《炮灰神兽醒悟后[穿书]》 作者：木椰 　　作品简评： 　　程溪不幸穿成一本男频爽文里的男主神兽，中期为男主挡刀而死。不想死的她顶着男主的追杀誓言，趁机跑路。起初程溪仗着神兽绝顶资质勤恳修炼，内外兼修，只为在男主的追杀下存活。结果苟着苟着，她成了修仙界医术最高绝的医修，同时还是一群医修里最能打的，男主裴游时也是她的病患之一。披着马甲的程溪∶ 裴游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裴游时∶不，我不想听! 　　本文是一篇主角起于微末，在挫折中成长，最终超越俯视所有人的成长流。作者文笔简练，叙事流畅，情节跌宕起伏。 第1章 解契 　　“汝说，世间最悲惨的事是何？” 　　程溪意识深坠，听到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在问她。 　　她记得自己是流着泪入睡的，对‘悲惨’这两个字很有感触，“我花了二十一年，历经无数个考场前夕的失眠，好不容易才用这些努力换来学历，当作敲门砖进了我梦想的公司……” 　　“后来？”那声音被她勾起好奇。 　　“因为实习生背黑锅，会降低对公司的影响，所以呀，我被辞退啦！”程溪语气欢快，笑着说：“我闺蜜给我发了结婚请帖，让我过几天去参加，你知道新郎是谁吗？” 　　“谁？” 　　“跟我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高中三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他以朋友身份守在我身边。等到大学我也很忙，他也还在，大三的时候不那么忙了，我答应了他的告白，因为我很迂腐，第一次想结婚再给他……” 　　程溪‘哈’地笑出声，“结果他要结婚了，跟我最好的朋友，这算什么？” 　　“不过呀，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我呢，是不会去参加的。”程溪语调渐低，“我都不知道我爸在外面赌丨博，欠了几百万的债，连我妈去世前留给我的房子，都被他私下卖了，我已经……” 　　“什么都没有了。” 　　“汝不愤怒？”那道声音对程溪平和陈述的语气，感到疑惑。 　　“愤怒当然也愤怒，但是愤怒有什么用？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拉黑那对狗男女、各种证件、新电话卡、高铁票、我还投递了好几家新城市专业对口的公司简历。” 　　程溪语气平静：“等明天高铁进站，我就会去其它城市生活，钱不是我欠的我没义务还，想让我参加婚礼？两个人脸真大，我不送丧葬花圈都算念着那点校友情分。” 　　“……”那道声音沉默了很久，最终迷茫地说：“若汝置身吾的处境，或许结局会变得截然不同。” 　　“你的处境？你可以说来听听啊，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我可以给点建议。”程溪认真说。 　　“吾，已死。死后神丹被主人挖去、皮毛被剥干净、骨头变成珍稀材料、就连血肉也被制成效果绝顶的疗伤丹药……” 　　程溪：？等会，那跟我说话的是？ 　　“吾又要再度轮回，可吾想不出破局之法，纵使有所计划，轮回后记忆又会消弭，吾已经……倦了。” 　　“吾想求汝一件事。” 　　程溪对这道声音观感还可以，她问：“什么事？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可以帮忙。” 　　“汝可否代吾轮回一次？汝之记忆，不会消亡，吾会将汝送去最早的时间线，吾乃神兽之躯，生而便有神格，得天地亲近。汝若破开此局，神兽绝顶资质，万载寿命，皆为汝所用。” 　　“那我还能回来吗？”程溪问。 　　“汝若身亡，便可回归，吾若有半句虚假，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程溪听到它发的誓言这么毒，想了下说：“那我，试试？” 　　…… 　　意识清醒时，程溪已经占据神兽身躯，回归神兽上一世轮回记忆，才知道它还是撒谎了。 　　程溪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再回去。而那道声音，已经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它早已厌倦这样的轮回。 　　程溪所有唏嘘皆化作一声长叹 　　只愿它神魂永宁，不再被打搅。 　　程溪在回顾神兽上一世记忆期间，得知神兽的主人名叫裴游时，乃缘仙宗内门弟子，她大脑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这名字，不就是《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的男主角吗！程溪不看小说，这本还是她那个狗前男友介绍的。 　　作为男频爽文，《登顶仙途》实在让她印象深刻，冷血无情刻画到位的男主角，虽然开后宫，但他的后宫全是利益相关。 　　他从来不会感情用事，只要妹子与他利益相冲，他能毫不迟疑痛下杀手。 　　跟了上百年的妹子，稍露点反叛苗头，他能立马杀了以绝后患，干脆果断、冷血无情的让那些读者叹为观止。 　　《登顶仙途》作为一本爽文，且不评论男主角扭曲的三观，它全文的确让人爽得欲罢不能。 　　程溪当时不太大兴趣，但为了跟狗前男友有话题聊，还是反复看了三遍。也正因如此，她才对裴游时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主角，不包任何期待。 　　一个从前期一直冷血到后期，连跟了他近千年，无怨无悔扶持他渡劫飞升，为他抵挡上界攻击而亡的妹子，他都能摒弃仇恨，与杀害妹子的势力联姻。 　　这样的人，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哪怕把心肝脾脏都掏出去，除了换取他短暂的伤怀，不会有任何实质性效果。 　　越早撇清关系，反而活得越久。 　　程溪穿过来的时机较早，恰好是裴游时刚拜入缘仙宗的第一年。神兽刚破壳半年，除了在寻找灵植药草上比较灵敏，其它天赋还未显露。 　　因神魂更换，反而让印刻在神魂上的契约有所松动，程溪若在穿过来时就解除契约，她神魂只会受一点点轻伤，不会重伤，更不致死。 　　但神魂上的危机解除，裴游时却未必会放过她，说不定她前脚刚解除神魂，后脚就会被裴游时找到藏身地点，当场掐死。 　　对待叛徒，裴游时从不手软。 　　为了寻找机会，程溪只能卧薪尝胆，但让她半喜半忧的是，她的神魂正在逐渐与这具兽躯融合。 　　这是好事，这代表她可以更加自如地使用这具躯体，相应的，神魂契约也正在慢慢加深。 　　她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脱身机会，早晚会因神魂彻底融合，而被裴游时掌控生死。 　　好在，在神魂彻底融合之前，程溪终于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缘仙宗内门玄峰山。 　　程溪在山林里抄近路赶回洞府。 　　“听闻风师兄的六翼青鸾折损在历练里了，可惜了，青鸾本就难得，更别说六翼。” 　　程溪被交谈声里的‘六翼青鸾’吸引注意，停下了步伐，朝石阶方向探出雪白毛发的小脑袋。 　　“这次历练本来筑基期足以应付，谁知中途杀出一只金丹境界的妖兽。幸好六翼青鸾早就将风师兄的神魂纳入命魂中，替风师兄挡下致命一击，不然连风师兄都得死在那里。” 　　程溪卧薪尝胆这两年，在缘仙宗里也认识不少颇具灵性的灵兽，但因灵兽的折损率实在太高。 　　程溪最初认识的几十头灵兽，只剩下六翼青鸾还活着，要说这几十头灵兽里，六翼青鸾绝对是饱受大家羡慕的兽生赢家。 　　饲养六翼青鸾的风师兄不但给它资源，还不让它干活，它每天只需当当坐骑，专心提升实力即可，还有自己的小窝，吃喝方面更是拉满的待遇。 　　六翼青鸾每次碰上其它灵兽，就说风师兄如何如何宠它爱它，那真是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它面前。 　　“六翼青鸾贵是贵了点，但其命魂天赋也属实厉害。养一头六翼青鸾，可相当于多一条命啊。” 　　“也不是所有青鸾都有这等罕见的天赋，风师兄这事一出，灵兽市场的青鸾价格一下子涨了近一倍，简直在抢灵石。” 　　两位闲聊的内门弟子渐行渐远。 　　程溪对六翼青鸾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它兽生赢家的姿态，还是让程溪以为那位风师兄，真的把它当成了不可代替的亲人。 　　但如今看来…… 　　程溪只觉得十足十的讽刺又真实。 　　区区兽类，妄想与人相提并论，实乃不知天高地厚。这是程溪这两年来，从缘仙宗这些弟子中，经过实践得到的普遍态度。 　　他们再宠爱灵兽，也会先划分丨身份。 　　灵兽，注定是附属、是仆从、是消耗品。 　　程溪知道这片大陆的人类占据食物链顶端，的确有决定某些兽类生死的权利，但她不愿意因一些小恩小惠就为裴游时付出自己宝贵生命。 　　这两年里，程溪在凶险山脉里穿梭，采摘一大堆灵植药草资源尽数上交给裴游时，她做出的贡献早就足以抵消那些小恩小惠。 　　如今，该轮到她为自己而活。 　　程溪回到裴游时建在半山腰的洞府，那是一栋带数亩灵田的阁楼，天边已浮现红霞。 　　程溪兽躯雪白，体积只有幼犬那般大小，她站在洞府阵法外的一棵普通树木下，开始强制解除神魂契约。 　　裴游时不过瞬息便察觉到她的意图，那困住她神魂的一缕神魂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雪团！你想叛主？” 　　“是谁蛊惑了你？你可知，一旦解除神魂契约，你会立即死亡？雪团，醒醒！” 　　裴游时本以为自己的灵宠是被蛊惑，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强制解除神魂契约必须保证神魂清明，不得有丝毫松懈。 　　想到这点，裴游时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但还是不愿相信忠诚的灵宠会做出这种事，“雪团，你可是有难言之隐？有事直说无妨，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程溪没搭理他，强忍着神魂的撕裂痛楚，继续解除契约。 　　意识到程溪的坚定，裴游时已然怒极，他这一生，最恨背叛，胆敢背叛他的，已经悉数化作尸体。 　　“你莫不是以为，解除了神魂契约，天高海阔，我便找不到你了？”裴游时语气阴沉，“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留在你神魂里的气息，便永不消除，待我出关，不论天涯海角……” 　　“我必杀你！” 　　裴游时杀意极盛。 　　程溪雪白兽躯轻颤，神魂有所溃散。 　　“雪团，只要你收手，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裴游时察觉程溪神魂上的动摇，语气稍缓，似乎是不舍她。 　　“你确定吗？你能活到杀我那天？”程溪头一次口吐人语用神魂与裴游时交流，嗓音软糯清甜，像个三、五岁的小娃娃。 　　裴游时怔了下，程溪也默了一息，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个声音，想到正事，她继续道：“如果你的闭关地点被你仇家知晓，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这不可能！”裴游时咬牙冷笑。 第2章 成功 　　裴游时以为程溪是在诈他，就像六翼青鸾坚信风师兄把它放在心尖上宠爱般，都是自以为是罢了。 　　程溪眺望洞府周围僻静的山峰，平静说：“你留了一道沾有神魂的傀儡放在灵窟，误导我以为你在宗门突破筑基期。实际上，你已经远离了缘仙宗。” 　　“你真以为我不在缘仙宗？”裴游时饶有兴致，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是错的，洞府阵法里，传出两道兽吼，“离得太远，可没办法操控它们。” 　　程溪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灵田里深绿色青禾，一株株青禾已经结出瘪瘪的草绿麦穗，可惜她等不到麦穗饱满金黄的那天了。 　　“我知道你如今在哪。”程溪说，知晓小说剧情的她，还记得裴游时为突破筑基期，所寻的闭关地点。 　　但为了稳妥起见，程溪还是根据裴游时的神魂气息，进入灵窟探查了一番。 　　里面的气息果然只是傀儡。 　　其实在这个剧情里，裴游时特意留下神兽，甚至还伪造自己身处缘仙宗的假象，是为了误导另一批人。 　　一批他目前绝对惹不起的仇家。 　　“你既知晓我闭关地点，便说说吧。”裴游时笑得没一点温度。 　　“黑鹤城外，灵井隐修庐。” 　　程溪甚至知道他在隐修庐多少号数，但她没有说得太详细，光是这个地点，足以震得裴游时说不出话来。 　　程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沓已经准备好的传音符，这上面记着的正是裴游时当前闭关地点。 　　只要裴游时敢先下手，她会毫不犹豫激活这些传音符。 　　程溪只知道网一定会破，鱼却不一定会死。 　　裴游时沉默近三十息，困住程溪神魂的那缕神魂忽而缩紧，就像在扼住她脖颈。 　　来自神魂上的窒息与痛苦令程溪当即软趴在地上，但这也仅是让她痛苦，还不足以毙命。 　　“你以为，用位置要挟，我便不敢杀你？”裴游时沉声说。 　　听到他这话，程溪反倒笑了，喘着气说：“你大可以试试，若你能杀，也不会在这与我废话。” 　　两年卧薪尝胆，程溪对裴游时的性情比看小说时了解的更深刻，这位从来不爱废话。 　　“……看来你很了解我。”裴游时嗤笑，那缕神魂再度勒紧，隐隐有自爆倾向，他笑中夹杂愤怒，“那你可知晓，我恨极了被要挟。” 　　黑鹤城外，霸占七号隐修炉的裴游时墨发用发带束在脑后，一身干练黑衣打扮，恰是少年样貌。 　　他俊美五官阴郁森然，凌厉双眸与鼻翼泛着红，手指掐进泥里，用狼狈姿态，说着最狠的话，“我要杀了你。” 　　程溪没了声，努力护住自己最核心的魂意，裴游时自爆神魂造成的伤害更大，她不死也绝对重伤。 　　但裴游时这么干他自己也绝不好受，远不如程溪解除神魂契约那般轻松，程溪痛九分，他定要痛三分。 　　程溪知道裴游时此刻很愤怒，恨不得跑回来掐死她，但程溪在赌，她赌裴游时还有点理智，知晓分析其中利害。 　　他如今正是闭关突破筑基期的紧要关头，一旦神魂受损，对突破必然有所影响，更别说闭关地点要是被仇家知晓，那批人绝不介意千里寻仇。 　　谁让裴游时夺了他们的至宝。 　　当然，程溪也做好最坏打算，比如裴游时真的被气昏头脑，就是要鱼死网破…… 　　“咳咳——” 　　神魂遭遇的重压，让程溪内脏都仿佛被挤压在一块，她张嘴吐出两口殷红鲜血。 　　正当程溪咬牙准备迎接神魂重创的痛苦时，裴游时那缕神魂忽然平息，犹如操控神魂的意识中断了般。 　　程溪没有放松警惕。 　　她认真等待几息，发现裴游时连动静都没了。 　　难道他在突破途中发生意外？不，这么谨慎的人，在察觉神魂契约有异动，不解决这个突发因素，绝不会再度尝试突破。 　　泥地上的血污混杂着泥土沾在程溪雪白毛发上，她又等了十来息，不愿继续耗下去。 　　她再度尝试解除神魂契约，方才她已经让契约有所松动，只要再持续半刻钟，她就能获得自由。 　　自由。 　　这是程溪这两年来，每一个夜晚都在渴望的东西，在被山脉里的妖兽追撵得到处跑时、把辛苦采集的灵植药草上交时、穿梭在刀光剑影里替裴游时打探情报时……程溪就格外渴望自由。 　　而如今，她离重获自由仅差半步。 　　程溪身躯颤抖，咬牙强忍着神魂撕裂的痛楚，越是紧要关头，她越不敢放松警惕。 　　困住程溪神魂的那缕神魂忽然又缩紧，痛得程溪惊呼一声，裴游时声调冷然，“我如今的确杀不死你，但你以为，你能顺利解除契约？” 　　裴游时的话一贯的不中听。 　　程溪却知道他态度已经没之前那么坚定，她忍下神魂剧痛，冷静道：“再不顺利，也就多花两天时间。我耗得起，就是不知道你那些仇家，愿不愿意再给你时间。” 　　裴游时被气笑了，“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天进入山脉，你被其他人蛊惑？还是拜入缘仙宗后，便对别的弟子见异思迁了？” 　　裴游时对神兽蛋的了解不多，小说大前期里，他忙着提升修为，也没认真观察过。 　　程溪没兴趣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假装没听到直接跳过开始谈判，“我来解除契约，你的闭关地点，我也不会透露出去，我会发心魔誓。” 　　隐修庐里，裴游时通红着一双眸子，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就算输，他也要知道自己输在哪。 　　“我有重要的事要亲自去办。”程溪谨慎扯了个借口，她不觉得裴游时会信。 　　裴游时张了张嘴，又咽下那些话，不管这个理由是不是真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只要背叛过他，不论灵兽或是人类，他都会不会再信任，只有杀了它们，他才能放心。 　　可眼下，不得不说程溪挑的时机堪称绝佳，便是算漏无疑的裴游时，也意识到自己处境落于下风。 　　一旦那批仇家找上门，他就是突破，也难逃一死。 　　“一直以来，是我低瞧你了。”裴游时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随意铺设着干草的庐棚顶，语气冷淡，“说罢，条件。” 　　“我要你发心魔誓，五年内不得杀我，更不能命其他人追杀我。”程溪谨慎开口。 　　这个条件，让裴游时一愣，他准备撤掉阵法的动作顿在原地。 　　“你想要五年时间？”裴游时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信息里勘察出些许蛛丝马迹。 　　但很遗憾，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有与五年时间相关的事宜，反倒想到另一点，阴冷轻笑，“也就是说，五年后我便能取走你的性命。” 　　“是这样没错，若你五年后还能寻到我。”临到最后关头，程溪反而淡定下来，就像在说别人生死。 　　“神魂重创，哼，你最好，还能活到五年后，不能亲手杀了叛徒，我会很遗憾。”裴游时语气轻蔑。 　　程溪没再搭理他。 　　以这具兽躯的天赋，五年后，谁杀谁还说不准呢。神魂重创虽然严重，但程溪发现这伤势对神兽体魄的她来说，还真没达到难愈的程度，只是费点时间。 　　并且程溪让裴游时发五年的心魔誓，也是掐准他的性情，他不会放弃追杀叛徒的念头，让他放下仇恨是决计不可能的，还有可能谈崩。 　　早在计划之前，程溪就已经做好被裴游时追杀的心理准备。但在被追杀前，她必须要有一个苟着发展的时间，五年不长不短，不至于让人难熬。 　　裴游时有那批仇家要解决，五年心魔誓不难熬，他就会集中精力解决仇家。 　　这五年会成为程溪最安全的发展期。 　　发心魔誓的过程很顺利。 　　但解除神魂契约，着实把程溪疼得不轻，她虽挣脱了契约，却再无余力解决沉在她神魂附近的残余神魂。 　　好在这些残余神魂并不足以让裴游时操控，他也没办法再与程溪交流。 　　这东西留着不好，程溪打算等神魂有所恢复再清理，她整个兽躯气息萎靡，艰难从储物袋拿出仅有的一粒疗伤丹药，吃进嘴里。 　　隐修庐里。 　　与灵兽的神魂契约被挣脱的那一瞬间，裴游时下意识抬手摁在心脏部位，仿佛有什么不可寻回的东西就此消失了，只余下空荡荡的位置。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这般在意。 　　难道仅是因为身在缘仙宗，除了那只雪白小兽外，再无其他人会在深夜蹲在那棵凡木下，等他回来？ 　　解除了神魂契约，它也会离开吧。 　　裴游时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他拿出一个兽盘，一边想着这东西太碍眼，自己要拿它出气，果断将其毁坏，里面保存的妖兽神魂顷刻毁灭。 　　兽盘里的神魂只是一部分，神魂被毁，不至于要两头妖兽的性命，但也足以让它们意识陷入混乱，妖兽混乱，往往会暴躁地无差别攻击周围气息。 　　如果程溪恰好就在洞府里…… 　　裴游时因触动心魔誓，嘴角悄然溢出一缕鲜血，他低笑地抬手拭去。 　　筑基期的心魔誓，他并不惧怕。 　　玄峰山洞府。 　　程溪听到洞府里的两头妖兽发出狂躁吼叫，心里咯噔一声，不过几息，它们已经兽瞳猩红从兽栏冲出来。 　　作为洞府附近唯一的生灵，程溪还吐过几口血，血腥味不出意外被两头嗅觉灵敏的失控妖兽盯上了。 　　这两头妖兽品阶很普通，没什么智商，但也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程溪没受伤还能与它们周旋一二。 　　但现在…… 　　她跑都不一定跑得掉。 　　裴游时这小子果然不讲武德！！ 　　程溪原以为这两头妖兽他会用在交易谈崩上，想不到都发了心魔誓，他还要硬丨顶心魔誓的惩罚，意欲置程溪于死地。 　　幸好，程溪并非毫无准备。 第3章 结束 　　程溪为解除神魂契约，在裴游时身边蛰伏了两年。这两年朝夕相处，再加上小说的剧透，裴游时有什么手段，她知晓的八九不离十。 　　程溪将地点选择在缘仙宗，乃是出于多重考虑。一则玄峰山的弟子皆知根知底，不会贸然对重伤灵兽出手。 　　二则洞府乃私人地盘，哪怕感知到异动，没有请帖，其他弟子也绝不会轻易过来探查。 　　三则洞府灵气充沛利于养伤，程溪熟悉地形，之后跑路也更方便。 　　但这并不代表这座洞府绝对安全。 　　洞府兽栏里的两头普通妖兽就是风险，普通修士隔着千山万水，无法远距离操控妖兽。 　　然裴游时身为男主角，他气运好，之前在一个驭兽宗前辈坐化洞府里获得兽盘炼制之法与配套的驭兽功法。 　　程溪之前见过他毁坏兽盘，达到让失控妖兽搅乱局面的目的，因而她早就防着裴游时这一手。 　　程溪神魂重创，修为大幅跌落，正趴在灵田附近的凡木下方，恰好不在洞府阵法范围内。 　　两头失控妖兽踩过灵田，把长势喜人的青禾踩在泥里，气势汹汹朝她冲过来。 　　在双方仅差十几米的距离时，经由程溪操控，洞府已经开启的阵法被妖兽触动，一道莹莹流光将整个洞府团团围住，同时也将两头失控妖兽困在洞府里。 　　洞府阵法不具太大攻击力，但想破开，却没那么简单，尤其这阵法品质一般，除洞主外，不会辨别气息。 　　两头失控妖兽眼下想出来找程溪麻烦，必须得强行破开阵法方可。 　　趁失控妖兽破阵期间，程溪趴在树下认真检查自己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资源。 　　为了不让裴游时起疑，程溪储物袋里囤积的资源不多，唯一一粒疗伤丹药已经被她吞了。 　　剩下只有三十几块颜色不同的下品灵石，还有一沓约二十几张的符箓，以及三块不起眼的令牌。 　　但凡对神魂有治愈效果的丹药，放在修真界皆是上乘品质，价值不菲，往往在大城池出售。 　　可惜程溪目前不能化形，就算用符箓遮掩，她也没办法通过大城池的勘查手段。 　　至于小地方的黑市需要碰运气。 　　普通疗伤丹药又不能治疗神魂，程溪也就没费那个劲去搜集丹药，她如今全副家当全压在总计二十张易貌符上。 　　“砰——砰——” 　　“咔嚓——” 　　程溪听到阵法破裂的动静，抬眸看向洞府方向，兽瞳猩红的两头铁犀妖兽本就擅长攻击，失控之后力道更是不计后果。 　　洞府阵法没有洞主坐镇，才扛几十息，已经有崩溃的迹象，估计很快就会彻底失效。 　　程溪如今神魂重创影响识海，修为从炼气后期跌至炼气初期，内脏伤势稍微好点，但也不轻。 　　她还能动弹，然而本就不算强的战斗力直线下跌，跟失控妖兽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程溪压根没打算跟它们硬碰硬。 　　看着远处山峰之巅的红霞散去，暮色渐沉，程溪在心里复盘自己的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本是程溪打算用在与裴游时谈崩以后，以她对裴游时的了解，这位唯独不能忍受背叛。 　　程溪的自救行为无疑是在他雷区上蹦迪，足以让他不计后果地报复，他很聪明，推测程溪大概率会在洞府解除神魂契约。 　　洞府兽栏里的两头铁犀妖兽就是承载裴游时怒火的两把刀，他宁可赌一把，赌程溪真的在洞府，并且因解除神魂契约后，丧失战力难以反抗。 　　折损一个造价不菲的兽盘与两头炼气期铁犀妖兽，这不是裴游时一贯作风。但暴怒下，兔子也会咬人，更别提他本就心狠手黑还冷血，这样的人疯起来，往往不计代价与后果。 　　裴游时损失这些资源，只为赌程溪微弱的死亡概率，可见他毁坏兽盘时的理智确实所剩无几。 　　程溪的备用计划，正是以裴游时丧失理智，宁愿废了两头铁犀妖兽，也要杀她为基础而制定。 　　在这个计划里，首先排除与两头铁犀妖兽硬碰硬，外援帮助上，也无法实现。程溪很清楚自己要么借力打力，要么扭头跑路。 　　跑路是风险最低的。 　　只要程溪想，趁洞府阵法没破之前，她还有机会跑下山，远离缘仙宗，找一处深山老林闭关养伤。 　　如果裴游时不这么疯，程溪现在说不准已经在下山途中，只要她跑得够远，普通人权衡利弊就会发现追杀她所耗费的时间完全不值当。 　　但裴游时不这么认为，不把叛徒杀了，他连修炼都不得安宁。 　　裴游时的性子摆在这，基本绝了程溪逃避的路，用心魔誓争取的五年时间里，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达到裴游时杀不了的境界。 　　二，死。 　　程溪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现实给了程溪一套组合拳。 　　上司偏向送了礼的同事，辞退程溪。沾了赌瘾的父亲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成了被欲丨望驱使的傀儡。 　　到最后，程溪发现她只能靠自己。 　　想通这一点的程溪很洒脱，她不想死，那就只剩下提升自己。 　　考虑到当前提升实力的本质是为了活着，而影响程溪活着的最大因素是裴游时。有时候适当削弱死敌，也是增加存活率的一种手段。 　　“咔嚓咔嚓——” 　　洞府阵法寸寸破裂，程溪集中注意力看向两头失控的铁犀妖兽，她雪白毛茸的兽爪下压着一张青色符箓。 　　“吼！吼吼！！” 　　铁犀妖兽朝程溪发出怒吼，狂躁的本能驱使它们撕碎眼前所有生灵。 　　程溪调动体内灵力激活兽爪下的传送符，在铁犀妖兽冲到她面前之前，身形一闪，下一瞬，雪白兽躯已出现在一间房门半掩的侧屋前。 　　传送符的传送距离很短，堪堪百米。 　　两头铁犀妖兽察觉到气息位置变幻，愤怒地转身冲向侧屋。 　　程溪从半掩的门缝溜进屋子里，熟练跳上一个书架打开机关，呈现通往密室的路。 　　有小说剧透，加上这两年的了解，程溪确定裴游时有往密室存一份家底的习惯。 　　虽然不清楚具体数目，但肯定比程溪缩衣节食攒下的资源多，她倒不羡慕。 　　因为这笔家底，马上就是她的了。 　　程溪把之前凭机智攒下的一张裴游时的气息符箓使用，畅通无阻地通过密室杀阵。 　　她踏在昏暗阶梯上，回头看向撞破房门，冲进来的两头铁犀妖兽，看它们激活密室杀阵，两股力场迸发出不弱于筑基期的威力。 　　程溪的视力不修炼都堪比筑基期修士，面对黑夜，看东西也更清晰。她不需要照明萤石，沿着阶梯拐了个弯才抵达高大的密室门口。 　　看着这尊石门，程溪在附近找了一圈，找到不起眼的机关，抬爪摁了下。 　　轰隆隆—— 　　石门逐渐打开。 　　程溪记得在小说里，裴游时设计这座密室的时候耍了心机，看似需要暴力破开的石门，别说施加灵力，就是稍用力碰一下石门，都会触动密室的自毁禁制。 　　禁制一旦启动，所有资源都会被炸毁，其爆炸威力堪比筑基后期，就是金丹期毫无防备挨一下都不好受。 　　程溪要不是仗着看过小说，还真不敢盯上裴游时这份家底。 　　看着摆放在密室中央用于照明的夜明珠，程溪缩了缩兽爪，碧色兽瞳流露出激动，轻轻踏进密室内。 　　这间建造于地下的密室并不大，因储物袋对炼气期弟子而言价值较高，裴游时也没多余储物袋，这批家底全摆在石台上。 　　总计二十五块灵气充沛属性不同的中品灵石、两瓶稀少偏门的丹药、一把松灵竹制成的青色折扇法器、两沓共二十张攻击类符箓。 　　程溪漫步在石台上，将这些资源尽数收入自己储物袋里，清澈干净的碧色兽瞳尽是欣喜。 　　裴游时这批家底真够丰厚的。 　　灵石是修真界的硬通货币，而中品灵石因蕴含的灵气充沛，一块就可以兑上百块下品灵石。 　　这两瓶稀少丹药程溪用不上，可以卖出去换成灵石，至于折扇法器跟攻击符箓可以留一留。 　　得亏有这批家底赞助，程溪可供选择的休养地点又多出不少，还不用为安置所需的资源发愁，她精神压力骤减，心神轻松。 　　“砰砰——” 　　听到密室外的巨响，程溪连忙攀上阶梯，在拐角处位置看见挡在入口的两头失控铁犀妖兽皮肉焦黑，气息已大幅滑落，密室杀阵也摇摇欲坠。 　　程溪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密室石门，略作吸气，耐心等待杀阵与两头妖兽分出胜负。 　　半刻钟后。 　　两头铁犀妖兽轰然倒地。 　　密室杀阵撑了一会，因能量严重不足，自动隐去。 　　浓郁的焦糊味与血腥味被夜风吹进密道里，程溪嗅觉极其灵敏，刚闻到味，果断闭气。 　　“只差最后一步了……” 　　程溪盯着奄奄一息的两头妖兽，又回头看向紧闭的石门，比起被裴游时发现她搬空了他的家底，让密室自爆更合适。 　　程溪拿出提前准备的傀儡符，强撑着虚弱感，跑到还剩一口气的铁犀妖兽前，将符箓贴在它身上。 　　眼看着傀儡符融入铁犀妖兽体内，程溪站在侧屋里，咬牙操控铁犀妖兽往下走。 　　刚踏出一步踩空，铁犀妖兽庞大的身躯直接翻滚而下，砸在拐角处的阶台。 　　程溪刚还觉得操控铁犀妖兽太过费劲，这一砸倒是省事，想到密室石门的自爆机制，程溪默默往后退，同时拿出最后一张短距离传送符，将兽躯朝向门口。 　　成败在此一举。 　　程溪操控铁犀妖兽往下滚动，同时抽回灵识激活传送符，她幼犬般大小的兽躯刚砸进灵田青禾里，下一瞬，整个侧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侧屋被炸塌，就连与之相邻的正屋也没能幸免，轰隆隆的崩塌声不绝于耳。 　　程溪缩在灵田的青禾里，抬爪捂住兽耳，心肝颤抖不已，虽然知道这爆炸不会牵连到自己，但她心跳还是很快，很急促。 　　收尾完成，只要离开缘仙宗，她就自由了。 　　裴游时洞府闹的动静虽然大，但玄峰山每一座洞府相隔至少三五里地，眼下又是适合闭关的大晚上，基本没有弟子会来看热闹。 　　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程溪费力支起身，用脑袋拨开比她还高的青禾，踏出灵田时，恰好有股夜风吹拂而来，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黑不溜秋的高处。 　　在洞府的火光映照下，一只蓝青色羽毛的六翼青鸾正挥动翅膀保持平衡。站在青鸾背上的少年着雪青外衫，衣领纯白衬得微仰的下颌傲意凛然，他俊逸脸庞神色平淡，不知在此俯视了多久。 　　程溪与他对上眼的刹那，反应极为敏锐地躺倒在地，以一种虚弱至极的状态，缓缓闭上兽瞳，不断在心里念叨：不要多管闲事。 　　你不要多管闲事啊！！！ 第4章 宿敌 　　在程溪假装昏迷期间，她听见“呼——”的一阵风声自上空吹过。 　　应该走了吧。 　　程溪在心里暗暗嘀咕。 　　在经历过神魂重创，与裴游时分道扬镳、他单方面反目成仇，用缜密计划掏空他洞府里的家底，再触发石门掩盖痕迹等一系列事件，程溪早就精疲力竭。 　　如果不是‘即将获得自由’这个信念振奋她的精神，早在搜刮完家底，她就没力气再动弹。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程溪胸腔怀揣着最后一口气力，打算撑到隐蔽的山林里，歇一晚再离开缘仙宗，谁知意外遭遇了围观弟子。 　　程溪气力一泄，整个兽躯酸软，连动弹一下都困难，今晚只怕要在光秃泥地里过夜，还好她自带一身顶级永久的皮草大衣，抗冻。 　　程溪思绪溢散，想起刚才见过的那头灵兽，她要是没老花眼，那应该是只六翼青鸾，从羽色来看，比风师兄的六翼青鸾要深些。 　　就程溪所知，整个缘仙宗的六翼青鸾，只有五头，风师兄养的那头死了，如今只剩下四头，都在几位实力高深的前辈手里。 　　方才路过的少年弟子，应该是那几位前辈之一的后代，程溪脑海闪过那张气质傲然的俊脸，总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程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在崩塌的洞府前巡视一遍的楼西州穿过灵田，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雪白小兽身上，他神色平淡地靠近，伸手拎起小兽的后颈皮肉。 　　后颈的不适与身体突然悬空让程溪雪白毛发炸开，下意识挣扎，她抬起后肢用爪子奋力扒拉拎着自己后颈的手，可惜后肢太短，只能碰到他雪青色的衣袖。 　　“嗷呜！！！”你莫挨老子！！！ 　　程溪气势汹汹的抗议，一嚎嗓子，奶得跟个刚出生小奶兽似的。听在楼西州耳里，就是重伤小兽在求生本能下，发出的可怜哀求。 　　楼西州提溜的动作一顿，见小兽挣扎得厉害，索性换成双手举着它，与它面面相觑。 　　程溪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五官，霎时将眼前的少年与一个名字对上号。 　　她碧色兽瞳一闭，果断装昏迷。 　　程溪认识楼西州，此子在缘仙宗名气极大，缘仙宗有三位最厉害的老祖宗，其中一位就是楼西州的亲爷爷。 　　而楼西州本身硬件就很厉害，单灵根顶级资质，样貌俊逸出众，除了家世与资质带来的绝对自信所流露的傲意，性情没有太大槽点，十五岁筑基，如今已是筑基中期修为。 　　楼西州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如果楼西州是主角，那他拿的绝对是爽文剧本，但很可惜，主角不是他。 　　而具备这种背景的人物，一旦不是主角，往往只会是反派与宿敌。 　　在《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楼西州正是裴游时的宿敌，两人在缘仙宗因种种冲突，水火不容，见到对方阵营的人就跟见仇人似的。 　　龙虎相斗到大后期，裴游时才以微弱胜率斩杀了楼西州，踩着这位天之骄子的尸体，突破心境追求更高深的境界。 　　虽说眼下裴游时跟楼西州的冲突还没有完全建立，但前几个月，程溪才帮裴游时在历练任务里，把楼西州需要的一株珍稀灵草抢先挖走，导致他历练任务失败。 　　程溪当时没有被发现，但裴游时拿着珍稀灵草完成历练的事，楼西州肯定知道。 　　眼下碰上正主，虽然不太可能被对方发觉自己就是害他历练任务失败的主因，程溪心里还是很心虚，很慌，就怕他今天心情不好，杀只兽出出气。 　　为了让‘昏迷’显得与真实无异，程溪就算想睁眼都办不到，感知也遭到屏蔽，无法通过五感去猜测当前处境，她只能耐心等待感知恢复。 　　程溪等待期间，过于疲倦的意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兽躯一个激灵翻身，意识霎时清醒。 　　程溪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垫子上，这椭圆屋子上空用金丝穿着散发莹白光芒的小颗夜明珠，还有股很淡却好闻的幽香，令她精神下意识舒缓。 　　不算大的屋子有个比程溪个头高一点的竹门，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感知自己挂在脖颈上的储物袋。 　　还好，储物袋还在。 　　程溪略作松气，凑近竹门往外张望，水汽氤氲的池庭里，栽种着两棵枝丫形状各异的枣红梅树。 　　她视线往上一看，发现自己这间‘小屋’笼子就摆在第三棵枣红梅树下方，一片枣红色的梅花落下，幽香渐浓，连神魂都有种被抚平的轻快感。 　　程溪突然想起这枣红梅树的别名了。 　　魂香树！ 　　对神魂有微弱的安抚效果，能醒神魂，清灵台，静五感，从魂香树上折下来的一小节末枝，市面上都得卖上千块下品灵石。 　　而楼西州的池庭里，居然有三棵完整的魂香树！这就是天之骄子的修炼环境吗？程溪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 　　就在程溪蹲在竹门前，仰头盯着魂香树的枣红花朵发呆时，楼西州手里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艾绿色圆碗从回廊走近。 　　程溪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楼西州宽松的月白外衫上，她记得在玄峰山时，他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楼西州打开笼子的翠绿竹门，将盛着宛如琼浆般水光色泽的圆碗摆在程溪面前，语气平淡：“你神魂重创，实力尚还低微，最好等魂伤好转再做打算。” 　　程溪看了看圆碗，又抬眸看向楼西州，清澈的碧色兽瞳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心里斟酌着回应。 　　楼西州见过不少灵兽，却也不得不承认裴游时的这只小奶兽，外形品相超一流。 　　小奶兽没有太花哨的毛色，兽耳尖尖地耸立，澄澈的碧色兽瞳若是细看，会发现还渡着一层银白。 　　它远看便让人直觉极具灵性，近看那股仙然气质更令人好感倍增。 　　楼西州视线落在小奶兽沾着血丝与泥土的颈窝，指了个方向，随意道：“你若想清洗，可以用那处小灵泉。” 　　程溪眨了下眼，望向楼西州所指方向，那里正升腾着朦胧水汽，不过附近没有魂香树。 　　程溪对灵泉的印象停留在含有丝丝灵气的温水，她目送楼西州离开，又看向眼前这圆碗里的水，脑袋凑近，抽了抽淡粉色鼻子。 　　水里有药香，还有股奶枣的清甜。没有刺鼻与腻鼻味道，这说明水里没下毒。 　　程溪放心地伸舌头舔了舔，发现甜度刚刚好，比糖水都好喝，混在水里的药效被她吞入腹中，很快便开始发挥作用，疏通气血，修复伤势。 　　程溪没在水里看见丹药，可见楼西州是把疗伤丹药捏碎了撒进去的。 　　可真贴心。 　　程溪在心里嘀咕，一鼓作气把碗里的水喝光，她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被灰尘染了颜色的毛发，叹了口气。 　　虽然皮草大衣很暖和，但每次洗澡，干起来都很慢，再温热的水，一旦被冷风吹几下，贴在她身上就冷得浑身发抖。 　　但不洗难受又难闻，程溪硬着头皮靠近小灵泉，看着热气腾腾的清澈温水，深吸一口气，“噗腾”一声，跳进小灵泉里。 　　起初程溪是抱着洗干净就上岸的想法，随着小灵泉里的温和灵气被她身躯吸收、炼化、修补因神魂重创而受伤的气海，她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小灵泉，是真的小灵泉啊！ 　　或许是因为神兽体质的缘故，程溪炼化灵气一直比修士快，普通人修为提升慢，有一大原因是炼化速度太慢，而程溪修为低，一方面是她自己刻意控制，另一方面则是灵气真的不够用。 　　她有时好不容易回宗门一趟，辗转几个小山头蹭灵气，都是短短个把时辰就把灵气收割一空。 　　神兽的下限与上限高得吓人，这就导致程溪要是想打基础，就得付出常人所需的数倍资源。 　　程溪没想到离宗之前，还能蹭一蹭小灵泉的灵气，这么磅礴的灵气，她不割点总感觉说不过去。 　　两个时辰后。 　　“嗝~” 　　程溪趴在小灵泉岸边，打了个饱嗝，灵气饱和后的感觉跟吃饱饭很像，她连看一眼灵泉都不乐意。 　　楼西州一过来就注意到趴在灵泉边缘的小奶兽，雪白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个头小得只有两个巴掌大小，他见小奶兽没动，主动走近了些。 　　程溪听到很轻的脚步声，下意识看向楼西州，澄澈的碧色兽瞳沾着水雾，像极了惹人怜惜的勾人眼神，偏偏她本人眸色单纯，毫无所觉。 　　楼西州被自己的直感惊得连忙闭上眸子，抬手摁了摁两侧眼角，半晌才睁眼，看着小奶兽说：“不洗了便尽早散去水渍，别弄脏地面。” 　　“阿噗——” 　　夜风吹过，程溪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想到楼西州的提醒，她只要不踩上回廊应该就不要紧。 　　她果断朝笼子走去。 　　“你去哪？”楼西州看她连毛发都不弄干便走，忍不住问。 　　程溪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表现灵智，最终她还是决定隐藏智商，用行动告诉楼西州。 　　她朝着笼子方向撒腿就跑。 　　楼西州明白她的意图后，轻叹了声，喊住她：“等等。” 　　程溪已经靠近竹门，闻言回头。 　　楼西州走近以后，蹲下身，手里多了块巴掌大小的竹青方帕，他把方帕盖在程溪小脑袋上，动作生疏轻柔地尝试擦拭小奶兽毛发上的水渍。 　　“等擦干了再回窝里。”楼西州说。 　　“嗷呜。” 　　程溪乖巧应了声，奶声奶气毫无威慑力，这让她很自卑，一点都没有神兽该有的威严。 　　楼西州换手擦拭的时候，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奶兽蓬松的雪白毛发，手感很好。 　　兽耳被一触即离的瞬间，程溪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远离楼西州。 　　“等会，颈窝与腹部还未擦干。” 　　楼西州伸手把小奶兽捞起来，抱在怀里把方帕搭在它颈窝，用灵力将方帕加热烘干毛发上的水渍。 　　颈窝也就罢了，楼西州想帮她擦干腹部的时候，遭到程溪的激烈挣扎。就算成了神兽，她身为人的节操还在啊！ 　　正好这次灵气吃了个饱，程溪跳到地上抖了抖毛发，瞅着回廊方向打算离开。 　　待在缘仙宗里她总担心裴游时连突破都不要了，杀个回马枪赶来掐死她，这厮连心魔誓都敢违背！ 　　楼西州看着小奶兽毫不留恋的背影，目光落在手中竹青色方帕上，心头升起几分恼意，又秃然散去。 　　他隐去眼底无奈，收起方帕起身，随意道：“你不识洞府路径，我领你出去便是。” 　　程溪乖乖停下等他。 　　对上小奶兽碧色兽瞳，楼西州步子慢了些，看着熟悉的回廊道路，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带路。 　　程溪原本还有点担心楼西州不让她走，等看到洞府外的山脉，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天边暮色正在渐渐散去，再有半个时辰就该翻出鱼肚白，楼西州俯瞰起伏的葱绿山脉，神情傲然淡漠。 　　程溪悄悄瞥了他一眼，朝木梯伸出试探的小兽爪。 　　远处迎着风飘来一张棕黄符箓。 　　程溪目光落在棕黄符箓上，刚落在木梯上的兽爪一顿，楼西州伸手接过这张传音符，从上面气息得知传音人是谁后，随手用灵力激活。 　　“楼师兄，我爹说西岭山脉的灵境即将出世。此次几个大宗都会派遣弟子前去，我们是随宗门出发，还是结伴前往呀？” 　　西岭山脉的灵境！？ 　　程溪兽瞳微睁，瞬间想起这段剧情。 第5章 交易 　　西岭山脉的灵境在《登顶仙途》里算前期一个小副本，这个灵境仅限筑基期以下的修为进入，可以说是专为突破后的裴游时量身准备的。 　　裴游时身为男主，身携诸多金手指，实力本就不弱，在原著里，这个灵境属于无主境。 　　里面生存着大堆野生妖兽与珍稀的野生灵植药草，算得上是神兽的高光时刻，整个灵境大半珍贵资源都被裴游时捞到手，为他突飞猛进的修为提供第一桶金。 　　程溪跟裴游时已经分道扬镳，但灵境这种捞资源的好地方，裴游时绝不可能放过。 　　并且程溪相信，以裴游时的气运，就算她躲得远远的不过去，说不准也有其他修士揣着灵植黑吃黑惹上裴游时，然后送菜。 　　一想到裴游时获得那些资源把实力提升上去后，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程溪雪白毛发瞬间炸了。 　　灵境她必须得参与。 　　就不指望靠这个灵境强大自己，程溪也不想把资源全部便宜给裴游时，她一旦坐视不理，就相当于慢性自杀。 　　打定主意的程溪伸着小脑袋瞅了瞅通往山底的石阶道路，她悄摸回头打量楼西州。 　　传音符的内容传递完毕，楼西州收回手，看着自行燃烧的符箓，余光注意到蹲在木梯上一动不动的小奶兽，它偏着脑袋，像是被火光吸引。 　　楼西州撤去洞府阵法，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偌大的建筑里。 　　程溪犹豫两息，回头跟上楼西州。 　　楼西州察觉到跟在身后的小奶兽，没有停下步伐，也没说话，他走过几座楼阁，穿过数道回廊，小奶兽始终跟在身后，不叫不闹。 　　兜兜转转，回到池庭时，露天的夜景已经被鱼肚白取代，楼西州停下步伐，坐在回廊的阶梯上。 　　“你想跟我去灵境？”楼西州微微抬眸，看向蹲在廊柱旁的雪白小兽，淡声问。 　　程溪有点意外，又觉得正常。 　　她刚才明明要走，却在听到那道传音符以后，又改变主意跟着楼西州，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 　　程溪眨着碧色兽瞳望向楼西州，没有直截了当地点头，而是张望四周。 　　她跑进池庭里，在一处铺了些泥土的松软地面，用爪子刨了刨泥巴，而后张嘴咬住嫩绿的灵草连根拔起，欢快跑到楼西州面前，仰头要给他。 　　“你有灵智，又很聪明，应当知晓我的意思。”楼西州没有接这株普通灵草，他俯视小奶兽清澈兽瞳，平静道：“你是裴游时的灵宠，我为何要带你去灵境？” 　　程溪倒想解释一下自己跟裴游时闹掰了，但神兽有灵智跟思维是人类，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修士只会觉得高兴，可以沟通。而后者，却会惹人猜忌，甚至引发惨案。 　　程溪琢磨自己的价值，好像就是寻找灵植药草特别在行，她把嘴里叼着的灵草往楼西州面前送了送。 　　“若是指擅长寻找灵植药草，我并不缺这些东西。”楼西州微微垂眸，楼家枝繁叶茂，日入斗金，鲜有他用灵石买不到东西。 　　他别过头不去看小奶兽的眼神，目光落在不远处升腾着热气的小灵泉，淡声说：“想让我带你去灵境，你给的筹码太低了。” 　　程溪认真思考楼西州所说的筹码。 　　然后反应过来，这厮居然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只是顺路去一趟西岭山脉，就想换她上万年的自由，可真会想。 　　程溪当场呸掉嘴里叼着的灵草，抖了抖雪白毛发沾上的泥土，正想扭头就走。但猛然间，她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事关性命的事。 　　她现在可打不赢楼西州啊，她这么嚣张要是把人惹毛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程溪打算跑路的动作麻溜转变成靠近楼西州，她轻轻嗷呜一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衣摆。 　　看着突然娇里娇气，奶得让人心化的雪白小兽，楼西州绷紧脸上神色，垂在腿侧的手掌被她柔软毛发轻拂，尾指轻颤，克制地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两下。 　　“我问你两个问题，若你如实回答，我便带你去西岭山脉的灵境。”楼西州瞧着小奶兽说。 　　“嗷呜。”你问吧。 　　程溪乖乖应下，蹲坐在他面前，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圈住四个兽爪，睁着碧色兽瞳认真盯着楼西州。 　　楼西州伸手把她肩窝没抖落的黑色泥土取下，语气随意地问：“与你结契的裴游时，还活着？” 　　“若是活着，便把你左前爪递给我。”楼西州低着头看她，把左手递在她面前。 　　程溪战略性地沉默片刻，左前爪与右前爪稍作试探，营造出一种分辨的考虑，才把左前爪递给楼西州。 　　楼西州右手拿着竹青方帕，擦拭着小兽爪上沾着的黑色泥土，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随意，“裴游时为何与你解除神魂契约？” 　　程溪没有任何反应。 　　楼西州视线微抬看向她碧色兽瞳，里面情绪分明，带着很纯粹的困惑与迷茫。 　　也不知是听不懂这个问题，还是对裴游时解除神魂契约的不解。 　　楼西州不想要这种笼统回答，他盯着小奶兽，认真问：“你做了什么，让他解除神魂契约？” 　　“嗷呜？”程溪装作听不懂地看他。 　　“……我想知道。”楼西州把擦干净的兽爪放下，又捞起另一只兽爪擦拭，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是何等要事，能让他狠下心重创你神魂？” 　　经由楼西州提醒，程溪才反应过来，修士与灵兽之间的神魂契约还有和解的方案。 　　不过程溪摸透了裴游时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接受和解，故而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程溪没有解释。 　　楼西州也没再开口，他帮程溪擦干净两个前爪，便起身离开了池庭，也没说答不答应带程溪去西岭山脉的灵境。 　　程溪自然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楼西州身上，她回到笼子的软垫上趴着，思索着灵境的相关事宜。 　　西岭山脉的灵境目前只是即将出世。 　　程溪看过小说，根据她的推测，距离灵境真正开启的日子，大约还有四个月。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程溪下定决心想自救，那她之前制定的那些计划，都得好好更改才行。 　　尤其是楼西州要是不打算带她去西岭山脉，那她就得自己赶过去，路线跟路费还得筹划一番。 　　程溪很心疼自己辛苦攒的灵石，但跟性命与自由相比，这点灵石倒算不上什么。 　　这么安慰自己，程溪心情有所好转。 　　“叩叩——” 　　就在程溪意识沉浸在规划中时，她盘踞的笼子竹门响起浑厚的敲击声。 　　程溪瞬间回神，探出脑袋看向半蹲在笼子前的楼西州，他五官长得丰神俊逸，许是年龄还不大，眉宇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西岭山脉的灵境里据传有明心果。”楼西州目光落在小奶兽灵动的兽瞳上，顿了下说：“我正好缺它，若你能替我寻到，我可以带你去西岭山脉。” 　　程溪闻言一怔。 　　好歹是经常出入山脉挖采灵植药草的打工兽，裴游时当时还拿一堆药草图鉴给她培训。 　　灵植药草之间并无很明确的品级分类，但结合药草的寻找难易度，却有四个公认等级，分别是普通、稀少、珍稀、罕见。 　　魂香树就是珍稀程度。 　　而明心果，属于市面上常年缺货的罕见灵材，价格高昂，一颗难寻。 　　普通修士要是找到一颗，堪比暴富。 　　“前往灵境途中与灵境内，我会护你安全无恙。”楼西州抛出自己的筹码，余光留意有魂香树的枣红花瓣落下，他摊手心接住，轻轻摆在小奶兽面前。 　　魂香树花瓣对神魂具有微弱的安抚效果，离得越近，效果会增加一点点，聊胜于无。 　　楼西州这个筹码……程溪心动了！ 　　能当男主角宿敌的人，自然不会弱，尤其是当前裴游时哪怕突破筑基期，对上楼西州，也毫无胜算。 　　就连后期，裴游时对付楼西州，也是依据前期一点一滴的优势堆砌而成。 　　程溪对楼西州这个保护丨伞很心动，但她并未立即答应，而是认真思考灵境里有没有明心果这个东西。 　　楼西州只以为小奶兽在顾忌，他拿出一份暗金契约，轻声道：“这是平等契约，你为我寻一颗明心果，并不得在中途背叛。我也会在你寻明心果期间，为你提供庇护，保证你性命无恙，如有违者，便受雷罚。” 　　修真界的契约都很唯心，只要心里滋生念头，就被会定义为违反契约，故而契约往往具有极强的约束性。 　　程溪看了看暗金契约，心里暗惊。 　　光是这份契约，价值就很不一般，程溪倾家荡产都买不起。 　　就为了一颗明心果，还倒贴一份契约，可真舍得。程溪在心里暗暗嘀咕，幸好小说里灵境结束，裴游时清点物资，作者有一笔带过明心果，还是两颗！ 　　确定自己能完成契约，程溪看着微微发亮的暗金契约，默默抬起兽爪摁在上面。 　　平等契约好就好在只有当双方权重等同，才会生效，并且不需要抽取神魂，只需灵识便可。 　　程溪由着平等契约抽取她近五分之一的灵识，看着契约生效之后，一分为二，化作两道暗金流光飞进她与楼西州的额间，存留在识海里。 　　“等完成契约，印记就会退散。”楼西州俊逸眉眼舒展，把接到的几片枣红梅花摆在小奶兽附近，起身道：“你修养两日，我去与同门商议出行的事宜。” 　　灵识缺失的感觉让程溪很不习惯，好在灵识恢复起来比神魂要快些。 　　两天时间并不慢，但程溪还是下意识朝他嗷呜一声，奶声奶气。 　　你要快点呀。 　　托平等契约的福，楼西州头次听懂了小奶兽奶声奶气嗷呜的意思，他眸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颔首应下：“我会抓紧时间。” 　　程溪：？？？ 　　还好她没说些不恰当的话！ 第6章 出发 　　楼西州忙着准备前往西岭山脉的事宜，程溪仗着神兽亲近自然的体质，精炼灵力投喂识海，以惊人速度，增长缺失的五分之一灵识。 　　在这期间，程溪又扑进小灵泉里胡吃海喝，经过数次实验，她终于确定自己吸收灵气的饱和上限，与境界相关。 　　本着打基础的想法，程溪在突破之前，必要做的就是把血肉、经脉、灵识、气海、以及术法五种修至大成境界，她才会去尝试突破筑基期。 　　常人在这方面努力，后续突破境界获得的收益可能是两倍至三倍左右。而程溪作为神兽，上限更高，收益翻个五倍是很轻松的事。 　　有的人每个境界都追求垒实底蕴与根基，而有的人只要能突破就不会停留，为何同一个境界有强有弱，正是这么个原理。 　　当然，上限这种天生注定的东西，也很重要，人们往往称之为天赋。 　　程溪如今处境虽然不太好，还顶着被裴游时追杀的压力，但只要想到神兽的绝顶天赋与寿命，她就干劲十足。 　　总有一天，她会把裴游时按着锤！ 　　“你这么喜欢泡灵泉，此次前往西岭山脉乘坐的乃是城池灵舟，上面可没有灵泉。”楼西州走近趴在小灵泉边缘的小奶兽，神情轻松。 　　他拿出竹青方帕搭在湿漉漉的小兽身上，动作轻柔帮它擦拭毛发水渍。 　　程溪抬头看了眼天色，黑不溜秋，池庭里全靠灵泉附近摆放的石灯照耀，灯芯用的是焰红莲，稀少灵花，价格不便宜。 　　昨日清晨两人签了平等契约，程溪在心里算了算时辰，仰头看向楼西州，期待地发出嗷呜声：明日我们就能出发吗？ 　　“嗯，等天亮就走。” 　　楼西州仔细把小奶兽身上的水渍擦干，知道它不喜欢让人碰腹部，楼西州拿了个莲叶形状的吸水软垫给它趴着，随口问了句：“你灵识恢复如何了？” 　　“嗷。”好了一点点。 　　经过两个白天一个夜晚针对小灵泉的持续薅羊毛，程溪的灵识已经趋近恢复，不过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真实实力的事，没必要说得太详细。 　　楼西州以自己对灵兽的了解，把之前喂水的圆碗拿出来，兑了点灵泉水。 　　程溪瞪大碧色兽瞳盯着圆碗里灵气充沛的净水，好奇看向楼西州。 　　“嗷呜？”这哪儿的水呀？ 　　“主峰接的灵脉泉眼水，不是什么稀奇东西。”楼西州不以为然，拿出一粒月白色丹药，捏碎撒在圆碗里，抬眸对上小奶兽的干净兽瞳，斟酌说：“这丹药对恢复灵识有好处，但味微苦，你就着喝些，喝不下就算了。” 　　灵脉泉眼水不稀奇，恢复灵识的好东西还说喝不下就算了……自从与楼西州有了接触，程溪时常会意识到自己很贫穷这件事。 　　程溪小脑袋埋进圆碗，一鼓作气把掺着丹药的灵水喝完，这丹药确实对灵识很有作用，她灵识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连带着意识都开始犯困。 　　“嗷呜，嗷呜！”出发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程溪临睡前，认真对楼西州叮嘱，她很担心睡过头以后，得自己赶路去西岭山脉。 　　“好。” 　　楼西州颔首应下。 　　程溪放心睡着，兽躯卷缩在荷叶形状的软垫上，雪白毛发蓬松柔软，让楼西州多看了两眼。 　　次日。 　　程溪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陌生屋子里。 　　这里没有魂香树，也没充沛的灵气，从布局来看，应当是哪座客栈酒楼的厢房，面积还挺大。 　　程溪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荷叶软垫，一跃跳下床榻，绕过屏风，发现门半掩着并未锁上。 　　程溪尝试感知识海里的契约印记，发现楼西州就在附近，离的很近，她放心靠近房门。 　　“听闻此次水月宗的宁秀秀也会参与灵境，还说什么领略楼师兄的风采，真不要脸！” 　　“无量宗的玄尘传出消息，说是要在西岭山脉举办一场论道集会，楼师兄要参加吗？” 　　“论道？我看是想试探楼师兄的实力才是真的。无量宗那群家伙明面上说修的是入世法门，实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起哄比谁都积极，楼师兄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论道集会，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楼师兄要去吗？” 　　偌大的舱厅里，只有盘坐在蒲团上的五人，楼西州视线扫过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个师弟师妹，余光落在左侧的通道深处。 　　“楼师兄？”五官清秀的紫衣女子见楼西州正在走神，轻声细语地唤道。 　　“我有些事，你们自便。” 　　楼西州收回视线看向四人，起身朝灵舟通道走去。 　　坐在楼西州左侧的叶思雪满脸好奇与不高兴，小声嘟囔，“什么事呀，能比论道集会还重要。” 　　“啊，我记起来了。”明眸皓齿的杏衣少女看向叶思雪，笑着说：“楼师兄登上灵舟的时候，怀里不是抱了只灵兽吗？许是去找它了吧。” 　　“那只毛发雪白的小兽？”叶思雪想到占据楼西州怀抱的小兽，心里有点不爽，直言不讳道：“就是一只杂生的灵兽，师兄怎么可能把它放在眼里。” 　　“可是呀，我当时觉得那只小兽好可爱，想摸摸，楼师兄都不许，护得可紧了。”杏衣少女叹了口气，满脸遗憾。 　　叶思雪豁然起身，脸色不好看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修炼了。” 　　“师妹等等我呀，我也回去。”潘云娴连忙起身跟上，柔声安慰道：“师妹别气，反正就是一只杂生灵兽，等师兄腻了就会丢掉的。” 　　“我当然知道，那等杂生灵兽，怎么可能配得上师兄。若论外形，等到西岭山脉，比那灵兽好看的多的去了，我要挑只最好看的送给师兄。” 　　叶思雪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到时候她还能借着去师兄那里探望灵兽的借口，与师兄多相处一会。 　　还呆在舱厅里的虞千菱目送叶思雪与潘云娴走远，无奈摇了摇头，看向留下的师弟，沉稳道：“论道集会……” 　　“虞师姐，我总觉得那只灵兽有点眼熟，我终于想起在哪见过了！”胡心奇激动打断道。 　　虞千菱默默盯着他看。 　　胡心奇被盯得有些发悚，连忙道：“那只灵兽可不是无主的，师姐你还记得我们上回外出历练，遇上的那伙炼气期弟子吗？里面有个姓裴的。” 　　“裴游时？”虞千菱认真想了下说。 　　“对，就是他！”胡心奇连连点头。 　　楼西州作为缘仙宗少年一辈的天才，家世背景大得吓人，天赋出众，一举一动自是极受瞩目。 　　几个月前的历练任务是楼西州首次失误，同时也是裴游时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这群家世显赫的修二代视野里，虽然留下的不是什么好印象。 　　“你说那只灵兽是裴游时的灵宠？”虞千菱稍作思考，面露惊讶。 　　胡心奇忙不迭地的点头：“对，我肯定没记错！就是跟在裴游时身边的。” 　　虞千菱面露思索，半晌后，她看着样貌清俊的胡心奇，温婉一笑：“我知道了，多亏了师弟你的提醒。” 　　宽敞的舱房里。 　　楼西州把蹲在通道里听墙角的小奶兽带回来后，发现它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感觉带着几分怜悯。 　　“在想什么？”楼西州把小奶兽放在莲叶软垫上，手指轻戳它的小脑袋，轻声问。 　　程溪原本还打算蹭一蹭前往西岭山脉的顺风灵舟，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看向毫无所觉的楼西州，想到他这两天来的照拂以及自己在小灵泉里蹭的灵气，程溪实在不忍丢下无知的他独自跑路。 　　“嗷呜。”我出去逛逛。 　　程溪离开莲叶软垫，身姿矫健跳下床榻，留给楼西州一个毛茸茸的雪白背影。 　　想到城池灵舟一整层都被包下，没有外人，还有足够的地方供小奶兽玩耍，楼西州便没有跟在它身后。 　　“唉……” 　　程溪走在灵舟的通道里，叹了一声又一声，原以为自己只要摆脱裴游时就行，至于楼西州的恩惠，她考虑过报答，不过这事并不紧急。 　　但没想到，报答机会主动送上门了。 　　《登顶仙途》里，楼西州与裴游时其实没几次正面冲突，但两人之所以这么争锋相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楼西州的小弟与迷妹们太喜欢送菜了！！ 　　其中以楼西州的师妹，叶思雪首当其冲，她一旦看不惯某个人，便会昭告天下。作为宗主女儿，想要讨好她的那些弟子里，自然有人会帮她添堵。 　　因叶思雪实在太会送菜，她很快就送无可送自己亲自上场，然后领了便当，以身作则，亲自加剧了裴游时与楼西州之间的冲突。 　　简直就是作死界的劳模！ 　　“潘师妹在这正好，我有事与你说。” 　　程溪沿着通道走了一路，出口明亮的光有几分刺眼，她眯着兽瞳，听到前方传来的温柔女声，轻缓的步伐停在原地，下意识收敛气息。 　　“虞师姐，什么事呀？”灵舟甲板上，潘云娴好奇问。 　　虞千菱笑了笑，“与楼师兄有关的，那只白色灵兽，你可还记得？” 　　“嗯。”潘云娴点头。 　　“胡师弟说那只灵兽曾在裴游时身边出现过，如今又出现在楼师兄身边……” 　　虞千菱余光不经意扫过甲板侧廊，看着潘云娴担忧道：“楼师兄对那只灵兽挺在意的，不知他清不清楚这点，若是不清楚的话，我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风险。” 　　“师姐的意思是咱们找个机会提醒楼师兄？”潘云娴恍然问。 　　虞千菱点头说：“嗯，不过楼师兄方才回舱房修炼了，师妹要是碰见他，记得提醒一二。” 　　“好哦。”潘云娴满口答应。 　　原本待在侧廊散心的叶思雪无意间听到这些情报，瞪大眸子，认真回想，发现真的很像！ 　　“裴游时他好大的胆子！不劳两位师姐费心了，我这就去找师兄说道。”叶思雪主动跑出来说。 　　虞千菱一脸意外，“叶师妹，你怎么在这？” 　　程溪原以为虞千菱是打算朝自己下手，直到叶思雪的声音传过来，她才恍然。 　　好家伙！ 　　虞千菱这是在拿她算计叶思雪呢！ 　　程溪低头看向兽爪摁着的传音符，本来只是谨慎使然，谁知误打误撞还派上用场了。 第7章 分开 　　楼西州、虞千菱、叶思雪的关系有些复杂，不过三人都师承缘仙宗的宗主，其中叶思雪更是宗主亲女儿。 　　程溪趴在荷叶软垫上，兴致缺缺地听着屏风外的交谈，叶思雪语气焦急：“师兄，你带上灵舟的那只灵兽，是裴游时的灵宠！” 　　“我自有分寸，你来断我修炼，便是为了此事？”楼西州抬手轻揉额角，因修炼被中断，气息变得紊乱，连带着心绪也烦闷起来。 　　瞥见楼西州脸上神色不愉，叶思雪一肚子的义愤填膺霎时烟消云散，她渐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打算如何处理它？” 　　楼西州皱起眉头，语气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刚筑基，好好把境界稳固才是正事。” 　　叶思雪看出楼西州不想谈论那只灵宠，在她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偏袒保护。 　　她咬了咬下唇，不甘心道：“那只灵宠有主，就算眼下顺从，谁知是不是伪装。师兄若喜欢那种白白软软的灵兽，西岭山脉有的是大把，买只便是了。” 　　楼西州抬眸看向叶思雪，清俊眉眼一片冷然：“你在替我做决定？” 　　“我……我没有。”听着不含丝毫情感喜怒的声音，叶思雪拢在袖子里的手掌发抖，连忙摇头解释：“我只是担心师兄……” 　　楼西州未作应答，伸手端起身边茶盏，凑近鼻翼未闻见熟悉的茶香，又随手搁置。 　　叶思雪纠结犹豫，在凳椅上坐立不安，悄悄抬眸看了看楼西州冷淡脸色，心下委屈又尴尬。 　　她分明只是担心…… 　　隔着一道屏风与十几米距离，程溪都能感受整个舱房里弥散的尴尬。 　　要不劝架？不行不行。 　　作为当事兽，跑出去劝架岂不是在火上浇油？ 　　但不制止，要是叶思雪想不开，把这事记在裴游时头上，然后疯狂去找裴游时麻烦…… 　　嘶—— 　　程溪兽躯一震。 　　楼西州余光扫了眼屏风后，又望向叶思雪，淡声开口逐客，“师妹若无其它要事，便回去稳固境界吧。” 　　“好。”本就坐立不安的叶思雪如蒙大赦，应下以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离开。 　　随着房门被关上，楼西州重新布下禁制。他绕过屏风见到乖巧趴在软垫上的雪白小奶兽，温声解释：“我们有平等契约，找到明心果之前，我都会庇护你。” 　　程溪眨了眨碧色兽瞳，朝他嗷呜一声。 　　“何事？”楼西州主动走近。 　　程溪把刚才在通道里激活的传音符拿出来，叼在嘴里靠近楼西州，抬了抬小脑袋示意他收下。 　　传音符上所留气息是程溪的，楼西州即便拿到手，也没法听取里面的内容。 　　出于配合小奶兽，楼西州手指刚触碰传音符，这张传音符便开始散发很浅的光芒。 　　里面的交谈声，来自虞千菱与潘云娴两人，直到叶思雪那句亲自揽活的话说罢，传音符彻底黯淡，化作普通的枯黄纸张。 　　楼西州没想到传音符还能这么用，这创意可真够新奇的。他垂眸看着小奶兽，沉默几息才平静问：“你不想牵涉到裴游时？” 　　程溪立即点头。 　　不论是出于利益还是私心，她都不想看到楼西州与裴游时对上，要是能让楼西州劝住叶思雪不要再像小说里那样，冲上去白给就好了。 　　楼西州神情平静地注视兽瞳干净纯粹的小兽，半晌才意味不明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点头。” 　　为了别人。 　　楼西州敛起眸中神色。 　　程溪不以为然，之前没有平等契约，她哪敢暴露那么高的智商啊！ 　　想到自己刚出炉的计划，程溪看着楼西州说起正事，她发出的声音仍旧是奶声奶气的嗷呜，但楼西州能听懂她的意思：“她们对我有误会呀。” 　　楼西州淡声说：“我会做个简单解释，确保她们不会对你出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可以提及裴游时，那你要怎么解释？”程溪好奇问，灵兽往往与修士绑定，基本很少有把灵兽与修士分开，单独谈论的。 　　楼西州沉默。 　　“她也是担心你。”程溪睁着干净兽瞳注视楼西州，认真说：“就是太冲动了点。” 　　楼西州视线落在雪白小兽身上，四目相对，有所察觉道：“你有什么主意，可以直说。” 　　程溪搓了搓小兽爪，酝酿着合适的词汇，既要显得自己不那么聪明，又得让楼西州明白她的意思。 　　啊，好难。 　　只要说出分道扬镳的话，她一只兽独自面对凶险环境，没点智商，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程溪思来想去，有所把握后，打了个发直球，看着楼西州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声说：“我想独自前往西岭山脉，我们可以在灵境里汇合。” 　　“你如今不过炼气初期修为，西岭山脉处处都是大妖盘踞，纵横数百万里，灵境即便出世，你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楼西州语气平静地分析。 　　程溪：说来凑巧，灵境地点我知道。 　　“灵境要是在很危险的地方，你们也进不去呀，所以肯定在山脉外围。”不能剧透，程溪只能用听似合理的解释回答。 　　楼西州俊眉一挑，坐在床沿边，修长手指轻揉小奶兽颈窝处的柔软毛发，夸赞道：“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事实上，前几次灵境的确在外围。 　　程溪舒服地眯了眯兽瞳，小脑袋下意识仰起，奶声奶气，“那你答应啦？我不想和你们一块历练，西岭山脉有很多灵植药草，我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明心果。” 　　“为何不想一起？”楼西州顺着她的话语思路，摇头道：“西岭山脉的明心果基本在那群实力深厚，可以化形的大妖手中，你找不到的。” 　　“我没有契约主人了，所以要努力寻找资源强大自己才行。你又不缺灵植药草，难道要陪我在山脉里扒拉草丛与叶子堆吗？” 　　程溪碧色兽瞳纯粹又认真。 　　楼西州闻言一怔。 　　“而且呀，我经常在山脉里寻找灵材，虽然个头小，实力也不厉害，但是找灵材很有经验呀。哪些地方有妖兽路过，我能闻到味道，可以提前避开。” 　　程溪语气雀跃道：“所以你完全不用太担心我。” 　　在楼西州注视下，小奶兽盛满欣喜与干劲的清澈兽瞳里，明亮得仿佛有光，璀璨耀目，勾得他挪不开眼。 　　楼西州从前从未觉得眼睛也能如此漂亮，直到他遇上眼前这只毛发雪白的小奶兽，明悟了目含曦光的意境与美感。 　　当真，美得让人神魂倾倒。 　　楼西州许久才回过神，小奶兽正乖巧蹲坐在他面前，一双兽瞳很美，他舒了口气，轻声问：“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嗯嗯。”程溪点点小脑袋。 　　“既如此……” 　　楼西州闭上眸子，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开口：“灵兽亦有道途，我不会阻你，只是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人修占了大半，于灵兽并不公平。” 　　“人修虽有善恶之分，但你，还是不要轻信人修，有灵智的灵兽，更容易让一些人修不择手段甚至铤而走险……” 　　楼西州睁开双眸，注视着乖巧的小奶兽认真叮嘱，“此次灵境出世有个大致范围，我会把你送到山脉外围。有平等契约，你若想找我，也能找得到，你切记保护好自己，不要放松警惕。” 　　程溪没想到楼西州这么快便被说服了，并且在人类与灵兽之间，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楼西州叮嘱的这些东西，程溪都明白，但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她还是头次被人这么认真关心。 　　心里像搭起了明亮篝火，暖暖的。 　　程溪主动蹭了蹭楼西州骨节分明的手掌，奶声奶气地嗷呜说：“我都记下啦。” 　　楼西州略作吸气，艰难地把手抽回，低声道：“别蹭，你都不知道我安慰了自己多久，才答应让你一只兽去冒险。” 　　程溪兽躯瞬间僵直，不敢碰他了。 　　楼西州却是忍不住，主动抱小奶兽抱在怀里，轻轻揉搓它柔软毛发。 　　灵舟持续行驶三日后。 　　因这艘城池灵舟是直飞西岭山脉最大的西岭城，考虑到程溪在西岭城进入山脉会很显眼。 　　楼西州用自己的贵宾权限，让这艘城池灵舟在西岭山脉外围下降近两千米，随着罡风强度减弱，他抱着程溪御剑降落在一处山头。 　　“这个玉简里记录的是西岭山脉这一片的详细地形图，这瓶丹药是蕴神丹，算是我接下来无法为你提供庇护的对等报酬。” 　　楼西州把两样东西塞给程溪，看着杂草丛生，树木葱郁的山林，又抬头看了眼上方巨大的灵舟，揉了下程溪的小脑袋，“你把东西收好，尤其蕴神丹，不要轻易示人。灵境里有明心果，你不必在山脉里冒险……” 　　楼西州叮嘱的话到一半，艰难刹住话题，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反悔把小奶兽抱回灵舟上。 　　“你，好好保重。”楼西州语气艰涩地别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后，踏上佩剑，背影萧瑟地御空离开。 　　程溪仰着头看了好久，直到灵舟再度启程，她才笑了，低声轻叹：“这么大的人情，让我怎么忍心再看你一步步陨落啊。” 第8章 下山 　　程溪目送灵舟消失在视野中，才回过神，她目光打量自己所处山林，心中生出自在与轻快感。 　　《登顶仙途》里关于楼西州这位男主角的宿敌，给的笔墨不少，其中让读者大呼好爽的剧情，莫过于男主角裴游时策反了楼西州派系的虞千菱。 　　在叶思雪孜孜不倦送菜与虞千菱传递各种重要情报的行为下，楼西州还能挺到大后期与裴游时一决胜负，由此可见他的实力。 　　不论是虞千菱还是叶思雪，两人在某种意义上都称得上劳模，但站在楼西州的角度，他要是知道这个真相，怕是会被气得吐血三升。 　　叶思雪本心不想害楼西州，还犹可恕，虞千菱成为卧底后，就是真的要置楼西州于死地了。 　　“有机会要提醒楼西州才行。” 　　程溪打定主意便将这个事抛之脑后，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程溪听过西岭山脉的大名，还来过。 　　但西岭山脉整体面积约数百万里，一南一北风俗气候差距极大，就连那些威名赫赫的大能，都不敢断言说了解西岭山脉。 　　楼西州给的玉简记录了这一片西岭山脉的城池与集聚地，还着重标明了山脉里的危险地带与特殊环境，对于寻路的人很有帮助。 　　但程溪连自己当前在外围哪个位置都没搞懂，这份玉简也就暂时派不上用场。 　　程溪倒不觉得失落，她对寻踪追迹很在行，只要能找到人，就等于找到了路。 　　依照程溪的想法，首要目标是找人，她抽了抽粉色鼻子，闻到了夹杂在活跃的草木气息里的药草味。 　　她寻找灵植药草的雷达瞬间被激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雪白兽躯已经撒爪子跑到一堆草丛里扒拉。 　　叶片尖锐窄小有十数片，整体色泽嫩绿，没有开花结果，乍一看与杂草无疑。但程溪知道，这株灵植是一味名为无踪草的药草，还被归为稀少类！ 　　“色泽很嫩，根茎不粗，年份应在五年左右，很好，十九块下品灵石到手了！” 　　程溪熟练地把无踪草挖出来放进储物袋，又把挖坑填平，换个地方继续抽动鼻子。 　　“八年藤珠子，七块下品灵石。” 　　“二十年马尾草，十五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 　　“又是无踪草。” 　　“哎呦，一窝无踪草！！” 　　“不不不，不能再往深处走了，得下山，得找个人问问位置。” 　　“可恶，好多药香味。” 　　“西岭山脉物资富饶，果真诚不欺我。呜呜呜，不想下山了，想住在这里。” 　　一想到采摘的所有灵植药草不用上缴，程溪就特别亢奋，连带着挖采效率拔群，嗅觉都被刺激得特别敏锐。 　　天色临近黄昏时，程溪挖完眼前这株灵植，下意识抽动鼻子，这次她终于从一堆药香与草木气息里，闻到截然不同的味道。 　　附近有人！ 　　程溪理智回笼，把采摘资源的念头摁下，专注寻找那股味道的发散方向。 　　“陶大哥明天还上山吗？” 　　“我摸到炼气七层的门槛了，打算闭关几日。” 　　“我先祝陶大哥顺利突破，有了炼气七层就能晋升老手，陶大哥之后的修行肯定能更快。”样貌堂堂的年轻人欣喜道。 　　“等突破了，请你去味香楼吃一顿。”陶阳严肃面孔显出笑意。 　　元时规兴奋点头，砸吧嘴说：“味香楼的浇汁乳猪肉可好吃了。” 　　“两位道友。” 　　就在两人松懈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一处灌木丛后传来，两人身形一僵，背脊绷紧，死死盯着灌木丛。 　　不过眨眼，灌木丛后走出一位观模样约十四、五岁，五官普通的少女。 　　她背上背着一个藤编的篓子，神色惴惴不安地看着元时规与陶阳，紧张说道：“我，我是跟师姐上山采药的，下午看见一只雪白小兽，师姐让我去抓，结果迷了路……” 　　“你们知道云伺宗往哪走吗？”少女下意识往树木旁边靠了靠。 　　元时规感知少女身上气息，发现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他心下稍松，温声道：“我没听过云伺宗，那附近还有别的城池或是小镇吗？” 　　少女摇头，低落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小便在云伺宗里长大，平日会跟师姐们出去采集药草，本来今日也是如此……” 　　一想到找不到回宗的路，少女神色越发伤心难过，浅色眼眸泛起泪意，泫然欲滴。 　　元时规还是头次见到气质这么娇弱的女子，长相虽普通，神态却颇惹人注目，一时怜悯心起，连忙安慰道：“山脉一到晚上就很危险，你，你要不与我们下山，先回镇上？”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中途有条小溪，再翻过两座山，便能下山，到时候就能看见大路了。” 　　没怎么说话的陶阳拉住元时规，看着少女沉声开口：“我与舍弟就不送了。” 　　元时规心急想说话，被陶阳责怪地横了一眼，顿时萎了气势。 　　少女顺着陶阳指的路，也不算路，就是一条有踩痕的痕迹。她看向前方，一眼看过去尽是郁郁葱葱山势起伏的山林，让人很难相信从这里走能出去。 　　“好，好的，多谢。”少女也没有勉强两人，点头道谢后，努力辨识这条小路，动作小心地下坡。 　　直到少女走出远远一段路，元时规目送少女背影，担心道：“你指的是大路，现在都快入夜了，就她这速度，能赶在天黑前走出去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吗？连我们都得小心谨慎，一个炼气三层的女子却出现在这，你就不怕是别人故意算计，想将我们诱进陷阱里。”陶阳板着脸教训。 　　元时规不擅长以恶意揣摩别人，忧心忡忡道：“那她要是真的与师姐走丢了……这条大路走的人多，她若遇上一些心术不正的采药工……” 　　“不行，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元时规还是跨不过心里这个槛，他望向身侧拧着眉一脸凝重的陶阳，认真说：“我们跟在她后面，反正也要下山，多走点路说不定还能找到药草。” 　　“这条大路都快被人踏破了，还药草，你能找着一株含露草，都算你赢。”陶阳无奈道。 　　元时规精神一振，跃跃欲试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找不到，我，我就给你一株药草。” 　　陶阳实在拗不过，又因着这个被元时规拍板决定的赌约，两人还是跟上了少女。 　　程溪的灵识范围不大，但她嗅觉灵敏，易貌符只是给她添上了一层幻术，并未限制她的天赋。 　　嗅到来自身后的味道，程溪并未在意，许是神兽直感强大，她看人还挺准的。 　　那年轻点的修士目清灵净，与人对视目光坦诚，这样的人基本没坏心眼，并且还很有善心。 　　比较沉稳的那位目敛灵淡，属于那种不喜欢惹事型，有一定城府，但他会受同伴影响。 　　同伴若心善，他也会向善。同伴若恶，他也恶。这种人不纯粹，但却是最常见的一类。 　　两人跟上她，大概率是那年轻人撺掇的，他们没有恶意，程溪装作不知情，沿着踩痕走。 　　直到踩痕消失，程溪看着眼前耸立的树木与及腰高的杂草，站在原地犯难。 　　“咳……要不还是由我们带路吧？”元时规猜出少女的窘境，他走路带风地靠近，看着少女惊诧神色，略作解释，“我们也从这条路回去。” 　　“那就麻烦两位道友了。”程溪面露感激。 　　元时规爽朗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不过之后的路比较陡，姑娘要注意些。” 　　“嗯嗯。”程溪乖乖点头。 　　随着两人加入，开路的人换成了陶阳，程溪走在中间，元时规负责断后。 　　程溪余光注意到他视线一直在杂草上停留，好奇问：“你是在找药草吗？” 　　“嗯，你可认得含露草？”元时规说。 　　程溪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六片叶子的含露草吗？” 　　“不不不，两片叶子就够了。”元时规连忙摇头，笑着说：“六片叶子那都是近百年的年份，这附近哪有长了这么久的呀。” 　　“可两叶含露草没什么药性。”程溪斟酌之后才说。 　　元时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跟兄长打赌呢，他说这条大路没有灵草，要是能采到一株两叶含露草，便算我赢了。” 　　“那些新人什么德行你不清楚？这条路上别说两叶含露草，就是只有芽儿，也能挖了去。”陶阳摇头。 　　元时规气势弱了点，“新人也不全是这般。” 　　陶阳冷笑一声。 　　“必须要找到含露草？其它的药草可以吗？”程溪看向元时规，细声问。 　　元时规讪笑，“这个，若连含露草都没有的话，其它药草只怕也……” 　　“有的哦，其它药草。”程溪伸手指了个地方，轻声说：“你脚边那个，是千星叶吧。” 　　元时规眸子睁大，下意识看向脚侧。 　　七星叶混在相似的杂草里并不好辨别，元时规把这株千星叶挖出来，满脸复杂看向陶阳：“陶大哥，这，十年份的七星叶。” 　　陶阳：“？？？” 第9章 名额 　　在程溪第七次指出附近有药草后，元时规与陶阳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麻木与羡慕。 　　他们要是有这犀利眼神，哪还至于天天为资源发愁，一个月只需出门三五天，接下来的时间就能全花在修炼上了。 　　对于自己为何能精确找出这些隐藏的灵植药草，程溪熟练解释小时候见得太多，经验丰富。 　　元时规与陶阳也认为大抵如此，很合情理，对药草不熟的人还真找不出来。 　　元时规是个心善的采药工，当即表示这些药草等回到镇上折算成灵石给她，但被程溪以护送离开山脉为由，作为报酬给了两人，两人对她的好感大幅提升。 　　天色入夜时，三人顺利抵达山脉外围的小镇上，往来的大多是像元时规这样的采药工，修为皆是炼气期，偶尔有几个筑基期，都是踩着飞行法器遁入小镇。 　　“我会帮程姑娘在兴山镇里打听打听云伺宗的消息，只要晚上不离开镇子，总的还是安全的。” 　　元时规看向身旁少女，温声道：“我先送你去客栈住宿吧。” 　　程溪好奇张望街道两侧，听到元时规的话，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嗓音轻细：“我能跟你们四处走走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镇子里。” 　　少女五官很普通，属于丢到人群里便找不着的类型，但只要被她浅色眸子静静注视，元时规发觉自己的心跳总会变得很快。 　　“当然可以。”元时规连忙别开视线，说完又看向程溪，认真叮嘱：“你记得跟紧我，兴山镇还挺大的，要是走丢比较难找。” 　　“好。”程溪乖巧点头。 　　陶阳看着元时规说：“你带程姑娘四处逛逛吧，我先去盟会一趟。” 　　“行。” 　　元时规爽快答应。 　　陶阳顺着人潮走远，程溪目光落在元时规身上，神色好奇，“陶大哥说的盟会是什么呀？” 　　“那个啊，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正好把采摘的药草处理一下。”元时规灵机一动问。 　　程溪打的主意就是多了解些情报，对元时规的这个提议欣然同意。 　　两人边走边聊。 　　“兴山镇的采药师盟会共有五个，把附近山脉全包揽了，我所属的是秋卉盟。” 　　“与另外四个相比，秋卉盟有数十位筑基期强者，据说正在规划盘地那边的山脉。等他们把盆地山脉夺下，秋卉盟的采药人可以第一批进入，这可是个积攒资源的好机会。” 　　“采摘资源与这些盟会有关联？”程溪听出这两者的绑定意味，觉得奇怪。 　　元时规点头解释：“有的，关系很大。想在兴山镇这一片山脉采摘灵植药草，就必须加入盟会。” 　　“五个盟会的山头里经常有巡视的守山人，要是没有盟会令牌被查到，就会被视为偷盗。要么赔偿一百块下品灵石，要么就把灵植药草上缴。” 　　“还有啊，不同盟会之间不可以串山头采摘，被发现也要罚的，五十块下品灵石。” 　　程溪：“？？？” 　　“不过也有加入了五个盟会，在这一片山脉到处穿梭的采药人，这种就比较少。” 　　“若是没被他们抓到，应该不要紧吧……”程溪心感不妙地问。 　　元时规特意看了程溪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可不要有这种危险想法，若不出示盟会令牌，采摘的药草他们都不收的。” 　　“兴山镇的药草资源已经被五个盟会垄断了。”元时规叹了声说：“现在市面上的药草收回商人，与盟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必须要出示令牌才会结算，而且价格压得比盟会还低。” 　　“大部分采药人采摘的资源，都是直接在盟会处理，药草要是放置太久，流失了药性就不值钱了。” 　　“盟会也要收取资源吧。” 　　程溪不抱什么期待问，她此刻心态有点崩，好不容易摆脱了裴游时，这些盟会居然也搞剥削这一套？！ 　　元时规点头，“药草交由盟会处理，按市面上的价位结算，盟会要收取三成的山头费。” 　　“但这是采药工的分成，等达到炼气七层，成为采药老手，山头费就会降到一成了。”元时规充满干劲道。 　　程溪默默看着他，就像在看曾经身为社畜的自己，这种被压榨以后还干劲十足的样子，让她心酸又感同身受。 　　原来食物链底层不管在哪个世界，处境都是相似的。幸好，她如今还有机会逆转自己的处境。 　　程溪后半路一直保持沉默，与元时规抵达一座热闹大堂，里面往来的绝大部分都是炼气期，偶尔也有个别筑基期。 　　不过这些筑基期与炼气期就很不同，他们不需要排队，进来直接上二楼，身边还跟着个蓝衣侍从。 　　“那是采药师，经常出入极其危险的山脉深处，采摘的药草年份极高，很是厉害。”元时规注意到程溪视线方向，压低声音解释。 　　“嗯。”程溪点了下头，收回目光提醒元时规：“快到你啦。” 　　元时规连忙往前走。 　　出售药草的过程很快，只要是有点经验的采药人，都清楚自己采的药草值什么价位。 　　程溪静静看着元时规拿出的药草，直到负责清点的盟会账房把灵石交给他，程溪始终没看见自己所知的那株药草。 　　元时规把灵石收入储物袋，看向程溪，神情轻快地朝她眨眼，“你要不要入个盟会，你那个什么宗连灵石都不发，只干活不给报酬，以你的眼力还不如当个采药人，赚得可比在宗门多得多！” 　　程溪深以为然，裴游时就是个吃兽不吐骨头的裴扒皮，还好她已经摆脱了！ 　　秋卉盟的入会流程并不复杂。 　　缴纳十块下品灵石当报名费后，需要考核识辨能力，总计二十题，只有完成十五题以上者才可通过，获得秋卉盟的令牌。 　　因程溪没有显露自己有储物袋这事，入会灵石还是元时规给的，答题时他站在十米外的位置伸着脖子张望，想帮忙又碍于监考官在，望眼欲穿。 　　与程溪一块答题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三人隔着坐，在他们咬笔头的时候，程溪已经飞快把二十题答完，上交给监考官。 　　监考官意外看了程溪一眼，视线落在手中试题上，大致翻看一遍，严肃的脸色逐渐舒缓，望向程溪和善道：“小姑娘家里有采药人？” 　　“我是师姐带大的，只是自小就接触这些药草，所以懂得多点罢了。”程溪谦虚道。 　　“如此。”监考官面露了然，朝她点头，把一条红色丝带递给她，温声道：“你通过了，拿这个去领令牌就可。” 　　“怎么她的是红色啊？那不是正式采药工才有的丝带吗？！” 　　“我看见了，她分明才报的名。” 　　“难不成是监考官亲近的人？” 　　“嚯！当众徇私？” 　　考场附近有不少修士在，程溪拿到的红色丝带霎时激起一阵讨论。 　　元时规也忍不住擦了下眼睛。 　　“入会条例写得清楚明白，凡答题皆对者，可跳过学徒，拿到采药工的资质。”监考官视线扫过众人，淡然解释。 　　此话一出，围观修士立即噤声。 　　程溪的红色丝带并未被回收，凭此物拿了个刻有秋卉字样的银令牌，迎着元时规激动惊叹的目光走近，有点疑惑：“满分很难吗？” 　　“岂止是难啊！你太厉害了！” 　　元时规张开手臂刚想抱一下，在意识到程溪性别后，立马收回手，满脸通红地解释：“别，别误会，就是，秋卉盟的入会考核很少有人一次通过的，更别说拿满分者，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程溪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 　　“总之就是，很厉害！”元时规兴奋道，“对了，你想不想去灵材拍卖会看看？” 　　“好。”程溪本着搜集情报的想法，果断答应。 　　据元时规所说，虽然药草只能出售给盟会，但还有一种售卖方式：拍卖。 　　说是拍卖，这种方式与寻常的拍卖很不相同，拍品是依据客人所需征集的。 　　“拍卖会征集的药草往往是医师或者药师急需的，价格通常比市面上高些，但也得碰运气，也不是每天都能挖到拍卖会需要的药草。” 　　元时规边走边解释。 　　两人抵达一栋两层高的阔气建筑，附近有一个比人高的雨棚告示牌，旁边的木桌专用于登记。 　　“登记呢？你来得倒巧，今日就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拍卖会的小厮见到元时规，主动招呼。 　　“平日不是征不满名额吗？”元时规有点惊讶。 　　小厮拿出一份名单，点头说：“今日来了位贵客，所以又募集了几样药草，你要是有这上面的，可以都拿出来。” 　　元时规接过名单正准备观览一遍，忽地有人把一堆药草丢到告示牌下方的木桌上，对小厮颐指气使道：“登记。” 　　元时规眉头一皱，看向来人。 　　穿一身紧束利落的黑衣，观年纪也就十六、七岁，面貌白净，气势凛冽，修为在炼气六层。 　　元时规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是我们先来的，你去别处看看吧。” 　　少年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不耐烦地催促小厮：“快点。” 　　“这……”小厮看了看元时规，又瞥了眼桌上这堆药草，面露为难。 　　拍卖会的建筑里走出一位中年男人，见气氛僵持，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林管事，这，只有一个展示名额了，这两位都要登记……” 　　小厮话还没说完，林管事留意到木桌上的一堆药草，不以为然道：“清点一下，谁拿出的药草多就把位置给谁。” 　　“是我们先过来的！”元时规看着林管事，一口郁气堵在胸腔，愤然道。 　　“拍卖会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林管事扫了眼元时规，淡声说。 　　“我的灵材。”少年朝木桌扬了扬下巴，看向元时规，满脸不耐烦，“看你也拿不出比这多的灵材，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元时规被说得更窝火了。 　　程溪扫了眼名单，余光留意到管事的轻视，侧头轻声对元时规说：“我这里也存了些药草。” 第10章 到手 　　“你有药草？”元时规霎时从愤怒中清醒，目光打量五官普通的少女，没看见有能存放药草的竹篓与包裹，那必然是有其它储存方式。 　　比如储物袋。 　　修真界的储物袋最便宜的半个立方也得要上千块下品灵石，这东西不是低阶修士能拥有的。 　　元时规没料到少女居然会有。 　　思绪清明后，元时规余光扫了眼木桌上的药草，足足有二三十株，他紧抿下唇，压下心中屈辱。 　　“我们去别处。”元时规低声对程溪说。 　　程溪见他眉眼神色分明很不甘心，却还强忍着，有些不解，“为何？” 　　“……”元时规张了张嘴，见她浅色瞳孔盛着单纯的疑惑，无奈一笑，嘴里发苦道：“我没那么多药草。” 　　他刚才在盟会售出了一批药草，如今就算把储物袋翻个底朝天，也只有五株符合。 　　即便程溪也攒了些，元时规不觉得符合拍卖会征集名单上的药草能超过十株。 　　拿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元时规不想让少女陪着自己一块丢人，总感觉她会受不了那些目光，委屈得掉眼泪。 　　“这就是采药人？”黑衣少年视线扫过隐忍的元时规，面露轻蔑与怜悯，“真可悲。” 　　元时规蓦地握紧拳头。 　　“浪费时间。”林管事轻描淡写说了句，转头吩咐小厮：“把桌上药草清点一下。” 　　“是。”小厮悄悄看了看元时规，神色尴尬。 　　就在小厮准备清点时，程溪忽然捧着一堆跟杂草似的药草摆在木桌上，对上小厮愕然的目光，细声说：“名单上有无踪草，麻烦你清点一下。” 　　黑衣少年目光落在这堆怎么看都像杂草的植物上，瞥了眼一直不太起眼的少女，语气不善：“哈，笑死人了，什么时候无踪草能像杂草一样，拿出一大堆了？” 　　把杂草误当无踪草的例子有很多，黑衣少年本能地不相信一个炼气三层的弱鸡，能找到这么多无踪草。 　　程溪看着他，神色平和地开口：“无踪草有药性，杂草无药性，是真是假，一辩就知。” 　　“你怎么可能找到……” 　　黑衣少年不相信，但已经上手观察无踪草的小厮嗅了嗅味道，望向林管事犹豫道：“管事，这上面，的确有药味。” 　　“真是无踪草？！” 　　林管事神色一怔，立即靠近，示意小厮让开，他拿起一株无踪草仔细观察。 　　兴山镇里但凡与药草打交道的，都懂点辨识之法，就在林管事打算摘一片叶勘测药性时，程溪轻声道：“这是十年份的无踪草，折了叶子有损药性，管事若是不打算要，请勿折损。” 　　“你这是在与我说话？”已是炼气九层的林管事看向五官普通的少女，一脸意外。 　　元时规一时忘了生气，神色僵硬看向程溪，焦急地用眼神向她疯狂示意：快点道歉！！ 　　黑衣少年一副看好戏地嗤笑：“不知死活。” 　　区区炼气三层竟敢向炼气九层叫板，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 　　“抱歉，方才是我没说清楚。”迎着三人的目光注视，程溪语气诚恳地说。 　　元时规松了口气，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鲜少有人会挑衅境界比自己高的人。 　　“无碍。”林管事很大度地原谅。 　　“十年份无踪草市价二十块下品灵石，一片叶子相当于两块下品灵石，您要折损，记得先给我两块下品灵石。”程溪礼貌补充。 　　元时规：“？？？” 　　林管事手中动作一僵，捏着叶子的手，不知该不该扯下来，心里生出微妙的憋闷感。 　　“管事……要不让许师出来看看？”小厮机灵地打破有些微妙的气氛。 　　林管事瞥了小厮一眼，正了正神色打量样貌平平的少女，声线微沉问：“你想在拍卖会拍卖灵材？” 　　元时规脸色微变，都把药草拿出来了，正常人就该知晓两人目的，但这林管事还这么问。 　　明显是打算添堵啊…… 　　元时规心中已经不抱拍卖的希望。 　　“方才您说了，最后一个展示名额，谁拿出来的药草多，展示名额就是谁的。” 　　程溪视线粗粗扫过桌上的两堆药草，心里有底后，看向黑衣少年，语气淡然：“我的比你多，名额是我的了。” 　　黑衣少年脸色一沉，看向林管事。 　　按理说以林管事表现出来的态度，他明显不打算把名额给程溪，察觉到少年视线，林管事却反常地点头：“不错，我是说过。” 　　黑衣少年：“？” 　　“你要不要数一数。”程溪朝黑衣少年扬起一个恬静的笑，轻声说：“要是不够，我储物袋里还有点。” 　　“或者你问问朋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多的药草，给你凑个数？”程溪礼貌地给他出主意。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黑衣少年一口郁气堵在喉咙，狠瞪着程溪，那眼神，恨不得把人抓住，好好教训一顿。 　　元时规目露警惕地往程溪这边挪了一步，把她藏在身后，面色肃然看着黑衣少年，警告道：“这里是兴山镇，你胆敢动手，五大盟会绝不会放过你。” 　　“我当然不会在这动手。”黑衣少年咬牙，余光落在程溪的侧脸，冷笑道：“你大概不清楚，上山的大路，只有一条。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确定要与我争这个名额？”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元时规脸色一变。 　　“我采药不太在行，但猎杀妖兽，还从未失手。”黑衣少年嘴噙着凶戾笑意，好整以暇地盯着程溪，语气放轻：“像那种炼气期的妖兽，我一斧子就能把它们的头砍下来，你见过鲜血喷涌……” 　　没见过世面的小厮被吓得打颤。 　　程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平和地打断：“药草你还数吗？” 　　黑衣少年呼吸一滞，两息后才反应过来，气的发笑，挥袖收起木桌上的药草，走近程溪。 　　元时规脸色铁青地防着他，把程溪紧护在身后，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我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黑衣少年与两人擦肩而过时，盯着程溪冷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下次碰到我，你就死定了！ 　　程溪面色淡定。 　　林管事目光在少女脸上停留片刻，脸色有所缓和道：“姑娘身上还有无踪草？” 　　“没有了。”程溪摇头，当着林管事的面把木桌上的几十株无踪草收起，在他变幻脸色前，一本正经道：“我们先把价格谈妥再展示，要是不妥，我绝不浪费管事时间。” 　　听到程溪这么硬气的话，元时规忍不住侧目，分明不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五官，但这身平和气质却让元时规印象不断加深。 　　林管事：“……” 　　他怀疑这小姑娘在计较他方才的话。 　　想到此次参与拍卖会的贵客，林管事叹了声，看着程溪主动退让道：“药草的拍卖价是多方面因素造成，还需专业的鉴定师评估，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两位不妨入内一座？” 　　林管事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一旁的小厮瞪大眸子，看了看程溪与元时规，暗暗吃惊与羡慕，他还是头次见到管事对炼气期的修士这般客气。 　　元时规也很意外，他看向程溪，等她做决定。 　　“拍卖要持续多久？”程溪没有贸然点头，看向林管事问。 　　“此次展示药草较多，约需一个时辰。” 　　林管事说。 　　程溪秀眉轻皱，一个时辰，都够她把兴山镇的情报调查大半，浪费在拍卖会上…… 　　“你们能买断无踪草吗？”程溪问。 　　“即便买断，也要由鉴定师评估价位，再有两刻钟，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林管事想了下说：“姑娘若赶时间，我可以把无踪草安排在前面展示。” 　　元时规看着一再退让的林管事，余光留意到程溪没什么变化的神色，心底冒出些许好奇来。 　　看来评估价位是必须的。 　　程溪只得点头同意，林管事暗舒一口气，吩咐小厮：“你带这两位去找许师。” 　　“是。”小厮连忙点头，目送林管事进去，态度下意识恭敬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元时规扫了眼前面带路的小厮，低头看向程溪忍不住小声说：“你方才态度那么强硬，要是这家拍卖会被惹恼了，不收无踪草，你准备怎么处理？” 　　元时规很好奇少女的底气来自哪。 　　“名单上的无踪草被放在首位，肯定是急缺这个东西。做生意的，不至于因为客人态度不好，就不做这笔生意吧？”程溪很认真地说。 　　元时规眨了眨眼，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方才那个少年……”想到程溪与他的冲突，元时规有些担心，想着解决办法说：“等明天早上，我多叫两位好友一块进山，你记得跟紧我们。” 　　“那个啊，不用哦。” 　　程溪偏头看向元时规，轻笑道：“我有办法上山，他肯定找不到我。” 　　毕竟没人会想到其貌不扬的少女，本体实际上是只神兽啊！！ 　　那个黑衣少年就是在兴山镇的大路蹲到老，都不可能蹲到程溪的踪迹。 第11章 学徒 　　一间充斥泥土与药草香的房间里，参与拍卖的药草需要先清洗干净，之后放在深色软布上面，呈到鉴定师面前，由他评估价值。 　　鉴定师是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他手里拿一把竹制小毛刷，拨弄软布上的药草。 　　“无踪草，年份七，寸长三点九，根有损，叶茎须完好，药性八成，拟价二十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年份十，寸长四点五，根有损，药性七成，拟价二十七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根有损……” 　　因程溪挖的无踪草数量确实多，而这位鉴定师又是个严谨的性子，每一株无踪草他都会很详细地根据各种因素去评估价格。 　　连着鉴定十株以后，鉴定师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叹了声问：“姑娘能找出无踪草确实有点本事，应当是采药老手，不知为何如此在挖采上，如此不认真？” 　　“嗯？”程溪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你挖采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用小镐子挖大洞，直接拔的药草？” 　　元时规也一脸惋惜地向她解释：“药草伤到根系，会损失药性的，还会影响价格。” 　　“正是如此，这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很难得，却伤了大半根系，只剩下六成药性，本来值六十块下品灵石，如今起拍价只能是四十块下品灵石。” 　　鉴定师点头说，摆放在软布上的无踪草根系断得很明显，基本只剩下根茎与叶子了。 　　“嘶……” 　　因为挖采的粗心大意，一下没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哪怕这药草不是他的，元时规此刻也心疼得直滴血。 　　程溪看了看两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鉴定师身上，有点不敢置信问：“所以你之前定的药性几成，几成，都是因为无踪草根部受损所判定？” 　　“不错。”鉴定师认真点头：“一株药草的药性，主要集中在根叶茎须上，其中根部药性，往往占比较重。” 　　程溪走近鉴定师的方桌，注视软布上嫩绿的无踪草，十几息后，皱眉问：“你认为无踪草的药性大半集中在根部？” 　　鉴定师摇头，看向程溪纠正说：“无踪草的根部药性至少占四成。” 　　“你说错了。”程溪笃定地否认道：“其它的我且不提，就你面前这株无踪草，损失的药性绝不会超过一成。” 　　原本程溪以为那些药性损失，是因为随时间流逝所损，且哪怕无踪草损失了一两成药性，鉴定师的报价依然不低，她也就没在意。 　　但让程溪没想到的是，这鉴定师所扣的药性，居然是基于无踪草的根部受损来定。 　　程溪作为神兽，对药性感知非常敏锐，她在挖采的时候就是以不会损失药性作为前提，现在居然有人说因为她的挖采不当，导致药草损失近四成药性。 　　程溪：？？？ 　　无踪草对旁人来说比较稀少，但程溪采摘那么多，还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位鉴定师的话，她特意感知了一会，确定这株无踪草药性并未流逝多少。 　　“这株无踪草，根部趋近于无，品相近至残破品，姑娘说药性损失不会超过一成？”鉴定师看着程溪，清俊脸庞摆出一副你别无理取闹的无奈神情。 　　元时规看了看鉴定师，又望向程溪。若是没有拍卖会门口那一出，他或许会拉一拉程溪，告诉她药性几成不要紧，只要灵石给到位就行。 　　但见识过少女不似表面气质那般娇弱的性格，元时规摁下劝说的想法，打算再观察观察。 　　程溪听这鉴定师的话，就知道解释不通，果断道：“此次拍卖会不是为那些医师与药师准备的吗？你大可请一位药师过来。这株无踪草，我敢断言，绝没有损过四成药性，便是两成，都是说得多的。” 　　“若损了四成，今日我拿出来的这些药草，我一块灵石都不要，尽数送你们如何？” 　　少女五官长得普通，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并不大。她神态眉眼流转间，尽显灵动与自信，说起不要灵石，也不见丝毫不舍。 　　元时规听到这话，下意识扫了眼程溪拿出来的药草，自己在心里算了笔账，差点心肌梗塞。 　　上千块下品灵石啊！就这样拿出来打赌？！ 　　鉴定师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姑娘何必如此。” 　　“你是药师吗？”程溪问。 　　鉴定师沉默下来。 　　“老夫听闻有采药人送了一批无踪草过来，可是在这里面？”正当房间气氛僵持的时候，门口一道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 　　程溪侧目看去，进来的是位满头白发用褐木簪固定，身着水青色衣袍的老者，身形高大，他身上气息深不可测，让程溪瞬间警戒起来。 　　此人，快结丹了！ 　　“陈老。”鉴定师见到老者，立即起身，双手交叠在额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哎，上回见你小子，还是炼气七层吧，几个月不见，已经炼气八层了，不错，不错。”陈知秋目光落在鉴定师身上，语气和蔼，笑着称赞。 　　鉴定师被夸得受宠若惊。 　　陈知秋视线扫过房间，目光在元时规停留两息，朝他友善颔首，同时注意到他身边的程溪，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但很快隐去，脸上浮现和善笑意。 　　“这些无踪草实在太不张扬了。”陈知秋的注意力很快被软布上的无踪草所吸引，叹了声。 　　程溪已经尽量收敛自身气息，虽然易貌符不会被筑基期窥破，但即将突破金丹境界的，或许会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程溪视线落在元时规身上，伸手悄悄扯了扯他衣袖，沉浸在筑基期前辈向自己打招呼的荣幸中的元时规瞬间回过神来，看向程溪眨眼，“怎么了？” 　　程溪伸手指向还在清洗的无踪草。 　　“你想让这位前辈鉴定无踪草的药性剩下几成？”元时规脱口而出。 　　“药性？” 　　陈知秋回头看向程溪与元时规。 　　“只是一点小事，陈老不必放在心上，我的会处理好的。”鉴定师深吸一口气说。 　　被筑基期强者注视，元时规心下泛起强烈紧张，大脑思绪一时难以凑出完整话语。 　　程溪注意到鉴定师对她比了个手势，无名指与尾指弯曲，只剩三个手指头，三成？还是其它？ 　　程溪看不懂这手势含义，见元时规紧张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开口：“拍卖会以药草的药性定价，对此我没有意见。但鉴定师说软布上那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只有六成药性，我以为不妥。” 　　陈知秋闻言，下意识看向软布上的无踪草，他观察几息后，直接伸手将这株无踪草拿到眼前端详。 　　“确实不止六成。” 　　陈知秋看向程溪，和善笑道：“此事确实是鉴定师的失察，小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鉴定师清俊脸庞白了几分。 　　“他应该去认真了解每一株药草的药性组成，而不是照本宣科地把药性分为根叶茎须四个部分，身为鉴定师，代表的可是整个拍卖会的门面。” 　　程溪对上陈知秋的目光，很认真地提建议：“他最好去加强学习下相关知识，再来当鉴定师。” 　　“嗯……我会安排的。”陈知秋略作沉吟，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而是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产生好奇，“小姑娘师从哪位药师？” 　　程溪摇头，“我没有师父，对药性有所了解，只是因为自小耳濡目染。” 　　“如此。”陈知秋点了下头，看向鉴定师，神色轻快地问：“还剩下多少药草没鉴定？” 　　“近三十株，大半都是无踪草。”鉴定师如实回答，他抬眸看了眼程溪，向陈知秋提议：“二十年份的无踪草是这位姑娘提出的药性不符，她认定至多损失不会超过两成。若她所言不错，余下的不妨由她来评定。” 　　“噢？”陈知秋眉头微抬，看向程溪，神色和善，“小姑娘还会观药性？” 　　“略懂一点。”程溪不知道这鉴定师打的什么主意，公报私仇？完全不像。 　　她想了下说：“反正余下的药草都是我的，我来评定也行。我说，你们要是觉得不对，可以叫停，如何？” 　　“可。”陈知秋一双沧桑褐瞳浮现几分兴味，点头答应。 　　“前辈手中的二十年份无踪草，就算八成药性好了。”程溪用一副妥协与哄人的表情说。 　　鉴定师：“……” 　　陈知秋闻言一笑，爽朗道：“这株无踪草绝不止八成药性，担得起九成。白期，你注上起拍价。” 　　“这株药性八成，这株九成，这株十成。” 　　程溪一连指了三株无踪草，总耗时不过十个呼吸，效率快得让人怀疑她在瞎说。 　　陈知秋顺着她所指看过去，眼中浮现惊奇，再看向程溪的目光，带着郑重与打量，点头道：“姑娘所言不虚。” 　　鉴定师许白期很痛快地注上起拍价。 　　余下的药草程溪只花了半盏茶时间解决，唯一被叫停的就是折断了根茎的一株药草，程溪说还有七成药性，让许白期忍不住质疑。 　　“它是折了，它又没彻底断掉，药性是因为蹭了皮才流失一点，但最精华的药性还在，说七成绰绰有余。”程溪口气很狂。 　　许白期不由得看向负责评定的陈知秋。 　　陈知秋目露欣赏地颔首，抬手捋了把灰白的胡子，看着程溪说：“小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当学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羡慕、妒忌、眼热的隐晦注视传递着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停留在程溪身上。 第12章 你不对劲 　　元时规一直以为酒馆里，那些采药人说谁谁谁在拍卖会上，因为运气好被药师收去当学徒的事情，只是旁人为了满足虚荣心吹嘘出来的。 　　他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亲眼目睹这一幕，被收学徒的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震撼过后，元时规既羡慕又激动，他期待地看着程溪，等待她的回应。 　　然出乎意料的，程溪并未答应。 　　“多谢前辈提拔之意，但晚辈目前暂无拜师打算，实在抱歉。”程溪认真婉拒道。 　　她可没忘记自己来西岭山脉的目的，抓紧赚取灵石提升实力，争取在四个月后的灵境里把那些珍稀灵材药草，一扫而空，打压裴游时的修炼进度。 　　“你，你你你——” 　　元时规嘴唇颤抖，看着程溪一脸痛心，要不是碍于前辈在这，他都想要痛拍大腿，以示自己的悲愤。 　　这世间怎会有这种人，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这小姑娘居然一口就否决了！ 　　陈知秋并未因拒绝而生气，反倒洒脱一笑：“放眼整个修真界，药师一脉里自有天纵奇才，老夫虽排不上名号，但整个兴山镇，却也敢论前三。” 　　“老夫姓陈，陈知秋，小姑娘要是改变主意了，还可以来找老夫。”陈知秋说罢，以拍卖会就要开始为由，离开了房间。 　　许白期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溪，“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想要拜入陈老名下吗？” 　　他不理解，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不知道。”程溪也没打算在兴山镇久留，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望着元时规，“陈前辈说拍卖会要开始了，我们也过去吧。” 　　原本按照程溪的打算，药草评估完价格，然后以买断的方式收取灵石就离开。 　　结果这拍卖会采取的是拍卖结束后结算的方式，也就是说，程溪必须得等拍卖会结束才能拿到灵石。 　　这与那位林管事说的不一样，不过也在程溪预料之内，通常来讲，买家没给钱之前，对于卖方来说都是大爷，给了钱以后，关系就颠倒了。 　　反正作为药草提供方，不需要支付拍卖会门票钱，就当见识一下。 　　程溪很会安慰自己。 　　药草拍卖会在一楼大堂，程溪与元时规跟着小厮穿过两条走廊，抵达了宽敞的大堂。 　　正前方有个四四方方的高台。 　　在高台周围，是一排太师椅。而太师椅后方，则是配有三把木椅的茶桌，这些茶桌散得像花楼里听戏的布设。 　　太师椅上坐着的大多都是局促的炼气期修士，而茶桌上，都是些气息浑厚的筑基期。程溪路过时，从他们身上嗅到了或浓或淡的药草香。 　　“那边还有两个位置。”元时规小声对程溪说，伸手指向昏暗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太师椅。 　　程溪颔首：“我们过去。” 　　两人坐定之后，元时规发现周围没人，环境很暗，还处在高台的死角，基本不会有人看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元时规身体稍稍偏向程溪。 　　两人后方茶桌旁坐着的人本在饮茶，余光见状还以为少年想要轻薄那女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粒皂豆，蓄势待发。 　　元时规盯着程溪侧脸，压低声音很认真地开始碎碎念：“你别看采药自在，又有灵石，那都是采摘到了药草。大多数采药人进一趟山，一整天连二十块下品灵石都捞不着。” 　　“当药师就不一样了，大家有个什么小伤小病，都会主动找药师，几乎是捧着灵石送到药师面前的。” 　　“不光不用在山里遭受风吹日晒，不论寒暑晴雨，都是待在屋子里。要是哪天你嫌兴山镇麻烦事多，只要你晓得药师手段，便是去那些大家族里当个客卿，也是妥当的。” 　　“药师每个月能得多少灵石我不晓得，但跟着药师当学徒的采药工，我倒是认识一个。他说平日帮药师打打下手，提炼药草，一个月都能有五百块下品灵石！” 　　“你知道每个月五百块下品灵石是多少吗？够你在味香楼吃一百顿浇汁乳猪肉。算你一天修炼用两块灵石，够你修炼大半年。花街上的姑娘，你能用这笔灵石买个一个回去。” 　　“兴山镇里最厉害的药师就是陈前辈，他老人家都主动开口收徒了，你为何不答应？” 　　指间夹着皂豆的男子冷不防听了个全，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皂豆，又望向茶桌上的茶盏，无声失笑。 　　倒是他误会了。 　　即便光线昏暗，光是男子五官呈现的隐约轮廓，都足以令人神魂倾倒。 　　“应师，好不容易来趟兴山镇，你怎一人独自在此处坐着？”陈知秋凑过来，声音不大。 　　“你知我不喜热闹。” 　　被唤作应师的男子嗓音清冽如琴音。 　　陈知秋点了下头，顺势坐在另一个椅子上，端起桌上茶杯饮了口，兴致勃勃道：“我方才瞧见个好苗子，那是真的好，光看药草，便能辨出几成药性。” 　　男子眸中闪过古怪，看向不远处太师椅上的两个背影，忽而觉得可真是巧了。 　　“那孩子有双很清透的眼睛，是个可造之材啊。姓莫的前两年收了个徒弟，说是什么天药体，可把他得意坏了，哼哼，我瞧着，不如我看上的这个。” 　　陈知秋说起跟自己不对头的老友，没有丝毫德高望重药师的德行，像个争强好胜的老小子。 　　程溪被元时规一顿言语轰炸，闹得头疼不已，他死活吵着要她给个拒绝理由。 　　“等过两日，我把她带过来，让应师你瞧瞧，看看跟姓莫的那个徒弟，谁更好。”陈知秋得意地说。 　　“陈前辈很厉害……” 　　面对元时规的注视，程溪酝酿措辞。 　　“嗯嗯！”元时规猛点头。 　　“哎呦，巧了，就是那个小姑娘啊。”陈知秋身为筑基期修士，耳目敏锐，听到这个声音，立马高兴地招呼身旁的男子。 　　陈知秋很乐呵，“听听，夸我呢。” 　　“但是……” 　　程溪深吸一口气，看着元时规说：“我喜欢更年轻，更帅气一点的师父，陈前辈都能当我爷爷了，这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元时规：？？？ 　　陈知秋：？？？？？ 　　应长庭端着茶盏的手臂顿住，留意到陈知秋僵在脸上的笑，只觉双方言论这波碰撞，甚是欢快，轻笑了一声，调侃道：“你不若尽早突破金丹境，将面貌年轻些。” 　　陈知秋缓了几十息才喘过气来，揉了揉被扯疼的胡须，有些愤愤道：“小姑娘家家的，寻师父是学艺，长得年轻，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坐在太师椅上的元时规也很不理解地问：“你找师父怎么还挑着年轻，好看呢？” 　　程溪就是随便掰扯一个理由，眼见元时规信了，她胡乱瞎分析道：“这不挺好的吗，等感情到位，不就能直接结为道侣了？” 　　元时规：惊——呆——了！ 　　陈知秋更是虎躯一震，喃喃道：“这，这孩子的道德观念怎会扭曲至此啊？这是伦理大忌啊！” 　　应长庭脸上神色亦是复杂。 　　“你这想法不对，不对劲。”元时规试图给程溪解释，这样的想法要不得，“师父，那是长辈，你不能，你怎么能，人至少……” 　　“这样的想法不对吗？” 　　程溪眨着眼睛问元时规。 　　“当然不对啊！”元时规拼命点头。 　　“那好吧，如果要买房子的话，该去那里买啊？”程溪果断转移话题。 　　元时规顺着程溪的话思考下去，认真想了想，随后看向程溪，“你要买兴山镇的住宅？” 　　“也不是买，就是问问。”程溪留意到元时规脸上的惊诧，委婉道：“要是一直找不到回宗的路，那就只能在兴山镇住下了。” 　　“那种压榨的宗门你还回去干什么？”元时规努力搜刮自己了解到的资料，给程溪出主意：“兴山镇的住宅可不便宜，最小的独栋小院，都得几千下品灵石，要是灵气充沛的地方，更贵了。上万，十几万的都有。” 　　“你不必急着买住宅啊，目前租住就够了。客栈最便宜了，如果想要清净些的，也可以考虑租那种稍微贵点的屋子。”元时规劝道。 　　程溪也想省着点灵石用来修炼，奈何她眼下融入修士阵营，需要借助易貌符。 　　她长期混迹在人群里变化形态，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所以程溪必须要在麻烦出现前，提前预防杜绝，不说那种大宅院，独栋的住宅肯定要有。 　　“这次无踪草售出以后，能有上千块下品灵石。有没有那种，呃，能先付一半，剩下一半过段时间支付的？”程溪看向元时规。 　　元时规：“……” 　　你究竟是有多想要一栋住宅啊。 　　“你真那么想要买住宅？前两年我了解过，比较偏僻的独栋院子，都得将近三千块下品灵石。”元时规说。 　　“我就是很想要啊，我在宗门里都没有自己的屋子，一直跟师姐们住在一块，睡觉不安稳，也没办法修炼，就连洗澡……”程溪越说越委屈。 　　“好啦好啦——”元时规生怕听到一些惹人面红耳赤的东西，深吸一口气说：“等拍卖会结束，我就带你去住宅租售行看看。” 第13章 拜师 　　拍卖会大堂的药草拍卖刚开了个头，随着无踪草被呈上高台，靠着茶桌而坐的修士里，有大半都举了牌。 　　他们对无踪草都有需求。 　　“你看这些牌子，上面都标了价格，谁给的价格高，无踪草就是谁的了。”元时规张望摆在太师椅后方的茶桌，看向数十个牌子上的数字。 　　“这叫拍卖？” 　　程溪觉得这更像一锤子买卖。 　　元时规笑了下，“这些前辈手里还有竞拍次数，我看见最高价是五十块下品灵石，要是有谁特别想要无踪草，就会动用次数。” 　　“我看你这次的无踪草拍卖，说不准能有两千多块下品灵石。” 　　元时规发出羡慕的感叹：“前几次我也参加了，上百种药草，无踪草只有两株。当时十年份的，都被竞争到八十块下品灵石了。” 　　程溪想到自己那三十多株无踪草，本着不用参与竞拍，只需等结束收钱的态度，悠闲道：“真贵，他们花这么高的价竞拍，能收回成本吗？” 　　“当然可以，一株无踪草搭配其它的，可以制成几十粒药珠，一粒就值五十块下品灵石。” 　　元时规一脸肉疼，“我上回采药，不小心从百米高的山壁摔了下去，伤了经脉骨骼。光买药珠，就花了快三百块下品灵石。” 　　也就在修真界百米高摔下去还能活着，程溪觉得能捞回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兴山镇外有住宅吗？”程溪心里还惦记着住处。 　　元时规猜出程溪心里所想，连忙朝她摇头：“可别，兴山镇里有五大盟会镇守，入了夜还有守卫，没有人敢造次。” 　　“镇外可就凶险了，时常有恶修游荡，抢盗频繁，还有夺命的。就前两天，三名采药工结伴趁夜里入山，想多挖采些药草，第二日就被发现死在路上，东西都被抢走了。” 　　元时规心有余悸地劝阻。 　　程溪面色淡定，若是在镇外，她可不会去买那种明晃晃的大宅子，她随地找个山坡，挖个小地洞就能充当洞府。 　　“小姑娘就是没见识过人心险恶。”陈知秋端着茶盏小声嘀咕。 　　应长庭余光注意到他坐姿频繁变化，心神不定，毫不客气道破，“既觉有师徒缘，何不尝试一二。” 　　“咳…小姑娘要长得年轻又俊的师父，我这不是不符吗？我好歹也是兴山镇排得上号的药师，已经被拒绝一次了，要是再被拒绝一次，你说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陈知秋胡乱喝了口茶水，看向姿容无双，貌似谪仙气质清冷出尘的应长庭，哀叹道：“我要是有你三分相貌，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应长庭未搭腔，只静静听着高台上方的药草介绍，偶尔举牌竞价。 　　陈知秋无意间扫了眼应长庭牌子上写的价位，他瞥了眼高台上的展示药草，差点被口茶水呛到，咳了两声才缓过劲，“五年份的无踪草，你举两百块下品灵石作甚？？” 　　“缺。”应长庭言简意赅。 　　“你要的那批药草，拍卖会都帮你准备妥当了，你可真是……任性。”陈知秋摇头说。 　　“五年份，无踪草，最高价二百块下品灵石，还有要加价的吗？”高台上的负责展示药草的修士高声询问。 　　二百块下品灵石的无踪草！！ 　　不光元时规好奇，坐在比较醒目位置的一些采药人也在交头接耳，神色惊奇又羡慕地打听这无踪草是谁提供的。 　　“两百块下品灵石，扣去拍卖会抽的一成，还能剩下一百八十块下品灵石给你。” 　　元时规替程溪兴奋道：“也不知道是谁……等等，你说，会不会是那位陈前辈特意拍的？” 　　“你想想，五年份的无踪草，顶天了也就二三十块下品灵石。那些跟药草打交道的前辈们心里肯定明白，说不定这是陈前辈在暗中提醒你，还在等着你回心转意。” 　　元时规脑洞大开。 　　并不是故意想偷听的陈知秋：“！” 　　“巧合吧。” 　　程溪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住宅与接下来的修炼计划上，务必不让自己浪费丝毫时间。 　　药草展示并未纯粹按名额来排列。 　　又拍卖了十几株药草后，才再度轮到无踪草，这次是十三年份的。 　　随着众人举牌，高台上负责对比价位的修士余光留意到一个昏暗角落，被牌子上的价位惊了一瞬。 　　“十三年份无踪草，最高价五百下品灵石，还有要竞价的吗？” 　　连着两次高价，这下子就连那些医师与药师都有些摁耐不住，想看看是谁在捣乱。 　　陈知秋已经收起牌子，捋了捋下巴胡须，期待地看着前面太师椅上的两个背影反应。 　　“五百，五百，五百……” 　　元时规已经被震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今晚的事情，也太魔幻了吧！这都翻了多少倍啊！ 　　要是带到酒馆去说，肯定能吸引一大堆听众。 　　“程姑娘，这肯定是那位陈前辈的暗示啊！！！”元时规压下嗓音，盯着程溪声嘶力竭地说，恨不得把她摇得清醒些。 　　他头次碰到主动讨好学徒的药师！ 　　“长得好看，年轻又不能当饭吃。前辈教导你的药师经验，你可以赚很多灵石啊，大不了到时候买个好看的小倌呗！！” 　　元时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只能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听到这语意相似的话，程溪下意识看向元时规，有点意外，“灵石还能买小倌？不会被抓起来吗？” 　　这可是买卖人口！！犯罪啊！ 　　“为何要抓？”元时规很不解，“只要你拿到卖身契，小倌就是你的人了。” 　　程溪：“？？？”这么刺激！？ 　　“你要怎样才肯拜陈前辈为师呀？”元时规实在不想看程溪错过这个好机会，绞尽脑汁地劝：“要是陈前辈给你一栋住宅，你愿意拜他为师吗？” 　　“住宅！？” 　　程溪眸子一亮，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实现，但反正是两个人闲聊，她轻咳一声说：“要是真能送我一栋宅子，我现在就斟茶倒水喊师父！” 　　“哪有师父给徒弟准备东西的。” 　　元时规说完才摇摇头，觉得这不现实，想了下说：“我只听说过，学成出师以后，弟子要给师父一份出师礼。” 　　程溪异想天开道：“如果有人愿意送我一套宅子，我会准备出师礼的。” 　　“……我也会准备。”元时规说。 　　“我在做梦。”程溪叹。 　　“谁不是呢。”元时规跟着叹息。 　　应长庭看了眼身旁正在整理衣摆的老友，视线落在不远处唉声叹气的娇小背影上，唇角浮现晒然淡笑。 　　“咳咳——老夫倒是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就建在兴山镇的灵脉上。” 　　陈知秋苍老浑厚的声音在程溪与元时规身后响起，“若能赠与爱徒，也算物有所值。” 　　元时规猛地回头，瞪大眸子：？？？ 　　看着突然出现的陈知秋，程溪眨了眨眼，愣了两息才问：“前辈有空置宅子？” 　　“不错，就建在灵脉上。” 　　陈知秋一派高人风度地颔首，“独栋的三合院户型不大，只带了前庭与后院，约半亩面积。” 　　“前辈有地契吗？”程溪谨慎地问。 　　“地契自是有的。”陈知秋看着眸色灵动通透，五官普通的少女，显出舒坦的和善笑意，“只要你拜老夫为师，地契就是归你了。” 　　元时规瞳孔巨震：！！！ 　　这什么硬核收徒啊！居然还送住宅。 　　程溪并未被一栋住宅诱惑，她冷静问：“当前辈徒弟，每天需要花多少时间学艺？” 　　陈知秋：？ 　　“这，老夫平日带徒弟，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五个时辰。”陈知秋说。 　　“必须要花这么多时间吗？”程溪想到自己的修炼计划，稍作考虑，看向陈知秋诚恳道：“若是晚辈达到前辈要求，能不能少花点时间听课？” 　　陈知秋满头问号：？？ 　　总感觉，他不太受徒弟重视。不，错觉，兴许是小姑娘不知晓药师前途有多广阔！ 　　安慰好自己以后，陈知秋爽快道：“只要你能追上另外两位师兄姐的炼药境界，你如何安排时间，老夫绝不会多加干涉。” 　　换句话说，就算程溪短时间内追不上，也只是花五个时辰听课，她每天还有剩下的七个时辰可自由分配。 　　程溪并不想找师父，但独栋的住所又让她难以抗拒，还建在灵脉上。 　　旁人对灵气只能利用三成，但程溪，只要她愿意，可以利用十成十，不浪费丝毫灵气。 　　“我可以拜前辈为师，我身上没有多少灵石，就是正在拍卖的药草值点灵石，我想用这些灵石买前辈的地契。” 　　程溪诚恳看着陈知秋，很认真说：“我知道前辈不缺这点灵石，灵脉上的住宅也绝不止这个价，但晚辈不能白受赠予。等将来，晚辈有富余灵石，一定会把住宅余下价值补上。” 　　陈知秋既能送出一套住宅，自然不会在意这几千下品灵石，但听到少女说出这席话，还是令他刮目相看。 　　应长庭轻抿一口茶水，闻言，目光落在少女普通侧颜，直到陈知秋走近他笑问：“应师是众所周知的眼高如顶，这次如何？老夫新收的这个小徒弟。” 　　应长庭从出神中醒来，见少女已经离开，比画精致俊美的眉眼舒展，悠然道：“自是极好的。” 　　“比老莫那个天药体的徒弟怎样？你前两年不是也瞧见了，那个能说会道的年轻人。”陈知秋好奇追问。 　　“他也配与此女相提并论？” 　　应长庭失笑，言语间满是矜傲，他抬眸扫了眼陈知秋，意有所指道：“你这回，捡了个宝。” 　　“可不是宝吗？你说真是奇了，我瞧她第一眼就觉得可顺眼了。” 　　陈知秋唏嘘道：“老夫若要收徒，那队列不得排满整个兴山镇，偏生就是觉得她合适，资质好，能有大出息。” 　　应长庭见他无所察觉，未再多言。 第14章 住宅 　　程溪买到地契后，便与元时规离开拍卖会，打算去验收那栋三合院住宅。 　　“灵渠街是兴山镇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之一，那地底下有条从山脉里延伸的大灵脉分支。” 　　元时规带着路，边走边说：“灵渠街的住宅，最便宜的都要数万下品灵石，陈前辈既然都愿意赠送，你何不索性收下罢了？” 　　元时规不太理解程溪的决定，絮絮叨叨地说：“采药工靠山吃饭，不是每回运气都像今日这般好，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分摊下来，每日能有五十块下品灵石收入，放眼整个兴山镇的采药工，已经极为厉害，数万块下品灵石，你得攒到什么时候啊！” 　　“花灵石买，我觉得踏实。”程溪四个月后会参与灵境，要是因变故不再回兴山镇，陈知秋岂不是血亏一套住宅给她。 　　这个便宜她并不想占。 　　“你呀。” 　　元时规觉得程溪与他接触过的其他人很不一样，有时娇弱得不像话，有时又特别强势。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原则，一点都不受旁人影响。 　　因程溪不识路，元时规带她来到一处大庭院比邻的街上，往来的修士不算多，但大部分都带着伤。 　　街上充斥着一股药香味。 　　“你既拜了陈前辈为师父，明天就得跟着他学艺，这儿就是陈前辈的明春堂了。” 　　元时规指着一栋大门紧闭的高墙，上面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明春堂’三个大字。 　　从墙体的长度来看，明春堂的占地面积绝对不小，元时规看向身边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道：“接下来的路线你可得好好记着，明天你就可以照着这条路从住宅方向走过来。” 　　原本说好的去灵渠街，眼下是元时规的善做主张，他看向程溪的眼眸里盛着紧张。 　　“多谢元大哥，这样一来我明日就不需问路了。”程溪脸上浮现浅笑，认真说。 　　元时规见状，心下一松，连忙说：“只是一点小忙，程姑娘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从明春堂抵达灵渠街花了近一刻钟，元时规为了让程溪记忆清晰，特意指出一些路标明显较有特色的地方，为她加深印象。 　　“这家铺子白天售卖各种兽肉，他家开门最早，又在街口位置。你要是看见大部分人往这边走，那他们肯定是来挑兽肉的，你可以跟着他们。” 　　程溪：“……” 　　虽然清楚神兽跟普通妖兽物种并不相同，程溪还是莫名打了个冷颤。 　　“这家铺子专门卖兽皮，招牌就数他家最花里胡哨，我们顺着这条街过去，左转就是灵渠街方向。” 　　…… 　　与灵渠街相近的几条街道，都是住宅，夜里除去每栋住宅的院门前挂的灯盏外，再无其它照明。 　　元时规从储物袋拿出一个牢固的兽皮灯笼，带着程溪来到地契上标注的十九栋。 　　“有人住？” 　　元时规留意到这栋住宅院门前亮起的普通灯笼，面露疑惑。 　　他主动踏上两层石阶，握着铜环叩门。 　　程溪视线扫过约三米高的墙体，没有察觉到阵法气息，但她嗅到了很淡的脂粉香。 　　里面的确有人，还是位女子。 　　“嘎吱——” 　　随着院门被打开，一位面貌清秀年纪约二十几岁的女子打量元时规与程溪，带着些警惕问：“你们有何事？” 　　元时规愣了会，下意识道：“陈前辈说这栋住宅无人居住，姑娘怎么会在这？” 　　“陈前辈？那是家师，这是家师的住宅。”女子反应过来，解释道：“我遵家师的命令，暂居于此修炼，不知两位是？” 　　“她是陈前辈新收的徒弟。” 　　元时规身体稍侧，向女子介绍程溪，直白道：“这栋住宅，陈前辈已经卖给她了，你能现在搬走吗？” 　　女子脸上神色一僵。 　　程溪忍不住看向元时规，这话也太干脆直男了吧！ 　　“你说什么？这栋住宅师父卖给了别人？怎么可能。”女子满脸不信，她将程溪上下打量一遍。 　　发现程溪气息很孱弱，只有炼气三层，女子看向元时规，失笑间带着傲意开口：“你知道灵渠街的住宅有多贵吗？就她这个修为，攒的灵石也就够买几尺墙头。” 　　“我们有地契，你若不信大可以辨识真假，那上面还有陈前辈留下的字迹与气息。” 　　元时规冷静道。 　　女子眉头轻皱，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程溪装作从袖子里把地契拿出来，递给女子，修真界地契不是普通的凡纸制作，不易损坏的同时，上面还能留存气息。 　　方便地契买卖时，用来佐证。 　　柳星舞看到陈知秋留下的字迹，就知道这份地契是真的，所以这栋灵气充沛的宅子，真的被师父卖给别人了。 　　不，不对。 　　“你花多少灵石买的？！”柳星舞蓦地抬头盯着程溪，语气强硬地质问。 　　“多少灵石买的与你没什么关系吧。”元时规伸手要把地契拿回来。 　　柳星舞将地契藏在身后，咬着唇，满脸不信道：“一个炼气三层，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笔灵石，谁知道地契是不是你从师父手里哄骗来的。” 　　“陈前辈卖我地契的时候，说了是栋空宅，不想居然有人住在这。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干脆去找陈前辈问个清楚明白如何？” 　　程溪抬眸看着柳星舞，语气平和：“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空宅里会有人住。” 　　听到这话，柳星舞眼皮一跳。 　　“地契之事，我自会问师父，若与你们说辞有违，我会尽数禀报师父。”柳星舞冷声说罢，将地契甩给元时规，踏下石阶，背影匆忙地离开。 　　“只说了是买，她就这么大反应。要是被她知道，陈前辈原本的打算是送给你，也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元时规把地契递给程溪，摇头感叹。 　　程溪把地契收好，随意应了声：“所以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容易生麻烦。” 　　“这倒是。”元时规点头，看着宽敞的院子，他想了下说：“我陪你检查一下吧，有些修士喜欢在住宅捣鼓一些小机关防备行窃，不慎踩中很容易受伤。” 　　“好。”程溪点头应下，这处宅子已经属于她，确实需要彻底检查一遍。 　　元时规对这些小机关很有经验，告诉程溪重点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这栋三合院算上后院杂房，有九间屋子，程溪待在后院的杂房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小机关。 　　感受到比贫瘠山脉还要活跃的饱和灵气，程溪本着先消耗些方便其它地方灵气涌过来的想法，把门关上打算修炼半刻钟。 　　炼化这些溢散灵气比较耗时间，但也能省点灵石，相当于白嫖，对程溪来说还挺有诱惑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 　　只打算修炼半刻钟的程溪没忍住灵气诱惑，把周边灵气炼化近七成才睁眼，一掐时间，她连忙起身离开杂房。 　　原本漆黑的后院，架起了简单火把。就连主屋的二楼，也亮着灯笼，照得整个建筑亮堂堂的。 　　元时规手里提着一个灰布袋，正好从耳门赶来后院，他一头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袖子被折到手肘处，见到程溪爽朗地打了个招呼。 　　“你方才在修炼，我便没打搅。前院跟主屋我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不想要的，我到时候顺便帮你带出去丢了。” 　　程溪愣了下点头，“麻烦你了。” 　　“我们现在，应该算朋友了吧。”元时规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程溪肯定道。 　　“朋友之间这点小事就不用老是谢来谢去了，不然多生分！”元时规高兴说。 　　程溪眉眼舒展，在元时规的催促下，走进正屋，视线注意到这些崭新的家具，她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五官端正的英气少年，“你买了一套新家具？” 　　“哪是新的呀，都是住宅里自带的，只是蒙了一层厚重的灰，遮了原本的色泽。” 　　元时规咧嘴一笑，提醒道：“对了，前院的水井我下去清理了一遍，缸里都是我提上来的干净水，你要是渴了可以直接喝。” 　　程溪盯着元时规看了一会，委实没想到修士里居然也有这么会干家务事的，还是个男孩子！ 　　得益于元时规的帮忙。 　　程溪最后只需要买套新的被褥与茶具，还有修炼用的蒲团，防备贼人的院门锁具，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目送元时规提着兽皮灯笼离开后，程溪把院门关上插栓，她一路回到后院，只要有门都被她关得很严实，火把也尽数熄灭。 　　呆在打扫干净的杂房里，程溪解除易貌符，变回雪白软萌的兽形态，下意识抖了抖毛发。 　　嗑一粒楼西州给的蕴神丹，随地一团，程溪开始认真修养遭受重创的神魂。 　　神魂是生灵之根本，也就是神兽天生就有神格，才能在神魂重创下，还能自由行动。 　　换作普通人，基本是躺在床上气血两虚，重伤垂危，无法动弹。 　　“有蕴神丹，十天内就能把神魂养好，在这期间要多攒点灵石才行……” 　　程溪在在心里嘀咕。 　　一夜转瞬。 　　次日清早，程溪从修炼中醒来，给自己贴上一张易貌符，离开杂房前往明春堂报到。 第15章 进山 　　程溪卯时半，约早上六点钟抵达明春堂这条街，两旁店铺已经在张罗着揽客。 　　这些店铺以药材铺与医馆、客栈为主，还有专门卖早点的包子档口，下面条的粉面店。 　　兴山镇也有一部分凡人居住，再加上炼气期修士还未辟谷，在吃食上，兴山镇与世俗的城镇极为相似。 　　程溪走近明春堂时，恰好有个衣衫污浊不整，左臂缠绕着暗红布条的男子步伐蹒跚迎面走来。 　　“道友，等等！” 　　有人在男子身后呼喊，程溪发现这声音还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随着男子走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直冲程溪鼻翼，那布条的暗红色泽，是由鲜血染成的！ 　　“堂口药师也有十数年的资历，堂主今日是真的抽不出闲暇。你的伤势已经伤到经脉，再拖下去，恐怕会对左臂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程溪站在原地偏了下视线，发现追在男子身后的是昨晚有过不愉快的鉴定师，许白期。 　　看到程溪的瞬间，许白期步伐下意识慢了下来，抿着唇别开视线轻喊了声，“师姐。” 　　程溪：？你喊我什么？ 　　“让开。” 　　受伤的男子五官冷峻，嘶声开口。 　　程溪余光扫了眼男子垂着的左臂，正准备让路，许白期脸色一急，下意识求助道：“师姐你劝下他，他一来堂口就指明要师父治疗，经脉损伤的伤势，其它药师也能应付，他就是不，再拖下去……” 　　“你昨天还是鉴定师，今天就会望闻问切了？”程溪听他这么笃定与熟练，一脸迷惑。 　　许白期脸色瞬间涨红。 　　“陈……师父在做什么？”程溪随口问，视线落在受伤男子的左手，他掌心的经脉已经隐现乌青色，这绝不是简单的经脉损伤。 　　许白期动了动唇，轻声说：“编写药师培导。” 　　程溪：？ 　　“师父说要好好培养你。”许白期补充。 　　程溪：“……” 　　感情这口锅在我身上是吧？ 　　“我师父在兴山镇的水准你应该清楚，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药师堂口，不妨再给我几十息？我去请师父。”程溪看向受伤男子说。 　　“三十息。” 　　受伤男子语气冷淡。 　　“行。”程溪点头，看向许白期：“师父在哪？” 　　“书阁。” 　　许白期连忙说，“我带你去。” 　　“不必，你注意下他的左臂，最好站别再动弹，要是乱动导致经脉变黑，那你只能等死了。” 　　程溪留下这句话，朝明春堂跑去。 　　明春堂占地面积很大，细化了好几个区域，好在没有设立回廊与后院，就是一栋栋建筑有点多。 　　程溪跑进来的时候，着一身杏白裙裳柳星舞抬眸见到她，直截了当地问：“都快日上三竿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书阁在哪？” 　　程溪一边问一边辨别这些建筑。 　　“你要找师父？”柳星舞眉头皱起，想到昨晚的事，暗自咬牙，正想敷衍了事。 　　程溪先她一步开口：“不必告知了。” 　　“你！”觉得自己被消遣的柳星舞面露不满。 　　程溪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她身上，绕过她跑近刚从书阁里出来的陈知秋，主动招呼，“师父。” 　　“哎。”陈知秋被这一声师父喊得筋骨舒爽，一脸慈和地看向程溪，正想说话却被程溪打断，“有个人快死了，师父你快救救他。” 　　陈知秋懵了下，斟酌着说：“真快死了？” 　　“嗯！” 　　程溪以为陈知秋不信，立即说：“师父你跟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咳，药师虽然救死扶伤，但快死了就……不必往这边带了吧？为师也没有能起死回生的药珠啊。” 　　陈知秋觉得自己得先教教这个小徒弟，让她明白药师不是万能的。 　　程溪：“……” 　　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听到这种紧急的叙述，难道不应该更焦急吗？！ 　　程溪见陈知秋嘴上这么说，还是跟了上来，边走边向他解释：“现在还没死，只是左手经脉应当是断了，呈乌青色，快坏死了。” 　　“噢！？人在哪？” 　　陈知秋身上气势霎时变幻，从闲散悠哉的白发老人，成为了以药论道受人敬仰的药师。 　　“就在街上，鉴定师正看着他。” 　　程溪知道鉴定师姓许，但具体名字并不清楚，只得说他绰号。 　　“那是你师弟，姓许，名白期。你还有个师兄跟师姐，等下为师介绍你认识。”陈知秋说罢，身形一闪已经离开明春堂。 　　“你就是程师妹吧。” 　　一道温润的男性嗓音响起。 　　程溪循着声音看过去，身着杏白衣衫的男人五官出众，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走近。 　　程溪目光在男人含笑却感觉不到温度的眼眸停留一瞬，礼貌颔首，“你是，师兄？” 　　“我姓张，张玉笛，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学徒，你昨晚应该见过你二师姐了，她姓柳，柳星舞。” 　　张玉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温声道：“师妹住的那栋宅子之前一直空着，师父偶尔会让我们去那里借浓郁灵气突破，你师姐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程溪摇头。 　　“那就好，你师姐性子直，若是言语上有让你不适应的，可以说出来。师父收的弟子里，就你最小了，我们当大的，理应照顾你才对。” 　　张玉笛这番言论极具亲和力，再配上出色的样貌，附近的女修皆目露仰慕。 　　“我知道了，大师兄。” 　　程溪认真点头，表示了解。 　　“嗯。”张玉笛含笑望向柳星舞，眉眼温柔，“星舞，你不是准备了礼物要给师妹吗，也该拿给她了。” 　　“师兄……” 　　柳星舞两颊飞起红霞，娇羞地走过来，视线恨不得黏在张玉笛身上。 　　程溪这被黏糊的氛围惊得疙瘩直冒，正愁没借口脱身，余光注意到许白期匆忙走进来。 　　“师弟，外边情况如何了？”程溪立马喊住他，边说便朝他走近。 　　许白期下意识低头，退后两步轻声回应：“师父让我叫两个跑堂准备竹布架，把人抬进来。” 　　程溪注意到他后退的动作，想了下两人过节，询问的想法霎时烟消云散，步伐匆匆地丢下一句：“大师兄，二师姐，我先去看看那位伤者。” 　　张玉笛也注意到许白期的动作，看了眼程溪的背影，主动走向许白期，温和道：“许师弟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与柳师妹。” 　　“我当过学徒。”许白期抬头瞥了眼张玉笛，语气生硬疏离。 　　“……是吗。” 　　张玉笛愣了下，不在意地轻笑。 　　“他这是什么态度！？”跟着过来的柳星舞十分不爽，“不就是仗着炼气八层吗？有什么可得意的。” 　　“要不是大师兄你还想在师父身边尽两年孝道，早就拿到药师头衔了，哪轮得到他摆脸色。” 　　张玉笛脸上笑意稍滞，叹了口气道：“星舞，这番话你切不可再说了，师父会生气的。” 　　“哦……”柳星舞委屈地应下。 　　陈知秋跟在竹布架后方进来，看到站在院门口的程溪，随口问了句：“在这站着作甚？” 　　“师父，他伤势如何？” 　　程溪只是单纯不想打搅张玉笛与柳星舞的交谈，闻言问起布架上的男子情况。 　　陈知秋捋了把胡须，悠闲道：“还好发现的及时，只要精心疗养一段时间，就能无恙了。” 　　“白期呢？玉笛，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们四人说。” 　　陈知秋见到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徒弟，吩咐道。 　　“是。” 　　张玉笛颔首应下。 　　陈知秋看向程溪，不疾不徐道：“本来新弟子入门，老夫得先教你们明辨药性。但也不能光学纸张上的东西，不予以实践。” 　　“正好老丁的一支猎兽队今日进山，找我要两个药师压阵。玉笛跟星舞已经进过几次山，就你跟白期还没见识过。” 　　“所以师父想让我跟师弟进山？” 　　程溪面露恍然地抢答。 　　一派恭敬听讲的柳星舞忍不住抬眸瞥了程溪一眼，只觉得她这毫无尊敬的态度很扎眼，但想到师父平日的性格，她又安下心来。 　　“还有你师兄跟师姐，你们四个一起进山。”陈知秋语气和蔼。 　　柳星舞眸子睁大。 　　师父平日对弟子格外严厉，稍有小错便沉着脸色，为何对待这位相貌平平的小师妹却…… 　　“师父，我带师弟过来了。” 　　张玉笛恭敬行礼。 　　“嗯，白期跟你们两个我倒不担心，就是你们小师妹修为不高。这次进山，主要是长个见识，开开眼界，你们三个，多照看些。” 　　陈知秋这话就差明说程溪是个吉祥物，你们要好好保护了。 　　程溪本来想说不用，别的不说，论规避危险，她一直很有经验。但考虑到自己当前的修为，她默默收敛锋芒，目露期待地看向三人。 　　张玉笛笑意温润地朝她颔首。 　　柳星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头酸的要死，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弟子，就得让三人照顾一个。 　　许白期别开视线。 　　四人与两名药师结伴出门时，程溪敏锐察觉身后有一道注视的目光，没有恶意。 　　她蓦地回头，与来不及躲避的元时规对了个正着，少年耳廓飞速染上绯红。 　　“元大哥！” 　　程溪神色愉快地朝他打招呼。 　　“嗯……我，我去采药。我就是从这里路过，我有朋友在等着，我赶时间先走了！” 　　元时规留意到程溪身边气质截然不同的青年俊才，眼底闪过黯然，心里涌出无地自容的尴尬。 　　小姑娘身边已经有一群比他更优秀的人了，他…… 　　“我们也要去采药啊！一起呗。”程溪一听这回答，极力邀请。 　　“区区炼气五层……”柳星舞刚开口，便被程溪打断：“你不也是吗？你们要是不愿意，那我去问师父，不能带我们可以分两队。你们一队，我跟他一队。” 　　“你！”柳星舞鼻子险些气歪。 　　张玉笛连忙调解，看着柳星舞说：“他是采药工，对山脉肯定比我们熟悉，有人指路也是好的。” 　　“元大哥，我们走！” 　　程溪看向元时规，气势张扬地招呼他。 　　元时规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局促与尴尬渐渐褪去，抿唇一笑。 第16章 恩怨 　　因明春堂门口那一出，七人前往兴山镇牌坊与猎兽队碰头，是分散着走的。 　　张玉笛与柳星舞走在一起，另外两名药师交头接耳探讨药性，走在一起。 　　程溪与元时规也在闲聊，许白期绷着一张脸走在最后面。 　　“你吃早点了吗？”元时规边走边向程溪传授自己的经验，“山脉里可没什么好吃的，最好是吃饱以后，再携带些干粮上山。” 　　“我不饿，山林里有野果也能饱腹。”程溪摇头说，想到自己半个立方的储物袋，不想让干粮占地方。 　　元时规张望两旁店铺，抛下一句话：“你先走，我盏茶时间就过来。” 　　“你去哪？” 　　程溪眸子睁大看着元时规跑远的背影，有点懵。 　　“他去买吃的了。”许白期瞥了少女一眼，丢下这句话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程溪见他这态度，懒得凑上去详问。 　　兴山镇的清晨，赶往山脉方向的主街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程溪抵达牌坊时，没了建筑阻挡，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她视线扫过这些三五成群的修士，找到张玉笛几人，他们正跟十几个人在交谈。 　　程溪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打量，目光冷不防与队伍内一位五官白净的黑衣少年对上。 　　两人皆是一愣。 　　转瞬，少年朝她咧起一个凶残的笑，明显还记得昨晚争夺拍卖会名额的事，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 　　以两人之间的修为悬殊，她现在跑已经迟了，不过她也不用跑，现在的她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宰割的存在。 　　“昨晚我好像说过，要是再见面，你不小心骨折、重伤、出血，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黑衣少年脸上扬起爽朗又明媚的笑，走近程溪跃跃欲试地说：“啊对了，女人跟男人在我眼里都一样，所以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说……” 　　少年个头比她高一个脑袋，低头俯视她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与淡粉的唇，声音很轻，话里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你想好，该断哪只手跟腿了吗？” 　　换作旁人无处可逃可能要被吓得浑身发抖，但程溪连神色都没变过。她抬眸与少年对视，窥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恶意，语气平和道：“我有师父，你要是敢动我，你就完蛋了。” 　　“嗤——” 　　程溪这席话落在少年耳中无疑是在惹他发笑，瞥见少女平和神色，面对可以轻易主宰她性命的人，他总觉得这张脸上差了些什么。 　　少年经盯着程溪的浅色瞳孔，语气散漫，“你不妨猜猜，是你师父赶过来快，还是我折断你一条手臂快？” 　　“那自然是你快。”程溪想了下说。 　　黑衣少年：？ 　　“害怕了？”黑衣少年眼中浮现兴味，嘴角笑意渐浓，恶劣道：“可惜，我从来不懂怜香惜玉。今日，你这条手臂断定了。” 　　程溪定定看着少年，像是被这残忍无情的话吓到了，浅色眸子浮现水雾，眼尾也跟着红了。 　　“你若折我手臂，我师父，还有师兄跟师姐他们……”程溪回想曾经被洋葱熏过的感受，鼻子一酸，泪腺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眼泪。 　　她干净的嗓音抽抽搭搭，眼睫毛沾着泪珠，一眨一眨的特别惹人怜爱。配上黑衣少年盛气凌人的姿态，两者之间的欺凌者与受害者角色，一眼分明。 　　周围修士里，但凡有点正义感的，都用谴责目光打量黑衣少年，仿佛在说：你一个炼气六层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可以欺负实力弱、年纪小的小姑娘。 　　瞧把小姑娘给吓的，都哭了。 　　黑衣少年也没料到自己最后几句话效果这么好，一想到昨晚气势汹汹胆敢与自己叫板的少女，如今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心里生出些许变扭，连带着昨晚积攒的郁气跟愤怒都消了些。 　　但想用哭就这么轻轻让他放过，也绝不可能。 　　“怕了？你昨晚的胆子哪去了？你以为在我面前哭，我就会放过你？” 　　黑衣少年脸上带着夸张狞笑，试图用言语恐吓出更具冲击感的表情，“我是先折断你手臂呢？还是先打断你的腿？你应该常用右手吧，不如……” 　　“这位道友。” 　　张玉笛温和嗓音在黑衣少年身后响起。 　　少年一回头，见到张玉笛，收敛了脸上夸张表情，显然认识他，语气散漫道：“我的私事，你们明春堂的人也要管？” 　　张玉笛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摇头道：“小兄弟的私事，我们自然没有资格插手，但是……” 　　说到这，张玉笛看了眼哭得眼角发红，气质娇弱的程溪，对着黑衣少年，脸上笑意淡了些：“小兄弟公然扬言要欺负明春堂的人，我却不能坐视不理。” 　　“明春堂的人？你说什么——” 　　黑衣少年懵了一瞬，正想辩解，后脑勺冷不防挨了一巴掌，还伴随着洪亮的呵斥声：“杨际，你小子这是长胆子了要飞天是吧！？连陈老的弟子都敢动。” 　　“什么陈老弟子……” 　　杨际看向自家队长，白净俊脸满是迷惑，陈老的弟子不就是两个，他哪招惹他们了！ 　　“小师妹，你先擦擦眼泪。咱们明春堂的人都在这，你觉得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全部说出来，自有师兄与师姐为你主持公道。” 　　张玉笛拿出一块绣有梅花的杏色手帕，递给程溪，温声安抚道。 　　杨际：？？？ 　　杨际猛地回头看向小声抽泣的程溪，大脑嗡嗡作响，她说的师父是真的？她说的师兄师姐也是真的？ 　　还都是他目前惹不起的！ 　　他刚才还威胁说要折她手臂，打断她的腿…… 　　杨际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跟腿要保不住了。 　　“谢谢大师兄。” 　　程溪接过张玉笛染着淡香的手帕，见好就收，把眼泪擦干净以后，清澈眸子怯生生地看着杨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刚好睁眼的杨际对上她这无声控诉的眼神，恼羞成怒，自暴自弃道：“我是说了要折断她手臂，也说了要打断她的腿，但那只是……我……” 　　杨际试图解释他是存了要吓她的心思，并没有要真的动手，但想到一开始自己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她吓哭了才……罢了。 　　杨际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 　　“孟队长。” 　　张玉笛听到他亲口承认，脸上笑意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罕见地换上肃然神情，看向猎兽队的队长，沉声道：“小师妹一介女流，修为也不高，今日若不是我等恰好在这，等这些想法成为事实……” 　　“别的且不提，小师妹是师父最重视的弟子，就是磕着碰着都让师父心疼，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这件事，你们整个猎兽队，难逃其咎！” 　　孟声竹心里的怒火滋滋地往上冒，一方面他本人就瞧不上倚强凌弱的人，结果杨际不但欺负了，欺负对象还是个娇弱的女孩子！ 　　再者，明春堂的堂主陈知秋，在兴山镇乃是食物链顶端的强者，与五大盟会的盟主可以坐在一桌谈笑风生，岂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胆敢挑衅的。 　　杨际不光践踏孟声竹的为人原则，就连欺负对象的背景，也足以碾死他们这支猎兽队。这波作死要不是被拦下，众人怕是连骨灰都得被陈知秋给随手扬了。 　　“张道友，还有这位姑娘，此事皆是在下管教不严，在下代整个猎兽队向你道歉。” 　　孟声竹声音洪亮，语气严肃道：“至于杨际，他既要断姑娘手足，今日我当姑娘面，断他一手一足。此事皆因他而起，与姑娘绝无关系，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如何？” 　　程溪捏着手帕，看了眼膀大腰粗五官坚毅的孟声竹，又望向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杨际，面露犹豫。 　　“小师妹想说什么可以直说，不必有顾及，更不用担心报复之事，有明春堂在的一天，小师妹无需担忧安危。”张玉笛鼓励安抚道。 　　孟声竹沉着脸看向杨际问：“杨际，我今日对你作的惩罚，你可有怨言？” 　　“……不敢。”杨际闷声说。 　　在张玉笛与孟声竹的注视下，程溪轻声说：“等会不是还要上山吗？腿就算了吧。” 　　也就是说只打折一条手臂就可。 　　张玉笛看向孟声竹。 　　“还不向这位姑娘道谢。”孟声竹沉声催促杨际。 　　“向她道谢？” 　　杨际难以接受，他谢什么？谢她只断自己一条手臂，还是谢她以势欺人？ 　　“不必了，一腿一臂，我断就是。”杨际冷冷看着程溪，当着她的面，将左臂与左腿断去。 　　这断臂并非真的废掉，只是暂时脱臼，痛是真的痛，但却不至于成为残疾。以修士的恢复力，再配以药物，两三日就能修养好。 　　程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她没有拜入明春堂，今日遭此痛苦的，就是她自己。 　　“先过去吧，老六跟老九在添置工具，应该快过来了。我们这一趟进山，顺利的话五天就能回来。” 　　孟声竹招呼张玉笛与程溪，走之前，抛了一个药瓶给杨际。 第17章 踪迹 　　杨际伤了手跟腿，臭着一张脸视线偶尔扫过程溪，目光冷得很。 　　元时规赶到兴山镇牌坊，见到杨际看过来的目光，走近程溪面露惊愕，低声问：“他怎么在这？” 　　“猎兽队的。”程溪视线扫过这支炼气期实力的猎兽队，语气平和：“不用担心，他手脚有伤，还威胁不到我们。” 　　“嗯！我们到时候别分得太散，我虽是采药工，但也会几手防身本领，保护你肯定没问题。” 　　元时规说罢，张望正在等待的众人，小声问：“还有人没来？” 　　“还有两个。” 　　程溪看了眼天色，已经临近早上九点。 　　她视线随意地往来牌坊的街上，看见两个身穿干练锦衣的男人笔直着朝这个方向走来。 　　元时规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见到了两个眼熟的人。 　　“人齐了，准备出发吧。” 　　孟声竹招呼在场将近二十来个人，言简意赅道：“大家都是老手，一些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的捕猎比较重要不能有丝毫耽搁，杨际你到时候跟另外几个弟兄搭把手。” 　　“嗤，我只是伤了腿，又不是砍了腿。队长你有空担心我，不如好好考虑怎么才能让队伍进度，不被修为最低的人拖累。” 　　杨际话里带刺，冷嘲热讽地说。 　　话中矛头，直指二十三人里，修为最低的程溪。 　　察觉到大部分目光一下子集中在自己身上，程溪面色平和坦然，丝毫没被影响地说：“师父让我过来，本就是见见世面，诸位若觉得我是个拖累，我也可以退出队伍。” 　　程溪早在听到需要进山五天，就兴致缺缺，如果真能趁这个机会脱离队伍，她反倒觉得很不错。 　　五天时间，光是在山脉外围转悠，够她挖多少灵植药草去售卖啊！ 　　“姑娘说笑了，这次去的并非险地，只是路途较远，杨际也是担心姑娘耐不住。”孟声竹连忙打圆场，说完别过头瞪了杨际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柳星舞闻言看了娇小的程溪一眼，跟着笑说：“小师妹最得师父喜欢，不过身子娇弱，进山次数屈指可数，可要劳烦几位大哥们分点心神照看一下。” 　　猎兽队的队员一听这话，一群牛高马大的汉子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隐隐有些排斥。 　　若不是程溪背后有陈知秋这么一位大山在，他们早就不客气地把人赶出队伍。 　　猎兽队最受不得队友拖累。 　　“星舞。”张玉笛神色肃然地看了眼柳星舞，又朝孟声竹拱手道：“孟队长不必有压力，小师妹乃明春堂的人，我们自会照看好她。” 　　“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声竹松了口气。 　　柳星舞不爽地瞥了程溪一眼。 　　许白期不合群地站在一处，看了看猎兽队，又看看张玉笛几人，最后目光落在程溪背影，看了两息收回视线。 　　“不就是个拖油瓶吗，都晓得的。”杨际嘴角一咧，语气随意道：“别走到半路就嫌累，闹腾着不想走就行了。” 　　“杨道友管好自己。” 　　张玉笛出众的脸庞带着温润的笑，看着杨际毫不客气道。 　　杨际嗤笑一声，视线扫过这群明春堂的人，眸底深处带着强烈不甘与愤怒、甚至屈辱。 　　元时规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听到这些人对身边的小姑娘如此排斥与不喜，就连明春堂的几人里，除了那位气质温润的男子外，其余人对小姑娘都爱答不理。 　　元时规看着众人，皱着眉说：“我耐力好，就算小溪走不动，我也可以背着她，你们就放心吧。” 　　“凭你？” 　　杨际还想说点什么，孟声竹立即示意他身边的兄弟把他嘴捂上。这臭小子意难平，一句比一句刺人。 　　孟声竹招呼众人，“出发吧，再不走就得赶夜路了。” 　　猎兽队走在前面开路，明春堂的人走中间，毕竟都是些药师与学徒，余下一部分猎兽队成员扫尾。 　　张玉笛温声招呼程溪过来，但不想被人断后的程溪摇了摇头，婉拒道：“我走得慢，若是真没力气了，也可以与元大哥折返兴山镇，大师兄放心吧。” 　　见程溪固执己见，张玉笛又劝了两句，没劝动只能歇了心思。 　　程溪与元时规落在队伍后面，像个随时会掉队的小尾巴，她目不斜视攀上陡峭的小山坡，余光注意到元时规郁郁的神色，轻声问：“你怎么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元时规很难过，他本以为小姑娘拜入陈知秋的门下，肯定会过得快乐。 　　但现在看来，相处得一点都不令人愉快，想到自己昨晚的劝导，元时规有种自己推她来受气的负罪感。 　　“这也正常，没人喜欢带累赘。”程溪神色淡然，看着走在前面步伐飞快的众人，双方已经拉开近百米的距离。 　　“可你已经是明春堂的一份子，他们怎么能对你这般冷淡甚至漠视。”元时规愤愤不平。 　　程溪闻言轻笑，视线在附近找了圈，拔出一株有点年份的普通药草递给元时规，“我今早从与他们认识，不亲近很正常呀。” 　　“你找到的，你自己留着。”元时规怎么也不愿意收，他看了眼前面的人，急声道：“我们得快点跟上去，不然要跟丢了。” 　　“我的储物袋要留着装稀有的药草，这些普通的就劳烦你收下了，不然丢了多浪费。” 　　程溪笑着说。 　　元时规被这轻松的语气逗笑了，“你当稀有药草是野草呢？能找个一两株就很厉害了。” 　　“快收着。”程溪直接把药草抛给他，加快步伐攀上眼前这座山坡。 　　元时规连忙收起药草跟上她的背影。 　　这一次猎兽队的众人因心底一些不可明说的期盼，赶路效率比往常还要快几分。 　　历时近三个时辰的赶路，就连炼气九层的孟声竹，额头上都冒出一层细汗。 　　“等……哈……等等，我，我不行了，我要休息会。”一道急促的女声从队伍后方传来。 　　同样满头是汗的杨际听到这声音，跟抓到把柄似的回头，结果发现喊累的是明春堂另一位女弟子，他脸色一垮，忍不住扫视一圈队伍。 　　还有几个人没跟上。 　　程溪与元时规半刻钟后才抵达这一处短暂的休息场地，跟柳星舞的气喘吁吁相比，两人神色相当轻松，尤其元时规，眉梢都是憋不住的激动。 　　“还走吗？” 　　程溪见到众人，随口问了句。 　　原先瞧不上程溪，心里期盼着走快点把她甩下的一些队员脸上神色微妙。 　　“走，当然走。” 　　杨际现在看到她就没好脸色，狠狠一咬牙，拄着用树干做成的临时拐杖继续走。 　　孟声竹忍不住打量只有炼气三层的小姑娘，原本以为是个拖油瓶，现在看来还有点本事。 　　他看了眼天色，朝众人招呼：“走吧，以眼下的速度，能赶在天黑前扎营。” 　　随着众人继续启程，程溪与元时规坐在倒下的树干上休息，没有急着动。 　　“这里已是外围腹地，常有妖兽出没，小师妹尽量跟上，别掉队了。”张玉笛温声叮嘱。 　　“好。” 　　程溪点了下头，目送这些人走远。 　　“我还是第一次在山脉里走得这么远！”元时规兴奋道：“这里的药草，果然比外面丰富。” 　　“的确。”程溪很赞同。 　　现在低于五十年份的普通药草她瞧不上，就算如此，她储物袋里的药草已经多达三十几株。全部售卖，又是大几千的下品灵石。 　　歇了半刻钟，程溪招呼元时规跟上。 　　原以为得花一会时间才能追上大部队，谁知仅用两刻钟，两人边走边采集药草，轻松跟上了尾巴。 　　“你们明春堂，可真会给人添麻烦。”杨际冷眼看着坐在石头上累得不愿起来的柳星舞，嘲讽道。 　　“杨际你少说两句，这里离扎营地不远了，就地歇半刻钟吧。”孟声竹头疼地打圆场。 　　程溪意外看了眼跟个刺猬似的杨际，心里寻思着他这是什么背景，嘴这么毒还能活到现在。 　　“你看什么……唔——” 　　杨际敏锐察觉到程溪的视线，正想把炮丨火转向她，立马被身边的队友捂住了嘴。 　　程溪无视杨际，看着孟声竹淡定道：“我在附近发现妖兽踪迹了，你们要去找找吗？” 　　“哦！？在哪？”孟声竹精神一振。 　　猎兽队的十几号人把目光投向她。 　　“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我有个条件，让他到明天之前，闭嘴别说话。”程溪指了指杨际。 　　杨际差点气炸。 　　“咳，这当然可以。” 　　孟声竹借咳止笑。 　　程溪颔首，带着猎兽队大半的队员，把很明显的妖兽踪迹指给了他们后，功成身退回到临时休息地。 　　在等待猎杀妖兽的大队人马回来之前，程溪神色淡定地承受几道打量目光。 　　杨际经过长达一刻钟的奋力挣扎，终于有了说话机会，死死盯着程溪给她扣了顶大帽子，“你引开队长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你很快就知道了。”程溪眺望孟声竹一行人离开的方向，随口道。 　　杨际越想越觉得程溪不安好心，一个炼气三层怎么可能发现妖兽踪迹。 　　正当杨际想说点什么，跟程溪一样观望的猎兽队成员突然兴奋道：“队长他们回来了！” 　　刚脑补一点头绪的杨际：？ 第18章 收获 　　孟声竹一回来就朝程溪拱手道谢：“多亏了姑娘敏锐，这头妖兽是条炼气九层的赤磷妖蛇，猎杀之后，物资我们都带回来了。” 　　“赤磷妖蛇的墨绿磷片、蛇胆、赤磷蛇皮、蛇目、蛇獠牙，拢共这几样，按照规矩，姑娘可挑选一样。” 　　柳星舞听到这些物资，眸子瞪大。 　　难怪许多人都说猎兽队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光就孟声竹报的这些物资，加在一块就值接近上万块下品灵石。 　　只是提供线索的程溪能任选一样。 　　柳星舞心底又酸又妒羡地看向程溪，暗叹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 　　妖兽没有灵智，即便如此，程溪需要资源的时候，还是不会轻易朝妖兽下手。 　　但这条赤磷妖蛇不同，它已经盯上这伙猎兽队，不趁天没亮前解决，晚上它就会主动出击。 　　“我只是恰好看见了指了条路，猎杀妖兽都是几位道兄在出力，这个物资我不能分。” 　　程溪认真摇头说。 　　孟声竹又劝了几句，程溪见他们大有你不要就强塞一件给你，只好说：“物资就罢了，我听闻味香楼的美食好吃，不若等此次狩猎结束，孟大哥请我们明春堂这几位和元大哥，吃一顿好了。” 　　“哈哈哈哈，这事好说！到时候给你们大摆几桌。”孟声竹爽快答应。 　　一听自己也有份，柳星舞脸上神色稍缓，再度启程时，猎兽队成员对程溪的印象已经有了极大改善。 　　原以为是个走两步路就会喊累的娇弱小姑娘，却没料到她比看起来硬气很多的柳星舞体力还好。不曾喊过累就罢了，观察力还特别强。 　　年纪虽幼，却宠辱不惊，性格更是难得的谦逊，难怪陈老会收她为弟子。 　　确实是个好苗子。 　　孟声竹看了眼闷不做声的杨际，心里盘算着得好好说通说通这个小公子。他先恐丨吓人还占不住理，没必要跟小姑娘斤斤计较。 　　众人所途经的山脉腹地杂草灌木遍地都是，需要有人在前面开路，前进速度慢下来。 　　直到天色黄昏，孟声竹带领众人在一条潺潺的溪流停留，准备扎营夜宿。 　　程溪走近清澈的溪边，水里游弋着一尾尾逆流而上的鱼。因易貌符的作用，水里的她还是普通形象。 　　易貌符的作用能持续两天，但时间越久效果越差，对灵力的需求也跟大。 　　程溪注意到伐木清理夜宿场地的众人，元时规也在帮忙，这种粗重活没人喊她。 　　草木汁液、妖兽、药草、甚至人的气味混杂在一块，萦绕在程溪鼻翼，她用灵识检查自己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 　　之前在裴游时的密室里搜刮的丹药跟法器还没来得及处理，导致储物袋一半体积都被占据，三十几株药草的根部都埋在土里，用于缓解药性流逝。 　　目前储物袋空间只剩下一点点。 　　闻着各种药草香却不能全部采摘回去，程溪心里非常遗憾，轻叹了声。 　　“不用干活，你还觉得不高兴了对吧？”柳星舞刻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程溪侧目看去。 　　柳星正把手泡在溪水里，清洗上面的泥巴污渍，看程溪这么自在，就想给她找点事做：“我看你也不想跟我睡一个帐篷，你想单独睡，就自己去搭。” 　　“哪有多余的帐篷？”程溪张望其他人，猎兽队已经在搭建帐篷架子，都是就地取材，用木头搭的。 　　手艺极为娴熟。 　　柳星舞嗤笑，“当然是自己带，上一趟山，你该不会连帐篷布都不带吧？” 　　程溪：“……” 　　她昨天刚抵达兴山镇，才堪堪弄明白大致势力划分，今天就进山，就是想准备也没时间。 　　“小溪，你看那个位置怎么样？”元时规跑过来，指着离溪边较近的一处空地。 　　程溪主要观察那块空地与猎兽队帐篷的距离，发现隔着十来米，不近不远，适合支援又有隐私，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你应该没来得及准备帐篷布，我正好买了两块，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块。”元时规朝气满满道。 　　程溪正愁这个，想不到元时规这么靠谱，她嘴角浮现笑意，“好，我也来……” 　　程溪想帮忙，但被元时规无情打断：“你就在这好好歇着吧，我一个人建得更快。” 　　“对了，我还准备了干粮，食物够，你不用去找野果子抓鱼，好好休息。”元时规走到一半又回头补充道。 　　“嗯。” 　　程溪见他都安排好了，只能点头。 　　看着啥也不用干就能坐享其成的小师妹，柳星舞想到自己刚才砍树的痛苦，心态瞬间失衡。 　　“星舞，溪里有鱼吗？抓一些晚上吃。”忙着搭建帐篷的张玉笛招呼待在溪边的柳星舞。 　　“好的，大师兄！”柳星舞心中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立马答应，折起袖子打算抓鱼。 　　柳星舞虽是修士，但抓鱼没什么技巧，十次九空，很快把自己折腾得一身水。 　　观望的程溪默默后退拉开距离。 　　“你傻站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师兄说的话吗？抓鱼，你别忘了，你也是明春堂的一员。” 　　柳星舞被这溪里的鱼惹得一肚子火，一看程溪还在悠闲围观，心里更气，臭着脸教训。 　　“哦。” 　　程溪正愁没事干，随口应了声，去搭建帐篷的附近捡了两根木棍，又回到溪边。 　　柳星舞见程溪这架势，连忙说：“你这样会把死鱼戳死的，腥了就不好吃了。” 　　“总好过你抓半天就两条吧。” 　　程溪眼神奇怪地看着柳星舞说。 　　柳星舞被堵得说不出话。 　　“那你就全留着你自己吃吧！”柳星舞恼怒道。 　　“好。” 　　程溪一口答应，手持木棍对准清澈水里游弋的鱼头刺下，轻松钉住，而后伸手把甩着尾巴将近一斤的鱼抓上来。 　　以前程溪不爱吃鱼，嫌刺多卡喉咙，但如今身为神兽就没这方面的烦恼，这些鱼刺嚼在嘴里就像细小的脆脆棒，光唾液就能融化。 　　柳星舞起初还有样学样想跟程溪较劲，看谁抓的鱼多，一刻钟后，她盯着程溪旁边活蹦乱跳几十条鱼，再看看自己这九条半死不活的。 　　心拔凉拔凉的。 　　猎兽队已经忙完，程溪把这些鱼主动送给他们品尝，也没往身上揽功劳，只是表示自己吃不完。 　　“我跟元大哥在附近寻一寻药草，会在天黑前回来。”程溪看向孟声竹与张玉笛，给两人报备了动向。 　　“好，注意安全。” 　　张玉笛看了眼天色，距入夜还有大半个时辰，没有阻拦。 　　“你去采药正好，记得带些红花草回来，两位药师要用。”柳星舞板着脸说。 　　程溪还没说话，一直没太大存在感的许白期淡声应了句：“我正好要去采红花草，我多带点回来。” 　　柳星舞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许白期说完就拨开灌木丛走了，程溪见状，也与元时规挑了个方向离开。 　　张玉笛目送程溪背影，久到柳星舞察觉不对，轻声问他：“师兄，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从来不知道，师父也会这么疼弟子。”张玉笛晒然笑道。 　　柳星舞撇了撇嘴，“师父年纪大了，不曾娶妻，也无子嗣，看到她，许是当作女儿了吧。” 　　张玉笛忽地抬手揉了揉柳星舞的秀发，嗓音温润，“星舞如今长大了，但在我心里，还是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柳星舞脸色瞬间爆红。 　　…… 　　杂草丛生的山林里，想要找到一株药草变得很艰难，需要拨开灌木，还得小心蛇类与蜘蛛的袭击。 　　元时规大半注意都在程溪身上，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余光扫过脚边草木，偶尔用树枝翻开一些腐叶，看看有没有价值较高的灵菌菇类。 　　“小溪，这里有红花草！” 　　元时规见到一簇草丛里的红花草，连忙招呼走在前面的程溪。 　　程溪正张望附近环境，注意力集中在嗅觉上，平和说：“没有二十片叶子就别要了，年分太低。” 　　元时规暗暗心惊，二十片叶子得有百年的年份，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唾弃说话的人太浪费。 　　但现在…… 　　灵识扫过自己储物袋里大堆的药草，元时规数了下这株红花草的叶子，默默起身。 　　程溪寻了个地势较低的方向，继续往前走，拉开与营地的距离。 　　元时规老实跟着，本来还没太大感觉，直到他发现妖兽痕迹开始频繁可见。 　　“小溪，我们这是去哪？” 　　元时规忍不住预警：“这地方太深入了，天色又快黑了，正是妖兽活动的时间……” 　　“师父私下告诉我，这附近有株珍稀的药草，我正在找，天黑之前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回去。” 　　程溪闻到一股萦绕在鼻翼不散的人类气味，不是元时规的气息，也不是猎兽队伍里任何一人的。 　　有人在跟踪两人。 　　甚至距离一直保持在半公里内。 　　这个距离对于修士来说，哪怕是筑基期也难以察觉，但程溪身为神兽，嗅觉极为灵敏，傍晚又有风吹拂助力，她在警戒方面一直很强。 　　之前她还以为是巧合，但经过这一会的验证，那人确实是冲着两人过来的。 　　人迹罕至的山林，对方来者不善。 第19章 人炼魇 　　元时规不明真相，还真以为程溪得了陈知秋的叮嘱，他几番斟酌，还是低声劝道：“哪怕药草再珍贵，我们也得有实力去取才行啊。现在不赶回去，就要摸黑赶路了……风险太大了。” 　　“没事，我有办法。”程溪安抚元时规，抽了抽鼻子，寻了个方向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山脉腹地比外围的灵植药草资源丰富，修为较低的采药人不会前来涉险。修为高的采药师，则会选择更深入的区域。 　　这反倒让腹地长出许多不常见的药草。 　　程溪靠近一棵被落雷劈得焦黑的树木旁，抬脚推开这棵黑炭木，土堆下方，是一株株肥嫩且小巧的嫩绿植物触须。 　　这些嫩绿触须长在褐红泥土里，足有十几株，程溪蹲身把它们挖出来，递了大半给元时规。 　　“元大哥把它们捏碎，将汁液涂抹在身上，这东西能避开妖兽，让它们闻不着气味。” 　　程溪不打算继续拖下去，既然跟踪的人来者不善，她自身实力虽不强，但借助这座山脉的势，就是筑基期想对付她也不容易。 　　元时规依言照做，直到程溪喊停，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好好一件麻青衣衫沾的嫩绿汁液逐渐呈现紫色。 　　程溪也捏碎两株避妖草做做样子，妖兽没有灵智，但兽类天生的位阶，让它们本能地避开程溪。 　　但也有例外情况，比如妖兽发狂。 　　程溪寻了个妖气浓郁的方向，拿出刚才摘的两株模样怪异的药草扯得细碎洒在地上，招呼元时规：“走这边。” 　　两人走出不久，一位身穿黑衣的陌生男人出现在被踹开的雷树附近。他打量地上的小土坑与撕碎的药草，蹲身捡起一小截，目露疑惑。 　　“你方才撒地上的是什么？” 　　元时规跟着程溪的背影，好奇问。 　　眼看离气息接近炼气九层的妖兽越来越近，程溪随口道：“一种妖兽很喜欢吃的东西，只要闻到味，妖兽就会很兴奋。我们回去的时候，不走那边，换条路。” 　　元时规以为程溪是为了引诱附近妖兽，神色了然又暗自惊叹她的缜密与认真。 　　兴山镇里大多数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普遍还在接受培养，能踏入的山脉范围，属最外围。基本没有像程溪这样踏进腹地，还显得游刃有余的。 　　程溪寻到的这片地势位处低洼，地上长着及腰高的水草，充斥着泥潭的湿润气味，不远处是长满藤蔓的山体。 　　“小，小溪……你快看。” 　　元时规瞪大眼睛盯着草地上的爬行痕迹，从样式来看，很像蛇类，只是这被压倒的岸边水草，宽度实在太大了些。 　　“是妖蟒。” 　　程溪结合气息与环境一眼就辨别出妖兽种类，她目光落在爬满藤蔓的山体，招呼元时规：“我们过去那边。” 　　水洼的面积将近上百个平方，程溪绕过这片水洼地，沿着爬行痕迹，来到长满藤蔓的山体前。 　　山体地面的杂草都被妖蟒压平了，结合没有损伤的藤蔓，可见妖蟒只是在这附近徘徊，且不止一次。 　　程溪借助昏暗天色，打量眼前这一大片厚实藤蔓，目光落在藤蔓粗细与其它位置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一片藤蔓是新长出来的。”程溪手指碰上藤蔓，视线对比这周围的藤蔓，轻声说。 　　元时规看着色泽相同交丨缠在一块的藤蔓根茎，乍一看还真没分辨出新老区别。 　　“这里的细一点。” 　　程溪视线微抬，新长的藤蔓最高的约在三米处，宽度约两米，她唇角微翘：“这后面，有妖洞。” 　　“妖洞！？” 　　元时规脸色一变，正想劝程溪离开，又听到她下一句话：“妖洞是妖蟒的。” 　　程溪注意力集中在鼻翼，认真分辨藤蔓附近的气息，却没有闻到其它妖气与特殊气体。 　　妖洞不是被其它妖兽所夺。 　　按理说没闻到东西，里面应该是空的，那为何妖蟒一直在附近徘徊，却不尝试进去？ 　　等等…… 　　妖兽没有智商，就算没有闻到气息，也有可能碍于之前被教训的记忆，从而不敢进去。 　　程溪权衡一下风险，想到接下来的事，她跟元时规必须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 　　本来程溪打算跟元时规藏在藤蔓下方，眼下这个废弃妖洞，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妖蟒不在里面，我们进去看看。” 　　程溪伸手触碰这藤蔓，试图找个空隙。 　　元时规见状，连忙把自己带的两把弯镰斧拿出来，递了把给程溪，“用这个可以割开。” 　　“我来吧，动静太大说不定会惊醒妖蟒，小溪应当初次接触这种工具，我用弯镰斧可是很熟的。” 　　元时规特意压低声音揽活。 　　“好，把这几条藤蔓割断就好了。妖洞就在后面，不用弄太碎。”程溪没跟元时规推脱，在她的指挥下，几根婴儿手臂粗的藤蔓被悄无声息割断。 　　短短几十息，拉开藤蔓，一个可供人钻进去的藤洞出现，两人配合地进入妖洞。 　　妖洞内部一片漆黑，萦绕在程溪鼻端的是空气不流通的熏鼻腐霉味，还有很淡的果香。 　　“要点光吗？”元时规轻声问。 　　“不用。” 　　程溪透过藤蔓，打量视野宽阔的寂静水洼地，片刻，一道黑色身影由远至近。 　　他面貌陌生，浑身散发着浓郁杀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黑衣男人停在水洼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简陋的木制罗盘。看着上方指针笔直对准布满藤蔓的山体，他收起罗盘，准备按照计划行事。 　　顺着草地痕迹，黑衣男人准备绕过水洼时，之前平静的中心水面，忽然传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黑衣男人霎时停下步伐，紧盯着水洼中心，手中出现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目露警戒缓缓后退。 　　程溪听力敏锐，压低声音对元时规道：“别发出声，我们往里面走，那头妖蟒苏醒了。” 　　“嘶——” 　　元时规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自己这炼气五层的修为，压力倍增。 　　“我们有避妖草，只要动静不大，妖蟒不会注意我们，等它沉睡，再出去就行。”程溪淡定安抚，摸黑走在前面，示意元时规跟上。 　　元时规清楚眼下绝不能出去，他紧紧握住手中弯镰斧，心脏砰砰直跳地跟上程溪，心底暗自祈祷那只妖蟒不要来妖洞探查。 　　程溪手掌搭在石壁上，上面已经长出滑滑的青苔，这座妖洞很深，联想其高度，程溪猜测应当是哪位修士临时开辟的洞府。 　　随着深入，那淡淡果香也浓郁起来，还有点熟悉，程溪脑子里闪过一堆灵植药草特征，两息后，将这味道与稀少类的雾灯果对上号。 　　雾灯果不能吃，是符修绘制符箓时，常用的一种灵材，价格不便宜。 　　程溪的夜视能力很好，看得也远，顺着笔直的妖洞又走了约十几息，映入她视野的是一双猩红眼睛。 　　她瞳孔一缩，猛地停下步伐。 　　元时规身体不小心碰到程溪背部，踉跄着后退两步，僵在原地，“我……” 　　“嘘，别出声。” 　　程溪连忙示意元时规安静，她紧盯着前方，那双猩红眼睛很奇怪，虽是亮着，却无任何气息与能量波动。 　　细看下，那双眼睛有人性化的虚弱。 　　不像人，不是妖，也不是任何类型的灵体……只有一双猩红眼睛，程溪回想期间，猛然瞪大眸子。 　　她认出来了！这是人炼魇！ 　　如果神兽是裴游时前期的金手指之一，那么人炼魇，则贯彻了裴游时的大后期，直至他飞升。 　　人炼魇…… 　　程溪回想此物的炼制之法，脊骨发麻，手脚冰凉。 　　整个修真界，只有一只人炼魇。 　　此物需先挑选一名资质尚可的大毅力者，不断入魔，不断体验最深的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魔怪逐渐成型，再将大毅力者神魂剥离，与魔怪融合。 　　人炼魇一旦成功，以精血而食，只会听从血主的命令，实力极其强横，杀人夺命于无形。 　　除去实力强横，人炼魇更是不死不灭，只有血主死亡，它才会逐渐消亡。 　　人炼魇死亡后，其中的魇会与下一任培养好的大毅力者神魂相融，成为新的人炼魇。 　　《登顶仙途》里，裴游时在中期获得的人炼魇还未孵化，之后他用魂血与之绑定，这才成为新一代人炼魇的血主。 　　小说时间线才刚开始，眼前这只很有可能是上一任的人炼魇。 　　从状态来看，这只人炼魇的血主应该已经死亡，它盘踞在此，应当是在等待消亡。 　　想到小说里裴游时借助人炼魇大杀四方，程溪嘴角一抽，如果她能活到后期，她觉得裴游时得到人炼魇后，一定会很高兴地用来杀她。 　　坐视不理就相当于资敌，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程溪觉得自己得干涉一下。 　　有人尝试过继承人炼魇，但血主死亡后的人炼魇基本不愿接受第二次魂血融合，原因未知。 　　程溪也没把握，但总得尝试一下，她让元时规在原地等待，自己靠近光芒黯淡的猩红眼睛。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我身边适合养老，我寿命又很长，你不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程溪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她皱着眉从心头抽出一滴魂血，痛得龇牙咧嘴。 　　就在她琢磨人炼魇不要的话，她还可以回收，然而魂血一出，忽的一阵风在她眼前吹拂而过。 　　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顺利融合，神魂相连的另一头，是狂暴到失去理智的情绪。 　　糟糕！ 　　人炼魇失控了！ 第20章 失踪 　　人炼魇有灵智，且只听令于血主一人，平时非常稳定，但也有一种情况，会让它失控。 　　那就是极度饥饿状态。 　　人炼魇需要精血，吸收的精血越多，实力便越强，不论是炼制方式，还是喂养方式，都可以看出人炼魇的凶残与可怕。 　　程溪担心人炼魇会对元时规出手，她在兴山镇两天，满打满算就这一个朋友。 　　她匆忙回头，发现元时规好端端站在原地，并没有被人炼魇盯上，心下一松。 　　“元大哥。” 　　程溪招呼了一声。 　　“我在呢，刚才好像有一阵风，你没受伤吧？”元时规担心问，他视野里尽是漆黑，只能根据声音分辨程溪的位置。 　　“没事，可以点光了。这地方够深入，那头妖蟒肯定发现不了。” 　　人炼魇的速度比程溪预料的更快，她喊元时规时，从融合神魂另一端传递的狂躁情绪，已经平复。 　　外面跟踪的黑衣人跟妖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好。” 　　元时规还不知道这短短几十息里发生的事，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兽皮灯，照亮漆黑的妖洞。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探索妖洞深处。 　　在程溪的感知中，人炼魇已经回来，就藏在她影子里，她回头看了眼毫无所觉的元时规，试图与人炼魇沟通。 　　“以后不要对人类出手。”程溪通过神魂，很认真地说：“你要精血，我可以给你买畜牧血。” 　　“畜牧血，弱，输，亡。”人炼魇断断续续传递自己的意思，它的猩红眸子偶尔睁开，贪婪地打量元时规，又遗憾闭上。 　　程溪揣测人炼魇的大意是想说畜牧血品质太低，提升不了它的实力，从而败给敌人。 　　“我目前暂时没有需要硬碰硬的死敌，不用你出马。不过你放心，畜牧血等我回镇子上，就给你准备。”程溪保证道。 　　人炼魇还很虚弱，应了声便陷入沉寂，用于减少精血消耗，它能感受到这位新血主并不热衷杀戮。 　　它不需要警戒，还有了休息时间。虽然无所事事，但感觉并不赖。 　　程溪不知道人炼魇所想，她对人炼魇并无贪念。仅仅是为了防止裴游时得到下一代人炼魇，然后用来对付自己。 　　妖洞最深处，已经被各种青苔霸占，湛蓝的雾灯果像一颗颗小灯泡，挂在半米高的株植上。 　　“这是雾灯果，我们一人一半。”程溪向元时规提议。 　　“不不不，我……” 　　元时规想到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提供过什么帮助，哪好意思要一半，他想推辞，但程溪已经摘下雾灯果抛给他。 　　“等回镇上把这些雾灯果卖掉，元大哥也不必为灵石奔波了，可以用于提升修为。” 　　程溪轻笑着说：“我如今倒不急突破，还得腾出时间跟师父学习药师知识，对灵石需求不大。” 　　“哎，其实我只要能在三十岁前达到炼气九层，就很满足了。”元时规不好意思道。 　　“元大哥不筑基？” 　　程溪一脸疑惑，她在缘仙宗内门混过两年，别说三十岁炼气九层，三十岁突破筑基期都属于食物链最底端。 　　“这不是还有五、六十年吗？”元时规憧憬道：“应该够我突破筑基期了吧。” 　　程溪：？ 　　“筑基期后面还有金丹境界……”程溪小声提醒，她还是头次碰到人生目标如此简单的修士。 　　元时规看得很开，“我能活个两百岁就很满足啦，金丹那都相当于传说中的境界了，肯定很艰难。” 　　“那倒是。” 　　程溪觉得元时规的心态用现代词来形容就是佛系，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但也容易对自己放松要求。 　　想到囔囔着五年后必杀自己的裴游时，又想想四个月后的灵境，以及人炼魇的事…… 　　程溪精神一振，大脑瞬间清醒。她一旦放松，可是分分钟没命的事。 　　采摘完雾灯果，两人离开妖洞。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大半，水洼地一切平静，除了岸边被妖蟒压倒的大片水草。 　　程溪余光瞥了眼水面，两道气息沉在底下，人炼魇这抛尸手段，干得倒是很熟练。 　　两人回到溪边的扎营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见到程溪，孟声竹友善地招呼：“烤羊就快好了，姑娘过来尝尝味道？” 　　“你们倒是会挑时间起来……”柳星舞阴阳怪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玉笛看着她温声打断，“星舞。” 　　柳星舞撇了下嘴，不再说话。 　　程溪见状，也懒得搭理她，跟元时规靠近燃起的篝火，几个猎兽队成员正拿着毛刷子往烤得直掉油的羚羊身上涂抹调料。在烤羊附近，还有串起来当配菜的鱼。 　　烤羊肉的味道与各类调料混合，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 　　程溪在元时规搬的大石头上坐下，视线随意扫过在场队友，发现少了个手持拐杖总臭着一张脸的少年。 　　两人关系并不好，程溪也懒得打探。 　　半刻钟后，程溪接过羊大腿位置的大块瘦肉，不着痕迹轻嗅上面的气息，确定香喷喷的调料里没有掺杂奇怪东西，这才开动。 　　期间高瘦的猎兽队成员拿着羊腿离席，没过一会又回来了，朝孟声竹耸了下肩：“他还在修炼，搬一块大石头压在帐篷门口，我就没进去打搅。” 　　“不用管他了，饿一顿也不打紧。”孟声竹摆了摆手，“都吃，趁热吃。” 　　程溪吃完羊肉时，张玉笛温声叮嘱道：“小师妹早些休息，明日大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好。” 　　程溪点头应下，在溪边洗了下手，跟元时规各回各的帐篷里休息。 　　四四方方约十个平方大小的漆黑帐篷里只有一个藤编的蒲团，简陋得让人想落泪。 　　程溪没点灯，从储物袋里倒一粒蕴神丹咽下，继续修复神魂伤势。 　　后半夜，程溪修炼结束，又拿出一块中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修复因神魂伤势而遭受影响的气海。 　　炼化灵气期间，程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很像蛇类爬行的动静，离她这位置有点远。 　　考虑到没闻到太强烈的妖气，程溪也没放在心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她眉头轻皱。 　　她跟元时规被跟踪一事，透着反常。 　　窸窣窸窣—— 　　程溪在黑暗里思考，突然听到近在咫尺的轻微动静，她立即望向帐篷门口。 　　犹如黑雾状的人炼魇裹着一条干瘪的蛇回到帐篷，松开绷直的蛇，又藏进程溪影子里。 　　程溪：？ 　　“蛇，腹，东西。”人炼魇通过魂血，向程溪传递情报。 　　有人在借蛇传递消息。 　　程溪靠近失血而亡的小蛇尸体，撤去易貌符，伸出兽爪的指甲，轻易划开蛇腹。 　　里面是一截铜扳指，程溪换上新的易貌符，摸索着打开铜扳指的小机关，把里面的纸条拉出来。 　　闻到上面熟悉的气息，程溪眸子一眯，从储物袋拿出好几块散发着微光的中品灵石充当照明，辨别纸条上面的内容。 　　‘遵从原计划。’ 　　短短五个字，程溪不识这字迹，但架不住她闻得出纸条上留着谁的气息啊。 　　上面的气息竟是大师兄张玉笛！ 　　恐怕就连他也没料到，自己会通过这种方式暴露，这短短五个字，透露的信息还真不少。 　　在程溪思索期间，人炼魇本能地从影子里钻出来，把小蛇尸体与纸条卷走。 　　程溪对上它猩红双眸。 　　“毁尸，灭迹。”人炼魇解释。 　　程溪：……就很专业。 　　程溪一夜没睡，次日天色蒙蒙亮，帐篷外已经响起动静，她起身离开帐篷。 　　猎兽队没有准备早点，修士相比普通人，还是比较抗饿，他们已经火热朝天地在收拾帐篷布。 　　“小溪，早呀。”元时规精神抖擞地从帐篷里出来，向程溪打招呼。 　　程溪呼吸着清晨的清新空气与薄雾，脸上带着淡笑颔首回应：“早，帐篷布我收好了，元大哥记得收起来。” 　　“嗯嗯。” 　　元时规看了眼还在烧的火堆，跑过去丢了个东西，而后忙着收拾自己的帐篷布。 　　“你们见着杨际那小子吗？” 　　“没有。” 　　“没看见。” 　　“臭小子跑哪去了。”孟声竹挨个问了遍，都说没找到杨际，他面露苦恼。 　　“他是不是提前去了地方？” 　　张玉笛身材纤长，着衣整洁，温声询问。 　　孟声竹皱着眉摇头：“不会，他都不晓得地点。” 　　程溪直觉这里面透着古怪，她借着聚集的契机，靠近杨际的帐篷，探头朝里面看了看。 　　同样的简陋，且气息混杂又浅淡，不像是有人在里面住过一晚的帐篷。 　　程溪余光扫了眼神色如常的张玉笛，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 　　最后停留在队长孟声竹身上。 　　“他受了腿伤，又不是头次进山，不可能四处乱跑，你们先散开找找看。” 　　孟声竹抬手摁着眉心说。 　　猎兽队的人对此没意见，明春堂的众人也没说什么，很快便分散着寻找起来。 　　“要找多久？” 　　程溪心里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她还没开口就有人提前问了出来。 　　程溪看向说话的许白期。 　　“自然是寻到他以后再启程。”孟声竹果断道。 　　“嗯。” 　　许白期点了下头，独自钻进山林。 　　程溪招呼元时规，准备尽一尽绵薄之力，她跟杨际是不对付。但一想到其中涉及的阴谋算计，现在不加以阻拦，谁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第21章 绑架 　　在猎兽队其他人四散寻找杨际期间，程溪与元时规并不显眼，经过一夜的淡化，还残留在空气中的气息已经非常浅淡。 　　但这些浅淡气息，仍有踪迹可寻。 　　“他伤了腿，应该不会走太远。”元时规张望周围茂盛草木，有种无从找起的棘手感。 　　“昨晚就没见到人了。”程溪领着元时规朝可追踪的气息方向前进，意有所指道。 　　元时规认真回想，片刻后说：“昨晚他们不是说他在帐篷里修炼吗？” 　　“那人是被帐篷门口的石头拦下了，又没进去检查过。”程溪闻着杨际身上的药液气息，随意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你的意思是——！！” 　　元时规霎时脑补各种恩怨，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猎兽队里跟杨际有恩怨的好像就两人。 　　“我昨日与你在一块，我们肯定没有对他动过手，小溪你别担心。”元时规认真说。 　　程溪懵了一瞬：担心？她担心什么？ 　　约莫几息后，程溪理解了元时规的脑回路，摇头道：“我跟他的恩怨早在上山前就了结了，他们不会往我身上想的。” 　　“那他……” 　　元时规思绪卡壳一瞬，发现程溪停在山坡脚下。 　　“上面视野应该好点，我们上去看看。”程溪闻着比之前浓郁的药液气味，招呼元时规。 　　元时规立即点头。 　　这处山坡很高，两人上行近半刻钟才抵达山顶，周围低矮的山坳与丘陵，在俯瞰视野下，一览无遗。 　　“小溪，快看，那个方向——” 　　元时规观察时，突然发现停留在山坳处的一行人，那附近三面环山，不远处又有溪流，非常适合驻留。 　　“趴下！” 　　程溪拉着元时规的手臂，率先匍匐在地。两人能从高处看见他们，他们只要抬头，也能发现山坡上的人。 　　“那些人应该也是猎兽队吧？”元时规下意识压低声音，看向身边的程溪出主意道：“我们要不要去问问他们，说不准能有点线索。” 　　程溪：“……” 　　我怕你过去直接送人头。 　　“先别过去，他们很可疑。” 　　程溪没有直说自己的发现，而是认真提醒并冷静分析道：“这个时辰如果是猎兽队，早就该出发了，但他们却仍旧停留在那里，可见目的并非妖兽。” 　　程溪说着，从一堆野蛮生长的灌木丛里，折断两根挂满绿叶的树枝，分了根给元时规。 　　“再仔细观察一下。”程溪把树枝挡在身前，匍匐移动，靠近山坡崖，俯视不远处那伙人。 　　元时规心里憋着好多疑惑，闻言只好有样学样，眯着眼睛认真观察。 　　修士的五识比普通人更敏锐。 　　且双方离的并不远，只是因为地势缘故，俯瞰着会有种离得还远的感觉。 　　这番仔细观察，还真让元时规看出一点不对头来，那些人里面，他发现了熟面孔。 　　“小溪，我见过那个穿墨玉色衣袍的男子。”元时规压低嗓音说。 　　程溪已经发现被他们挡在身后正昏迷的杨际，将近两三百米的距离。从这个绑架团伙的肢体语言来看，墨玉色衣袍的男子，很明显是话事人。 　　“在哪见过？” 　　程溪抽出一丝心神问。 　　“就昨天早上，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见过他与另外两个人在一块交谈。对了，那两人就在我们这支猎兽队里。” 　　元时规想到东西，看着程溪的侧脸轻声问：“你饿不饿？我今早把烤馍馍放进火堆里，没来得及取出来，不过我这还有其它干粮可以吃。” 　　“哪两个猎兽队成员？” 　　程溪连忙问。 　　“就是最后抵达的那两个，好像叫什么，老，六还有一个老九，就是他俩。”元时规笃定说。 　　“这就说得通了。” 　　程溪轻笑了下，放松道：“元大哥，你仔细看他们身后，有没有觉得那个一直坐在地上的黑衣人，有点眼熟？” 　　元时规再度将目光投向那群修士身后，认真辨别几息后，低声惊呼：“那是，伤了腿的那个！？他们怎么把人绑起来了？” 　　“绑架啊。”程溪理所当然地说。 　　元时规：？？？ 　　你为何说得这么冷静！？ 　　“他们不是认识吗？为什么要绑架他？”元时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个可就……嘘——” 　　程溪正想解释两句，突然发现又有两个人远处赶过来与墨玉衣袍男子交谈，她立即示意元时规安静。 　　“老鬼还没找到？” 　　“寻踪符把我们带到一处水洼，但那附近是一头妖蟒的地盘，我们发现了打斗痕迹……” 　　“老鬼死了？” 　　“不，不确定，没有发现尸体。” 　　“真是个废物，连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姑娘都抓不回来。姓张的那边也断了回应，再等半个时辰，要是还没有回应，直接按原计划。” 　　墨玉衣袍的男子果断吩咐。 　　听到这，程溪眼中浮现了然，这男子与张玉笛在暗中酝酿一件阴谋，并且涉及了她。 　　从原计划这三个字可以分析得知，本来他们的计划应该只与杨际有关，谁料，她中途空降加入队伍。 　　这才让张玉笛临时变更计划。 　　回想昨天傍晚那个老鬼借助罗盘跟踪的举动，程溪略作思考，很快有了答案。 　　“我们回去。” 　　既然已经弄清楚大致过程，程溪把树枝丢在一旁，匍匐后退，招呼元时规离开。 　　两人下了山坡，元时规紧张道：“我们要直接说吗？猎兽队里有两人与那男子认识，如果是内应的话，他们人多势众，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当然会。” 　　程溪果断点头，元时规被憋了一瞬。 　　“所以接下来，你可不要透露丝毫了解这件事的表情。等这次狩猎结束回去，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程溪开始为元时规准备退路，在元时规担忧的神色中，轻笑说：“元大哥不用为我担心，我有师父罩着，你看他们连绑架都只敢偷偷摸摸，肯定不敢当众对我下手。” 　　“快把脸上表情收拾一下，等会见到其他人，一定要当作没发现情况。”程溪语气轻松道。 　　元时规叹了口气，点头应下。 　　两人抵达溪边的临时扎营地，正好碰上与张玉笛一起回来的孟声竹。 　　元时规依照回来路上说好的，靠近已经熄灭的火堆，慢腾腾翻找里面的烤馍馍，尽量不去掺和程溪的计划。 　　“大师兄，孟队长，你们找到人了吗？”程溪主动朝两人打招呼。 　　“还没有。”张玉笛摇头。 　　“嗯……”程溪面露犹豫，看了眼孟声竹，欲言又止。 　　孟声竹自然瞧出程溪有话想说，直白道：“姑娘想说什么可以直言。” 　　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在附近找寻的时候，发现了妖兽踪迹……” 　　本来发现妖兽踪迹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毕竟这代表着又有资源可以获取，但眼下杨际失踪，在人命与资源之中，孟声竹选择了前者。 　　“先找到人再说吧。”孟声竹叹息。 　　“嗯嗯，对了，我回来路上碰见了两个陌生人，好像也是猎兽人。” 　　程溪说出自己的发现，“本来我想问问的，但元大哥担心冒犯到他们，就把我拉回来了。” 　　孟声竹瞳孔一紧，连忙追问：“那两人在哪？” 　　“我是在那个方向碰见他们的。”程溪指了指自己回来的方向说，“不过都这么久了，当时他们走的很着急，说不定已经离开了。” 　　孟声竹沉着脸色，转身询问附近的队员，他们昨晚最后一次见到杨际是什么时候。 　　所有的回答都集中在昨日下午扎帐篷期间，除此之外，他们就没再见过杨际。 　　“你们都跟我走一趟，剩下的人给他们留个方向指导。”孟声竹已经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果断召集在场的十几个人。 　　张玉笛垂眸注视着神色平和带着好奇的程溪，嗓音温润无害：“小师妹可还记得见到的那两个人的模样？” 　　“我想想。” 　　程溪认真回想，半晌才说：“他们都穿黑色衣服，浓眉大眼的，气势可凶了。” 　　张玉笛余光注意到孟声竹已经将人手召集，他嘴角浮现笑意，语带夸赞：“小师妹这次可要立大功了。” 　　“什么大功！？”程溪惊奇问。 　　“那位杨道友很有可能被人绑架了，你凑巧碰到的两人，极有可能是凶手。”张玉笛温声解释，目光一直注意着程溪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程溪很疑惑，“他们绑他干嘛呀？他实力不强，看起来也不像有很多灵石的样子。” 　　“这个，我也不清楚。” 　　张玉笛遗憾摇头。 　　“程姑娘。” 　　孟声竹面色严肃地朝程溪拱手，“麻烦你再为我们带一次路。” 　　“好。” 　　程溪痛快答应。 　　众人心思各异地启程，但行至一半，程溪就喘着气扶着一棵树停下，看向元时规，“哎，太快了，我，我走不动了。元大哥，你还记得路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元时规突然被喊，迎着十几束目光，看了看四周陌生地形，摇头道：“我忘了。” 　　“从这里往前，一直走，会有个山包。我记得就在那附近碰见的，不远了。不然队长你们先赶过去，我会跟上的。”程溪面露歉意说。 　　孟声竹很体谅地让程溪在附近休息，与她一块留下的除了元时规，还有张玉笛。 第22章 战利品 　　张玉笛以保护程溪安危为由，跟在她身边，三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陷入沉寂。 　　元时规不知其中缘由，程溪却很清楚，张玉笛跟墨玉衣袍的男子合谋，想算计她，意图不明。 　　以张玉笛炼气七层的修为，他若想动手，普通的炼气三层与炼气五层，逃脱几率很小。 　　“他，有，杀意。”藏在影子里的人炼魇被恶念唤醒，通过魂血沟通程溪，它睁开猩红眼睛，呈现出对恶念的贪婪。 　　“他要是动手了，你再行动。”程溪余光扫过张玉笛这张出众脸庞所呈现的温润无害神色，心态平和地回应人炼魇。 　　“好。” 　　人炼魇得了答复，痛快答应。 　　本以为又能吸收些精血，结果直到三人与孟声竹碰头，被人炼魇盯上的张玉笛，始终没有出手。 　　“他，很，想，杀你，为何？”人炼魇疑惑地陈述，它不明白，张玉笛为何不动手。 　　“想法不用善后，但现实需要。” 　　程溪对此并不意外，孟声竹知道她跟张玉笛走在一块，她要是死了，张玉笛就得想办法撇清自己的嫌疑。 　　再者，既然之前的计划已经失败，如今亲自动手杀了她，张玉笛图个什么？ 　　程溪不怕他，但该提防还是会注意。 　　“怎么回事？”张玉笛注意到孟声竹铁青的脸色，神色意外问。 　　“是镇外那群恶犬。” 　　孟声竹憋着一肚子气，面色阴沉：“他们要十万下品灵石才肯放人。” 　　“嘶——” 　　元时规听到这个数字，被狠狠吓了一跳，十万块下品灵石，他不吃不喝十年都攒不到。 　　程溪眼皮跳了下，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孟声竹，目光打量附近环境。 　　她指的路不是原先的山坡，根据她的预估，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包，就能抵达绑匪之前停留的驻地。 　　“镇外恶犬是什么来头？” 　　程溪看向元时规小声问。 　　“没有来头，他们在镇外流窜，专干烧杀抢掠的事，行事格外嚣张。前几个月五大盟会才联手剿灭了一批，想不到他们又聚集起来了。” 　　元时规对镇外恶犬非常厌恶，愤然道：“前段时间死在镇外的两个采药人，就是他们杀的！” 　　“他们，杀了人，我杀，他们。” 　　人炼魇很会找机会，立即向程溪请缨，一双猩红眼睛充斥着对精血的渴望。 　　“你去救人，杀不杀，留给孟声竹决定，有尸体你可以吸收精血。” 　　诚然镇外恶人罪大恶极，但程溪目前跟他们没有正面冲突，她不会傻到暴露自己的杀手锏。 　　救杨际，大半原因是为了破坏张玉笛与那墨玉衣袍男子的阴谋，顺势而为。 　　“不要暴露。” 　　程溪叮嘱人炼魇。 　　“好。” 　　人炼魇得了命令，化作一道阴影嗖地越过山包，约莫十几息后，山包后方突然传出惊呼与惨叫。 　　孟声竹思考对策的思绪一滞，反应极迅猛地招呼众人，自己冲在前头：“过去看看！” 　　十几个镇外恶犬突然互相残杀，原因不明。 　　孟声竹迅速分析当前局势后，毫不迟疑地指挥队友，“趁现在上，把杨际捞出来。” 　　十三位猎兽队成员一拥而上。 　　张玉笛眉头紧锁地跟上，在山包高处看着双方碰撞在一起的场面，眼底闪过惊愕与困惑。 　　元时规本想去瞧瞧，但见程溪在张望附近的草丛堆，靠近提了句，“他们打起来了。” 　　“打打杀杀的场面有什么可看的，不妨多采些药草。”程溪随口道。 　　“但我储物袋实在装不下了。” 　　元时规头次体验这种甜蜜负担。 　　就，很想再多来几次。 　　程溪没说话，就在元时规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时，灌木丛后方走出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 　　程溪抬眸看了许白期一眼，神色平和地朝他颔首打了个招呼，“许师弟。” 　　“昨傍晚，大师兄说看见你回帐篷休息。”许白期神色平淡地开口。 　　程溪自然清楚张玉笛为何这么说，她随意道：“可能是大师兄眼花看错了吧。” 　　许白期皱起眉头，他本意是想提醒程溪注意张玉笛，但小姑娘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柳星舞喜欢大师兄，你最好与大师兄保持些距离。”许白期换了个提醒方式。 　　程溪闻言一笑，“大师兄人虽然好，但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师弟多虑了。” 　　许白期心底莫名松了口气，朝两人颔首后，换了个地方找寻药草。 　　猎兽队与绑匪的战斗在人炼魇的暗中搅和下，结束得很快，队员只受了些轻伤，倒是那些绑匪死了十个，重伤逃了三个。 　　程溪通过魂血感应人炼魇的位置，发现它追了出去，魂血断断续续传递着它的兴奋。 　　“斩草，除根。” 　　人炼魇对程溪的情绪变化很敏锐，它解决完重伤而逃的三个绑匪，小心翼翼地解释。 　　“今天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 　　程溪心里清楚人炼魇对精血有着近乎本能的需求，但她不能由着它的渴望，人炼魇是至恶邪术，每一届血主都不得好死。 　　除了有男主光环罩着的裴游时。 　　程溪可不想裴游时的恩怨还没解决，又被钉上邪修标签遭肃清邪妄的修士针对。 　　等回兴山镇后， 　　得想个办法让人炼魇消磨时间才行。 　　孟声竹带着队员把杨际救回来后，众人都松了口气，这一次进山虽然遭受了惊吓，但好在结果不算坏。 　　杨际被唤醒后，对昏迷时的事记得很模糊，他视线环顾在场队员，最后落在程溪身上。 　　“你没事啊。” 　　杨际语气似乎很遗憾。 　　程溪：？ 　　“我昨傍晚在山林里听到你的呼救声……”杨际说到这，顿时刹住话茬，他当时确实想的是看笑话，但也存了几分担忧在里面。 　　不过两人当前这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说出来不是作践自己吗？！ 　　“之后呢？你难不成跑去救我啦？” 　　程溪一脸意外。 　　“怎么可能。”杨际下意识反驳，冷笑道：“我只是想看看笑话。” 　　“结果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成了笑话。”程溪点点头说。 　　“噗嗤——” 　　元时规没憋住，笑喷了。 　　杨际正要发作，孟声竹连忙出来打圆场，看向他说：“这次真是多亏了程姑娘，要不是她恰好碰上那些恶犬，我们可没这么快把你救回来。” 　　杨际看了眼程溪，见她一副‘赶快来感谢我吧’的傲娇表情，轻哼一声，变扭说：“这次是我命大，当然，她运气，也有那么点好。” 　　“道谢的话就免了，救命之恩，味香楼请我们吃一顿没问题吧？” 　　程溪很实在地商量。 　　杨际一听这要求，当场惊了，盯着程溪脱口而出：“你可真没出息。” 　　程溪：？ 　　你咋还骂人啊？ 　　根据孟声竹打圆场，程溪才知道杨际虽然看起来很穷，年纪轻轻就跟着猎兽队天天进山，实际人家压根不缺这点灵石，家里是真.有矿。 　　来兴山镇主要是图个闯荡的快乐。 　　程溪：……行吧。 　　由于主谋不见踪迹，程溪也没朝两个内鬼发难。因着杨际获救这一出，猎兽队的氛围有所缓和，最显而易见的大概就是程溪划水划得更加顺畅。 　　傍晚扎营的时候，程溪想帮个忙，都会被孟声竹劝着去歇会，说这些累活留着他们这些糙汉子来办就行。 　　无人问津的柳星舞：？？？ 　　她也是女的啊！为什么没人问她。 　　“星舞，藤蔓扯回来了吗？” 　　张玉笛温声问。 　　“来了来了，大师兄！”柳星舞兴冲冲地把一大捧藤蔓送到张玉笛面前。 　　余光留意到坐在大树底下的石头上休息的程溪，柳星舞暗暗拂去心底那点酸涩感，亦步亦趋跟在张玉笛身边打下手。 　　深夜的帐篷里，程溪盘坐在藤编的蒲团上蕴养神魂，人炼魇从她影子里爬出来。 　　程溪睁开眸子。 　　人炼魇并未离开帐篷，反而当着程溪的面，雾状的阴影扭动，片刻后，七个沾了血的储物袋从阴影中掉出来。 　　“战，利，品。” 　　人炼魇满足地用魂血与程溪沟通。 　　程溪：“……” 　　就非常，专业。 　　程溪也没矫情，因储物袋阵法已经遭到破坏，她灵识探入其中勘察，发现只有灵石与丹药，且数量都不算多。 　　很显然这些亡命徒哪怕死，也不想把自己身家便宜对手，几十块下品灵石，对于一心想要杀死他们的人来说可能是嘲讽，但于程溪而言—— 　　当作白捡的，就很舒坦。 　　程溪这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实在太小，最后还剩上百块下品灵石装不进去，只能趁着晚上吸收掉。 　　次日一早，猎兽队出发。继杨际一事后，直到狩猎结束，都没有再发生突发事件。 　　在山脉里停留近五天，众人回到兴山镇约好去味香楼吃饭的时间，纷纷散去。 　　“小师妹与元兄弟关系这么好，明春堂如今跑堂的还缺几位，不妨让元师弟过来？” 　　张玉笛看向程溪，嗓音温润道。 　　跑堂虽然是打杂，但也比风餐露宿没有保障的采药人要好，元时规眼中呈现渴望。 　　“这倒是个好主意。” 　　程溪眸子一亮，她把一块手帕拿出来递给张玉笛，高兴道：“这是大师兄你之前给的手帕，我洗干净了，多谢师兄照拂。” 　　“师妹客气。”张玉笛目光落在手帕上，顿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伸手接过。 　　他转身后，眼底一片冷然。 　　他这个小师妹，不容小觑。 　　程溪笑意盈盈目送张玉笛几人离开，心里打定主意跟张玉笛杠上了，他竟敢把主意打到元时规身上，意图用他来挟持自己。 第23章 应师要人 　　“明春堂跑堂啊！” 　　元时规发出羡慕的嚎叫，黑白分明的眸子发亮，激动道：“我听说明春堂的跑堂，得先通过五轮筛选，最后由陈前辈亲自把关，只有被挑中的才能过。” 　　“上一回明春堂招纳跑堂三名，报名的人足足有上千人，我真的能成为跑堂吗？！” 　　元时规期盼地看向程溪。 　　“当然能。” 　　看着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这么兴奋，程溪哂笑，“我是谁呀，我可是师父目前最看好的弟子。跑堂这种职务，只要我说一句，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元时规霎时朝程溪竖起大拇指。 　　“不过你这次采摘了那么多药草，得尽快处理一下，之后抓紧闭关，沉淀境界。”程溪提醒。 　　“嗯嗯。” 　　元时规连忙点头，闭关的事两人先前就说好了，杨际被绑架的事并非突发事件，是有人在暗地里谋划。 　　元时规不巧又见过主谋与两个内鬼，为避免被惦记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隐秘地方闭关避风头。 　　“你们要处理药草，我可以代劳。” 　　许白期的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他语气平淡：“我只收半成利润。” 　　程溪回头打量许白期，神色好奇问：“你有门路？” 　　“有，收购商。”许白期很直白，“见到人，鉴定药性以后就能交易。” 　　“你说的是黑……黑商！？”元时规眸子微睁，神色间隐隐有些兴奋。 　　许白期点了下头。 　　“想不到兴山镇里还有黑商，小溪，我们去找黑商交易吧。他们都按市价收购，而且不抽成。” 　　元时规太清楚黑商的价值了，他这批药草如果卖给盟会，以他采药工的位阶，得被抽掉三成利润。 　　而去拍卖会，首要面临药草名单筛选，然后消磨一个晚上时间，最后还得被抽一成利润。 　　若仅仅是几株药草，元时规还不至于这么兴奋，但一想到自己装满储物袋的药草，他按耐不住了。 　　四舍五入， 　　他最少能省下好几百块下品灵石。 　　程溪没有立刻答应，她看了眼许白期，半晌才点头：“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互利互惠。”许白期语气平淡。 　　走动间，程溪从元时规那里得知黑商的艰难处境，一旦被五大盟会的人逮住，基本就凉透了。 　　黑商居所不定，就连样貌都时常变化，真正掌握他们动向的，只有极少数值得信赖的修士。 　　许白期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小巷路口，巷子里传出乒乓乒乓的铁器敲击声。 　　往里走，便是有两个铺位的铁匠铺，里面有三位穿着麻布短衫，膀大腰粗的憨厚汉子在打铁。 　　“何老板，我带人来看看兵器。” 　　许白期目光落在面容苍老，散着一头乱发衣服更是脏兮兮的矮瘦老人身上。 　　“进来吧……” 　　这位何老板拉着长音回答。 　　程溪盯着‘何老板’的背影，眨了眨眼，这是个做工精巧的傀儡！ 　　“你们、要看、什么样的兵器。” 　　傀儡把人领进店铺后院，拉着音问。 　　“方天戟。”许白期说。 　　“这边来。”傀儡踏进左手侧的厢房，领着三人进去后，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元时规盯着幽深的通道有些泛悚。 　　程溪余光落在自己影子上，语气平和对他说：“元大哥，我们下去看看。”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程溪对人炼魇有所了解，但凡她周边有人产生恶念甚至是杀意，它就会极端兴奋。 　　眼下它很安静。 　　三人沿着通道踏入地下室，通道石门轰然关闭，元时规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这看起来很像杀人劫货的前奏。 　　但事实证明，元时规多虑了。真正的黑商是位头戴面具裹得很严实的黑袍人，他的嗓音雌雄莫辩。 　　黑商在药性鉴定上很有造诣，上百株药草半刻钟已经全部搞定。元时规这次进山，总计捞了近四千块下品灵石，差点把人激动得晕过去。 　　因许白期要半成利润，元时规很痛快地给了他两百块下品灵石。 　　“有中品灵石吧。”程溪把药草拿出来之前，看着黑商问。 　　“自然。”黑商语气愉快。 　　“嗯。” 　　程溪把自己攒的药草尽数拿出，数量上比元时规少些，但年份普遍都在五十年以上，近半都是稀有类别，林林总总算在一块，将近七千块下品灵石。 　　折算成中品灵石，便是七十块。 　　“我们先走了。” 　　药草售完，程溪递了五块中品灵石给许白期，喊上元时规向黑商告辞，那具傀儡尽忠尽职地给两人带路。 　　两人出去时，是从后院侧门离开。 　　“味香楼……” 　　元时规心满意足地看向程溪，刚想说请她吃一顿，话茬就被程溪打断：“眼下天色刚至正午，元大哥早些离开兴山镇去闭关吧。改日出关，再来明春堂寻我就是。” 　　“我担心那些人回过神，到时元大哥走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张玉笛已经把主意打到元时规身上，程溪不想他留在兴山镇遭受钳制。 　　“好……” 　　元时规压下心中的低落与不舍，看向程溪叹了声说：“那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元大哥也是。”程溪含笑应下。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元时规心情有所缓和，边走边好奇问：“小溪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跟着师父学艺，将来应该会成为一名药师吧，到时候四处云游，领略各地风土人情。” 　　程溪不假思索地说。 　　“小溪喜欢喝酒吗？” 　　元时规有点紧张。 　　“酒？我不太喜欢。但像那种清甜的花果酿，味道倒是一绝！”程溪认真分享道：“尤其是珍珠果酿，好喝又有嚼劲。” 　　两人说说聊聊，一路来到兴山镇的车马坊，元时规看着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祖辈都是酿酒的，我这次准备回去继承祖业。花果酿我家也会制作，你要是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玩。” 　　“地址就在兴山镇以北约两千里的邺城。” 　　“好呀！” 　　程溪眉眼带笑，痛快答应，目送元时规坐上一辆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你帮我护一段路。” 　　程溪通过魂血招呼人炼魇。 　　“好。” 　　人炼魇脱离影子，悄然尾随马车。 　　人炼魇由魂血提供核心能源，一旦远离程溪，实力就会骤降，但护送几十里还是没问题的。 　　程溪心情松快回到明春堂，在一众跑堂的羡慕目光中，被陈知秋叫到书阁里开小灶。 　　陈知秋本就对药师一道极富热情，又有几十年的经验打底，用来教导入门的程溪绰绰有余。 　　如果说医师在应对伤势上属于高端精操，那么药师就是低端普及，跌打肿伤等等，找药师更有效。 　　找医师纯粹是高丨射丨炮打蚊子。 　　程溪听了七天理论课程后，被陈知秋丢到药房里，开始辨别每一株药草的药性，顺便练习提炼。 　　明春堂每天都格外热闹，将近三亩地大小的庭院里，往来的都是绑着绷带的伤者。 　　午后阳光明媚，程溪搬个藤编的躺椅摆在药房屋檐下，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小憩。 　　她这段时间白天上课，晚上进山挖药草赚灵石，忙得像个不停转动的陀螺，还没好好休息过。 　　“师父每日为你授课，你怎么没点眼色。”柳星舞路过药房，见到檐下的程溪，满脸不高兴地训斥。 　　柳星舞一想到自己与大师兄被师父放养，而程溪遭受接班人的待遇却不知珍重，她心里格外难受与不平。 　　若师父这般耐心用在大师兄身上，大师兄肯定早就成为名扬兴山镇的青年药师了。 　　“敢问师姐提炼药珠，用了多久？” 　　程溪睁开眼，语气平静看向柳星舞。 　　“我资质不好，师父那时又很忙碌，但也顺利在三个月内凝聚成功了第一滴药珠。”柳星舞眉眼间夹杂着骄傲。 　　“柳师姐很不错。” 　　程溪闭上眸子，随口夸了句。反正她听完理论课后，第一天接触药草，就顺利凝聚了药珠。 　　如此对比，看来她没愧对师父栽培。 　　听到程溪的夸奖，柳星舞心里诡异的有点舒爽，不好再板着脸，难得提醒一句：“年岁不满二十的药师，有机会去西岭药禅院进修。你要是想往上爬，最好抓紧时间提升自己。” 　　程溪思考自己当前的年龄，从破壳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三岁。药禅院她没什么兴趣，眼下努力提升修为跟实力，争取在灵境里把资源都捞到手才是正事。 　　两人交谈期间，一根树枝忽地越过院墙飞进明春堂的院内，待程溪定睛看去，树枝已经扎根入土。本是深红花苞的花朵儿，竞相盛开，美得惊艳又冷傲。 　　“雪梅传书！” 　　柳星舞瞪大眸子，正想禀报，陈知秋身着茶白药袍，已经出现在院中。 　　“师父，是雪梅谷的前辈！” 　　柳星舞高兴地汇报。 　　“嗯。”陈知秋眼底含着疑惑，靠近这支盛开的雪梅，施展灵力。 　　深红花瓣片片凋零，在地上汇聚成一行字：三日后临原城陆家有邀，择一位药师随行。 　　陈知秋挥袖驱散这些花瓣，哼笑出声，应师清心寡欲，就连要人都要得这么含蓄。 　　说是择位药师， 　　还不是瞧上了他新收的小徒弟。 　　不然平时外出，怎么没找他要过人。 　　当天下午。 　　程溪被叫到书阁里。 　　陈知秋神情严肃地嘱咐：“雪梅谷主缺个药师打下手，你今晚就出发。此次过去，不论用什么手段，切记要督促他完稿撰写的药典，并拓印一份回来，此物事关明春堂存亡。” 　　“记住，药典是你此次主要目的。” 　　“要是有机会，可以把他关进黑屋子里撰写，务必确保药典完稿。” 　　程溪：“……” 　　能跟师父平辈相交的前辈，到底谁关谁小黑屋啊？ 　　“只要你能带回药典，为师给你十万下品灵石当作奖励。”陈知秋大手笔道。 　　程溪：“！！！！” 第24章 小药师【第一更】 　　十万块下品灵石对任何一位炼气期修士, 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程溪因炼化灵气的效率极高，对灵石的需求更加强烈。 　　程溪从书阁出来时，柳星舞双手捧着木制托盘恰好走出汤药房，不待程溪询问, 她率先凑过来好奇道：“师父叫你去做什么？与雪梅谷有关吗？” 　　“雪梅谷很有名气？”程溪看着她反问。 　　“那当然啊！” 　　柳星舞清秀眉眼夹杂着艳羡与敬仰, 兴致勃勃道：“整个临原城界内, 数百万修士，你可知其中医师有多少位？” 　　程溪对医师了解不多, 但每次听到旁人提起医师, 皆神色尊敬, 想来这是个非常利他的职业。 　　再结合陈知秋提起医师时, 所说的天赋论调, 可见医师对天赋要求极高。 　　“数百万修士里……十万医师总归有吧？”程溪看着柳星舞猜测。 　　“太多了。” 　　柳星舞摇头，“你再猜猜。” 　　“一万？” 　　程溪觉得这个比例已经非常稀少。 　　柳星舞平时看不太惯程溪, 可但凡有程溪不懂的东西, 她就特别喜欢卖关子。 　　“就这么说吧, 整个临原城界内的药师拢共才两万多位，医师比药师还要稀罕几十倍，你说他们有多少人？”柳星舞好整以暇地问。 　　程溪眼中闪过意外，认真思索片刻才开口：“……五百人？” 　　“不，是105位。” 　　瞥见程溪脸上愕然神色，柳星舞咧嘴一笑, 欣赏够了才重提方才的询问：“师父让你做什么？” 　　“去雪梅谷打下手。”程溪没隐瞒, 只是没提十万块下品灵石的事。 　　去雪梅谷…… 　　柳星舞愣了愣, 一股不平怒火渐渐席卷心肺，呛得她喉咙发涩，目光紧盯着程溪, 难以接受地质问：“为什么会是你？” 　　“你才入门多久，你晓得分辨几株药草药性，你会凝聚药珠吗？你凭什么啊！” 　　柳星舞红着眼眶质问。 　　程溪愣住，她没料到柳星舞反应这么大。直白告知也是考虑自己离开后，柳星舞要是问了，肯定能问到。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程溪并不觉得去雪梅谷打下手，是一件多少难得的殊荣。雪梅谷有那么厉害吗？ 　　程溪很疑惑，但柳星舞已经无心交谈，红着眼气冲冲跑了，她只能回自己位于灵渠街的住宅。 　　住宅门口已经有穿着灰白衣衫的四个人在等待，在他们身后，是两辆木制板车。 　　程溪下意识看了眼天色，墙上日影已经退去大半，但离戌时末还差约半个时辰。 　　“程姑娘好。”四人里，较年长的发福男人恭敬向程溪问好。 　　程溪颔首示意，平和道：“不是约好戌时末吗？段老板怎么来得这么早？” 　　“包子铺的生意主要集中在早上，我恰好闲着，再者灵渠街灵气浓郁，我与三位帮工便商量着过来熏陶熏陶。”段老板爽朗道。 　　“四位还请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家弟处理好畜兽肉没。”程溪说罢，推开院门走进三合院。 　　院门留着一条大腿宽的缝，段老板身后三个年纪不大的帮工好奇朝院子里张望。 　　“原来灵渠街的住宅长这样啊。” 　　“看起来也不算大宅子，但灵渠街的住宅死贵死贵的，听人说得大几万下品灵石。” 　　“嘶——那得卖多少个肉包子啊！” 　　三个帮工看向段老板，满脸求知欲。 　　“按包子铺的收入，估摸着两百来年就能够买一套灵渠街的住宅了吧。”段老板满脸轻快道。 　　三人：“……” 　　住宅后院。 　　原本的杂房被推平，沿着墙体建成了宽三米的超小型兽圈，里面关着几十头个头健硕，鬓发深黑的黑皮猪，它们是兴山镇比较常见的一种肉食来源。 　　程溪过来时，这些黑皮猪像火烧屁股似的，正在兽圈里快速奔跑。 　　充当监工的人炼魇挂在兽圈棚子的梁柱上，每只从它面前经过的黑皮猪均被吓得屁滚尿流，跑得贼快。 　　兽圈有阵法隔绝气味，但程溪看到可用于做化肥的大堆猪屎，还是有股要窒息的感觉。 　　“我要出一趟远门，这些黑皮猪都得处理掉。”程溪看向人炼魇说。 　　人炼魇闻言，离开梁柱，只花了三息时间，兽圈里的几十头黑皮猪，轰然倒下。 　　最近几天人炼魇一直在节食，乍然把十几天的口粮一次性吃完，它居然有种饱腹感。 　　程溪记下黑皮猪数量，转身回前院。 　　虽然黑皮猪是专门弄来，给只有吸食精血才能维系实力的人炼魇当口粮，但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猪肉会被程溪卖给包子铺做肉馅。 　　黑皮猪的肉质本就紧实，又加上人炼魇的监工，瘦肉比例极高，程溪养的猪肉品质放眼整个兴山镇，都是数一数二。 　　程溪算了算，发现自己养着人炼魇，不但没亏过，反而每天还能小赚几十块下品灵石。 　　前院里，程溪跟包子铺的段老板谈起猪肉问题，语气平和道：“家弟要出一趟远门，这批黑皮猪打算全部处理了，段老板打算要多少斤？” 　　“不知程公子何时回来？” 　　段老板愣了下，关心地问起归期。 　　“归期我尚还不确定，但想来十天半个月是需要的。”程溪温声道。 　　“这样啊……”一想到在这期间都没有上等品质的猪肉供应，段老板收敛心中遗憾，爽快道：“这一批猪肉有多少斤，我全要了。” 　　程溪点头应下：“段老板稍等片刻，我去清点。” 　　也就交谈的百来息，程溪回到后院，尚还是崭新的木板上，已经堆叠几十块纹理清晰的暗红猪肉。 　　“一共，一万，一千，五百，斤肉，值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人炼魇的声音在程溪脑海里断断续续响起，“内脏，打包，味香楼，一千块，下品灵石。” 　　“好。” 　　程溪痛快应下，她除了起先的买猪，之后照料处理等事宜，都是由人炼魇在办。 　　黑皮猪是普通猪，好几百斤的成年猪一头只要十块下品灵石。程溪在心里简单计算，发现这次扣除成本，自己还能赚将近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 　　从养猪到杀猪，拢共也才九天，算上之前那几天的收入，将近两千块下品灵石，日均两百。 　　这些灵石不多，但胜在白捡啊！ 　　这要是扩大规模的话…… 　　起先只想让人炼魇自给自足的程溪没想到养猪居然也有致富经，就很舒爽。 　　上万斤猪肉，包子铺的段老板跟三个帮工往返五趟才把这些猪肉全部运走。这边刚结完账，味香楼的后厨管事便匆忙赶了过来。 　　一听这次的猪内脏数量有点多，后厨管事激动得满脸通红，痛快给完灵石才运货。 　　与包子铺老板一样，味香楼管事也很关心负责宰杀的程公子什么时候回来，顺道还提了句味香楼可以承包黑皮猪的肉，甚至愿意给出高于市场价的价位。 　　程溪只说等人回来再谈。 　　把事情全部处理妥当，天边已经布满深橘红霞，人炼魇缩在程溪影子里，跟着她前往车马坊。 　　“下次，养，多点，黑皮猪。” 　　人炼魇断断续续道：“你实力，高，我，消耗，也大了。” 　　程溪最近也就从炼气三层突破到炼气四层，不过人炼魇既然不反感养猪，她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车马坊总是很热闹，有初来乍到面露惊奇的新人，也有怀揣着希望踏上新征途的修士。 　　程溪刚抵达，便有人朝她挥手打招呼，“程姑娘！” 　　程溪定睛看去，发现是孟声竹他们，约莫八、九个人，一身黑衣扎着马尾的杨际也在其中，杨际看了她一眼，飞快挪开视线。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程溪跟孟声竹几人关系还可以，走近以后随口问了句。 　　“不是我们，是这小子。” 　　孟声竹拍了拍杨际的肩膀，笑着说：“他家派人来接他了，往后咱们就很难碰得到了。” 　　“噢。” 　　程溪之前听几人谈过杨际的背景，家里有矿却出来体验猎兽人生活的矿二代。 　　“程姑娘也打算出远门？” 　　孟声竹好奇问。 　　“嗯，我去雪梅谷。”程溪没隐瞒。 　　“那不是正巧吗！”孟声竹掰着杨际脑袋面向程溪，少年俊俏脸庞泛起薄红，像是气的。 　　“嗯？” 　　程溪疑惑看向杨际，心里隐有所悟。 　　“我家兽车顺路雪梅谷，你，要坐吗？”杨际盯着程溪，语气轻缓道。 　　程溪上回在山脉里因指路救了杨际一把，两人算是不计前嫌，关系有所回暖，但远不如像孟声竹这般熟稔，她摇了下头：“多谢杨道友，我之前约好了雪梅谷的马车，就不叨扰了。” 　　“普通马车哪有兽车快啊。” 　　孟声竹哎呀一声，盛情邀请道：“再说程姑娘此次一个人，车马坊鱼龙混杂，跟熟人一道总归安心些。杨际脾气不如何，但人品还是极好的。” 　　杨际忍不住瞪向孟声竹，结果脑袋又被掰回面对程溪，他收起凶恶目光，别开视线轻声说：“雪梅谷离此地足有三百里地，普通马车得跑近五个时辰。兽车只需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了，我又不收你灵石，你再考虑下吧。” 　　程溪：？！免费载具速度还快！ 　　“那好吧，麻烦杨道友了。”权衡之后，程溪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杨际嘴角微翘，挣脱孟声竹的手，领程溪登上自家兽车。与车马坊的大部分马车相比，这兽车极为气派。 　　光车厢面积便有近四十个平方，相当于一个小房子，里面布设精致，茶桌上摆着茶具与果肉干。中间铺有兽皮地毯，既可躺在软榻上休息，也可盘膝修炼。 　　“你随意，桌上东西想吃可以拿。”杨际边说着拿出蒲团摆在地上，坐在上面闭目修炼。 　　程溪靠近雕花车窗，伸手推开半扇，映入眼帘的是飞快后退的景色。 　　“你听闻过雪梅谷的谷主吗？” 　　程溪看厌风景后，关上窗户望向气息迟迟没有平息的杨际。 　　“你师从陈前辈，竟不知雪梅谷？”杨际睁开双眸，像看珍稀物种似地打量眼前五官普通的少女。 　　若论长相她一点都不出众，可那股风轻云淡的平和气质，总让杨际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只是不大了解。”程溪解释。 　　杨际胸有成竹地问：“那你知晓雪梅谷的位置在哪吗？” 　　程溪：“……” 　　她还真不知道。 　　杨际眉梢舒展，俊逸脸庞浮现淡笑，“你分明只是听过雪梅谷吧。” 　　“恰巧我家曾与雪梅谷的谷主有过交集，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杨际倒没卖关子。 　　“雪梅谷主名讳，实力，喜恶。” 　　程溪果断列出三样。 　　“谷主姓应，名长庭。但大家都不会这么喊他，往往是喊应师。” 　　杨际侃侃而谈：“至于实力，不能用简单的境界来概括。根据长辈的说辞，早几十年前，雪梅谷就已经存在，那时应师已是筑基期修为，前段时间，他仍是这个境界。” 　　“一般人都会怀疑应师是不是遇上了瓶颈，直到十七年前，有一伙元婴境界的强者，试图杀掉应师。”杨际说到这顿了下，眼底带着几分回忆。 　　“他们没杀掉吧。”程溪推测。 　　“嗯，而且……那伙穷凶极恶的元婴境强者全死了，身为目标的应师却毫发无损。” 　　杨际颔首道：“所以应师的实力究竟有多强，谁也不知道。自那之后，大家都清楚不能招惹应师。至于喜恶方面，应师清心寡欲，并无明显表现。” 　　实力深不可测，性格清心寡欲。 　　杨际虽没说喜恶，但程溪笃定这样的人，应当很喜欢安静才对。 　　“你有更隐秘的躲藏办法吗？”程溪通过魂血联系人炼魇，她担心人炼魇这种极恶之物被察觉。 　　“有，的。沉眠，但不能，杀敌。” 　　人炼魇断断续续回答。 　　“到地方了就沉眠吧。”程溪叮嘱。 　　“好。”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赶车的侍卫禀报已经抵达雪梅谷。 　　“此次多谢了。” 　　程溪认真向杨际道谢。 　　“只是顺路罢了。”杨际顺势起身，随口问：“陈前辈应当有告知你如何联系应师吧。” 　　程溪摇了下头，“没有。” 　　杨际愣住：？ 　　“怎么……”见杨际反应不对，程溪神色意外，进谷这种事难不成还挺困难？ 　　“咳咳——出去再说吧。” 　　杨际催促程溪走下兽车，他也跟着下来，抬头仰望繁星遍布的苍穹。 　　说是抵达雪梅谷，但程溪发现这附近山脉起伏，根本没有一条可走的路。 　　“你往南走两里路，就能穿过夜障。这是雪梅谷夜晚的天然迷阵，防止一些人日夜不休争夺雪梅枝。”杨际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程溪解释。 　　程溪已经嗅到南面大量驳杂的气息。 　　“你会看星象？”程溪有点意外他居然能从海量的繁星中分辨出不同来。 　　杨际却是误会了，脸色紧绷着问：“你不信我？” 　　“没有，只是觉得能辨别出这些长得一样的繁星，很厉害。”程溪如实道。 　　很厉害…… 　　杨际愣在原地，心脏猛地跳动一下，打乱了他所有思绪，从来没有人夸过他。 　　对上程溪专注的目光，杨际耳朵发烫地别开脸，语气紧张道：“只是一点爱好，雕虫小技。” 　　“星象还是很有前途的。” 　　程溪中规中矩评价。 　　据她了解，修真界的星象皆与命运有关，会玩这个的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不过这东西极吃天赋。 　　程溪并未撺掇杨际，她轻快道：“我去雪梅谷了，你们一路平安。” 　　杨际怔怔目送少女的背影走远，心头的火热被夜风吹得尽数冷却。他仰头看着每一颗各具特点的星星，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将它们串成不同形状。 　　杨际看了很久才低下发僵的脖颈，低声苦笑：“……前途吗？” 　　十六岁才炼气七层的他，为了突破炼气七层需要拼尽全力的家主子嗣，面对家族那群优秀的同龄后代，真的有前途可言？ 　　处境很让人绝望，但杨际唇角却扬起狞笑，得拼一拼才行，他可不能下次去兴山镇，让小姑娘看扁了。 　　* 　　程溪向南走，横跨两里地，终于看见一条蜿蜒的山间石阶。 　　在石阶两旁正蹲坐着衣着各异，手提灯笼的修士们，程溪一过来，便遭到十几位修士的注目。 　　“你从哪来的？！” 　　一位年长的修士面露惊愕。 　　“南面。”程溪言简意赅，视线不着痕迹在这些修士身上扫过，全都是炼气期。 　　若论实力，年长的修士气息浑厚只是浑身散发着沉沉暮气，明显命不久矣，他炼气八层的实力有所折扣。 　　又有一人表示疑惑：“雪梅谷一到晚上就有迷阵，你是如何辨明方向的。” 　　“我恰好与人同乘马车，那位道友得知我要来雪梅谷，夜观星象，为我指的一条明路。” 　　程溪面不改色道。 　　在场的众修士脸色霎时极为复杂。 　　这等气运，简直让人羡慕得发狂。 　　“你年纪轻轻，身体无恙，寻梅枝作甚？”先前那位年长修士警惕询问，手臂下意识贴近身侧。 　　“在座有几位不也身体无恙吗？” 　　程溪反问，她不知梅枝是何物。 　　陈知秋没说，柳星舞没说，就连杨际也只浅提夺梅枝，未曾详说。从眼前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这东西效果似乎很厉害。 　　“我妹妹得了病，就快死了……” 　　“我娘亲……” 　　“我爹……” 　　被程溪囊括在身体无恙里的几位修士，立即换上一副悲伤神色，倾诉自己的难处。 　　“噢，其实，我也得了一种绝症，五年内要是找不到解决办法，也会死的。”程溪很认真地说。 　　裴游时就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 　　众人：“……” 　　这借口可真假啊。 　　“你想去便去，若能寻到梅枝，也算你自己的本事。”年长的修士将面貌普通的少女认真打量一遍后，确定没什么威胁，冷淡道。 　　程溪看着众人，摆出甚感意外的表情：“我听人说，梅枝很容易找的呀。” 　　“谁说的！” 　　年长修士瞬间暴躁，拉长着一张脸，冷冷盯着程溪，气势逼人地质问：“这结论又是如何得到的？” 　　“真是可笑，梅枝很容易找？这怎么也得找到两枝或是三枝才敢说这样的话吧。这些年来，谷阵里的梅枝时隔三年方才现身，倒是好奇，谁蝉联两次。” 　　“可别听信这鬼话，肯定是吹嘘。”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对‘梅枝很容易找’这一结论嗤之以鼻，为程溪提供了很多有用情报。 　　“我是在酒馆了听到的，难道真是吹嘘？”程溪睁大眸子，不敢置信。 　　“酒馆，啊，懂了。” 　　“我也懂了。” 　　“居然还有人信那些酒鬼的胡话，可真够单纯的，也不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就这么说吧，三年里梅枝就一根，而在这期间，进入谷阵次数怎么也得有上百万次，你自己说这概率得多低啊！”说话的青年摊手。 　　“概率这么低，还会有人孜孜不倦在谷阵里面闯？”程溪看着青年发出质疑。 　　“没夺到梅枝跟空手而归是两个概念，总之你多进几回就清楚了。”青年含糊道。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 　　程溪根据自己获得的情报捋了捋，雪梅谷有阵法阻挡，她再三回想陈知秋的叮嘱，发现他丝毫未提阵法与进入方式。 　　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雪梅枝好像很有用，特别是在治疗方面，这东西肯定是出自谷主应长庭之手。 　　“我若是找到雪梅枝了，能见到雪梅谷的谷主吗？”程溪认真请教众人。 　　“你在想屁吃。” 　　“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雪梅枝就是愿望枝，你找到以后对着它许愿说想要见谷主，就可以了。”有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你好坏。” 　　“哈哈，干嘛给人不可能的期望。” 　　没有人反驳雪梅枝的作用，都在集中嘲笑程溪异想天开，这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雪梅枝有用就行。 　　要是见不到应长庭，陈知秋许诺的十万块下品灵石，岂不是泡汤了！？ 　　这次的弟子是由陈知秋指派而来，程溪不觉得谷主会认得她。与其在外面枯等，倒不如进谷阵打发打发时间，真要是找到雪梅枝，最好不过。 　　程溪踏上石阶，两侧有修士的灯笼照明，倒还挺清晰，越往前方面，石阶轮廓越模糊。 　　这很不对劲。 　　程溪耐着性子又往上走了十几个台阶，隐约感知到与附近不同的气息，这里是阵法的分界。 　　“我，沉眠，有点，疼，你忍忍。” 　　人炼魇的声音响起。 　　“好。” 　　程溪通过魂血回应。 　　下一瞬，一股钻心疼痛令她神魂紧缩，这痛苦只持续了刹那，但疼痛感不亚于之前解除神魂契约的痛。 　　“嘶——” 　　程溪捂着心口，狠吸了口冷气，看向轮廓模糊的石阶，果断迈出步伐。 　　就像穿过水膜的触感。 　　下一瞬，石阶两侧，长满着各种散发莹莹亮光的珍稀灵材，让人挪不开眼。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程溪心口被泵涌的血液冲刷，痛意瞬间消散一空。 　　“这些要是真的就好了。” 　　程溪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些幻化的珍稀药草，忍不住感叹：“还有什么比暴富更使人快乐。” 　　可能是意识到伪装得不够真实，随着程溪往石阶上方走，山谷里开始弥散馥郁到呛鼻的药草香，两侧的药草也逐渐真实起来。 　　含露草是最常见的药草，通过叶片数量可以辨别年份，程溪盯着叶子多得能做藤蔓的含露草，不由得停下步伐。 　　“让我数数……” 　　程溪蹲在含露草附近，一眼扫过去，好家伙，数百片叶子，少说也得有上万年岁龄。 　　程溪忍不住朝这株含露草伸手，然后，把它旁边一株不怎么起眼的翠绿小草苗拔出，再次感叹：“暴富不真实，还是这种平平无奇的药草，更适合我。” 　　相当于白捡几千块下品灵石的程溪很高兴，她没想到这阵法里，除了障眼法外居然还有真的药草。 　　幻境：“……” 　　这人怎么回事啊！？心底最真实的欲丨望，分明呈现的是暴富！！ 　　头次吃瘪的幻境深刻检讨自己，随着程溪往上走，周围的药草逐渐变得平凡却又价值奇高。 　　程溪起先只是试试，没想到这幻境居然真的有灵性，在呛鼻的药草香里，她只需要注意那非常浅淡却又切实存在的气味即可。 　　程溪边采摘药草，边往上走。 　　操控幻境的灵性在折损一批资源后，终于反应过来：有问题的不是它，而是这个少女啊呜呜呜—— 　　有药草采摘，程溪越走越激动，可慢慢的，慢慢的……周围药草已经变得稀疏，真实药草更是一株不剩。 　　程溪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不至于吧！ 　　她才采摘几十株，这就玩不起了！？ 　　幻境之外。 　　雪梅谷不愧雪梅之名，漫山遍野都是雪梅树，它们在夜色中晃动光秃的树枝，发出呜呜呜的风声，极尽悲伤与肉痛。 　　建在半山腰的竹屋灯笼被吹得轻晃。 　　漆黑的卧房内，躺在床榻上休息的应长庭听到主屋外的细微风声，从浅眠中醒来，睁开双眸略作倾听。 　　“既要定此规矩，便愿赌服输。”应长庭的嗓音如山涧清泉般悦耳好听，对着空气轻声说。 　　呜呜呜呜呜—— 　　风声更大。 　　仿佛在哭诉竹屋里的人竟不帮它们。 　　应长庭被吵得不好入眠，轻声妥协道：“我下次归来，给你们多带些灵植便是了。” 　　呜呜呜呜呜呜！！！ 　　早就知晓这位应师是什么德行的雪梅树哭得更是肝肠寸断，开始列举他每次答应又鸽掉的行径。 　　若不是他上次带回一批药草，他就能达成百连鸽：指连续鸽掉一百次。 　　世间怎会有如此能鸽的人类啊！ 　　应长庭：“……” 　　“过几日前往的临原城是座大城池，那里还有专门的药草交易市场……” 　　应长庭认真解释的话语还未说完，雪梅树掀起的风声戛然而止。 　　幻境里。 　　程溪连走上千层石阶后，两侧已是一片光秃，可见这幻境灵性是彻底放弃诱惑她了。 　　“我们要不做个交易如何？” 　　程溪扫了眼还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停下步伐仰头说：“我把采摘的药草全部还给你，你给我一根雪梅枝怎么样？” 　　“只要我一直走下去，总能走到尽头，到时候这些药草我都会带着离开此地……” 　　程溪不确定石阶有没有尽头，但幻境既然有灵，尝试沟通也不亏。 　　并且这座幻境里，已经没有药草气息，她刚才采摘的那些，似乎就是这座幻境的全部存货。 　　幻境没有反应。 　　程溪把储物袋里的药草全部摆在石阶上，以表诚意并耐心等待，她在心里掐着时间默数，打算数到一百声就收起药草，继续走石阶。 　　只要是阵法就有生路，只是耗时间。 　　默数到二十声的时候，石阶上的药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花苞还未盛开的梅枝，带着很浅的幽香。 　　这是真的梅枝！ 　　并且药草气息还在附近，幻境应该没有能力挪走，只是施加了障眼法。 　　作为一个很重视契约精神的神兽，程溪无视药草拿起梅枝，幻境并未消散。 　　梅枝的灵性很充沛，程溪想到自己来此地的正事与之前听那些人所说的梅枝使用方法，打算现在尝试。 　　“梅枝啊梅枝，我想见应师一面，烦请达成我的愿望。”程溪虔诚又认真地许愿。 　　竹屋里。 　　雪梅树的动静戛然而止，应长庭也未询问缘由，而是伸手扯过被褥，打算继续休息。 　　呜呜呜呜呜呜—— 　　应长庭刚闭上眸子没多久，便听到雪梅树亢奋的风声，仿佛遇上什么大喜事般，恨不得昭告天下。 　　“嗯？有人想见我？”应长庭听了一阵，略感意外地睁开眸子。 　　“我应当说过晚上不见客。” 　　应长庭说罢，雪梅树不依不饶，呼呼风声祈求他给个面子见一见。 　　雪梅树不是头次这么死皮赖脸，但让应长庭感到兴起的是，这是它们首次为外人这般积极，浑然没有雪梅的清高冷傲。 　　“你们难不成收了贿赂？”应长庭也就随口一提，屋外的风声霎时噤声。 　　应长庭：“……” 　　在雪梅树死缠烂打下，应长庭顺势探出灵识感知山谷外的气息。 　　发现正站在台阶上，陷入幻境的程溪时，应长庭的灵识顿住，倏然收回。 　　幻境里。 　　程溪许愿之后，耐心等待超过百息，都没得到反馈，就在她怀疑这别称许愿枝的雪梅枝该不会是假的时，眼前幻境发出咔嚓的破裂声。 　　待程溪从幻境中回过神来，眼前场景已然变幻，映入眼帘的是气氛幽静的竹屋。 　　在两盏橘色灯笼与朦胧月色照耀下，一位站在檐下的欣长身影，吸引了程溪全部注意力。 　　他沐浴月色，仙气飘飘的衣袍仿佛融入其中，那张风光霁月更盛谪仙的脸庞，直接给程溪来了发颜值暴击，甚至产生一种恋爱般的错觉。 　　“应师？” 　　程溪握紧手中雪梅枝，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别说谈恋爱，连欣赏美男的兴趣都没了。 　　“你是？”应长庭视线落在程溪身上，嗓音清冽，稍带疑惑。 　　“我师父是陈知秋。” 　　程溪语气还是有点小紧张，但好在不妨碍思考与沟通，考虑到应师清心寡欲的性情，她言简意赅：“今下午，应师的雪梅穿书抵达明春堂，师父看过后便让我过来给您打下手。” 　　在程溪的感知中，应长庭的视线清冷而强势，让她难以忽视，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所有秘密都看透。 　　想到应长庭虽是筑基期却深不可测的实力，程溪对易貌符的伪装效果开始动摇，身躯下意识紧绷起来，余光留意两侧环境，准备跑路方向。 　　“你可在这间客房休息。”沉默许久的应长庭睫羽轻遮眸色，抬臂挥掌，左侧竹屋的房门霎时打开，里面亮起灯光。 　　嗯？ 　　程溪眨了眨眼，她没想到应长庭这么干脆，从他平静的神情来看，似乎没有察觉不对。 　　“多谢应师。” 　　程溪不敢多问，连忙道了谢，刚朝竹屋走两步，她注意到手里握着的雪梅枝。 　　“对了，此物应师要回收吗？” 　　程溪已经使用了雪梅枝，但此物还未消失，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应长庭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雪梅枝上，又看向少女的眼睛，夜色是最好的遮掩。 　　但她那双眼睛，仍像之前那般，干净而纯粹，让应长庭为之轻笑，饶有兴致：“你可知雪梅枝的作用？” 　　程溪哪怕做足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轻笑晃得心里放礼丨炮，怎么会有笑得这么好看的人啊？ 　　“雪梅枝可以用来许愿。” 　　程溪压抑着激动情绪认真回答。 　　“的确如此，但也非什么愿望都能达成。”应长庭轻轻颔首。 　　程溪高兴说：“但是我许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你所许何愿？”应长庭倒是好奇。 　　“见到应师，如今我已经见到了。” 　　程溪语气轻快。 　　“你的愿望，只是这个？”应长庭好看唇角无奈发笑。 　　“嗯。” 　　程溪点头，她大致了解雪梅枝可以许其它愿望，甚至可以变卖给其他人。 　　但这些都属于捡了芝麻丢西瓜，见不到应长庭且不谈陈知秋的十万下品灵石泡汤，光就交代上，就很容易令人失望，让她经营的人脉全部枯萎。 　　“愿望达成，你可是觉得梅枝无用，便不想要了？”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嗓音悦耳故意询问。 　　程溪连忙摇头，脑子一转机智道：“怎么会，若应师不回收，那我便收起来当藏品啦！” 　　应长庭心下微动，甚感满意地颔首。 　　程溪这才认真打量手中这根梅枝，长约半米，有六根细枝，上面挂着十来个花苞，看起来鲜艳欲滴。 　　程溪尝试收入自己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刚刚好，要是再长一点她可要折枝了。 　　“应师，师父派我过来给您打下手，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交代就好。” 　　程溪恭敬鞠躬。 　　虽说是打下手，但程溪觉得跟打杂差不多，不过这位名望极盛，又是有真本事的，她放低姿态并无不适。 　　应长庭看着言行拘谨极为乖巧的少女，本不欲操劳她的念头被挥散，心生顽意，轻笑道：“小药师一提，我倒是有几样事需要你去办。” 　　“是什么事呀！” 　　程溪精神一振，立即询问。 　　“第一件事，明日清晨，我需小药师取午时半的棕红细泥沙一勺。”应长庭清冽嗓音不疾不徐。 　　午时半的棕红细泥沙一勺？ 　　程溪眨了下眼，这个要求可真够古怪的，不过她还是认真点头应下。 　　“第二件事，小药师在山谷里最高的太阳山顶上，捡两颗石头，磨成细粉。” 　　微凉的夜里，夜风轻拂，带起应长庭飘逸仙然的衣袍一角，他墨眉星眸像绝世画作里画中人。 　　“好。” 　　程溪再度记下。 　　“第三件事，折取紫蝶草汁液一茶盏的分量。” 　　“第四件事，从野松鼠那里抢五颗小榛子。” 　　“第五件事，接一鸡缸瓷碗的晨叶露。” 　　“小药师可记下了？可有不明白的地方？”应长庭风度翩翩地问。 　　程溪连忙点头，且不提这些事情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的地方她还真有挺多。 　　“这些东西的位置……” 　　程溪最关注这一点。 　　应长庭星眸浮现笑意，轻声说：“这需小药师自己去寻才行。” 　　程溪：“……” 　　好了，这句话直接堵死她一堆疑惑。 　　“晨叶露是指清晨的露珠，明早接的可以吗？”程溪倒没气馁，反而很有干劲地问。 　　“晨叶露仅有一个时辰效果。”应长庭没有过多解释，他相信以少女的聪明晓得其中关键，语气随和道：“小药师明日需要办的就是这五件事。” 　　她有一整天的时间。 　　若是知道地点，程溪觉得这个时间还挺充足，但需要自己去寻的话，倒是有些麻烦。 　　“我都记下了，竹屋里有勺碗类的工具吗？”程溪颔首向应长庭请教。 　　“有，皆可取用。”应长庭说。 　　“好的！那我不打搅应师了。”程溪痛快应下，走向敞开房门的侧屋。 　　比起竹屋院子里的清凉，屋内有种避风御寒的温暖，程溪关上房门，视线扫过内景，一盏盏竹制的灯花很精致，左侧还有一片比人高的梅花屏风。 　　程溪绕到屏风后，惊奇发现床榻居然是石头所做，上面除了一床月杏色被褥，连被单都没有。 　　“不至于吧……” 　　程溪轻声嘀咕，她不觉得应长庭的雪梅谷会缺被单，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玉色石床很特殊。 　　程溪抱着好奇与尝试，坐在石床上，一股比灵泉还要更浓郁纯粹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 　　程溪瞪大眸子：“？” 　　这就是睡觉也能变强的原理吗？！ 　　她要睡觉， 　　谁也别想拦着她睡觉！ 第25章 金符【第二更】 　　应长庭交代的五个任务没头没尾, 还得由程溪亲自寻找，本打算趁着晚上这点时间好好思考的她，因净灵石的效果，彻底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净灵石所储备的灵气很磅礴, 加上灵气经过简单过滤, 很纯粹, 吸收起来更让人事半功倍。 　　普通人借助净灵石，修炼效率能提升两倍, 对程溪来说, 效率倍数没用。她泡楼西州的灵泉, 需要将近四个时辰才能饱和, 而净灵石, 只需一个半时辰。 　　常人内修，血肉、经脉、灵识、气海这四样里, 往往只会着重血肉与气海。 　　而程溪的饱和概念, 是将这四样短时间内锤炼到当前极致, 炼化的灵气再无用武之地，才作罢。 　　不过像程溪这种修炼之法，对常人并不适用，照搬甚至有害无益，毕竟这种超高天赋的上限属神兽独有。 　　程溪：总之就是非常爽。 　　夜晚过得很快。 　　程溪的生物钟准时在早上五点清醒。 　　屋内的灯盏已经熄灭，亮度很低, 屏风上的装饰只能看见轮廓, 辨不出色泽。 　　窗外, 尚在进行黑夜与白昼的交替。 　　“咝——咝咝——” 　　从净灵石上坐起的程溪听见寂静的屋外传来很细的咝咝声，像刀子在削什么东西。 　　程溪心下疑惑，起身拉开房门。 　　斜对面的竹屋檐下, 一袭杏白衣袍的应长庭盘坐在地，在他身边的木质地板上，摆放着五节青翠嫩竹。 　　应长庭眉眼低垂，手里拿着劈开的竹节，专心致志用锋利竹刀削出藕白的细竹丝，他身前的竹编盘子里，这些细竹丝就像一根根蛛丝。 　　程溪很好奇应长庭的举动，但她乖巧地没多问，而是恭敬道：“应师早好，昨晚您说的那些东西，雪梅谷内都能找到吧？” 　　“可以。” 　　应长庭声音清冽。 　　程溪松了口气，礼貌道谢，折返回屋内，拿上勺子、茶杯、以及竹青色的瓷碗才出门。 　　竹屋群建造在半山腰，五个任务其实本身就带有提示，其中最好找的就是山谷最高的太阳山。 　　她要到山顶捡两颗石头，磨成细粉。 　　程溪站在半山腰的边缘，眺望周围景色，入目尽是漫山遍野的光秃雪梅树。 　　起伏的山体隔着很远的距离，其中有一座格外醒目的高山，直接将周围的山势比了下去。 　　午时半，即中午十二点，需要取棕红细泥沙，眼下时间尚早，程溪打算把太阳山的石头先捡了。 　　竹屋所在的山体被雪梅树环绕，程溪想要赶到太阳山，势必要穿过雪梅林。 　　她尚不知道这些雪梅有灵，挑了个直线方向，迎着清晨薄雾，快步下山。 　　离得近了，程溪才发现雪梅树只是没有叶子，但实际每根枝丫上，都挂着小花苞。 　　“雪梅果的味道好像不错，不知道这些雪梅树会不会结果子。”程溪在雪梅林里穿梭，见多了花苞，开始好奇它结果的问题。 　　没有任何灵性之物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雪梅林也一样，程溪随口一句念叨后，眼前景色瞬间模糊，一股牵扯力把毫无防备的她拉入幻境中。 　　金碧辉煌的建筑闪得程溪眯了下眼，她仰头看向坐在高台龙椅上，头戴冕冠，身着龙袍的男人，莫名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你的家族，本尊挥手便可覆灭，你有何资格向本尊提条件！”男人沉声怒喝。 　　程溪眨了眨眼：？ 　　“昔日你瞧不上本尊，解除婚约改嫁他人，你所谓的良人，瞒着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在风月楼里一掷千金，宠妾灭妻……怜儿啊，你的眼光也不如何。” 　　男人叹息间，尽泄心中苦闷，又得意洋洋道：“本尊念那几分旧情，名分你就休想了，倒是一间院子与饭菜供应着，你应当清楚该如何报答本尊吧。” 　　男人淫丨邪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呕。” 　　程溪已经记起这男人，正是昨晚她上石阶时，跟着一群人起哄嘲笑她的。 　　她当时为了得到情报，并未计较众人态度，但眼下这男人明显是深陷幻境难以自丨拔，对她摆出这种赤丨裸恶心的眼神，简直让她作呕。 　　“顾怜！你不想救你那好情郎了？”男人被‘顾怜’的态度激怒，眯着眼睛质问。 　　“不救了，让他就地火化吧。” 　　应长庭得知程溪被雪梅林拉进幻境中，灵识覆盖整个幻境，正好听到程溪冷漠无情的声音。 　　“顾怜啊顾怜，你果真水性杨花，明明有夫君，还敢勾搭杨国公的长子。你那个情郎真是可悲，被你耍的团团转。”男人话锋一转目光阴冷，眼底深处却又带着难以自抑的欲丨望。 　　应长庭听到这话立即明白前因后果，幻境所呈现的乃是每个人最真实的欲丨望，多数人会在幻境里丑态百出。 　　眼下程溪被丢进幻境里，被幻境主人误当作执念，若不加以制止，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 　　应长庭的一缕灵识融入幻境，顷刻间化作一位器宇轩昂，身着盔甲的男子。 　　“杨器，嗤，曾经的小将军，如今也不过败犬一条，顾怜，你好好看看他。杨家已经亡了，而他经脉寸断，已是废人，你还要与他一起？” 　　随着男人话落，程溪侧头看向被称呼为杨器的执念。他盔甲被鲜血染红，那张脸脏乱不堪，唯有宛如盛满星辰的一双星眸，正紧紧盯着她，亮着微光。 　　应长庭感觉不到痛苦，他可以随时结束幻境，只是随着男人话落，他竟有点好奇少女会作何选择。 　　程溪大抵了解龙椅上的男人意难平什么，被有婚约的女人抛弃，想着自己发达后，一定要狠狠羞辱对方。 　　如果发泄对象不是自己，程溪懒得管，可眼下把她卷进来，还要让她承担怒火，那不好意思—— 　　程溪看向被幻境捏造出来的盔甲男子，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脏乱的脸颊，目露深情：“杨郎，即便你是个废人，我也心甘情愿，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不！”男人惨叫。 　　咔嚓—— 　　幻境破裂的声音，下一瞬，程溪步伐踉跄几步，连忙扶着一棵雪梅林稳住身形。 　　“哈哈哈哈哈！” 　　幻境破裂前的那声惨叫，让程溪身心舒畅，笑得极为猖狂，谁让那狗东西用恶心眼神看她。 　　屋檐下，应长庭灵识回归，手指轻触脸颊，星眸若有所思。 　　呜呜呜呜呜—— 　　雪梅林的风声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靠近竹屋，应长庭眉眼舒展，收回手，好整以暇道：“想请她帮忙把那些沉溺幻境的人踢出去，可得准备好相应的报酬。” 　　呜呜呜！ 　　没有遭到反对的雪梅树灵性们兴高采烈散去风声。 　　程溪之前知晓幻境有灵，但她并不知道那灵性来自哪里，如今在雪梅林里有过一遭经验，瞬间了然。 　　这些雪梅树单独一棵，仔细观察仅是有点灵性，远远达不到具备灵智的程度。按理说不可能操控幻境，甚至听懂人语。 　　除非…… 　　这一片山谷的雪梅树，只有一魂。 　　这种一魂数灵的情况只会在花草灵树之间出现，并且概率极小。 　　程溪没想到雪梅谷看似灵气匮乏，像个普通的隐居之所，然不论是一魂数灵的雪梅树，还是竹屋里的净灵石，这些东西都不是空有资源就能买得到的。 　　应师高深莫测，不能轻易招惹，一定要把他当成老祖宗一样尊敬。 　　程溪在心里警醒自己。 　　呜呜呜呜呜—— 　　一阵诡异的风声吹起，周围的雪梅树枝跟着晃动起来。 　　程溪大概能猜出自己方才被卷入幻境的缘由，出来后，她一直走得很谨慎，连梅枝都不曾触碰。 　　听到风声，她霎时停下步伐，警惕打量周围。离她最近的一棵雪梅树枝丫晃动，上面掉下一个艳红花苞。 　　程溪侧身一闪反射性想躲开，结果花苞没有垂直落地，而是飞到她手心里，紧紧黏着竟甩不掉！ 　　程溪：“？” 　　熟悉的幻境牵扯感再度袭来。 　　程溪：“……” 　　这是碰瓷吧！绝对是吧！！ 　　幻境里，莺莺燕燕围着一个男人献媚，入目尽是白花花，程溪眼睛跟被针扎似的紧紧闭上，凑上去对准幻境主人就是一顿暴躁捶打。 　　被打蒙的幻境主人气得手抖，“你，你竟敢这么对本大爷！” 　　发觉幻境还没破开，程溪有点疑惑，刚往前踏两步，一声凄厉嚎叫响起，幻境轰然破碎。 　　程溪一脸懵地睁开双眼，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她正置身在雪梅林里。 　　呜呜呜—— 　　周围的雪梅林发出欢快呼声。 　　屋檐下的应长庭从风声里听完前因后果，更盛谪仙风姿的脸庞闪过几分不自然，淡声吩咐：“不要让她进入此类幻境。” 　　“伤眼睛。”应长庭补充。 　　程溪本以为雪梅林是在故意搞她，但随着每个幻境都会掉落一颗花苞，她猜测这或许是场交易。 　　积攒到七个花苞以后，程溪心下笃定这场交易，她看向远处的太阳山，并未忘记应长庭交代的五件事。 　　“我答应了应师今日替他办事，待我将太阳山顶的石头捡回来，折返时再帮你们驱逐沉溺幻境的修士可好？” 　　程溪跟雪梅林这些雪梅树打着商量，她还惦记陈知秋的十万块下品灵石。催稿之前，怎么也得有点感情基础吧，不然对方冷着一张脸，还真不好办。 　　呜呜呜—— 　　雪梅树晃着枝丫。 　　程溪听不懂意思，但周围迟迟没有花苞掉落，可见它们是同意了。她心底一松唇角微扬，轻声道谢后，加快脚下速度，赶往太阳山。 　　雪梅谷似乎只囊括雪梅树与应长庭所住山峰的范围，太阳山周边草木葱郁，与雪梅林寸草不生的光秃截然不同。 　　程溪抽了抽鼻子，视线张望附近，打算顺路寻找紫蝶草与棕红色细泥沙。 　　“从野松鼠那里抢五颗小榛子，一听就是榛木树林才有的动物，爬到山顶正好找找周边的榛木树。”程溪在心里暗忖。 　　太阳山高约近两千米。 　　程溪仰头看去，高处的山体陡峭崎岖，生长的植被很少，她一眼就盯上了峭壁生长的一株稀少药草。 　　攀爬太阳山期间，程溪一直奉行的极限修炼终于派上用场，连爬千米，她连口大气都没喘过。 　　因山体太高，一般人上不来，程溪沿途采摘的药草品质跟年份都不错，卖出去也能小赚一万下品灵石。 　　半个时辰后。 　　程溪顺利抵达云雾环绕的太阳山顶，随手捡了两颗大一些的石头收进储物袋。这里视野太高，又有云雾，看不清晰周边山脉。 　　她只能原路折返，在半山腰观望。 　　榛木树程溪见过几回，有点印象。 　　应长庭安排的任务也没刻意为难，她很快就发现位处于西面的榛木林。 　　需要穿过雪梅林才能抵达。 　　程溪一踏入雪梅林，立即遭到一堆雪梅枝的阻拦与包围，呜呜风声刮得极为猛烈。 　　“怎么了？” 　　程溪有点摸不着头绪。 　　呜呜呜呜—— 　　两个花苞突然从梅枝掉下，就在程溪以为是两个幻境双倍快乐时，花苞却突然盛开花朵并极快凋零，殷红花瓣凑成两个字：药草。 　　程溪：“……” 　　“你们想要药草？那你们打算拿什么跟我换。”程溪想了下说：“我采摘的这些药草价值可不低，比在幻境里摘到的还要贵。” 　　呜呜呜呜呜呜呜—— 　　周围雪梅枝颤抖，一个个花苞往地上掉，很快就掉了一地，程溪视线扫过，初步判断最少有上百个。 　　随着梅枝停下动静，程溪看着周一地的花苞，觉得这应该是换她全部药草的数量。 　　她不清楚这些花苞的价值，但既然是应长庭的雪梅树，哪怕用这些药草博点好感，也是好的。 　　程溪痛快拿出采摘的药草，顺势收起花苞，她收的时候数了下，算上之前那七个，总计三百八十一个。 　　这可比她在幻境里踢人快得多。 　　程溪婉拒幻境的差事，打算在西面的榛木林再挖点药草，结果抵达地点抽了抽鼻子，发现这里草木旺盛，却没有一株药草存在。 　　程溪看着在林木间穿梭的普通小动物，逮了两只野松鼠凑齐五颗小榛子。 　　在中午十二点之前，程溪顺便把紫蝶草汁液也弄满了茶杯，起初最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就是棕红细泥沙。 　　直到太阳升起后，阳光照耀在竹屋所在的山峰，她看见露在外面的泥土泛起棕红。 　　程溪对第四样物品有了头绪。 　　上午十点半，程溪回到半山腰的竹屋，在她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双臂袖摆环绕折在手腕袖口里，正弯腰将一堆细竹丝浸泡在石缸容器中，里面的水是用竹节牵引的清澈山泉。 　　“应师需要帮忙吗？”程溪连忙问。 　　“不必，稍作浸泡即可。”应长庭将细竹丝浸泡在其中，微微侧头，一双星眸望向程溪，清冷气质里多了些烟火气，兴起问：“物品寻得如何了？” 　　“还剩下棕红细泥沙跟晨叶露。” 　　程溪目光低垂，恭敬回答：“细泥沙等午时半再取用，晨叶露则要在后半夜。我暂时空闲了，应师若有我能办的杂事，尽管吩咐。” 　　看着出去一圈转悠回来，反而更拘谨礼貌的少女，应长庭略感头疼，倒是有些怀念拍卖会上什么都敢说的活泼小姑娘了。 　　“你方才与雪梅树在做交易？”应长庭见少女低着头，恭敬等吩咐的模样，主动提起这个话茬。 　　程溪愣了下，随后点头：“是。” 　　“你可知那些花苞作用。”应长庭处理好细竹丝，挺直腰杆看向程溪。 　　程溪痛快摇头，她正打算问应长庭来着，但眼下看他有要自己提的意思，便耐心等他下文。 　　结果等着等着……应长庭没了声。 　　程溪默默抬头，恰好对上应长庭带着兴味的璨亮星眸，他唇角微扬，嗓音温和故作疑惑：“小药师可有何不解之处？” 　　程溪：“……” 　　啊，是腹黑啊！！！ 　　“应师知道花苞的作用吗？”程溪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嘴角微抽着问。 　　“什么花苞？”应长庭面露疑惑。 　　程溪：“……” 　　过了，过了啊！你明明就知道！ 　　不行，不行。不能对祖宗发火，要是被扫地出门可咋办。忍住，忍住！ 　　程溪清澈眸子里的情绪几经变幻，最终重归冷静，她低下脑袋一板一眼道：“雪梅树花苞。” 　　啊，生气了。 　　应长庭心下哂笑，唔了一声，温声解释：“花苞可用来与雪梅树做交易，不同的要求所需花苞也不同。” 　　“对了，雪梅树并非无所不能，所以与其自己提条件，不如给相应的花苞，让它们提供对等的资源。” 　　像是为安抚程溪，他说的很详细，甚至还附赠了一个交易小秘诀。 　　得知花苞作用以后，程溪心底残留的一点火气尽散，但语气仍是一板一眼：“应师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了。”应长庭无奈一笑。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只是觉得下回绝不能再故意惹眼前小姑娘生气了。 　　“那我先去趟雪梅林。” 　　程溪说罢，转身跑回光秃的雪梅林。 　　呜呜呜—— 　　见到她回来，这些雪梅树挥舞枝丫，恨不得夹道欢迎。“对人类有用，且最昂贵的资源，需要多少花苞才能换？”程溪看着这些雪梅树，直白问。 　　周围挥舞的雪梅树枝瞬间停滞。 　　程溪耐心等待。 　　约莫十息后，挂在一根雪梅枝上的三个花苞盛开又凋零，殷红花瓣落在地上，拼凑出数字。 　　500个花苞。 　　程溪攒的花苞已经接近四百个，距这个目标很近了，只要她再参与百来个幻境。 　　“你们想要药草，还是把沉溺幻境的人踢出去？”程溪心里有了主意，询问雪梅树的灵性。 　　地上花瓣拼凑新的文字：药草。 　　“嗯，这没问题，不过我需要去一趟山谷外，你到时候能把我放进来吗？” 　　程溪蹲下身，盯着这些花瓣低声问。 　　花瓣继续拼凑：一次扣十个花苞。 　　程溪：“？？？” 　　这雪梅树的生意头脑不错。 　　眼看时间快到正午，程溪不打算现在出去，她安抚雪梅树的灵性，“等着，午时半过后我再来找你们。” 　　雪梅树恋恋不舍挥舞枝丫送她离开。 　　竹屋院落里。 　　应长庭坐在圆形石凳上正处理一根手指粗的嫩竹，身边的石桌摆着尽是约尺长的嫩竹节，附近石盘里，水养着几株摇曳的淡白荷花苞。 　　世外梅园、隐居之所，意象不外乎此番场景。 　　眼见离正午十二点还有大一个小时，程溪琢磨着细泥沙，谨慎靠近石桌，恭敬问：“应师这里有细筛网吗？” 　　“那是何物？”应长庭略带好奇问，又补充道：“我并未听闻过。” 　　程溪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普通人的思维还未彻底转变，这东西在修真界有更坚硬牢固的替代之物。 　　“那是一种筛选细沙的东西，我已经想到替代之物，叨唠应师了。”程溪表达歉意。 　　“密网？” 　　应长庭反应过来。 　　“对！就是那个东西。” 　　程溪兴奋点头。 　　应长庭星眸微垂，轻声说：“桌上竹节正好多了，你可以用来制作。” 　　密度越高的密网，反倒越适合用嫩竹制作，程溪见应长庭这么说了，礼貌道谢：“多谢应师，那我便不客气了。” 　　“小药师平日对陈师也是这般？” 　　应长庭手里拿着一把小刻刀，余光落在程溪专注的侧脸上，随意问。 　　“嗯？” 　　程溪储物袋里有随身携带简易刀具，她拿出一截刀片，闻言抬眸看向应长庭，犹豫道：“请问应师指的是……？” 　　“疏远客气。”应长庭说。 　　程溪下意识摇头，面对师父跟面对祖宗的态度能一样吗？前者随意些都自在，后者要是太随意就有不尊重的嫌疑了啊！ 　　尤其是她还惦记着净灵石，迁就些又不会掉块肉，怎么算都不亏啊！ 　　“我与你师父同辈，你可用与师父相处的性情，不必太拘谨。”应长庭垂眸说。 　　程溪小声说：“可我不喊您师父。” 　　应长庭倏然想起拍卖会时听到小姑娘所说的惊人言论，蓦地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附和道：“说的也是。” 　　程溪点点头，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两人各自处理着手中竹节，慢慢的，都显现了轮廓。 　　程溪把削薄的上百个竹片摆在石桌上，将它们跟编竹篮似的编在一起。 　　应长庭手中竹节，也呈现笔柄形状。 　　程溪随意一瞥，见到笔柄形状的竹节，好奇道：“应师要亲自做毛笔？” 　　“嗯。”应长庭颔首。 　　程溪得到回答，很乖巧地没有深究，抬眸看了眼天色，发现已经接近十二点。她拿上身旁早就准备的工具，直奔被太阳照耀的棕红泥土位置。 　　十二点一到。 　　程溪挖了满满一大筐棕红泥土，一勺细泥沙听起来并不多，但与泥土却是天囊之别。 　　保险起见，程溪并未托大。 　　她答应雪梅枝午时半之后去找它们，何时去找，取决于她什么时候弄到细泥沙。 　　程溪带上一堆工具，提着装满棕红泥土的竹筐前往山峰清泉的支流。 　　获取细泥沙并不复杂，只要反复拿着密网在容器里过滤就行，就是相对耗费时间。 　　折腾近半个时辰。 　　程溪把淘出来的一堆棕红的湿润细泥沙用灵力蒸发水分，小心翼翼扫进勺子里。 　　竹筐的泥土消耗大半，才得到满满一勺的细泥沙，程溪暗呼侥幸，还好够用。 　　“只差晨叶露了……” 　　程溪暗忖，这东西必须等到后半夜快天亮前取用，且只有一个时辰的效果。 　　这个没办法，只能耗时间。 　　作为一个时间管理小达人，程溪脚下方向一拐，朝着雪梅林快步走去。 　　该去完成与雪梅林的约定了！ 　　对于程溪的到来，雪梅林甚是欢快，二话不说就把她送到山谷外的石阶上。 　　天色还早，石阶附近人潮涌动。 　　对于程溪的突然出现，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只以为她是谷阵夺梅枝失败的路人。 　　“雪梅谷的谷阵小秘籍，有没有需要的？一株二十年份的普通药草就能得到，绝对独家消息，有助你们尽快突破阵法。” 　　程溪嗓音拔高，借助灵力的传播，话语刚落，便吸引着数百道目光望过来。 　　“小秘籍？嗤，什么时候这种话都有人信了。” 　　“你如何证明小秘籍内容是真？” 　　“骗人的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本就喧闹的石阶附近更加吵闹，大部分都不信，质疑的人也很多。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神色透着意动。 　　“你们之中，应该有大部分人都曾因为一些举动，而沦陷在幻境之中吧，你们就不好奇为何自己选的是假的，而有些人却获得了真的？” 　　程溪好整以暇地说：“我接下来说的，与突破幻境有关，想知道的准备药草，挨个上来，自有答案。” 　　此言一出，立即有三五个修士踏上石阶，他们都打算试个水。一株普通的二十年份药草，价值不高，最便宜的十几块下品灵石就能买一株。 　　“只要年份满二十年，什么药草都可以？”为首一位神色坚毅的青年问。 　　“对，还得有活性才行。” 　　程溪颔首，她状似随意扫了眼青年的面相与眼睛，轻笑道：“我觉得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会很有帮助。” 　　青年眉眼微动，果断拿出一株药草，停在程溪下方的石阶，他递出药草正色道：“望姑娘所言不虚。” 　　“那是自然。” 　　程溪收起这株药草，拿出一片细竹片，将其递到青年身前，“这些就是我想说的。” 　　竹片上刻着一行小字。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青年脸上神色蓦然一变，像是看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半晌才平息下来。 　　青年朝程溪拱手后，一言不发离去。 　　“怎么走了？他看见了什么？” 　　“该不会是托吧。” 　　“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青年的反应让围观修士大为震惊，好奇心也被挑起，又有一位炼气五层的修士快步冲到程溪下方石阶位置，拿出一株药草，催促道：“快让我看看。” 　　程溪收起药草，照葫芦画瓢拿出细竹片，摆在修士面前，神色淡然。 　　十息后。 　　修士忍不住惊呼：“怎么可能！” 　　“为什么……”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程溪笑着打断他的话，示意修士看看附近翘楚以盼等待白嫖的众人。 　　修士：“……” 　　“我知道了。”修士沉着脸应下。 　　有前两个剧烈反应，众人更加想知道细竹片上究竟写了什么，左右不过一株药草。 　　一个接一个看内容的人络绎不绝。 　　有修士看过后，会把亲近的人喊走，离远点分享，程溪并未阻拦。 　　短短一刻半钟，程溪搜集的药草已经近百株，就算一株一个花苞，也足以凑齐五百个花苞。 　　程溪给最后一个踏上石阶的人看完，见有些人还在犹豫，她没说什么，收起细竹片往石阶上方走。 　　穿过阵法的瞬间，她视线一晃，已经置身在雪梅林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周围的雪梅树枝丫兴奋乱舞，显然知道程溪在外面的收获。 　　程溪很干脆把收集的药草全部拿出来，雪梅枝丫哗啦啦地往下掉花苞，很快便落了一地。 　　本以为花苞会恰好够五百个，她细细一数，发现还超了几十个花苞。 　　“我想知道价值五百个花苞的情报。”程溪对一棵雪梅树认真说。 　　呜呜呜呜—— 　　风声响起，地上的花苞竞相绽放，又极快凋零，殷红的花瓣化作一条花龙，为程溪牵引方向。 　　程溪连忙收起地上那些没盛开的花苞，跟上殷红花龙。离开雪梅林后，有花瓣飘落在地。 　　程溪余光瞥了眼，发现掉落的花瓣落地便枯萎，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深褐色枯萎花瓣，会是清高冷傲的雪梅花。 　　花龙离开雪梅林越远，掉落的花瓣越多，程溪跟着跑了将近半个时辰，翻山越岭，随着最后一片花瓣枯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被群山环绕的盆地。 　　程溪怔怔看着灵气匮乏，已经偏离雪梅谷十几里地的荒凉盆地，无语凝噎。 　　这就是她价值五百个花苞的资源？ 　　不，不至于。 　　程溪摇头甩去脑海里的杂念，把地方记下之后，又折返回到雪梅林。 　　在回竹屋向应长庭报到前，程溪把储物袋里的花苞全部拿出来，对着一棵雪梅树认真说：“那地方有什么东西？” 　　花苞霎时盛开，凋零的花瓣拼凑成一行字：地下百米，有大灵脉，阵法压制，不现灵气。 　　程溪睁大眸子：大灵脉？！ 　　是她想的那种，只有元婴境界的强者，才有资格谈论大灵脉分配权的那种大灵脉吗？ 　　雪梅谷就建造在大灵脉下方？！ 　　程溪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脑子一团浆糊，灵脉就是一个灵气永动机啊。 　　她要是能蹭上这条大灵脉，就不用每天望眼欲穿地算计兴山镇住宅那条不入流灵脉分支的灵气了。 　　虽然雪梅谷离兴山镇有点远。 　　但蹭一次饱和节省时间都按天数计。 　　她绝对不亏！ 　　地点程溪已经记下，就等哪天有空去验证，她眉眼难掩喜色地跑回竹屋，一股淡淡茶香萦绕在鼻翼。 　　视线触及坐在竹亭里品茶的应长庭，程溪连忙收敛神色，低眉顺眼恭敬道：“应师。” 　　“遇上喜事了？” 　　应长庭偏头看向程溪，随和问。 　　“嗯嗯！”程溪立即点头。 　　“小药师可是对我有意见？” 　　应长庭轻叹道：“不然怎么遇上喜事，也不与我分享一二，也罢，或许是我强留你了，我这就联系你师父……” 　　程溪：“？” 　　一听应长庭误以为自己对他不满，甚至打算让陈知秋把她领回去…… 　　等会，有点不对劲。 　　应长庭才是雪梅谷的主人，雪梅树告知大灵脉位置，不可能不过问他的意见啊！ 　　程溪刹住打算道歉的话，默默盯着应长庭，加重语气，“应师真-不-知-道我的喜事是什么？” 　　面对程溪的询问，应长庭脸色淡然注视她，连睫毛都未动过，声线清冽地回答：“不知。” 　　程溪与他对视几息后，清澈眸子渐渐涌现水花，唇瓣紧抿，向来冷静平和的声线带上哭腔，“应师是不是嫌我，讨厌我了？又不好直说才如此找借口。既然这样，便烦请应师通知师父过来接我回去吧。” 　　应长庭脸色僵硬，从刚才端着茶盏就未曾动过的手臂轻颤，也顾不上方才淡然，急声解释：“我没有。” 　　他只是想逗逗小姑娘。 　　谁知道直接逗哭了。 　　应长庭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程溪面前，他低头，下意识抬起手帮小姑娘擦拭眼角泪花，低声轻哄：“这次是我过了，小药师别哭了。” 　　触碰脸颊的手指并不冰凉，相反还有些温热感，在他的擦拭下，程溪眼角泪珠一直未曾滑落。 　　“屋子里的石床你可曾试过？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就当作赔礼之物送你，好不好？” 　　应长庭声线柔和。 　　程溪本来还想憋几滴眼泪，一听这话，面色扭曲一瞬，扯起一个有点别扭的笑，不敢置信地盯着应长庭：“真的？” 　　“君子一言。” 　　应长庭见她可算止住眼泪，又帮她把两侧眼角泪珠擦干净，轻笑道：“你师父知道，我最守承诺了。” 　　“石床就算啦，没忙完之前，应师不会再中途把我送回去了吧？”程溪虽然很想要石床，但理智还算清醒，就算应长庭要给，她也没这个底气收。 　　“不会。” 　　应长庭舒了口气，安抚道：“我可还等着你在临原城里当我的左膀右臂。” 　　临原城？ 　　程溪怔住，等会，她打下手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距离不是问题，城池…… 　　城池啊！！！ 　　她目前尚未化形，就算有易貌符，一旦进城还是会暴露啊！ 　　完了，完蛋了！ 　　程溪脸色由青转白，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此事并非毫无办法，只是过程波折些。 　　“今日忙累了？” 　　应长庭见她脸色不对，目露关切。 　　“没有。” 　　程溪收起勉强的笑，摇头轻声道：“太阳山顶的石头我已经磨成了粉末，紫蝶草汁液，五颗小榛子，还有棕红细泥沙。我都弄到了，应师还有其它吩咐吗？” 　　“这些东西先给我，你切记在明日寅时末起来接晨叶露便可。”应长庭温声交代。 　　“好。” 　　程溪乖乖把东西拿出来，告了声罪回到自己住的竹屋里，躺到净灵石上，思考进城计划与之后的应对之策。 　　屋外有咝咝声，像在拉扯细竹丝。 　　伴着轻微却带着奇特音律的声响，程溪意识舒缓，渐渐陷入睡梦中。 　　竹屋外，应长庭指腹间摩挲的细竹片化作藕色粉末掉落在地，他走近石缸，观察里面的细竹丝。 　　大部分已经融化，小部分还维系原状的，各方面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应长庭把这些比银钢线还锋利的细竹丝挑出来，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一根一根将其穿进准备好的竹制笔柄里，神色淡然而认真。 　　这一番忙碌，直到入夜。 　　程溪一觉睡到凌晨两点，一掐时间还没到采收晨露的时候，又抓紧时间炼化净灵石的灵气，强大自身。 　　凌晨四点半。 　　程溪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她翻身起床离开竹屋，视线下意识望向斜对面的檐下。 　　一条矮长桌正摆在门口，应长庭盘坐在矮桌后方，眸子轻闭，像是在修炼。 　　程溪发现他身上衣物都未换过，她视线扫过长桌上摆放一柄竹毫笔，上面有纸张却无墨块，只有六个小碟子。 　　程溪没有打搅他，轻手轻脚踏进山峰茂盛的草丛里，耐心等待晨叶露。 　　天色微亮时，程溪才端着一碗满满的晨叶露回到竹屋，她一头挽起的秀发沾着雾珠，平添几分风尘仆仆。 　　“回来啦。”应长庭睁开一双星眸看着她，抬手轻摁眉宇，朝她招呼道，“过来。” 　　程溪乖乖端着晨叶踏上阶梯，在矮木桌旁坐下，余光看了眼桌上的小碟子，里面装的果然是她先前寻找的那几样物品。 　　应长庭把晨叶露用另一个瓷碗分开，将剩下一半递到程溪面前，温声道：“小药师落一滴血进去。” 　　以为事不关己的程溪：“？” 　　“我？”程溪懵了。 　　等会，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见应长庭神色不似开玩笑，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在确定自己的凡血与普通人没有区别后，这才逼出一滴落入清澈的晨叶露中。 　　凡血化开，红得很艳。 　　应长庭拿起竹毫笔化开碗里的血，一鼓作气将剩下四个碟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去，略作搅拌，直至碗里变成墨黑色方才停下动作。 　　他放下这碗特制墨汁，将竹毫笔置入另一碗晨叶露里清洗竹毫。 　　约莫十几息后。 　　干干净净的竹毫笔蘸着特制墨汁，在白纸上一触，呈现的是与墨汁截然不同的恢弘金色。 　　满满一碗墨汁，最后只绘制了三张金符，应长庭挥袖将桌上杂物收走，踏出院子时，轻声落下一句。 　　“易貌符，总归比不得此物有效。” 　　程溪瞳孔猛然一缩，再看应长庭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都知道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把解决办法摆在程溪面前，才提醒那么一句。 　　程溪鼻子一酸，忍住心头酸涩与感动，拿起一张金符，尝试激活。 　　眼看金色符箓在手心里消失，撤去易貌符的程溪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笼罩感，紧闭着的眸子慢慢睁开。 　　她正趴在地上。 　　手臂肤色很白，衣袖更白，触感还很柔滑，她视线微抬，看见一双云纹鞋与杏色袍摆。 　　“呀——” 　　程溪被惊吓地忙往后退，霎时抬头与应长庭对视时，嘴里刚蹦出一个‘我’字，就被那娇软如黄莺鸟啼似的婉转声线给惊得捂了嘴。 　　她的声音为什么变这样了！！！ 　　娇滴滴、软绵绵，这不可能是她！ 　　应长庭静静打量眼前少女几息，对上这双澄澈单纯极招人视线的碧色瞳孔，轻叹了声。 　　“这样可去不得临原城。” 第26章 临原城【第三更】 　　在应长庭幻化的水镜里, 程溪提前见到了自己化形之后的样貌。墨青黛眉袅袅白面，五官秀美精致灵动至极，一双清澈碧瞳水光粼粼，淡红唇瓣紧抿着, 配上一袭雪白的宽袖襦裙, 脱俗出尘, 仙气飘然。 　　程溪试图板着脸，结果水镜里的模样黛眉一竖, 眼眸微垂, 像受了委屈又顽强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小可怜。 　　程溪：“……” 　　应长庭盘坐在一旁, 手里轻磨两块赭青石, 饶有兴致看着面对水镜浑身散发出‘我很不满意’的小姑娘, 温声逗她：“可是被自己美到了？” 　　“才不是！” 　　程溪侧头看他，语气激烈, 但娇滴滴又还带点稚嫩的声线愣像撒娇。 　　程溪眸中水光流转, 咬咬牙, 紧紧盯着水镜里的自己，这张脸的确很美，与她现代的五官轮廓极像，可她却不太喜欢。 　　一想到现代的前男友曾对这张脸说过喜欢，还说会等她大学毕业，等着娶她结果扭头搞上她闺蜜…… 　　呕—— 　　好恶心啊。 　　程溪豁然起身走到应长庭身侧背对着水镜落座, 目光落在应师这张更盛谪仙的俊美脸庞, 她心中恼怒情绪渐渐平息。 　　“金符由灵力维系, 并无时效之说，若觉得太招眼，也可解除。” 　　应长庭看出小姑娘心中烦闷, 只以为她不习惯，并未勉强道：“倒有一种体绘法的遮掩方式，可自由选择外貌。” 　　程溪知道应长庭是一番好意，她压下心中情绪，摇摇头乖巧问：“我这样，元婴强者能窥破吗？”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能窥破。”应长庭眉眼带笑，语气虽随意，但话中内容所透露的信息，足以令人震撼不已。 　　程溪怔怔看着应长庭，如果说一张金符，是他看在陈知秋的份上，照顾老友的徒弟。那她储物袋里还剩下的两张金符，便是一份沉甸甸的大礼了！ 　　之前陈知秋赠送住宅，程溪不想欠人情，选择用灵石偿还，余下的灵石她早就还清了。 　　但应长庭亲自绘制的金符箓…… 　　程溪发现自己如今根本还不起。 　　“前些天陈师说新收了一位弟子，很是机灵活泼，像个小开心果，还说有机会要派过来，让整天闷在谷里的我开开心……” 　　余光留意到小姑娘脸蛋上的沉重与心事，应长庭唇角微扬，自言自语地长叹。 　　程溪：“？？？” 　　这就是师父把她派过来的真相？ 　　打杂是假，给应长庭当开心果是真？ 　　程溪越回想陈知秋的态度以及几个弟子里面，论药师经验，她肯定还是比不上张玉笛跟柳星舞的。 　　结果偏偏把她丢过来，还给出十万下品灵石的诱惑，等等—— 　　“应师，师父说您的药典……” 　　程溪话还没说完，应长庭突然抬起左臂用手背轻压在她唇瓣上，神色如常地把瓷碗端到她面前，嗓音温和，“药汁弄好了。” 　　程溪眨着眼看他：“？” 　　“别动，别说话。此物沾之难褪，要是不小心滴在你脸上，就会留下黑印子。” 　　应长庭轻笑着叮嘱，手指在碗里轻点，带出一颗宛如黑珍珠似的黑色药汁。 　　程溪身体僵住，眼看应长庭倾身靠近，温热手掌轻轻托起她下颌，这么近，足以让她数清应师密长的睫毛有多少根。 　　程溪下意识屏住呼吸，药汁滴入瞳孔的感觉就像遇了水，有点不适，但很快散去。 　　随着左右眼各滴一颗，应长庭停下手中动作，却没有将手掌收回，他专注盯着程溪的双眸，轻声说：“等它散开。” 　　程溪只能继续僵着身体，与应长庭对视，碧色的瞳色逐渐向黑转变。 　　哪怕被药汁影响，她眸中仍保持着清澈，眼瞳轻动间，带起勾人的灵动与单纯，还有坚定的信任。 　　应长庭觉得她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小小的，又可爱，对什么都没有防备，收获温暖后就会给予无条件的信任，单纯得一塌糊涂。 　　“小药师往后可不能轻信旁人。”应长庭见药汁已经将瞳色染成明亮的黑色光泽，收回手臂，轻声道。 　　程溪眨了眨眼，疑惑看向应长庭。 　　应长庭淡然评价道：“容貌生得太纯善，容易招骗子。” 　　程溪：“……” 　　就很准。 　　“若是有些骗子很能隐忍该怎么办？”程溪好奇问：“蛰伏十几年，数十年的那种。” 　　“小药师碰上了？”应长庭反问。 　　“没，没有，只是，嗯，我有一个，一个朋友。”对上应长庭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俊美星眸，程溪有点心虚，不自觉低头。 　　“这方面我倒有个好办法……” 　　应长庭说到这顿了下，程溪好奇等待十几息，始终没有听到下文，她不由得抬头。 　　说话的人已经轻闭双眸，身体倚靠在门框处，呼吸平缓而悠长。 　　睡着了…… 　　程溪愣了下，旋即会心一笑。 　　说来应师确实很累，昨日清晨她起得够早，但那时应师已经削了许久细竹丝。下午她睡着时，竹毫笔还未做好，转瞬次日清晨，那些物品他均已经处理妥当。 　　程溪静静注视应长庭俊美脸庞。 　　心底冒出好奇。 　　医修都像应师这般温柔吗？ 　　可惜程溪接触过的医修就眼前这么一位，无从比对。 　　因应长庭睡着，没了安排任务的人。 　　突然空闲下来的程溪轻手轻脚挪到靠墙位置坐下，她与应长庭之间，只隔半米距离。 　　从她的位置，能看见竹院里的石桌与竹亭，还有铺满石块的地面，视野再远些，是只有轮廓的起伏山脉。 　　今日天气不太好，暗沉沉的阴云覆盖了整座雪梅谷，程溪灵敏嗅觉闻到了丝丝水气。 　　她微微仰头盯着天空，快要下雨了。 　　几乎是得出结论的一刻钟后，淅沥沥的细雨降下，还有阵风吹得草木飘摇。 　　程溪运转气海灵力布下无形屏障，将风雨阻隔在外，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如雾一般的细雨。 　　“好安静呀。” 　　程溪看着雾白色的雨幕轻声感慨，脑海里不再时刻回荡裴游时的声音，也没有翻书声，只有令人身心宁静的自然氛围。 　　程溪后脑勺靠着墙壁，眸子轻闭，第一次在入睡前没有思考任何东西。 　　应长庭从酝思状态醒来时，发觉右肩重量不对，他余光一扫，少女脑袋靠着他，像小扇子似的密长睫毛与小巧鼻翼映入眼帘，浅红唇瓣微抿着。 　　“怎么连睡觉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应长庭垂眸看她，哂然一笑，本欲教导她的小秘诀，也因小姑娘还在睡而暂且作罢。 　　看着竹院里千篇一律到有些厌倦的景色，许是下过一场雨，总觉着别有风情与滋味。 　　* 　　程溪睡醒时，天色已经暗沉。 　　“醒了？” 　　应长庭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下一瞬，支撑脑袋的肩膀突然抽离，程溪连忙坐正身体，满脸自我怀疑。 　　她刚枕着应师肩膀睡着了！？ 　　“明早陆家的人会过来接我们，小药师届时听我吩咐行事便可。”应长庭温声说。 　　一听到正事，程溪立马抛开杂念，抬头看向应长庭恭敬询问：“那今晚不需要准备什么了？” 　　“嗯。” 　　应长庭颔首。 　　程溪面露了然，想起陈知秋交代的任务，她看向应长庭认真道：“应师知道药典吗？” 　　“那个啊，我有在撰写，小药师早点休息，我才想起还有点东西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应长庭脸庞浮现一个迷人的笑，而后留下潇洒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进竹屋。 　　程溪：“……”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太确定，那么经过这次试探，情况已经很明显。 　　应长庭他在拖稿！！ 　　考虑到双方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程溪就算知道这点也无可奈何。 　　她很快把这点烦恼抛之脑后，打算出发前再用一次净灵石。 　　过了这个村， 　　以后可没这种白嫖的好机会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程溪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视线落在立于竹院边缘，观赏雪梅林的应长庭身上。 　　“兽车已在谷外，准备妥当了？” 　　应长庭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嗯！”程溪认真点头。 　　“那便走吧。” 　　应长庭此话一落，程溪身体刚感知到拉扯感，下一瞬眼前景色已经截然不同。 　　周围环境很陌生，不是在雪梅谷外的石阶附近，而是在一条褐黄泥土的大路上。 　　“应师。” 　　“应师前辈。” 　　程溪正打算观察环境，便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十几道声线各异的恭敬嗓音。她侧头看去，一头金丹后期兽躯上披着花色布饰的灵兽与她对上视线。 　　“哞——”这头灵兽发出友善兽吼，踏了踏蹄子，表达对她的认可。 　　陆家众人这才注意到被应师挡住大半边身子的少女，纷纷向程溪投望目光。 　　“这位姑娘……” 　　“小药……” 　　为首的陆家大管事刚开口，应长庭仅慢他刹那，双方蹦出几个音节后，不约而同地停下。 　　金丹后期的陆家大管事目不斜视望向应长庭，恭敬询问：“这位是小药姑娘？” 　　应长庭垂眸望向程溪，神色淡然。 　　许是相处过两天，程溪敏锐察觉到应长庭的等待，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向应师说过名讳，这也太尴尬了吧！ 　　程溪硬着头皮开口：“我姓程……” 　　原本打算蹦出口的溪字，被求生欲极强的程溪临时更改，娇软声线脱口而出：“我叫程小药！” 　　应长庭：“……” 　　“先上去。” 　　应长庭唇角浮现无奈笑意，没有拆穿，领着她踏上这辆奢壕的大型兽车。 　　陆家这次过来，阵容可谓极其豪华，清一色的金丹期，暗处还有两位元婴强者护送。 　　陆家大管事腰部微弯，恭送应长庭与程溪踏上兽车，他余光朝容貌出众的两位金丹初期女子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两位不用上去了。” 　　“不必如此吧？” 　　五官明艳的女子粲然一笑，对陆家大管事的郑重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筑基后期与炼气期，再者兽车包厢不止一两个，我们待在外间难道也不可？” 　　“不可。” 　　大管事饱经沧桑的中年脸庞神色严肃，盯着两位女子警告道：“此次事关重大，若因两位表小姐搞砸了整件事，哪怕有二爷护着，也免不了刑堂一趟。” 　　“修行不易，勿要自缚。” 　　丢下这句话，大管事无视娇滴滴的两位美人，直接招呼余下众人启程。 　　兽车扬起的尘土并未影响两人，但平日受人追捧到哪都是聚焦中心，结果却在这里碰了软钉子，两人心情格外复杂。 　　“此次连临原城金丹境的薛医师都束手无策，区区筑基后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还不是病急乱投医，往上再数百来年，雪梅谷是个什么东西还尚无人知，怎比得上薛医师的妙医庐。” 　　“唉，大表哥可真惨，非要去护那个废物，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就算还活着，没了资质，又该如何在陆家生存。” 　　“我看这次请雪梅谷的谷主，大伯未尝没有医治那个废物的意思，听闻应谷主曾替人解决过体质上的先天缺陷。” 　　“噢？这倒是有点意思。” 　　两人交谈着御剑直飞临原城。 　　兽车清晨出发。 　　下午已经抵达临原城陆府。 　　程溪紧绷着一张小脸，任由应长庭出言安抚，她肩上始终覆盖着沉重压力。 　　作为神兽，程溪当前修为只有炼气四层，但在感知方面，绝对是bug级别的存在。 　　隔着墙壁的车厢里，两团覆手就可以掐死她的磅礴气息左右夹击。刚上车的时候，程溪差点窒息，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整，她才勉强适应。 　　其实这两团磅礴气息已经极为收敛，换成普通炼气期根本感知不到，但坏就坏在程溪自身体质上，眼下就很受罪。 　　跟着应长庭走下兽车，程溪本以为能稍微喘口气，结果比那两道磅礴气息还要强横些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她身形踉跄，被应长庭一把捞住手臂，夹在身侧。 　　应长庭看向眼前眉眼威严的锦袍男人，随手一挥，润物细无声地化解他境界带来的威势。 　　一旁低着头的大管事毫无所觉，倒是锦袍男人目光一动，瞳孔微颤。 　　久居上位的习惯让锦袍男人的情绪鲜少外露，短短一刹那他便收敛心中震撼，朝应长庭拱手，沉声道：“在下陆府家主，陆天岁，久仰应师大名。” 　　“应师来访，于情于理府上应准备宴席为你接风洗尘，只是我儿如今危在旦夕，着实揪人心房，宴席已在准备，烦请应师先行移驾东苑。” 　　“客气了，陆家主请带路吧。” 　　应长庭松开握住程溪手臂的手，垂眸看向她轻声道：“我让大管事带你……” 　　程溪连忙摇头，跟上应长庭的步伐，认真说：“我不会拖后腿。” 　　应长庭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语带笑意，“好吧，衣袖可以借你壮壮胆子。” 　　一股羞耻感直冲程溪大脑，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已经捏住衣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像个白色小尾巴。 　　程溪：“……” 　　这衣袖，还真挺有效的。 　　程溪感觉肩上压力骤降，终于有余力注意周围环境，亭台楼阁花草盆景自是极美的，但她更在意灵气浓郁程度。 　　陆府溢散的灵气与缘仙宗内门各个峰脉不相上下，但远远比不上楼西州的洞府，更比不上净灵石。 　　在心里比对一番后，程溪兴致缺缺收回目光，跟着应长庭一路抵达东苑。 　　跨过月亮门时，东苑的灵气浓郁度瞬间拔升数个档次，直逼楼西州的洞府。 　　程溪眸子微睁，打量视野宽阔的庭院，心里羡慕不已，这就是修二代的待遇啊，是真的爽！ 　　陆府公子的住所在东苑的麒麟房。 　　相比东苑的浓郁灵气，麒麟房里竟没有丝毫灵气，除此之外，屋大却空旷，还有一股难以言喻气息所混杂的血腥味。 　　有点像腐烂肉块的恶臭。 　　“我儿就在玄寒床上，他伤势太重，就连细微挪动都会造成难以承受的痛苦。他身上还中了噬灵蛊，以灵气为食，眼下只得如此安置。” 　　陆天岁语气沉重地解释，他再风光威严，也敌不过身为父亲的担忧。 　　应长庭面不改色走近摆在南面的巨大玄寒床，里面所躺之人身上覆着一层寒冷白霜。 　　他脸庞浮肿，赤丨裸的上身胸腔几乎被人开膛剖腹，白骨森然，血液暗红，在心脏膜下，盘踞着三条彩色虫子。 　　程溪捏住衣袖的手指略紧，清丽貌美的脸颊并未显露退缩之意，反而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想要看清这位病人的全貌。 　　应长庭余光留意到少女的细微动作，唇角微扬，轻笑出声。 　　陆天岁不忍看儿子的惨状，视线大半都落在应长庭身上，听到他轻然笑声，有一瞬间的懵逼。 　　但很快，陆天岁眼中浮现激动，压抑着情绪低声问：“应师可是有解决办法了！？” 　　程溪也抬眸看他，恰好与应长庭转过来的视线对上，她满脸认真，等着吩咐。 　　应长庭看向陆天岁，风轻云淡道：“解决办法谈不上，倒是处理噬灵蛊有了头绪。” 　　陆天岁瞳孔一缩，握紧袖中拳头，干脆利落道：“应师只管言说，陆府的事，在下能全盘做主。” 　　程溪有些意外这位元婴境家主的反应，看起来就像已经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就等着应长庭开口。 　　“蛊虫往往有母蛊，寄居在施蛊人身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施蛊人，把母蛊解决，这样一来子蛊就会自然灭亡。” 　　应长庭不疾不徐道。 　　对于他这席话，陆天岁与一直矗立在旁默不作声大管事眼中皆闪过疑惑。 　　这种常识，他们都很清楚。 　　程溪心下一暖，知道应长庭是解释给自己听的，她一双清澈眸子神采发亮，仰头注视应长庭风姿夺目的俊美侧脸。 　　他真的超级温柔会照顾人啊！！！ 　　“噬灵蛊与普通蛊虫不同，不爱动弹，只喜欢缩在心脏膜里，想取出就必须破心膜。然一旦感知外部气息，噬灵蛊就会采取应激手段，顷刻融化成具有剧毒的液体，断绝修士生机。” 　　应长庭语气轻快，目光落在程溪身上，“也因这些特性，噬灵蛊必须在还是虫卵的时候寄生，寄生方式不外乎七窍。” 　　程溪睁大眸子。 　　陆天岁嘴角抽搐，面目有些扭曲。他才知道应长庭是在给气质出尘的少女解释，他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只是恼火给自己儿子下蛊的人。 　　程溪悄悄瞥了眼陆天岁阴晴不定的脸色，联想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母蛊，可见下蛊的人，肯定是通过悄无声息的手段办到的。 　　人的七窍陌生人肯定接触不到，更别说喂虫子，这么说来，越亲近的人作案机会越大…… 　　嘶—— 　　程溪默默甩去脑海中的推测，抬头等应长庭的下文，他方才说有处理噬灵蛊的头绪。 　　“我有个办法，只是需要陆家主配合，另外此法对陆家主也令公子不会造成伤害，倒是身怀母蛊之人，会遭到反噬。” 　　应长庭嘴角噙着笑意，清冽嗓音像铁锤，一字一句重重砸在陆家主的心脏上，“母蛊与子蛊的牵扯越深，反噬越重，这三只噬灵蛊，足以令对方修为尽毁，神智重创，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短短四个咬字清晰的音节，令程溪无端打了个寒颤，她见过太多应长庭温柔的一面，直至现在，才看见他暗藏在温柔下的锋芒。 　　令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陆天岁脸色剧变，紧盯着应长庭问：“难道只有这个办法？” 　　程溪神色意外看向陆天岁。 　　这个反应，很不对劲啊！难道他已经知道朝他儿子下蛊的人是谁？！ 　　“只有这个办法。” 　　应长庭笑着说：“或者陆家主去劝劝寄生子蛊的人，看能不能让对方杀了母蛊。” 　　“……她已经失踪了。” 　　陆天岁嘴里泛苦。 　　程溪：瓜的香甜。 　　“两日，陆家主尽早决策。”应长庭对其中隐情毫无兴趣，随意给了个期限。 　　“不必等两日了，就按应师所说的办吧。”做出这个决定后，身形伟岸的男人面露疲倦，喃喃自语：“我已经给过她无数次机会了……” 　　程溪眨了眨眼，摁下好奇心，视线落在手里凭空多出一柄竹毫笔的应长庭身上。 　　应长庭对着空气不过寥寥几笔，五息后，一张长约半米的白色宣纸呈现在众人面前。 　　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 　　“按照上面要求凑齐便可，另你们再准备一万块中品灵石给我。”应长庭淡然吩咐。 　　宣纸被大管事收下，程溪留意到他看了几眼后，轻松了口气，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府上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此次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应师与程姑娘赏脸。” 　　陆天岁适时开口，一点都没有让气氛冷场，程溪跟着应长庭走出麒麟房，坐上陆府早就准备在门外的小型灵兽拉车，前往摆设宴席的场地。 　　程溪原本是抱着吃两口意思意思的想法，结果坐在偌大的殿宇里，看着矮桌上一道道灵力四溢，色香味俱全的灵膳，根本停不下筷子。 　　她要是能每天吃到这种上乘品质味道绝佳的灵膳，她可以一天吃二十顿！ 　　殿宇里负责伺候的侍女很有眼色，但凡看见谁桌上碟子空了，必然会悄然靠近，迅疾端走，呈上新的灵膳。 　　三位用膳者里，陆天岁作为家主，各种珍馐美食早就尝了个遍，又因为蛊虫的事，根本没胃口。 　　且身为主人，必须得与客人拉扯一些有趣的话题，免得客人觉得受了冷落。 　　应长庭也早过了口腹之欲的年岁，对陆天岁提及的这些信息量十足的话题，倒显得比对灵膳更感兴趣。 　　就这样，两个人在交谈，一个人在狂吃，因侍女很敬业，压根没人注意到她食量不同常人。 　　东苑的傍晚。 　　“嗝儿~”程溪打完嗝，连忙抬手捂嘴，不敢抬头看身旁的应长庭。 　　“是我疏忽了，倒忘了你还未筑基，没有辟谷。”应长庭并未拿她的饱嗝寻开心，言语中透露出自责意味。 　　“嗝儿，是陆府的灵膳太好吃了，我……嗝儿，没忍住。”程溪说一句话打了两个嗝，考虑到太影响形象，她决定闭嘴。 　　修士虽然很厉害，但像饱嗝这种无伤大雅的现象，就连修士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等它自己平息。 　　应长庭余光落在少女略有点婴儿肥的白皙脸颊上，语气温和：“等回住所，制杯苦莲茶喝就好了。” 　　两人跟着前面的侍从走，最后停在东苑北侧的阁楼院，除主屋阁楼外，还有两侧的偏房建筑，又大又气派。 　　“两位客人的居所，便是此地。”侍从微微低头恭敬道，“小的白天会在院子里洒扫，尊听客人差遣。” 　　程溪看着比自己修为还高的筑基期侍从，实在不好代应长庭回应，她只能看向身旁风光霁月的俊美男子。 　　“嗯。” 　　应长庭随意应了声，朝着阁楼走去。 　　程溪连忙跟上。 　　程溪踏进阁楼前，目光在两侧偏房流连，打算挑一间给自己，结果阁楼后方另有乾坤。 　　竟还有一栋小巧绣楼，二楼与主阁楼之间有一条悬空廊道，方便两栋建筑的主人往来。 　　“聚灵阵与凝神阵。” 　　应长庭站在两栋建筑中间回头望向程溪，语气轻快：“小药想要哪一个？” 　　想到这个称呼背后的尴尬，程溪眸中闪过心虚与不自在，强装镇定道：“我想住绣楼。” 　　就算绣楼是凝神阵，程溪也会捏着鼻子认下，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跟着应长庭平白得了这么多好处，她已经很满足。 　　“不再考虑考虑？”应长庭看着她轻笑，像在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程溪被他这个笑晃得耳朵发烫，但还是很有原则地摇头，坚定道：“我就住绣楼。” 　　“嗯，那绣楼里小药想要哪个阵法？”应长庭话锋一转，莞尔道：“想要聚灵阵还是凝神阵？” 　　程溪睁大眸子：“？” 　　啊啊啊啊—— 　　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应长庭要亲自给她布个阵？？？ 　　“会，会不会，太麻烦啦。”程溪烫着嘴说话，两颊泛起激动红晕，清澈眸中漾起粼粼水光。 　　应长庭注视着她明明非常想要，却还拼命用理智遏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被逗得轻笑出声，眉梢一扬，“不麻烦，十来息就能解决。” 　　“那我想要聚灵阵。” 　　程溪娇软嗓音很不好意思，灵动单纯的眸光扑闪着看一眼应长庭，又飞快挪开。 　　见应长庭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迟迟没做声，程溪仰头看向他，乖巧认真道：“要不还是算啦，陆府灵气这么浓郁，不用聚灵阵也可以的！” 　　“小药见过雪梅花吗？” 　　应长庭冷不防地提起这个。 　　程溪愣了下，而后点头：“见过。” 　　“雪梅花绽开后，是世间最殷红的颜色。”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绯红脸颊上，轻声说：“你的面色，比雪梅花更红。” 　　程溪眨了眨眼，一时分辨不出应长庭这是哪种类型的夸奖，但细想下去，又感觉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程溪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脸颊，有点好奇真有那么红吗？她见过雪梅花瓣汇聚的花龙，红得像世间绝色，再无其它颜色能比拟。 　　比那种程度还要红，那得多红啊！ 　　程溪一想到自己顶着一张想象不出红色的脸，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别想了！怪吓人的！ 　　应长庭说只需十几息就能布下一座聚灵阵，并未夸大，程溪本能以为是简化版的聚灵阵，但有总比没有好，她已经很满足。 　　结果踏进绣楼的瞬间，磅礴浓郁的灵气直逼楼西州洞府里的灵泉。 　　在这之前一度以为雪梅谷的修为进度，将会保持到自己回归兴山镇的程溪，此刻特别想仰天长嚎一声：应师牛批嗷！！！ 　　他太厉害了，太香了！ 　　不想浪费这位长辈的照拂之意，程溪当晚彻夜不眠，再一次修炼至饱和。 　　次日清晨。 　　陆府的大管事送来第一批资源，一个装有上万块中品灵石，绣有‘陆’字标识的储物袋。 　　应长庭接过这个储物袋。 　　大管事前脚刚走，储物袋就被抛到一旁翘楚以盼等待吩咐的程溪手中。 　　程溪：“？” 　　“上面的药草，小药今日记得从城内采购回来。”应长庭把一份药草名单递给程溪，叮嘱完毕后，迈步回到主阁楼。 　　终于等到任务的程溪认真扫过名单上的药草，几十息后，她忍不住推测应长庭的目的。 　　她好歹也是一名学徒药师，药性相和，药性相冲的道理她懂，并且也知道具体的药草名称。 　　既然如此，为何应长庭还要在名单上，写上一大堆相冲的药草，并且这些药草普遍常见易找好上手。 　　“难道就是为了打发自己？” 　　程溪陷入自我怀疑，灵识扫了眼储物袋，二十立方大小的储物袋里，装着上万块中品灵石。 　　折合就是一百万下品灵石。 　　程溪有一瞬间想带着这个储物袋跑路，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存活超过一息。 　　“应师连旁人无解的噬灵蛊都能找出解决办法，这些药草应该也有特殊用处吧……” 　　程溪选择相信应长庭，她找上在庭院里洒扫的筑基期侍从，礼貌道：“劳烦大哥带我出一趟府。” 　　“程姑娘客气了。”看起来三十几岁的青年收起工具，朝她颔首道：“还请随我来。” 　　程溪眼中闪过意外。 　　青年昨傍晚面对应长庭时，恭敬谦卑，将自身姿态摆得特别低。而如今的他，腰杆笔直，言行谈吐皆有进退，倒有几分大家之子的风范。 　　程溪推断是所面对的对象不同的缘故，修真界的境界划分非常严谨。 　　放在兴山镇，筑基期能主宰炼气期的生死，而在这里，青年还能礼貌地为她带路，已经很难得了。 　　程溪离开陆府时，青年给了她一块令牌，还温声询问需不需要路引。 　　“应师一向不喜受人拘束，我常跟在身边，也受了些影响，多谢大哥好意啦。”程溪笑着婉拒，话里带着软绵绵的警告。 　　“好的。” 　　青年面色如常地应下。 　　程溪背影穿过陆府这条街道后，青年回到府上向大管事汇报，着重复述了她这句话。 　　“别跟了，她境界低，跟上去被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反会弄巧成拙。”大管事沉声道。 　　“是。” 　　青年恭敬应下。 　　* 　　临原城很大。 　　直到亲自出现在这座城池，程溪才体会到这种庞大，细密青石块铺成的街道，宽约十几米。 　　街上往来修士里，筑基期遍地都是，金丹期亦随处可见，元婴境比较少，但也能看见。 　　光就这条街的综合实力，足以碾压几十个兴山镇，程溪混在人群里，好奇张望游览两旁的建筑。 　　一条街程溪走了将近一刻钟才来到分岔口，作为火爆的分流点，附近的营生要么是贩卖情报地图的店铺，要么就是路引，还有租赁住宅的盘宿行。 　　程溪看着门面偌大的盘宿行，好奇凑过去，在门口稍作张望，结果并未看见挂在外面的住宅报价。 　　所有人进去与接待的店从说明需求后，都能得到一个录刻玉简，作为大城，在这方面完全不像兴山镇那般简单粗暴。 　　“姑娘可是对住宅租赁感兴趣？” 　　守在门口的炼气七层门童一眼就注意到气质脱俗出尘的少女，见她目光落在店内顾盼，语气和善主动招呼。 　　程溪闻言，看向门童羞赧一笑，稍稍靠近十来步，轻声问：“这里的三合院大哥知道价位吗？” 　　“城西最便宜的三合院需要近三十万中品灵石。”门童笑着回答。 　　程溪：“……” 　　三十万什么？中品灵石？！告辞！ 　　程溪没忘记自己的正事，这个小插曲过后，她找到一家路引店铺，花二十块中品灵石请了位炼气八层的路引姑娘，有效期一天。 　　“客人要去什么地方？”衣着干练的路引稍作活动手脚，态度和蔼客气，颇具职业素养。 　　程溪言简意赅：“临原城最大的药草交易市场，你知道在哪吗？” 　　“药草交易市场倒是有十几处都宣称最大的，它们各具千秋，若要搜罗珍稀灵材，自是万罗街最大，量大的，东禾街……” 　　路引一口气把这些交易市场的特点都说了个遍，它们的分类非常细化，方便修士依需购置。 　　“去万象街吧。”程溪很快敲定目标，万象街是常见与稀少药草的汇聚地。 　　路引说：“客人想走过去还是搭乘观光兽车，或是私人兽车？走过去需五个时辰，下一趟过来的观光兽车还得等两刻钟。私人兽车随时都有，前往万象街需要二十块中品灵石，一刻钟就能抵达。” 　　这个物价啊…… 　　程溪深吸一口气，对路引说：“坐私人兽车吧。” 　　“好嘞。” 　　路引痛快点头，不过几十息，已经联系到一辆由炼气期灵兽拉动的兽车徐徐停下。 　　程溪踏进兽车，发现车厢约五个平方算得上很小，只有靠墙的三排木凳可以坐人。 　　“临原城的消费还挺高。” 　　兽车启程，正好没事的程溪看向路引好奇道：“你们赚取的灵石够修炼吗？” 　　“噗嗤。” 　　路引姑娘爽朗一笑，打量着程溪不含恶意问：“姑娘是镇上的世家大小姐吧？” 　　程溪眨了眨眼，不予置否。 　　路引姑娘只当自己猜对了，言语满是骄傲道：“虽然镇上的生活很悠闲，但有一点，是绝对比不上大城池的。” 　　“灵气？”程溪猜测。 　　“不错！” 　　路引姑娘赞赏地笑道：“光是街上游离的灵气，随便放在哪个镇上，都得卖个几万下品灵石了吧。” 　　程溪点头，这倒是真的。 　　“若是在镇上，我能否踏入炼气五层都是未知数，但我今年不过三十几，已是炼气八层，只要再努力十几年，想必能在五十岁前顺利筑基。” 　　路引姑娘满腔干劲：“筑基期路引，一天能得两百块中品灵石呢！” 　　程溪：“……” 　　她看见了熊熊燃烧的打工魂。 　　突然间，她竟有点想知道元时规回去继承自家的酿酒祖业，进展如何了。 　　等以后有空，要去邺城看看才行。 　　“客人，万象街到了。” 　　路引姑娘打断程溪的思绪，提醒道。 　　“嗯。” 　　程溪踏下兽车，视线随意扫过左侧同样停下的兽车，恰好看见从上面下来的一位五官俊美的墨衣少年，他面白唇红，一双上挑的凤眼含着阴鸷，气场格外阴沉狠戾。 　　裴，裴游时？！！ 　　程溪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第27章 药典 　　“客人, 你怎么了？” 　　路引姑娘手疾眼快地扶着程溪，关心问。 　　裴游时听到附近动静，余光瞥了眼，见路引扶着一位身着飘逸白裙, 身形玲珑的少女, 被那抹雪白刺了下眼睛, 他阴沉地收回目光，压下心中沸腾的杀意。 　　“我, 我忽觉周围风有些凉, 吹得我头晕, 可能是头疼旧疾犯了, 可否扶我回兽车上休息片刻？”程溪手掌攥着路引姑娘的手臂, 嗓音很轻，更显得娇软柔弱。 　　“好的。” 　　路引姑娘痛快答应。 　　随着两人重新踏上一辆兽车, 裴游时走出几步的步伐顿住。 　　他偏头用余光看了眼身后踏进车厢的白色衣角, 略作吸气隐去眼底阴鸷, 收敛阴沉气场，大步踏入繁华的万象街。 　　车厢里。 　　程溪拿出三十块中品灵石，让路引给车夫，让他把兽车停在这里两刻钟，她略作休息。 　　两刻钟时间，路引姑娘心下有所安排, 面上体贴地说：“不如我下车散散步, 客人可能会更自在些, 两刻钟后我就回来。” 　　“好。” 　　程溪无心去计较路引的目的，裴游时的出现直接打乱她全盘计划，她心脏险些从胸腔跳出来。 　　裴游时已经顺利筑基。 　　《登顶仙途》里, 身为主角的他突破后回了一趟缘仙宗，之后才带着神兽前往西岭山脉，等待灵境出世。 　　按时间线算，他应该在一个月后抵达西岭山脉，但如今因程溪叛离，他的行为轨迹有所偏离小说。 　　他来临原城做什么？ 　　找她？ 　　不，不像。 　　程溪仔细回想刚才两人先后踏下兽车的情形，不论是下车后的陌生一瞥，还是她上车时的那眼打量，都透出他并未察觉程溪真实身份。 　　既然没有发现她的本体，那就一切好说，程溪心情逐渐平复，开始推测裴游时来万象街的目的。 　　裴游如今还在被人追杀，按理说除了提升实力外，他应该没有时间去干别的事情啊。 　　他来售卖药草的万象街作甚。 　　程溪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但裴游时已经筑基是事实，其它且不提，论实力，裴游时绝对是一众筑基初期里的强者，能跟筑基中期打和，遇上筑基后期能逃命。前期绝不能跟他在武力上硬碰硬！ 　　程溪下定决心，拿出应长庭给的药草名单，认真记下所需采购的分量。 　　“客人，你头疼好些了吗？”两刻钟后，路引神采奕奕地推开车厢门，关心询问。 　　“已经好多了。” 　　程溪颔首应下，走下兽车后，她拿出一根代表路引契约的羽毛，还给路引姑娘温声说：“多谢姑娘引路，我已经到达地点，余下时间你可以自行安排。” 　　路引姑娘惊讶地眨了眨眼，接过羽毛，喜笑颜开地应下：“客人真阔绰！” 　　毕竟路引是按天计费，很多人哪怕到达目的地，还是会让路引跟着，攀谈些城池情报。 　　程溪也清楚这点，但她眼下实在没心情，只想尽快买完药草回陆府绣楼。 　　临原城毗邻偌大的西岭山脉，管辖界内的采药工从山脉中采摘的各类药草资源，绝大部分都运送到了这座大城池处理。 　　程溪修为只有炼气四层，甚至比不上药草店铺的接待店侍，但架不住她兜里灵石充足。 　　“你们能凑齐上面的药草吗？”程溪向一位店侍递出应长庭给的名单，温声问。 　　炼气六层的店侍伸手接过，视线落在名单上，原本轻慢神色逐渐散去，打量眼前这位气质出尘貌美的少女，店侍斟酌道：“这些药草，价格可不便宜。单单一种的分量，就要上万下品灵石。” 　　“更别说姑娘名单上的药草多达五、六十种。”店侍不着痕迹扫过少女比鹅颈优雅的脖颈与简洁的雪白腰带。 　　既没有婢女伺候，又不见任何能彰显身份的物件，兴许只是样貌格外出众罢了，想到这单或许不成，店侍兴致缺缺。 　　“大哥只管告诉我贵店能不能凑齐这些药草就好。”程溪语气平和，并未展露自己身上钱财。 　　“行吧，我帮你去问问。” 　　店侍虽不看好少女，但谁让小姑娘礼貌又长得合他审美，本着义务帮忙的想法，还是拿着名单去了趟库房。 　　管理库房的是位筑基期女药师。 　　店侍将名单呈上，女药师只看了眼便不满地打量店侍，刻薄道：“你可知私自接待贵客，是违规行为，要罚月俸的！” 　　“这不是贵客的生意，是一位小姑娘的。”店侍连忙解释。 　　女药师一听炼气四层，顿时没了兴趣，把名单抛给店侍，冷冷道：“回去告诉她，就说没有这些药草。你怎么都没点脑子？区区炼气四层，身上能有几个灵石，我看就是被人支使过来，打探店铺库存的。” 　　“若人人都像这般，我干脆整天给你们对数可好？你过去告诉她，能拿得出五千中品灵石，再谈名单上的药草。别说我们店，就是其它商铺，也都如此！” 　　店侍被骂了一顿后，灰溜溜回到店铺前院，满脸歉意地看向坐在茶位等待的少女：“实在抱歉，库房说没有这些药草……” 　　“可我听说贵店的药草数目最是齐全，若是买这些药草还有其它要求，大哥不妨直说。” 　　程溪语气温和道，她挑中这家店铺就是看上种类齐全，可以一次性选购完毕。 　　“这……” 　　店侍想到女药师的刻薄言论，想了下，挑着不太刺人的话大致说了遍。 　　经由他的润色，理由就变成大单生意调集库存比较麻烦，为防止跑单，需要客人证明自己的财力。 　　程溪理解地点头：“不知贵店要如何证明？” 　　店侍开始头大，他们店铺可从未有过让客人证明财力的先例，他本以为自己委婉的言语会劝退少女，却没想到她反而当真了。 　　“怎么？”一位筑基后期的清瘦男人走近，望向店侍。 　　“……门先生。” 　　店侍恭敬行礼，欲言又止。 　　“我是不常来店里，但总归也占着二管事的名头，是连我也不能知道的要事吗？” 　　被唤作门先生的男人和气道。 　　店侍开始磕磕绊绊，程溪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接过话茬把前因后果说了遍。 　　“噢？竟有这种事？” 　　门先生脸上神色稍淡，盯着店侍的脸看了眼，主动朝程溪拱手行礼，客气道：“小店规矩不严，怠慢了姑娘。那份名单可还在，在下亲自为姑娘准备。” 　　“嗯。” 　　程溪把名单递给他。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门先生接过名单看了眼店侍，语气淡淡：“你跟我过来。” 　　“是。” 　　店侍垂头丧气地跟上，忍不住思考自己会在今天滚蛋，还是扣除半个月的月俸。 　　“你且把拿着这份名单去库房的经过再说一遍。”门先生在半路上问店侍。 　　许是觉得自己这份差事快没了，店侍反倒大起胆子，开始控告筑基期女药师的罪状。 　　* 　　程溪在茶位等待近一刻钟，门先生才与几个人姗姗来迟，他把宝蓝布袋与名单一块放在桌上，和气道：“姑娘可以清点数目，看对不对得上。” 　　“好。” 　　面对在场三位筑基期，程溪神色如常地接过布袋，灵识探入其中仔细检查。 　　总计上千株药草，程溪没有在意稍有缺损的药草，而是着重关注其蕴含的药性。 　　约莫半刻钟后。 　　在那位筑基期女修挑剔打量的注视下，程溪把二十三株药草摆在桌上，看向为首的门先生温声道：“这些药草的药性低于五成，我不能要。” 　　小姑娘嗓音娇软，说话就像喃呢细语轻柔拂过每个人的心脏，话里内容却是毫不客气。 　　门先生看向身侧的女修。 　　“你胡说什么，区区炼气四层，懂什么药性，若本店的药草药性真的有缺，生意还会如此……” 　　女修愤怒斥责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门先生冷眼打断：“闭嘴！” 　　女修嘴唇一抖，碍于门先生的气势与地位，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门先生盯着她，淡漠道：“今日你先回去，库房那边我会让其他药师顶替。” 　　“门先生仅凭她一句话便要赶我走！？”女修一脸不敢置信。 　　程溪平静地看着眼前变故，在得知女修居然是药师时，她眸中闪过意外，更加难以理解：“你是药师？” 　　“不错。” 　　女修抢先应下，盯着这个给她带来麻烦的少女，冷冷道：“你说这些药草药性有损，你如何证明？” 　　“你身为药师，遭到质疑不亲自明辨，反倒来问我？”程溪更加意外与不解。 　　女修也是被气昏了头，又端着几分傲气，明知少女说的有道理，还是忍不住杠两句：“若都说药草有问题，让我来鉴定，累坏的岂不是我？” 　　程溪：“……” 　　“我师从一位药师，我说这药草药性不满五成，它就是不满五成。但凡有一株超过五成，我会向贵店按价翻十倍，赔礼道歉。” 　　程溪懒得与女修纠缠，直截了当。 　　门先生看了少女一眼，眼底闪过满意与欣赏。 　　“这可是你说的！” 　　程溪话说到这个份上，女修被赶鸭子上架，咬牙拿起一株药草鉴定，十几息后，她沉着脸换成另一株。 　　约莫盏茶功夫，女修丢下最后一株药草，红着眼眶不说二话扭头就走。 　　女修虽没有明说，但她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门先生轻叹一声，朝程溪拱手致歉，“这些药草我会差店侍更换，此次是本店筛检不严，接下来几日会大盘点，确保不会再发生雷同事件。” 　　“这次姑娘所购，一律以市价九成的价位，往后姑娘过来，均能享九成五的价，还望姑娘不计前嫌。” 　　来不来另说，人家姿态摆得这么低，程溪还是客客气气地表示没有放在心上。 　　最后报价的时候，这堆药草总计七千五百块中品灵石，一个九折，直接省去近七百块中品灵石。 　　程溪给完灵石，脸上笑容真诚了几分：“下回有需要，我会再过来。” 　　门先生与另一位筑基期目送少女背影消失，才重新回到店铺的茶位，各坐一凳，拿杯斟茶闲谈。 　　“陆家的？” 　　“你也瞧见了？是陆家的标识。” 　　“普通药师可没那东西，不过陆家向来看重实力，怎会让晚辈学药师？” 　　“不有一位无法修炼的二小姐吗？” 　　“是她？” 　　“不确定，只是有几分像，普通人可拿不出这么多灵石。”门先生喝了口灵茶。 　　* 　　程溪正午便回了陆府东苑，正好碰上侍女送中午的灵膳过来，总计五个食盒，十个膳碟。 　　程溪来到二楼琴亭里，把装着药草跟剩余灵石的储物袋放下，抬起视线看向应长庭更盛谪仙的白玉脸庞，试探道：“应师饿吗？府上的人送灵膳过来啦。” 　　正闭目养神的应长庭睁开星眸，若有所思眺望远处青瓦屋檐，“小药与陈师学艺多久了？” 　　“约有半个多月了。” 　　程溪乖巧回答。 　　“半个月……”应长庭轻叹，眉宇间夹杂几分为难，“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交予小药去办。” 　　程溪眸子一亮，连忙表态：“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应师尽管吩咐！” 　　“可小药只入门药师一脉半个月，连药珠凝聚都尚未接触……”应长庭斟酌开口。 　　“我会啊！我会凝聚药珠！” 　　程溪激动说。 　　“噢？” 　　应长庭一双璨亮星眸闪过意外，默默省去自己花一上午想好的铺垫和准备的教程，步入正题：“我近来在准备新的医方，需要很多药珠样本，这批药草……” 　　应长庭说到这，对上少女无比信任的目光，一时有些难以在继，骗她好有罪恶感…… 　　“我可以提炼。” 　　程溪已经明白应长庭的意思，果断提议道：“想来这次陆家公子的救治，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提炼药珠，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那这些就劳烦小药了。”应长庭松了口气，把陆府准备的储物袋又还给程溪，“我已辟谷，不需灵膳饱腹，小药想吃便去吧，别饿到自己。” 　　“好！” 　　程溪拿上储物袋欢快跑到偏房。 　　灵膳的灵力不需要炼化，程溪可以直接吸收，然后用来锤炼血肉与经脉。 　　她吃之前，特意留了个心眼让那些侍女离开，这样一来她们到时收拾碟子，只会以为是两人吃的。 　　如此一来可以减少暴露自身特殊。 　　应长庭是意外，且他真的没有恶意，但对其他人，程溪心底一直很警惕。 　　程溪吃完灵膳，端着一杯灵茶在院子里走动消食时，应长庭恰好从楼上下来。 　　“小药随我去看看陆公子。” 　　应长庭喊上程溪。 　　“好。”程溪连忙跟上。 　　两人抵达麒麟房时，碰上了一位半跪在玄寒床附近，为昏迷不醒的陆公子擦拭身体的素衣女子。 　　她有修为，但气息非常散。 　　“哥哥，你马上就会好起来了……这次爹爹请的是雪梅谷的前辈，医术精湛，很是厉害。” 　　女子嗓音轻柔，言语间，极尽哀恸，“都怪我没用，不能修炼。纵使翻阅百千本药师书籍，却始终凝聚不出药珠，救不了哥哥。” 　　程溪看着素衣女子的背影，又望向身侧的应长庭，眨了下眼，不知该不该提醒她，凝聚药珠跟救人是两个概念。 　　“陆家二小姐？”应长庭淡声开口。 　　素衣女子身体一颤，猛然回头，她气质温婉，蛾月眉瓜子脸，看起来温善又纯良。 　　“你们是……雪梅谷的前辈？！”女子神色震惊，很快又被慌乱取代，连忙起身行礼，苦笑道：“我姓陆，名秋鸯，至于二小姐的名头……我担不得。” 　　“陆家主与我提过你，但他最终选择了陆公子。”应长庭神色淡淡看着陆秋鸯，“陆姑娘七窍玲珑，想必明白其中意思。” 　　陆秋鸯？ 　　程溪在心里默念两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至于当事人，听到应长庭这席话，眼中闪过痛意，语气伤感自嘲：“我知道，始终轮不到我的。” 　　“我兄长伤势，不知何时能好转。”陆秋鸯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陆星盛身上，轻声说：“这几日都是我在照顾兄长，若是有不宜擦拭的时候，还请前辈告知让侍从告知我一声。” 　　“你之后不必过来了。” 　　应长庭语气随意，却不容置喙。 　　陆秋鸯懵了：“？” 　　“你化开这些寒霜，只会让他身体加快腐烂，毫无用处。”应长庭清冷视线落在陆秋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淡淡道：“思虑过重，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陆秋鸯再也绷不住脸上表情，低下头端上水盆匆匆告了声退，满身狼狈地离开。 　　直到关上门响起，程溪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清澈眸子神采灿若星辰，满脸崇拜地看向应长庭。 　　“怎么？” 　　应长庭见她这幅表情，不由得失笑。 　　“应师很厉害！” 　　程溪没有详说缘由，只是咬定他很厉害，内外兼修的那种强者。 　　对外能让元婴强者施以礼遇，对内可以三两句手撕心机女！ 　　程溪方才觉得陆秋鸯这个名字耳熟，她一番回忆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也有后宫，虽然裴游时的那些后宫全部都是利益相关，常见反目成仇与互捅刀子，妹子的一腔深情往往是他的筹码，堪称冷血无情的典范。 　　正所谓后宫要趁早，裴游时最早的一个后宫，正是在灵境里面遇上的。 　　那是一个修为不高，弱不禁风的蛇蝎美人，她的医术极高，心机深沉，身陷危险时被裴游时救下，从此便对他唯命是从。 　　蛇蝎美人前期为裴游时呕心沥血，但却在中期因一个能治愈自己体质的情报选择背叛男主，结果反被裴游时杀害，那笔丰厚资源也被裴游时所夺。 　　那个蛇蝎美人的名字，正是陆秋鸯。 　　程溪：“……” 　　不愧是你啊！裴游时！ 　　程溪也没料到这么凑巧，距离灵境还有三个月，那时的陆秋鸯医术极高，弱不禁风。 　　可现在她只是个药珠凝聚不出，身体健康却无法修炼的废人。 　　小说里有提过陆秋鸯因体质缘故，修炼很慢，但关于她的往事以及医术传承，并没有着墨。 　　程溪下意识看向正在观察陆公子伤势的应长庭，短短三个月内，陆秋鸯不太可能接触到其它医术高明并且能让她修炼的贵人，只有可能应师最后还是出手了。 　　小说里陆秋鸯的心机就非常深沉，跟楼西州身边的虞千菱不相上下，本质上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程溪忧心忡忡看了应长庭一眼。 　　“嗯？” 　　应长庭余光留意到程溪的目光，态度随和透着亲近之意，声线撩人。 　　“应师方才说那位姑娘，思虑过重……”程溪耳朵一烫，斟酌着开口，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 　　特意借助照顾兄长的机会，然后趁机与应长庭攀谈拉近关系，倒极像蛇蝎美人会干的事。 　　应长庭直白道：“满脑子算计，思虑怎会不重。” 　　“可她不能修炼……” 　　程溪对陆秋鸯很了解，她是担心应长庭最终会被算计，虽然眼下来看，应长庭压根没有搭理对方的兴趣。 　　“陆府曾花费高价购得一根雪梅枝。” 　　应长庭语气随意说：“此次我受雪梅枝邀约而来，只为救治陆家公子。其它事务，又与我们何干？” 　　程溪：懂了。 　　看来应长庭当前确实不想搭理陆秋鸯，程溪倒有些好奇陆秋鸯还会试些什么手段。 　　再回绣楼住所时，天色已暗。 　　程溪当晚借助聚灵阵修炼至饱和后，若有所感，在心里嘀咕：“再饱和个六、七次，应该就能突破炼气五层了。” 　　这次净灵石跟聚灵阵，起码给她节省了将近数百万下品灵石。 　　感谢陈师父，感谢应长庭。 　　亮着橘色灯盏的卧房里，程溪想到应长庭交代的任务，拿出药草，兴致昂扬地凝聚药珠。 　　陈知秋也会给药草让她练手，但跟应师让她采购的这些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作为神兽，程溪对自然的亲和力极高，除去炼化灵气很快以外，她在凝聚药珠方面也非常有天赋。 　　不过这方面程溪没怎么在人前显露。 　　次日清晨。 　　程溪把凝聚好的药珠拿给应长庭看。 　　“品质很好啊。” 　　应长庭接过翠绿的药珠仔细观察，惊叹道：“比你师父的精纯度还高，只是手法还有些稚嫩，只要多加练习就好了。” 　　“嗯嗯！”程溪乖巧点头。 　　“小药觉得凝聚药珠如何，还……习惯吗？”应长庭轻咳一声问。 　　“还好呀，很轻松。” 　　程溪说实话。 　　“那小药能否帮我一个忙。” 　　应长庭抿着唇，言语间眼神有些闪躲，“你师父所需的药典，指的是记录一千种药草药性、药珠融合的各种变化。” 　　“这需要极其庞大的实验样品，但凝聚药珠甚是枯燥，我又有要务在身，小药可否代劳？” 　　“当然我亦不会让小药白忙活，等药典编写完毕，净灵石可以送给你，如何？” 　　应长庭诚恳注视少女的双眸。 　　看着从来风轻云淡性情的谪仙情绪如此鲜明，程溪暗想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能问问应师，师父委托的药典您编写多久了？”程溪好奇问。 　　“……” 　　应长庭别开视线，眺望远处晨景，干笑道：“快有一百多年了吧。” 　　程溪：“……” 　　“当年你师父说收不到药典，宁可坐化也不突破金丹境界，所以你看他现在都快要死了。” 　　应长庭轻声感叹。 　　程溪：“……” 　　那都是因为你太能鸽了！ 　　吃人嘴短又是长辈，程溪也不好当着应长庭的面说，想了下又问：“那这些药珠，我每天都交给您？” 　　应长庭回头看向程溪，轻笑：“除了这个小忙外，小药有没有兴趣再跟我作笔交易？” 　　“只要你记录一种药珠融合的变化，我就支付你一千块中品灵石如何？药草方面，我会让人准备，药珠融合我可以亲自教你。” 　　当天上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程溪回到绣楼里，满脑子都是一千块中品灵石不断循环。 　　只要她够肝，她就能在凭借这次机会积攒第一桶金！同时还能收割丰富的药师经验，不管怎么算，她都血赚。 　　拼了啊！！！ 　　应长庭初步教完融合之法，起来时顺手揉了下少女柔软秀发，轻声道：“好好消化，我出去一趟，若有不懂之处，别钻牛角尖，攒着等我回来。” 　　“好。” 　　程溪乖巧点头。 　　程溪本以为药珠融合会很费药珠，结果居然可以从一滴药珠里分离出几十份甚至上百份去观测。 　　原来耗时间的不是凝聚，而是一动不动地观测融合时的变化，记录每一个细节，这才是最烦的。 　　程溪趁着应长庭出门，她当场凝聚两颗来自不同药草的药珠，尝试分离。 　　药珠分离对灵识要求很高，好在程溪修炼的时候从没落下这方面，分起来很轻松。 　　用应长庭教导的方法融合，程溪严阵以待观测时，随两种药珠融合变化，脸色逐渐怪异。 　　等会…… 　　融合的变化不是挺明显吗？不至于实验成百上千次吧，程溪以为自己感知有误，又试着融合一次，这次她不疾不徐记录每一个细微变化。 　　应长庭上午出门，直到下午才回来。 　　程溪把数百株药草凝聚成药珠，被她记录在宣纸上的药珠融合变化，足有五页。 　　“可有遇上不解之处？” 　　应长庭穿过主阁楼与绣楼之间的悬空长廊，望向盘坐在观月台的程溪。 　　“都很好理解，对啦，这些是药性融合的记录。”程溪拿起宣纸递给他，自己趁机起身活动，缓解持续使用灵力的疲倦。 　　应长庭接过字迹潦草的宣纸，认真观看上面内容，越往下看，他神色越显惊奇。 　　小姑娘的天赋总让他一再感到惊喜。 　　“看来我得再努力些才行，不然可要支付不起小药的报酬了。”应长庭笑着调侃。 　　“应师出去赚灵石啦？” 　　程溪顿觉新奇地盯着他看。 　　“嗯，做了个悬赏。”应长庭轻笑。 　　“噢！？悬赏灵石是多少？” 　　程溪目露好奇问。 　　“一百万上品灵石。”应长庭说。 　　一块上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中品灵石，程溪在心里算了算，算了又算…… 　　算了，是她爆肝都赚不到的数目。 　　这就是大佬吗？程溪的眼泪不争气从嘴角流下来。 　　应长庭痛快支付了十份药珠融合材料总计一万中品灵石作为报酬，当晚本着挖矿心理，程溪修炼饱和后，继续肝药珠融合记录。 　　因应长庭特意说了不必太详尽，允许有点轻微细节上的错误，所以程溪只融合一次，记录完就下一份材料，效率比电动小马达还快。 　　接连三天，程溪都没出过绣楼。 　　第四天，应长庭忍不住穿过绣楼阵法，踏进卧房里，看见了神色憔悴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的少女。 　　“小药？” 　　应长庭心里咯噔一下，凑近程溪毫不犹豫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程溪意识浑噩间本想挣扎，鼻翼闻到了熟悉的雪梅花幽香，她瞬间放松，闭上眸子前，轻声说：“资料都在陆家储物袋里，记得结算灵石啊……” 　　看着还在自己怀里就已经睡着，只惦记灵石的少女，应长庭轻叹一声，把人放在床榻上，伸手轻捏了她鼻端一下以作惩罚，“要灵石不要命的小家伙。” 　　程溪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 　　没忘记睡前记忆的她，硬着头皮穿过长廊，主动去找应长庭。 　　“往后每日我只收十份材料，若再发生昨天那般情况，那就倒扣一百份材料的灵石。” 　　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淡淡道。 　　程溪身体轻颤，这段时间以来，应长庭还是头次用这种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话。 　　“对不起，让应师您担心了。”程溪压下心中那点扎在心上的难过，带着鼻音道歉。 　　应长庭久久未说话，程溪难过之余，努力回想其他人做错事以后除了道歉，还会做些什么。 　　等她好不容易想出来，再抬头，宽敞的琴亭里已经不见应长庭的身影。 　　她这才意识到，应长庭真的生气了。 　　气得不想看见她。 　　意识到被厌弃的程溪心里更加难过，转身折回绣楼里，呆坐在蒲团上怔怔看着紧闭的窗户。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当这种难过达到顶峰，她心头忽然升上一股明悟。 　　应长庭气归气，又不是不给灵石。 　　反正只要灵石给到位，最多也就这次合作之后，双方再也不往来，实质上是不会带来太大损失的！所以啊，一个动辄就能得到一百万上品灵石的超级大佬，跟一个还在为十万下品灵石肝到神智模糊的炼气四层，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干嘛要纠结应长庭生气这个点？ 　　好好打下手，努力赚灵石，攒资源不香吗？！ 　　想通这一点后，程溪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连带着凝聚药珠都更得劲了。 　　不过这种快乐没持续多久，程溪发现储物袋里的药草已经用完了，取而代之的数百颗品质上乘的药珠。 　　程溪把这些药珠分了分，融合过的种类余下的药珠还能卖钱，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可不能浪费。 　　程溪扒拉着储物袋里一万出头的中品灵石，她之前编写的百来份材料，他压根就没有拿走，自然就没结算灵石。 　　“每天十份资料，不知道前三天的份量能不能累积。”程溪在宣纸上书写时，自言自语，但最终还是没敢继续作死。 　　一堆宣纸被程溪用一个空茶杯压在琴亭，她做完这些，匆忙离开东苑，直奔府外。 　　她刚走，应长庭便出现在琴亭里。 　　弯腰捡起这一叠宣纸，最上面是程溪中规中矩写的字条，只说药草没了，无法尝试新的药珠融合。 　　除此之外，没了。 　　应长庭反复将这张宣纸翻看，始终没找到其它留言，她就像个没事人，仿佛方才那句揪着他心脏，快要哭出来的道歉，不是她说的。 　　* 　　程溪是一个危机感很强的人。 　　意识到自己跟应长庭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想被短暂风光迷失的她，身上仅有一万多块中品灵石，她花八千中品灵石买了个五十立方大小的储物袋。 　　不管是眼下储物，还是三个月后的灵境探索，之前那半个立方大小的储物袋都太小了。 　　心满意足换下之前的储物袋，程溪盘算着自己从缘仙宗出来，满打满算才一个多月，已经攒下一栋三合院与五十立方大小储物袋的不动产。 　　虽然比不上那些修二代，但她这一身，尤其是储物袋，折合下品灵石八十万，已经属于有点底蕴的筑基期修士才会考虑的配置。 　　以前在兴山镇背靠西岭山脉，程溪白天在明春堂学习药师知识，夜晚上山挖采药草赚灵石。眼下在临原城里，药草断了门路，药珠倒是发家致富新选择。 　　在程溪的计划里，首先得找个靠谱的药珠收购渠道，这就需要用到路引。 　　程溪花五十块中品灵石请了个据说是这方面专家的青年路引，对方直接把她带到一处牌坊入口。 　　牌坊上方的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丹师坊。 　　“这里的商铺都收购药珠。” 　　青年路引言简意赅：“买药珠要货比三家，卖药珠也要价比三家。” 　　“你这个修为，最好拿出药珠再问，不然会被当做捣乱的赶出去，这些药师跟丹师的脾气很不好。”青年路引提醒：“长得好看也不好使。” 　　炼气四层的程溪：“……” 　　“多谢。” 　　程溪礼貌道谢后，把路引契约还给青年，迈步走进丹师坊。 　　丹师坊的街道和建筑与兴山镇那条主街差不多，但放在偌大的临原城里，显得有些袖珍。 　　这些建筑大部分是售卖丹药，也有专门收购与售卖药珠的铺子，这种药珠铺往往非常热闹，人头攒动，程溪连挤都挤不进去。 　　程溪只能往深处走，两侧药珠铺子热闹非凡，本以为找不到可以谈合作的，最后一间门可罗雀的冷清药珠铺映入眼帘。 　　她视线落在这间店铺两侧的对联上。 　　上联：珠无翠绿勿入我门。 　　下联：石无几万请君莫看。 　　程溪：“……” 　　可以，可以，很任性。 　　作为药师徒弟，程溪知道药珠也分品质，翠绿属于第二档，她特意看了眼储物袋，确定自己这些药珠符合上联要求，这才抬脚踏进去。 　　“姑娘是来买药珠，还是卖药珠？怎么看起来两个都不像呢？”药珠铺掌柜是位筑基期的女子，笑意盈盈，不以为然。 　　“我卖药珠。” 　　程溪拿出一众药珠里品质稍差的翠绿药珠，递给药珠掌柜看，不卑不亢道：“想问问姐姐，这个多少价位收？” 　　“小妹妹小嘴还挺甜。” 　　掌柜勾唇一笑，瞥了眼药珠，仍是那副不以为然的姿态：“不过本店可不收一颗，若你能拿出相同种类百颗以上，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程溪秀眉微皱，不同种类的药珠加起来她倒是有好几百，但同种类，她并未凝聚那么多。 　　既然这个店铺不收，程溪也没有勉强，她握住药珠，转身以后，视线恰好对上面白唇红神情冷漠的俊美少年。 　　程溪过于紧张下手中药珠顷刻被捏碎，看着裴游时，她眨了眨黝黑眸子，没说什么，径直朝他走近。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裴游时声线沙哑地开口：“等一下。” 　　程溪步伐下意识顿住，浑身紧绷。 　　“唔……这药珠的气味……还挺新鲜饱满，小妹妹，别走啊，你身上可还有类似的？” 　　店铺掌柜漫不经心的神色在闻到溢散在店内的药香时，笑着挽留，“我可以出高价收购哟。” 　　本来碰上裴游时，按照程溪原定计划，她一定会选择避其锋芒，毕竟当前两人实力差距是真的大。 　　但眼下这种情况，程溪经过几息冷静思考，转身又走进店铺里，看向女掌柜轻声问：“多高的价？” 　　“裴公子，你不会与我抢生意吧？”女掌柜反而望向程溪身后的裴游时，语气熟稔。 　　裴游时没回答，反倒报出一连串的药草名字，他视线落在少女雪白背影上，漠然道：“这些药草所凝聚的药珠，品质与方才那颗无二，我可以出三百下品灵石一颗购置。” 　　程溪神色一愣。 　　不是惊讶于裴游时的出价，而是他这面对陌生人的语气与态度，实在让她心情极为复杂。 　　想不到两人决裂后第一次交谈，居然没有剑拔弩张，血溅五步，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第28章 药草铺 　　面对裴游时的报价, 程溪装作查看储物袋的药珠数量，实则认真思考这些药珠的作用。 　　炼丹倒是常需此物，难不成裴游时打算拿去给人炼制提升修为的丹药？ 　　极有可能！ 　　程溪脑子里霎时冒出不能交易的想法，但很快被她摁下, 这些药珠并不难找, 甚至相同品质的花点灵石就能买到。 　　与其贪眼前一时之快, 还不如售卖给裴游时，从而拉近两人关系, 为之后刺探他实力做铺垫。 　　程溪对旁人从来没这么多心眼, 但面对已经立誓要杀她、且成功率很高的裴游时, 她不主动出击, 就相当于慢性死亡。 　　“你说的这些, 我一共有四十六颗，你都要吗？”程溪脑袋稍侧, 看向身后的面白唇红的少年, 他气场冷漠疏离, 瞳色深黑，透着不易察觉的阴郁。 　　程溪被他注视着，下意识退了两步。 　　“要。” 　　裴游时收回视线，嗓音沙哑。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珠，余光落在裴游时手掌上，发现宽大的掌心满是厚茧, 上回见分明还很光滑, 裴游时肯定又在哪磨砺了实力。 　　“你看什么？” 　　裴游时握紧右手藏起厚茧, 冷冷问。 　　程溪：“……” 　　忘了裴游时对视线感知很敏锐。 　　“茧子很多。”程溪语气平和解释，在裴游时锋利如刀的目光下，向他摊开自己的掌心, 滢白光滑，还有些看起来很软的肉感。 　　“我见他们的手都没有茧子。” 　　程溪把这次注视归类为好奇心。 　　“傻妹妹，你们这群药师娇生惯养的，连武器都不常拿，怎么可能长茧子。”女掌柜轻笑。 　　“嗯。” 　　程溪觉得有道理，她把剩下的药珠全拿出来，望向女掌柜：“这些店铺收吗？” 　　“收，当然收。” 　　女掌柜见这几十颗药珠品质上乘，欣然答应，并按照种类与品质，报出明显高于市面两成的价位。 　　程溪对此很满意，跟女掌柜交易完，发现裴游时还呆在店铺里，正坐在茶位上闭目养神。 　　“这些药珠需求不大，若是方才裴公子所说的几样药草，与这颗相当的品质，本店可以出四百下品灵石一颗收购。” 　　女掌柜拿出翠绿欲滴的一颗药珠，向程溪展示，弯唇一笑：“有多少，要多少。” 　　“前两百颗，我出五百下品灵石。” 　　裴游时开口。 　　“裴公子，你今日过来，是专程砸奴家场子的吗？”女掌柜望向裴游时坚阔挺拔的背影，眼波流转，娇嗔道。 　　听着不像怪罪，倒是调情多些。 　　程溪：“……” 　　虽然裴游时冷血无情，但他皮相生得好，除去利益相关的后宫外，红颜知己还是有的。 　　程溪看了看姿态妩媚妖艳的女掌柜，忍下唐突问她名字的想法，开口告辞：“我先回去了，有药珠会再过来。” 　　程溪一走，宽敞店铺里重归寂静。 　　裴游时自斟自饮喝着灵茶，女掌柜见他总是不说话，顿觉无趣道：“裴公子这么不爱说，就是会聊的也得碰一鼻子灰，也就灵宠不会嫌你……” 　　咔嚓—— 　　裴游时手中杯子因没控制住力道，瞬间破碎，他回头盯着女掌柜，满脸阴鸷杀意，“再提那两个字，我先杀了你。” 　　女掌柜心头一跳，强撑着脸色呐呐道：“我知道了。” 　　裴游时豁然起身，阴沉着一张脸离开店铺，他走在街上，凡他路过的地方，周围总有大量空隙。 　　程溪拼兽车期间，恰好看见满脸‘老子心情很不好敢靠近就杀了你们’的裴游时，愣了愣。 　　谁惹他发了这么大火啊？ 　　程溪的注视在附近一片退避中非常明显，裴游时压着眉宇，神色冰冷看向一身雪白的少女。 　　刺眼，刺眼极了。 　　但她不是它，裴游时明知道这点，心中杀意仍在不断攀升，他蓦地闭上眸子。 　　“你还好吧？”程溪嗓音柔柔地问。 　　她本来不想凑过来自讨无趣，但一想到眼下有金符加持，裴游时没认出她本体，这可是打探情报的绝佳机会啊！ 　　反正如今在临原城里，就算真不慎暴露，裴游时也没办法杀她，这么一想，程溪胆子更肥了。 　　裴游时闭着眸子没说话，眉宇紧皱，脸色显得极为痛苦，他皮相生得好，五官稍显扭曲反而更有种惊心动魄的少年美感。 　　与应长庭那风光霁月更盛谪仙的盛世美颜比，裴游时稍逊一些，却也独树一帜，万中无一。 　　程溪欣赏几息后，忍着肉痛拿出一颗融合药珠摆在裴游时面前，佯装大方道：“这是长辈给我的凝神药，可以平心静气，我，给你打个折算五百下品灵石吧！” 　　程溪本想说送裴游时，但一想到拿自己的东西资敌，她就痛心不已，实在说不出‘送’字。 　　凝神药市价上万下品灵石，程溪琢磨着自己这个半成品卖个五百块下品灵石，已经很优惠了。 　　“拿开。” 　　裴游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哦。” 　　程溪果断收回储物袋。 　　“万象街，万象街的兽车合乘，缺两个，五块中品灵石一趟，有没有去的？” 　　本来还想趁机会对裴游时说两句无关痛痒的关心，但一听这个吆喝，程溪扭头就跑生怕晚了没位置，娇滴滴的声线朝气蓬勃，“等等，算我一个呀！” 　　裴游时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刚还关怀他的雪白少女毅然抛下他，奔着兽车而去的背影，无视心脏反射性的抽痛，他满脸木然踏上另一辆兽车。 　　车厢里。 　　包括程溪在内，合乘的总计六人，都是炼气期。 　　“你也替师父去万象街买药草？”坐在程溪旁边的一位十六、七岁的炼气六层少年好奇问。 　　“我替长辈买。” 　　程溪撒了个善意谎言。 　　“噢！那你通过丹解题试了吗？” 　　少年眸光明亮地问。 　　“丹解题试要炼气五层才能参与。”有人忍不住提醒，又随口道：“丹解题试不算什么，辨药性才是最难的。” 　　“对啊，上回我去拿辩药牌，正好碰上两味药性相近的丹药，还让我举例十处不同之处。” 　　有少女抱怨：“要不是他这么说，我都以为是故意拿两样一模一样的消遣我。” 　　“是两味什么丹药？” 　　程溪心生好奇问。 　　“你还早呢，想拿辩药牌起码要等炼气六层，不用那么早做准备。”少女瞥了程溪一眼，随意道。 　　“我只是好奇，修真界还有药性相近到分辨不出的两种丹药吗？”程溪清澈眸子里盛满求知欲。 　　“你什么意思？！” 　　炼气六层的少女咬了咬牙，不高兴道：“我承认我比不上那些筑基期前辈，但你也不必这般奚落我。” 　　程溪懵住：“？” 　　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有点歧义，程溪叹了声，“抱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家师一直说我善辨药性，所以我才对药性相近的丹药感到好奇。” 　　少女：“……” 　　另外四人：“……” 　　“那看来你还是个小天才咯？” 　　少女语气微讽。 　　“不敢当。”程溪谦虚。 　　“既然是天才，那知识肯定比我们懂得多吧，那我问你，紫藤草储备药性的是哪几个部位？” 　　少女咄咄逼人道。 　　“紫藤草，这是稀有药草啊，但是储存药性的部位……”坐在程溪身边的少年面露为难。 　　另外三人里，只有一位炼气七层少年胸有成竹，其余两人都一脸思索。 　　这种问题程溪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随口道：“藤皮跟藤结还有藤丝。” 　　“藤丝哪来的药性？” 　　少女撇了撇嘴，不大情愿承认道：“不过你也说对了，就是藤皮跟藤结。” 　　程溪没跟她杠，毕竟藤丝那点药性占比，不到十分之一，一般药师确实不会费力去凝聚。 　　“你真厉害。”少年惊叹地看着程溪，“你看了多少本书籍啊？有没有什么小诀窍，我每回看那些药草录就想打瞌睡。” 　　另外四人也竖起耳朵，略带好奇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药草录？” 　　程溪回想了下。 　　“嗯啊，你师父难道不给你准备这些东西吗？那你怎么识别药草的呀？”少年觉得奇怪。 　　“最开始也是看玉简……” 　　程溪话未说完，突然发觉车厢里的五人眼神有些不对，硬要形容，大抵是羡慕得发酸。 　　“谁也看玉简啊，只有你看，我们都是看药草录书籍。”先前说话的少女羡慕不已，又悄然松了口气：“不过玉简确实比书籍更容易记忆，就是很不划算。” 　　“不算太贵吧，数百种常见类药草的玉简，只要百来块下品灵石。”程溪有些不理解。 　　“哼哼，你是小天才，你师父捧在手里怕化了，当然什么好的都给你呀。” 　　“我们师父有十几个弟子，如果都用玉简，花销会很大的。” 　　“我家师父有三十五个弟子。” 　　“前两天，我师父刚又收了十名弟子，现在光是师弟妹就超过五十位。” 　　“还是你师父厉害！” 　　车厢内的五人交头接耳。 　　程溪：“？” 　　好家伙，这么多徒弟，够组好几支足球队了吧？ 　　“你们师父收这么多徒弟，能教导得过来吗？”程溪很疑惑，她在缘仙宗见过那些峰主，大多都是收四、五个的样子。 　　陈知秋也是只收四个。 　　“师父那等境界怎么可能亲自教导，我们都是师兄师姐们教，难道你师父还经常指点你吗？” 　　此话一出，五道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又落在程溪身上。 　　“你们当真要听？”程溪欲言又止。 　　众人：“……” 　　总感觉会听到不得了的回答。 　　“说说吧。” 　　“就是呀，说吧，你师父难道还真经常指点你？” 　　少年们禁不住好奇心，开始催促。 　　“我入门以后都是师父教导的，不过我师父算上我只有四个弟子。”程溪看着五人说。 　　车厢一静，没有预料中的惊叹，五人反倒颇有感触地讨论起只收四个徒弟的师父，该有多穷困潦倒。 　　程溪：“？” 　　五人叽叽喳喳讨论完，皆用鼓励目光注视程溪，少女率先安慰道：“虽然你师父不厉害，又没什么资源。但是他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当上丹师，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哦。” 　　“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弟子也有很多啊，不是全部都靠师父余荫的。” 　　“但这样会很辛苦。” 　　“唉，你也别太难过。” 　　“对啊，好多人还拜不上师父呢。” 　　程溪：“……” 　　不，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随着兽车抵达万象街，顶着五人爱怜目光的程溪有心解释，但一想说话，他们纷纷摆出‘我们都懂的你说吧’的表情，就很让人哭笑不得。 　　“我要去林叔家的铺子买药草，你们呢？”少女问在场五人。 　　“我也去。” 　　“不知道林叔今天的特价药草，有没有我想要的。” 　　“你呢？” 　　之前坐在程溪旁边的少年望向她。 　　“我就在这里买。” 　　程溪指了下自己上回采购的药草铺，里面往来的修士很热闹，九五折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你你，你要进这……这里？” 　　先前还很淡定的五人顿时不淡定起来，就跟看珍稀生物似地打量程溪。 　　少女压低声音好奇问：“你是不是有很多灵石被骗呐？万象街口的这些药草铺，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同类药草价格标得很贵的。” 　　“你还是跟我们去林叔家店铺看看吧，那里的药草比这里更便宜。” 　　要不是上回买过一次，程溪差点就信了五人，她想留下，但架不住五人的热情推荐，还是被拖拽着来到万象街的岔道小街里。 　　往来这里的修士，都是炼气期。 　　而五人口中的林叔店铺，被描述成淘金地，在特价区只要眼色足够好，可以花很便宜的价格买到比较新鲜的药草。 　　林叔的店铺很大，不过装修非常粗犷简约，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茶位与屏风景观绿植。 　　各种药草没有放在玻璃柜里展示，而是随便摆在木制台面上，就跟买菜似的，一堆低阶修士在挑挑拣拣。 　　程溪虽然穿成了神兽，但她骨子里还是家庭条件负债的普通社畜。逛网店会货比三家，点外卖会斤斤计较凑满减，看到五块钱一颗的草莓，会骂骂咧咧退出生鲜栏目。 　　眼下看见普通修士挑拣药草的场面，程溪反而觉得格外亲切，熟悉感扑面而来。 　　相较于其它药草铺论株买的药草，这里的药草不分种类，全部按斤买。 　　程溪随意扫了眼，发现这些叶片枯黄的药草药性普遍都只剩下三成、四成，放在那些大的药草铺，这样的药草根本没有售卖价值。 　　“这些带回去能炼丹吗？”程溪有点怀疑地看向已经迫不及待挑选起来的众人。 　　“炼丹？当然不可能呀，这是买回去用来修炼提炼之法的，等有七、八成把握了，再换成新鲜些的。”拉着程溪过来的少女解释。 　　看着这些药性流逝大半没太大价值的药草，程溪不想掺和，她站在离柜台较近的位置，看着一位青年高兴捧着一箩筐药草来过称。 　　箩筐上面的药草即便枯黄，也能辨别出原来模样，程溪在里面看见好几株不同的稀有药草，市价起码四十块下品灵石往上。 　　“二十五斤。” 　　膀大腰粗的林掌柜把箩筐往平称上一丢，几息后报了个价：“算五百块下品灵石。” 　　“得嘞。”青年痛快给完灵石，提起这一箩筐药草离开。等会，真就二十块下品灵石一斤？ 　　“不是都得五、六十块下品灵石吗？”程溪不解地看向林掌柜，指了指几个有标价的木台子。 　　“那些是挑出来的，都还能榨点药性。二十块灵石一斤的只能用来练手，什么种类都有。” 　　林掌柜的语气是与外形不符的温和：“很适合你们这些刚入门的学徒练习提炼之法。” 　　程溪闻言，默默走近几个特制的大箩筐，昔日那些价位让人炼气期修士望而却步的稀有药草，这里都有，药性普遍在三成到四成。 　　一般人确实榨不出药性来，但程溪不同，她有把握提炼至少两成药性。 　　“要是两成药性的药珠也能卖钱……”程溪脑子里冒出念头，心脏怦然一跳，那她这不就相当于无本买卖吗！？ 　　对比药性只多五、六成，但单价却呈几十倍翻涨的新鲜药草，谁更划算不言而喻。 　　只是一般人没这个提炼实力罢了。 　　反正药草便宜，本着试一试的想法，程溪也投入到挑选之中，她只剔除药性低于两成的。 　　有修士在附近挑选，目光瞥了眼程溪的箩筐，忍不住提醒：“你挑的根茎都快发霉了，怎么还往里面放？” 　　“看起来还有点药性。” 　　程溪目光落在叶片发黄，根茎枯竭的药草上，这种药草药性集中在茎丝里，算是保存比较好的，还有近四成。 　　“这个能有什么药性啊。”说话的修士失笑，友善提议：“你最好看看别人怎么挑的吧，别二十块下品灵石真买了一堆垃圾回去，灵石也不容易赚。” 　　“嗯……” 　　程溪神色平和地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挑选准则是什么，叶片根茎越新鲜越好。这反倒让她这种对药性感知极为敏锐的，有了可乘之机。 　　本来只打算挑个几斤用来尝试，结果程溪提过去结账时，自己掂量重量估计得有三十来斤。 　　要是用来买新鲜的稀有药草，这笔灵石只够买七株左右，程溪给完灵石便将箩筐收入储物袋中，引起附近炼气期修士艳羡不已。 　　她居然有储物袋，还比半个立方大。 　　“林叔。” 　　程溪正准备转身，恰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点耳熟的嗓音，她回头目光与陆秋鸯对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显然都对彼此有点印象，同时，还有股蜜汁尴尬的气氛在扩散。 　　一个陆府之女，一个医师后辈，看起来都不像缺灵石的人，却相遇在堪比捡垃圾的廉价药草店铺…… 　　这就跟富二代在垃圾场翻东西突然发现另一个富二代捧着一堆垃圾正准备离开，彼此神色均很复杂。 　　“姑娘怎么过来了？” 　　林掌柜熟稔地与陆秋鸯打招呼，爽快道：“给你留的那些就在后院。” 　　陆秋鸯面色复杂：“……” 　　不要说得好像她也是来这种地方买廉价药草的啊！ 　　“小药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秋鸯深吸一口气道。 　　“嗯。” 　　程溪点头，跟着她一路来到店铺后院，不算大的院子里摆着十几个大藤框，还有修士在忙碌。 　　“姑娘。” 　　“姑娘，你过来了啊。” 　　几个修士见到陆秋鸯，纷纷向她打招呼，言语间恭敬又稍带喜色。 　　“嗯，各位辛苦了。” 　　陆秋鸯一说，这些人纷纷表示不辛苦不辛苦，跟遇上领导来视察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程溪方才听掌柜那么说，还以为陆秋鸯只是这间店铺的常客，现在看到这些修士态度，显然她并非常客那么简单。 　　陆秋鸯领着程溪踏进一间点着淡淡熏香的屋子，里面只有拨弄算盘的声响，陆秋鸯一进来，算盘声便停了，一位面目沧桑俊朗的中年男人从里间出来。 　　“姑娘，这是上个月的账本。”中年男人把数百页厚的蓝皮书籍，恭敬递给陆秋鸯。 　　“嗯，孙账师辛苦。” 　　陆秋鸯说罢，这位孙账师自觉离开屋子，她偏头看向程溪，温婉笑道：“里间有茶位，小药姑娘稍坐片刻，我上回买了些雪霁灵茶，听闻灵力充沛饮之甘甜回转，我对茶道不精，小药姑娘可否帮我试试？” 　　“我对茶道也不精通。” 　　程溪摇头说。 　　“那喝完只管说好或是不好就可，要是不好喝下回就换其它灵茶。临原城的茶道大产业，足有十几种之多，多尝几样总能遇上喜欢的。” 　　陆秋鸯从书架将一个窑青小瓷坛搬下来，与程溪一块走向里间。 　　一轮雪霁茶饮下来，陆秋鸯看向不太说话的程溪，主动问：“小药姑娘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说便是。” 　　程溪闻言，微微抬眸，视线落在陆秋鸯清秀面容上，跟前不久在麒麟房不算美妙的相遇比起，如今的陆秋鸯反倒看起来更真实，也更自信。 　　“你是这家铺子的老板？” 　　程溪轻声问，她忌惮小说里陆秋鸯蛇蝎般的心机，但同时又有些好奇这位女子的经历。 　　“嗯嗯，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初涉药师修习提炼之法时，因消耗过大，导致每个月的例钱全砸了进去，还得找人借。” 　　陆秋鸯面露羞赧，端起灵茶饮了一口，坦然道：“后来实在无以为继，我便寻找比较便宜的药草，也不一定要多新鲜，只要能满足我修行提炼之法就好了。” 　　“后来呢？”程溪好奇问。 　　“小药猜猜，我找到没有。” 　　陆秋鸯笑着卖了个关子。 　　程溪想了想，以陆秋鸯的脑子，应该会干些很聪明的事，摇头道：“我猜你应该没找到，然后思索下，自己建立了这个药草铺当起老板了？” 　　陆秋鸯闻言一愣，旋即汗颜道：“小药也太看得起我了，这间铺子其实早就存在了，我只是花些灵石，将它盘了下来。” 　　“嗯？” 　　程溪目露疑惑，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林掌柜之前就是老板，但他实在难以为继，这才将店铺卖给我。”陆秋鸯解释。 　　程溪头次接触到修真界行商事宜，觉得还挺有意思，她想了下，推测道：“那林掌柜是货源出现问题，还是销路受限了？” 　　陆秋鸯闻言，眼中闪过意外，她本以为模样精致貌美的少女是被长辈护在羽翼下的白纸，事实上在几番交谈下，她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但少女又有着常人没有的通透灵慧。 　　“是货源问题。” 　　陆秋鸯盯着手中茶杯升腾的氤氲热气，轻声道：“想在这临原城里站稳跟脚，实力跟权势，总要占一个。若都没有，面对危险，就只有被屠宰的下场。” 　　“说来我也是沾了陆家的光，不然那些货源可没那么好说话。”陆秋鸯朝程溪眨了眨眼。 　　程溪：就很真实。 　　“陆姑娘自己也有本事。” 　　程溪倒不觉得全是陆家功劳，如果随便一个修二代借助家族势力就能开铺子，那怎会出现那么多家族凋零的事，可见修二代的资质也都良莠不齐。 　　本事吗？ 　　陆秋鸯有些晃神，自从兄长重伤不愈，再也没有第二个像这般夸过她。 　　像她这种不能修炼的废人，不管做多少事，总能被一句废人抹煞。 　　“你没事吧。”程溪瞧见陆秋鸯眼睛泛红，关心问了句。 　　“没事，小药这次过来也是买药草修习药性提炼的吗？”对上少女关切目光，陆秋鸯连忙摇头转移话题。 　　“嗯。” 　　程溪颔首点头，“我已经买到了，雪霁茶挺好喝的，多谢款待，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出去。” 　　陆秋鸯笑着应下，与程溪一块走出屋子。两人在路上又聊了几句，彼此已经有个初步印象。 　　程溪回到绣楼时，天色已近傍晚。 　　她蒲团所在的修炼室内，地上多了两样东西，一张宣纸与神通袋。 　　宣纸上面满是银钩劲松般的字迹，铺满应长庭的气息，他说有事情要出去几日，神通袋里是新的药草与药珠融合资料的的酬劳。 　　程溪灵识探入神通袋里，这些药草价值可比她那些普通的贵得多，年份高还属珍稀档次。 　　“这一袋得十几万中品灵石吧……” 　　程溪压下携货跑路的想法，老老实实呆在修炼室里，打算先锤炼自身修为，再干活。 　　一夜飞逝。 　　程溪沉浸在提炼药珠的忙碌中，应长庭给的这一批药草档次属于中游水准，药性很足，消耗的灵力也大。 　　也就程溪在炼化灵气方面具备独一无二的资质与潜力，可以长时间爆肝，换作普通人，别说三天三夜，就是坚持半天都算资质出众。 　　一连两日， 　　程溪均在提炼药珠中度过。 　　侍女除每日送一顿灵膳外，还附上一个用灵力凝聚的短效纳物珠，里面是陆秋鸯托着送来的药草，药性均在五成左右，得有几十斤。 　　陆秋鸯留的传音符里说是拿到货以后，筛选出来的一批勉强称得上新鲜的品质。 　　这些不太好混杂在论斤称的药草里卖，容易引起争夺，索性当作一点小心意送给程溪修习提炼之术，用于感谢对兄长的照拂。 　　压根就没上手照顾过陆公子，这段时间更是在爆肝药典的程溪：“……” 　　程溪知道陆秋鸯示好肯定有所目的，如果不是太麻烦的，她可以帮忙。但要是超出能力范围，她也可以到时候折算成灵石还给她。 　　心里有还得起人情的底气在，这些药草程溪收得很坦荡，用完灵膳便回到绣楼修炼室，继续记录药珠融合变化。 　　直到第五日傍晚。 　　程溪的修炼室房门被敲响。 　　“小药。” 　　应长庭清冽嗓音在门外响起。 　　程溪连忙从蒲团上起身跑过去开门，仰头看着一别五日，风姿依旧的应长庭，她眉梢带着喜色：“应师，您可算回来啦。” 　　看着少女清澈眸底喜色没有丝毫虚假，应长庭眉眼柔和，声线愉悦，“不生我气了？” 　　“我没有生气。” 　　程溪连忙摇头，开玩笑，她生什么气啊，虽然当时是有点小难受，但早在当天就散了。 　　眼下见到应长庭回来，程溪心里还是颇为高兴的，他不在阁楼里，程溪心里总是不踏实。 　　“应师上回给我留的药草，我融合了近半，感觉自己提升很大，所以……” 　　程溪眼巴巴盯着应长庭。 　　“嗯？” 　　应长庭唇角含笑看她。 　　“能不能把每天十份资料提升到二十，不，十五份呀……”程溪小心翼翼问。 　　这几天应长庭不在，算上之前的，程溪储物袋里已经积压近两百份资料。 　　程溪琢磨着得把它们换成灵石才行。 　　“资料可都给我。” 　　应长庭这次很好说话。 　　程溪愣了下，进而被狂喜取代，近两百份资料，她得赚多少灵石啊！ 　　应长庭灵石给的极为痛快，都是灵气很充沛的上品灵石，总共两千块。 　　一块上品灵石可以换一万下品灵石。 　　程溪跟着应长庭来到主阁楼的琴亭后，往地上一坐，就像一头貔貅，捧着自己的储物袋发呆。 　　她有钱了，她终于有一笔巨款。 　　就程溪当前对灵气的需求，一块上品灵石够她五次饱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用为灵气发愁。 　　真好啊。 　　“小药这段时间融合药珠，可有所悟？”应长庭语气随意问。 　　听到应长庭的声音，程溪立马挺直腰杆，把储物袋收起，认真思考他话中内容，半晌才斟酌开口：“不同药珠融合的变化很奇妙，还会碰撞出截然相反的效果……” 　　程溪把自己这段时间融合药珠的发现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都是从大堆实践中积攒的认知。 　　应长庭越听眼中欣赏之意越显，待程溪说罢，才轻弯起眉眼，指点道：“药珠融合，正是药师的入门，也是医师的旁通之术。” 　　“三类药珠强行融合，需要辅以功法方可成功，这是药修一道。” 　　“药修与医修同出一源，但医修入门太久，随时间演变才源出两道。小药于此道颇具悟性，可有想过以此为道？” 　　应长庭的询问，真正触及到程溪的知识盲区，什么道啊道的，她根本不了解其中优劣，自然无从想起。 　　“这条两道，能保护自己吗？” 　　程溪觉得眼下是个请教的好机会，好奇问：“与人战斗厮杀，会不会很落下风？” 　　“唔。” 　　应长庭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考虑这种暴力之事，但有这个意识，倒也是好事，他轻轻一笑：“道乃是修者心之所向，是其本源。若论对敌与厮杀，还是各类武技与术法更具优势。” 　　程溪似懂非懂地点头。武技跟术法她清楚，应长庭谈论的道并不晦涩，反倒很好理解。 　　这次交谈让程溪忘却了时间，直到天色入夜，她才恍然自己居然听了将近三个时辰。 　　若说收获，大抵是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未来，不再那么迷茫与无措，同时对道的理解更深入。 　　她既要摆脱裴游时带来的阴影与威胁，也要好好修行自己的道，程溪干劲十足回到绣楼。 　　当天深夜。 　　程溪轻松突破至炼气五层，精神抖擞地继续提炼药珠，除了应长庭给的一批药草，还有她之前在药草店铺买的普通药草。 　　这些即将枯萎的药草提炼起来很快，药珠也比正常的要小约三分之一，好在药珠色泽纯粹没什么杂质。 　　程溪准备多攒点再去丹师坊处理。 　　次日上午品用灵膳时，陆秋鸯的声音从传音符里传出，盛情邀请程溪参与药师法会。说是临原城很出名的几位药师，联手弘扬药道并解惑修行上遇到的问题。 　　程溪对药师法会很感兴趣，主动向应长庭汇报行程，时隔一日，与等候在陆府侧门的陆秋鸯碰面。 　　“好几天不见，你一直待在东苑可还习惯？”陆秋鸯打量换了身白裙款式，气质仙然的少女，眼底闪过对容貌的欣赏。 　　“我都没出过绣楼。” 　　程溪叹了声，“一直在提炼药珠。” 　　陆秋鸯误以为她还在练习，安慰道：“前期提炼药珠是这样的，等成功几次找到感觉，就会好很多了。” 　　程溪：“？？？” 　　不，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次药师法会离府上很近，我们可以从主街走过去，只要一刻钟，你要不要沿途逛逛？” 　　陆秋鸯提议道。 　　程溪闻言，也没纠结她的小误会，颔首同意：“可以，我这段时间出门都是坐兽车，还从未看过街上风景。” 　　许是有人陪着，陆秋鸯的话逐渐多起来，只要是程溪关注的店铺，她都能说出一两件往事，或是其背后势力的纠葛。 　　“你对其它家族好像很了解？” 　　程溪好奇问，她都怀疑陆秋鸯该不会每天没事干，真把周围十里的各个势力与脉系都给摸清楚了吧。 　　几十个势力，居然捋得无比清晰。 　　“噗。”陆秋鸯闻言一笑，“小药家是不是旁支不兴旺？” 　　程溪如今用了金符，相当于多一个马甲，对陆秋鸯的询问并未隐瞒，“我是孤儿，师父捡到以后，只有几位长辈，没有家族。” 　　“抱歉。” 　　陆秋鸯主动道歉，而后解释：“陆家很大，我光是同父异母的叔叔与姑姑就有十几个，他们生下的子嗣就更多了。大家族都倾向于联姻，所以虽然这些势力不同姓氏，但若细究，都带点亲故。” 　　程溪：“……” 　　她光是听着都觉得头皮麻了。 　　“那你们关系好吗？”程溪好奇。 　　陆秋鸯哼笑，双手交叠在胸前，感叹道：“凑合着过呗，利益牵扯太大，大家都不敢撕破脸。所以就会强自把家族荣耀寄托在自家小辈身上，相互攀比，寻找优越感。” 　　程溪发现陆秋鸯说起这些事，仿佛像个局外人，转念一想以她的体质，确实也没几个人会心无芥蒂地容纳她。 　　两人一路抵达临原城的法会台，附近街道已经聚集上万修士。 　　“我们走这边。”陆秋鸯主动拉上程溪的手腕，用陆家的身份令牌，带她从一条小路踏上法会台高处。 　　这一片悬空方台已有上千人在，比起街上人挤人的场面，这里好歹还有地方可供人坐下。 　　程溪仰头看向耸入云端的法会台顶部，根本看不见上方授道的前辈。 　　“哟，真难得，陆家二小姐居然也会来参加药师法会，前两年看你是炼气四层，怎么现在反倒退步到炼气三层了啊？”一道嘲讽声音传来。 　　程溪收回目光望向来人，为首的女子五官明艳自信，身边跟着几位衣着精致，饰品繁重多样，年纪与陆秋鸯一般大的女子。 　　陆秋鸯松开握住程溪手腕的手，视线看了眼方台，无视女子的嘲讽，指了个方向对程溪说：“我们去那边坐。” 　　“陆秋鸯，本小姐跟你说话，你聋了？”明艳女子挡在陆秋鸯面前，眼带厌恶，“听说你哥现在还重伤卧床不起，你说你一个废人除了拖累家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啊。我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你们这群人，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指望我哥会娶你这种货色。” 　　陆秋鸯攥紧拳头，脸上不见丝毫难过，反而咧嘴一笑毫不示弱地回呛，把明艳女子气得直捂胸口。 　　“你哥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 　　有道细弱声音响起。 　　“就是啊，嚣张个什么劲，你哥那么疼你，你反而害他丢了性命，当你哥可真倒霉。” 　　陆秋鸯目光一冷，视线落在说话的女子身上。 第29章 胎毒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们又没有说错。”说话轻声细语的年轻女子小声嘀咕, “真不知道你这种废物，怎么会有朋友，别是臭味相投……” 　　“夏悠，你不就是因为上回求我借你几万中品灵石, 想拍下那件凝珠粉, 我没帮记恨上了吗？你大可不必总是扯着我兄长的事, 更别牵扯旁人，你这嘴脸真让人恶心。” 　　陆秋鸯平素不是沉不住的人, 但听到这群人把火力集中在身边少女身上, 她当即摁耐不住起来反刺回去。 　　随着陆秋鸯这一番揭底的话说出, 程溪敏锐察觉场中气氛有些不对劲, 好几道视线落在夏悠身上, 带着隐晦的不满。 　　夏悠涨红了脸，愤怒瞪着陆秋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不也是吗？不想要凝珠粉, 还偏偏把拍卖价格往上抬。” 　　“陆秋鸯！你胆敢戏耍我？”领头的明艳女子一听这话, 登时气得牙齿发痒，凝珠粉正是被她以高价拍下了。 　　程溪：嘶。 　　感觉这里面是一出大戏啊。 　　“嗡——” 　　就在几人要掰扯掰扯的时候，法会台上方传来浑厚钟声，震得周围所有人皆是思绪一滞。 　　陆秋鸯率先反应过来，拉上程溪就往人少的方向跑，边跑边说：“法会就要开始了, 我们先找地方坐。” 　　程溪回头看了眼那几位女子, 发现她们众星捧月地坐在热闹的另一边, 正凶巴巴往这边瞪。 　　“凝珠粉是什么东西？”程溪坐下后，好奇问陆秋鸯，她闻所未闻。 　　“是女子的脂粉, 由深海的月仙贝孕育上万年的珍珠，磨成细粉，涂抹在脸上，可以微微提亮肌肤光泽，效果非常好，价格也很贵。” 　　陆秋鸯盯着程溪白皙细腻的脸颊，优越一笑：“不过她们抹得再多，也比不上你的皮肤水嫩光滑。” 　　冷不防被夸了下的程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是很光滑，她又想起修真界里，修士皮肤不都很好吗？ 　　居然还需要用脂粉？！ 　　程溪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陆秋鸯笑着解释，“修士是能祛除体内杂质，但是皮肤是天生的呀。若本身底子就不好，不论修为再高，也比不上那些水滑滑的肌肤。” 　　程溪了然点头，看着陆秋鸯又问：“之前那份凝珠粉的成交价是多少呀？” 　　“十五万中品灵石。”陆秋鸯说。 　　程溪：“？” 　　多少？你特么说多少？！ 　　程溪这幅不敢置信又望眼欲穿的小表情逗笑了陆秋鸯，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掐了掐程溪的脸蛋，发现手感真好啊，软软滑滑。 　　“许家在临原城里把控近三成的丹药生意，而许馨澄又是许家主支唯一的女儿。她头上有四个哥哥，每人给点，她每个月的份例便将近二十万中品灵石了，她不缺这点灵石的。”陆秋鸯收回手说。 　　程溪忍不住看向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神色自信傲然的明艳女子，虽然许馨澄只有炼气九层，但她还是好羡慕。 　　这就是修二代吗？ 　　这零花钱数目也太爽了吧！ 　　“你很羡慕吗？”陆秋鸯见程溪神色向往，问了句。 　　“我只羡慕那笔份例。” 　　程溪向往道：“每个月二十万中品灵石啊，够我修炼好久啦。” 　　“真羡慕。” 　　陆秋鸯听到这话，低声自语。 　　“嗯？”程溪看向陆秋鸯。 　　“小药，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陆秋鸯深吸几口气，抬头看着程溪，眸色赤诚，认真说：“不会让你很为难，我知道应师从不平白出手。我想求你帮我问问，问一下，需要怎样的代价，才愿意治疗我的先天缺陷。” 　　陆秋鸯不敢放过少女精致漂亮五官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变化，她像即将坠崖的垂死之人，无比希望甚至是渴求有人可以丢根绳子下来，救救她。 　　“我可以帮你问呀。” 　　程溪眉眼舒展，答应地很痛快。 　　陆秋鸯唇瓣一抖，滚烫的眼泪磕磕绊绊直往腿上砸，哪怕并未得到确切回复，可有这个希望，已经让她无比感激，“谢谢，谢谢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我只是问问哦，最终答不答应，还是要看应师的意思。” 　　程溪看陆秋鸯这么激动，担心她期望太大进而受不了落差，伸手帮她擦眼泪的同时，打了个预防针。 　　“我知道，我知道！” 　　陆秋鸯自然明白不是百分百成功，哪怕，哪怕最终会被拒绝，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上回，我其实是特意掐着时间过去，想自己问应师的……”陆秋鸯忍下眼泪，有些不好意思说：“但应师很厉害，一下就点破了我的心思。” 　　“除了那次以外，我没有再刻意动过心思了，店铺那次，真的是巧合，你别误会。至于送药草，我确实有讨好你的意思，但是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陆秋鸯承认自己心思深沉，但她并不想欺骗少女，强忍着自我剖析的羞臊，坦诚道：“以后我有什么想法会直接告诉你，我们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吗？” 　　程溪眨了眨眼，她看过小说，对蛇蝎美人的人设印象极深，其实她也曾想过，从两人相遇到现在渐渐熟稔，是否是陆秋鸯的刻意算计。 　　但不论是赠送药草，还是邀请参加法会，包括其它方面的照顾，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意。 　　程溪能感觉出陆秋鸯对她的真诚。 　　所以在陆秋鸯提出这个几乎只是动动嘴皮子问几句话的请求时，她痛快答应了。 　　“既然我们要做朋友，那你以后会帮着其他人欺负我吗？”程溪认真问。 　　她对陆秋鸯的忌惮，主要来自小说里陆秋鸯在灵境会与裴游时相识，甚至因为裴游时救命之恩而死心塌地，要是两人真搅和在一块对付她…… 　　程溪是铁定不会帮这个忙的。 　　这不是资敌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秋鸯不能理解程溪的脑回路，在她看来哪有帮外人欺负朋友的，除非两者只是塑料花朋友。 　　“我不会的！” 　　陆秋鸯盯着气质出尘脱俗纯粹如世间白雪的少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诱惑能让她对少女下手，斩钉截铁保证道。 　　“我相信你。” 　　程溪唇角微扬，爽快道。 　　药师法会的开场白就这样在两人的交谈中度过，当一道浑厚声线开始讲述药道，程溪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 　　起初讲述的药道知识，程溪还能听懂，但随着半刻钟后，内容越来越晦涩深入，知识储备还不算太丰富的程溪只能遗憾收回注意力。 　　陆秋鸯神色郑重肃然，似乎还沉浸在思考中，程溪视线扫过在场其他人，发现大部分都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她眨了眨眼，开始自我怀疑。 　　“授道前辈灵识强横，仪态端正些。”陆秋鸯唇瓣微动，声如蚊虫展翅，微不可察。 　　正打算换个坐姿的程溪：“……” 　　陆秋鸯没说的太直白，但程溪还是明悟了，哪怕听不懂这些知识，也必须得给元婴境界的强者前辈一个面子。 　　程溪当即挺直背脊，目光看着正对面的许馨澄众人，发现她们眼神也透着无聊，正望向这边。 　　许是程溪的注视太明显，许馨澄几人皱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下一瞬，程溪嘴角扬起微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 　　陆秋鸯余光一直注意程溪脸上表情，见她笑了，有些好奇，压低声音问。 　　“那位是许姑娘吧，她头上的绿色钗饰蛮好看的，令我想起跃起的田蛙了。” 　　程溪早两年被裴游时压榨劳动力的时候，偶然路过世俗农田，恰好看见长出四条腿的田蛙被小孩追赶地蹦蹦跳跳。 　　那绿色镶珠的钗饰配合其它饰品，随许馨澄脑袋晃动而动，真的极像。 　　陆秋鸯一听这形容，再看许馨澄，噗笑出声，又立马忍住低声说：“她那套莺草飞饰品，可值好几万中品灵石，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得气疯。” 　　“几万？”程溪心脏一窒。 　　“七、八万吧。” 　　陆秋鸯想了下价格说。 　　许馨澄没听见两人的交谈内容，但见两人挨得很近，看她一眼就笑的样子，谈论的事定然与她有关。 　　许馨澄直觉陆秋鸯不会说什么好话，那少女看起来不谙世事，但能跟陆秋鸯待在一块，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喜欢那套首饰吗？” 　　陆秋鸯说罢，看了眼直勾勾盯着这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许馨澄，不以为然地朝她一笑。 　　许馨澄暗暗咬牙。 　　“我只喜欢那笔灵石。”程溪直白说，首饰顶什么用，还是灵石更实在。 　　“你等着，我等会赢点灵石给你。” 　　陆秋鸯很自信道。 　　“你怎么赢？”程溪好奇。 　　“别急，等会就知道了。” 　　陆秋鸯笑说。 　　程溪颔首，耐心等待。 　　随着元婴强者的声音停歇，天空突然铺下一层淡绿的丝线，犹如蛛网，却带着很浓郁的草木气息与灵气。 　　“这是尧前辈的药灵。” 　　陆秋鸯仰头看着这些淡绿丝线，为程溪解释：“每隔两年，药师法会结束，都有一场药灵辨资。” 　　“只要修士凝聚出来的药珠遭到绿丝缠绕，数量越多，就代表资质越高，上一个超出百丝缠绕的修士已经被尧前辈收为弟子。” 　　“其他药师也会在这里物色弟子。” 　　就在陆秋鸯说话期间，许馨澄已经领着一堆人风风火火赶过来，二话不说把两人围在中间。 　　程溪打量这些人的修为，都是炼气期，以许馨澄最高。许馨澄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态度嚣张：“你是谁家的？报上名来，我不与无名氏比斗。” 　　“我家在一个小镇子上。” 　　程溪态度平和。 　　“嗤。”许馨澄瞬间失去兴趣，其他几人的打量目光也生出不屑。 　　“今年你又想要什么？” 　　陆秋鸯看着许馨澄，开门见山问。 　　“把前两年的灵昆镜还我。” 　　许馨澄不假思索道。 　　“可以，那你要是再输了，就准备五十万中品灵石，如何？”陆秋鸯平静道。 　　许馨澄眉头都没皱，“可以。” 　　程溪小心肝一颤，这家里是真的有丹矿啊！对比脂粉上的消费几万，十几万，她又觉得这点灵石，可能对许馨澄来说真不算什么。 　　在程溪的好奇注视下，这群年轻女子各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株新鲜药草。 　　“谁凝聚出来的药珠吸引的绿丝多，这场比试就算谁赢。”陆秋鸯在一旁为程溪解释。 　　程溪恍然。 　　陆秋鸯一直以为程溪还在练习药珠提炼，便没有让她尝试，她的体质虽然没有突破筑基期的机会，但经脉与气海还是能残留些灵力。 　　故而在提炼药珠上，勉强可行。 　　许馨澄是提炼出药珠最快的，随着她的药珠浮到上空，不过几息，便有一根绿丝从密布天空的蛛丝网中落下，缠绕药珠，缓慢吸收其中药性。 　　两根，三根…… 　　许馨澄所凝聚的药珠已有七根绿丝缠绕，陆秋鸯才堪堪提炼出一个药珠雏形。 　　“我可提醒你，这次药灵辨资，只会持续两刻钟，如今你已经用去近半刻钟。” 　　许馨澄明艳脸庞带着得意，打量陆秋鸯，越发不屑，她目光落在程溪身上，优越一笑，“你跟着这个废物可没什么前途，不如来我身边？” 　　陆秋鸯注意力都集中在凝聚药珠上，听到这个话，手掌轻颤，气息有些不稳。 　　许馨澄竟敢当着她面挖墙脚。 　　对于这根橄榄枝，程溪神色平和地摇头：“不了，我交朋友看重的不是前途。” 　　陆秋鸯虽然在小说里跟裴游时关系匪浅，但程溪跟她交朋友，主要还是看在她心性有真挚的一面。 　　“那你干嘛要攀上陆家的高枝？还不是为了资源。”方才被落了面子的夏悠轻声细语。 　　“就是，装什么装。” 　　另一位女子附和，言语间不乏羡嫉。 　　程溪略感意外地看了这些女子一眼，目光落在夏悠身上，随意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你们跟着许姑娘，不也是图她那点资源么。” 　　知道真相的陆秋鸯：“……” 　　不，分明是她高攀的少女。 　　夏悠等人被程溪这么一挑明，面皮发烫，但还是各自找借口，表示瞻仰许馨澄、意气相投、一见如故等等，掩饰真相。 　　“虚伪。”程溪平静阐述。 　　许馨澄嗤笑：“我可没逼着她们凑过来，这不正说明我的本事？姓陆的除了顶着陆府小姐的名头，当个摆设，你莫不成真以为她多有权势？” 　　“也是，像你这种乡野小镇出身，攀上陆家，确实是高攀了。”许馨澄目露上位者的蔑然。 　　陆秋鸯已经把药珠凝聚出来，开口制止嘴巴说个不停的许馨澄几人，“你们是用嘴比斗？” 　　“陆秋鸯！” 　　许馨澄一碰上陆秋鸯就炸毛。 　　“这么久了你的药珠才八根绿丝，准备好五十万中品灵石吧。”陆秋鸯瞥了眼上方的药珠，果断把自己这个浮上去。 　　此刻已经有绿丝在蠢蠢欲动。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另一颗药珠忽然追上陆秋鸯的药珠，并在附近破碎。 　　原本还算纯粹的药珠，被这么一打岔，顷刻便因气息浑浊，令绿丝缩了回去。 　　这一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罪魁祸首夏悠身上，她小脸微红，盯着陆秋鸯理直气壮：“我只是不小心，还有时间，你再凝聚一颗就是了。” 　　程溪眉头微皱，以陆秋鸯当前的状态，等第二颗药珠提炼出来，只怕药灵辨资已经结束。 　　且随着时间推移，覆盖天空的绿丝正在逐渐被其它药珠所吸引，越到后面，相当于难度越高。 　　“夏悠，你要不要也跟我打个赌。今天这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可以把丹尾灵貂给你。你要是输了，把血凰云佩给我。”陆秋鸯冷静地问。 　　血凰云佩？ 　　许馨澄目露思索，但很快看着夏悠，拍板决定道：“快答应她！” 　　血凰云佩的价值许馨澄不太清楚，但丹尾灵貂整个临原城就这么一只，由陆秋鸯所养。 　　要是赢过来，带着在大家族的小辈圈子里溜达一圈，且看陆秋鸯下回怎么嚣张。许馨澄这么一想，更加对丹尾灵貂势在必得。 　　夏悠眼中闪过渴望与挣扎。 　　半晌后，咬牙点头：“我答应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你输了，我会亲自去取血凰云佩。”陆秋鸯清秀纯善的面容，浮现一个笑，令夏悠无端打了个寒颤。 　　“只剩下不足一刻钟，你凝聚不出药珠，也算输了。”夏悠努力给自己打气，她不信陆秋鸯还能扭转劣局。 　　程溪也好奇陆秋鸯打算怎么办，结果后者侧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眸中带着希翼。 　　“小药，你应该晓得药珠提炼的步骤吧，能麻烦你把前面几个步骤做一下吗？” 　　陆秋鸯的想法很简单，她一个人肯定凝聚不出第二颗药珠，但身边这不是还有小伙伴在吗？ 　　虽然小伙伴目前还在修习，但想必除去最后面那个失败率较大的成珠步骤不熟悉，前面几步应该没问题。 　　两人接力，可以节省大半时间。 　　霎时，程溪成为目光焦点。 　　包括许馨澄在内，众人都忽视了少女，但听陆秋鸯这话，少女也会凝聚药珠？！ 　　“新鲜药草我用完了，只有这个。”程溪拿出一株只剩下四成药性的药草，开始进行提炼步骤。 　　“我这里……” 　　陆秋鸯灵识探入储物袋，发现新鲜的药草全都是些药珠提炼难度较高的，她叹了声说：“试试吧，药灵辨资更看重药珠的纯粹度。” 　　“好了。” 　　约莫几十息后，程溪把提炼出药珠雏形的药草递给陆秋鸯，这下子，不光陆秋鸯当场凌乱，就连许馨澄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会？ 　　什么时候提炼药珠跟喝茶似的简单了，短短几十息就能搞定？！ 　　比起许馨澄等人不敢置信的神色，陆秋鸯的心情就跟一下子冲上云霄似的舒爽，她委实没想到，自己的新朋友原来也是深藏不露的实力派啊！ 　　太爽了，太厉害了！ 　　陆秋鸯高兴又不失谨慎地接过药草，用警告的目光扫过众人，进行最后一个成珠步骤。 　　“一株残缺药草，就算真的提炼成药珠又能如何？”许馨澄不信这种残缺药草，能超越自己精心挑选的药草所提炼的药珠。 　　“如何不如何，试试不就知道了。” 　　陆秋鸯唇角含笑，眉眼意气奋发。 　　程溪余光留意到夏悠低下头时刹那的怨恨神色，她炼气七层的修为若要动手，必然是冲着药珠去的。 　　程溪再度拿出一株药性残缺的药草，不紧不慢地提炼，陆秋鸯的那颗药珠若毁掉，两人至少还有个兜底的。 　　许是众人都不看好陆秋鸯这颗药珠，直到药珠成型浮空，都没有出现变故。 　　天空中所剩不多的绿丝嗅到陆秋鸯这颗药珠的纯粹气息，纷纷涌来，将其穿透缠绕。 　　一根，两根…… 　　很快，陆秋鸯的药珠已经超过许馨澄的药珠绿丝数量，这说明，她这颗药珠论资质，比许馨澄更厉害。 　　陆秋鸯回头望向程溪，眉眼含笑地朝她眨眼，又看向许馨澄，嗤笑：“愿赌服输，五十万中品灵石，能拿得出来吗？” 　　“哼，不过五千上品而已。” 　　许馨澄哪怕心里气得呕心，但输人不输阵，痛快给了赌注后，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冷笑：“咱们虚陵界走着瞧。” 　　夏悠缩着个脑袋努力藏在后面降低存在感，绝口不提赌注，跟上许馨澄匆忙离开。 　　程溪视线落在夏悠的背影上，因赌注已赢，她提炼出药珠正准备收起来，结果那绿丝动作比她快，像是就在蹲在附近，迅速将她手中药珠缠绕。 　　短短十几息，几十根绿丝就像遇上珍馐美食，将这颗小巧药珠缠得水泄不通。 　　“快走！” 　　陆秋鸯见到这个变故，顾不上惊叹，连忙拉上程溪的手腕带她离开法会台。 　　两人离开后，法会台上出现两位身着玄衣墨发束冠的金丹期强者，两人看着被数百绿丝众星捧月般缠绕的药珠，目露震撼。 　　即便是往年，百根绿丝缠绕，也不曾遭到药灵这般供奉与重视，可见这次凝聚药珠的人，资质非比寻常。 　　“人呢？” 　　元婴强者的威压顷刻笼罩整个法会台坐席，看向两位金丹期修士。 　　“尧前辈，我等赶来时，人已经……离开了。”金丹期修士低头恭敬回答。 　　绿丝缠绕的药珠落在这位元婴强者手中，他略作沉吟，对下属吩咐：“向今日所有踏上法会台的家族下拜帖，本尊亲自去寻。” 　　“是！” 　　金丹期修士嗓音洪亮。 　　* 　　“好险好险，要是被尧前辈留下，我罪过就大了。”陆秋鸯拉着程溪走在街上，轻拍胸脯。 　　“为何？” 　　程溪目露疑惑。 　　“你呀。” 　　陆秋鸯无奈苦笑：“你瞧瞧那些绿丝对你的药珠趋之如骛，哪能逃得过尧前辈的法眼，跑慢点，他要是想收你为徒，你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程溪摇头，“我有师父了。” 　　“对嘛，若你实力很强，屈尊去找那个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弱者，想收对方为徒，给予天大机缘，但对方却不识好歹拒绝。若是心气高的强者，随便一声冷哼便能要你半条命。” 　　陆秋鸯耐心解释其中缘由。 　　“对了，这个给你。” 　　陆秋把这次从许馨澄那里赢来的五千块上品灵石尽数给予程溪，笑着说：“说好赢给你的，至于血凰云佩那个东西我收着有用，不能给小药你了。” 　　程溪瞳孔巨震。 　　五千块上品灵石啊！！ 　　算上之前的两千，她一下子就获得许多炼气期修士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资产。 　　最为关键的还是程溪不需要为近一年的修炼灵气发愁，这让她肩上压力骤降。“对了，夏悠不是离开了吗？虚陵界又是什么？”程溪原以为陆秋鸯当时不找夏悠要赌注，是想放过她，现在看来，陆秋鸯一直惦记着这个事。 　　陆秋鸯摇头，眸中神色晦暗道，“血凰云佩不在夏悠手中，呵，她不是喜欢给人使绊子，玩心眼吗，我就跟她好好玩玩。” 　　这一刻， 　　陆秋鸯有了几分蛇蝎美人的风姿。 　　根据陆秋鸯的科普，程溪才晓得夏家只是个小家族，投靠许家，同样是以丹药营生。 　　而夏悠是小妾所生，有个顶头的嫡出姐姐，资质很好，年仅十九岁，已经突破至筑基期。 　　“夏家的资源都堆砌在她姐姐身上，夏悠不甘心，用尽手段攀上许馨澄以后，便开始得意忘形，都敢在我面前蹦跶了。” 　　陆秋鸯一笑：“血凰云佩在她姐姐手里，上回她姐姐仗着资质，傲得不行。当众落了我面子，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找回场子。” 　　程溪：“……” 　　有种误入修真界的豪门恩怨感觉。 　　“虚陵界是临原城的一处机缘，算算时间也该是这几日开启，陆家有名额，小药要不要一起参与？” 　　陆秋鸯口中的虚陵界乃是万年前衰败的虚陵城，城池里有很多强者的传承与法宝仙器，但全凭机缘。 　　有的人一进去就能得到传承认可，也有的人踏遍整座城池，都一无所获。 　　“陆家的名额？”程溪面露迟疑，认真道：“我并非陆家人也可以参加？” 　　“当然可以，名额管够！” 　　陆秋鸯自信道。 　　因着陆秋鸯的保证，程溪并未彻底答应，而是说要先问问应师才行。毕竟她这次来临原城，主要是给应长庭打下手，哪有自顾自玩耍的道理。 　　陆秋鸯也晓得其中关窍，只说程溪要是有结果，托侍女约她见面就行。 　　两人并未直接回陆府，陆秋鸯心里惦记着血凰云佩，程溪也打算去趟丹师坊把储物袋的药珠处理，在大街上，两人各乘兽车离开。 　　正午刚过，程溪抵达热闹的丹师坊。 　　她目标明确赶到街道尽头用来跟裴游时交易的店铺，有段时间没过来，其铺门口仍旧门可罗雀，毫无生意。 　　既没人买，也不见几个人卖，程溪很好奇这店铺的收益究竟来自哪。她踏进店内，见柜台没人，倒是左手侧的茶位坐着两人，还都是熟人。 　　“陆府的姑娘？” 　　面容清瘦的门先生温声招呼。 　　“门先生。”程溪礼貌颔首，看了眼坐在门先生左侧茶位的少年，裴游时一身青白长衫，极大遮掩了阴郁气质与摄人煞气。 　　裴游时抬眸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一息，又看向檀木桌上的茶盏，伸手端起。 　　“桃掌柜暂去了许家丹铺，大约还需半刻钟回来，陆姑娘若不着急，可先坐会。”门先生招待道。 　　“多谢，我只是暂居陆府，并不姓陆，门先生可唤我名字，程小药。” 　　程溪不着痕迹地抛出自己马甲。 　　裴游时见状道：“我可先与程姑娘交易药珠。” 　　“嗯，不过这批药珠的药性份量不大，你先看看能不能接受。”程溪走近茶位，把准备好的药珠拿出，用灵力托着送到裴游时面前。 　　裴游时并未就近观察，而是直接将浮空的小颗药珠握入手里，随后摊开掌心，看得程溪欲言又止。 　　通常来讲，在不确定要不要买之前，买家都不会贸然触碰药珠，以免染上气息影响卖家售卖。 　　约莫两三息，裴游时收起这几颗药珠，看向程溪痛快道：“我都收下了，还有多少，总价是？” 　　裴游时的痛快让程溪很意外。 　　“我这还有三百多颗，这些药性份量只是上一回的一半，所以价钱也折半算吧。” 　　程溪在心里计算一番，报出数额：“总计四万块下品灵石。” 　　两人一手交货一手交灵石。 　　“这些药珠都是小药姑娘自己提炼的？”门先生好奇问，他在交货时捞了颗药珠打量，裴游时并未阻止。 　　程溪注意到裴游时态度，暗自警惕门先生。 　　“对。” 　　程溪对两人的关系很好奇，借着等桃掌柜的由头，坐在一张黄桦木制成的木椅上，盘算着看能不能听到些有用的情报。 　　“虚陵界已确定会在三日后开启。” 　　门先生把玩着手中药珠，望向程溪，温声道：“陆家消息灵通，小药姑娘可听过这个消息？” 　　“听过。”程溪点头。 　　“小药姑娘的修为正好适宜进去，可有这方面的打算？”门先生试探着问。 　　“这个我要请教长辈。” 　　程溪发现这些人都很关注虚陵界，她余光留意到面无表情的裴游时，心里咯噔一声。 　　“我听陆家的人说，虚陵界好像有名额限制，具体是什么样的限制啊？”程溪问。 　　陆秋鸯只说了有限制，并未详说。 　　程溪心中生出不妙感，这种捞宝贝的场景，哪能少得了男主裴游时啊！！ 　　“虚陵界的开启之法掌握在城主府里，至于名额，往往是由几十个大家族瓜分。”门先生语气随意。 　　“那普通修士……”程溪关心问。 　　门先生意外看了眼少女宛如黑珍珠的灵动瞳色，和善笑道：“小药姑娘倒是心善。” 　　程溪：“……” 　　不， 　　我只是比较关心裴游时能不能进去。 　　“虚陵界是大势力的糕点，普通人没有机会染指的，但每个家族除去固定名额外，还有花灵石购买的机会，大家族往往会以名额作为奖励，招揽资质出众的散修。”门先生解释。 　　程溪恍然点头，下意识看了眼裴游时，却不料正好对上他平静视线。 　　她心下一慌，顺势浮上好奇神色询问：“公子要参加虚陵界吗？” 　　少女眸色纯净清澈，像极了沐浴在晨曦里的新生小兽，脆弱又单纯，甚是惹人怜爱。 　　裴游时心脏像被什么刺了下，有点疼，又找不到罪魁祸首，只能独自憋下这口闷气，这越发使他气场阴沉可怕。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程溪看着少年周身气势转变，求助地看向门先生，轻声问。 　　“小药姑娘见谅，裴公子重伤刚愈，气息有些不稳才这般。”门先生苦笑。 　　“嗯。” 　　程溪乖巧地没往下问，倒是门先生接过话茬，提议道：“陆家的名额，小药姑娘若是能讨要一个，我可以向你支付三十万中品灵石。” 　　程溪心脏一跳。 　　哪怕她刚从陆秋鸯那里得了五十万中品灵石，但这种能增加实力的东西，给再多，她都不嫌多的啊！ 　　但这个名额大概率是用在裴游时身上，程溪实在不想资敌，她也没直截了当地拒绝，而是礼貌道：“我会回去问问。” 　　“好。” 　　门先生笑着应下。 　　恰好桃掌柜回来，没好气道：“许家那位掌上明珠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名额竟要一百万中品灵石。” 　　“也不知是谁惹了她，平素还能笑着谈两句，今日板着张脸，看来是气狠了。” 　　桃掌柜为自己冲上枪口而叹息。 　　“许馨澄？”程溪眨了下眼，侧头望向进门的桃掌柜，随口问了声。 　　桃掌柜听见这道娇软嗓音，望向眼熟的少女，神色意外：“姑娘，认识许家五小姐？” 　　“一面之缘。”程溪含蓄道。 　　她很理解许馨澄的愤怒，换作谁输了五十万中品灵石赌注，能毫不计较啊。虽然她猜测许馨澄那么气，主要是因为在陆秋鸯手里吃了瘪。 　　“我带了些药珠来。”程溪看着桃掌柜说起正事，将自己凝聚的药珠递给她过目。 　　“这些药珠……” 　　桃掌柜眼光挑剔，一看这些小得跟黄豆似的药珠，连品质都懒得观察，当即就想拒绝。 　　“照价收下，她跟陆家关系匪浅。”门先生见状，立即给桃掌柜传音。 　　临原城陆家！ 　　桃掌柜眸子微睁，收起眼底轻视，郑重将眼前气质出尘脱俗的少女打量一番，唇角扬起笑：“这些药珠不错，姑娘还有多少，我都收下了。” 　　桃掌意外的好说话，程溪把自己凝聚的上千颗药珠拿出来，这一波收获虽然追不上药典资料与陆秋鸯今早打赌赢的，但算上裴游时那笔，也有将近二千多块中品灵石。 　　至于药珠的药草成本，还不足一百块中品灵石，利润直翻近二十倍，程溪都有点想在临原城住下了。 　　带上门先生的请求，程溪心情愉快离开药珠店铺，租了辆兽车直奔陆府。 　　回到绣楼时，已是傍晚。 　　程溪穿过与主阁楼相连的廊道，应长庭盘坐在地，他姿态散漫悠闲，手肘搁在矮桌上，手掌轻拖着半边脸颊，侧头看着程溪走过来，唇角微扬。 　　“药师法会如何？” 　　应长庭看她走近，在矮桌对面乖巧坐下，少女面容带笑，颊粉唇红，像三月桃李，又艳又纯。 　　“起先说的那些还能听懂，到后来就听得糊涂了，尤其是大道方面，还是应师说得易懂。” 　　程溪对药师法会的反应一般，但她就是高兴，毕竟在药师法会白得了五十万中品灵石，想起陆秋鸯的请求，她正酝酿着准备问问。 　　应长视线落在少女白皙额间，他忽然收起手臂，改为掌心扶着矮桌，身体前倾着靠近少女。 　　程溪不明其意，但出于信任，僵着身体没有动弹，由着应长庭靠得越来越近。 　　应长庭抬起指腹轻摁在少女额间，那酝酿的丝丝黑气顷刻消散。他目光落在少女清澈见底充满信任的眸子上，星眸柔和，收手坐回矮桌后方。 　　“有几丝不详厄气，已经散去。” 　　应长庭温声说。 　　“多谢应师。” 　　程溪认真道谢，越发觉得自己欠的人情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想到陆秋鸯的请求，她面露诚恳对上应长庭的眸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询问体质的解决之法，心下紧张又忐忑。 　　上回应长庭拒绝陆秋鸯的干脆尚还历历在目，程溪也无法保证自己重提这件事，会不会惹他反感，他又会以何种态度对待自己。 　　“陆家二小姐的体质残缺是受胎毒所致。”应长庭随和道：“解决之法只有两种，其一，熔炼胎毒。其二，舍弃被胎毒影响的器脏。” 　　程溪精神一振，还真有办法！ 　　而且还是两个。 　　“我要的代价，她付不起，不过……倒是可以折中一下。”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绽放一个迷人的清浅笑意，“她若能拿出两千万中品灵石，我会给她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有法子！ 　　程溪听到两千万中品灵石时，眉头猛地一跳，就算折合一下，也得要二十万上品啊！ 　　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积攒不到的财富，但一对比应长庭之前随便做个悬赏，就能得百万上品灵石。 　　程溪想了想，又觉得应长庭这个要价并不贵，甚至谈得上便宜。 　　“我会与她说说，对了，鸯鸯邀我去虚陵界，我能去吗？”程溪期待地看着应长庭。 　　“想去？” 　　应长庭温声问。 　　“嗯嗯。” 　　程溪连忙点头，有主角光环加持，裴游时大概率会去，她怎么也得去盯着点啊。 　　裴游时对机缘感兴趣，程溪同样也有兴趣，以她神兽的敏锐嗅觉，肯定能有收获。 第30章 心法 　　“既想去便去罢。” 　　应长庭嗓音如山涧清泉般悦耳好听, 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程溪眉眼浮现喜色，只觉得越相处，应师越不似外人说的那般冷淡，分明就很体贴又暖心啊！ 　　还特别好说话。 　　不过程溪一直谨记自己身份, 并未得寸进尺, 乖巧道完谢后回到绣楼。眼见天色已晚, 她盘坐修炼，打算明日再告知陆秋鸯这个好消息。 　　次日清晨。 　　程溪正要托侍从给陆秋鸯带个话, 谁料她自己提着石榴红的裙摆匆忙跑过来。 　　“快快快！” 　　陆秋鸯拉上庭院里的程溪, 带着她朝外面边跑边说：“我们赶紧出门, 我在路上跟你说！！” 　　陆秋鸯刚拉着程溪出门, 陆府东苑便在陆天岁的带领下, 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两人缩地成寸, 抵达阁楼。 　　应长庭立在阁楼二楼的外廊, 俯视庭院里的两人, 淡声道：“陆家主可是有事？” 　　“这位是临原城的尧道友，听闻应师在此，便提出拜访。药道与医道，想来二位能有共同言语。”陆天岁和气解释。 　　“应师，别来无恙。” 　　尧祁眸子微眯，脸上扬起笑朝应长庭打招呼, 同时施展灵识覆盖这片区域, 却在想要探查主阁楼与绣楼时, 灵识被悄无声息抹去。 　　他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再看应长庭，眸底染上忌惮与惊疑, 这等实力……绝不可能是筑基期！ 　　“尧祁，你当我不存在？” 　　应长庭淡淡问。 　　“岂敢，岂敢，只是昨日在药师法会上收了位徒弟，我今日是来接她回去的，不知应师可曾见过。” 　　尧祁收敛元婴境的气势，和气说：“听闻她与陆府二小姐的关系匪浅，又居住在东苑，应师要是见到她了，烦请告知一声。” 　　尧祁就差没直说，自己要找的人正是应长庭带过来的程溪。 　　陆天岁余光留意尧祁神色，心底暗觉惊奇，能让元婴强者拉下脸讨要弟子，也不知那出尘脱俗的少女资质该有多罕见。 　　应长庭神情平静注视着下方的尧祁，语出惊人，“尧祁，你想让她当你药灵的口粮？” 　　心中算计被戳破，尧祁脸色一僵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浅色瞳孔微暗，吐了口气息否认：“怎会，我广结师徒缘分，自我门下出师的弟子不知凡几。应师这番猜测，不知用意何为？” 　　“你的药灵吞噬的是灵性，又不是性命，自不影响出师，倒不知你门下出师弟子有谁被记住了名字？”应长庭字字诛心。 　　尧祁语塞，心下一沉，眸色晦暗扫了眼应长庭，心中生出杀意，此人竟知晓他药灵的最大秘密，不如干脆…… 　　“难怪她近来有厄气，就是你吗？” 　　应长庭此话一出，尧祁心中暗道不妙，正想先下手为强，谁知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眸子猛然瞪大。 　　也不见应长庭有调动灵力之举。 　　不过短短几息，尧祁那身元婴中期的气息，开始呈断崖式滑落，直至最后跌落到筑基期，他的容貌也因境界下滑而苍老。 　　陆天岁对上尧祁这张老脸，呆若木鸡。好歹也是跟他同境界的强者，就这？就这么被废了！？ 　　“陆家主记得将此事处理妥当。”应长庭丢下这句话，又回到琴亭里。 　　“噗——”药灵被毁，根基重创，尧祁根本接受不了这个变故，一口鲜血吐出，当场昏死在地。 　　陆天岁面露纠结盯着眼前这位自己前不久才带厚礼巴结的药师，长叹一声，用灵力将他托起，带出府邸直奔城主府。 　　尧祁是城主府供奉，本身又是难得的元婴境强者，又因药师法会是他荐举，给无数埋没资质的学徒一个展示机会，故而他在临原城里声望极大。 　　面对城主府，哪怕是陆家，也得退避三舍。 　　* 　　“姓尧的问我，昨天我们两个是不是去了药师法会，我一猜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幸好我爹请他喝了两杯，我才有机会来找你。” 　　窗户大开，环境幽静的茶室里，陆秋鸯喝了杯灵茶，把尧祁的背景告知程溪，倍感侥幸道。 　　“只要找不到你的人，我爹肯定会想办法把他哄走，应师还得救兄长，有我爹在，尧祁也绝碰不到应师分毫，你放心吧。” 　　程溪倒没料到尧祁居然会因为一个有资质的弟子，而拉下元婴强者的架子，特意上门拜访。 　　陆秋鸯注意到少女精致眉眼间的疑虑，直白道：“你是不是觉得尧前辈此举，很不对劲？” 　　“嗯。”程溪点头，“太急切了。” 　　“其实……” 　　陆秋鸯回想自己私下所得的情报，想了下说：“有人说尧前辈收集这些药道上的天才，并不是为了教导，而是为自己修炼。” 　　“迄今为止，尧前辈座下弟子接近上百位，都是资质出众之辈。虽然很快便突破金丹期，但无一例外全部卡在初期，没有一个拔尖的。” 　　“总之，我猜他找不到人，肯定会在我爹那里留下条件，用来诱惑与你，你最好不要答应。” 　　陆秋鸯真情实意地告诫。 　　“嗯。” 　　程溪压根没有另拜师门的打算，对陆秋鸯的劝告也有听在心里，她饮一口灵茶，脸上浮现淡笑对陆秋鸯说：“昨天你拜托的事，我帮你问过应师了。” 　　陆秋鸯神色一怔，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眼巴巴盯着程溪，呼吸都险些停滞。 　　“应师说你的体质残缺是胎毒所致，有解决办法，但需你拿两千万中品灵石来交换。”程溪温声说。 　　“有办法，有解决办法！” 　　陆秋鸯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狂喜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全身细胞都要因为兴奋而缺氧了。 　　十二岁那年，她始终无法突破练气五层，经过家族强者检查，被确定体质先天有亏，无法修炼。 　　开什么玩笑？ 　　她才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不久，本以为回到陆家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看着对她俯首称臣的强者，看着同龄人以她为中心，对她阿谀奉承，那种心理上的虚荣与舒爽，只持续了短短两个月，便轰然破碎，化作一道道厌恶、疏离、躲闪的目光。 　　她的亲爹并未像那些人那样直截了当地冷落她，但曾经那些属于她的修炼资源，还是被分给了其他兄弟姐妹。 　　她在那时见识到人性，也开始背负废物之名，可她人生并非全是黑暗，她至少还有兄长作为浮木，让她使劲扒拉着没有坠进黑暗深渊。 　　“我接触过很多药师甚至是医师，都说没有办法，甚至连我体质有缺的缘由都说不出来。” 　　陆秋鸯得知自己的体质还有救，她一扫之前沉稳冷静，看着气质出尘的少女，就像在看一道能照进心海的光，感叹道：“小药，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你还是先想办法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把体质治好了，再谈报答也不迟啊。” 　　程溪笑着说，她对陆秋鸯说起的遭遇很唏嘘，在那种几乎所有人都不认可的环境下成长，还没有彻底黑化，这全靠她兄长陆星盛暖着。 　　小说里陆秋鸯心狠手辣，但前期对救命恩人的裴游时，还是有一腔肝脑涂地的忠诚在的。 　　后来她觉得救命之恩已经报答完毕，又搜寻到彻底解决自己体质缺陷的秘宝，这才毅然背叛。 　　程溪突然有点好奇，陆秋鸯这次的体质要是能彻底解决，她还会像小说里那般进入灵境，而后再与裴游时相遇吗？ 　　“两千万中品灵石，这个数目确实不小，对了，这件事小药可以帮我保密吗？不要与其他人说。” 　　陆秋鸯轻咳一声道：“跟我不对盘的人还是挺多的，她们之前对我一再容忍，是不想跟废人计较。要是让她们知道我有机会恢复，必然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程溪：“……” 　　就很有自知之明。 　　“你要自己攒够两千万中品灵石？” 　　程溪突然意识到这点，陆秋鸯既然不想让人知道，肯定也不会挪用陆家的资源。 　　“嗯，也不算太难。我这些年修炼没什么进展，倒是经营铺子赚了些，算上我的份例，还有那些没什么大用的脂粉收藏，我现在有近五百万中品灵石。” 　　陆秋鸯没有隐瞒，她的深沉心思是在寄人篱下时为了保护自己所形成的，但对于信任与看重的人，她深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那你还差一千五百万。” 　　程溪叹了声，五百万中品灵石已经是巨款，但比起应长庭要求的数额，还是差了大半。 　　“我还有一些‘好姐妹’，可以从她们那里拿点灵石凑凑。”陆秋鸯自信十足。 　　程溪见她很有把握，也没有详问。 　　两人估摸着时间，确定尧祁肯定已经离开陆家，程溪与陆秋鸯先后离开茶室。 　　回到绣楼的程溪第一时间跑到主阁楼的琴亭，然应长庭并不在这，她扫视一圈，发现矮桌上压着一张宣纸。 　　‘勿念，麒麟房，七月九。’ 　　宣纸与墨痕均是应长庭留下的气息，时间也是今天，程溪将这张宣纸拿起，会心一笑，有种被体贴到的暖心感。 　　应师真的好温柔啊！！！ 　　程溪心里挂念着尧祁的事，顺势坐在矮桌旁边的地面，提炼药珠打发时间等应长庭回来。 　　下午。 　　应长庭一回来便见到盘坐在琴亭里的雪白身影，她身边环绕着十几颗透绿药珠，白裙墨发，侧颜精致出尘，气质仙然，像个不染情丨欲的小仙子。 　　应长庭眸光落在她身上，静静注视许久，方才轻唤了声：“小药。” 　　程溪瞬间从提炼药珠中回过神来，将身边的药珠尽数收起，亲昵乖巧：“应师！您没事吧，听说尧祁来陆府找人，有来打搅您吗？” 　　“嗯。” 　　应长庭没有隐瞒地将尧祁所修的药灵与真正目的尽数告知程溪，把后者吓得背脊直冒冷汗。 　　面对筑基期的裴游时，程溪哪怕打不过，也有把握活命，但面对的若是元婴强者…… 　　程溪打了个冷颤。 　　以她当前的实力，跑都没法跑路！ 　　程溪也实在没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提炼药珠，竟会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正如陆秋鸯所说，她要是被尧祁逮到，哪还有她反抗拒绝的余地。 　　幸好，幸好应长庭把这事解决了。他说尧祁不会再出现，程溪对他深信不疑，担忧过后，心中只余下满腔后怕。 　　应长庭静静关注着少女的神色变化，她眼中有惊慌、后怕、担忧，却唯独没有恐惧。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情绪也逐渐消散，被若有所思取代，她在思考应对之策。 　　应长庭无声一笑，心中那点微弱期待尽数散去，他看中的小姑娘，果然不是池中物。 　　“陆公子的蛊虫祛除后，伤势再调理一个月便会好转，陆府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会远游一趟。” 　　应长庭走近矮桌，在程溪对面坐下，温声说：“小药这些天若有空，可以多准备些融合资料，争取在离开前把药典完成。” 　　“应师要远游！？” 　　程溪立即回过神，心中涌出不舍，但很快她就压下这股情绪，暗自安慰自己修士寿命很长，只要她努力活着，总有再见的时候！ 　　“我会努力的！”程溪斗志昂扬答应下来。 　　她之前就从应长庭的叙述得知药典是师父陈知秋的执念，并且时间已经长达百年之久，筑基期的寿命拢共就两百多岁。 　　不趁这次抓紧时间撰写药典，以应长庭的鸽子精性格，恐怕等下回药典撰写完，只能拿去烧给师父了。 　　说来药典资料全是自己所提供，也不知师父以后得知真相会是何种表情，程溪神色微妙，向应长庭告了声辞，回到绣楼抓紧时间忙活。 　　药珠融合的材料获取并不困难，就是比较繁琐，程溪确保自己每天修炼饱和，其余时间都花在记录材料上，也就品尝灵膳时喘口气。 　　送灵膳来的侍女同时带来一个短效纳物袋，程溪本以为是陆秋鸯送来的药草。却未料除药草外，竟还有两块灰扑扑的木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 　　程溪激活陆秋鸯的传音符，得知这两块木牌竟就是虚陵界的名额！ 　　陆秋鸯居然给了她两个。 　　陆秋鸯在传音符里解释说这次陆家的虚陵界名额她弄到了很多，程溪可以把它卖给实力较强的散修，用来充当虚陵界打手。 　　程溪觉得陆家肯定不缺厉害修士啊，陆秋鸯还这么说，明显是在给她捞资源。 　　想也知道，虚陵界里有传承还有各种法宝仙器，要是运气好，随便碰上一个传承，岂不相当于一步登天。 　　偏偏这样的机缘，被牢牢把控在城主府与大家族手中，而非大家族的修士，为得到这个名额去博那点微弱的希望，自然不吝高价甚至是其它条件。 　　“这个木牌卖给谁……” 　　程溪脑海里自然浮现裴游时的身影，能打又有主角光环，如果双方不是死仇关系，程溪很乐意把这个名额卖给他结交善缘。 　　可眼下就算是死仇，程溪也没办法弄死他，拼着暴露这个马甲身份，还不一定能置于死地，还不如暂且观察观察。 　　想到这，程溪吃完灵膳，立即动身前往丹师坊，打算打探些情报。 　　兽车抵达丹师坊。 　　程溪给完灵石，发现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她越往深处走，周围的人群越稀疏。 　　先前门可罗雀的店铺附近，有几个炼气期修士在张望，但都是看了会便扭头走了，显然已被对联劝退。 　　店铺里，身姿妖娆的桃掌柜趴在柜台上，瞥见程溪进来，娇笑一声：“小妹妹这段时间总是过来，莫不是瞧上裴公子了。” 　　确实存了打探裴游时近况，在某种程度上被道破心思的程溪：“……” 　　“我拢共只来了三回。” 　　程溪微红着脸小声辩解。 　　“你是只来了三回呢，裴公子他……”桃掌柜正想看点乐子，但话到一半便被裴游时冷声打断：“你若是太闲就去办事。” 　　“我在招待客人呐，对吧，小妹妹。”桃掌柜素手托腮，涂着脂粉的红唇笑意盈盈看着程溪。 　　“我这两日没提炼药珠。” 　　程溪心知桃掌柜的意思，摇了摇头。 　　她这次过来可不是闲聊的，程溪侧头看向坐在茶位喝茶的裴游时，朝他走近。 　　“你得到虚陵界的名额了吗？” 　　程溪在离裴游时两米的位置停下，视线落在他年轻俊美的面容上，轻声问。 　　“你有？” 　　裴游时抬起凤眸看她，本能地在内心估量少女，步伐虚浮，修为低下，实战经验趋近于零，随手就可以弄死的存在，毫无威胁。 　　或许是她眸子清澈得过分，又或是合身白裙太刺眼，她一靠近，裴游时就下意识绷紧身躯，本能戒备。 　　“陆家给了我两个名额，说让我找个厉害些的打手。” 　　程溪如实说，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眼前玄衣少年两眼，直白问：“你实力如何？” 　　裴游时唇角微扯，怪声说：“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我不确定，所以我只是问问，你不答应吗？那打扰了。”程溪清楚裴游时的洞察力，一旦被他怀疑就会遭到前仆后继的试探，所以她这段时间表现得一直很平淡随意。 　　虽然很想询问裴游时究竟有没有得到名额，程溪明面上还是摆出遗憾神色，毫不犹豫地转身。 　　裴游时一怔：“……” 　　他没料到少女居然如此果决。 　　桃掌柜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眼明显吃瘪的少年，暗暗在心底偷笑，舒爽不已。 　　裴游时不开口，桃掌柜也不挽留，程溪木着脸往外走，心里倒算不上失落。 　　毕竟名额可以拍卖出去，就算没有她这个名额，有男主光环在，裴游时肯定有办法进入虚陵界。 　　程溪倒是想只手遮天，把裴游时的机缘统统扼杀在摇篮，但一想到自己的名额都得靠朋友赠送，她只能遗憾收起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程溪踏出店铺时，门先生恰好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程溪下意识问：“小药姑娘，陆家的名额，你有消息了吗？” 　　“有一个多的名额，但裴公子不想要，就算了。”程溪随意道。 　　门先生明显一怔，他连忙又将程溪请到茶位坐下，疑惑的目光投向裴游时。 　　“玩笑话。” 　　裴游时面色不太自然地解释。 　　“这次的名额拍卖有点问题，常规方式很难弄得到名额了。”门先生沉声说罢，余光注意少女表情变化，然少女对此并未有明显反应。 　　门先生摸不准少女心中所想，但以几次的接触来看，少女并非心机深沉会落井下石之辈，相反还比较单纯，他直接说：“小药姑娘多的那个名额，不知可否卖给我们。” 　　“我要找个厉害点的打手，在虚陵界里保护我跟朋友，至于那些宝物与传承，各凭机缘。”程溪语气平和，视线看向裴游时，“他实力厉害吗？” 　　门先生闻言一笑，松了口气道：“小药姑娘选他便对了，若论实力，整个临原城的筑基期，鲜有拳脚功夫胜过他的。” 　　“虚陵界无法使用灵力，故而技法方面更占优势，这正是裴公子擅长的领域。”门先生说。 　　“那好吧，你出多少灵石？” 　　程溪看着门先生，干脆痛快。 　　本以为少女会要求展示的门先生：？ 　　这就信了？ 　　裴游时眸中闪过讶异，旋即冷笑，真是过分天真得让人不忍直视。 　　“目前名额已经被抬到百万中品灵石，但小药姑娘既然有要求，六十万中品灵石，姑娘以为如何？”门先生试探问。 　　裴游时居然值四十万中品灵石！ 　　程溪心脏虽然抽痛，还是答应下来了，在约定上，她倒没像方才那样干脆。 　　“我怎么信裴公子会保护我们？” 　　程溪温声问。 　　“这一点小药姑娘大可放心，两位可以签平等契约，我身上正好有一份。”门先生松了口气说。 　　“平等契约能签两份吗？他跟我一份，跟我朋友一份。”程溪好奇问。 　　眼看名额即将到手，门先生耐心十足地解释只要灵识够强，理论上是可以签订数份。 　　但不建议这么做，因为对灵识伤害很大，尤其是虚灵境近在眼前，容易影响战力。 　　程溪对这个解释表示理解，双方谈妥之后，程溪拿出的虚灵界令牌，彻底让店铺里的裴游时与门先生放松下来，双方交易完灵石，同时签订平等契约。 　　程溪跟楼西州第一次签订平等契约时，只被抽取近十分之一的灵识，她很快就养好了。 　　这次签订，她灵识瞬间被抽掉一半，痛得她脸色发白，闷哼了声。 　　裴游时本没什么表情俊美脸庞，在听到这道蕴含痛苦的闷哼声，倏然抬头凝视少女，失神开口：“雪团。” 　　程溪就像被人临头泼了盆冰水，冷得透彻心扉，她没有回应裴游时，用手掌扶着额，娇软声线喃喃自语：“灵识好疼啊。” 　　裴游时话说出口便反应过来是自己魔障了，他听不得这喊疼的声音，紧抿着唇站起身，轻声丢下一句：“两日后虚陵界见。” 　　桃掌柜作为女子，眼色很好地过来扶着程溪落在木椅上休息，还递了杯灵茶给她，安抚道：“你且在这休息休息，待痛意缓和便会好了。” 　　“嗯……” 　　程溪抿了口灵茶，轻舒口气。 　　她没想到裴游时居然在这种时刻试探她，险些就让他得逞了，还好，还好，她应变及时。 　　就是心脏差点被吓得蹦出来。 　　程溪告别门先生后，匆忙赶回陆府，途中遇上在东苑附近晃悠的陆秋鸯，被她塞了张小纸条。 　　程溪捏着小纸条回到绣楼，摊开后看了眼，原来是凑灵石的事。 　　陆秋鸯表示已经快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托程溪问问应师，看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她好一并去办。 　　纸条末尾，陆秋鸯画了两个身着裙裳挽着胳膊的精细小人儿，从发髻就能辨出身份，一个侧着耳听，一个仰着头说，代表陆秋鸯的小人儿旁边有一行字：小女在此求求小药大人啦。 　　“噗呲。” 　　程溪没想到陆秋鸯还有这等逗趣手艺，同时她又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修士视力好手也稳，画得传神又精致，搁现代怎么也能捞个画风绝美的头衔。 　　程溪收起小纸条，穿过与主阁楼相连的悬空廊道，一抬眸便与好整以暇等待着的应长庭那双惑人星眸对了个正着。 　　应长庭目光触及程溪额间比前日还浓郁的厄气，坐正了身体，眸光微敛，“小药，过来。” 　　程溪乖乖走近，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可曾遇上什么事？” 　　应长庭温声问。 　　程溪立即想到陆秋鸯递的纸条，颔首道：“鸯鸯说两千万中品灵石就快凑齐了，托我问问应师，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 　　“只有这事？” 　　应长庭落在她厄气翻涌的额间，比眉笔画得更精致的墨色俊眉微皱。 　　“还有，两日后就是虚陵界开启的日子。”程溪察觉出应长庭反应有些不同寻常，眸子微眨，轻声问：“应师可是觉着有那些地方不对？” 　　应长庭轻嗯了声，垂眸从矮桌上抽出一张宣纸，上面书写着淡金色飘逸字体，“小药还未修炼心法，我想教你一门心法，你可愿学习？” 　　“心法？” 　　程溪被这个消息砸得脑袋发晕，每个踏上修仙途的修士都有心法。但程溪没有，因为她本体不是人，是神兽，对修士适用的心法，对她并不契合。 　　心法这种伴随修士一生的东西，就是一个兜底的盘，盘越结实，修行越稳当，能盛放的东西越多。 　　而程溪因为神兽躯体本身强横的缘故，就算没有心法，也能吊打那些修士，所以这方面她一直没在意。 　　“是什么样的心法呀？”程溪面露好奇，隐晦地问：“合适我吗？” 　　因应长庭一直没有明确表示知晓她本体身份，故而程溪也不确定他究竟清不清楚她是神兽这点。 　　“我怎会准备不合你的东西。” 　　应长庭轻笑。 　　程溪嗷呜一声，脸颊发烫地低头。 　　啊啊啊—— 　　这什么神仙话术，怎么能这么撩，她都激动得嗷出声了，形象肯定没了！ 　　“这心法，是医修的基础，只是修炼起来需大悟性与大毅力，悟性、毅力小药皆远超常人……” 　　应长庭说到这顿了下，眸光落在少女秀发上，嗓音放轻，“此心法具有源源不绝的生机，威力骇人，想得到此物，必定需要失去一些东西，小药你，确定要学吗？” 　　“会失去什么？”程溪抬起头关心问，“要是太宝贵的东西，那就算了。” 　　“一段记忆。” 　　应长庭注视着少女容颜，唇角微翘，想笑一笑，试了两次才成功，安抚道：“并非太贵重的，只是让小药忘记学习此心法的过程。” 　　应长庭说得轻描淡写。 　　程溪心里却咯噔一声，追问：“只是这个记忆？还会不会忘记其它东西？我会忘记应师吗？” 　　“小药不想忘记我？”应长庭眉眼带笑，心情舒畅道：“这可是世间最顶级的心法。” 　　“不不不。” 　　程溪连忙摇头，“我要是为了心法忘记应师，那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程溪始终觉得自己如今处境，其实并未落魄到需要违背自己的人生准则。她从来就没太大野心，努力变强，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小药怎会是白眼狼。” 　　应长庭神色蓦然柔和，把心法递给她，轻声哄道：“只是忘记心法过程罢了，只要你将它悟透，于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药师需药珠方可治愈外伤，若修炼心法，小药仅凭心法便可愈合。陆家二小姐体内的胎毒，也可由你的心法抽出。” 　　程溪听到这心法的详细作用，顿时坐直腰板，清澈眸子神采粲然，这心法不就是奶妈专属吗！ 　　程溪心动了，好不容易遇上神兽能修炼的心法，应长庭说是顶级，那肯定就是顶级。 　　出于信任，程溪接过这张宣纸，看着上面这些模糊的字迹，好奇问：“我要怎么修炼这心法啊？” 　　“修炼之前，有三个要诀小药需铭记于心，不然此心法会将你吞噬。” 　　应长庭看着程溪的眼睛，轻声说：“此心法非常人能驾驭，即便是小药你修炼，我也没有绝对把握。但铭守三个要诀，却能保你性命无恙。” 　　程溪神色下意识严肃起来。 　　根据应长庭叙述，这心法的三个要诀分别是： 　　一，不能亲自杀人。 　　二，每个月必用心法救一个人。 　　三，不可破元阴之身。 　　程溪觉得这第一个要诀非常微妙，似乎在暗示她自己不动手，但其它东西动手是不受限制的。 　　第二要诀像是在引导人向善，程溪并不反感，至于第三个要诀，或许是与心法修炼有关，她目前压根就不打算找道侣，自然不必担心。 　　“若遇上生死大仇的人，对方对我产生杀意，我可以反击吗？”程溪针对第一个要诀询问应长庭。 　　“可。”应长庭痛快应道。 　　程溪松了口气，像个好奇宝宝问了一堆问题，应长庭很耐心地为她解惑。 　　从应长庭的解释中，心法出岔子最主要的因素便是迷失，程溪再结合他说的三个要诀，总感觉是在提醒自己要随时持守本心。 　　程溪盯着宣纸上的淡金色模糊字体，不断思考迷失的含义，持守本心也被她一遍遍记在心里。 　　忽地一瞬，淡金色字体化作金色流光，主动飞进程溪眸子里，应长庭星眸浮现讶异，旋即一笑。 　　“真是个好苗子。” 　　应长庭感叹后，身形一晃，将陷入心法顿悟身体不受控制后仰的少女接在怀里，陪着她在琴亭里静坐。 　　后半夜时，陆府整个东苑的灵气被阁楼汲取一空，这个变故自然惊动陆府家主。 　　在得知灵气涌向阁楼方向，陆天岁叮嘱众人不要传出去后便驱散人群，回自己的住所继续休息。 　　次日上午。 　　程溪从顿悟中醒来，身体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飘飘然感，空气中漂浮的各类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闻到一阵雪梅花的幽香。 　　感觉脑袋枕着什么，程溪睁开眸子，视线恰好看见应长庭整洁的衣领与白皙下颌。 　　程溪脑子懵了一瞬。 　　“醒了便看看心法状态。”应长庭温声提醒，他双手伏在矮桌上，正在处理药珠资料，撰写药典。 　　程溪立即坐起身，就在应长庭身边用灵识观察自己气海情况，一片拇指大小的花瓣状淡绿之物漂浮在气海里。 　　相较于气海里凝实的雾白灵力，这拟态化的淡绿花瓣心法，透明程度比较高，看起来像个虚影。 　　程溪尝试控制此物，手心翻转，一片淡绿花瓣出现，带着浓郁且清新的生命气息。 　　“再不收起，要碎了。” 　　应长庭轻声说。 　　程溪肉眼可见随生命气息溢散，这片淡绿花瓣越发显得透明，甚至出现几道细小裂逢。 　　程溪脑海涌起一段凝聚花瓣时的记忆，当即肉痛地把这片花瓣收起来。就这么小小一片，所需的灵气份量将近十万上品灵石。 　　这要是碎了，她去哪再找十万上品灵石，等等……程溪心脏一提，连忙探查自己的储物袋。 　　还好，灵石还在。 　　那她的心法拟态又是如何凝聚的？ 　　程溪抱着这个疑惑，向应长庭请教，然后才得知自己半夜把整个东苑灵气抽空了一次。 　　程溪：“？” 　　懵了一瞬的程溪立即反应过来，捂着胸口激动得发抖，十万上品灵石，她居然节省了十万上品灵石啊！！！ 　　呜呜呜呜，这也太让人快乐了。 　　因心法拟态刚凝聚，需要足够的灵力稳定，程溪回到绣楼后继续闭关。 　　在心法加持下，程溪发现自己的境界上限又被堆高了些，方才的飘飘然感正是源自于此。 　　上限跟资质挂钩，资质越高实力越强，程溪果断把炼化的灵力用来垒实境界。 　　这一整天程溪都在修炼中度过，先前她炼化灵力将境界锤炼至饱和，再吸收灵力就会生出饱和感。 　　而今有心法拟态初成，不管砸多少灵力进去，它都像没吃饱，这倒让每回修炼都意犹未尽的程溪因修炼时间太久，生出心理上的疲倦。 　　得歇会才行。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一掐时间，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今日恰好是虚陵界开启之日。 　　妈呀，她该不会迟到了吧！！！ 　　程溪脸一黑，从绣楼穿过悬空廊道，没看见琴亭里的应长庭，她脚步不停踏下主阁楼的楼梯，像只翩然的雪白灵蝶，轻跃着离开庭院。 　　东苑的面积很大，然放眼整个陆府，却也只是一块稍微大点的拼图。 　　程溪习惯性奔往自己平时经常走动的东苑正门，却在隔着近一公里位置停下步伐。 　　她闻到了一些混杂在空气中的修士气息，这情况放在外面虽然常见，但在东苑，却显得那么不寻常。 　　陆星盛还在疗伤，往来东苑的只有几个侍从，她们身上的气息程溪都熟，这个时辰不会守在东苑门口。 　　不对劲。 　　程溪视线打量附近，这附近都是景观，她寻了个假山角落蹲下，试图探知更多信息。 　　“她…不打算…今日…？” 　　“陆秋…人在那，她们…碰头…” 　　夹杂在风里，断断续续的音节慢慢飘过来，通过气息感知，程溪已确定这些人都是筑基期修为。 　　风声中的音节带来的信息很破碎，这些人应该是在蹲点她，陆秋？应该是说陆秋鸯。 　　程溪回想东苑的地图，有些发愁，她只晓得正门这个出口，从其它方向出去就只能翻墙。 　　“小药姑娘，怎一人在此地？” 　　一道浑厚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她蓦地回头，与一袭锦袍的陆天岁对上视线。 　　“陆前辈。” 　　程溪连忙从角落里出来，恭敬行礼。 　　修真界实力划分明显，对待筑基期她还能颔首示意，但能摁死她的元婴强者那自然得放尊重些。 　　“嗯。” 　　陆天岁不着痕迹将少女打量一遍，想到尧祁的事，心神一凛，脸上神色越发和蔼。 　　“陆前辈要离开东苑？”程溪装作搭话地踏上这条主路，表现匆忙道：“我正要去虚陵界与鸯鸯汇合，便不叨扰前辈了。” 　　说罢，程溪小跑着冲向东苑正门。 　　十几息后，她被五个筑基期的年轻男女拦住去路。 　　“你就是跟陆秋鸯玩得很好的那个程小药，她是不是给了你两个虚陵界的名额？” 　　“二哥，别跟她废话了，虚陵界马上就要开启，你要是识相的，便将令牌拿出来，也免受些皮肉苦。” 　　“你们要抢我的名额？” 　　程溪眸子微睁地打量眼前这五人。 　　从衣着来看，应该是陆府的子嗣，就是不知是主支还是旁支的。 　　“你的名额？可笑，你姓陆吗？那两个名额不过是放在你这里暂放罢了，如今我们便是来取回它的。”说话的女子冷笑。 　　“这是鸯鸯给我的，除非鸯鸯亲自找我讨要，不然我谁都不给。”程溪很硬气，看向五人冷静道：“我有事，能麻烦你们让开吗？” 　　“不将名额让出来，这个路，我们可不能让。”五人里风度翩翩的青年温柔一笑。 　　“你们就不怕我告诉长辈？” 　　程溪意外道。 　　“呵，我没耐心跟你在这耗，半刻钟，你不交出来，就休怪我亲自动手取。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你傲着张脸，跟陆秋鸯那贱人倒有几分相像。” 　　先前说话的女子提起陆秋鸯，面露怨毒，连带着迁怒起程溪来，恨不得划了她这张脸。 　　“你是谁？”程溪看着女子问完，又回头望向身后，平静道：“这就是你们陆家的待客之道？” 　　她是对陆天岁说的。 第31章 合作 　　若是平时, 程溪断然不敢用这般语气对元婴强者说话，但眼下她被陆家人拦下找麻烦，与陆秋鸯有恩怨的女子说话还这么难听，她却是占了理。 　　陆天岁虽隔着一段路, 但他灵识强横, 自然知晓门口发生的一切, 他沉着一张脸出现。 　　这一刻，五个筑基期男女脸色唰的惨白, 仿佛被无形威压扼住了脖颈, 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为什么…… 　　为什么家主会在这里？ 　　他们设想过数种可能性, 甚至猜测这少女会给她的那位长辈传音, 但即便传音又如何, 不过是个筑基后期的医师，对上五人绝不是对手。 　　只要拿回虚陵界名额, 五人就会进入虚陵界避一避风头, 就算之后被责罚,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总归虚陵界的收益，他们已经捞到手。 　　他们的计划如此完美，却独独没料到，家主会与这炼气期的少女同行。 　　非家族存亡的大事上，家主权威不容挑衅, 他们却当面辱骂了家主之女。 　　“好, 好得很。” 　　陆天岁愠怒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打量, 他仅泄露少许元婴境威压，五人身体已颤栗不止。 　　“这些年老四勤于家业，却疏忽了对你们的管教, 竟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身为叔父，亦是我的失职。” 　　陆天岁久居高位，言语间自带威慑，冷声呵斥：“你们还不向程姑娘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想来几位也只是碍于前辈压力，心口不一地敷衍。” 　　程溪果断拒绝，看向陆天岁冷静道：“我自小受师父与长辈教诲，绝不惹事生非，对事不对人，不可说脏话，也不得辱人格。” 　　“我历来听从长辈教诲，但今日，却无故受人污蔑，我不需要其他人道歉，这位姑娘却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程溪目光牢牢锁定在方才态度嚣张轻狂的女子身上，炼气五层的气势浑然不比几人弱。 　　“你想怎样？！” 　　一听自己单独被拎出来，女子心底恨极，但陆天岁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只能含恨吞下这口怒气，死死瞪着程溪，心不甘情不愿。 　　陆天岁未作回答，程溪便当他默认，迈动步伐走到女子面前，离得近了，她还能闻到女子身上一股浓郁到呛鼻的香味。 　　“你叫什么名字？” 　　程溪身形娇小玲珑，微仰着视线注视女子怀揣恶意的双眸，淡声问。 　　“陆玖韵。” 　　在意识到眼前少女只有炼气五层，气息很弱，陆玖韵心中忐忑稍退，居高临下地回答。 　　“啪——” 　　程溪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巴掌甩在陆玖韵脸上，她力道不重，但仍在女子脸上留下五个鲜红掌印。 　　“你！！！” 　　陆玖韵被打得懵了一瞬，紧接着，一股噬心融骨的强烈羞辱感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这辈子，连她爹娘都不曾打过她的脸！！ 　　可今日，她却被一个修为不如她，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骑在了头上，陆玖韵眼眶通红，死死瞪着程溪抬手就要把这巴掌还回去。 　　然她手臂刚抬起，就被一旁的陆天岁所制止，他语气淡然：“既敢无故污蔑贵客，这惩罚也不重。” 　　“这位姑娘，我代小妹向你道歉，此事是小妹有错在先……” 　　另外四个同伴意识到陆天岁心底已是恼极，连忙制止发疯的陆玖韵，其中一人语气诚恳向程溪道歉，并解释出现在此的缘由： 　　“往年虚陵界名额，我们五人往往是一同进入，但今年却只得到三个名额。玖韵得知姑娘手里有两个，方才想要出高价购买，她平日性子便直来直去，又自持修为比姑娘高，心生傲意这才言行失格。” 　　对于这位风度翩然的青年的解释，程溪神色平静，高价购买、直来直去显然是假的，没有陆天岁在这，五人明显打算明抢。 　　但眼下她已经出了口气，自然不会揪着这个不放。 　　程溪借着这个梯丨子，摆出不计前嫌的神色，平和道：“晚辈也受陆家照拂颇多，说来是因为名额之争，晚辈也能理解几位的愤怒。” 　　四人刚松一口气，程溪话锋一转：“只不过，几位既与鸯鸯是亲人，却如此侮辱鸯鸯。我虽是外人，委实听不得这些话。”五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礼教之事，是我与他们爹娘的失职。”陆天岁眸中闪过冷意，语气沉着平静对程溪说。 　　陆天岁揽了责任，虽然没说一句重话，但程溪敏锐察觉他的目光比平日森然。 　　“府上的事我是外人，我便不打搅前辈了。”程溪尺寸把握得很好，主动告辞。 　　程溪一走，陆天岁目光落在侄子辈的五人身上，冷然道：“倒有段时间没见过你们爹娘了，便趁今日把所有人都召集，好好谈谈后代的礼数事宜。” 　　若是普通人家，晚辈嘴上嚯嚯几句，大人最重不过暴揍一顿让其长个记性。 　　但放在陆府这种旁支盘根交错，家族子嗣众多的大家族里，每回召集所有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程溪不知陆家内部的暗流涌动，但陆玖韵既然仗着人多势众，出言侮辱，她可不是善于隐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 　　面对裴游时的压榨那是势单力薄没办法，但这次有陆天岁在，自己与应长庭又是府上贵客，哪怕陆玖韵境界比她高，那又如何？ 　　程溪压根不慌。 　　* 　　虚陵界是大家族的糕点，普通兽车夫并不清楚地点，程溪这次乘坐的是陆家兽车。 　　据车夫透露，虚陵界在街楼尽头，但因虚陵界开启在即，兽车不得进入阵法内，只能在街口停下。 　　程溪刚踏下兽车，便遭到附近许多目光打量，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似乎都在等人。 　　“你是陆家的人？瞧着有些面生，你是哪条支脉的？”一个五官娇俏的女子凑过来，好奇询问，她已是筑基期的修为。 　　“你认得陆秋鸯吗？就是那个不能修炼的废人，听闻这次她也会参加虚陵界，你们陆家怎么会把名额给这种人？” 　　“她是陆府嫡出二小姐，名额为何不能给她？”程溪看了女子一眼，视线扫过这条街口。 　　她发现在这等待的修士大多数衣着饰品都极为讲究，是主是仆，一眼便知。 　　在平等契约感知中，裴游时就在她附近，但程溪把周围都巡视了遍，却迟迟没见到他的身影。“有意思，看来你跟陆秋鸯关系不错？”娇俏女子收敛笑意，挺直腰杆，面露傲然打量程溪，半晌才说：“我姓夏，夏澜，只要你告诉我陆秋鸯在哪，我不会为难你。” 　　夏澜？！ 　　程溪忽然想起另一个名字。 　　“你跟夏悠什么关系？” 　　程溪心里隐隐有猜测，问了句。 　　“那是我不争气的妹妹。”夏澜没隐瞒，谈起夏悠，眼底闪过不屑与鄙夷。 　　程溪听陆秋鸯说过这对塑料花姐妹，她其实不太想掺和这些事，浪费精力勾心斗角又提升不了实力。 　　但眼下夏澜恰好拦在她与那群城卫之间，虚陵界在街道尽头，而眼下街区又被阵法阻隔。 　　想进入虚陵界， 　　势必要先穿过由城卫镇守的阵法。 　　而进入阵法又需要出示家族令牌，这东西程溪身上没有，陆秋鸯手里肯定有，但她目前不在这里。 　　“我不知道鸯鸯在哪，你要不进去找找？”程溪语气平和随意。 　　“急什么。” 　　夏澜唇角轻翘，“她可不敢独自进入预练场，我倒好奇，她会找哪些人当帮手。” 　　“预练场？” 　　程溪疑惑看向夏澜。 　　“真有意思，你连这都不懂，还来虚陵界，是为了特意拖人后腿的吗？”夏澜直白问。 　　程溪：“……” 　　她确实有这打算，拖裴游时的后腿。 　　“起先我也没打算来虚陵界。” 　　程溪自然不会承认夏澜这无意道破真相的话，她视线张望长街，发现又有一辆阔气的兽车驶来。 　　“喔？然后？” 　　夏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斜眼看着气质出尘的少女，哪怕她很傲，也不得不承认，在样貌气质上，少女就像莹莹发亮的稀世珍宝。 　　程溪瞥了眼夏澜，她听得出来夏澜压根就没打算跟她好好聊，之所以附和，恐怕也是太无聊闹的。 　　纵观在场上百位修士，最小的圈子都有三个人，身边还跟着几个仆从，程溪跟夏澜就跟被排挤剩下似的。 　　“夏家势力也不弱，就没几个你认识的吗？非得凑合着在这跟我闲扯？” 　　程溪没回答夏澜的问题，反而握住话语主动权。 　　夏澜眸子一眯，抬起的手臂正要靠近程溪，想教教她一个炼气期对筑基期强者说话该有的态度，却被人用冰冷的剑鞘悄无声息挡下。 　　程溪看向突然解除隐身的裴游时，面白唇红的少年黑发用发带扎着马尾，穿一身干练黑衣，浑身气场如出鞘利剑般锋锐。 　　夏澜目光触及少年俊美脸庞，眸中闪过惊艳，意识到少年的实力在她之上后，果断收回手臂，唇角微翘道：“你是谁家的？” 　　“跟我过来。” 　　裴游时收回剑鞘无视夏澜，丢下这句话，扭头朝着一个僻静小巷走去。 　　程溪立即跟上。 　　夏澜犹豫几息，骄傲与矜持摁耐了她凑过去的想法，不过目光却一直跟着两人，直到视野里的背影消失。 　　“这是虚陵界的情报。” 　　裴游时把一枚玉简抛给程溪，垂眸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你最好不要与人发生冲突，我的剑很锋利，不慎杀了谁，你很难撇清关系。” 　　程溪：“……” 　　不愧是男主，说的话老凶残了。 　　“我不搭理她们就是了。”程溪小声说，她来虚陵界的主要目的是盯着裴游时，可没兴趣跟那些修二代勾心斗角。 　　程溪手握玉简，灵识探入其中，比起言语交流，玉简上的信息更加详细。 　　虚陵界是万年前的城池遗址，因异域空间的渗入，导致虚陵界夹杂在异域与现实的间隙中。 　　而临原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每隔十年就能借助异域与现实的重合间隙开启入口。 　　虚陵界的各种传承与法宝仙器暂且不提，程溪比较关心的是虚陵界内居然无法动用灵力！并且因入口比较脆弱，只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方能参与。 　　这就是男主光环吗？ 　　不能动用灵力，就相当于失去境界上的压制，那些苦修术法的修士简直血亏。 　　倒是修体魄武技的修士，反而能在虚陵界内大放异彩，这不就是专门为裴游时准备的捞宝地点吗？ 　　论实战经验，这些修二代跟侍卫，哪个比得上从炼气期就被追杀，一路喋血的裴游时。 　　程溪心情顿时无比复杂。 　　这种看着威胁自己生命的敌人在眼皮子底下变强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陆秋鸯！你干什么？！” 　　“快看，陆家内讧了！！！” 　　“人在哪？” 　　陆秋鸯铁青着一张脸盯着陆玖溯。 　　青年被四个筑基后期的侍卫困住，脸上难掩惊愕与震撼，“陆秋鸯，你疯了？” 　　“我问你人在哪！你妹妹把她带去哪了？”陆秋鸯满目阴鸷，缓缓逼近陆玖溯，“你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的算计，之前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但她要是出事，你们旁支全部都得付出代价！” 　　“玖韵只是要名额，扣着她的人有什么好处，你找不到人，朝我发什么火气！” 　　陆玖溯刚筑基不久，被先发制人困住，挣脱不得，又气又急，无可奈何地解释：“兴许是她没了名额，不想来虚陵界，去别处玩了吧。” 　　程溪被街上的动静吸引，她从小巷路口探着头，发现陆秋鸯的声音被包围在人群之中，连个衣角都瞧不见。 　　程溪听了会前因后果，好像是陆秋鸯在找她，附近围观的人太多，程溪不想掺和进去。 　　她从储物袋拿出一张传音符，留下当前的位置信息，附上陆秋鸯的气息激活，看着传音符晃晃悠悠落入人群中。 　　不出盏茶时间，陆秋鸯独自过来与程溪汇合，见到气质出尘脱俗的白裙少女，陆秋鸯长松一口气。 　　“上午我去了趟东苑，但没等到你，你昨日没收到我的传音符？”陆秋鸯说完才注意到离少女约有十来米距离的黑衣少年。 　　他气息尽敛，怀中抱剑靠在墙边，微低着脑袋，似在休息。 　　陆秋鸯自觉看人眼光很准，但眼前少年，她打量几息却看不透这个人。 　　“没有。” 　　程溪摇头，她昨天虽忙着修炼，但灵膳这种相当于白嫖的灵力，她一直记着时间，“侍从没有给我纳物袋，我今早闭关醒来，想着虚陵界，以为延误了时间，便急着赶来了。” 　　“今日与明日都是预练场时间，用来适应虚陵界的环境，我想过他们会对你的名额下手，只是没想到千挑万选的侍从会是他们眼线。” 　　陆秋鸯脸上浮现淡笑，说起这个竟没有丝毫愤怒与伤怀，反而朝程溪愉快道：“这次的虚陵界可能有点刺激，不过我带了足够的治愈药珠来，我们得挑几个利益相关的盟友才行。” 　　裴游时听到治愈药珠，睫毛颤动着睁开双眸，视线落在陆秋鸯身上，直白问：“多少治愈药珠？” 　　陆秋鸯没有回答，而是望向程溪。 　　“他说自己很厉害，我就把多的那个名额卖给他了，他姓裴。”程溪温声介绍。 　　“裴游时。” 　　裴游时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余光下意识注意少女脸上的细微表情，试图发现些蛛丝马迹。 　　然少女并未显露丝毫异样。 　　“陆秋鸯。” 　　发现少年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陆秋鸯眼底闪过惊奇，谈起正事：“治愈药珠我准备了一万颗，这应该是市面上短期内能弄到的大部分存货了。” 　　裴游时的注意力终于落在陆秋鸯身上，忍不住提了句：“昨晚治愈药珠从一颗三千下品灵石暴涨到了两万下品灵石。” 　　“嗯，应该是我一次性买的太多，导致市场临时缺货，所以价格飙涨了。” 　　陆秋鸯没有隐瞒，她用灵力裹着三千颗治愈药珠递给程溪，温声叮嘱：“小药好好收着这些治愈药珠，受伤就用，不够我这还有。” 　　“她不战斗。”裴游时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啊，给小药防身的。虚陵界已经是废墟了，要是不小心磕碰到，可以直接治疗。” 　　陆秋鸯随口说。 　　裴游时：“……” 　　“昨晚治愈药珠一路飙涨到五万下品灵石，仍旧一颗难求，我没买到。”裴游时面无表情。 　　“正常，都被我买了。” 　　陆秋鸯语气随意，“你想要治愈药珠，喏，这里有五百颗，你省着点用吧。” 　　“对了。” 　　陆秋鸯给完裴游时治愈药珠，又拿了五十万中品灵石送给程溪，亲昵地在她耳畔小声说：“昨晚我倒卖了一批治愈药珠，不但凑够了数目，还小赚了几百万，你可以拿去买喜欢的东西。” 　　裴游时：“……” 　　“嘶——” 　　程溪没想到陆秋鸯短短一晚上，居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件大事，尤其是自己作为吃瓜群众，还能分到五十万中品灵石，就很爽！ 　　上回程溪花八千中品灵石买下五十立方大小的储物袋，她还没装什么东西，眼下光是灵石储备，已经占据她储物袋的大半空间。 　　比起数量众多的中品灵石，若要储备，还是上品灵石最方便。程溪算了算，发现这短短一个月内，她的灵石资产已暴增至近四百万中品灵石。 　　其中陆秋鸯跟应长庭各自贡献近半。 　　都是散财童子啊。 　　程溪在心里餍足感叹。 　　“已经有人进入预练场。”裴游时回头看向举止亲近的两人，淡声提醒。 　　“不急，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说，你跟小药签平等契约了吧？”陆秋鸯看向裴游时。 　　“嗯。”裴游时应了声。 　　程溪把平等契约的内容说了遍，契约并非保护程溪一个人，还包括陆秋鸯。 　　程溪目光在裴游时与陆秋鸯之间流转，想起小说里两人亲近的关系，心中升起好奇。 　　也不知提前相遇，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再与小说里描述的那般。 　　“小药真好！” 　　程溪本来打定主意观察两人，结果陆秋鸯一听她说完契约内容，立马张开双手把她抱住。 　　程溪：“？” 　　谢错人了吧。 　　负责保护你的人是裴游时啊！ 　　陆秋鸯缠了会程溪，直到裴游时面露不耐，她才说起正事，大意是自己带来的四个筑基期侍卫不可信，让裴游时盯着点。 　　“你有多少潜在敌人？” 　　裴游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通过陆秋鸯这寥寥几句话，他大致勾勒出陆家后代之间勾心斗角的关系，眉头微皱问。 　　“也不多。” 　　陆秋鸯随意道：“你要是不小心砍死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跟我有恩怨，剩下两个暂时还没对上，但也有潜在威胁。” 　　裴游时：“？？？” 　　程溪轻叹，小说里陆秋鸯生得纯善，但她本性最是眦睚必报，要不然怎么称得上蛇蝎。 　　不过跟这种本性不恶不包子又聪明的人当朋友，自己稳坐躺赢位，还挺爽的。 　　“哦对了，杨家那个小公子跟我没仇没怨。”陆秋鸯站在巷口，看着街对面的一众修二代，目光忽然锁定在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上。 　　程溪顺着陆秋鸯的注视看过去，隐约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许是三人注视过于明显，被看的身影有所察觉地侧头，那张脸正是杨际。 　　在一堆筑基期修士中，杨际这炼气七层的修为，实在有点不够看。 　　想到前段时间捎带一程的人情，程溪本想招呼杨际过来，但转念一想自己当前披着马甲，她只能摁耐住念头，看向陆秋鸯好奇问：“杨家小公子？” 　　“嗯，杨家曾出过一位飞升老祖，临原城的护城阵法，有一部分便出自那位老祖之手。” 　　陆秋鸯解释说：“也因念着这份情谊，所以哪怕杨家当代已经极为落魄，杨家仍旧能坐拥数条矿脉，慢慢开采，而不被夺取资源。” 　　“不过想来杨家也撑不了几年了，他们旁支全部被其它家族渗透，就等着架空主支一脉，然后掌控杨家权势，获得矿脉开采权。” 　　“前几年杨家小公子被送出去了，还以为会有大变化，没想到还没筑基。以他的资质，根本不可能稳住即将分崩离析的杨家。” 　　陆秋鸯颇为唏嘘地摇头。 　　想到在兴山镇里当猎兽人的杨际，程溪轻叹了声，看向陆秋鸯，温声问：“我们能把他拉拢过来吗？” 　　“以他的实力只能当累赘。” 　　裴游时皱眉开口。 　　“我也想分杨家一杯羹，小药的提议很好，这说不定会是个好机会。”陆秋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那我去叫他过来？”程溪跃跃欲试，对她来说，不管是给裴游时增加难度，还是还人情，跟杨际合作都是稳赚不亏的事。 　　“不用，他过来了。” 　　陆秋鸯笑着说。 　　被无视决策的裴游时脸色一冷，不着痕迹扫了眼陆秋鸯，目光落在明显比之前接触时还要更活跃的少女精致侧颜上，眸色微沉。 　　他有种乖巧少女被带坏的微妙不爽，之前在店铺里，少女分明话少谨慎又乖巧。 　　“你是陆家二小姐？” 　　杨际的视线落在陆秋鸯身上，直白道：“我姓杨，杨际，想必二小姐没听说过我，但这不重要。这次虚陵界，我想跟二小姐合作。” 　　“喔？我为何要跟你合作，你的筹码是什么？”陆秋鸯唇角微扬，悠哉道。 　　程溪也好奇看向神色严肃的少年。 　　“二小姐的人缘不太好，应该没几个愿意与你合作，如果是在别处，我不敢保证。但虚陵界内，我有信心保护你，还有这位姑娘。” 　　杨际早就注意到一身雪白的少女，他视线扫过少女清澈灵动的眸子，心头浮现些许诡异的熟悉感，就像在哪见过似的，不由陷入沉思。 　　裴游时见杨际直勾勾盯着少女，不爽冷嗤，看向陆秋鸯，淡声道：“契约保护的只有两人，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这是自然。” 　　陆秋鸯爽快应下，她看着杨际提醒道：“我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差，你确定要跟我们几个一起进入预练场？” 　　“我有心理准备，进去之后，我会配合夺取碎片。至于其它机缘，按需分配，你放心吧。”杨际认真点头。 　　程溪见杨际与陆秋鸯已经谈拢，伸手轻扯陆秋鸯衣袖，温声道：“治愈药珠，也给他一些吧。” 　　陆秋鸯说自己身上有一万颗治愈药珠，程溪特别希望杨际能帮裴游时多用一些，借此压制裴游时的发挥。 　　以裴游时的实力，如果没点钳制，程溪真担心整个虚陵界的秘宝都被他席卷一空。 　　本来同伴获得这些宝物，队友总能跟着沾点光，这是个大喜事。 　　但如果是仇敌吃肉壮实肌肉，自己喝点汤勉强饱腹，等双方打起来的那天，必然会后悔今天没有虎口抢肉，或者直接把这一餐掀翻。 　　程溪现在干的事就是尝试掀桌子，这是迫不得已的最下策，但也比裴游时获取各种资源，转头用来对付自己好。 　　“不用，昨晚涨价的时候，我屯了些治愈药珠，有近两千颗。”杨际朝少女和善点头。 　　程溪：“……” 　　这就是修二代吗？真富有。 　　“走吧，先进预练场。”陆秋鸯招呼众人，四个护卫一直在街上等候，随着她过来，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在预练场进行传送锚点设立。 　　虚陵界的名额令牌一旦绑定，自带传送效果，在遭遇致命危险时，可以激活令牌，回到预先设立好的传送锚点。 　　也正因为这一道保护在，各大家族才舍得让这些修二代前来碰碰运气，增长历练经验的同时，获取机缘。 　　“两百六十九、两百七十……” 　　“居然是陆秋鸯？虚陵界内只要保证开启时，有两百七十人，就足以激活那一片区域，所以……” 　　“看来可以淘汰一些人出去啊。” 　　程溪一进入预练场，就察觉自己气海的灵气就像屏蔽似的，无法使用，也无法与外界产生联系。 　　许多道恶意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又很快移开，那些交谈已经开始互相试探，想要在预练场内，提前踢出去一些比较强力的竞争对手。 　　程溪的关注集中在气海，虽然灵力无法使用，但她发现心法所凝聚的淡绿花瓣，却可以由着她的念头操控。 　　此物蕴含着磅礴精粹的生命气息，是比治愈药珠更加高级的存在，若是治愈药珠损耗殆尽，这东西倒是一个非常强力的杀手锏。 　　反正气海内的灵力无法使用，程溪索性把气海灵力全部喂给心法拟态而出的淡绿花瓣。 　　与此同时，她手里握着一块上品灵石，发现贴着掌心炼化比平常要更困难，但也只是让她效率减半而已。 　　“你们还能炼化灵气吗？” 　　程溪侧头问陆秋鸯与杨际两人。 　　预练场并不是平坦场地，这里有街道，两侧是建筑，有一些修二代已经带人占据了地盘。 　　“不行。”杨际翻出掌心的中品灵石摇头，将它重新收回储物袋，“根本吸收不出来，更别说炼化了。” 　　“虚陵界内灵力无用，我们先挑个地方休整。”陆秋鸯坦然承受一堆恶意目光，招呼众人。 　　程溪颔首跟上，默默看着自己气海里刚炼化出来的灵力，甚是欣慰。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她借助灵石里的灵气修炼并不受影响，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陆秋鸯想找个地方避开这些恶意目光，而程溪也想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好好积攒淡绿花瓣的底蕴，两人在寻找临时驻地上，可谓非常积极。 　　很快，两人就挑上一套侧街四合院，此地视野开阔，面积大，离虚陵界入口又很近，绝对称得上是特等品质的住宅。 　　只不过在程溪等人占据前，瞧上这栋特等品质四合院的，还有一拨人。 　　“陆姑娘可否割爱？” 　　为首的青年眉眼深邃，唇角含笑，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修二代，加在一起接近三十多人。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 　　陆秋鸯脸上也浮现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她侧头看向程溪时，那冷意才散去，轻声问：“小药，你说我们该让吗？” 　　以为自己是划水位的程溪：“？” 　　程溪无奈中断灵气炼化，视线扫过对面的青年与他身后那一堆修士，略作思索，伸手拉住陆秋鸯的衣袖，安抚道：“我住惯东苑那片大地方了，四合院不够大，我们再寻别的。” 　　程溪这是体面话，实际含义却是打算退让，预练场内没有宝贝，住宅也只是稍微舒服些，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东西而起冲突平白消耗体力。 　　程溪是想拖累裴游时，但也没傻到把队友往死里坑，她在这种大事上脑子向来清醒。 　　“好吧。”陆秋鸯应下，拉上程溪手腕，语气轻快道：“我们走。” 　　“看来陆星盛这次重伤，倒也不亏，陆家二小姐终于懂得收敛了。” 　　“一个废人，非要跟秦姑娘争位置，若非她这般，陆星盛何至于重伤。” 　　这些交谈传到几人耳中，程溪发觉抱着自己手臂的双手正在不断缩紧，她余光注意到陆秋鸯双眸轻闭，唇瓣紧抿，往常总是轻快含笑的脸颊表情略显扭曲。 　　“你们不必说了，此事已然过去，只盼陆公子早日康复。”那位风度翩然的青年开口制止。 　　裴游时目光落在青年脆弱的喉颈。 　　“咯吱，咯吱……” 　　程溪听到身旁传来急促的磨牙声，陆秋鸯已经停下步伐，脸颊鼓动，后槽牙的摩擦与身体颤抖，无一不在说明她当前状态非常不好。 　　“鸯鸯？ ”程溪不知缘由，担忧地轻唤。 　　“哈，虚伪，太虚伪了。” 　　陆秋鸯突然睁开眸子，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准备踏进四合院的这群人里，为首的青年。 　　“你们秦家，私下分明笑得合不拢嘴，眼下这幅关心嘴脸，真是虚伪的让人作呕！” 　　陆秋鸯情绪十分激动。 　　“陆姑娘，说话还需慎重而行。” 　　秦姓青年温声警告。 　　“慎重？我有什么可慎重的，你们不就是拿捏着我的把柄，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陆秋鸯抱着程溪的双手缩紧，唇角上扬，嘲讽笑道：“我现在告诉你们，秦家，是怎么一步步把我诱入蛛网，用我害了兄长。” 　　“二小姐！” 　　“二小姐，虚陵界极大，我们不必与秦公子争斗，留着实力寻求解决体质的办法才是紧要事啊！” 　　四个护卫连忙劝阻，嘴上说的是担心陆秋鸯惹上秦家，甚至话里话外都透出陆秋鸯因为体质缘故，精神上有些偏激，所以打算污蔑秦家。 　　四人拉扯着陆秋鸯，想要把她强行带走，但她死死抱着程溪，四人不得不把手伸向程溪，意图带两人离开。 　　“别碰我。” 　　程溪冷声道，她的话没什么威慑力，但裴游时恰到好处的拔剑，锋利的剑尖指向其中一位护卫的喉咙时，四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 　　程溪视线扫过四周，将秦姓青年眼中的玩味与那些修二代的吃瓜神色尽收眼底，杨际有些辨不清情况，但他还是用身体挡住其中一位护卫。 　　而裴游时的举动更加干脆，只要离程溪最近的护卫胆敢碰她，裴游时会毫不犹豫刺穿此人的喉咙。 　　陆秋鸯面露痛苦，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对劲，大半体重靠在程溪肩上。 　　此时此刻，发号施令的人已经从陆秋鸯，换成了程溪，她目光再度打量四个护卫，淡淡道：“你们这颗忠诚心脏里，放着的不是鸯鸯。所以你们走吧，别跟着我们。” 　　四人的目光落在陆秋鸯身上，见她迟迟不说话，最先离开的，并不是被裴游时所指的护卫，而是离裴游时最远的那个。 　　慢慢的，随着裴游时收起锋利的青色长剑，最后那个护卫也跑得不见人影。 　　程溪扶着陆秋鸯在之前沿途找到的一栋稍次的备选墙楼里暂歇，原本八个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四人。 　　“你为何不让他们用虚陵界的令牌传送出去？” 　　杨际疑惑看向程溪，四人明显不可能再为陆秋鸯卖命，相反还有可能加害他们。 　　留着在预练场，是个大麻烦。 　　“你好不容易得到进入虚陵界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你会乖乖听话离开吗？”陆秋鸯的精神已经恢复许多，自嘲问。 　　杨际设身处地想了下，沉默下来。 　　他绝不会离开，甚至会对提出要求的人，产生杀意。 　　“我的体质你们应该略有耳闻，不能修炼，所以在秦家告诉我，有可能恢复我体质的办法时，我欣喜若狂……” 　　陆秋鸯没有隐瞒地把自己与秦家的过节说了出来，其实她也只是一枚棋子，秦家真正的目标，是陆家这一代的天才，陆星盛。 　　这其中牵涉着大家族间的利益争夺。 　　陆秋鸯神色淡淡，“我当时隐约猜到秦家要对兄长不利，可我怎么拒绝得了那种诱惑。我还是把兄长骗到了那个地方，他却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踩进秦家精心设置的陷阱里……” 　　陆秋鸯这一次没有再回避曾经那个为了能够修炼，连兄长都算计的卑劣自己。 　　“等这次虚陵界结束，最坏的结果就是陆家我待不下去。但在虚陵界结束前，秦家那批人，他们必须出局。” 　　陆秋鸯抬眸看向站在昏暗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裴游时，“你好像也看不惯秦家的人啊，治愈药珠我可以全部供应给你，你要不要接下这笔买卖？” 　　“等虚陵界。”裴游时没有拒绝。 　　“好。” 　　陆秋鸯脸上浮现笑意。 　　就在程溪以为能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时，一刻钟后，墙楼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程溪立即中止修炼，仔细聆听。 　　“来了。” 　　十几息后，陆秋鸯立马拉上程溪的手臂，毫不犹豫朝墙楼上面走，对一楼的裴游时与杨际说：“稍微有点小麻烦，你们解决一下啊！” 　　程溪被拉到最顶层。 　　陆秋鸯一扫先前的低沉情绪，看着程溪轻快问：“小药，你这个打手在哪找的？我之前还不打算这么快挑明秦家的事，但他若能撑住，那这一次说不准是个绝大的转机。” 　　程溪听不太明白陆秋鸯话里的意思，但她知道，一向聪明的裴游时被陆秋鸯给算计了。 　　程溪：喜闻乐见。 　　“你做了什么？” 　　程溪看着陆秋鸯好奇问。 　　“其实也没什么，他反正要对付秦家，与我交易不过是顺势而为。不过我这个交易，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 　　陆秋鸯松开程溪，语气无奈地摊手道：“毕竟，秦公子知道我对那些人下黑手的事，我撕破脸，眼下他应该把这些把柄都告诉了他们，他们正怒气冲冲想要把我赶出去吧。” 　　程溪捋了捋当前情况。 　　陆秋鸯跟秦家有恩怨，还被他们拿捏了把柄，秦家自以为陆秋鸯不敢反抗。 　　结果没料到因程溪与应长庭的出现，让兄长有了救，陆秋鸯自己的体质也有转机，只要兄长活下来，陆秋鸯当初犯的错也不会再那么严重。 　　斟酌思考期间，陆秋鸯恰好发现裴游时实力很强，并且对秦家人同样有点想法。 　　抢宅子的事一出，新仇旧恨，促使陆秋鸯决定在虚陵界这个与外界隔绝，没有强者插手的地方，狠狠阴一把秦家人。 　　裴游时那边算盘打的也响亮，反正他要料理秦家人，陆秋鸯的这些治愈药珠相当于白给，他答应了，但他没料到秦家还掌握着能驱使其他修二代对付陆秋鸯的黑料。 　　而这一点，陆秋鸯也考虑到了。 　　所以因情报上的出入，裴游时这回是结结实实被陆秋鸯坑了一把。 　　捋清楚这些事的程溪面露沉思。 　　按小说里的关系，男主裴游时这是被他的后宫之一给坑了？！ 第32章 人情 　　裴游时跟杨际在墙楼一层应对那些找麻烦的修二代, 程溪与陆秋鸯则在顶层休整。 　　经过半刻钟思考，程溪觉得等虚陵界结束，陆秋鸯要面对的麻烦绝不止眼前这些。 　　“今早上我离开东苑时，是陆玖韵拦下我了, 想要抢夺两个名额。” 　　程溪把陆天岁恰好旁听, 陆玖韵出言不逊被她教训的事, 都告知了陆秋鸯。 　　“我住在东苑，她们轻易进不来, 到时候说不定会找你麻烦。”程溪看着盘坐在木制地板上的陆秋鸯, 温声提醒道：“你要注意自身安危。” 　　“没事, 我跟她也是老对头了。” 　　陆秋鸯温婉一笑, 手肘抵着膝盖, 手掌拖着脸颊望向程溪，舒心感慨：“我能在离开陆家前碰上小药你, 实在太好了。” 　　“你要离开陆家？”程溪神色一愣。 　　“嗯, 这次不管体质成与不成, 我都不打算再受秦家钳制。他们以为捏住我的把柄，就能让我言听计从，简直痴人说梦。” 　　陆秋鸯谈起秦家，面露傲意，很快傲意化作笑容，轻松道：“我之前每回想到这些计划, 心里都像压着一大块石头, 现在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至于离开陆家……” 　　陆秋鸯轻叹一声, 侧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她站起身靠近，伸手推开。 　　她刚想谈谈自己的毕生理想, 结果一只手突然搭在窗台上，一柄匕首唰地刺向陆秋鸯。 　　这个变故发生得极为突然。 　　陆秋鸯甚至做好脸部受伤的心理准备，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根本避不开这一击。 　　然就在陆秋鸯做好准备下一瞬，手腕多了只温热的小手，她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拉得踉跄后退，锋利匕首挥了个空。 　　“好险。” 　　程溪把陆秋鸯拉开危险范围后，松了口气解释自己这么及时的原因，“我本想借窗户看看下面战况，想不到窗户外也有人上来。” 　　“我也没想到。” 　　陆秋鸯抬手摸着脸心有余悸。 　　程溪之前挑选临时驻地时，观望过这座墙楼，最顶层高约三十来米。 　　对于有修为的修士而言，这个高度轻而易举就能跃上来，但眼下预练场所有人都无法动用灵力，只能徒手攀爬。 　　来人身体素质绝对不弱。 　　程溪看着手持匕首做防御姿态，半边身体已经跨进窗户的蓝衫男人，不着痕迹将陆秋鸯护在身后。 　　“陆二小姐，十万中品灵石，小的便谢纳了。”蓝衫男人脸上露出笑容。 　　程溪与陆秋鸯听他这话，立即明白过来是墙楼下方那群修二代给的悬赏。 　　只要淘汰陆秋鸯， 　　就能获得十万中品灵石。 　　“我们给你加灵石，你要不要考虑下当没找到人？”程溪诚恳道。 　　她穿来这个世界两年多，虽然在寻找灵植药草方面，是一把好手，但要论真刀实枪的打斗，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蓝衫男人闻言，目光落在气质飘逸出尘的少女身上，饶有兴致问：“噢？姑娘打算加多少灵石？” 　　“鸯鸯，你说往上翻倍再加十万如何？”程溪回头问陆秋鸯。 　　“二十万中品灵石？”陆秋鸯看了眼神色微动的蓝衫男人，摇了摇头，“不行。” 　　“看来陆二小姐舍不得用这点灵石买这场机缘。”对二十万中品灵石有贪念的蓝衫男人有些恼，握着匕首走近。 　　“别误会，我每个月光是份例都不止二十万中品灵石，所以这点灵石，我实在拿不出手。” 　　陆秋鸯目光直视蓝衫男人，语气淡然，浑身充斥着让人羡慕嫉妒的修二代奢壕气场。 　　程溪：“……” 　　蓝衫男人步伐顿住，下意识舔了下唇，“那陆二小姐打算给多少？” 　　“怎么也得四十万中品灵石吧，你要是告诉我，是谁先提出悬赏我的，我可以再往上加十万中品灵石，你意下如何？” 　　陆秋鸯认真地与蓝衫男人打商量。 　　“我如何信你？” 　　蓝衫男人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抱有一定警惕。 　　程溪视线余光与从窗户探出半个头的杨际对了个正着，她果断踏出一步把陆秋鸯彻底挡在身后，对蓝衫男人正色道：“我可以先给一半灵石，你过来拿便是。” 　　“好！姑娘爽快！”蓝衫男人面露喜色，握着匕首快步靠近。 　　杨际本来还想等待适当的出手时机，但因程溪的行为，蓝衫男人越发靠近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队友，他不得不提前跃进墙楼，手持短刃刺向蓝衫男人背部。 　　察觉到背后风声，蓝衫男人下意识回头，见是杨际，又想转身挟持程溪与陆秋鸯当作人质。 　　但杨际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常年在山脉里与妖兽搏斗，让杨际的战斗方式与临原城的护卫大相径庭，前者吝啬每一丝气力，每一击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而后者，更注重一招一式的标准。 　　即便失去境界压制，筑基期的体魄与底蕴，相对炼气期还是要强很多，两人一交手，杨际便陷入下风。 　　程溪拉着陆秋鸯后退到贴近墙壁的角落里，听到陆秋鸯感叹，“杨公子好像不太行啊……” 　　杨际：“……” 　　他战斗章法略乱，不满地瞪了陆秋鸯一眼，这女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程溪认真观察杨际与蓝衫男人的战斗，半晌才轻声道：“杨公子更擅长持久战，继续下去，杨公子必赢。” 　　蓝衫男人隐隐也有这个感觉，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优势在不断流失，听闻程溪的分析，他毫不犹豫选择跳窗离开。 　　劲敌主动撤退，杨际轻舒一口气，被夸得有些羞赧，“小药姑娘过誉了，若说获胜，我也不轻松。” 　　“他是筑基期，你是炼气期，当然不轻松。不过只要你不断战斗，早晚会变得很轻松。下面还有对手没，你要不要下去再磨练磨练？” 　　陆秋鸯接过话茬撺掇杨际。 　　“哒……哒……哒……” 　　程溪敏锐听到楼梯传来细微的滴答水声，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她偏过视线望向楼梯口。 　　裴游时手中长剑浴血，今上午还干净整洁的衣衫，此刻已被鲜血染红，还有几处深可见肉的伤势，他看向陆秋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阴郁杀意。 　　陆秋鸯被这怖人眼神吓得身体本能轻颤，她抿着唇后退，直到身体抵到墙壁不得不停下，“……” 　　“我本来想告诉你，但他们来的实在太快。”陆秋鸯心脏因恐惧扑腾直跳，她避开裴游时骇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你想动秦家人，这些爪牙是绕不开的……”陆秋鸯试图讲道理，但程溪听到她这话，心里暗道不妙，连忙看向裴游时。 　　“你在，威胁我？” 　　裴游时声音沙哑，抬起染血长剑，稳稳指向陆秋鸯，眸底一片冰冷。 　　这一刻，在场三人毫不怀疑，裴游时撕毁契约的决心与气魄，他根本不怕契约惩罚！ 　　陆秋鸯脸色煞白，眼前这一幕，远超她的预料，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 　　“你受伤了，先止血吧。” 　　屋内气氛即将凝固时，程溪娇软嗓音带着安抚之意，她看向裴游时，主动服软道：“我们可以换一处驻地，预练场只有两天，等虚陵界开启，到时你想淘汰谁，我们都支持你。” 　　裴游时冰冷目光落在衣裙雪白干净的少女身上，细究起来，她也算帮凶，两人合伙在算计他。 　　裴游时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他收起长剑，走近少女，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染血的佩剑抛给了她。 　　裴游时看着少女动作笨拙却又透着些许灵动地接住，让他觉得刺眼的白，终于染上不同颜色。 　　那两截红白相映捧着长剑的袖子， 　　格外好看。 　　陆秋鸯眨巴眼睛悄悄看了眼气场软和下来的裴游时，她双手合十，满脸苦兮兮地朝程溪无声拜了拜，感谢之意，尽在不言中。 　　程溪默默看着被血弄脏的衣袖，没有吱声，裴游时被算计以后，陆秋鸯又在言行上踩雷，他没有一剑杀了陆秋鸯，程溪都觉得裴游时是给自己这个马甲面子。 　　不过是充当擦剑布，程溪能屈能伸，已经在储物袋里翻找起手帕来。 　　“要不要用这个？” 　　杨际将一块禾绿方帕递到程溪面前。 　　“谢谢。” 　　程溪道完谢，正想接，裴游时丢了块质地特殊的淡红剑布，冷声道：“冷霜用不惯其它帕子。” 　　冷霜自是这把长剑的名字。 　　程溪捡起手臂长的淡红剑布，整齐地对折一下才擦拭冰冷剑身，上面沾染的血迹一抹就掉并呈现出冷霜泛青的锋利色泽。 　　剑布的擦拭效果极好，程溪只用十来息时间，便将冷霜擦得干干净净，连剑柄都没遗漏。 　　程溪打量平摆在膝盖上的冷霜，反复观察，见找不到丝毫污渍与血迹，才看向不远处的裴游时。 　　因有几道伤势在腰腹，裴游时解了染血外衫，盘坐在地正撩起衣摆用治愈药珠在处理。 　　程溪发现他连着用好几颗治愈药珠，才堪堪愈合一道半寸长的伤，这个恢复速度让程溪眸中浮现疑惑。 　　“不够。” 　　裴游时连用几十颗治愈药珠，身上最深的一处伤口才刚止住血，他不耐地低语。 　　“我这还有治愈药珠。” 　　程溪以为他说的药珠不够用，连忙把陆秋鸯给自己的治愈药珠拿出来。 　　“药性，不够。” 　　裴游时俊美脸庞神色微沉，从储物袋拿出一粒淡绿的丹药吞服嘴里，闭上一双凤眸消化药性。 　　“又有一批人赶过来了。” 　　在裴游时恢复伤势期间，方才离开顶层的杨际从楼梯口跑上来，视线扫过裴游时与魂不守舍的陆秋鸯，神色郑重看向程溪：“我们要不从窗户离开？我刚看了，可以从其它建筑的屋顶走。” 　　“这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在暗中观察。”程溪想了想，摇头说：“我担心被合围，墙楼好歹易守难攻。” 　　“但裴公子受了伤，守也守不了多久了。”杨际左右为难，叹息说。 　　“我有办法让他们打退堂鼓。” 　　陆秋鸯适时开口，飞快瞥了眼裴游时，转而看向程溪说：“这些人欺软怕硬，只要我们摆出强硬态度，再给他们些深刻教训，自然能吓住他们。” 　　“强硬态度……” 　　程溪面露无奈。 　　眼下四人队伍里，能发挥战力的只有两人，其中杨际单打独斗虽然优秀，但一对多还是差得远。 　　而裴游时虽然是战力巅峰，但以他刚才的态度，都敢扛着契约惩罚想要杀陆秋鸯，指望他再尽心尽力，似乎也不太可能。 　　“其实不用对付所有人，只要把那几个冒头的逮住就行，他们家族背景都不弱，想必会很乐意花点资源买下这次的虚陵界名额。” 　　陆秋鸯继续述说自己的计划：“他们收了心思，那些跟进来的侍卫自当唯命是从，不会再来添乱。” 　　程溪细细一想，觉得陆秋鸯这个计划可执行程度极高，但这其中的关键…… 　　自然是裴游时这位武力担当。 　　程溪视线不由得望向裴游时，恰好与他睁开的深黑瞳色对上。 　　裴游时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在陆二小姐心里，我看起来很好糊弄？” 　　“我还攒了两颗九转塑体丹，你可以在危机关头服用。”陆秋鸯不敢直视裴游时，忍着肉痛说。 　　“这远远不够。” 　　裴游时敛起神色，冷漠道。 　　杨际没料到先前好好的队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已经隐隐有分道扬镳的迹象。 　　“那几个家族后代的资源，都归你。”陆秋鸯想了下，狠下心说：“许家也有后代在这里，他们家族经营丹道生意，肯定有很多治疗外伤的丹药。” 　　程溪看着向来运筹帷幄的陆秋鸯在裴游时面前溃不成军，给出各种丰厚条件，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裴游时受伤是真的，意识被算计后想杀陆秋鸯也是真的，但他同样也想利益最大化。 　　陆秋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眼下裴游时愿不愿意继续合作下去，这全部取决于她给的筹码够不够多。 　　程溪看了眼脸色挣扎变化的陆秋鸯，心知她很快又就会妥协，她原本只想拉着陆秋鸯给裴游时拖后腿，眼下反而成了给男主送资源的助力。 　　并且还是不得不送。 　　虽然这些资源不是自己的，但一想到会强大裴游时，程溪就感觉一口郁血堵在喉咙，噎得她慌闷难受。 　　不行！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程溪思索自己当前能拿得出手又不至于暴露马甲的东西，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气海里的心法拟态上。 　　她是药师学徒，长辈应长庭又是一位很强大的医修，她会些治愈手段，这并不唐突。 　　“疗伤方面，裴公子若不介意，我可以试试……”程溪在短短几息内做出决策，看向裴游时，轻声说：“长辈曾传授过我一门心法，可以愈伤，但不能轻易示人，所以还望几位替我保守秘密。” 　　为获取裴游时的信任，程溪提着冷霜剑还给他，并顺势在离他半米位置的席地而坐。 　　程溪把心法拟态拿出来之前，对上裴游时冷淡目光，语气尽量平和道：“我尚还控制不好心法，需要贴近裴公子伤口，所以……” 　　程溪知道裴游时警惕心极强，故而要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她到时碰到他伤口，被他一剑砍了。 　　裴游时握住冷霜剑，反手一剑划过自己长满厚茧的左手掌心，将手臂伸到程溪面前。他神色漠然，对伤口渗出的鲜红血液毫无反应。 　　程溪瞅着这伤口，无语凝噎。 　　也不知裴游时是对她的怀疑更多，还是对心法拟态的治疗效果更怀疑，她想两者皆有。 　　程溪也没废话，她伸手碰上裴游时的伤口，手心被血的黏稠与掌心的冰凉冷了一下，但很快她收敛思绪，操控气海内的淡绿花瓣沿着右臂传递至掌心。 　　纯粹的生命气息一触及伤口，便犹如针线开始于血肉中穿梭缝合。 　　很痒。 　　裴游时手指一抖，下意识想将手抽回，程溪还是头次对人使用心法拟态，本能地把裴游时当作实验对象，连忙伸出左手将他手掌紧紧捧在手心里。 　　“别动。” 　　程溪神色专注道：“伤口还没好。” 　　左手被两个温热的掌心捧住，让裴游时心脏反射性一紧，却不像往常那样疼，相反还有种轻痒感。 　　裴游时凤眸微垂，目光落在睫如黑鸦，面颊含粉，唇瓣淡红的少女脸上，她专注认真的神色就像在对待易碎珍宝，让他心中残余的火气尽数消弭。 　　约莫二十几息，程溪连忙把快要消散的淡绿花瓣收起，松开双手，看着裴游时光洁白皙的手掌。 　　“效果还不错吧！” 　　程溪发现连厚茧都被心法一并祛除了，有点高兴，对心法的作用有了更深的认知与了解。 　　裴游时握了握左手，收敛神色，捞起一角染血衣摆露出瓷白色毫无赘肉的精壮腰身。 　　他左下腹的爪痕形的伤口只止了血，皮肉模糊还未好转，裴游时抬眸注视程溪，语气平静：“治疗。” 　　程溪：“……” 　　“你可真不客气。”程溪有点憋闷，瞪着面白唇红的俊美少年，如实道：“我心法拟态快破碎了，需要灵力恢复。我在预练场可以通过灵石吸收灵气，但需要的灵气比外界大，速度还慢。” 　　“其它的就算了，但是灵石你得为我供应才行。”程溪壮着胆子跟裴游时谈条件。 　　在打不过裴游时，又不想看他一个人独揽资源的压力下，程溪想到的办法就是瓜分他的资源。 　　这样一来，裴游时变强，她也在变强，她可能占不到太大便宜，但肯定不亏。 　　“那些家族后代储物袋里肯定有灵石，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搜刮啊！” 　　陆秋鸯欣喜地出主意。 　　“他们已经在墙楼下面了。”杨际守在窗户旁，瞥了眼下方，扭头对三人说。 　　“在这等着。” 　　裴游时站起身，手持冷霜踏下楼梯。 　　“我可以跟你下去，那些人我都认识，到时候谈判你肯定不会吃亏。” 　　陆秋鸯立即自荐。 　　裴游时没吭声，埋头往下走，陆秋鸯只当他同意，准备跟上前，回头认真叮嘱杨际，“小药就麻烦杨公子保护了！” 　　“嗯。”杨际郑重颔首。 　　如果先前他对少女的印象只是一个性子和善的拖油瓶，那么在她展露能够治愈伤势的心法后，便把她放在与裴游时同等高度上。 　　程溪也没浪费自己用心法争取来的地位与时间，她拿出两块上品灵石，紧握在手心里炼化里面的灵气。 　　哪怕她炼化灵气的速度因预练场的压制砍半，但比起正常人，还是很快。 　　程溪确保淡绿花瓣不会破碎后，炼化的灵力被她着重放在修炼上，血肉、经脉、气海、灵识这些都需要锤炼，她虽然拿出心法拟态，但也不想太令人感到惊世骇俗。 　　“扑腾——”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瞬间惊醒修炼饱和的程溪，她睁开眸子，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发现墙楼顶层的屋子里，多了五、六个被五花大绑，闭着眸子昏迷的修士。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程溪鼻端，她黛眉轻皱，视线环顾屋子，察觉情形有些不对。 　　裴游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气息趋近于无，杨际坐在角落，正用绷带缠绕绷直的大腿。 　　而陆秋鸯，也已经没有二小姐的雍容华贵，满是狼狈污渍，脸上与衣物尽是血渍，手掌攥着衣领，连吸气都特别小心。 　　“鸯鸯，这是怎么了？” 　　程溪看向陆秋鸯，轻声问。 　　陆秋鸯刚想说话，但呼吸稍重一些，胸口就疼得厉害，她连忙朝杨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问杨际。 　　“前不久上百名修士围着墙楼，想要打消耗战，裴兄冲进人群，淘汰了几十人，同时把几个领头的逮回来了。” 　　杨际谈起裴游时，难掩震撼与钦佩，同时又担忧道：“裴兄昏迷前，说等你醒了，让你治一下他的外伤，他最后那一击好像是副作用很严重的杀手锏。” 　　“灵石，在我这，里，小药，你可以来拿。”陆秋鸯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话说得很慢。 　　程溪已经靠近裴游时，听闻陆秋鸯的话，关心道：“鸯鸯，你伤到哪儿了？” 　　“她被裴兄踹了一脚，应该伤到胸腔肋骨了。”杨际解释：“当时情况危急，幸好裴兄及时，不然她就要被淘汰出去了。” 　　陆秋鸯一脸生无可恋：“……” 　　她要知道裴游时这么狠，宁可被淘汰也决不会挨这一下。 　　这一脚不光踹得她喘不上气，连带着少女心与陆家二小姐的高傲，全部碎成了渣。 　　程溪同情地看了情绪低恹的陆秋鸯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裴游时身上，他的外伤不见几处，但气息却非常微弱，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程溪没什么医治经验，裴游时的情况又极为诡异，哪怕程溪跟在他身边两年，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 　　程溪余光扫过他手掌，敏锐发觉手背的经脉色泽有些不对，竟是偏黑色的。 　　她手指刚触碰裴游时的手背，一股心悸感猛地从神魂深处传来，之前沉眠的人炼魇沿着程溪手臂，用黑雾将她整条左臂包裹。 　　“咒，毒，别，碰。” 　　人炼魇通过魂血与程溪沟通：“会僵化，经脉，血肉，增加魔性。” 　　程溪瞳孔一缩，连忙缩回手掌，突然想起一些比较久远的记忆。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裴游时在开局就中了咒毒，但他当时解决了，因为神兽精血！ 　　按小说剧情，神兽破壳时不小心引来其它妖兽的窥伺，受伤之后恰好被裴游时捡到，误打误撞用神兽精血治愈了咒毒，同时还捞了个神兽灵宠。 　　程溪穿过来时，神兽刚跟裴游时签订神魂契约，她只以为裴游时已经用神兽精血解决咒毒，可她没想到，裴游时的咒毒居然没有解！ 　　“咒毒，我，可以，吞噬。” 　　人炼魇感知到主人情绪非常复杂，刚苏醒的它主动请缨，一双从裴游时袖子处冒出来的猩红眼珠，贪婪盯着攀附经脉的咒毒。 　　气味有点香，想吃。 　　“你能吃？” 　　程溪觉得奇怪，小说里没记录过人炼魇除了精血外，还能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咒毒，我也，有。”人炼魇没有情感的猩红眼珠在黑雾里有些晦暗，通过魂血断断续续回答：“吃了，实力，变强，可以，十天，不，用血液。” 　　程溪从人炼魇这两句话里听出为主人精打细算的意思，她不由默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地承诺：“等临原城这边的事处理好，我回去就承包几座山头用来养黑皮猪，你觉得如何？” 　　“很，好。” 　　人炼魇没有情感的猩红眼珠眨了下，办事很利索地将昏迷中的裴游时覆盖。 　　“哼——” 　　十几息后，昏迷的裴游时发出一声痛苦闷哼，程溪折起他袖口，发现手腕处的经脉颜色已经恢复正常。 　　但随着时间推移，裴游时脸上血色尽失，脸色越来越苍白，唇瓣更是白得像纸。 　　“好，了，咒毒，解决，但，咒源活着，那边，会发现，要小心。”人炼魇经验十足地提醒。 　　“好。” 　　程溪满意应下。 　　咒毒拔除后，裴游时的呼吸便平稳悠长起来，程溪见他外伤不要紧，果断省却使用心法拟态的想法。 　　人炼魇照旧藏在程溪影子里，悄无声息，她起身刚靠近陆秋鸯，便听到她笑着说：“我的伤缓了缓，已经好些了，我把灵石给你。” 　　程溪确实需要这笔资源，也没矫情，本以为能有近万上品灵石就是很不错的收获，结果谁料上品灵石便有近五万，中品灵石超过百万。 　　程溪看着自己五十立方的储物袋已经被中品灵石挤占大部分空间，这种甜蜜的烦恼让她心生愉快。 　　程溪对人质没兴趣，这是陆秋鸯在行的，她靠近杨际，发现他大腿伤势因伤到血管的缘故，一直在往外流血，就连治愈药珠都只是暂缓。 　　“我帮你。” 　　程溪操控气海里的淡绿花瓣，伸手要解开他腿上的绷带，却被杨际连忙阻止。 　　“没事。” 　　对上少女平和目光，杨际抿了下唇摇头，“这伤不重，只要修养一晚就好，你的攒着，留给裴兄。” 　　“裴公子的伤已经不要紧，我帮你止血，耗不了多少能量。” 　　程溪刚才没对裴游时用心法，并且心法才用一次，她眼下只想多找几个实验对象，多试几次。 　　杨际拗不过程溪的决定，只能配合她解开血红湿漉的绷带，显出伤口。 　　程溪这次没有整个掌心附上去，而是伸出手指轻触伤口，小心翼翼控制淡绿花瓣中的生命气息份量。 　　程溪感觉自己只抽出对整个淡绿花瓣来说，百分之一的份量，落在杨际伤口上，那渗着血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杨际瞪大眸子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有点懵，这，这心法居然这么厉害！？！ 　　程溪发现这个愈合速度，比治疗裴游时简单轻松百倍不止，想到他身怀咒毒，难怪几十个治愈药珠不顶用，看来她的心法还是很厉害的。 　　程溪又凑近陆秋鸯，小声说要帮她也治疗一下。 　　“你别太勉强自己，虚陵界还有一日才开启，在这期间我们要好好积攒底蕴才行。” 　　陆秋鸯跟杨际的想法相似，都想把最好的疗伤资源供应给裴游时这个高战力队友，不提其它，至少在实力上，裴游时已经折服两人。 　　“我可以趁剩下时间继续积攒，在虚陵界里也能攒能量，没事的。” 　　程溪安抚好陆秋鸯，照葫芦画瓢落了滴生命气息在她锁骨处，好奇看着她：“鸯鸯感觉如何？” 　　陆秋鸯略作感应，正想说没什么感觉，但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由内至外的灼烧感，很烫，很痛，可感觉被灼断的是勒紧她脖颈的束缚，她竟有种身心舒畅感。 　　“……很，奇怪。” 　　陆秋鸯把自己感觉到的变化详细告知程溪，不想放过她脸上丝毫表情变化。 　　她心底隐隐有猜测，可又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保证，不过倒有点像……” 　　“哎呦——” 　　程溪还未说完，一道呻吟声打断她的话，她侧头看去，是昏迷的人质清醒了。 　　“小药先去休息吧，我来就行。” 　　陆秋鸯清楚眼下不是谈胎毒的时候，她说罢，主动走近人质。 　　程溪见她有事干，视线随意扫过杨际，他已经起身，靠近窗户边正观察墙楼下方的情况。 　　察觉到程溪的目光，杨际偏头善意又感激地朝她颔首，显然是承刚才的人情。 　　程溪回到刚才修炼的角落，手里握着灵石，继续炼化其中灵力，心法的治愈效果比想象中的好，并且对陆秋鸯的胎毒也有作用。 　　之前应长庭说陆秋鸯的体质需要她来解决，眼下程溪已经明悟过来，更加努力地炼化灵气。 　　约两个时辰后。 　　裴游时从昏迷中醒来，他像做了个梦，仿佛家破人亡，身中咒毒被折磨，几次死里逃生的过往，全部都是梦中场景。 　　如今他醒了，咒毒带来的痛苦也随之消散，裴游时无声坐起身，目露迷茫地扫视周围环境。 　　“你醒来啊，看来姓秦的不打算再对付我们，不过本来人数就很紧张，他要是再敢冲击，大不了大家都别进虚陵界了。” 　　陆秋鸯见裴游时清醒，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通，最后才警惕地盯着裴游时，谨慎谈起收获：“那几个人质身上的灵石我全留下了，你昏迷的时候是小药救了你，这笔灵石，你就别跟她抢了吧。” 　　“小药……” 　　裴游时意识一恍，偏头看向五官精致，已初具绝代佳人轮廓的出尘少女。 　　她双眸轻闭，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分明近在眼前，又令人感到难以靠近。 　　裴游时手握冷霜剑，忽地从窗户跃下，借着风声传回一句话：“我暂离半个时辰。” 　　“他的气息……”杨际注意着裴游时远处的背影，喃喃自语：“好像变强了。” 　　裴游时说半个时辰回，就半个时辰。 　　他轮廓分明的眉宇意气奋发，唇角微扬在离程溪半米的位置盘坐，视线落在少女侧颜，一动不动。 　　陆秋鸯本还警惕他靠近程溪的目的，但见他只是跟个痴汉似的观望，并未有其它举动，这才放下心。 　　有之前那一脚踹胸之仇在，陆秋鸯懒得问他为何这么高兴，甚至还对他恢复那么快颇感遗憾。 　　怎么就不多痛一会呢。 　　程溪刚从修炼中清醒，便听到裴游时的少年声线在身侧响起，“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们谈谈。” 　　程溪本能以为自己打算拖后腿，甚至披马甲的事情败落，她神色紧绷，双手反射性地扶着与裴游时拉开距离。 　　少女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让裴游时懵了下，同时心底生出几分尴尬，缓和语气道：“我先前中的毒，被你解了。” 　　“这是我身上的灵石。” 　　裴游时从储物袋拿出一大堆上品灵石，看向程溪，温声说：“你可以收下。” 　　程溪观察裴游时的神色，意识到他说的是咒毒之事后，底气又重新回来了。 　　她果断把这些灵石收起，上上下下将裴游时打量一遍，态度刻意散漫道，“你的毒，你打算用这些灵石回报是吗？” 　　裴游时何等聪明的人，自然听出程溪话中对灵石的轻视，他摇头道：“灵石是刚刚顺带得来的，你有什么要求，我若能办到，必然不会推辞。” 　　程溪：“！！！” 　　她就等这句话了！ 　　“你说话可算数？” 　　程溪摁耐住心中激动，想了下说：“我如今倒没有需要你去办的，但将来就说不定了。你能先承诺一个条件吗，等将来我想到在找你。” 　　“可以。” 　　咒毒一解，裴游时察觉自己如今实力比起之前，至少提升三分之一，就是筑基后期，他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对于程溪这种并不让人为难的要求，他答应的非常爽快，神色间终于有几分少年人的朝气清朗。 　　过往阴郁随此次咒毒拔除，已然消散大半。 　　“你可有凭证？可别将来我麻烦你，你却问我是谁。”程溪语带调侃之意。 　　“剑布。” 　　裴游时提了句，“你别丢了，只要你拿出来，我便认得你。” 　　程溪连忙扫了眼储物袋的淡红剑布，还好，还在，这东西她将来说不准能用来保命，可得好好供起来。 　　因裴游时咒毒尽解，他心情大好连带着对陆秋鸯与杨际两人也不那么冷淡，不过也就谈正事多说两句，闲聊一概不掺和。 　　程溪收到陆秋鸯给的灵石后，忍不住看一眼储物袋，已经爆满，真的装不下了。 　　五十立方的空间，全部都是灵石。 　　本来炼化上品灵石是图省事不用老是更换，但眼下空间不足，程溪为了腾出地方用来装虚陵界的宝贝，只能手握中品灵石炼化灵气修炼。 　　程溪回想自己当初在兴山镇跟着猎兽队划水，眼下队友少，她还是稳坐划水位，就感觉越来越熟练了。 　　“对了，你的毒被拔除，源头那边能感知到。”程溪特意等裴游时承诺完才说这个事，就是担心他得知这个情报后立马跑路。 　　毕竟那个势力以裴游时如今的实力，一旦对上，只有逃命的份。 　　同时程溪心里也打着小算盘，裴游时要是跑了，虚陵界的机缘他肯定得不到，也算小小压制一把他的发展。 　　“嗯。”裴游时眸色温和注视她，轻应了声，然后没了动静。 　　程溪：“？” 　　你咋不跑路啊？！ 　　预练场的两日时间过得很快。 　　虚陵界开启时，程溪明显感到自己炼化灵气的效率再度被压制，她收起灵石，跟上走在前头开路的裴游时。 　　“虚陵界最主要的是抢夺碎片，同时站位也有讲究，我们最好挑一个角落，这样被围剿的时候，也能避免后背受敌的风险。” 　　陆秋鸯走在中间出谋划策。 　　“那些人还敢围上来？” 　　负责警戒后方的杨际有些意外。 　　“第一，我们跟他们有仇。第二，虚陵界开启后，人越少，竞争越小。第三，秦家最喜欢扼杀风险，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陆秋鸯认真分析，看向杨际挑眉，“杨公子，要不要考虑下跟我合作？你杨家都被戳成马蜂窝了，等你爹被架空权利，到时候落难凤凰不如鸡，尤其你还是个男子，入赘都没人会要的。” 　　杨际：“……” 　　扎心了啊！ 　　“鸯鸯脑子很好使的，你大可以考虑考虑。”程溪在一旁善意开口，“总归不会比现在处境更差。” 　　“等虚陵界结束，我们合作吧。” 　　杨际也清楚自己脑子玩不过这女人，再者有这次的交情打底，确实如程溪所说，最差不会比现在再差。 　　轻松谈好合作，四人抵达街道尽头。 　　这里已经没有建筑，在石板地面，裂缝就像棋盘的线，分割出一块块区域。 　　程溪四人赶过来也不算慢，但此刻这些区域上，已经站满大半神色莫测的修士，独独留下中间的几块空白区域。 　　“不出预料。”陆秋鸯哂笑。 　　裴游时看了眼还未踏入区域的秦姓青年一行人，他果断走向中间泛着白光的区域。 　　“直接去啊？不换个地方？” 　　陆秋鸯见状，有些不解。 　　“不必，这样更快。” 　　裴游时语气淡然，他回头看向程溪，给她分配站位：“你待在中间。” 　　程溪感受到人炼魇跃跃欲试的兴奋情绪，脸上浮现笑意，轻快应下：“好呀。” 　　秦姓青年的视线落在被三人不自觉地众星捧月护在中间的少女，眸底笑意渐深。 第33章 结束 　　虚陵界开启之后, 还需一定人数方可激活，而每块区域所承载人数有限，一旦超出，便会泛起红光。 　　不过这些区域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实力强横的修士若看上哪块, 完全可以用武力去逼迫对方退让。 　　而裴游时直接选择中间区域, 这个举动让附近心思各异的修士目露惊奇。 　　毕竟双方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他这般举动轻易便会腹部受敌, 导致风险大增。 　　碍于前不久商量好的计划, 众人憋住交流的想法, 只是用玩味与恶意的目光打量区域中间的四人。 　　“我看秦焦心里肯定还在憋着坏。” 　　陆秋鸯低声与队友说, 迎着一堆恶意目光，她朝众人扬起一个笑, 把那些心里本就因吃瘪而窝火的修二代气得够呛。 　　“你就趁现在, 多笑会, 很快有你哭的时候。”有修二代阴阳怪气地刺陆秋鸯。 　　“你说的对，喜极而泣。” 　　陆秋鸯点头附和，视线落在安排其他修士的秦焦身上，嗤笑，“让我猜猜，秦公子会站在哪？肯定不会冲锋陷阵, 想必会在后面坐山观虎斗吧。” 　　陆秋鸯在挑拨。 　　秦焦心知肚明, 闻言风度翩然地笑了下, 目光落在被三人护着的程溪身上，不疾不徐道：“想来，这位姑娘若被淘汰, 你们会不攻自破。” 　　杨际脸色微变，看向秦焦的目光登时变得无比警惕。 　　裴游时面色平静，看了眼秦焦，懒得说话。 　　“他，有，杀意。” 　　人炼魇断断续续通过魂血告知程溪。 　　程溪稍偏视线，望向秦焦，青年生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然，但那双眸子却浑浊而幽深。 　　心机算计这种东西，越是聪明人越容易陷进去，陆秋鸯一直记得自己的本心，而秦焦，却早已深陷。 　　“长歪了。”程溪轻声嘀咕。 　　“小药是说秦公子？听闻他少时唇红齿白，是临原城里万千少女仰慕的对象，如今却是比不得少时。” 　　陆秋鸯笑嘻嘻说：“许是因为秦家四公子逆风翻盘，导致秦二公子失了好几次机会的缘故，人要是不高兴，就容易越长越丑。” 　　秦焦面上笑意稍淡，眸底情绪翻涌，朝身旁侍卫示意，“去吧，开启虚陵界。” 　　秦焦的确没选离四人近的区域，他带着四个护卫，站在中间区域。 　　当这些区域都有人站在上面，裂缝中泛起白雾，并逐渐浓郁，已经强烈到遮挡视野的地步。 　　程溪闭上眸子，仔细感知周围动静，约莫十几息后，一声细微的咔嚓破碎声响起。 　　裴游时浑身气场猛然一变，手持冷霜剑在附近几个区域的修士反应过来前，犹如砍瓜切菜般淘汰。 　　因虚陵界令牌的缘故，任何外力上的攻击，都会被动激活令牌的传送功能，也因此想在这里面杀人几乎不可能。 　　程溪睁眼打量周围，四人身处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空气弥散着淡薄灰雾，总计两百多人，对于这片废墟而言，极为渺小。 　　裴游时先下手为强，把周围修士清理之后，就被几十人拖困在百米外的位置。 　　“不太妙啊……” 　　陆秋鸯发现另一侧的修士正满脸狞笑地靠近，眼底浮现忧色。 　　“我来应付。”杨际手握短刃，满身煞气地挡在两位女子面前，“拖一拖没问题。” 　　陆秋鸯把程溪挡在身后也没闲着，她对这些修二代极为了解，眼下为拖延时间，她开始发动言语上的攻势，动摇这些人的决心。 　　程溪被三人当作易碎品似的护住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自是更加令人愉悦。 　　秦焦隔着百来米距离见到这一幕，唇角含笑，垂在身侧拢于袖里的手掌轻晃。一道极淡黑雾自他手掌溢散，融入灰雾中，轻飘满荡靠近气质出尘的少女。 　　“有，咒，毒，很弱。” 　　人炼魇在这方面，比程溪更敏锐，它雾化身躯从影子里钻出，藏匿在一块断石下，猩红眼珠看着程溪，通过魂血征询，“我，解决，咒毒，好不好？” 　　“嗯。” 　　程溪在心里应下，对上秦焦那宛如毒蛇般令人悚然的目光，面色淡然。 　　论实战她确实不太行，但架不住身边有人炼魇这种不能以常理衡量战力的底牌啊！ 　　秦焦耐心等待咒毒附体，他看出三人对少女的重视，而这，马上就会变成他的筹码。 　　想到这，秦焦唇角笑意渐深，当双腿感知到冷意时，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刚低头，整个人便僵硬地往后倒去，溅起些许废墟的尘土，一道黑影从他身上溜走。 　　“公子？” 　　“公子！！！” 　　四个秦家护卫被秦焦突然倒地的变故惊了一瞬，下一秒，四人立刻手忙脚乱将人扶起。 　　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脸上尚还带着笑意，双目已然失去所有神采的遗容。 　　他死了。 　　死了！！！ 　　秦焦竟在虚陵界内死了！ 　　四个护卫的心脏仿佛被无形大手紧紧握住，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头脑思绪已经乱了。 　　“怎么可能？！虚陵界内不是不会死人吗？为什么？公子为什么会死！” 　　“是谁？是谁动暗中动的手。” 　　“虚陵界是虚陵城的废墟，会不会还有亡魂存在，难道是亡魂？” 　　…… 　　秦焦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得知秦焦身死，所有人悚然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怎么可能！ 　　“嘶——秦焦真死了？可别是诈死吧。”陆秋鸯也感到不可思议。 　　“虚陵界内不是遭遇再致命的攻击，都会被令牌传送出去的吗？怎么这回失效了？” 　　杨际也很疑惑。 　　程溪看着乱了阵脚四个护卫，眨了下眼，委实没想到人炼魇会悄无声息把秦焦弄死。 　　“他以身，饲，咒，毒。吞噬，无用，会打草，惊蛇，需斩草，除根。”人炼魇向程溪解释。 　　程溪本以为人炼魇会把人淘汰出去，却没想到它直接弄死了秦焦，可谓极端干脆利落。 　　不过秦焦本身就没怀什么好心思，只能说他这回碰上硬茬，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给他们处理就行。”程溪通过魂血夸了声尽职的人炼魇，但并不想看它大开杀戒。 　　人炼魇知晓这位主人的意思，它游刃有余地在残垣断壁的阴影中穿梭，重新藏匿在程溪影子里。 　　秦焦死的蹊跷又诡异，而因人炼魇实在太老练，没留下丝毫痕迹，任由四个护卫勘察，都没找出丁点蛛丝马迹，最后他们归类于虚陵界的亡魂作祟。 　　甚至于因为太害怕，四人居然主动激活令牌的传送阵法，带着秦焦的遗体脱离虚陵界。 　　秦焦这个领头计划围剿程溪四人的首领一凉，有些机灵点的修士果断跑路。 　　也就百来息时间，气氛激烈的围剿，以上百名修士四散而逃画上句号。 　　“诶，就这？” 　　陆秋鸯看着跑路的众人，咧嘴一笑。 　　“秦焦身亡消息已经被带出去。”裴游时手持冷霜剑走近，看着气质出尘的少女，语气随意：“陆家首当其冲。” 　　陆秋鸯笑容凝固。 　　程溪知晓裴游时的意思，虚陵界不存在亡魂一说，秦家人见多识广，肯定能看出秦焦的死因。 　　人炼魇干脆利落，藏的很严实，但不可否认的是，杀死秦焦的人必然在此次进入虚陵界的这批人里。 　　而与秦焦有冲突的陆秋鸯，又兼之秦家之前算计过陆星盛，此番秦焦身死，若说是陆家蓄意报复，倒也合情合理。 　　“这事不是我干的。” 　　陆秋鸯神色难看，硬邦邦地解释，想她终日找人背锅，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无辜背锅。 　　“只要怀疑就够了。”杨际叹了声，怜悯地看了眼陆秋鸯，“你要小心被陆家推出来泄愤。” 　　陆秋鸯：“……” 　　“现在离开虚陵界，然后找地方躲起来可行吗？”程溪自然不会把人炼魇供出来，她想了想，看向陆秋鸯提议。 　　陆秋鸯摇头：“外面肯定有秦家人守着，现在离开迟了。” 　　“只要秦家没证据，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你们不用太担心，好不容易来一趟虚陵界，好好寻宝才是正事！”陆秋鸯安抚众人。 　　程溪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弄死秦焦的是跟她利益一体的人炼魇。 　　裴游时余光注意到少女思虑重重的神色，看向四散的修士，淡声说：“虚陵界只有五天，总归要被怀疑，我就不客气了。” 　　裴游时说罢，手持冷霜剑，果断朝着人多的方向赶去，意图很明显。 　　他要清场！ 　　程溪被裴游时这举动惊到了，他其实不必如此，玉简的记录有述明虚陵界非常大，即便数百人涌进来，也只是在废墟里添了几个移动小黑点。 　　“难道是他干的？！” 　　陆秋鸯眸子一亮，小声念叨：“要说怀疑对象，他也很可疑啊，之前还长时间盯着秦焦，他现在这么干，不是更坐实怀疑了吗？” 　　程溪：“……” 　　不，不是他。 　　程溪没法说得太笃定，只能转移话题：“等他回来再问问，我们先找找这片废墟，看有没有可用的法宝武器。” 　　“这里肯定没了。” 　　陆秋鸯肯定道：“每一次虚陵界开启，所有修士都是在这停留，就是有，也该被找光了。” 　　程溪注视废墟，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鼻子，这里没有灵气，嗅入鼻翼的尽是淡淡的尘土气息，确实如陆秋鸯所说，没有任何价值。 　　“你们见到开启下一片区域的碎片了吗？”杨际的注意力一直在关注四处逃窜的修士，他眉头微皱，“他们身上应该没有，不然不会在废墟里与裴兄周旋。” 　　“第一块碎片是出现在预练场的……”陆秋鸯下意识说，声音徒然一尖：“难道在秦焦身上！？” 　　“那小子尸体都被搬出去了啊！” 　　陆秋鸯脸色僵硬，看着杨际与程溪，“你们见过的玉简上，有说碎片被带出去会怎样吗？” 　　“……没有相关记录。” 　　程溪与人炼魇略作沟通，得知秦焦的储物袋它早就收了起来，心下一松。 　　她看向两人胡诌道：“不过我想虚陵界的碎片，应该无法带出去，这东西若是真的丢失，对虚陵界想必也有影响，眼下虚陵界没问题，这说明碎片大概率还在这里。” 　　“小药姑娘的分析，很有道理。” 　　杨际忍不住点头附和。 　　陆秋鸯也没怀疑，认可道：“那我们去秦焦那片地方找找？” 　　“好。” 　　程溪颔首同意，偌大的废墟俨然呈现被三人包场的架势，裴游时提着冷霜剑像个夺命的阎王，追得那些修士鸡飞狗跳。 　　也有个别机灵的修士与秦焦打的一样主意，想要挟持‘战五渣’的程溪或是陆秋鸯。 　　杨际当仁不让地应战，最多的时候以一敌五，这次战斗，让他有种丝滑般的顺畅。 　　仿佛自己短短一夜实力大增，这五人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杨际跟打了鸡血似的，愈战愈勇。 　　程溪与陆秋鸯分散开来，在附近寻找开启下一片区域的碎片，程溪视线时不时落在杨际那边。 　　当她看了十几息，再度低头寻找石头缝隙时，人炼魇那双没有感情的猩红圆眼珠冒出来，通过魂血沟通：“没主人，命令，我不，杀，他们。” 　　“嗯。”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她倒不是不信人炼魇，实在是小说里的人炼魇，每次出场必定杀人，甚至那强烈的杀性连男主裴游时都无法掌控。 　　程溪想到自己从应长庭那里学来的心法，还是向人炼魇透露，认真说：“我从长辈那里学了门心法，但有戒律，便是不得杀人。你虽不是我，但与我纠葛极深，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 　　“所以你要是想杀人，一定要提前告诉我，那些恶贯满盈之辈除掉也算为修仙界做贡献。” 　　人炼魇的猩红眸子在一团黑雾里，慢慢变得浑圆，看起来还有点呆萌，它像是听到什么不敢置信的话。 　　程溪觉得人炼魇这反应还蛮有趣，她伸手想要触碰，结果直接穿透黑雾，摸到一个布袋子。 　　“战利，品，阵法，禁制，已破。” 　　人炼魇由着程溪把储物袋从它体内拿走，猩红眸子一闭，嗖地一声，便冲出去继续玩耍。 　　被玩的众人：麻卖批！！ 　　秦焦是临原城秦家的主脉子嗣，若论家族实力，比陆家还要略强几分。 　　陆秋鸯虽也是家主子嗣，但到底不能修炼，在份例与机会上，远不如秦焦。 　　秦焦的储物袋面积将近一百个立方，这是筑基期灵识所能负载的极限。 　　“光是储物袋就值几十万中品灵石，哎……”程溪借着一块能掩住她半个身形的断裂石壁，灵识探入秦焦的储物袋，暗觉可惜。 　　秦焦的储物袋比较空，治愈药珠与各类外伤丹药不少，剩下的便是武器法宝。 　　因早就知道虚陵界特性，秦焦储物袋里只有几千块上品灵石，将近二十来万中品灵石。 　　开启下一块区域的碎片就在储物袋内，程溪把碎片拿出来，重新把储物袋还给人炼魇保存。 　　为了避嫌，程溪随手将碎片丢在石缝里，换了个地方继续晃悠，半刻钟后，见废墟里的修士越来越少，索性盘坐开始炼化灵气。 　　“裴兄真把所有人都淘汰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杨际靠近程溪清理出来的地盘，忧心忡忡：“但是下一块区域的碎片我们还没找到，这可是个麻烦事。” 　　陆秋鸯也皱紧眉头，面露思索。 　　“碎片还没找到？” 　　程溪从修炼中醒来，看向愁眉苦脸的两人，神色如常说：“我再找找？” 　　“没用，我们都翻遍了，估计就是放在秦焦身上，被带出去了。” 　　陆秋鸯心态有点炸，双手抱臂在原地转悠，恨恨道：“秦焦这事肯定扣我头上了，反正解释不清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虚陵界，总不能被困在这片废墟五天吧！” 　　“我们这也太惨了。” 　　杨际握紧拳头，神色悲愤。 　　程溪：“……” 　　她很自责，早知道这么难找，她就不塞那么隐蔽了。 　　站在不远处的裴游时奇怪看了三人一眼，随口道：“碎片在我这，去下一片区域了。” 　　“碎片？等等，在你这？！” 　　陆秋鸯懵了一瞬，紧接着瞪大眸子盯着裴游时，唇瓣轻颤，“你老实说，秦焦是不是你杀的？不然碎片怎么会在你身上。” 　　“随地捡的。” 　　裴游时余光看了眼气质出尘的少女，转身朝着下一片区域方向前进，“跟上。” 　　程溪注意到裴游时那抹视线，估摸着裴游时应该有所猜测，但他既然没挑明，她也不会凑上去。 　　三人跟上裴游时，随着碎片在宛如裂缝的交界位置破碎，第二块区域废墟呈现在四人面前。 　　“前面十块区域，都没探索价值。”裴游时目光锁定漂浮在不远处半空的碎片，笔直前行。 　　程溪三人一言不发地跟着。 　　因只有四人在，区域开启的速度非常快，程溪发现虚陵界内没有黑夜，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灰雾。 　　“你们有没有觉得，呼吸有些喘不上来了？”陆秋鸯身体倚靠着程溪，声音轻弱。 　　这是四人开启的第十三块区域。 　　灰雾浓郁到四人一旦分开超过两米，就看不清彼此位置的程度。 　　“我也感觉呼吸很难，是这些灰雾的缘故吧，再等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到时候应该会散去些。” 　　杨际语速很快，警惕地张望附近：“你们小心，虚陵界的古籍有记载，深处有异域生物出没。” 　　“原地休息？” 　　程溪看向一直在前面带路的裴游时。 　　“嗯。” 　　裴游时略作颔首，四人很快合力清理出一片区域，程溪被三人习惯性地护在中间。 　　这片区域没有灵气就罢了，连空气也逐渐稀薄，周围灰雾翻涌，仿佛潜藏着巨大危险。 　　几人不敢放松警惕，又无法炼化灵气，干瞪着眼盯着灰雾，陆秋鸯不由得想起秦家人的事。 　　约莫两刻钟后，陆秋鸯忍不住开口：“你这次把其他人全部淘汰，这更加坐实秦焦是我们动的手了，你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本来混在人群里，也就我拔尖点，招人注意，经你这么一出，虚陵界出口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陆秋鸯谈起这个就头疼。 　　“我会从其它地方离开，面对那群人，是你们的事。”裴游时语气淡然。 　　陆秋鸯神色一怔。 　　分出心神炼化灵气的程溪也在半途停止，侧头看向离她半米距离的俊美少年。 　　裴游时这话里意思，是打算一力扛起这口黑锅了？ 　　“其它地方，能确保安全不？” 　　陆秋鸯心思活络起来。 　　“城外。”裴游时言简意赅。 　　“咳咳，那正好，反正秦焦死了。死无对证，你应该不介意我给你加点戏份吧？” 　　陆秋鸯小心翼翼打着商量。 　　杨际：“……” 　　这是想甩锅吧？！ 　　“报酬怎么算？” 　　裴游时并未反对，开始谈利益。 　　“诶，要不先赊……” 　　陆秋鸯刚想说赊着，就听到冷霜剑出鞘的摩擦声，她脸色一苦，叹息道：“我储物袋里真没什么东西。” 　　“杨公子，咱俩各自出点？”陆秋鸯扭头就把杨际拉下水，“秦家也对杨家有想法，肯定不会放过你。” 　　“……” 　　杨际木然看着陆秋鸯，悲愤欲裂，字字啼血：“我进入虚陵界到现在连宝物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还要拉我垫背！！！” 　　陆秋鸯试图给他讲道理，杨际已经打定主意不听不听，两人吵吵囔囔始终没谈拢。 　　但不论两人言辞再怎么激烈，始终没有提及另一位队友，程溪。 　　毕竟不论是行凶可能性，利益牵扯，甚至关系上，程溪都占据绝对优势。 　　程溪趁两人闹腾期间，伸手轻轻扯了扯裴游时的衣袖，对上他回过头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把秦焦的储物袋递给了他。 　　“他身上也有毒，所以死了，这个报酬够了吧。”程溪抿着唇，轻声说。 　　咒毒。 　　裴游时清楚少女话中意思，他接过储物袋，利落收进衣袖里，看着少女不太高兴的神色，裴游时灵识扫过储物袋，发现里面的价值不低。 　　只不过灵石方面，中品灵石有几十万，却没有一块上品灵石，裴游时眉梢微扬，故作轻快道：“好像比我预料的还要多很多。” 　　程溪心一痛，她的资源啊！ 　　要不是自己的储物袋实在装不下资源，她断然不可能把秦焦储物袋里的资源尽数送给裴游时。 　　尤其是裴游时前不久才扬言必定要杀她，程溪越想越觉得自己血亏。 　　她捏着裴游时衣袖的手指缩紧，抬起一双清澈纯粹眸子盯着他，本着能抠一点资源是一点的想法，执拗道：“既然给多了，那你快还我些。” 　　“哪有给出去后再要回去的道理。”裴游时看着少女，面白唇红的俊美脸庞，扬起极具少年朝气的轻笑。 　　程溪看得稍愣，眸中惊艳一闪而逝。 　　说来她之前待在裴游时身边两年多，还从未见他显出这般毫无心机的纯粹笑意，以往即便是笑，也很淡很淡。 　　少女的走神让裴游时笑意微敛，想起自己那堆事，顿时没了轻快感，他拿出一千块上品灵石，轻声说：“还你。” 　　程溪立即回神，眨了下眼，果断腾出两万多中品灵石，收起这千块上品灵石，看向裴游时，娇软嗓音狡黠道：“喏，礼尚往来呀。” 　　裴游时有被气到，气得想笑，分明是储物袋装不下，还说什么礼尚往来。 　　“我跟杨公子已经商量好了，报酬方面……”几十息后，陆秋鸯看向裴游时。 　　程溪立即打断：“报酬我付过啦，鸯鸯你们不用给了。” 　　“嗯？！” 　　陆秋鸯有种被惊喜砸中的感觉。 　　裴游时看了少女一眼，只当她是不忍让朋友破费，秦焦储物袋的资源份量确实不轻，尤其是里面恰好有他需要的情报。 　　因而陆秋鸯征询目光望过来，裴游时颔首附和。 　　“小药！呜呜呜，你人也太好了，太让你破费了。”陆秋鸯立马扑抱住程溪，真情实意地夸赞。 　　杨际也面露感谢地看向少女。 　　只是把搜刮过一道的战利品还给裴游时，换来他背锅，顺便还要了一千块上品灵石的程溪：哎，秦焦真是个好人。 　　秦焦的锅扣在裴游时身上后，陆秋鸯灵活的脑子开始编造应对之策，半个时辰内，还真让她想到一个有模有样的办法。 　　“这次所有人都被提前淘汰出去，这个事肯定瞒不住，这倒是个绝佳好机会。” 　　陆秋鸯目光灼灼盯着程溪，“小药反倒是保下我们的关键所在。” 　　程溪对临原城盘根交错的复杂势力了解不多，不过陆秋鸯一说关键，她立马想到还在陆府东苑的应长庭，她猜测道：“是应师跟陆家吗？” 　　“不错！” 　　陆秋鸯激动道：“我爹就算准备让我当弃子，他肯定不敢轻易决定你的命运，到时候可要麻烦小药你多在我爹面前美言几句啦！” 　　陆秋鸯这席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杨际忍不住多看了少女几眼，他原以为少女只是与陆家二小姐交好的药师学徒，却没想到她的背景竟连陆家的家主都要忌惮三分。 　　不过应师……是雪梅谷那位吗？ 　　杨际心中有些拿捏不定，他看了看陆秋鸯与少女，没有贸然询问。 　　四人休整约三个时辰，虚陵界内的灰雾就是黑夜，随着白天到来，这些灰雾慢慢退散，空气也不再稀薄。 　　陆秋鸯深吸一口气，随后又徐徐吐出，舒爽道：“原来空气也这么重要啊，差点憋死了。” 　　程溪抽了抽鼻子，在空气里闻到了几样很微弱的特殊气息，有点像尘封的宝物。 　　虚陵界的仙器法宝甚至是传承，早已被封存，光是找到还不一定能用，只有得到其认可的有缘者，方可带出虚陵界。 　　要是没有裴游时在，程溪说不准会很乐意带两人寻宝，但现在嘛，罢了，随缘。 　　她怕太积极，全给裴游时做嫁衣。 　　抱着咸鱼想法，程溪就跟逛后花园似的，东张西望，专注欣赏建筑完整程度比起第一块区域要高不少的废墟。 　　断裂半截的浅灰色石柱非常大，只要需要五人合抱，沿途还有各种庞大的建筑。 　　“万年前的虚陵城，居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啊？需要这么高的屋子吗？”程溪注视着崩塌后墙壁还有二十多米高的建筑，神色感叹。 　　“这里应该是星祇地，关于虚陵界的探索记录里，有前辈说过，星祇地是侍奉神灵与星辰的地方，需要高大、宽阔、甚至宏伟。” 　　杨际在一旁科普道。 　　“又快天黑了，我们要不分散开找找？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陆秋鸯察觉到灰雾正渐渐变得浓郁，征询三人意见。 　　裴游时二话不说扭头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程溪点了下头，“可以。” 　　杨际见状，也同意下来。 　　四人，三个方向，杨际担心程溪安危，选择跟在她附近。 　　程溪也不好表现地太无所谓，她努力无视空气中的特殊气息，目光在落在地面，放空思绪。 　　走着走着，脚下踩到个东西令她身体一滑，杨际动作及时，连忙扶住她，关心问：“没事吧？” 　　“没……” 　　程溪低头盯着差点让自己摔跤的东西，是一支莹蓝色泛着光泽的玉笛，刚想伸脚踢开，杨际已经冒出来。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武器。” 　　杨际高兴地捡起地上的莹蓝玉笛，递给程溪，“小药姑娘，你试试，说不准能得到认可。” 　　“我方才踩了它一下。”程溪接过这支玉笛，随意道：“估计它也不太想认我。” 　　莹蓝玉笛在两人触碰下，毫无反应。 　　“那先收着，等会休息让他们也试试。”杨际立即决定下来。 　　程溪点了下头，毕竟之前不管谁捡到武器法宝，自己尝试过若不得认可，就让另外三人试。 　　但遗憾的是大家运气都不咋地，今天已是第二日，还没有人认主过任何宝贝。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建筑大小稍微正常些的地方，杨际在一间墙壁上刻绘着各种星辰符号的建筑前停留，兴致勃勃为程溪解释这些符号的含义。 　　“这是贪狼，……” 　　“这是红鸾，……” 　　“这是星鹞，是很好的吉星，古籍记载，目见星鹞，愿有所达。” 　　程溪静静听着杨际的介绍，在他说完最后一个符号准备去看下一座建筑时，温声道：“这座建筑应该是侍奉这些星辰的殿宇，你这么喜欢星辰，要不要进去朝拜朝拜？” 　　“朝拜？”杨际愣了下。 　　若非程溪提起，他其实没这个想法，介绍星辰符号，只是出于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想要跟朋友分享。 　　“也好。” 　　想到也曾喜欢过，杨际神色一晒，矮着身体进入半边殿门崩塌的建筑里。 　　约莫几息后，外面灰雾忽然大作。 　　建筑外墙上刻绘的星辰符号，开始发出莹莹光芒，建筑内传出扑腾的倒地声。 　　“怎么了？杨际呢？”陆秋鸯察觉到灰雾的动静，连忙赶过来看着程溪问。 　　“在里面接受传承，与星辰有关。” 　　程溪琢磨着自己这样也算还了之前搭乘顺路兽车的人情，她神色轻快地把莹蓝玉笛递给陆秋鸯，随和道：“试试，刚才捡到的。” 　　传承啊！ 　　陆秋鸯听得眼睛都瞪直了，既羡慕杨际有这样的气运与机遇，又一闪而逝嫉妒，悠然长叹，为什么这种气运跟机遇不是她呢。 　　“这玉笛倒挺好看，诶，没有传承，给个厉害点的武器也行啊。”陆秋鸯搓了搓手，满怀希翼接过玉笛。 　　几息后，莹蓝玉笛毫无反应。 　　“小药捡的，裴公子试试？” 　　陆秋鸯知道自己跟这玉笛无缘，恰好裴游时赶过来，她把玉笛递给裴游时。 　　看见这支玉笛，裴游时一向果决的性子，迟迟没有伸手接。 　　陆秋鸯本想调侃几句，在对比双方实力悬殊后，她默默闭上嘴，半晌才憋不住地说：“你还试吗？不试我就还给小药了。” 　　程溪闻言看向裴游时，随口问了句：“裴公子不试试？说不定有缘呢。” 　　自从裴游时碰过十几样法宝都没有缘分后，程溪的警惕心就放松不少，她觉得这次肯定也不成。 　　裴游时刚想说的‘不’字，临到嘴边对上少女清澈眸子，竟有几分犹豫。 　　他唇瓣微抿，伸手接过这支玉笛，下一瞬，耀目却不刺眼的柔和萤蓝光芒亮起，之前还装死的玉笛，已经认主了裴游时。 　　程溪精致五官脸色一木，心在滴血。 　　“嘶——” 　　陆秋鸯羡慕得直吸气，果断抱住程溪的手臂，激动道：“下回务必换我跟你一块走啊！小药！” 　　对上裴游时温和目光，程溪艰难浮现一个勉强且僵硬的笑，安抚陆秋鸯：“好。” 　　随着灰雾渐浓，杨际在接受传承还未出来，三人索性在建筑外盘坐着等待。 　　程溪化悲愤为力量，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炼化的灵力全部被她堆在修炼上。 　　这一修炼，程溪直到状态饱和才清醒，一睁眼就对上两张脸，杨际狂热兴奋，陆秋鸯望眼欲穿。 　　“小药姑娘！我得到星脉传承了！” 　　杨际抢先开口，把自己得到的传承详细尽数告知，这种行为其实很危险，一旦被人出卖，设计相应的针对手段，很难存活。 　　“再有几个时辰就要天黑了，这是我们天亮搜刮到的法宝，小药你快试试。” 　　陆秋鸯献宝似地把三人找到的各种武器法宝推到程溪面前，起码有十几样。 　　程溪也没客气，依次触碰五息后，都没反应，她叹了声起身，看向陆秋鸯，“我们走吧，应该能在灰雾浓郁前赶到下一片区域。” 　　“嗯嗯！” 　　陆秋鸯就等这句话，立马起身。 　　第三天入夜，灰雾越来越浓郁，就连四人里，实力最强的裴游时都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不，不能，再继续，深入了。” 　　陆秋鸯苍白着一张脸，一口气断断续续，“龟息，都，没有用。明天，探索，一天，晚上，必须撤回其它区域。” 　　“嗯。” 　　程溪应了声，她的状态稍微好些，但也有种呼吸不畅感，一想到只剩下明日的探索时间，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特别担心裴游时获得各种珍稀法宝，然后过几年扭过头来对付她，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让她备受煎熬。 　　幸好，就快结束了。 　　次日浓郁的灰雾散去，这片区域似乎已经处于虚陵界深处，大部分建筑只有少许损坏。 　　程溪看着不远处的白石大殿，踏着步子走近，陆秋鸯没有再跟着她美名其曰蹭运气。 　　她似乎打算趁最后一天，再拼一把。 　　程溪路过一处屋檐都还为毁坏的建筑，发现檐角下摆着个宽约一寸大小的青色坛钵，她好奇走近，抱着掂量了下，起码有三、四十斤。 　　这东西肯定是个法宝，可惜程溪跟它没有缘分，她打算去白石大殿上看看，见到陆秋鸯恰好经过，连忙叫住她：“鸯鸯，我又找到一样法宝。” 　　“啊……我好累，不管是什么法宝，只要愿意认我，我都要了！” 　　陆秋鸯自暴自弃地跑过来，看着程溪怀里的青色坛钵，脸一黑，“这不就是个普通的接水坛钵？” 　　程溪：“你认识呀？” 　　“认识啊，我小时候生病，说是用坛钵接无根水就能化解，但真相是我奶娘会把丹药撒在水里面。”陆秋鸯顺势接过这个青色坛钵，脸上闪过怀念。 　　三息后，空无一物的青色坛钵里呈现清澈透亮的水，陆秋鸯懵了。 　　程溪也有点意外，“鸯鸯，你被认主了。” 　　陆秋鸯：？？？ 　　“算了，坛钵也好，也挺好的。”陆秋鸯掐灭对比念头，神色一松，自我安慰道：“虚陵界空手而归是常事，我还能捞到一样也该知足了。” 　　“我去上面看看。” 　　程溪见陆秋鸯也有法宝，心情反而更轻松，她轻跃着踏上石阶。在第一层望台，她瞧见靠近墙壁的地上散着一堆木制零件，隐约能看出肢体轮廓。 　　看起来像傀儡，还是摔碎的。 　　程溪靠近这堆散架零件，仔细观察片刻，发现没有缺手断腿，并且那颗木制头颅雕刻出来大双眼皮眼睛正无神地盯着她。 　　程溪：“……” 　　这双眼睛雕刻地太逼真，被这么盯着，她实在不好扭头就走，索性捡起傀儡的零件把它大致拼凑出人体轮廓，随后才起身离开。 　　“诶，那个，躲在影子里的家伙。” 　　木头傀儡的头颅转动，注视程溪的背影，目光放在她影子上，无声开口。 　　人炼魇冷不防被窥破藏匿，警惕大起，嗖地一声靠近傀儡，一双猩红眼珠居高临下盯着傀儡头颅。 　　“别紧张，我对那位小娃娃，可没什么恶意。”木头颅雕刻出来的大双眼皮一弯，配合两头翘的嘴角，看起来诡异又可怕。 　　“这小娃娃对你不错吧，如果我跟着她出去，她能满足我一个小心愿吗？”木头颅问。 　　人炼魇只能通过魂血与程溪沟通，无法说话，因而只是冷冷盯着这颗木头颅。 　　“要不，打个商量？”木头颅嘚吧嘚吧说了一堆，说是让人炼魇转达给程溪。 　　程溪得到人炼魇通过魂血的转达时，只有短短六个字：“木头，活的，带走。” 　　程溪对人炼魇很信任，也没问缘由，折返时，果断把木傀儡的肢体零件全收进储物袋。 　　她捞不上武器法宝，带上个活傀儡回去，就当留个纪念了，此次虚陵界不算上武器法宝，她同样血赚。 　　光是几万上品灵石，就能满足她好几年的修炼所需，这都是她积攒的本钱。 　　虚陵界第五日。 　　哪怕白天，灰雾也越来越浓郁，空气越发稀薄，四人这才知晓这是虚陵界入口关闭前的前兆。 　　“裴兄，就此别过了。” 　　杨际朝裴游时拱手，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相处，但四人关系绝对算得上彼此信任。 　　裴游时颔首示意，视线落在气质出尘的少女身上，轻声开口：“……多谢。” 　　程溪黝黑瞳色的眸子微睁，看着他拿出令牌，激活传送离开，隔了会才反应过来，心情激荡。 　　果然还是自由身爽快！ 　　以前她为裴游时这个大猪蹄子搜刮灵植药草，风餐雨露，从未听过他说一句谢谢。 　　可惜裴游时走得太快，不然程溪还能让他别说谢谢，直接给资源更实在。 　　裴游时：？ 　　略有些遗憾的程溪与陆秋鸯、杨际一块，激活令牌的传送阵，随着一阵强烈的拉扯感。 　　几息后，程溪步伐微浮地站在街上，刺眼的光让她眸子微眯。不待她反应过来，极具压迫感的境界威压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封锁，连呼吸都要喘不上气来。 　　这些实力，好强大！ 　　程溪瞳孔紧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短短两三息时间，仿佛度过了数个世纪。 　　“噗腾——” 　　程溪余光留意到受不住威压而跪地的杨际与陆秋鸯，她努力抬眸瞥了眼这些神色漠然的强者，暗自咬了咬牙。 　　她为何要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下跪！ 　　“小药，”陆秋鸯小声唤她，“别犟，快向这些前辈请罪。” 　　这是离开虚陵界前三人商量好的，先放低姿态，免得出来就被捏死。 　　程溪皓齿紧咬着下唇，即便她心中再不甘愿，光是这些强者溢散的境界威压，就足以让她抬不起头。 　　无力感渐渐攀上程溪的心脏，她微低着头，在身体濒临崩溃前，那仿佛摁着她脑袋的威压，忽然消散一空。 　　程溪身体踉跄着，跌入一个温暖怀抱，她看见应长庭整洁的杏色衣领与白皙下颌，熟悉的清冽嗓音首次带着森然之意，“诸位好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不知我家晚辈犯了何事。若无凭无据，诸位是欺我应某实力低微么？” 　　随着应长庭话落，他更盛谪仙清冷而俊美脸庞覆着寒意，那不同于境界威压的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魄，令在场所有强者身心皆为之震撼。 第34章 解毒 　　程溪被抱回东苑绣楼, 小心翼翼瞧着应长庭俊美脸庞还未化开的寒霜，轻着嗓音诚恳道歉认错：“我这回闯了祸，给应师添麻烦了……” 　　“嗯？” 　　应长庭将人放下，微微垂眸看她, 语气温和：“小药闯了什么祸？” 　　程溪密长的眼睫毛轻颤, 偷偷看了看应长庭脸色, 见他情绪有所缓和，巴掌大小的秀巧脸颊微仰, 对上应长庭的注视, 心底莫名生出羞涩感。 　　呜, 她实在遭不住应师的美貌！！ 　　“秦家那位子嗣, 是我杀的。”程溪强忍着耳廓的烫意, 黝黑如宝珠的清澈瞳孔不避不退，声线娇软却无比认真地向应长庭坦白。 　　应长庭注视着少女泛起涟漪的水光眸, 余光留意到她红得滴血的耳廓, 呼吸不觉轻了几分。 　　程溪等了等, 见应长庭没说话，也摸不透他心里想法，只能揣测着说：“我没有亲自杀他，而且，是他先动的杀意，想用咒毒对付我……” 　　“这会不会影响心法修行呀？” 　　虽然是人炼魇动的手, 但人炼魇融合她的魂血, 本质上来说, 两者是有因果关系的。 　　程溪对心法还处于探索中，她见应长庭明明在看她，却迟迟没有说话, 忍不住伸手轻扯他衣袖，嗓音轻柔，“应师前辈……” 　　程溪的声线本就娇软，她不自觉放轻，像极了撒娇，偏偏小姑娘自己毫无所觉，眸光清澈又纯净，像一张无暇的白纸，让人想留下丁点痕迹。 　　应长庭蓦地闭上眸子，摒弃些许轻浮之感才睁开，对上少女信任又毫无防备的目光，他唇角微扬，风度翩然地问：“若秦家人不动杀念，只想用咒毒控制你，小药会杀他吗？” 　　程溪认真想了下，点头说：“会。” 　　“哦？” 　　应长庭得到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既觉讶异又感到有趣，轻笑问：“为何？” 　　以他这一个多月对小姑娘的了解，她心思最为澄澈真实，截然不似面对生命杀伐果断之辈。 　　“他的咒毒很险恶，我没有反制咒毒的手段，就算他承诺不杀我，我也不会相信。” 　　程溪看着应长庭认真说，“应师不要太高看我了，我也害怕死亡，我才不想让陌生人拿捏生死。” 　　应长庭星眸浮现笑意，被她这番毫不做作的真实言论取悦到了。 　　“生命有时如同蝼蚁，”应长庭抬手用指腹把程溪散在嫩滑脸颊上的秀发，撩到她耳后，清冽嗓音不疾不徐：“却又最为顽强，小药要对生命，抱有敬畏，将来的道，才能顺通无阻。” 　　“这几日辛苦了，好好休息。” 　　应长庭没有解释这番富有深意的话，他离开后，程溪在心里默念他的告诫，总觉得自己好像摸到更高深的东西。 　　但因太过模糊，她辨别不出具体，就连言语都无法形容。不过应师肯定不会害她，要好好记住这些告诫才行！ 　　许是因应长庭就住在主阁楼，让程溪极具安全感，她卸下虚陵界的压力，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开始轻清点自己的收获。 　　进入虚陵界前，程溪只有近两万把块上品灵石，折合就是两百多万中品。 　　短短七天，她储物袋的上品灵石已经暴增至七万出头，灵石这种东西除去当货币外，还能用于修炼，没有修士会嫌这东西多。 　　“得换个更大的储物袋才行。” 　　程溪嘟囔一句，收拾一番后，本能地穿过通往主阁楼的悬空廊道，见到盘坐在琴亭矮桌后方，撰写药典的应长庭。 　　“应师！”程溪乖巧打招呼。 　　“药典已经记录三百九十二种融合变化，小药给我的资料只剩下几份了。若有时间，记得再准备些。”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温声说。 　　“好！我这就去准备。”程溪应了声，本来打算出门的步伐，拐了个弯又回到绣楼里。 　　她在虚陵界哪怕储物袋再挤，也没有舍弃应师给的药草与凝聚的药珠，有之前的经验打底，收集资料对她来说是件非常轻松的事。 　　应长庭目送少女轻快背影走远，余光瞥了眼身旁空着的蒲团，再面对桌上的药典，兴致缺缺。 　　程溪担心应长庭没有材料可用，记录十份之后，走路带风地又赶到琴亭，结果入目却是应长庭压着一堆宣纸，趴在矮桌上小憩的场景。 　　程溪眨了眨眼，下意识放轻步伐。 　　为不打搅应师休息，她该离开才对，但程溪又实在好奇谪仙入眠的姿态。 　　抱着欣赏神仙颜值的想法，她微微踮着脚，悄悄靠近，在离他半米位置席地而坐。 　　应长庭生的极为俊美，不论五官哪一处单独拎出来，都是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程溪安静欣赏了一会应长庭的睡颜，直到产生再看下去自己也要被睡意传染的想法，她才轻手轻脚起身。 　　“小药。” 　　程溪刚走几步，就被应长庭轻声喊住，她心里有点慌，该不会被发现偷看了吧？！ 　　“材料，有准备吗？”应长庭下颌微抬，星眸惺忪地望着少女，声线慵懒撩人。 　　“有！” 　　见应长庭问的是正事，程溪心下一松，回过头连忙把一沓材料奉上。 　　“坐。”应长庭把身边的蒲团推了推，视线微垂，落在矮桌的材料上，温声道：“今日不需外出，正好用来撰写药典，小药可以多备些材料。” 　　乖巧坐下的程溪听完后半句，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执笔沉浸在撰写当中的应长庭，她想要回绣楼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是不打搅应师了吧。 　　程溪搬着蒲团蹑手蹑脚拉开近五米距离，才重新盘坐，随后从储物袋里拿出药草，熟练地提炼药珠。 　　临近傍晚。 　　程溪忙活出近四十份药珠融合的材料，正感到疲倦时，应长庭温和嗓音适时响起，“小药辛苦了。” 　　“也还好啦，我近来对融合越来越得心应手，应师若是急需，也可以抓紧这几天把药典赶制出来。” 　　程溪清澈眸子盯着应长庭，很有干劲地提议。 　　“不是还有二十多天吗。” 　　应长庭失笑。 　　程溪想到进入虚陵界前，应长庭有提过陆公子的伤势，至多一个月便会大致愈合，此事解决，应长庭会远游一趟。 　　程溪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仅仅是有点，倒不至于太难过，她知道雪梅谷位置，与应师总有再见的时候。 　　一连两日，应长庭大半时间都待在琴亭，程溪只好把修炼的时间也挪到准备材料上。 　　爆肝近两百份后，程溪获得一笔灵石酬劳，但她发现自己的储物袋根本没有多余空间装纳了！ 　　看来必须要找个时间出门一趟，虚陵界的事虎头蛇尾，也不知陆秋鸯跟杨际如何了，程溪还挺好奇后续的。 　　陆秋鸯已经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还需要帮她向应师请教详细的解决方案。 　　打定主意的程溪熬夜准备近三十份材料来到主阁楼，怀揣着几个问题想问应长庭。结果今日的琴亭空无一人，矮桌上倒有留下字条，说是外出一日。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程溪踏下楼梯，在离开东苑的途中，被从一侧游廊翻过来的陆秋鸯抱了个满怀。 　　“小药！！！” 　　陆秋鸯扒拉的力道跟个章鱼似的，清秀温婉的面容满是哀怨与辛酸，语带后悔：“早知道我便不把那侍从处理了，一连四日你都没出来，我还以为你被应师送走了！” 　　“这几天应师在监督我的药师功课。”程溪扶着陆秋鸯的腰，防止她摔倒，温声道：“原本今日想帮你问问体质的事，但应师外出了，待明日我一定帮你问。” 　　“呜呜呜，小药，你太好了。” 　　陆秋鸯一顿胡蹭才平息激动的心情，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她惊奇问：“小药打算出门？” 　　“嗯，买点东西。”程溪颔首。 　　“你就打算这样出去，什么准备都不做？！”陆秋鸯瞪大眸子，惊呆了。 　　“准备什么？”程溪有点懵。 　　“嘶——” 　　对上少女平和的神色，陆秋鸯顿时觉得自己交的这个朋友果然不愧是应师晚辈，这淡然平和的气场可真是太像了，她忍不住提醒：“小药难道忘了虚陵界的事？” 　　“记得呀，后来如何了？秦家有找你跟杨公子的麻烦吗？”程溪顿时来了兴致。 　　她被应长庭直接带回东苑，之后四天又一直在准备药典材料，根本没有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 　　“原本秦家是打算找麻烦的。” 　　陆秋鸯脸色精彩起来，眉飞色舞道：“但应师一出现，便震住了所有人。这几日，宴请应师的请帖多达数百封，就连城主府都派了人来请，你不知道他们多殷勤。” 　　“我跟杨际沾了小药你的光，那些前辈也没为难我们。如今陆府几扇门外，不知蹲了多少势力的暗梢，都在等着你，这几日若不是太要紧的事，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需要什么，我也可以替你买来。” 　　陆秋鸯关切道。 　　“等我作甚？他们难不成还想对我不利？”程溪颇感奇怪，她从没接触过这些复杂的势力与关系，倒有些摸不准那些人的算盘。 　　“噗，对你不利？他们不要命啦？” 　　陆秋鸯忍不住笑了，看着神色认真的少女，颇有种照顾单纯妹妹的温馨感，感叹道：“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打探情报，拉近关系。” 　　“应师那般强大，如果为陆家所用，这对其他家族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但是他们又不敢直接质问应师，只能通过宴请的方式啦，或是从其他人那里弄到情报。” 　　经由陆秋鸯这番解释，程溪面露恍然，清澈眸子看着她，举一反三：“他们非常关注应师的动向，所以这个情报是有价值的，如果我让他们花灵石买，他们会买账吗？” 　　陆秋鸯：“？？？” 　　“小药，很缺灵石？”陆秋鸯神色霎时复杂起来，担心伤到少女自尊心，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吧。”程溪一直很有危机感。 　　等应长庭离开陆府，她就不能再白嫖绣楼的灵气，以她每天饱和式修炼，对灵气的需求是旁人数倍。 　　眼下有机会能多弄点灵石，她还是比较心动的。 　　“你若透露这些事，应师得知，会不会怪罪？”陆秋鸯想了下，摇头说：“还是别了吧，这种情报属于一锤子买卖，风险大赚的少。小药想要灵石，不妨开铺子。” 　　陆秋鸯因体质缘故没法修炼，便将精力都放在经营商铺上，陆家作为大家族，又人脉又有资源，她在这方面的成功经验积攒极多。 　　在她看来，开铺子来灵石相当快。 　　程溪暂时不打算在临原城发展，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听陆秋鸯的生意经。 　　结果通过两个时辰的交谈总结下来，程溪发现要么有独特且优质打得过同行的货源，要么有渠道与人脉。 　　程溪：“……” 　　这两个要素她都不具备。 　　陆秋鸯明确说了可以用陆家的人脉帮忙，但程溪心里很清楚，陆家眼下之所以对她很恭敬，皆是看在应长庭的面子上。 　　应长庭一走，她就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没有实力也没背景，陆家又不是扶贫，看在应师面子上照拂一两次足矣，难不成照拂一辈子？ 　　程溪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她宁可少获得些资源，活得轻快些。 　　“我出去也没什么紧要事情，就是想换个大点的储物袋，能麻烦鸯鸯你帮个忙吗？” 　　程溪一想到自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离开，顿时丧失与临原城这些势力打交道的想法，把购买储物袋的事托付给了陆秋鸯。 　　“就这个小事啊，哪里还需要特意出门一趟，你在这等我两刻钟，我马上把最好的储物袋给你拿来！” 　　陆秋鸯一听程溪要储物袋，不由得失笑，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东苑的荷池亭。 　　她一走，便只剩下程溪一人。 　　程溪趁着这个间隙，灵识刚探入储物袋，便发现散架的傀儡头颅张了张嘴，无声说话：“小娃娃，我闻到太阳味道了，你能把我放出来，晒晒太阳吗？” 　　程溪眸子睁大，木头脑壳说话了！ 　　不对，木头颅的嘴巴虽然有张合，但并没有声音发出，这更像是精神层面的传音，但也足够骇人了！ 　　程溪本就没对散架的傀儡抱有期待，只是人炼魇提了句，她才带出来。 　　之前回绣楼整理物资时，傀儡毫无动静，程溪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这玩意居然真是活的！ 　　“你，只晒脑袋，还是晒全身？” 　　程溪想到傀儡散架的身躯，礼貌地问了句。 　　“脑袋，晒脑袋！” 　　木头颅很兴奋，它眼睛弯起，嘴角高翘，方形的五官越发显得诡异。 　　“行。”程溪用灵力把木头颅带出来，摆放期间，她特意把它五官朝着波光粼粼的荷池方向，语气温和：“这里的风景不错，你可以边晒太阳边看风景。” 　　“小娃娃真懂事。”木头颅夸赞。 　　程溪一脸谦虚。 　　主要是这木头颅笑起来的表情，实在太掉精神值了。 　　约莫一刻钟刚过，陆秋鸯匆忙赶了过来，从她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木头颅的五官。 　　冷不防对上这生动又诡异的面容，陆秋鸯心脏猛地一跳，硬生生刹住了踏进荷池亭的步伐。 　　“小，小药！” 　　陆秋鸯攥着锁骨衣领，脸色微微发白，咽了下口水：“亭子里，哪来的木头啊？” 　　“我从虚陵界带出来的。” 　　程溪知道陆秋鸯这是被吓着了，她连忙捧起木头颅换了个晒太阳的位置。 　　“那女娃娃脑子还算聪明，就是实力太弱了。”木头颅张了张嘴开始嘚吧嘚吧，“头寸长四点七，配以短颈滑肩，不可承力也……” 　　木头颅洋洋洒洒将陆秋鸯头从头评论到脚，最终总结出她实力很弱，过程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程溪人都傻了。 　　人体部位居然还有这么多奥妙？这木头颅什么来头呀，怎么这么博学。 　　“小药，小药？”陆秋鸯见程溪意识一直在出神，不由轻唤了两声。 　　“嗯？嗯！” 　　程溪从走神中清醒，看向陆秋鸯，脑子里不断回荡木头颅的评价，她连忙轻晃两下脑袋，转移话题：“储物袋带来了吗？” 　　“当然。” 　　程溪不说，陆秋鸯也不问为什么走神，她把三个款式非常精致的储物袋摆在石桌上。 　　“都是炼气期能承载的极限，八十立方，就看小药喜欢哪个颜色了。”陆秋鸯温声道。 　　三个储物袋外形都不错，程溪拿了个明橙的，刚提一句灵石，就被陆秋鸯以礼物给堵了回去。 　　“这次多亏了应师跟小药，不然我可没那么容易脱身，杨际前两天还找问我，想打探小药的喜好，准备送份谢礼给你。” 　　陆秋鸯面带笑意，看着程溪调侃道：“我之前还说要问问，不过我猜送灵石，应该最得小药的心吧！” 　　程溪没否认，显露出稍显腼腆的笑。 　　灵石确实最得她心。 　　程溪下午回绣楼的时候，陆秋鸯把装着两千万中品灵石的储物袋递给了她，说是拜托她转交给应师。 　　程溪痛快答应，回到绣楼更换自己用的储物袋后，穿过悬空廊道看了眼主阁楼的琴亭，发现应长庭已经在撰写药典。 　　有昨日的经验，程溪轻手轻脚地走近，打算在附近提炼药珠，顺便等应师回神。 　　“小药可是有事？” 　　程溪刚踏进琴亭十来步，便听到应长庭头也不抬的温和嗓音。 　　“应师如何知晓的！”程溪眸子一亮，乐颠颠地靠近矮桌，好奇地盯着他。 　　“无事可不会时不时盯着矮桌看。”应长庭放下手中竹毫笔，抬眸望着少女，神色温和。 　　“应师感知真厉害。” 　　程溪笑容灿烂地夸了句，从怀里拿出陆秋鸯给的储物袋，递给应长庭，乖巧道：“这是鸯鸯凑够的两千万中品灵石，托我转交给应师您的。” 　　“您？” 　　应长庭接过储物袋，轻叹了声，“旁人请人帮忙，总是殷勤热切，怎么小药反倒与我生疏了。” 　　程溪：“？” 　　“‘您’是尊称呀。”程溪小声说。 　　“那敢问程姑娘除了此事，还有其它需要我帮忙的吗？”应长庭唇角含笑问。 　　程溪：“……” 　　这声程姑娘让她浑身不适。 　　不过她懂了，应师是嫌她太生分。 　　连心法这种珍贵之物说给就给了，应长庭又怎会在意陆秋鸯这种举手之劳。 　　“我错啦。” 　　程溪果断认错，眨巴清澈的水光眸看着应长庭，关心道：“应师别放在心上，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还会担心我身子？” 　　应长庭觉得好笑，小家伙有时候没心没肺，就连他都难以招架。 　　“我当然担心呀，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惹应师生气，要当个合格的开心果。”程溪乖巧献殷勤，精致五官浮现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意。 　　少女盛着笑意，黝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应长庭的身影，他看得久了，竟有些入迷。 　　“这次远游，我要很久才会回来。”应长庭半晌才收敛神色，目光落在矮桌摆放的宣纸上，轻声道：“时间一久，小药兴许就会把我忘了。” 　　“这怎么可能！” 　　程溪神情无比认真，双手撑着矮桌，拉近与应长庭的距离，脸颊微仰地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忘记应师，不管过去多久！” 　　开玩笑，她的心法就是应长庭教导的，这得多冷血无情才能把亦师亦友的恩人给忘了啊！ 　　别说几百年，就是几千年，她也绝不可能忘记。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程溪目光灼灼盯着应长庭粲然星眸，字句清晰地保证。 　　应长庭星眸微微睁大，垂在衣袖里的手掌轻颤，对上少女郑重神色，他唇角微扬，轻声道：“我亦不会忘记小药。” 　　“嗯嗯！” 　　程溪心满意足地抽身后挪，手腕突然被握住，她疑惑看向应长庭。 　　“陆家二小姐的体质以你的心法，足以化解其中胎毒，我教你心法的运用。” 　　应长庭松开手解释。 　　他并未言语教导，而是抬起手臂指腹轻触程溪额间，一股柔和力量将她意识包裹。 　　程溪意识沉浸期间，身躯是没有感知的，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轻闭眸子的恬静神色，触碰她额间的指腹沿着太阳穴轻滑至她淡红唇瓣，停下了动作。 　　“……抱歉。” 　　应长庭眸色柔和，轻声对程溪道了句歉，随后收回手掌，静静等她苏醒。 　　后半夜。 　　程溪从感悟中醒来。 　　琴亭外已被夜幕笼罩，几盏橘红灯笼挂在琴亭角落，白天宽敞的琴亭一到夜晚，反而显得空旷又孤寂。 　　“胎毒祛除非几日之功，这段时间小药的主要任务便是胎毒与药典材料，但也别像上回那样累着自己。”应长庭一直守着她，见她清醒，温声交代。 　　“好！” 　　程溪立即应下，她也没料到兜兜转转，陆秋鸯的体质问题最后会在她手上解决。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聪明朋友，总比多个聪明敌人舒服。 　　程溪起身打算回绣楼时，应长庭出声提醒：“灵石带上。” 　　程溪怔了下回头，见应长庭指的是桌上的储物袋，那里面装的是陆秋鸯的两千万中品灵石啊！ 　　“我？这是鸯鸯给……” 　　程溪刚想解释，应长庭已经把储物袋抛给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小药劳心劳力，不给些报酬，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应长庭眉梢染着笑意，声线撩人。 　　这是什么神仙啊！！ 　　程溪心脏噗腾一跳，捧着储物袋忙不迭地往绣楼跑，靠近悬空廊道才想起回应一句：“应师早些休息呀！” 　　“嗯。” 　　应长庭守着偌大的琴亭，轻声应下。 　　* 　　程溪不想耽搁应长庭远游的时间，她盘算着在二十天内把药典与陆秋鸯的胎毒解决。 　　药典资料倒还好说，只有够肝就行，但胎毒程溪也是初次上手，她盘算着等明天找陆秋鸯先尝试下心法效果。 　　一夜无话。 　　程溪蹭着白嫖的灵气与聚灵阵，修炼至饱和后精神抖擞地融合药珠，记录变化。 　　直到上午，程溪意犹未尽地停下记录，离开修炼室时，不经意扫了眼廊道外的景色，今日阳光灿烂，她突然想起储物袋里的木傀儡。 　　“你还要晒太阳吗？今天的天气很好。”程溪灵识伸入储物袋，询问木头颅。 　　“呃……” 　　木头颅首次犹豫起来，那张方脸的大双眼皮一会睁着，一会又闭上，滑稽又诡异。 　　“小娃娃，外面那位大能，你认得吧，可否替我递个名号，我名木傀。”自称木傀的木头颅拜托道。 　　程溪琢磨着这片区域除了应长庭外，也没别人在，这大能肯定指的是他。 　　“为何要递名号？应师不会过来绣楼的。”程溪随意道，但还是朝着主阁楼走去。 　　“这是对大能最基本的尊敬，想不到现今还有大能存在，原以为……” 　　木傀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程溪只听出应师很厉害，不过关于厉害这个概念，程溪早在雪梅谷时，就觉得应长庭特别厉害了。 　　程溪见到琴亭里的应长庭，把从虚陵界里带出来的木傀介绍给了他。 　　“应师，我可以把它放在这里晒太阳吗？”程溪指了指照着阳光的琴亭露台。 　　“嗯。” 　　应长庭对会说话的傀儡并未显露出好奇，他视线随着少女身形移动，看她手里凭空出现一颗木制头颅。 　　“臣下木傀，是树大能打造的第一尊傀儡，在此见过大能。”木傀敬畏问候。 　　“树大能是谁？” 　　应长庭神色淡然，用精神与之沟通。 　　“十万年前百族交战，树大能是封圣的百尊大能之一。”木傀如实回答。 　　“那一战，毁了亿万万生灵前程。” 　　应长庭星眸冷淡道。 　　木傀心下一惊，这位大能是主和派？完了完了，木傀儡沐浴着炽热阳光，果断选择闭目装死。 　　程溪境界没达到，因而没听见一人一傀儡间的交谈，她把木头颅放在这便向应长庭告辞，动身去找陆秋鸯。 　　考虑到陆府外的势力热情还未平息，程溪与陆秋鸯早在前两天就越约好，在东苑另一片建筑碰头。 　　因涉及陆秋鸯的体质秘密，传音符不能随意使用，程溪掐着时间赶到秋卉院，嗅到了另一道熟悉气息。 　　杨际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溪眼底带着疑惑，踏进庭院。 　　“小药！” 　　陆秋鸯连忙打招呼，拉着她走进一间屋子，快速将门关上，“你可算来了，外面出了点事。” 　　“程姑娘。” 　　杨际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溪。 　　短短几日不见，杨际气质变化很大，若说之前只有少年朝气，那得到星脉传承的他，如今俊逸眉眼已隐隐有内敛的锋芒。 　　之前在虚陵界里，杨际还喊小药姑娘，如今出来，却突然换了称谓。 　　程溪黛眉微挑，平静朝杨际颔首示意后，看向陆秋鸯：“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杨际的所得传承有关。” 　　陆秋鸯叹了声，“杨家旁支里，有人想取他传承，给另一个资质出众的子嗣。” 　　“这传承是说取就能随便取的吗？”程溪惊了，不由得看了眼神色晦暗的杨际，这要是真的，他也太惨了吧。 　　“虚陵界的传承不同，只要交出灵引种，就能由他人转修，临原城里也有成功的案例。”陆秋鸯轻声道。 　　程溪：“……” 　　“杨家主脉的权利早就被架空，这次是几个旁支合力施压，也幸好杨际自己机灵，没有中他们的埋伏。” 　　陆秋鸯看向程溪，认真道：“杨家人正在找他，估计很快就会来陆家要人，其它地方藏不住，但东苑目前还能撑段时间。” 　　“在这期间你只能暂时待在这里了。”陆秋鸯看向杨际说。 　　“多谢了。” 　　杨际知道陆秋鸯是看在虚陵界交情一场的份上帮他，如今还能有个喘息的藏身地，他已经极为满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程溪看着杨际，温声道。 　　“好。” 　　看着少女平静神色，杨际眼底闪过疑虑。也不知是自己暗示的太隐晦，还是少女根本不是那人，这让杨际有些气馁。 　　变故往往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杨家反目，让杨际霎时孤立无援还得东躲西藏。 　　他翻遍自己过往记忆，发现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度的，竟只有那晚上夸赞他懂星象，很厉害的少女。 　　她五官平平，一双澄澈的水光眸却格外明亮。 　　陆秋鸯只是把杨际存在告诉程溪，两人并未在屋子里久待，很快便来到庭院的茶室里。 　　“关于鸯鸯你的胎毒，应师让我替你解决。”程溪喝了口灵茶，直白道。 　　“我猜到了。” 　　陆秋鸯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意，把当时在预练场墙楼里感受到心法带来的治愈变化，全部告知了程溪。 　　“这么说来，心法可以直接熔炼掉你体内的胎毒，应师说这不是几日之功，我们现在试试？” 　　程溪看着陆秋鸯提议。 　　“好！”陆秋鸯痛快点头。 　　有应长庭昨晚的补课，程溪在心法运用上，已经显得很娴熟，她手指搭在陆秋鸯的背部，操控淡绿花瓣的治愈能量缓缓注入其体内。 　　“唔——” 　　治愈能量没入陆秋鸯体内后，与沉淀在血肉经脉甚至骨骼里的胎毒产生强烈的碰撞反应，这感觉就像血肉、经脉被撕裂，骨头被敲碎。 　　痛得陆秋鸯脸色唰地惨白下来，她果断拿着手帕塞自己嘴里瘫倒在地，拳头紧握，手背蹦出了青筋。 　　实在太痛了！ 　　“鸯鸯……”程溪神色担忧，她注入的治愈能量份量很小，但陆秋鸯明显无法再负荷更强烈的刺激。 　　陆秋鸯度过最初的剧痛，扯下嘴里手帕，哑声说：“让我歇会，等下，再继续。” 　　见程溪面露不忍，陆秋鸯朝少女笑着安抚：“没事的，只要习惯就好了，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我这回一定能熬过去。” 　　程溪能感受到这番话里的决然与坚韧，她知晓陆秋鸯此次势在必行，她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帮她化解胎毒。 　　在陆秋鸯休息期间，程溪也没忘融合药珠，记录材料，两人一个盘坐着，一个躺在地上。 　　两个时辰后。 　　陆秋鸯缓过劲来，喊上程溪继续熔炼胎毒，这次的位置还是背部。 　　“嘶，没之前那么疼了，再换其它地方，过程痛是痛了些，但我觉得轻快多了。”陆秋鸯尝到熔炼胎毒的甜头，忍着痛催促程溪多注些能量。 　　程溪倒不急躁，慢悠悠地尝试，温声道：“你要是疼昏过去，耽搁的时间可绝不止短短几个时辰。” 　　“诶，好吧。”陆秋鸯也晓得其中利害，只能平息心中激动，继续忍痛。 　　接连两天，程溪被留在秋卉院看陆秋鸯疼得满地打滚后，又缠着她继续索要心法能量。 　　虽然之前在虚陵界攒了些心法能量，但随着这两天消耗，也不剩多少。 　　程溪本想提议休息两日，一张传音符贴在紧闭的房门，引起了程溪注意。 　　“有传音符来了。” 　　程溪看向躺在地上的陆秋鸯。 　　“肯定是杨家人找上门来了，我去一趟。”陆秋鸯精神一振，立即坐直身体，掐着法决清理沾会的衣物。 　　程溪也跟着起身，温声道：“这几日我要积攒心法能量，三日后再过来，到时候见。” 　　“成。” 　　陆秋鸯痛快答应。 　　程溪回到绣楼后，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她见窗外阳光明媚，这才想起摆在琴亭露台晒太阳的木头颅。 　　恰好药典资料也要送去给应长庭，程溪赶到琴亭，应长庭正在准备捣鼓一碗乳白的黏树胶。 　　“小药可想将这傀儡拼凑齐全？”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温声问。 　　“还能凑齐吗？” 　　程溪眨了下眼，“其它零件都在我这，但没有榫卯结构，又不具特殊牵引，装不起来。” 　　“粘牢固就行了。” 　　应长庭的回答简单粗暴。 　　程溪：“？” 　　“我以前也是粘着的，但是待在虚陵城久了，那地方阴沉沉的。常年晒不到太阳，那些黏胶自然风化脱落了。”木傀嘴巴张合，通过精神沟通。 　　程溪：“……” 　　“虽然我只是个孱弱的傀儡，但帮小娃娃看家护院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娃娃要不要考虑考虑？”木傀向程溪打着商量。 　　“黏合不是由应师决定……” 　　程溪下意识开口，随后便感觉到两道注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改口：“能黏合就黏合吧，你应该不用吃东西，到时候我找人给你订做一副可以滚动的木轮椅，你想去哪晒太阳都可以。” 　　“咯吱咯吱咯吱——” 　　木头颅的张合的嘴巴发出木头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情绪强烈的精神波动：“小娃娃真讨人喜欢呀！” 　　“上回有个学傀儡的小家伙，一听我没法应敌，只能守家护院，直接将我从高处丢下去了。” 　　木傀十分唏嘘，“还是小娃娃你好，哪有傀儡需要亲自应敌的呀，不都是晒晒太阳，享受阳光吗？” 　　程溪：“……” 　　得亏我没对你抱有期待，奔着进入虚陵界的修士，谁不是满心期待想要获得强大助力啊，结果捞回来一条木咸鱼，搁谁身上这心态不得爆炸。 　　“余下的肢体放在这里便可，应当五天内能粘粘完工。”应长庭望向少女，语气温和。 　　“嗯！” 　　程溪立即把木傀儡剩下的肢体拿出来，又将自己收集的几十份资料放在矮桌上，眉眼间浮现疲倦向应长庭招呼，“我回绣楼休息啦。”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程溪一走，应长庭脸上如沐春风的温和渐渐散去，只余下满面清冷。 　　木傀儡也就在程溪面前话多点，面对应长庭，它都是闭着大双眼皮装死。 　　木头诞生灵智不易，它可不想作死。 　　一晃两个时辰。 　　应长庭把乳白的黏胶准备好，随手一挥，傀儡的肢体已经摆出大致人形，他端着黏胶走近。 　　在用竹毫笔沿着关节缝刷黏胶前，应长庭淡声开口：“你既受她供奉，往后便照看好她。” 　　“那小娃娃臣下看着也很合心意，大能尽管放心！”木傀小心翼翼地回话。 　　应长庭刷下黏胶时，盯着方形五官的木头颅，似讽非讽地问，“你觉得木头放久了，就能诞生灵智吗？” 　　“这当然，臣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木傀毫不犹豫地回答。 　　应长庭刷黏胶的动作一顿，淡然评价：“果真是颗木头脑袋。” 　　木傀总觉得这话不对味，但细想自己又确实是木头成灵，这么说它好像也没错。 　　陆府东苑这边还算平和。 　　但其它地方，此刻已经闹腾起来。 第35章 遗忘 　　陆家迎客厅内。 　　陆秋鸯看着上首与两侧所坐的元婴强者与金丹修士, 清丽温婉的面容淡然又不失礼数，向众人请安。 　　“陆家姑娘，我侄儿杨际在陆家也呆了有些日子了。他作为杨家少主，不应一味逃避家族担子, 这些天叨唠陆家了, 且叫他出来吧。” 　　金丹期的中年男子态度和蔼, 道貌岸然道。 　　“我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 　　陆秋鸯面露疑惑，仿佛真的感到意外, “自从虚陵界一别, 我一直待在府上, 杨公子不是在杨家吗？” 　　中年男子神色一沉, 下意识施加境界威压, 却被首座的陆天岁拂去，他淡淡道：“杨道友, 这里是陆家, 你欲如何？” 　　“小姑娘没出过门, 自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杨际拒从家族安排，叛逃家族，如今我等过来，正是准备将他带回去。” 　　杨家的一位元婴境供奉淡声道：“杨际到底是杨家血脉，在血脉追踪下, 显示他的踪迹就在陆府。若陆姑娘没见过, 那杨际便是私闯陆府, 为免他走投无路对陆府不利，我看，还是我亲自动手将人带走吧。” 　　血脉追踪！ 　　这些人早就防着杨际逃亡了, 从杨际获得星脉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将他推进归类为可舍弃者。 　　血脉追踪，必须是至亲血脉，看来杨际他爹娘也选择放弃他了…… 　　陆秋鸯心底发寒，微抿了下唇，镇定道：“我确实不知杨公子去处，前辈要寻，那便寻吧。” 　　这里是陆家，她爹就坐在上座，陆秋鸯也不怕这些金丹期与元婴强者对她不利。 　　东苑如今有应师在，陆秋鸯笃定陆天岁绝不会让杨家的供奉踏入其中。 　　“陆府千年世家，便是陆家主点头，我也断然不会冒犯，不知能否劳烦陆家主遣侍从搜寻。” 　　杨家供奉不是傻子，他看向陆天岁，胜券在握地抛出利益，“杨家在西山那边有两处矿脉，如今已经开采殆尽，不知陆家主有没有接手的意愿。” 　　陆秋鸯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看向陆天岁。西山是陆家一直眼热的一块地，但因杨家咬死不松，两个家族已经拉锯几十年。 　　区区一个杨际，换西山地盘，就算是陆秋鸯自己也曾心动过一瞬，更别说以家族利益为重的陆天岁。 　　“两位能做主杨家事宜？” 　　在陆秋鸯含杂着些许哀求的复杂情绪注视下，陆天岁无视她的目光，淡然看向杨家供奉。 　　“这是自然，大哥这几年操持杨家越来越力不从心，已经生出退位之意，应该就是这几日。” 　　杨际的三叔满面春风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振奋。 　　“两位应当知晓应师在陆府上，就居于东苑，若杨家小儿在那里，即便是我，也不可硬闯。” 　　陆天岁已经开始为杨家两人出谋划策，他目光落在陆秋鸯身上，温声道：“小二，你与应师晚辈交情莫逆，不妨向她打探打探杨家小儿的下落。” 　　“我根本不知道人在哪！” 　　陆秋鸯咬牙回答，“小药这些日子一直在应师身边潜修，她又怎会知晓杨际下落！” 　　在场几人都看出陆秋鸯不愿意配合，杨际他二叔阴阳怪气道：“陆姑娘身为陆家人，这个性子，倒与杨际有几分相像，难怪两人交情不浅。” 　　杨际什么性子？ 　　在杨家供奉吃人的嘴里，就是一身逆骨，该为家族献身却临阵脱逃的白眼狼。 　　陆秋鸯死死咬紧后槽牙，低头强忍着想要反驳的话，她绝不可能背叛杨际跟程溪，这不光是失去友谊，就连她自己前途也会尽数葬送。 　　“小二，这些年来，家族待你不薄，从未厚彼薄此，你可承认？”陆天岁浑厚嗓音不觉染上家主的威严气势，让人不容辩驳。 　　“你每一样用度，平日享受的待遇，甚至铺子人脉，究竟来自哪里，你仔细想想。” 　　“今日，你决意要为一个外人，葬送自己吗？”陆天岁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陆秋鸯心脏上，把她那颗隐秘的、渴望父亲维护自己的心灵，砸得稀巴烂。 　　陆秋鸯眼眶渐渐蓄起泪水。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呢？大家族亲情淡薄，究竟利益她不是很早以前就领教过了吗？ 　　陆天岁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若继续护着杨际，就等于放弃陆家，包括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 　　她有反抗的余地吗？ 　　没有。 　　即便她是陆家主的女儿，可她又弱又没有价值，还摊上一位以利益为重的爹，她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陆秋鸯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这十几年来，机关算尽所积攒下来的底蕴，与西山两座矿脉与那片地盘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 　　不论她如何在同辈那里占到上风，当真正对抗整个家族的时候，她手里根本没有可以与陆家这种庞然大物交涉的筹码。 　　无力感就像毒药，一点一点腐蚀陆秋鸯的心脏与意识，为了杨际，她真的要放弃陆家的一切吗？ 　　“……我知道了。”陆秋鸯沉默许久，轻声说：“我会把杨际带过来。” 　　几人对陆秋鸯这反应并不意外，只要是品尝过家族资源甜头的人，没有谁能轻易割舍。 　　陆秋鸯踏进东苑的秋卉院，轻敲杨际的房门，低声开口：“是我。” 　　“嘎吱——” 　　杨际连忙开门，见她神色恹恹，连忙问：“他们逼迫你了？” 　　“他们咬定你就藏在陆府上，你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吗？”陆秋鸯摇了下头，走进屋子里，倒了杯茶水慢饮着问杨际。 　　杨际脸色微变，认真回想自己回到杨家，察觉不对开溜，最后被陆秋鸯悄然接应，这期间每一个步骤，他都确信自己绝没有留下痕迹。 　　“你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陆秋鸯看着杨际，神情既怜悯又悲哀，“血脉追踪，你听闻过吗？” 　　杨际大脑轰然一炸。 　　他记起了，从虚陵界出来，回到杨家后他不慎被娘亲的针线刺伤了手。但那只是个小伤口，流了几滴血随意用手帕擦干后，伤口便愈合了。 　　他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抱歉……” 　　在杨际大脑思绪乱成一团时，陆秋鸯低声道，把手里捏碎的粉末，对准杨际的脸一把撒去。 　　此刻闭息已经来不及了。 　　杨际吸入些许粉末，意识开始昏沉，身体轰然倒在地上，昏迷前的最后画面，是陆秋鸯静站在他身边。 　　他不明白，却又觉得能够理解。 　　连亲生父母都背弃了他，更别说旁人，他曾以为自己离家前遭遇的那些嘲笑贬低已经极尽恶毒，但直到今日才知晓，真正的恶毒，是敲骨吸髓要命的。 　　…… 　　三日后。 　　程溪积攒一笔不小的心法能量，穿过悬空廊道，将这期间准备的近百份药典资料交给应长庭。 　　她看了眼露台，已经拼凑好的褐黄木傀儡正躺在上面晒太阳。 　　“小娃娃，这两日总有人在附近张望，好像是在找人。”木傀嘴巴张合。 　　“找人？” 　　程溪愣了下，想到秋卉院的杨际，她望向应长庭乖巧道：“应师，我去找鸯鸯。” 　　“嗯。”应长庭温和颔首。 　　陆府东苑往常很僻静，就连侍从都不见得几位，但程溪今天出门，还没离开东苑，就巧遇了好几个侍从。 　　察觉到跟在身后的几道气息，程溪在游廊碰上筑基期的侍从时，主动开口询问：“往常东苑没什么人，怎么今日人多起来了？” 　　“小药姑娘。” 　　被喊住侍从稍退两步，恭敬行了一礼，才谨慎回答：“二小姐与杨公子失踪了，家主正命我等找寻。” 　　“失踪？！” 　　程溪神色一滞，她也就闭关了三天啊，这两人怎么还失踪了…… 　　等等。 　　程溪回想自己上回离开秋卉院时，陆秋鸯有提一嘴，说是杨家的人找上门了。 　　因杨际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脱离计划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杨际与陆秋鸯两人都觉得这事很好解决。 　　“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程溪直觉这其中肯定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她追问侍从。 　　“这事，小的也不清楚。” 　　侍从摇头道。 　　“嗯……”程溪黛眉轻皱，身体稍侧，让出一条可供侍从离开的路。 　　“小的告退。”侍从识趣道。 　　想到身后还未散去的几道气息，程溪推测他们或许是想跟着她，看能不能找到陆秋鸯与杨际的踪迹。 　　程溪没有让这些人得逞，她折身返回绣楼途中，遇上了一伙不速之客。 　　“嗤。” 　　陆玖韵见到程溪，脸颊隐隐作痛，眸中带着敌意，但想到陆秋鸯的下场，她又得意嗤笑：“怎么，姑娘是在找陆秋鸯吗？” 　　“难道陆秋鸯没告诉你，她去了哪？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如何。” 　　陆玖韵心情舒畅道，“她一个废人，吃穿用度全是家族负担，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叛离陆家。” 　　“哎，真是愚不可及。” 　　“姑娘跟在应师身边，但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陆玖韵眉眼张扬，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 　　她跟陆秋鸯的恩怨由来已久，此番看陆秋鸯跌入泥潭，她不光拍手称快，还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我就是瞧她顺眼，不过你们居然让两个炼气修士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倒也不过如此。” 　　程溪丝毫没被陆玖韵的挤兑刺激到，还能反过来不轻不重地刺她两下。 　　“呵。” 　　陆玖韵一时语塞，冷笑一声，居高临下道：“我知道姑娘想从我这里打探些情报，不过这次姑娘要失望了。两条叛逃之犬，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陆秋鸯她，已经完了。” 　　陆玖韵犹如打了胜仗，带着嗅觉灵敏的小型灵兽从程溪身边离开。 　　程溪轻嗅了下空气中的气息，沉住气，动身回到绣楼，一连五日，她都在准备药典材料。 　　第六日。 　　程溪把药典材料尽数交给应长庭，望向瘫在露台上的木傀，温声问：“你这几日还有看见张望的侍从吗。” 　　木傀儡没有修为，但它的精神力特别强，甚至强大到能当灵识使用的地步，这就相当于360°无死角的视野，并且范围还大。 　　“前天就陆续少了很多，昨天只剩下两个盯着这边的，今天那两个人还没出现。”木傀儡晒着灿烂阳光，通体舒泰地说。 　　“嗯。” 　　程溪看向撰写药典的应长庭，乖巧道：“药典资料还剩下一百来份就能凑够一千了，应师这两日还需资料吗？” 　　“暂时不必。” 　　应长庭搁置竹毫笔，看向少女，温声道：“此次小药送来的这批资料，还需三五日才能完成。” 　　“我想去找鸯鸯跟杨际，这几日我兴许不会回绣楼，但我一定会在五天内赶回来！” 　　程溪清澈眸子神采粲然，认真道：“保证不耽搁应师的药典撰写！” 　　对上少女晶莹透亮的眸光，应长庭不由低笑，轻应了声，“好。” 　　程溪唇角一翘，高兴地离开阁楼。 　　在前往秋卉院之前，程溪特意在东苑绕了一个大圈，确定没有跟踪的气息，这才折返回秋卉院。 　　秋卉院的布设没怎么大变，但一些细小痕迹皆能看出这地方经过反复的翻找，非常凌乱。 　　距离陆秋鸯与杨际失踪，已经过去八天，程溪抽了抽鼻子，即便之前有残留过气息，这里也应当散得差不多了，不过程溪还是闻到一股很淡的花香。 　　这花香程溪有点熟悉，她之前经常在陆秋鸯身上闻到，若是八天前留下的，花香似乎有点过于浓郁了。 　　是陆秋鸯在这期间出现过，还是八天前，这地方的花香就浓郁地过分？ 　　程溪抱着这个疑点，用神兽独特的敏锐嗅觉与观察力，仔细翻遍秋卉院每一寸地方。 　　两个时辰后。 　　程溪回到秋卉院铺满沥青色地砖的庭院里，她观察这些整齐的纹路，迈动步伐，在一块高矮有细微不同的地砖前停顿。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灵石，对准地砖敲了敲，发出了砰砰的沉闷声响。 　　这下面是实心的。 　　但这并不代表实心的下面，同样是实心，程溪心里已经有数，她拿出一把长剑，尝试对准地砖纹路开始撬动。 　　也就几十息时间，程溪刚撬出一点成效，这片地砖便颤动起来，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了陆秋鸯虚弱的声音，“小药？” 　　“是我。” 　　程溪收起长剑，靠近裂缝跳了进去。 　　这座地下室高度约两米，面积不大，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与土腥味。泥土里虽埋着夜明珠照明，到底比不上外面的光线。 　　杨际躺在地上，气息微弱。 　　陆秋鸯坐在地上秀发凌乱，衣物上沾着泥土与干透的暗红鲜血，脸色寡白，很难让人将她与以往那位自信聪颖的二小姐联想在一块。 　　“我来的时候看了一圈，外面没有人了。”程溪见陆秋鸯打算关上密室入口，连忙说，“要不透会气？” 　　“……嗯。” 　　陆秋鸯抬手把散乱的秀发撩到耳后，看向程溪勉强一笑，眉眼间的郁色散了些，轻声道：“本来我打算等十日再出来，没想到小药你能找到这里。” 　　“抱歉，事出的太突然，我只能出此下策。”陆秋鸯把上回两人分开后，她跟杨际所遭遇的事尽数告知了程溪。 　　为了化解血脉追踪，陆秋鸯放掉了杨际大半血液，又把自己的血临时换给他，两个人都折腾得半死。 　　“为什么不放弃他？” 　　程溪面露不解，她了解陆秋鸯，她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把杨际交出去，她根本不需要蜗居在个逼厌的地下室，不吃不喝长达八天。 　　“放弃他了，然后呢？我继续当一个废物二小姐吗？接受家族摆布，连死都得听他们安排？” 　　陆秋鸯抬眸看着程溪，目光灼灼。 　　陆秋鸯有一点没有挑明，那就是她既然能为了陆家荣华，放弃杨际，是否有朝一日，当利益足够诱人，再放弃眼前的少女？ 　　但只要她踏出这一步，她或许没有放弃少女的机会，因为少女一定会在这之前，果断地抽身离开。 　　“小药，我不想要再过陆家这种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的日子了。” 　　陆秋鸯侧头看着昏迷的杨际，带着点向往道：“他之前说独自在外面历练，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他曾历练过的小镇，大家除了修炼，还有生活，也没有临原城那么多言语上的恶意与算计。” 　　“我想等胎毒化解之后，去体验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陆秋鸯轻声说。 　　“你要是种点东西，往后我路过你住所，还能歇歇脚吃点特产。”程溪神色放松，轻笑着搭腔，迈步走近杨际，操控气海里的治愈能量，注入他体内。 　　治愈能量极富活性，程溪使用的份量不算多，却很快稳住了杨际微弱的呼吸。 　　搞定完杨际，程溪走近陆秋鸯，提醒道：“我有五日闲暇，胎毒解决起来问题不大，但你想好如何离开陆家了吗？” 　　“这确实是个大麻烦，我已经有了头绪，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陆秋鸯看着程溪，笑道：“帮我清理胎毒吧，这几日闷在这里，脑子都快生锈了。” 　　“好。” 　　程溪没有废话，因胎毒分散在陆秋鸯全身血肉、经脉甚至骨髓之中，每次只能熔炼一小部分，这就像拿一把刀子，对着血肉慢慢切割。 　　其中痛苦，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一连五日。 　　陆秋鸯快熬不下去的时候，程溪便收手，融合药珠记录材料，再余下一些时间积攒心法的治愈能量。 　　“小药，我气海能攒下灵力了！” 　　程溪刚从修炼中清醒，便听到陆秋鸯欣喜若狂的声音，她睁开眸子，面露惊奇与喜色，“真的啊！” 　　“真的！” 　　陆秋鸯激动地使了个小术法。 　　这种小术法，往日需要她把游离在经脉中的灵力搜刮殆尽，才能勉强施展。 　　可如今却能轻易操控。 　　这感觉，就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这是陆秋鸯将近二十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新奇。 　　同样也是她这辈子的希望所在。 　　“咳咳……” 　　就在陆秋鸯陷入狂喜状态时，一直昏迷的杨际发出两声轻咳，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入目便是深褐色的泥土。 　　“这是，坟墓吗？真简陋。”杨际怔怔看着地下室的泥土顶部，轻声自嘲。 　　“你在想什么？要是星脉传承真的被剥离，他们估摸着直接将你挫骨扬灰了，哪有闲情跟你准备坟墓。”陆秋鸯闻言，心情愉快地嘲笑。 　　杨际：“……” 　　昏迷前的遭遇浮现脑海，杨际忍不住侧头，却见程溪也在这里，他眸子微睁。 　　“鸯鸯都跟我说了，她迷晕你以后，为了解决血脉追踪，放了你很多血，所以你才会一直陷入昏迷。” 　　程溪神色温和看着杨际，温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只是有点脱力，境界也滑落炼气六层了。”杨际认真感知一番自己当前的状态，发觉星脉传承还在，忽然有种大悲之后的大喜，一点都不真切。 　　“境界嘛，努力点很快就能修炼回来。”陆秋鸯一扫过往阴霾，笑着说：“我如今只剩下炼气一层了，我都没觉得有压力。” 　　杨际愣了下，看了眼程溪，又望向陆秋鸯，言语带着讶异，“你可以修炼了？” 　　“嗯。”陆秋鸯高兴点头，“可以炼化灵气，就是比较费劲，但总算不似之前那般，灵力在经脉里游窜了。” 　　“应该是还剩些余毒。” 　　程溪有所把握道：“我先回一趟绣楼，等过两日，再来找你们。” 　　“好。”陆秋鸯痛快点头。 　　在两人目送下，程溪离开地下室，特意翻了个墙，从其它方向赶回绣楼。 　　程溪在琴亭里刚见到应长庭，便听他抛出一个稍显重磅的消息，“陆公子伤势大愈，已经醒了。” 　　陆公子醒了，这就代表着应长庭来陆家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也该准备远游了…… 　　程溪情绪有些低沉，若说不舍，那自是有些的，不过这低落情绪很快便被她摒弃。 　　程溪关心问：“应师打算何时启程去远游？” 　　“待药典撰写完成，就该动身了。”应长庭看向眸光清澈灵动的少女，微敛眸色，轻声问：“小药的药典材料，准备好了吗？” 　　“嗯嗯！” 　　程溪连忙把自己这五天准备的材料拿出奉上，殷勤道：“这里面总计一百五十份，正好能够上药典的一千种变化。” 　　“应师何时能将药典准备好呀？我想在离开前，跟鸯鸯道个别。”程溪眸色清澈，如实说。 　　药典是要带回兴山镇给陈知秋的，程溪估摸着自己会跟应长庭在临原城分别。 　　这一个多月里，程溪在临原城里的收获很大，尤其是资源方面，但面对这些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与利益争斗，她是真的不适应。 　　临原城灵气的确充沛，但若是闭关之地，程溪宁可选择人脉关系简单，压力不大，节奏闲散的兴山镇。 　　一想到时隔一个多月，很快就能回去，程溪心里还颇有几分激动。 　　“三日内，药典会准备好。”应长庭说出具体时间，声线莫名有些低沉。 　　“好的。” 　　程溪应下后，余光瞥见还瘫在露台连姿势都不曾变动过的木傀，面露不解地靠近，“你还不能动弹吗？” 　　“能呀，但周围没有既能晒太阳，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这个位置绝佳的好，我便懒得动了。” 　　木傀认真解释。 　　程溪：“……” 　　这可真是一具成了精的木傀儡。 　　“等我拿到药典，我就要会兴山镇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程溪突然问。 　　“小娃娃，当初是你把我从虚陵城带出来的，难不成你如今要把我丢下不管了？！”木傀急了。 　　“这倒不是，你若想跟应师一块，我也不会拦呀。”程溪笑着说，“你这么博学，说不准能陪应师解解闷。” 　　木傀：“……” 　　不，面对这位大能，它很无知。 　　“远游没有家宅，自是用不上这木傀儡看家护院。”应长庭温声婉拒。 　　程溪听应长庭这话，明白他对木傀儡没兴趣，想要送他一份礼物，缓和天大恩情的想法，只能遗憾作罢。 　　回到绣楼，程溪盘算自己当前没办完的事，药典材料已经准备妥当，主要就是陆秋鸯那边，以及修炼室的资源。 　　因陆秋鸯给的两千万中品灵石，并未兑换成上品，这就导致程溪一个储物袋，根本装不完这些资源。 　　程溪打算等陆秋鸯那边事情解决，找应长庭全部兑换成上品灵石，方便携带。 　　当晚。 　　程溪积攒心法能量，一不留神，发现心法拟态的淡绿花瓣，居然又长出一片来！ 　　之前那片还算凝实的淡绿花瓣顿时淡得仿佛随时会破碎，程溪不敢怠慢，连忙炼化修炼室里飘溢的灵气。 　　往常程溪炼化灵气，从来没有体会过不够用的问题，但今日心法拟态的第二片花瓣形成，反倒提升了程溪炼化灵气的效率。 　　淡绿花瓣太能吃， 　　修炼室的灵气有点供应不上了！ 　　想到时间紧迫，陆秋鸯体内的余毒还没拔除，程溪果断拿出上品灵石，继续炼化其中灵气。 　　* 　　次日清晨。 　　程溪精神抖擞赶往秋卉院。 　　陆秋鸯与杨际正在地下室里修炼，察觉到庭院里的动静，陆秋鸯才从里面打开机关。 　　“鸯鸯，你兄长醒了。” 　　程溪把这个情报带给陆秋鸯。 　　“兄长……”陆秋鸯神色恍惚了一瞬，收敛脸上复杂神色，轻叹一声，“醒了就好。” 　　程溪见陆秋鸯没别的打算，也未多说，她走近陆秋鸯，手掌搭在其背部。 　　按照往常份量，程溪注入心法治愈能量时，陆秋鸯忽然反射地弹跳起来，“嘶——好烫！” 　　“烫？” 　　程溪怔住了，她的份量绝对没有给错，甚至都没有往上增加，怎么会…… 　　“现在又好了，就是那一会的烫，感觉血液都险些被燃烧了，小药你看能不能把份量注少点，或许余毒受不住这种刺激。”陆秋鸯打着商量说。 　　“好。” 　　程溪也正奇怪是怎么回事，点头应下后，两人再度尝试，这次份量直接砍半。 　　“还是有点点烫，烫完以后，身体舒服很多了。”陆秋鸯尝到甜头，微眯着眸子，感受熔炼余毒带来的些微刺痛。 　　“再过三日，我就跟应师离开了。” 　　程溪重新掌控好份量后，便清理余毒边说：“要不我去跟应师说，你们跟我们一块离开陆府？” 　　“谢谢小药，但我已经想到万无一失的法子了。”陆秋鸯抿着唇角笑，“用不了多久，我会带杨际顺利离开陆家。” 　　“也好，你们注意自身安全。” 　　程溪关怀道，她知道陆秋鸯在大事上从不夸大，既然说是万无一失的法子，那必然是相差无几。 　　“程姑娘……” 　　杨际不知何时从修炼中清醒了过来，注视着少女精致的侧颜，轻唤了一声。 　　“嗯？” 　　程溪目露疑惑地看向杨际。 　　“我们，还有机会在兴山镇碰面吗？”杨际目光不避不退，心里打鼓地问。 　　“应师要远游，我也会追随而去，应该是没机会了吧，不过兴山镇我知道地点，兴许以后有机会呢。”程溪神情轻松的说。 　　她清楚杨际在试探她的身份，这事只要他重回兴山镇问问明春堂的人，就能知晓她外出一个多月的消息，恰好跟临原城这段时间完美重合。 　　这两个马甲本质上都是以人类身份在行动，因而程溪也不怕泄露，想来以两人的赶路速度，肯定没她快。 　　只要她顺利把药典交到陈知秋手里，也算还一份师徒情分，之后就算放弃马甲，也不至于心生愧意。 　　杨际听出程溪话里的暗示，他眸子微亮，既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前不久才说过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负小姑娘的看好，结果连番被救，星脉也是沾了她的光。 　　杨际只觉得自己欠的人情越来越大，他倒没什么压力，岁月漫长，慢慢还就是了。 　　程溪花了两天时间，把陆秋鸯体内的余毒尽数熔炼清理，还给了她堪比双灵根的修炼体质。陆秋鸯突破炼气二层后，激动得语无伦次，若不是程溪制止，她甚至想要以身相许。 　　“你们都是女子。”杨际实在看不下去了，看着陆秋鸯泼了盆冷水。 　　“哼，男人只注重皮肉之欢，庸俗！” 　　陆秋鸯抱着程溪，黏糊糊地把她往怀里捞，瞧着少女精致五官无奈又挣脱不得的小表情，笑颜逐开道：“小药长得好看，又有应师这样的大背景，尤其资质天赋还高，性情更是乖巧。”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呀。” 　　“也不知将来会便宜哪个王八蛋。”陆秋鸯说起这个，语气酸溜溜的。 　　程溪：“……” 　　我还是个孩子啊！三岁的小神兽！ 　　谈婚嫁是不是太早了点！ 　　“我得回绣楼了，咱们就在此先别过吧，虽说是远游，但我也不一定全程跟着应师。” 　　程溪温声说：“要是有机会，咱们说不定能在兴山镇碰头，或者邺城。” 　　“好，一路保重。” 　　陆秋鸯恋恋不舍地松手。 　　“你们也是。”程溪神色轻快。 　　* 　　程溪从绣楼抵达琴亭时，矮桌上摆放的一堆资料不见踪迹，只剩下一份约两寸厚的竹青色药典，与一套釉橘红茶具。 　　应长庭风度翩然，自斟自饮。 　　平日瘫在露台上的木傀儡也难得坐起身，僵硬的手关节拿着工具，正在处理一堆木头。 　　程溪乖巧朝应长庭打了个招呼，注意力被身形单薄的木傀儡所吸引，捡回来大半个月，这还是她头次见到木傀儡活动。 　　“你在做什么？” 　　程溪面带惊奇地靠近，好奇问。 　　“木头马车。” 　　木傀比划着米白的木头，工具使得非常熟练，程溪打量搭建出来的马车轮廓，看起来并不大，甚至都没到她膝盖高。 　　“这马车能坐人？”程溪有点怀疑。 　　木傀毫无被质疑的怒意，反倒饶有兴致：“小娃娃到时就知道了，不但能坐人，跑得还很快。” 　　“噢？！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程溪半蹲在露台附近，看着木傀娴熟的手艺，被勾起好奇心问。 　　“今日就能妥当。” 　　木傀嘴巴张合，用精神回答。 　　“小药。” 　　应长庭轻唤了一声。 　　“哎。” 　　程溪乖巧应下，连忙靠近矮桌，清澈眸子看向应长庭，却被他俊美脸庞萦绕的消沉之意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应师，您怎么啦？” 　　程溪小心翼翼问，她原以为应长庭在这自斟自饮是庆祝药典完成，毕竟是鸽了百来年的东西。 　　可应长庭此刻神色，却与她预料的意气奋发和欣喜完全搭不上边。 　　“小药……” 　　应长庭捏着杯子，眉眼微垂，也不说缘由，只是一声一声地念着喊着程溪。 　　“我在呀。” 　　程溪索性坐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微微凑近，嗅到他身上雪梅淡香的酒气，轻声问：“应师可是醉了？不如先休息会吧？” 　　“小药，我要走了。” 　　应长庭抬起头，星眸的粲色微暗，注视着少女清澈纯净的双眸，像有柔软的羽毛在挠着心脏，轻声问：“小药以后会记得我吗？” 　　“当然会呀。” 　　程溪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好。” 　　应长庭唇角微扬，可脸上笑意却毫无喜悦感，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着眼前少女，看了许久。 　　程溪见过清冷淡漠的应长庭，也见过因为拖稿药典而感到窘迫的他，但最常见的，是语气温和，风度翩然又细心温柔的他。 　　可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他明明只是静静注视着自己，却让程溪有种揪心的感伤。 　　“……应师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程溪抿了抿唇，主动伸手捏住应长庭的衣袖，轻声问。 　　“不是。” 　　应长庭嗓音很轻，眸色温柔。 　　“那会很危险吗？”程溪紧张问。 　　“不会。” 　　应长庭抬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少女忧愁的黛眉，垂眸看她清澈眸中浮现犹如小兽般的无措，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怜惜与保护。 　　“小药此次回去，可有想好今后道途如何？”应长庭收回手，温声问。 　　“把药典带给师父，之后努力修炼心法，钻研药师一道，等突破筑基期，再去瞧瞧更广阔的世界。” 　　程溪说起这个，张口就来。 　　毕竟她之前在裴游时身边被压榨时，想的最多的就是逃出生天后该如何畅快活下去。 　　想到马上就能回兴山镇，程溪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的，陆府再好，在她心里，也比不上那栋有地契的三合院来得有安全感。 　　等回去以后，就能把人炼魇放出来了，它一直在沉睡，估计也憋得有点狠。 　　三合院的面积不小，有足够的地方给木傀儡晒太阳，反正是堆木头，又不用照料，就当多个摆件就是了，完全养得起。 　　“小药在想什么？”应长庭看着少女意识神游天外，不由问道。 　　“想回兴山镇了。”程溪脱口而出。 　　应长庭眉眼舒展，将药典拿起，递给程溪问：“可还记得我住哪？” 　　“雪梅谷！” 　　程溪接过药典收起，不假思索回答。 　　“先前雪梅树告知了你一处灵脉之地，若有空闲，记得去取。”应长庭交代。 　　“一定，一定！” 　　程溪有点小激动，大灵脉呢，这事她可没忘，应师都这么说了，她更加无所禁忌。 　　“小药记得我传授心法时，所说的代价吗。”应长庭轻声说。 　　程溪心下一紧，看着应长庭谨慎说：“遗忘心法的修炼过程，要如何遗忘？我自己遗忘吗？” 　　“小药很快便清楚了。” 　　应长庭抬手，指腹轻触程溪的额间。 　　下一瞬，程溪记忆深处，所有与应长庭有关的记忆，尽数被泯灭。 　　琴亭外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地聚拢厚重乌云，黑压压的还有无声的雷电闪烁，威势骇人。 　　“此道能否成就，皆是她自己命数。我抹去点拨，斩断因果，你纵不允，又能如何？”应长庭将昏睡的少女放下，起身望向无边沉云的天空，神色淡然。 　　覆盖苍穹的劫云与应长庭僵持半晌，最终劫云还是悄无声息散去了。 　　“十年内我不能与她相遇，否则劫雷将至，……代我好好照看她。”应长庭交代完木傀儡，看着面容恬静的昏睡少女。 　　待她醒来，她会忘了他。 　　忘记全部有关他的一切。 　　应长庭向来无恙的心脏像有细密的刺，一下一下扎得他俊美眉宇轻蹙，呼吸渐重。 　　“大能，若小娃娃问起……？”对于连劫云都退让的强者，木傀儡畏缩问。 　　“无恙，不会再有人记得我。” 　　应长庭目不转睛地注视少女睡颜，许久才回过神，靠近她，动作极尽温柔地将人拦腰抱起，“走罢，我送你们。” 　　他会等她十年。 　　只是不能看她成长，稍显遗憾。 　　…… 　　程溪觉得自己一觉睡了很久。 　　她迷迷糊糊睁开眸子时，发觉身体有些颠簸，入目是白云漂浮的天空。她身下很柔软，身上还盖着一块兽皮，脑袋枕的似乎是羽毛枕，很是舒服。 　　“小娃娃，咱们就快到兴山镇了。”木傀儡坐在马车前，木头嘴巴张合，用精神与程溪交流。 　　“唔……兴山镇？” 　　程溪仔细回想，记起自己听从陈知秋安排，去一位前辈那里取药典，结果卷进大家族的恩怨情仇里，还顺便披着马甲，跟裴游时参与了一趟虚陵界。 　　木傀儡就是她从虚陵界带出来的。 　　因前辈在临原城的事宜处理完毕，要去远游，程溪与陆秋鸯还有杨际告别后，就跟前辈分开了。 　　之后是如何坐在马车上的？ 　　程溪记得不太真切，但这辆马车她见木傀制作过，当时还问了它能坐人吗？ 　　木傀回答得特别肯定，如今看来，确实能坐人，程溪一遍一遍回想在临原城的经历，大致记起了时间脉络，与自己的经历。 　　也不知陆秋鸯跟杨际离开临原城后，会不会来兴山镇，程溪不由想到自己在临原城获取的大量资源，心里顿时美滋滋。 　　那位神秘前辈虽然很神秘，却非常大方，在资源上从未亏待过她。 　　程溪舒舒服服躺在敞篷马车里，掐算时间，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月后的灵境上。 　　她答应过楼西州，要帮他取明心果！ 第36章 变天 　　时隔近一个半月回到兴山镇。 　　程溪已经解除那位前辈赠予的金符, 重新用上易貌符，她张望牌坊主街两侧熟悉的建筑，颇有点倦鸟归巢的怀缅与轻快。 　　她的住宅位于兴山镇灵渠街，那片地方建于灵脉分支上方, 灵气相较于主街, 还要浓郁些。 　　但肯定是比不上临原城的。 　　程溪赶回住宅所在的街巷, 远远就看见在干净街道上来回走动的蓝衣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程溪走近, 蓝衣男子回过头, 猛地与她灵动的水光眸对上视线, 脸色瞬间狂喜起来, 激动走近, “程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嗯？” 　　程溪隐约觉得这蓝衣男子有点点眼熟, 但又不敢保证是不是路上碰见过, 她礼貌颔首道：“你是？” 　　“我是段老板铺子里的帮工。” 　　蓝衣男子连忙解释：“前段时间程姑娘与程公子又有事要出门, 便把黑皮猪的肉全部处理了，那时候是段老板买下的。” 　　“噢，我想起来了。” 　　程溪对包子铺的段老板很有印象，毕竟是自己饲养黑皮猪之后，第一个合作伙伴。 　　“这次只有程姑娘回来吗？”蓝衣男子张望一下程溪身后，有点好奇：“怎么没见程公子。” 　　“他有点事, 晚些时间会回来。” 　　程溪温声道。 　　许是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化, 原本在沉睡的人炼魇主动苏醒, 悄无声息地融入程溪影子里。 　　“对了，这次程姑娘离开得久了些，想必家什庭院都落了灰。段老板说程姑娘两人兴许打理不过来, 这才让小的在这候着，给两位帮忙。” 　　蓝衣男子殷勤又主动道，配上爽朗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是热情。 　　“多谢，不过应该掐个祛尘术就好了，就不劳烦……”程溪边说边用钥匙打开院门的铜锁，结果入目就是庭院里的一堆枯枝落叶。 　　离开前，程溪也没注意关窗，结果就是正屋里跟被废弃了几年似的。 　　就连二楼的纸窗，都变得破破烂烂。 　　程溪：“？” 　　她满打满算就离开了一个多月啊，好好的家，不至于直接变成垃圾场了吧？！“前段时间山脉连刮了好几天妖风，程姑娘又不在家，无人打理，这些枯枝碎屑便聚在一块了。” 　　蓝衣男子打量三合院的布设，有些忧心道：“连窗纸都刮坏了，得换新的才行。” 　　“程姑娘若信得过小的，不妨让小的来处理，段老板那边白给了工钱，这段时间小的没干什么实事。把院子打扫一番，回去也有个说头。” 　　蓝衣男子面色诚恳道。 　　程溪不由得多看了眼这位世俗人，兴山镇不能修炼的世俗人大有人在，大部分都是从事些店铺帮工。 　　“那就麻烦大哥了。” 　　程溪想了下，从储物袋拿出五块下品灵石，递给蓝衣男子，“窗户可能需要修缮一下，我没银钱，就用这些灵石买吧，余下的大哥自己留着。” 　　蓝衣男子提出帮忙打扫，绝没有要报酬的意思，但看着这五块下品灵石，他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上面，怎么也说不出推辞的话。 　　世俗人的工钱都是用银两结算，即便有灵石，那也是一年到头，临近年关的时候，段老板心善发几粒碎灵石给他们。 　　每年几粒碎灵石，攒个三五年，买几两灵米吃一顿，那可是让人通体舒泰，延年益寿的宝贝。 　　蓝衣男子想到家里刚临盆的妻与孩子，这五块下品灵石，不，哪怕只留下两块，也够他买半斤灵米，给妻儿补身子。 　　蓝衣男子敌不过心中渴望，连忙弯腰行礼，感激道：“谢谢，多谢程姑娘，小的一定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后院的猪舍不用管，到时候还要用来养黑皮猪，其它地方就劳烦大哥了。” 　　程溪温和道：“我暂且有事要出去一趟，大概酉时末会回来。” 　　酉时末…… 　　蓝衣男子看了眼天色，他有近四个时辰用于打扫，这个时间算得上宽裕。 　　“好。”蓝衣男子郑重点头。 　　程溪出门前，想到储物袋里的木傀儡，她又跑进院子里，临时清理一片空地，从正屋搬了把木椅出来。 　　高约两米的褐黄木傀儡被程溪摆放在木椅上坐着，蓝衣男子看了眼木傀儡方形五官，心里有种过于逼真的不舒服感，他连忙低下头。程溪向蓝衣男子解释，“大哥忙自己的，不用管它，刚涂了胶，要晒晒太阳才牢靠。” 　　蓝衣男子连忙应下。 　　程溪走了以后，蓝衣男子带上院门，出去半刻钟，带了一堆打扫工具。 　　他看着院子里双手耷拉，仰头朝天的傀儡，又看看偏离干净空地的木椅，心脏猛地一跳，险些被自己这思细级恐的观察吓得跌倒。 　　这，这木头人，难不成还是活的？！ 　　* 　　因住宅里摆了木傀儡，人炼魇跟在程溪影子里，充当护卫。 　　“你饿不饿？” 　　程溪通过魂血与人炼魇交谈。 　　“有，一，点点。还能，扛两天。” 　　人炼魇回答，“养，黑皮，猪，多，养点，你修为，高，我消耗，大了。” 　　“好。” 　　感知到人炼魇情绪很平静，程溪心下一松，养黑皮猪自然不是问题，只要它不对人血太感兴趣就行。 　　明春堂所在的街巷一如既往热闹。 　　各种药草混杂的药香飘散在空气中，程溪踏上明春堂台阶，视线一扫宽敞大院，往来的跑堂极为忙碌。 　　大师兄张玉笛站在平日诊断伤势的建筑檐下，与几位修士在沟通，二师姐柳星舞扶着一位神色痛苦的大肚子妇人，面色焦急想说什么，又插不上嘴。 　　程溪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打算把药典先拿给陈知秋，她刚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柳星舞的惊讶呼喊。 　　“程师妹！？” 　　程溪跟张玉笛与柳星舞不太对头，尤其张玉笛远不如表面那么平和无争，但三人好歹喊同一个师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闹得太难看。 　　程溪听到这声音，还是停下步伐，看向张玉笛与柳星舞，礼貌颔首道：“大师兄，二师姐。” 　　“不说别的，你回来的正好，这位孕身动了胎气，要临盆了，你来帮把手。” 　　柳星舞立即招呼程溪。 　　程溪懵了下：“？” 　　虽然她跟着陈知秋学药道，但接生这种活计，她两辈子都没接触过啊！！！ 　　“我们接生？但我不会啊。” 　　程溪脸色微僵。 　　“接生自有稳婆候着，我们在一旁帮衬着打下手就行。主要是动了胎气，稳婆也说拿捏不准，害怕临盆时血崩。” 　　柳星舞干脆利落地说罢，立即安排跑堂地把孕妇送去后院，她见程溪不动，急道：“你还愣着作甚，堂里那位女药师前辈今日出了门，眼下也就我们两个方便些。” 　　“师妹不必紧张，星舞有这方面经验，你只需听她安排就好。”张玉笛神色和煦，在一旁安抚。 　　“嗯。” 　　程溪见情况实在紧急，也没再废话，跟上稳婆一块去了后院专门设立的病患房里。 　　“把孕妇人先放床上安置上，你们且去准备一盆清水，要温热的，再备至干净毛巾……” 　　稳婆很有经验，在即将临盆的孕妇人痛苦呻吟中，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前准备。 　　几个跑堂的腿脚更利索，琐碎事情不用程溪动手，她站在屋子里，看着柳星舞点燃静神香。 　　“你去安抚下孕妇人，留些力气。”柳星舞把窗户关上，给程溪分配事情。 　　程溪默默走近床榻，看着孕妇带几分清秀的脸庞一片苍白，额头正不断冒汗。 　　她伸手碰了下孕妇的手臂，发现非常凉，就像冰块似的。 　　“好冷，好冷……” 　　孕妇人意识有些模糊，轻声喃喃。 　　“再起两盆火来，奇了怪了，这天光大日头照着，怎么会冷呢。” 　　稳婆叮嘱完跑堂，面色郑重。 　　“她不是冷，她这是失血过多了。”程溪已经握上孕妇的手腕，不光手冷，就连脉象也非常薄弱。 　　“失血？” 　　柳星舞当即凑了过来，将孕妇人打量一番，摇头说：“她送来只是动了胎气，未曾流过血。” 　　“哪有人冷得手指头寡白。” 　　程溪翻开孕妇的手掌，试着锁住她食指，结果几息都未呈现出红色来。 　　柳星舞顿时语塞，忍不住看了眼程溪，“你这次跟那位前辈去历练，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还好。”程溪也没详细解释。 　　她断定孕妇人失血过多并非单纯靠观察，而是在触碰孕妇时，气海里的两片淡绿花瓣非常躁动，她这才渗入些许灵力探查，察觉到孕妇经脉内的血液流动缓慢。 　　气海里的心法程溪记得是自己的机缘，但具体由来，她实在想不起来。 　　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这心法虽是救人所用，但往往是用于治疗伤势，也不知对即将临盆的孕妇是否有效。 　　程溪小心翼翼控制着淡绿花瓣的份量，通过手腕，注入了一丁点在孕妇体内。 　　“啊——” 　　约莫五息间隔，孕妇忽然发出尖叫，紧接着便是孩子的哇哇哭泣。 　　“生了？” 　　正在准备脐带剪的稳婆人都懵了，但专业素养让她迅速清醒，快步靠近床榻，剪掉脐带，用厚实布巾将孩子包裹。 　　“快，止血药珠，孕妇大出血了！” 　　稳婆看着大滩大滩的暗红血迹，心里咯噔一声，在婴儿的嚎哭声中，扯着嗓子催促离孕妇最近的程溪。 　　“不用药珠了。” 　　程溪察觉孕妇的脉搏慢慢恢复正常，她气海里的两片淡绿花瓣已平静下来，隐隐有壮大些许的迹象，摇头说：“那些血就是之前积淤的，散开就好。” 　　“这……” 　　稳婆接生还行，但若说药理方面，她一窍不通，不觉将目光望向柳星舞。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听她的。只要后续出什么事，你能兜住就好。” 　　柳星舞后半句是对程溪说的，一个多月不见，她对这个三师妹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 　　但柳星舞还记得，程溪拜入师父门下，还不足四个月，可她却在这短短时间内，从炼气三层修至了炼气五层。 　　就连药理方面，也让柳星舞心中生出沮丧与无力感，她纵使再不愿承认，眼前这位样貌普通却透着灵动的少女，切切实实，比她强多了。 　　难怪师父对她那么照顾。 　　若搁置以前，柳星舞可能会嫉妒，但现在她只觉得两者压根不属于同一个层次，心中只余下满腔低落与淡淡羡慕，若她也有这样的资质，那该多好。 　　程溪不知道柳星舞的心路历程，她确定孕妇没大问题后，起身告了声辞：“我此次出去许久，有些事要代那位前辈转告师父，就不在此逗留了。” 　　柳星舞恹恹应了声。 　　程溪离开后院时，被孕妇家属拦着了一遍情况，得知大人与小孩都没事，这才长舒一口气。 　　“师妹此次外出，看来收获不小。”张玉笛侧目看着程溪，语气温和道。 　　“倒也还好。”程溪点了下头，径直朝着书阁方向走去，没有要详说的意思。 　　“短短一个多月，师妹的境界提升很快，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超越我了，这倒让我有些压力了。” 　　张玉笛态度随和地打趣。 　　要不是山脉里被眼前男人算计过，程溪还真以为他如表面这般亲和。 　　“我之前勤加修炼，本就快突破炼气四层了。去前辈那边以后，每日替人抓药治病，有所感悟，所以才突破得快吧。” 　　程溪随口胡诌道：“那位前辈的住所灵气充沛，我这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也是师妹的服气。”张玉笛唇角含笑。 　　程溪随意应付了几句，直到踏进书阁，张玉笛的声音才消失。 　　程溪轻叹了声，张玉笛的句句试探她如何不知，但他并未产生杀意，两人表面上还是师兄妹关系，她要翻脸，又觉得差点火候。 　　“师兄妹这种既互相扶持又互相竞争的关系，果然麻烦……”程溪在心里嘀咕。 　　虽然她压根没想跟张玉笛与柳星舞两人争，但架不住被他们当作竞争对手啊。 　　“小溪回来啦！” 　　陈知秋爽朗声线从书阁里传出来，他一袭杏黄药袍，经过岁月沉淀，仍可见年轻时俊逸的苍颜带着由衷笑意，“此次历练可有长进？” 　　“有！” 　　程溪捡着自己觉得有所提升的方面，简单说了说，同时把药典拿了出来，递给陈知秋：“这是前辈托我带回来给师父你的。” 　　“嚯，他终于舍得把药典给我了。”陈知秋面露惊喜，接过这本药典翻了几页，一下便沉浸其中。 　　程溪见状，不想打搅他，只得摁耐心中好奇，打算离开。 　　“他药典中的各种药性变化，果真让人醍醐灌顶，对了，为师前不久答应你的。” 　　陈知秋痛快地用灵力包裹着十万下品灵石，交给程溪，“好好收着，想买些什么，随便去买。” 　　程溪下意识接住陈知秋递来的东西，得知是十万下品灵石，她脸色有些微妙。 　　若放在一个多月前，她刚从裴游时身边脱身，这笔灵石的确足以让她动心。 　　但对比她如今储物袋里积攒的将近三十万上品灵石，这十万下品灵石折合一下，也才十块上品灵石。 　　“多谢师父。” 　　程溪虽然觉得这十万下品灵石已经不算大钱，可对普通炼气期来说，仍旧是一笔巨款。 　　“你这回舟车劳碌，先沉淀几日，待为师看完药典，再亲自教导你。”陈知秋神色关切道。 　　“是，师父。” 　　程溪乖巧应下，很快她又问道：“对了，此次提供药典的这位前辈，师父知晓他名讳吗？” 　　“他啊……” 　　陈知秋想了想，不由皱起眉头，半晌才说：“他素来不喜欢留名，也不爱说话，我与他相交几十载……从未见过他容貌，就连声音都没什么影响了。” 　　程溪眨了眨眼，她印象里的前辈，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看不清脸，想象不出声音。 　　不过她所获的这些资源，全靠这位神秘的前辈在陆家做客，她借着这股势力，积攒起来的。 　　“我不打搅师父了。” 　　不知名讳，不知样貌，自然无从谈起报答，程溪温声说罢，主动离开了书阁。 　　“哎，你这回出去一个多月，总归有碰上一些新奇玩意吧。”柳星舞待在书阁旁的树下，喊住程溪，暗示道：“前不久大师兄外出，便带了一些小玩意分给我跟四师弟，可惜你不在。” 　　“你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柳星舞提了话茬，正想套点情报，谁知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盒菱形的粉色凝脂，抛给柳星舞，随意道：“祛皱化斑的，送你了。” 　　柳星舞手忙脚乱接住凝脂，准备的一堆话术全堵在嗓子眼吞吐不得，憋得很难受。 　　她压根就没想到程溪会给她礼物！ 　　这么说主要是想起个话茬，谁知她居然真给了，柳星舞见她人影早就不知去向，垂眸看着手里的脂粉盒子，抿了下唇，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兴山镇也有脂粉铺，盒底一般有刻店铺字号与成分款式。不同的成分价格几乎天差地别，而有些高级成分款式，只有那种大的脂粉铺才有。 　　柳星舞翻看这盒凝脂底部，上面没有刻店铺，倒是有成分注解。 　　“龙香蛟液混珊瑚耳珠。” 　　柳星舞轻声把这一行字念了出来，眸中带着疑惑，这两样东西她都没听说过。 　　“龙香蛟液？！姑娘见过此物？” 　　一道清润嗓音在柳星舞耳畔响起，她连忙抬头，入目是位气度不凡，修为看不出深浅的青年。 　　他是筑基期！ 　　柳星舞瞳孔一缩，有些局促道：“我没见过，是这盒脂粉底下刻的字。” 　　青年见到柳星舞手里的粉色脂粉盒，面露惊诧，不由得打量了几眼这位清秀女子，解释道：“这是龙香凝脂膏，姑娘可是受人赠予？” 　　“你如何知晓？”柳星舞好奇问。 　　“龙香蛟液很稀少，制成的凝脂膏更是紧销货，往往只有大城池里最大的脂粉铺才有。” 　　青年说得比较隐晦，但柳星舞还是听懂了，她那个小师妹送的东西，好像还挺珍贵！ 　　“那，这东西市价多少啊？” 　　柳星舞紧张问。 　　“具体我亦不清楚，但最便宜应该不会低于一千中品灵石。”青年提醒道：“此物姑娘最好不要轻易示人，以免旁人心生歹意。” 　　“……好，我，我知道了！” 　　柳星舞唇瓣一颤，差点握不住手里的脂粉盒，她满脑子都在回荡一千中品灵石。 　　一千中品灵石啊！ 　　那得是多少下品灵石，整整十万！ 　　程溪她，她怎么会…… 　　柳星舞想不通，她与这位三师妹的关系算不上好，甚至严格来讲还有点恶劣。 　　她居然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柳星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紧张收起脂粉盒，正打算去找程溪，中途被张玉笛喊住了。 　　“星舞，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张玉笛视线落在柳星舞身上，嗓音温润道。 　　“是三，咳，程溪，她送了我一样凝脂膏。”柳星舞毫无防备把龙香凝脂膏的事告诉了张玉笛。 　　听到此物市价不低于一千中品灵石时，绕是张玉笛心思深沉，眸中也有片刻失神。 　　* 　　程溪倒不知道用来堵住柳星舞聒噪的嘴，而随手给的凝脂膏给他们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她离开明春堂后，没回住所，而是去了趟热闹的膳食街，往来这里的大部分是世俗人，偶尔有几个炼气期修士，都是直接与掌柜沟通。 　　程溪操控灵力掐了个小法术，将膳食街混杂着蔬果菜肉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摒弃在外，她找上之前买黑皮猪的生猪铺。 　　“程姑娘，好久不见啊，此次打算购置多少头黑皮猪？”生猪铺的掌柜是位炼气九层的中年修士，见到程溪，笑着打招呼。 　　“先来三十头，要四百斤以上的。” 　　程溪语气温和。 　　“好嘞，这段时间出栏的生猪价格有所上涨，四百斤以上的，得要十五块下品灵石了。” 　　生猪铺掌柜脱下灰色围兜，给自己掐了个除尘术以后，主动走在前面为程溪带路，“过段时间，这个价格估计还会往上涨。” 　　“喔？为何？”程溪这一个多月不在兴山镇，对一些大事并不了解，她好奇问。 　　“不清楚。” 　　生猪铺掌柜摇头，在街上遇上熟人，边颔首打招呼边对程溪说：“其它方面我不敢保证，但这几天，膳食街的几个大铺子，都说几个常客订购的食材份量大了起来。” 　　“听闻有大批修士正涌来兴山镇，实力都不弱，大多数都是筑基期的强者。租赁行那些人最近两天，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程溪随口问，她心里略作思索，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大家也正好奇这事。” 　　生猪铺掌柜砸了下嘴，“按理说兴山镇这小地方，又没有什么宝藏，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人呢。” 　　“说不定真是宝藏。”程溪含糊道：“不然这些人干嘛一窝蜂的跑过来啊？” 　　知晓小说剧情的程溪心里清楚，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灵境开启的日子，这些人应该是已经得到最新消息。 　　灵境很有可能呈现在兴山镇附近。 　　“他们也有这方面的猜测，要真有这么一回事，看来我这批猪，得提前补货了，免得到时候被临时加价卡喉咙。”生猪铺掌柜若有所思道。 　　程溪：“……” 　　临时加价，太真实了。 　　“程姑娘要不要多弄点回去？就现在这行情，出栏的猪也还能养一段时间，就是喂点饲料，不打紧。”生猪铺掌柜本着做笔大生意的想法，撺掇道。 　　程溪还真有点心动。 　　她买黑皮猪主要是给人炼魇当口粮，剩下的猪肉卖给包子铺跟味香楼，那都属于‘厨余’处理。 　　只不过她这个‘厨余’，不光能保本，还可以小赚一笔灵石。 　　“我那地方，养不了太多黑皮猪。” 　　程溪有些遗憾。 　　“程姑娘若打算扩大养殖规模，最好是买一座现成的养殖山头。前几个月，老周的扁嘴鹅场地倒了，现在还没人接手，那地方稍作改造，用来养黑皮猪，是顶好的。”生猪铺掌柜热情推销道。 　　“扁嘴鹅？这东西肉质不是挺好吃的吗，味香楼常常卖空，怎么倒的呀？”程溪神色惊奇。 　　炼气期修士没有辟谷，便是筑基期，大部分也会一饱口福。而程溪作为神兽，虽然比普通人更抗饿，但她有时候空闲也会去味香楼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只需一百块下品灵石，就能在味香楼吃上一桌最丰盛的满汉全席，这种既便宜实惠又能吃到东西的消遣，程溪向来很喜欢。 　　“人造的孽，那些扁嘴鹅都死了。” 　　生猪铺掌柜隐晦道：“老周现在掐着那座山头的地契，就是不愿卖给那些跟盟会沾点关系的人。” 　　“他们既然想要那座山头，就算换成别人去养，估计也不得安生吧。” 　　程溪见识过利益争夺的丑陋，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对生猪铺掌柜方才的提议有些微词。 　　让她接手，这不是坑她吗？ 　　老顾客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 　　“哎，这不一样，程姑娘，你是陈堂主的弟子啊，那些人哪敢在你头上动土。”生猪铺掌柜赔笑道，“若是一般人，我断然不会提这个话茬。”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师从明春堂的堂主。”程溪瞥了眼掌柜，随意道。 　　“陈堂主那样的大人物有几个徒弟，咱们这条膳食街的人，心里都清楚，哪还需要你亲自提呀。” 　　生猪铺掌柜感叹道：“我也没别的意思，要是程姑娘真打算多养些黑皮猪，完全可以考虑老周那座山头。价格真不贵，扁嘴鸭的棚子都没拆，到时候修缮下就能养猪了。” 　　“那座山头在哪？”程溪问了句。 　　“就在乔山那边，咳，乔山那一片，中间的山头就是老周的。”生猪铺掌柜有点尴尬。 　　“乔山中间位置？？” 　　程溪服了，“你那位朋友倒也厉害，我才知道乔山居然还有一座山不是刘家的，还是中间位置，这不就跟扼着刘家喉咙一样吗？” 　　难怪被搞。 　　最后那句程溪没说。 　　“他买下那块地的时候，刘家这不还没发展起来吗。”生猪铺掌柜讪笑，“现在刘家只愿意出十万下品灵石收购那块地，但当年老周盘的时候，就将近十五万下品灵石了。” 　　“他现在要什么价？”程溪问了句。 　　“二十万下品灵石。”生猪铺掌柜也拿捏不定程溪会不会要，权当做闲聊道：“若以市价，那座山头至少也值四十万下品灵石，更别说上面的一些设施，都还在，可以省去不少事。” 　　“我要考虑考虑。”程溪淡定道。 　　生猪铺掌柜也没指望她立即有答复，应了声又聊起其它琐碎事，例如谁家婚嫁、谁家娶亲，谁家和离…… 　　程溪听着还觉得挺有意思。 　　一心向道这种事，其实在修真界里，只属于那些天之骄子，再不济天赋也不会低于上乘。 　　绝大部分修士，心里总会有些牵挂。 　　程溪跟着生猪铺掌柜来到养猪场，挑了四十头出栏的黑皮猪，加起来也才六百块下品灵石。 　　非常便宜。 　　“送到灵渠街，老地方。”程溪交付完灵石，眼看日头偏西，在回住所前，她又用易貌符换了个模样，去兴山镇商行里买了十沓总计一百张易貌符。 　　在一众按张数购买符箓的炼气期修士里，程溪这举动，奢壕的让人羡慕不已。 　　灵渠街道。 　　程溪掐着时间赶回来，准备签收四十头黑皮猪，却恰好碰上几波人对峙的场面。 　　“小的真的只是在替程姑娘打扫住所，并非歹人。”蓝衣男子急着解释。 　　“打扫住所用得着换锁关院门？” 　　柳星舞冷冷道。 　　“屋内还有贵重东西，我又没有铜锁的钥匙，所以才暂时锁上，想把这些脏乱物处理了，再回来。”蓝衣男子急得满脸通红。 　　“哼，你既说是她让你打扫的，怎会连钥匙都不给你留？！”柳星舞仍旧不信。 　　“这，后院侧门锁着，几位能否让我进去开个门，把程姑娘买的黑皮猪送进兽栏？”一位身材纤瘦的男子礼貌道。 　　“她好端端买猪做什么？” 　　柳星舞瞪大眸子，一脸震惊。 　　“二师姐，你怎么来了？”程溪打断两人交谈，走近院门口，对柳星舞的到来她还真挺意外。 　　“程姑娘，宅子我都打扫了一遍，之前刮坏的纸窗也换上了新的……” 　　蓝衣男子连忙汇报。 　　“有劳大哥了，你早些回去吧。”程溪颔首应下，温声安抚道：“段老板那边，劳烦告诉他，再过三日可以过来。” 　　“好。” 　　蓝衣男子如释重负，连忙把自己挂在铜环上的锁收起，恭敬地走了。 　　“我是董家生猪铺的帮工，奉掌柜意思，送程姑娘挑好的那四十头黑皮猪过来。”纤瘦男子看了眼柳星舞，客气说明来意。 　　“四十头？？？” 　　柳星舞人都呆了，怔怔看着程溪踏进院子里，那男子也从街上折返后院侧门。 　　直到两人背影不见，柳星舞一咬牙，踏过院门，穿过正屋来到后院。记忆里的杂房已经被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兽栏。 　　“你，你……” 　　柳星舞看着程溪娇小玲珑的背影，有种好东西被糟蹋的悲愤，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拿灵渠街的宅子用来养猪！？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价位有多高？” 　　“知道，一栋宅子得三五万下品灵石，但我又住不完这么大的地盘，拿后院养猪怎么了？” 　　程溪觉得奇怪地看了眼柳星舞。 　　柳星舞：“……” 　　“为什么，要养猪，这里灵气充沛，你完全可以种些药草。”柳星舞在黑皮猪送进来时，一股让人难忍的粪便气味扑鼻而来，她黑着脸憋住鼻息。 　　她实在难以想象，气质娇弱的程溪照顾这些黑皮猪的画面，怎么会有女子对养猪感兴趣啊！ 　　“药草又不能吃，黑皮猪可以。”程溪看着一头头黑皮猪被赶进兽栏里，随意道：“师姐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干涉我自己的选择？” 　　“哼。” 　　柳星舞对程溪这态度很不爽，但想到自己毕竟刚收了份礼物，态度又软和下来，“师父说要闭关一段时间，明春堂又大师兄代为管理，在这期间，你可以跟着堂口的药师学习经验。” 　　“噢。” 　　程溪对此并不意外，她隐约记得药典是陈知秋的执念，如今他得到药典，想必很快就会冲击金丹境。 　　“对了，你今天那盒凝脂膏，多谢了。”柳星舞扭捏憋出一句道谢的话。 　　程溪看了柳星舞一眼，嗯了声，没说什么，毕竟是她储物袋里看起来最没用的东西，当作敷衍给了柳星舞。 　　结果得到她的谢谢。 　　这感觉就……很微妙。 　　见程溪不想多说，柳星舞也觉得道完谢浑身不自在，绷着脸说：“我回去了。” 　　“好，恭送师姐。” 　　程溪随口应了声，然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生猪铺的人卸货。 　　柳星舞：“……” 　　去你丫的恭送。 　　柳星舞对程溪这态度已经见怪不怪，她闭住鼻息匆忙穿过正屋，冷不防看见庭院里站立的一尊木傀儡，对上那张生动得诡异的方脸，心脏差点从胸腔蹦出来。 　　“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 　　柳星舞脸色极其难看地盯着这具木傀儡，在昏暗的天色烘托下，颇有那么几分骇人的诡异。 　　柳星舞越想越害怕，她实在不想探究这毫无生机的木傀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是站着的，她谨慎踏出院门后，竟有种劫后余生感。 　　呜呜呜呜—— 　　这鬼地方，她以后再也不过来了！ 　　对于木傀儡一天内连吓两人这种事，程溪并不知情，四十头黑皮猪被安排妥当以后，人炼魇就从影子里溜了出来，盘在兽栏的遮雨棚横梁角落。 　　“嗷嗷嗷——” 　　“嗷——嗷嗷嗷——” 　　四十头黑皮猪被人炼魇溢散的气息所刺激，开始不要命地狂奔起来。 　　程溪用一块中品灵石充当隔绝气味阵法的能源石，但这阵法并不能摈弃这些黑皮猪的惊惧嚎叫。 　　好在这种情况也不是头次发生。 　　程溪习以为常地回正屋，看见呆站在门口的木傀儡，招呼了一声：“前院侧屋没人住，你可以住那间。” 　　“此地没阵法，有贼偷，小娃娃给我找些木头跟工具，我帮你雕几个看家护院的木犬。” 　　木傀嘴巴张合，用精神力沟通。 　　“什么样的工具？灵木还是其它的？你还想要什么，能给我列一张清单最好了，我明日一起买回来。”程溪痛快答应道。 　　她起初把木傀儡带回来，想的是它虽然毫无修为，是个战五渣，行动还笨拙，但到底有媲美人类的灵智可以沟通，并且它的要求还很低，只是想晒太阳罢了。 　　木傀儡不需要进食，随手往有阳光的地方一放，就能呆一整天。 　　程溪的要求很低，当个摆件就可以。 　　但这个念头在木傀儡驱使着木轮车，充当车夫将她从千里之外的临原城一路送回兴山镇时，发生了改变。 　　程溪觉得自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照顾下木傀儡，毕竟她现在论资源，最不缺就是灵石。 　　能用灵石解决的，都不算事。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木傀儡的头颅发出嘎吱响声，它一旦情绪波动大，就是这样，程溪笑了下，“你这回是高兴吗？” 　　“是哦。” 　　木傀儡的精神沟通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表达，张合着嘴巴，怨念道：“嫌弃我的人类，真是白瞎了一对眼睛，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程溪：“……” 　　至少迄今为止，她没看出木傀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说了，太伤人。 　　程溪算了算自己储物袋的资源，上品灵石接近三十万，中品灵石几万，下品灵石十几万。 　　原本陆秋鸯给了她两千万中品灵石作报酬，但那两千万被她兑成了上品灵石。 　　有了这笔资源，程溪埋头修炼压根不用发愁灵气问题，接下来的灵境，才是重头戏。 　　裴游时肯定会参与，其它各个宗派与大势力的门下弟子，也会前来。 　　程溪虽以程小药的马甲赚了裴游时一个人情，但这并不足以抵消他的杀意。 　　“还是要努力修炼才行。”程溪在心里嘀咕，回到修炼室沉浸在修炼中。 　　次日清晨。 　　程溪带上木傀儡给的工具清单，习惯性地抵达明春堂报个到，打算露个脸再离开。 　　然今日明春堂的氛围有些不对，程溪一进来，就听到张玉笛稍显肃然的声音：“三师妹，师父如今闭关，明春堂的名声，需由我们撑起，往后你务必要在卯时之前过来，勤加修习药道。” 　　卯时之前？凌晨五点之前过来？ 　　程溪：“？” 　　“大师兄你认真的吗？”程溪看着张玉笛，神色莫名地问，就是裴游时压榨她的时候，也没让她每天凌晨五点起床啊！ 　　张玉笛这张出色的脸庞神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强硬道：“师妹以为，我在开玩笑？” 　　明春堂里在庭院里集合的药师与跑堂纷纷将目光投向程溪，神色均有些复杂。 　　这位小师妹还不知晓明春堂变了天。 　　“这倒没有，只是师父昨天还叮嘱我说，出去历练一趟需要好好沉淀，药道不能急于求成。”对上张玉笛吓人气场，程溪并未慌乱，反而冷静道。 　　“三师妹若要沉淀，灵渠街的住宅，那里灵气充沛，比明春堂更适合。”张玉笛撕下往日温润的大师兄外皮，淡淡道。 第37章 施压 　　“我想呆在明春堂或是住宅, 这又与大师兄你何干？便是师父在，也会过问弟子意愿，如今轮到大师兄你，便要开始兴一言堂, 强买强卖了吗？” 　　程溪脸上扬起淡笑, 条理清晰地反驳张玉笛。 　　“师父闭关前, 将堂令交付于我，只要是明春堂的人, 便要遵从堂令, 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张玉笛一双锐利眸子, 紧盯着程溪, 咄咄逼人道：“倒是三师妹, 言语分毫不尊长幼，不服堂令, 师妹可曾有将自己当做明春堂弟子！当做明春堂的一份子？” 　　“原来是得了堂令, 才让大师兄这般长志气。”程溪哂笑, 明白过来张玉笛这嚣张态度与底气从何而来。 　　“师妹若不能每日戌时前抵达明春堂，便不要在此地耽误其它人。” 　　张玉笛这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他看向其他药师与跑堂，淡然道：“你们去忙吧，若今日盈余上佳，大家都有茶水费。” 　　原本还对张玉笛这态度感到不适的几位药师, 听到茶水费以后顿时熄了心思。 　　众人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程溪, 又看了看张玉笛, 比起才入门没多久的程溪，他们还是更愿意服从已经跟在陈堂主身边将近二十年的张玉笛。 　　尤其是他手里还有堂令，这足以说明陈堂主更看重谁。心中有所倾向后, 众人纷纷散去。 　　柳星舞跟在张玉笛身边，面色复杂看了眼程溪，又很快被心中虚荣与骄傲取代。 　　大师兄已是明春堂代理堂主，而她，是大师兄最信任的师妹！ 　　张玉笛淡然目光落在程溪脸上，即便被如此排斥，小姑娘平平的外貌仍带着淡淡笑意，好似被针对的人不是她一样。 　　“师妹倒是心大。”张玉笛轻笑，语气不像夸奖，倒像在说她脸皮厚。 　　程溪也跟着笑，“比不得大师兄，之前在师父面前，天天披着一张皮，挺难受吧？不然何至于刚得了堂令就迫不及待把皮撕下来。” 　　一下就被戳中难堪的张玉笛笑意转淡，心生恼意，漠然提醒：“师妹，没了师父跟明春堂，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五层小修士。” 　　“大师兄，就算师父彻底消失不再挡着你的路，你想掌控明春堂，还请先突破筑基期再说。” 　　程溪一字一句扎心至极。 　　她看出了张玉笛的野心，但在修真界，光是野心跟心机，想要稳住跟脚是绝对不够的，尤其像明春堂这种在兴山镇里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这就不劳师妹操心了。”张玉笛知道程溪说的是事实，但这更让他心里梗得慌，冷笑一声，手指紧捏着袖子里侧，转身离去。 　　程溪对明春堂没想法，若不是张玉笛这态度实在过于自我与嚣张，她也不至于撕破脸。 　　不过她发现这撕破脸的感觉还不赖，连带着心情都舒爽不少。 　　“戌时起又不难，你要是赶不及，也可以在明春堂附近的客舍住下。”柳星舞看了看走远的张玉笛，念着昨天那和凝脂膏，又望向程溪劝了句。 　　“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程溪奇怪地反问柳星舞。 　　“你未免太自大了些。”柳星舞对程溪这荒废资质的态度，很不满，“你纵使资质再好，若没有药师指点，也只会停滞不前。你向师兄服个软就是了，怎么还跟自己将来过不去？” 　　柳星舞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有道理，但她严重错估了程溪的天赋，也高估了明春堂其它药师的能力。 　　程溪光是气海心法，就足以碾压这群药师。而那些经验上的积攒，需要的是亲身体会，光靠跟在身边学，并没有多大效果。 　　“劳师姐费心了，不过我打算静修一段时间……”程溪说到这，顿了下，还是问道：“附近的客舍在哪？劳烦师姐带去我看一下，说不准我之后静修出关，会在戌时前赶来。” 　　柳星舞皱紧的眉头又松开，颔首道：“我让跑堂的带你……” 　　“跑堂的忙前忙后，若是不远，师姐替我指条路就是了。”程溪随意道。 　　柳星舞想了下，觉得离得不近确实没必要白费一个跑堂的，她走近院门口，随口道：“客舍就在云锦布匹庄的侧面，从这里直走出巷子。” 　　程溪乖巧跟上柳星舞，两人在巷子里走了一段路后，程溪冷不防问：“师父在哪闭关？” 　　“嗯？”柳星舞愣了愣，旋即摇头：“师父只说要闭关，并未告知我们地点。” 　　“师父往常闭关总有固定地点吧，师姐不清楚吗？”程溪追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星舞察觉不对劲，警惕看着程溪。 　　“想起有些东西要交给师父，比较重要。”程溪信口胡诌道。 　　柳星舞想得有点多，她看向程溪的眼神逐渐复杂，拒绝道：“我不知道师父平日在哪闭关。” 　　“师姐担心我向师父打师兄的小报告？”程溪了然轻笑。 　　柳星舞有种被道破心中想法的尴尬，她神色微妙，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我真不清楚。” 　　“既然师姐不知道，那算了。” 　　程溪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抵达街巷尽头，她停住步伐淡然道，“客舍就算了，还是灵渠街更自在。” 　　柳星舞：“……” 　　感觉有被戏耍到。 　　柳星舞脸色不太好看地转身，恰好碰上离她几步远的许白期，她看了眼许白期，招呼都没打，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师父经常闭关的几个地方我昨晚去看过了，都没有人。”许白期垂眸看向程溪，神色平静道：“师父给堂令的时候我不在，听其他药师说，张玉笛问过师父闭关地点，师父没说，只说归期不定。” 　　程溪一双灵动的水光眸里显出几分笑意，颔首道：“谢了，张玉笛狼子野心，我还真担心他胆大包天，对师父下手。” 　　她方才叫柳星舞出来，也是想试探一二，从其态度来看，张玉笛还未把算计打到她身上。 　　“他的确想下手，只是碍于不知晓闭关地点。”许白期很笃定，“这段日子拜在陈师门下，我受益匪浅，现在我准备离开了。” 　　许白期在程溪半米位置停下步伐，注视少女清澈灵动的眼睛，开口提醒，“你得罪了张玉笛，他这人面善心黑，眦睚必报，你要小心。” 　　程溪愣了下，她没想到许白期会这么果决，不过他眼下离开，反而是明智之举。 　　张玉笛不会容忍意见相驳，地位与他相当的程溪与许白期，若陈知秋迟迟不回来，两人早晚会被他收拾掉。 　　许白期也正是意识到这点，才打算激流勇退，抽身离开。 　　“聪明人。” 　　程溪看着许白期，目露欣赏道。 　　“我只是在兴山镇没什么牵挂罢了。”许白期摇头，所以他在权衡之后，可以很痛快地做出决定。 　　程溪与许白期最初相识于药草拍卖会，当时两人因药性之争，算有点小过节。 　　但一同拜入陈知秋门下后，许白期性子虽然不合群，却并未对程溪展露敌意，甚至在山脉里，还提醒她小心张玉笛。 　　这回也算及时雨，解了程溪一些情报上的短缺，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五十块中品灵石，用灵力包裹递给许白期。 　　程溪抬眸看向许白期清俊脸庞，温声道：“同门一场，我之前外出从前辈那里得了些恩赐。这个就算做告别礼了，祝师弟前途似锦。” 　　“同门二字是程姑娘过誉了。” 　　许白期摇头婉拒道：“我能得陈师照拂，多亏了程姑娘当时几句话，如今不过是尽我所能反馈于你。” 　　程溪眸中浮现疑惑。 　　几句话？哪几句话？ 　　她当时好像没说过让陈知秋收徒，反而是不客气地指出许白期需要好好学习药性知识…… 　　许白期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看着神色平和的小姑娘，嗓音偏轻，“程姑娘把东西收起吧，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见他固执不收，程溪颔首应下也没勉强，静静目送许白期汇入大街拥挤的人潮，直至背影被淹没。 　　两人关系算不上多亲近，但这番告别，还是让程溪生出很淡的惆怅。修真界不比现代，每一次告别，终其一生都难得再相遇。 　　程溪没有任由惆怅蔓延，她脚尖调了个方向，直奔美食繁多，能带来味觉盛宴的味香楼。 　　这种时候，吃一顿最能解决烦恼了。 　　味香楼里依旧热闹非凡，只不过用膳修士的境界气息比起前段时间，暴涨了一大截。 　　“程姑娘！您可算回来啦。”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见到程溪，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扑在她身上，叽叽喳喳给她带路，“您最喜欢的窗厢，还给您留着呐。” 　　“自从猪脏换了供应，就连我爹都说，撒再多香料，那味都比不上您那批猪脏清炒一碗来得诱人。” 　　“好些常客嘴被养刁了，时不时就问何时把供应换回去，昨掌柜还说这个呢。程姑娘养的猪脏，什么时候能售卖啊？” 　　唇红齿白的少年亦步亦趋跟在程溪身边，好奇询问。 　　程溪心情有些复杂。 　　猪脏都比她受欢迎啊。 　　“过几日吧，不过近来猪价上涨，猪脏估摸着也会升些价位。”程溪随意道。 　　“掌柜最不缺灵石，只要食材品质足够好，这些都很好说的。”少年神色雀跃。 　　修真界里说到底还是最关注品质，程溪清楚这点，看着少年给她斟倒一杯茶水后，关上厢房门离开，她收回视线，望向身侧半掩的窗户。 　　窗户下方就是味香楼的主街。 　　往来的人潮里，夹杂着不少筑基期修士。这些人大多仰首挺胸，面色自信潇洒，锦衣佩玉，从五官来看，年纪普遍在二三十岁。 　　“尽是天骄弟子啊。” 　　程溪本着吃瓜的想法，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的修士，暗暗嘀咕：“年轻人自信又气盛，一点小事就擦出火花，也不知……” 　　“砰——” 　　程溪正琢磨着这些修士打起来，兴山镇药馆生意肯定会很红火，结果身侧的木板忽然被人踢开。 　　幸亏她蹲得及时，不然绝对要被断裂的木板砸到。 　　程溪第一想法是遭了，自言自语好像被人听到了，但包厢就算没布置阵法，只要嗓门不大，也不至于传到隔壁去啊。 　　“程姑娘，程姑娘你没事吧！”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急着打开包厢进来，见到蹲在座位旁的程溪，松了口气，又急声道：“前面那两个包厢的客人打起来了！您要不要换个位置？这地方太危险了，隔着好几个包厢还险些伤到您。” 　　程溪：“？” 　　她这是险些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筑基期打架？”得知冲突地点离这有点距离，程溪站起身问。 　　少年点头，“对。” 　　“这砸坏了，得赔钱吧？赶紧招呼你们味香楼的筑基期堵着门，别让他们跑了。” 　　程溪一本正经说。 　　“噗嗤。” 　　门面少年生得俊俏，笑起来也很有少年朝气，他看着程溪点点头说：“掌柜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两位已经赔了灵石了，整整五百块中品灵石。” 　　“嗯，你帮我换一桌，切记要离他们远些。”程溪随意道。 　　“好嘞！” 　　门面少年目光落在桌上，之前斟的茶水只剩半杯，他愣了下红着耳朵连忙收回目光，殷勤地带程溪换了包厢。 　　换到二楼角落的程溪等待半刻钟，桌上已呈上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 　　味香楼的荤食很实在，青瓷色的大碗，食物份量均是微微堆起，添味的配菜就像衬托鲜花的绿叶，只有那一小撮。 　　对比程溪曾经吃过的梅菜扣肉，一大碗梅菜相比，味香楼堪称业界良心，好吃又不贵，大部分食材还都剔了骨，份量很扎实。 　　两刻钟后，程溪从味香楼出来，满脸餍足。她在主街的商铺逛了一圈，购置木傀儡所需的工具后，赶回灵渠街的住所。 　　灵渠街近来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程溪走近自己住宅这条巷子，远远见到一个熟悉面孔神色肃然地立在院门的台阶上。 　　“段老板？”程溪走近以后，疑惑地喊了声，“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在兴山镇经营着包子铺的段老板侧头看向程溪，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道：“程姑娘，我是来与你说一声，你的猪肉，包子铺不能收了，对不住啊。” 　　程溪想到昨日的蓝衣男子，段老板要是对高品质的猪肉没有需求，就不会特意让人蹲守着等她回来。 　　而短短一天，得知她回来的消息，却亲自上门表示不能再收购猪肉，这其中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程溪心里有所推测，温声问：“段老板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唉……”段老板看了眼程溪，面色纠结，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先进来坐吧。”程溪见这其中有隐情，把院门打开，邀请段老板道。 　　段老板经过一番权衡，咬了咬牙还是毅然踏进院子里，他三两步拉近与程溪距离，压低声音道：“程姑娘，咱们也算合作一场，我就长话短说了。” 　　“今早明春堂的人找上我，说程姑娘你养黑皮猪荒废了修行，不准我铺子再买你的猪肉……还问了我除我之外，有哪些买你猪肉的，这我只说不知道。” 　　“包子铺在兴山镇没根基，只有我一个人撑着，明春堂这么要求，我委实没有拒绝的底气，只得答应。” 　　段老板说着说着神色有些愧疚。 　　明春堂明显是冲着程溪来的，段老板心里纵使一百个不愿意，在比对双方实力以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除非他不想在兴山镇混下去了。 　　“我知道了，为免惹人猜疑，这杯茶看来段老板喝不成了，我就不送了。” 　　程溪听完始末，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反倒温声安抚：“给段老板你平添麻烦了，待我解决这事，我们再合作。” 　　“好，好！” 　　段老板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应下，准备出门前，又低声道：“味香楼跟盟会关系不浅，他们应该不容易受明春堂要挟，程姑娘不妨与他们谈谈。” 　　“好。” 　　程溪见段老板冒着风险出主意，不由莞尔，若是一般人，恐怕在得了警告之后，决计不会再联络她。 　　而段老板不但专程过来道歉，说明情况，还帮她出主意，可见心思甚是厚道。 　　目送段老板离开，程溪淡然一笑。 　　张玉笛这动作确实够快，理由也挺充沛，养猪耽搁小师妹修行，这谁听了不得理亏啊。 　　“不如，杀了，他。” 　　人炼魇从后院悄无声息跑过来，一双猩红眼珠透着纯粹杀意与恶念。 　　“不用，他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玩玩，且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程溪笑着制止，虽然把人直接摁死是最痛快的，但张玉笛是师父大弟子，总归要给师父点面子。 　　除此之外，人炼魇是至恶之物，程溪不想助长它的杀心，能用和平手段解决，她还是打算稍稍花点时间。 　　“小娃娃，你这些猪肉卖不出去的话，要怎么解决啊？”木傀儡明显听到了前院发生的事，它晃悠着从正屋走出来，嘴巴张合，“那个明春堂，我怎么觉着目的不纯。” 　　“就是目的不纯，对了，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放你住的侧屋吧？”程溪随意道。 　　“好呀，可惜今日没出太阳，不然我制作木犬的动作还能快些。”木傀儡很是遗憾。 　　程溪推开侧屋的门，闻言好奇道：“这太阳还能加快你干活效率？” 　　“不能，就是没太阳浑身不舒坦，做得慢。”木傀来很实在。 　　程溪：“……” 　　得嘞。 　　程溪把一堆工具与灵木放在侧屋里，随木傀儡折腾，她则回到正屋里倒了杯茶水解渴。 　　人炼魇一身黑雾静静团在木椅上，猩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猪肉，要，怎么，解决。” 　　“不能卖猪肉，可以卖腊肉嘛，先屯着风干，姓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怎么也得满足一下他啊。” 　　程溪喝完一杯茶水，脑海里的计划逐渐成型，她唇角微翘，笑着说：“你好好照顾后院的黑皮猪，给它们加大运动量，多添点瘦肉，我去外面买些青盐回来。” 　　兴山镇也有风干肉店铺，生意还不错，毕竟风干的食材储存起来总是容易些。 　　作为世俗人与修士混居的小镇，又是靠山吃山，没有势力恶意竞争，这里的生活气氛比之宗门与城池，明显要浓郁不少。 　　卖青盐的调料铺很实在，十斤上等青盐才算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按金银来算，那得要上百两银钱。 　　程溪心里琢磨着几十头黑皮猪全部腊起来，这耗盐量肯定不少，她看向掌柜温声问：“店里的青盐存货有多少？” 　　“有两个库房嘞，得有五千斤。”胡子发白的炼气五层掌柜嗓音稍显老态，但足以让人听清。 　　“我先要…三千斤吧。” 　　程溪想了下对掌柜说。 　　“噗，咳咳咳——”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一双苍目，拔高嗓门问：“要多少？！” 　　“三千斤青盐，三百块下品灵石对吧。”程溪感知到自己脖颈挂着的储物袋，再次感叹有钱真好。 　　“是这个价没错，小姑娘买这么青盐作甚，储备不当，容易化掉，可别平白损失了。”上了年纪的掌柜善意劝告。 　　“做风干腊肉。”程溪没隐瞒。 　　掌柜闻言，不由打量了样貌平平，但一双眸子格外清澈灵动的小姑娘几眼，以过来人的经验道：“三千斤青盐，能腊上万斤肉了。” 　　“只能腊这么点？”程溪眸子微睁。 　　掌柜：“？” 　　“我还是买四千斤青盐吧。” 　　程溪想了想住所的面积，前院的两个侧屋一间给了木傀儡，另一间正好用来放青盐。 　　不过侧屋用来当库房，得稍作改造。 　　程溪痛快付完灵石，给了个地址让掌柜把青盐运过去，她又跑了躺建材铺，约两个空闲木工把自己的改造要求说了遍。 　　在灵石的驱使下，时至下午三点。 　　程溪前院的侧屋改造成功，面积有所扩大，外观也焕然一新，房门改在左侧，一推门就能看见两个巨大的木质凹箱，需要踩着十几层木梯才能看见里面景色。 　　里面盛放的是淡青色的上等青盐。 　　整整四千斤。 　　“青盐加改造，再加黑皮猪的成本，哎，怎么才花了四千下品灵石啊。” 　　程溪算着账走到后院，看着玩命奔跑的黑皮猪，跟昨天刚买过来相比，能明显看出瘦了，肉也更紧实了。 　　“哒哒，哒哒哒——” 　　程溪正准备去明春堂添堵，听到身后传来清脆踩踏声，她下意识回头。 　　一头米白色的四足木犬仰着头与她对视，其背高半米，四足配的是锋利的铁爪，那张狗嘴经过改造，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铁牙。 　　“咔咔——” 　　木犬约成年人巴掌大的嘴巴张合，铁牙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咔咔声响。 　　“小娃娃，要不要试试这只木犬本事？”木傀儡的精神传音从木犬身上发出。 　　“怎么试？” 　　程溪眸中浮现惊奇。 　　“小娃娃去院外，假装进屋的贼偷，只要能踏上二楼，就算小娃娃你赢了。”木傀兴致勃勃。 　　“行啊。” 　　程溪痛快答应，兴山镇的阵法成本太大，再加上住宅没什么重要东西，她就没准备。 　　木傀儡兴致这么高涨，程溪本着陪它玩一会的想法，走出院子，顺手关上门。 　　为了挑个合适的位置，程溪绕着这栋宅子走了两圈，直到被两个年轻的炼气期修士拦住去路。 　　“你鬼鬼祟祟，在这附近张望什么！”说话的少女衣着讲究，观秀丽外貌年岁应当在十六七岁，但修为已是炼气八层。 　　她身侧的年轻人已经筑基，但对外呈现的境界威压是炼气九层。 　　“误会，我只是在看看我这栋宅子，有哪里需要修缮的地方罢了。”程溪和气道，“两人若是不信，我有钥匙，可以请你们进屋喝杯茶水。” 　　“那就请你带路吧。” 　　少女眸中仍带着怀疑，语气不善道：“听闻这镇上贼偷多，你最好拿出有力的证据，不然，我定要为民除害！” 　　“……” 　　程溪有点小尴尬，她这行迹放在外人眼里确实很可疑，不过她心里倒没虚。 　　领着两人来到紧闭的院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铜锁，和气道：“两位要进来喝杯茶吗？” 　　“你真住这啊……” 　　少女见状，面露讶异，许是察觉自己话里意思有些歧义，连忙补充道：“我听闻灵渠街的住宅很贵，寻常炼气期很难买得起的。” 　　“也还好吧，就三五万下品灵石。”程溪如今眼界不同往日，尤其是储物袋里还揣着一笔巨款，她真没觉得这里的住宅贵。 　　察觉到两人没什么恶意的打量，程溪顿了下，又随口补充道：“当然，这也与我的营生有关，比较赚灵石。” 　　“是什么营生啊？”少女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紧盯着程溪问。 　　“顾桃。” 　　青年侧目，嗓音清朗，带着制止之意。 　　“养猪。” 　　程溪面露笑容。 　　顾桃：？？？ 　　青年：？ 　　“养，养猪？” 　　顾桃懵了下，不由得看向自家师兄，“师兄，修士还需要养猪吗？” 　　青年面色复杂：“……”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因为修士不养猪，所以我养了才赚得多。”程溪一本正经蛊惑道，“两位想不想看看我的养殖场，就在后院里。” 　　“师兄，可以吗？”顾桃望向青年。 　　“那就，叨扰了。” 　　青年抿了下唇，看着程溪礼貌颔首。 　　“没事，没事，请。”对于送上门来的实验员程溪还是很客气的。 　　她站在院门口，摆出很客气的姿态，在两人即将踏进去前，随口提了句：“对了，院内有防贼偷的恶犬……” 　　程溪话还没说完，早就埋伏在一旁的木犬铁嘴发出咔咔声扑向两人，青年急忙握住师妹手腕，险之又险让她避开被咬中的危险。 　　然木犬对两人穷追不舍，青年自忖自己身手不弱，但这木犬行动间，章法既诡又快，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次次都将他后路堵住。 　　青年连续数招脱身不得，程溪也没想到这木犬居然这么给力，她担心青年心生火气直接毁了木犬，贴心开口道：“道友可略施灵力困住它，这木犬是我一位长辈赠送，用来守家，谁知竟对陌生人如此警戒……’ 　　顾桃已经退至安全位置，见木犬与师兄搏斗在一块，竟隐隐占据上风。 　　这木犬狡猾多端，骗了师兄一招，顾桃担忧此物对师兄造成伤害，掐着时机施展灵力意图推开这木犬。 　　“小桃，不可！” 　　青年顾不上实力暴露，立即凝聚保护罩，抵挡顾桃的攻击，而后身形一撤，退至院门口。 　　“姑娘这木犬，不知是哪位前辈所制？”脱离战斗后，青年看向程溪，礼貌询问。 　　程溪面露歉意，神色真挚：“这个，我也不清楚，长辈送给我以后，就外出云游了。” 　　青年也未怀疑真假，这木犬绝不可能出自眼前这位炼气五层的姑娘之手，而市面上的傀儡，能用普通灵木达到这种实力与境界的，少之又少。 　　“这木犬很厉害。”青年认真夸赞，“用来看家护院，绰绰有余。” 　　“嗯，我这里也不常有人来拜访，惊扰二位了，我看看能不能把它弄开，好方便两位进来。” 　　程溪走进院子里，木犬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伸手将木犬抱起，看向院门口的两人，礼貌道：“两位可以进来了。” 　　顾桃怔怔看着被抱在少女怀里的呆呆木犬，与先前凶猛的进攻仿若两物，她心中不由生出些许羡慕。 　　这么厉害又认主的木犬，她也想要。 　　“我与师妹还有些事，不叨扰姑娘了。”青年一反常态地没有进来，喊上不情不愿的顾桃动身离开。 　　程溪稍显遗憾地表示理解。 　　两人走在街巷里，直到快抵达租赁的住宅，顾桃才疑惑道：“师兄，为什么不进去啊？” 　　“那只木犬很厉害，既然是看家护院，住宅有前后院，你怎知后面有没有。” 　　青年肃然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初次见面，不知品性就贸然进入对方住宅，这属实不智。” 　　“可我觉得她人不坏呀……” 　　顾桃小声嘟囔。 　　青年叹了声，对自己这个不知世俗险恶的师妹说了好几个案例，把人吓得脸色发白才作罢。 　　* 　　住宅里。 　　程溪把木犬放在地上，木犬发出咔咔声，木傀儡精神传音道：“小娃娃，我厉害吧！” 　　“厉害，连筑基期都被你逼退了！” 　　程溪毫不吝啬地夸赞，这绝对算是预料之外的意外之喜，想不到当摆件的木傀儡居然能这么凶猛。 　　“咔咔咔咔——” 　　木犬铁嘴不断张合，四爪在地上胡乱蹦跳，对这夸奖显然很受用，“可惜这木头品质一般般，若是换上更高级的木头，便是金丹期也不是木犬的对手。” 　　“更高级的木头？” 　　程溪来了精神，追问道：“是哪一种，我看看兴山镇有没有。” 　　“若要对抗金丹境，轻灵木就可，配上千炼铁，制成木犬，一根就够了。”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程溪记下这个木头，关心道：“制作这个对你会不会有负担？” 　　“没啥负担，就是做得比较慢，要是有太阳晒，应该能快点吧。”木傀儡说。 　　程溪不由莞尔，“我去市场看看。” 　　程溪刚踏出院门，迎面就碰上一位锦衣男子，她定睛一看，发现还是位熟人，语气轻快问：“秋掌柜，大忙人啊，你这是来找我的吗？” 　　“听闻陈师闭关，明春堂暂由大弟子张玉笛代管，你与你大师兄闹不和了？” 　　秋明看着程溪，开门见山地问。 　　“秋掌柜消息真灵通。”程溪唇角微扬，默认道。 　　“灵通什么，是明春堂的跑堂来味香楼找我，说什么不要买你的猪肉，免得耽搁你修行。” 　　秋明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程溪，凉凉开口：“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味香楼买过你的猪肉了，不都是回回捡剩的猪脏吗？” 　　程溪讪笑了下。 　　“这回你的猪肉跟猪脏都交由味香楼处理，价格从品质，走市价，如何？”秋明直白道。 　　秋明完全不虚明春堂，毕竟他自己本身就是筑基期，而据传味香楼并非独此一家，在大城池里也有分号，就算五大盟会想动味香楼，也得掂量掂量。 　　“也行，不过我买了青盐准备做风干腊肉，味香楼要不要？”程溪没有拒绝秋明的提议，本着不浪费的想法，提了嘴腊肉。 　　“行啊，要是品质好，可以开发新菜式。”秋明痛快答应，点头道：“事就这么说妥当了，我还有其它事，先告辞了。” 　　对于秋明这来去如风的性子，程溪早就习以为常，要说筑基期里，他算是最平易近人了。 　　跟炼气期也能打成一片。 　　“前辈。” 　　程溪折身回到院子里，戳了戳趴在地上的木犬，温声问：“你能同时操控数头木犬吗？” 　　“数头？”木傀儡愤愤道：“小娃娃是不是瞧不起我，就这种小玩意，别说数头，就是几十头，对我来说也轻而易举！” 　　“噢！？”程溪眸子一亮。 　　“不过……” 　　木傀儡豪气万丈说罢，又吞吞吐吐道：“我在虚陵城里精神消耗太大，得慢慢恢复才行。现在么，只能操控十头木犬，要是轻灵木，那只能操控一头。” 　　“所以前辈现在是在虚弱期对吧，好吧，十头木犬能管理一座山头吗？”程溪心念微动道。 　　“那得看多大，百里面积倒是可以。”木傀儡说。 　　“好。” 　　程溪应了声，动身离开住所。 　　* 　　在去商行购置轻灵木之前，程溪特意去了趟食膳街找董家生猪铺。 　　“哎——” 　　先前卖黑皮猪的董掌柜见到程溪就愁眉苦脸地往屋里躲，努力挥手，“没了，没了，我这真没黑皮猪卖给你，不信你去猪栏看，一头都没有了！” 　　程溪：“……” 　　演得太浮夸了，你好歹把忍笑的嘴角平一下啊。 　　“董掌柜欺人太甚！” 　　程溪觉得自己得配合下，于是她手指颤抖，愤怒的声音恨不得让附近看热闹的修士全听了去。 　　生猪铺掌柜嘴角抽搐。 　　他还想说明春堂欺人太甚呢！ 　　“你董家不卖我猪，只要有灵石，总有其他人卖，我们走着瞧！” 　　程溪意思意思撂下狠话，绷紧脸上神色，冲出食膳街，挑着一条路，越走越偏，直到来到董家的猪栏附近，与早就候在这的董掌柜碰头。 　　没有猪卖的董掌柜：真香。 　　走着瞧的程溪：香。 　　“明春堂姓张的真不是人！” 　　董掌柜见她过来，愤然帮她骂了句，又殷勤笑着说：“程姑娘消消气，黑皮猪又不只有我一家卖，到时候我出帮工费，保证悄无声息给你运到灵渠街。” 　　“这事不着急，我是想跟你谈谈乔山那份地契的事。”程溪淡定道：“我打算买下那座山头，你找个时间约一下你那位朋友吧。” 　　董掌柜愣了下，有点犹豫道：“这，不太好吧，你现在与明春堂不和，要是刘家施压，你……” 　　“嗤，明春堂那么厉害，是因为谁？”程溪嗤笑一声，摇头道：“这都是因为有我师父他老人家坐镇，就算明春堂不出手，刘家胆敢跟我玩阴的，且看我师父出关会不会饶了他。” 　　董掌柜觉得是这个道理，细想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但一想到那座山头有人愿意接手，自己那位兄弟不用再整日借酒消愁…… 　　董掌柜搓了搓手，看向程溪，“程姑娘可考虑好了？这地契一旦交易成功，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放心，只要山头让我满意，灵石不成问题。”程溪自信轻笑。 　　“那成。” 　　董掌柜点头，跟程溪先说好见面时间，随后乐颠颠地去找自己那个兄弟。 　　乔山离兴山镇不远，走路只需两刻钟就能抵达，程溪赶到时，天色已近黄昏。 　　为了方便观察，程溪身形轻巧地攀上高树，俯瞰整片乔山。 　　乔山在刘家的开发下，地势已经趋近平坦，这里数座山头红绿相映，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但这并非完美之景，皆因山势中间那一块简陋的棚子与没有打理的杂草，就像混进一堆花卉中的枯萎花朵，格外惹人注意。 　　“啧，都快被吞完了。” 　　程溪发现董掌柜的一座山头的形容，与实物实在有些对应不上，就那一小块地，只剩下简陋的鸭棚。 　　就这，山头？ 　　程溪看着鸭棚附近正在卖力种植各类灵作物的世俗人，对刘家这种明目张胆的蚕食行为冷眼旁观。 　　等她买下地契，就是重拳出击的时候。 第38章 伯仲 　　程溪跟董家生猪铺掌柜约好的地契交易时间是明日正午, 味香楼碰头。 　　眼看天色渐暮，程溪从乔山回到兴山镇，用易貌符变幻外形，找到镇上最大的商行, 购置轻灵木。 　　这东西出乎预料的便宜。 　　一整根才五百中品灵石, 就这锻造出来能够对抗金丹期强者？程溪心里有点打鼓。 　　“这轻灵木也算稀少灵木, 怎么千年轻灵木这么便宜？”程溪看向陪同的店侍，疑惑问。 　　“轻灵木的木质太硬, 又不易渗透灵力, 生长快, 还不挑地儿。咱商行除去千年木, 还有五千年的, 需两千中品灵石。” 　　店侍老实回答。 　　“行，千炼铁有吗？什么价位？” 　　程溪又问。 　　“一斤千炼铁五十块中品灵石。”店侍说。 　　“劳烦轻灵木五千年与千年份的各来一根, 千炼铁来五十斤。”程溪端起茶杯喝了口灵茶, 琢磨着她要的这些加起来, 也才近五十块上品灵石。 　　对比她储物袋那近十万的上品灵石，就挺便宜。 　　有钱真好啊。 　　程溪在心里感慨。 　　店侍对这笔大买卖非常惊喜，立马应下，向程溪告了声退匆忙跑去筹备。 　　程溪完成交易离开商铺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回灵渠街前, 她又去了趟普通的木材商铺与药草铺。 　　买了一大堆普通灵木、铁材、新鲜药草, 加起来只花了百来块中品灵石。 　　程溪换回平时示人的外貌, 心情舒爽回住所。 　　木犬悄无声息矗在院子中央，程溪走近木傀儡住的侧屋，推开门, 把几节轻灵木与千炼铁摆在角落，闲聊道：“我打算盘一座山头用来养猪，到时候给你在那里盖个屋子，你要不要去那里住？” 　　“咝咝咝——” 　　木傀儡拿着工具正在打磨木犬的零件，闻言转过头，方形的五官看向程溪，嘴巴张合，“把木犬摆到山里头，我也能操控，还是说小娃娃你嫌我了？” 　　程溪：“？” 　　“我没有，你怎么会觉得我嫌你啊。”程溪觉得好笑，她之前不知木傀儡的本事，觉得它当个摆件也行，现在又怎会嫌弃它。 　　“轻灵木呢，贵是贵了些，但它很结实，你且放宽心。大不了我到时候操控这些玩意，替你去拦路打劫，保证把成本赚回来。” 　　木傀儡很认真地说。 　　程溪：？？？ 　　区区几十块上品灵石，不至于，不至于！看把傀儡逼成啥样了都。 　　“轻灵木不贵，很便宜，千年的只要五百块中品灵石，五千年的也只需两千块中品灵石。” 　　程溪笑着说：“这点灵石，只要多养几茬猪就能赚回来了。” 　　木傀儡瞬间睁大双眼皮，显出里面无神的眼睛，它浑身颤抖，“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以前的轻灵木，很贵！千年龄要很多灵气石，至少三万。”木傀儡囔着要了解这个如今的货币，程溪只好拿出三种灵石，让它辨识。 　　木傀儡说上品灵石与以前的灵气石的灵气份量相当，把程溪给听呆了都。 　　这要是能倒卖，绝对血赚。 　　“你说的以前，是多久之前啊？” 　　程溪憋着声问。 　　“虚陵城还未建成，我就存在了，很久很久了吧，那时的生活，可不如现今这般平和。” 　　木傀儡悠然说了些隐约还记得的事，让程溪对几万年前的修仙界，有了个大概了解。 　　简而言之就是外忧内患，资源匮乏。 　　“改日我买本灵木册给你打发时间吧，上面记录的是当今所有灵木品种，说不定对你打造这些傀儡有更好的灵感。”程溪贴心道。 　　“好！小娃娃真好！” 　　木傀儡激动地咯吱咯吱响。 　　程溪见它动力十足，又留下普通灵木与铁材，让它不要太劳累才离开侧屋。 　　一楼修炼室，程溪手握两块上品灵石，进行日常修炼，她隐隐感到炼气五层的极限已经不远，以她现在的积累，突破炼气六层非常轻松。 　　但神兽这么好的资质，不把底蕴打好，简直血亏，尤其现在不缺资源的情况下，程溪选择稳扎稳打。 　　后半夜。 　　程溪修炼至饱和状态，睁开眸子，入目便是在橘色灯盏照耀下，黑雾身形不断扭曲，时而成圆，时而化作木犬形状，睁着一双微圆猩红眼珠的人炼魇。 　　程溪：“？” 　　“你在做什么？” 　　程溪沉默几息后问。 　　“饿，了。”人炼魇的黑雾凝滞在原地，通过魂血跟程溪沟通。 　　“饿就先吃几头黑皮猪，走。” 　　程溪精神抖擞来到后院，兽栏檐下挂着灯笼，里面是累了一整天睡得很死的黑皮猪。 　　人炼魇规规矩矩吃了六头黑皮猪的血液，并把这六头黑皮猪挪出兽栏。 　　“怎么，处理，肉。” 　　人炼魇也知道白天的事，它问程溪。 　　“猪皮猪脏放到一边，猪肉分成两斤一份。”程溪看了眼天色，约莫凌晨三点钟，就算是修士，这个时辰也大多都在休息。 　　不过味香楼却是全天候都有人在。 　　“我去趟味香楼。”程溪想了下说，“以后就跟他们合作。” 　　“猪，涨价，肉价，要高点。” 　　人炼魇一双猩红眼珠看着程溪，一本正经地叮嘱，颇有种担心程溪吃亏的意思。 　　程溪不由得莞尔，“行，我把人喊过来，把价议好再让他们搬走。” 　　兴山镇的夜街有灯，倒不显得可怖。 　　程溪通过敏锐嗅觉，提前避开几处灵力碰撞的打斗现场，找上味香楼，要了个能做主的管事，还要了个懂得腌制腊肉的跑堂。 　　两人跟着程溪来到灵渠街住所，后院五个大藤框里，装着的是已经处理好的黑皮猪肉与猪脏。 　　“近来黑皮猪价上涨，这猪肉是怎么算的？”程溪看向味香楼管事，随意问了句。 　　“程公子养的这些猪肉品质均是上乘，最近普通猪肉都是十斤一块半下品灵石，程公子这些，可以算十斤两块下品灵石。” 　　味香楼管事很厚道，“猪脏方面，六头猪，算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如何？” 　　程溪余光扫了眼兽栏的横梁，人炼魇冒出一双猩红眼珠，断断续续对她说：“价格，还，不错，可以，交易。” 　　“行。” 　　程溪脸上带着笑意，痛快答应。 　　程溪又借着想学腌制腊肉的借口，端了一盆青盐出来，让跑堂的当场示范。 　　得到人炼魇表示学会的回答后，程溪才与味香楼管事交易灵石，看着他们将五个大藤框收入储物袋，三人闲聊着，在院门口时味香楼的两人向程溪告辞。 　　“六头，赚了，四百，下品，灵石。”人炼魇悄无声息出现在程溪身侧。 　　“主要是品质跟处理上赚到的。” 　　程溪对这个利润并不意外，近四百斤的黑皮猪整只出栏价只要十五块下品灵石，而这些普通肉加起来却值六十下品灵石，看似血赚。 　　但黑皮猪还得处理，几乎没有人能像人炼魇这般，瞬息间让黑皮猪无痛离世，保障内脏完好的同时，肢解速度还快的一批。 　　“你吃饱了吗？” 　　程溪温声问人炼魇。 　　“还，没，小半，饱，明天，还要吃，一顿。”人炼魇实话实说。 　　“嗯。” 　　程溪应了声，她没打算把养猪当主业，主要还是为了解决人炼魇的口粮问题。 　　比起死猪，总好过死人吧。 　　程溪折回修炼室，因境界锤炼已经饱和，她拿出傍晚买的新鲜药草，开始提炼成翠绿药珠。 　　张玉笛借着明春堂给她使绊子，虽然这绊子对她没大多效果，但程溪也不会吃这个闷亏，并且她对自己这个心法的修炼，有一些想法需要验证。 　　次日清晨。 　　明春堂一开院门，就迎来大批受伤的修士，多是以炼气期为主。 　　以往受伤的修士来明春堂，都得先挂个名，请药师观察伤势程度，之后才对症下药。 　　或是用药珠，或是自己买药材回去煎熬服用，药师需向伤者说明两者利弊，之后才由伤者自己决断。 　　但自从昨日由张玉笛开始管理明春堂，所有伤者发现想要解决伤势，他们只需要操心一个问题：确保灵石足够。 　　药师检查完伤势，直接明说这个需要多少灵石可以解决，伤者给得起，直接治疗，给不起恕不奉陪。 　　如此一来，明春堂的愈伤效率大大增加，大部分修士都是赞誉，认为此举节省了他们的时间。 　　就在明春堂的药师张罗着准备接待伤者时，第一批进来的修士正围着院子里一方长桌，与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女，你一言我一语。 　　“妙手回春？这是做什么？” 　　“专治外伤，一次五块下品灵石，贵倒是不贵，好像没说轻重程度，大面积外伤也能治吗？” 　　“这药师看着挺年轻的，只有炼气五层，靠谱吗？” 　　“明春堂的人，能不靠谱吗！” 　　…… 　　在众人讨论期间，有个中年男人站出来，展露伤口，诚恳又带点敬意地询问：“药师姑娘，我这伤，五块下品灵石能治吗？” 　　程溪看了眼男人血肉模糊的左手肘，脸上神色平和地颔首，“可以治，请坐，不愈和不收灵石。” 　　“好！” 　　中年男人神色一喜，连忙走到程溪身侧的木凳坐下，把伤口呈现在她面前。 　　“小师妹，你莫要胡闹，师父让你与药师修行，可没说过让你砸明春堂的招牌。” 　　张玉笛温润的嗓音在人群里响起，这些伤者下意识让道，一身杏白药袍，玉树临风的张玉笛面带无奈道。 　　“这，这位不是药师？！” 　　坐在凳子上的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噌地站了起来，连退数步与程溪保持距离。 　　“师父说药道修行重在实践，我虽入门时间不长，但能让师父亲自教导，这足以说明我的资质。师兄担心我砸明春堂招牌，那我这就出门去。” 　　程溪唇角微扬，嗓音空灵而轻快，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她麻溜搬起桌椅跑出院子，在院门旁的街边摆好，侧头朝院内高呼：“大师兄且放心，我必不会提明春堂的名号。” 　　“这条街上往来都是急于寻医的伤者，小师妹还是将桌椅收起，莫给人添麻烦。”张玉笛走到院门口，面带温润笑意看着程溪说。 　　即便程溪摆放的桌椅连街巷的五分之一都没占到，但附近往来的修士还是将目光放在程溪身上，带着明显打量。 　　“唉，大师兄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程溪叹了声，“我储物袋放不下，只能把这些东西暂放在明春堂了。” 　　程溪说完也不管张玉笛答应与否，把桌椅又搬进院子里，同时将布做的招牌，绑在短竹竿上。 　　她肩上扛着短竹竿，朝张玉笛明媚一笑：“师兄，我这就上街历练去啦。” 　　对于程溪这见招拆招，早有准备的举动，张玉笛笑意稍淡，“师妹如何我自是管不着的，但倘若有人在外说明春堂的招牌被人坏了，我自要代师父对你管教。” 　　“是像昨日那般管教吗？” 　　程溪佯装好奇问：“若是那般，力道可还得加重一些才行哦。不然我把东西卖给味香楼，还得了个好价钱呢。” 　　张玉笛脸色彻底失了笑意，随意道：“我不过是担心师妹荒废了修行，稍提了几句罢了。” 　　“那我便多谢师兄好意啦！” 　　程溪笑意盈盈。 　　“师妹知我好意便足矣。”张玉笛仍维系着好师兄的人设，温声道。 　　程溪嗤笑一声，没再说话，扛着短竹竿走出明春堂，在街上悠闲地走着，嘴里不忘喊两句口号，“妙手回春，药到伤除。只要五块下品灵石，可治完以后满意再给。” 　　程溪才刚嚎两嗓子，明春堂里就有跑堂的出来，面色为难地拦着她，“程姑娘，有伤者说街巷声音太躁，吵得他气血不平，还望您小些声。” 　　可骗鬼去吧。 　　隔着一堵墙跟半亩地的庭院，哪个伤者听得见啊，还气血不平，怎么不说快要上天了呢？ 　　程溪知晓这是张玉笛差人给她添乱，她也不在意，态度温和地颔首，“我知道了，我会收敛的。” 　　跑堂的面露尴尬，点了下头匆匆跑回去。 　　因程溪要价实在太便宜，又说治不好不收灵石，很快就有炼气期修士摁耐不住找她尝试。 　　程溪看着这位修士膝盖的黑色肿伤，她搜刮自己有限的治疗经验，装作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翠绿药珠，示意人就地坐下。 　　程溪手指轻触伤口边缘，意识注意着气海里的心法拟态，两片淡绿的花瓣微微颤动，但反应并不像前两天对待那位孕妇人那般强烈。 　　“我要把你里面的死血先放出来。” 　　有心法兜底，程溪虽然没太多治疗经验，但她胆子出奇的大，从储物袋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匕首，对准伤口轻轻一划。 　　黑色血液混着脓血流出，程溪在肿包降下以后，立即抽取翠绿药珠中的药性，帮他愈合。 　　“你这个伤得修养两日，等新肉长出就好了。”程溪手指触碰伤口，发觉气海花瓣毫无动静，便知没甚大碍，她叮嘱这位修士。 　　“好，好的，多谢姑娘！”这男人拿出五块下品灵石，接连道了几声谢，一瘸一拐地离开。 　　程溪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随着初战告捷，很快就有第二位伤者找上她。 　　这些人的伤势大多都是外伤，最严重的一位是腿部被武器戳了个洞，程溪费了大约半刻钟才搞定。 　　而治好这位后，她发现气海里的淡绿花瓣有明显的成长，有种要萌生第三片花瓣的迹象。 　　看来这心法确实需要救人才可成长。 　　程溪在心里得出结论。 　　“让让，让让让，快让让！” 　　就在程溪掐着灵力把地上污浊清理期间，有一行人态度嚣张地朝街巷冲来。 　　程溪原本没放在心上，直到这五个男人停在她面前，修为清一色的炼气七层。 　　“我兄弟的伤就是你治的？” 　　为首的男人面目凶煞，浑然没有对女子的风度，粗着嗓门狠声骂道：“你这毒妇！” 　　程溪脸上平和神色尽散，看了眼气势咄咄逼人的男人，望向他身后被另外两人扶着的男人。 　　正是第一个找她治伤的那位修士。 　　原本治好的膝盖，眼下流脓烂疮，青黑色的毒素遍布整条左腿，他脸色也惨白的吓人。 　　“我兄弟究竟如何招惹得你？他不过看你可怜，也没想把伤治好，只是想着花五块下品灵石救济救济你，但你却对他下此狠手！” 　　面目凶煞的男人逼近程溪，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揪程溪衣领时，一位青年适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道友，你说这位姑娘下毒，可有证据？”青年声音冷然。 　　程溪本打算砍断这条手臂的念头，也因青年的突然插手，顿了下，散了从储物袋拿武器的想法。 　　“证据？呵，我兄弟今日就来过这条街巷，只接触了这么一个人，不是她下毒，那不成还是那毒飘到他腿上的？” 　　男人理直气壮道：“她与我兄弟无冤无仇，却敢对我兄弟下毒，谁知会不会对其他人也下毒，我们大可以在这等着瞧，看有没有其他人赶过来。” 　　青年眉头轻皱，不由得看向程溪。 　　“我还不知道公子名讳。”程溪认得这位青年，是昨日那名顾桃的少女的师兄。 　　“顾鸠。” 　　顾鸠一直注意少女脸上神色，发现她既无发现下毒被发现的惊慌，也没有被栽赃诬陷的愤慨，这让他一时有些辨不清真相。 　　“想来我就算治好这位伤者的伤，你们也会反咬我一口，说是我下的毒，自然有解药。” 　　程溪面对这五个大男人，毫无惧色，条理清晰道：“但即便如此，你们要针对的人是我，与这位无辜的道友没有关系，他只是碰巧倒霉。” 　　“我会将他伤势治好，在这期间，还请几位不要离开，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这位道友的兄弟，我想等他清醒之后，亲自问问他，看认不认识你们。” 　　程溪此话一出，五人脸色均有一瞬色变，但很快，为首的男人不屑冷笑，“你既然能悄无声息下毒，谁知你有没有控制他人思绪的手段。” 　　“这一切只是你们的臆测，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臆测我的行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的真实目的。” 　　程溪瞥了眼明春堂院门口的杏白衣摆，淡然一笑：“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待这位道友清醒，我们再好好掰扯掰扯。” 　　扶着中毒修士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将目光望向为首的大哥。 　　“治！你若治不好我兄弟，今日一命还一命！”男人一双吊梢眼死死盯着程溪，语气凶狠，气势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要是治好了，他说与你们不认识。那几位今日，怎么也得断一腿一臂，才能从这离开。” 　　程溪面带自信，语气含笑，只是这话里内容，着实让人瘆得慌。 　　就连顾鸠都忍不住多看了样貌平平的少女几眼，这般自信，实在不像炼气五层修士该有的。 　　“唉，天降霉运，师父给的珍藏解毒药珠，看来还是保不住了。” 　　程溪絮叨着用手贴近中毒修士的膝盖，调动气海里疯狂颤动的淡绿花瓣，同时表面捏碎一颗翠绿欲滴的药珠，撒在伤口上。 　　短短几息，蔓延整条左腿的青黑色毒素开始退散，与中毒修士好转的脸色相比，另外五人的神色反倒比之前更难看。 　　几十息后。 　　中毒修士体内的毒素尽除，朦胧地睁开双眼，程溪抬头看向来势汹汹的五人，唇角微扬，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们的‘兄弟’醒了，你们怎么不笑啊，怎么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啊。” 　　一直在旁观的众修士都将怀疑目光落在五人身上，因刚才闹的动静太大，围观修士太多，五人竟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闹剧进行到此刻，孰是孰非已经完全清晰，顾鸠眸色发冷地看着五人，想到五人要少女偿命的狠意，心中怒意勃然，手持长剑，手起剑落。 　　五条断臂与断腿，当场掉落，鲜血洒满地上的青灰色地砖，沿着缝隙渗入泥土中。 　　“带上他。” 　　程溪压根没给这五人眼色，察觉顾鸠视线望过来，指了指解了毒但还有些分不清状况的倒霉蛋。 　　* 　　“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车马坊外，顾鸠目送搭载着那位修士的马车渐行渐远，他侧头看向程溪。 　　“我姓程，程溪，方才多谢公子出头。”程溪自报姓名道了谢以后，神色平和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在暗中使坏，自然不会意外。” 　　顾鸠神色惊愕，“你知道？” 　　“嗯。” 　　程溪略微颔首，看了眼天色，对顾鸠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暂不奉陪啦。” 　　“你既知道，为何还……” 　　顾鸠忍不住出声喊住程溪，“你为何，不避开？对方势强，你可以不与之相争。势弱，你大可以好好敲打对方。” 　　“那伯仲之间呢？”程溪闻言回头，轻笑着问。 　　“这……”顾鸠认真想了下，看向少女说：“那只能见招拆招了。” 　　“但你方才的解毒药珠是师父所赠，你就这么用掉了，要是自己不慎中毒，岂不是……” 　　顾鸠总觉得眼前少女处于下风，并不像与那暗中下手的狠辣之辈似伯仲之间。 　　“顾道友人真好，师父给我的珍贵药珠，并不止那一颗，下回我自会注意，顾道友且放心吧。” 　　程溪笑着朝顾鸠眨了下眼，而后收回视线。 　　顾鸠怔了下，目送少女步伐轻快地汇入人群，背影逐渐消失。 　　人好……？ 　　他吗？ 　　“呜哇！” 　　忽地一声娇呼将顾鸠从沉思中惊醒，他心下一跳看向身侧的顾桃，不自觉板了下脸，“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上蹿下跳。” 　　“臭师兄！你又提人家小时候！明明是你带着我到处窜，还让我背锅！” 　　顾桃柳眉竖起，开始细数顾鸠小时候犯的事，“你十一岁那年，烧了云姑姑的药田。你被抽鞭子的时候，可是我抱着云姑姑的腿，求她轻点打的！” 　　顾鸠：“……” 　　顾鸠嘴角一扯，盯着顾桃看了几眼，随后伸出双手捏着她的脸，往两边拉长了些，“多亏了你，把眼泪鼻涕全擦云姑姑腿上，害我被多打了三十鞭子。” 　　顾桃：“……” 　　啊！还有这回事？！ 　　“我那时候才四岁，我本意是关心你好不好！”顾桃挣扎着想拯救自己的脸蛋。 　　顾鸠想了下，松开双手，问顾桃，“我人好吗？” 　　“不……”顾桃刚蹦出一个字，脑子一转，殷切道：“不如师兄请我再吃一顿味香楼的美食，我吃完就告诉你。” 　　“小镇上的食膳有杂质。”顾鸠嘴上这么说，还是朝味香楼方向迈开了腿。 　　顾桃咧嘴一笑，乐颠颠地跟上。 　　兴山镇两人是头次来，一路上边走边看，抵达味香楼时，恰逢正午，美食的香味飘满整条长街。 　　“师兄快看，是昨天那位姑娘！” 　　顾桃远远就瞧见在味香楼门口，与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闲聊的程溪。 　　“那郎君生得真好看。”顾桃眨巴眼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少年身上，“听闻他爹是味香楼首厨，他做的膳食一定也很好吃吧！” 　　顾鸠目光落在少年身旁的程溪身上，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一抬眸，两人远远对了下视线。 　　程溪没想到顾鸠跟顾桃会来这，既然碰上了，她率先颔首示意，打了个招呼。 　　“程姑娘，你也是来这吃东西的吗？”顾桃从师兄这得知程溪名讳后，自来熟地凑近。 　　“嗯，等朋友。”程溪礼貌道。 　　“咳咳，不知这位郎君叫什么名字？”顾桃目光灼灼地盯着门面少年，胆大又殷切地问。 　　许是她目光太灼人，门面少年白皙的脸色渐红，最后通红地钻进味香楼里，一溜烟跑了。 　　“欸？”顾桃懵了。 　　“秋玉他从小就生得漂亮，但因为太漂亮经常被人逗，所以长大以后反而很怕生，尤其是对女子。”程溪简单告知了门面少年的经历。 　　“可你也是女子啊……”顾桃嘟囔。 　　“兴许是我长的比较有安全感吧。” 　　程溪自我调侃，她当初选择幻化成这个样貌，就是不想太惹人注目。 　　“你也别太难过，女子也有几分靠打扮的，你眼睛漂亮，若好好点缀，必然也很招人。” 　　顾桃心生怜意道。 　　程溪：“？” 　　不，我不难过。 　　“两位客人，用膳里面请！”三人在味香楼门口旁站了会，很快便有一位跑堂的过来请。 　　“我们要二楼包厢！” 　　顾桃立马说，“灵石不是问题！” 　　顾鸠瞥了她一眼。 　　“师兄，二楼包厢安静，雅致，有格调！”顾桃努力鼓吹二楼包厢的好处。 　　“那就……” 　　顾鸠心知这丫头是为了自己，但反正便宜，他也不介意，结果话未说完，就被跑堂的一脸尴尬打断：“这，二位客人，实在抱歉。临近正午，包厢已经被客人定完了。” 　　顾鸠神色一顿，看向顾桃。 　　“用我那间包厢吧，我要等的人还没到点。”程溪温和嗓音适时响起。 　　“这，这真的，可以吗？”顾桃原本略感扫兴的心情顿时清空，激动地看着程溪。 　　“嗯。”程溪和善一笑。 　　“那二位，这边请随小的来。”跑堂的认识程溪，见她要让，便开始为顾鸠与顾桃带路。 　　“谢谢程姑娘！”顾桃高兴地道谢。 　　“礼尚往来。” 　　程溪眉眼带笑，平和道。 　　顾桃不太明白，顾鸠却知晓她是指方才巷子里发生的事，他嘴角微扬，朝程溪颔首示意。 　　两人跟着跑堂的踏上楼梯时，顾桃惊奇道：“总觉得那位程姑娘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为何？” 　　顾鸠清俊五官没太多表情，简短问。 　　“师兄你想啊，灵渠街哪有炼气五层的人啊，而且那头木犬，连师兄你都难以应付。还有，还有，她跟味香楼的人好像很熟悉！” 　　顾桃一样一样细数，最后又补充道：“总不能真是养猪赚的吧。” 　　“程姑娘养的猪今早上桌，都是新鲜肉质，两位要尝尝吗？”跑堂的把人带到包厢后，顺嘴提了句。 　　顾桃：“？” 　　顾鸠：“……，有哪些菜品？” 　　程溪在楼下没等多久，生猪铺的董掌柜便带着他那位手握乔山一座山头地契的兄弟匆匆赶了过来。 　　秋玉亲自给她安排了一间包厢，走在前面小声抱怨：“小冬真没眼色，把那间带窗的包厢给了他们，分明还有其它几个包厢在空着。” 　　“那些是平日掌柜用来宴客预留的，他哪敢把人带去那里啊。”程溪失笑，“你别去怪他。” 　　“好吧。”秋玉点头应下，密长睫毛下是尚还青涩的五官，乖巧道：“我听你的。” 　　包厢里。 　　程溪与董掌柜两人各自落座。 　　“我听闻乔山那片地契只要二十万下品灵石，如今还是这个价吗？”程溪看向两颊削瘦，双目无神的男人。 　　“二十万，对，二十万。” 　　男人果断把地契拿出来，摆在桌上，布着血丝的眼睛盯着程溪，直勾勾道：“这座山头，面积可有近五十里，只要你能从刘家那里夺回来，就是你的了！” 　　五十里！ 　　程溪回想自己昨天傍晚看过的乔山地势，那搭着棚子的地盘，还能剩下半里地，都算夸大。 　　“我要先看看地契。” 　　程溪望向男人，平静道。 　　“看吧，看吧。” 　　男人把地契丢给程溪，身体后仰，瘫坐在椅子上，不修边幅的面容暮气沉沉。 　　“唉。” 　　董掌柜长叹一声，看向程溪提醒道：“刘家的手段很阴损，你只有一个人，恐怕玩不过他们。” 　　“没事，我只是回收地契上该有的面积罢了，他们不惹我，我也不会闲得没事找麻烦。” 　　程溪确定这有五大盟会联合公证的地契上，写有的面积是五十里，她放下心来，痛快拿出两千块中品灵石，看向男人，“更换地契主吧。” 　　男人眸子猛然睁大。 　　地契主更换并不复杂，随着各项手续齐全，地契上的主人变更为程溪的气息。 　　程溪站起身，望向董掌柜交代：“这两天帮我调一批黑皮猪过来，大概，三、四千头的样子吧。” 　　“这两天就要？”董掌柜很惊讶，“你往哪放？就算是乔山那边，也没这么快吧。” 　　“这两天就能腾出来。” 　　程溪很自信，收起地契平和道：“到时候盖起兽栏，自然有地方放了。” 　　搞定完地契的事，程溪在前往乔山前，特意回灵渠街住宅，带了两条木犬出门。 　　地契只认气息，并不认样貌，程溪为免麻烦，特意用易貌符换了个形象。 　　整片乔山，刘家俨然将此地当作自己的后花园，想要上山，只有山脚下这条有家仆看守的路可上，其余地方都用木栅围得死死的。 　　这一天，看守乔山的家仆，碰上一位身着桃粉衣裙，脸庞没什么特点，唯独一双眸子清澈灵动的女子，说着让人惊讶的话。 　　“烦请你们把刘家能做主的人喊来，我想跟他们谈谈地契的事。” 　　程溪唇角微翘道。 　　* 　　下午两点。 　　山脚下的石亭里，衣着锦丽华贵刘家当代家主刘守安、刘家长子刘纪薛、刘家族伯刘醒宗，三代人，三位话事人与程溪碰头。 　　四人围坐着石桌。 　　“二十万下品灵石，地契归我刘家。”刘家的家主刘守安盯着程溪开口。 　　程溪失笑，“我买来就花了这个价，五十里的地啊，便是市价，都得往四十万上品灵石走。” 　　“小姑娘，勇气可嘉。” 　　刘醒宗是筑基初期修为，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只有炼气五层的程溪，语带深意夸了句。 　　“前辈过奖了。” 　　程溪坦然接受这夸奖，看着正值中年的刘守安，语气平和，“我一直听外界传闻乔山是刘家的地盘，想来这片区域，早就被刘家开发得很完整。” 　　“我买来这份地契的本意是沉心发展，也不想与刘家生争端，所以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所以你二十万下品灵石买进，随手一转，就想赚去十万下品灵石？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就敢要这个价。” 　　刘家长子刘纪薛长得一般，有轻微斗鸡眼，一开口就是趾高气扬的嘲讽。 　　“咔咔——” 　　“咔咔咔——” 　　两头没什么存在感的木犬突然疯狂咬合铁嘴，冲着刘纪薛一顿叫唤。 　　“按刘公子的意思，这笔交易看来是不成了？”程溪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刘家明显是打算全部吃进去，一丁点骨头都不想吐出来。 　　“嗬……咳咳咳咳——” 　　玩世不恭的刘纪薛刚想提一口痰，腿上冷不防被木犬咬了一口，痰没送出去，反倒自己被呛到，血肉被撕扯的痛与喉咙的窒息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刘家的家主想要施展灵力把这木犬赶走，但木犬比他预估的更灵活，闪避间，好几下打在自己人身上。 　　刘醒宗到底活得久些，知道关键在这女子身上，然就在他施展术法想要对付程溪时，两头木犬速度极快，左右开弓其扑向他。 　　其中一头木犬挨了术法，非但没散架，速度更快冲向刘醒宗，张开铁嘴咬破他紧急施展的灵力罩，另一只咬在他手臂上，撕了一口肉下来。 　　“啧啧，就这实力，一头木犬就能把这三都给解决咯。”木傀儡感叹。 　　程溪算看出来了，自己在虚陵界里捡的居然是个精神力强横到变态的强者，本体隔着近三十里地，还能操控两头木犬把筑基期打得落花流水。 　　“既然你们刘家没诚意，那我只能按这地契上的面积，全盘接收了。”程溪看向伤势不轻的三人，起身离开石凳。 　　两头木犬此刻在三人眼里，就跟三头凶狠的豺狼似的，被那沾着血的铁嘴对着，伤口痛得更厉害了。 　　三人面露不甘，又无可奈何。 　　就在程溪走出石亭，落在后面的那条木犬趁三人心神放松之下，猛地又杀个回马枪，对准刘纪薛的屁丨股痛咬一口。 　　“嗷！！！！” 　　一声悲愤宛如杀猪般的惨叫简直让人不忍侧目。 　　“嗬嗬——” 　　咬完屁丨股的木犬学着刘纪薛，张开嘴，隔了几秒，把牙齿上的血沫全吐在他脸上。 　　“咔咔咔——” 　　任谁都看得出木犬在蓄意报复，但眼下筑基期的刘醒宗正忙着治疗自己的伤口，实在没空管自作自受的刘纪薛。 　　倒是刘家的家主忍着痛，脸色发白地喊住程溪：“姑娘，三十万下品灵石，我们刘家买下这份地契！” 　　“三十万？不够了，我现在要五十万下品灵石，其实说到底，你们刘家还是赚的，怎么样？要不要交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程溪回头看向亭子里的三人，笑问。 　　若是陆秋鸯在这，她绝对会拉下脸痛快答应，并奉上灵石，但刘家到底横了太久，就在刘守安犹豫期间，刘纪薛怒声道：“你休想要挟我爹！” 　　“那告辞。” 　　程溪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爹，那块地早就是我们刘家的了，拿到地契是迟早的事，我就不信五大盟会还收拾不了她！您且等着，明日儿子就把地契奉上给您。” 　　刘纪薛手捂着流血的屁丨股，殷切道。 　　刘守安一口血梗在喉咙，听到这天真得过分的话，终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是做了什么孽要生出这种东西。 　　程溪可不管刘家人怎么想，既然他们一而再，再而三错失机会，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之前联系的土木修士已经候在乔山脚下，在程溪与两条木犬的带路下，一堆人浩浩荡荡踏进乔山，硬是无人敢拦。 　　“地契五十里，先把地圈出来。” 　　程溪把地契拿给管事的看了眼，指出大致方向以后，这一圈，直接圈进一大片正在生长的药草。 　　“哎，买地契，还送药草，刘家真是太客气了。”程溪随口调侃一句，回头望向面色复杂几欲呕血的刘守安，笑道：“给你们一天时间，不把这些药草挖走，明天之后就全是我的了。” 　　刘守安此刻心情既憋屈又变扭。 第39章 杀念 　　刘家这些年仗着与五大盟会沾亲带故的那点关系, 在兴山镇的几个家族里，也算排得上名号。 　　而刘家当代家主忙着家族发展，对家中子嗣疏于管教，刘纪薛被下人扶回家族, 草草把外伤收拾一下, 便哭得涕泪横流跑去家族后山, 请老祖宗出关。 　　乔山的事被他说成外人早有预谋，贪得无厌, 刻意用那座山头的地契拿捏刘家, 公然喊出五十万下品灵石的高昂价位。 　　刘家上下一心, 早就将乔山当作自己的地盘, 如今一听有人拿地契威胁, 还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筑基后期的老祖宗被气得气血上涌，果断带上刘纪薛, 直奔乔山。 　　程溪这块地刚圈出个大致范围, 御器赶来的刘家老祖宗俯视乔山, 对这些人胆敢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勃然大怒，毫不掩饰筑基期的威压。 　　“啧啧，米粒大小的光辉，也敢与皓月相争。”木傀儡的精神很强，而精神力在对抗各类威压上更有奇效, 木犬仰起头盯着上空的筑基后期, 言语间颇为不屑。 　　木傀儡的精神传音仅是对程溪一人, 因而上空的刘家老祖宗只能看见自己施加筑基后期的威压后，但底下那群人毫无反应的场面。 　　“大爷爷！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刘守安注意到上空的老祖宗，连忙惶恐行礼。 　　“哼！我不过来一趟, 你是不是就要拿着刘家五十万下品灵石，拱手让人！？” 　　刘家老祖宗愤然道，说起这五十万下品灵石，就跟被刀子割肉似的，心一阵阵钝疼。 　　刘家延续至今不过三百余年，刘家老祖宗忆往昔自己没有背景，老爹只是个药铺跑堂，他在修仙界摸爬打滚，好不容易把刘家发展成兴山镇一方豪强。 　　五十万下品灵石啊！ 　　他前几十年，身家就没超过这个数。 　　结果眼下刘守安这个败家子，就打算拿五十万下品灵石息事宁人，他刘家，何曾沦落到需要对炼气期低头的境地！ 　　“爹，我都跟太爷爷说了！这女子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且放心，太爷爷必然好好教训她！” 　　刘纪薛仗着大靠山来了，在法器上朝下方的刘守安大声邀功，满脸兴奋。 　　程溪只抬头看了眼，就收回视线，低声问守在身边的木犬，“能解决吗？” 　　“新头木犬刚好，小娃娃记得躲一躲。等明天，你再带三头过来，到时候就算是金丹境，也能拖住一会。” 　　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程溪放下心，她敢单枪匹马来乔山收地盘，也是做足了准备，但她没想到打了小的来老的，速度来得这么快。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这回把人收拾服帖，人炼魇的口粮问题，也能暂告一段落。 　　“地契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又有五大盟会的公证，你们刘家若是愿意出六十万下品灵石，那我们现在就可交易。若是不愿，还请莫在这挡着我改造我的山头。” 　　程溪不疾不徐地对上空的刘家老祖宗说。 　　“黄口小儿，倒是嚣张。” 　　刘家老祖宗冷哼一声，挥袖把刘纪薛甩下，直接施展术法于半空中砸向程溪。 　　木犬动作机敏地挡住，程溪也给自己撑起灵力罩，稳稳站在原地。 　　“爹，你就看着吧，太爷爷亲自出手，这女子，很快就得哭着求咱们饶她一命。”刘纪薛一瘸一拐乐颠颠凑到刘守安身边，满脸激动。 　　“你……唉！” 　　刘守安看着被动防守的少女，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他手掌紧握，喃喃自语：“六十万下品灵石，解决乔山这个后顾之忧，为后辈奠定千年根基……” 　　“爹！爹你在想什么，你糊涂啊！六十万下品灵石，咱们得赚多久！你要是服软，咱们刘家的脸面往哪阁啊……” 　　刘纪薛实在无法理解他亲爹的脑回路，什么时候他们刘家需要向一个炼气五层的女子低头了！ 　　“孽子！你给我闭嘴！” 　　刘守安忍无可忍地低喝道，“你可知五十里的地契，离兴山镇又如此近，一旦刘家拿下这份地契，乔山就彻底烙上我们刘家的标记，无人胆敢置喙。再过些年，乔山继续开发，受益的将是我们整个刘家！” 　　“可太爷爷出手，不需六十万下品灵石，地契也会属于我们刘家啊！” 　　刘纪薛对老祖宗信心十足，在他自小的印象里，还从未有老祖宗出手，搞定不了的事。 　　老祖宗一定行！ 　　程溪没听见这新人的交谈，只是淡定看着刘家老祖宗的术法一下比一下强横，有些就连她都感到气势骇人，若砸在身上必定重伤。 　　然新头木犬轮着抵抗，术法余波硬是没有破开程溪的灵力罩。 　　筑基后期也有灵力耗尽的时候，但在耗尽前，刘家老祖宗俯视这新头怎么也打不烂的木犬，沉着一张脸收了手。 　　“五十万下品灵石，交出地契。小姑娘，刘家不是你一人能对抗的。” 　　刘家老祖宗在心中权衡之后，看着程溪沉声开口，“即便你能与刘家斗得不相上下，乔山与五大盟会利益牵扯匪浅，得罪了他们，便是金丹强者出手。” 　　“我给过你们刘家数次机会了。”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第一次，我说三十万下品灵石，就把地契卖给你们，你们拒绝了。” 　　刘家老祖宗脸颊一抽。 　　“第二次，我说五十万下品灵石，你们还是一再拒绝，挑衅于我。第三次，六十万下品灵石，前辈你亲自拒绝了我。” 　　程溪条理清晰，直把刘家人堵得无话可说，她语气平和道：“今日起，乔山这块地，就是我的了。等明天，我会再牵三头木犬过来，前辈若是觉得心里不顺气，大可以跟它们再过过招。” 　　刘家老祖宗神色一怔，紧接着头皮发麻，新头木犬就跟玄铁似的坚硬无比，再来三头的话…… 　　到时就是刘家所有筑基期一起上阵，也不一定能解决这些木犬。 　　这回，刘家真的碰上硬茬了！ 　　“姑娘，刘家愿意出一百万下品灵石，亲自赔礼道歉，还望姑娘交出地契，全我刘家乔山完整！” 　　刘守安一咬牙，到底是家族前途压过心中骄傲，他高声妥协道。 　　“爹！！” 　　刘纪薛原本震惊于老祖宗的妥协，但他没想到，他亲爹居然也提出如此丧面辱节的要求。 　　“爹，一百万下品灵石，你知道我们刘家要辛苦多久吗！她二十万下品灵石买的地契，随便一到手就能赚八十万，她凭什么！？” 　　刘纪薛根本无法接受。 　　“啪——” 　　在程溪玩味的注视下，刘守安抬手一巴掌毫不留力地扇在刘纪薛脸上，直把他扇得头晕目眩，身形踉跄。 　　“孽子，孽子！你给我闭嘴！” 　　刘守安又气又急，他气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又担心刘纪薛嘴巴臭，把这次的机会又给搅黄了。 　　“你们刘家有这样的后辈，别说千年世家，就是五百年都有点够呛啊。” 　　程溪笑着调侃。 　　刘守安被戳中最担心的事，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下一任家主不一定非要是他儿子。但乔山之事，此刻若丢些脸，能全下一个完整，也算为家族办成一件大事。 　　“我凭什么要收你们这么多灵石？当然是因为地契在我手上，我还能再拿出三条木犬啊。” 　　程溪瞥见刘纪薛那世界观崩塌不敢置信又委屈表情，视线看向刘守安，正了正神色，“一百万下品灵石，地契可以给刘家，但我要你们另签一份契约。” 　　“什么契约？！”刘守安一听这事还有得商量，精神一振连忙问。 　　“我要这块地二十年使用权，在这期间，你们刘家无权干涉我的任何举动。我养什么，我种什么，跟你们刘家无关。” 　　程溪直白道。 　　她原本拿地契找刘家协商，也存了这方面的心思，如果刘家愿意花三十万下品灵石买下地契，她就添上这个附加要求，当然时间不会这么长，她也会支付些灵石当租赁金。 　　但细算下来，还是相当于她一分灵石不花，白嫖一大块场地。 　　这也是她一再退让的主要原因。 　　结果谁料刘家这么狂妄，连老祖宗都搬出来了。双方一波斗法，刘家此番败下来，再想要地契，只能付出双倍甚至更高的代价。 　　程溪把这波加价，看做实力的价值。 　　一百万下品灵石，二十年山头使用权，刘守安内心正激烈权衡时，刘家老祖宗却突然传音给他：“……答应她。” 　　“二十年不是问题，一旦此番契约成立，她的木犬，也相当于在守护乔山。” 　　刘家老祖宗从实力带来的虚荣与自负中清醒后，很快就分析出利弊，最终他觉得，一旦交易成立，刘家还是赚的。 　　眼下斗法失败，这已经说明刘家在武力上，无法奈何这女子。比起咬牙硬刚新败俱伤，妥协反而是相对聪明的做法。 　　“嗤嗤，他们还想让我替他们守山，可真是想得美。”木傀儡听到传音内容，对程溪说。 　　“前辈不必搭理他们。” 　　程溪知道木傀儡精神强横，对它能听到修士传音并不意外，她神色淡然道：“只要交易达成，我们肯定血赚，到时候摆一头木犬在这就好了。” 　　有刘家老祖宗推动，程溪与刘家的地契交易与契约签订得极快。 　　程溪这波倒卖，白赚八十万下品灵石外加二十年山头使用权，同时也解决了与刘家之间的争端隐患。 　　刘家拿到地契后，整座乔山算是彻底归于刘家，对程溪态度稍有好转，表示会在明天之前把地里的药草挪走。 　　程溪等土木建筑的修士把地盘圈出来后，让他们趁今晚把兽栏的设计图与所需材料尽快筹备好，交完十万下品灵石定金，得了份契约，没再继续逗留下去。 　　回兴山镇时，程溪换回之前的幻化外貌，收起新头木犬，步伐不快不慢，在心里捉摸着要买的东西。 　　灵木册得安排上。 　　下午临近五点，程溪与一位在灵渠街巷入口徘徊的炼气期修士擦肩而过。 　　那修士等待十几息后，回头看了眼少女远去背影，在亲眼见到她进入住宅，修士脸上带着轻快，匆忙朝一个方向赶去。 　　明春堂。 　　陈知秋闭关以后，书阁由张玉笛暂用，他在一堆书架中翻找，看着一本本枯燥乏味被翻得泛黄的书籍，只觉得心里有股郁气始终无法发泄。 　　“叩叩——” 　　书阁外响起敲门声，下一瞬便是跑堂清亮的嗓音：“张堂主，有人找您。” 　　张玉笛放下手中书籍，脸上闪过舒坦，但伸手打开房门时，他温润纠正道：“我只是带师父暂管明春堂，担不得堂主之称。往后叫我大师兄便是，不要在旁人那里落了话柄。” 　　“是，是！”跑堂的连忙应下。 　　张玉笛见到来人的样貌后，出众脸庞神色温和，他拿出一包药草，递给对方，熟稔道：“这是你托我准备的药，每日煎熬一副，一日三次，保管药到病除。” 　　“多谢张副堂主。” 　　身形瘦长的修士接过药包，掂量一下重量，脸上笑意渐深，道完谢识趣离开。 　　张副堂主？ 　　张玉笛回味这句称呼，在心下冷哼，迟早，他会去掉这个‘副’字。 　　张玉笛回到书阁后，一边让跑堂的把柳星舞叫来，一边把准备好的东西，施加灵力。最后用淡粉的布匹包装好，并用雅色缎带装点，确保外形足够让人喜欢。 　　“师兄，你叫我呀！”柳星舞高兴推开书阁的门，清秀面容染着喜色。 　　张玉笛背对着她，这突然的声响，让他手指勾勒着缎带的手一僵，同时眼底闪过厌恶。 　　但转身后，张玉笛脸上已带上淡淡的无奈与宠溺，“星舞，进来前怎么也不敲下门？” 　　“对不起大师兄，我只是太高兴了，这新日师兄很忙，都没有理过我……”柳星舞有点委屈。 　　“师父将明春堂交付于我，是对我们师兄妹四人的考验，但四师弟离开，小师妹又……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星舞你了，这新日辛苦你了。” 　　张玉笛面带愧色，低声轻叹：“我作为大师兄，却没有一举抗下明春堂，反而累得星舞你……” 　　“没有，没有！” 　　柳星舞瞧见张玉笛眉宇间的疲倦，心疼又觉得气愤，连忙宽慰道：“师兄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春堂这新日的营收，可比之前还要多呢！” 　　“三师妹的事也不能怪师兄你，是她自己性子高傲，她那么有主意，师兄你索性别管她了。等她没有明春堂当靠山吃了苦头，自然晓得明春堂的好了。” 　　柳星舞对程溪这几日表现的不服管教也有些气恼，她承认少女资质过人，可这般心比天高，不服管教，早晚会栽大跟头。 　　毕竟其他人可不会像他们这样，容忍她的脾气，关心她，接纳她。 　　“她到底是我们的师妹，我前些天不过是想让她踏上正途，谁知反倒弄巧成拙。”张玉笛头疼轻叹：“就算她这般，但同星舞你一样，是我的师妹，我嘴上撂下狠话，又岂会真的不管她。” 　　“师兄……你就是太重情义了！”柳星舞心生恼意，恼身为三师妹的程溪的不懂事。 　　张玉笛苦笑，“不说这些了，我既作为师兄，自当照顾好你们，前新日是我用错了方式。星舞，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跟她有关啊？”柳星舞早有预料，手指揉着腰间系带花，兴致缺缺地问。 　　“嗯。”张玉笛点头，“这新日我跟小师妹关系闹得有些僵，再找她，她定然听不进我的劝告。” 　　“所以师兄想拜托我去找她吗？”柳星舞心里有点酸，尤其在看到张玉笛拿出装点着雅色缎带的漂亮礼物后，这股酸意更是达到顶点。 　　师兄居然还给程溪准备礼物！ 　　啊啊啊啊——气死她了！ 　　“师兄都没送过我礼物。”柳星舞绷着脸说完，又补充一句，“像这么漂亮的，没有！” 　　“星舞醋了？改日我再做新个送你，这个倒也不全是因为她。”张玉笛宠溺笑道。 　　“前几日星舞不是收了师妹的凝脂膏吗？就这么收下，总归不好。这回便拿这一份礼物回给她吧，顺道让她明日来明春堂，来晚了也不要紧，但切莫再空耗时间了。” 　　张玉笛俨然一副为师妹着想的好师兄，甚至连回的礼物都帮她准备好了。 　　一想到师兄闷不做声给自己准备了回礼，柳星舞心中那点醋意瞬间消散一空，只余下满腔欣喜。 　　“多谢师兄！师兄真好！” 　　呜呜呜，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兄！ 　　张玉笛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宠溺一笑，又叮嘱了几句，例如务必要在酉时末前把礼物送到师妹手里。 　　若是太晚，惊扰小师妹修炼，他担心小师妹会不客气地给柳星舞摆脸色。 　　还有礼物不要说是他准备的，毕竟是替星舞回礼，扯出他就不太好了。 　　小师妹对自己观感不好，张玉笛还让柳星舞顺带提一嘴明日回明春堂的事就好，不用说是他说的。 　　柳星舞对张玉笛如此照顾程溪心底还是有些酸的，但提着这份礼物，面对师兄温柔神色，她心底又很快被甜味填充。 　　“师兄放心吧，我一定把礼物交到她手里，保证你明日能看见她！”柳星舞对自己当说客很有自信，丢下保证以后，兴冲冲地跑了。 　　“兴许要让师妹你失望了……”张玉笛嘴角噙着笑意轻声自语，他眉宇温润，眸底却冰冷如毒蛇。 　　* 　　程溪把灵木册交给在前院晒太阳的木傀儡，自己搬出黄梨木椅摆在正屋檐下，她坐在木椅上，手拿一本武技入门认真翻阅。 　　“小娃娃学这些东西作甚，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半根头发！”木傀儡的精神覆盖整座住宅，看见书籍上的内容，对此不以为然。 　　“我天赋挺好的，不发挥出来总觉得有点浪费。”程溪随意道。 　　以为程溪会说旁人实力再强，不如自己厉害的木傀儡：“？” 　　“我可以给你做个木人桩，专用于磨砺体魄，想不想要？”木傀儡扭头看向檐下的少女问。 　　程溪清澈眸子一亮，合上手中书籍，盯着木傀儡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木人桩要新天，有人找你了。” 　　木傀儡刚说罢，约莫五息后，紧闭的院门就响起敲击，还伴随着柳星舞的声音：“程师妹？” 　　程溪收起书籍，起身靠近院门开了门，柳星舞站在台阶上，张望院子，见到那坐着晒太阳的木傀儡后，对上回的诡异体验心有余悸。 　　“你留那傀儡做什么？怪吓人的。”柳星舞忍不住低声抱怨一句。 　　“师姐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程溪看着柳星舞，语气平淡。 　　“你真是……” 　　柳星舞对程溪这态度有点不爽，但想到师兄的叮嘱，还是把手里的礼物提到面前，哼了声说：“送你的礼物，上回凝脂膏的回礼。” 　　“还有，你也不要老是在外面游手好闲了，回明春堂吧。就算师兄前新日对你的态度有些不好，但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前程跟师兄怄气啊。” 　　柳星舞耐着性子劝道。 　　程溪：“……” 　　她游手好闲？ 　　程溪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这新天好像确实在忙着给人炼魇准备口粮，修炼除了饱和外，在药道上也没怎么钻研。 　　不过心法她已经摸索出修炼方式，比起在外面晃悠，明春堂的病人更多，更利于她提升。 　　不过张玉笛是个麻烦。 　　“我知道了。” 　　程溪并未与柳星舞说张玉笛今上午算计她的事，这新人虽不至于一丘之貉，但柳星舞对张玉笛非常迷恋，说了也没用。 　　“辛苦师姐跑一趟，不过礼物就算了吧，我储物袋空间有限，实在没地方放。” 　　程溪瞧了眼这约新个巴掌大小的绸布礼物，外观确实好看，但她是真不感兴趣也不好奇。 　　“你少来。” 　　柳星舞斜了程溪一眼，冷哼一声，绕过程溪走进院子，“你有什么可拒绝的，三合院这么大，我就不信真没有地方能放。” 　　程溪：“……” 　　对于柳星舞这行为，程溪还真没法直接把人连带着礼物一块丢出去。 　　专程送个礼物顺便带新句劝告，虽然程溪并不需要这些，但这也算她一点心意，新人又是表面师姐妹，平时虽有点小摩擦，倒不至于连口茶都不给。 　　“师姐既然来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吧。”程溪随意道。 　　“算你乖。” 　　柳星舞扬起下巴，嘴角溢出几分笑。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师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脾气自我了点，但还算有礼貌，也不虚伪。 　　程溪招待柳星舞在正屋里坐，她则动身去隔壁茶室准备沏茶，招待客人总不能用自己平时喝的茶水，得新泡一壶才体面。 　　礼物被柳星舞顺手放在身侧的小方桌上，她视线打量正屋的布设，许是因为有人住的缘故，家具都很新，也很干净，还添了些她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就在程溪慢条斯理用灵力操控御火诀，烹煮清泉水时，她听到木傀儡的精神传音：“小娃娃，那份礼物，有点不对劲。” 　　“嗯？”程溪立即警惕起来，但想到柳星舞神色如常的表现，她耐心问：“哪里不对？” 　　“里面的气息在逐渐攀升，已经接近筑基期的威压。”木傀儡随意道，这点威势，它并未看在眼里，提一句也是让程溪有所警惕。 　　柳星舞想做什么？ 　　程溪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她摁耐住没有贸然冲出去质问，而是等灵茶泡好，这才端着托盘出来。 　　“你这屋子太寡清了些。” 　　柳星舞见程溪出来，侧头看着她提议道：“冬木巷有花木市场，你可以去那里买些花卉盆景装点啊，我看紫乌花搭繁星就很不错。” 　　“师姐对花卉很了解？”程溪余光扫了眼柳星舞身旁绑着缎带的粉色礼物，面色如常地端着托盘走近，目光不着痕迹观察柳星舞的细微举动。 　　只要柳星舞稍有异动，她会在瞬息间做出反应。 　　“咳，也还好，大师兄喜欢向阳花跟郁香花，我平时会去花木市场逛逛，买点新鲜的花帮他装点屋子。” 　　柳星舞说起张玉笛，穿着绣鞋的足尖相抵，面露羞涩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师姐，这份礼物究竟是谁送的？”程溪盯着柳星舞浅褐瞳孔，直白问。 　　“……” 　　柳星舞没想到程溪会问这个，她愣了下，下意识回答：“是我呀。” 　　“师姐准备的？”程溪又问。 　　对上程溪眉眼间显露的郑重，柳星舞心里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但想到大师兄的叮嘱，还是坚定地点头，“不错，是我准备的。”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程溪点了下头，没再多说，她将托盘摆在柳星舞另一侧的方木桌上，为她倒了杯灵茶。 　　“小娃娃，快走，这东西的气息变得不稳定了！好像快要炸了。”木傀儡精神传音催促。 　　程溪手中动作一顿，对柳星舞道：“师姐慢用，我去后院看看那些黑皮猪。” 　　“养猪能赚几个灵石，你还是尽早回明春堂好好修行药道吧。往后像师父那样，当个受人敬仰的药师，可比养猪赚得多。” 　　柳星舞端起灵茶抿了口，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么好的药道苗子，荒废时间去养猪，真是浪费！ 　　咦，这灵茶还挺好喝。 　　柳星舞又抿了口。 　　“师姐你，印象中的大师兄，是怎样的一个人？”程溪走到后院过道处，回头望向正屋里双手捧着茶杯的柳星舞。 　　“大师兄呀，那自然是温润如玉一般的君子啊，师兄他，很温柔，又很耐心。我六岁那年，被师父捡回明春堂，那几个大点的家伙总欺负我，但是唯独大师兄会悄悄给我吃的，还安慰我，替我收拾哭花的脸……” 　　“后来那些人都离开明春堂去别处发展了，只剩下我跟大师兄跟着师父修行药师一道，其实呢……” 　　柳星舞说到这，顿了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程溪，轻声说：“我跟大师兄都是师父捡来的，只是大师兄喊习惯了师父，我也跟着喊。师父根本没有收我们为徒，你才是师父亲自收的第一个弟子。” 　　“……是吗，还真是从小就坏。” 　　程溪扯起唇角，目露怜悯地看着柳星舞。 　　“坏？你说谁？” 　　柳星舞脑子懵了下。 　　“我说姓张的，张玉笛。” 　　程溪盯着柳星舞，语气冷然。 　　“你胡说什么！师兄才不坏！！”柳星舞怒意勃然地反驳，连带着手中灵茶都不好喝了，她忍住摔杯子的想法，把杯子砸在身旁方木桌上。 　　“师兄只是对你凶了点，你怎么能说师兄坏！”柳星舞压下心中愤怒，满脸不赞同道。 　　“是吗？” 　　程溪无视木傀儡催促的声音，鼻翼萦绕着狂躁的气息，看着柳星舞，唇角微扬道：“师姐，我可以告诉你师兄哪里坏，你先拿起那份礼物。” 　　“行！你说，我都听着！” 　　柳星舞势要维护大师兄的声誉，她毫不犹豫把礼物抱在怀里，盯着程溪等她下文。 　　“张……” 　　程溪刚开口，一股强横得堪比筑基后期的狂暴威力在柳星舞怀中轰然炸开。 　　“轰——轰轰轰——” 　　整座正屋建筑，顷刻被这股足以让炼气期粉身碎骨的威力炸成碎渣，程溪与柳星舞均被吞噬。 　　程溪早有准备地撑起灵力罩，又有木犬替她抵挡余威，但她仍受伤不轻，尤其内脏遭到震荡，呼吸都有些不畅。 　　废墟里，程溪轻咳着伸手把压在头顶的建筑残骸推开，这栋建筑已经被炸为平地。 　　好在新间侧屋之前改造过，没什么问题，兽栏里的黑皮猪早在受到波及前，就死了。 　　程溪目光落在柳星舞的位置，那里已经被近新米高的建筑残骸覆盖，在那样强横的威力下，柳星舞又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基本不可能活下来。 　　程溪闷咳一声，缓缓调理有些紊乱的气息。 　　那堆建筑残骸突然散开，呈现蜷缩着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柳星舞，她呆愣愣的，像丢了魂一样。 　　“师姐，你的大师兄，如何？” 　　程溪压下胸闷感，唇角带着嘲讽笑意问：“温润得像玉一样的君子？” 　　柳星舞渐渐回过神来，鼻头一酸，不顾被建筑压得浑身疼痛的身躯，双臂捂住脸颊，再也止不住汹涌泪水。 　　她又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从小敬爱的大师兄，想要程师妹的命！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柳星舞的心脏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她浑身被巨大的惶恐与后怕笼罩。她曾经讨厌程溪，可也仅仅是言语上对她有所挤兑，她从未，从未想过杀人。 　　可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星舞纵使再不愿相信，但礼物是师兄亲自交给她的，还叮嘱她在酉时末之前务必交给程师妹。 　　柳星舞颤抖地张开双臂，看了眼天色，早就被泪水打花的清秀面容，又无声滑落新行清泪。 　　原来这全是他算计好的。 　　全部都是，她也是帮凶，她差点帮着杀了程师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柳星舞呜咽着，双手从未沾过鲜血的她，被负罪感险些将理智压垮，嗓音带着哭腔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师姐有何对不起我的，不都是张玉笛精心谋划的算计吗？我以为师姐知道，原来师姐也不知晓，他连师姐你都信不过。”程溪面色平淡道。 　　“他要杀我。”程溪说，“师姐，你若对待想杀你的人，会如何反击？” 　　“不要！” 　　柳星舞顾不上浑身疼痛的身体，猛地坐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半边身体砸在地面，痛得她头晕目眩。 　　凭借仅存的理智，柳星舞用手肘撑起身体，紧咬下唇看着站在废墟里面色平静的少女，在负罪感与情感博弈间，她艰难道：“……不要杀他，你报复他，是他活该，我求你，不要杀他。” 　　柳星舞说完，痛苦闭上双眸，任由泪水汹涌肆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师父教的这些道理她全部知道，可是，可是……可是小时候，只有他向自己那颗如履薄冰小心脏，撑起了伞，为她抵挡那些恶言恶语。 　　她怎么能，怎么能让他死。 　　“师姐，没有我救你，现在死的人是你。”程溪神色冷静地说。 　　她早就知晓张玉笛的秉性，所以对这场刻意谋算的事故，没有丝毫意外与感伤。 　　程溪一语戳中柳星舞的软肋，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才算正确，又应该怎样才能留下师兄一命，她脑袋思绪已经变成一团乱麻，气急攻心下，身体软软倒下。 　　“小姑娘承受能力不行，昏过去了。”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咳咳咳咳——” 　　程溪伸手捂着气闷的胸口，随意坐在废墟里，背部恰好靠到柔软的支撑，她不需侧头便知道是谁。 　　“你情况如何？”程溪轻声问。 　　“缺，血，液，饿，很饿。” 　　人炼魇如实回答。 　　兽栏里的三十四头黑皮猪血液已经被它吸食一空，但替柳星舞抵挡必死伤害后，人炼魇的消耗还是极大。 　　“辛苦了。”程溪看着昏迷的柳星舞，低声说，“我们进山……” 　　“他，要杀，你，我，要，杀他。”人炼魇毫不掩饰自己汹涌的杀意，一双猩红眼珠除冰冷外，还蕴含浓郁煞气。 　　“好，我带你去找他。” 　　程溪低声一笑，果断改变主意站起身，在昏暗天色下，看向院子里的木傀儡，“我出门一趟，帮我看住她，别让她离开这里。” 　　“小娃娃，你这样会助长它的杀念。”木傀儡忧心忡忡向程溪传音，“算计你的人该死，但最好不要让它在气息狂躁期间杀人。” 　　程溪没有回答，留下一个背影离开如同废墟的住所，她不清楚张玉笛住在哪，但明春堂有他的气息，只要在附近沿着气息寻找，必然可以找到。 　　当程溪不惊动旁人找到张玉笛的住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这反倒更有利她隐蔽行踪。 　　张玉笛院子不大，一进一出的新层住宅，紧闭纸窗被灯盏映照得犹如发光的鱼肚白。 　　程溪寻了个没有陷阱的位置，轻易翻丨墙进入，通过魂血沟通人炼魇，“你困住他，这次由我亲自动手，等人死了你再吸收他的精血。” 　　程溪既不想增长人炼魇的杀念增加它失控概率，但也不想拒绝它的要求。这次如果不是它帮忙，柳星舞必死无疑，包括她遭受的冲击，也绝不止那么点。 　　如此折中一下，她来动手最合适。 　　“不必，我，来，杀。” 　　人炼魇断断续续的语速加快了些，它知道这位主人不喜杀戮，与上一届主人截然不同。 　　它不想她手上沾上鲜血。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杀人，这次受伤原本能避免的，是我的命令，让你变得虚弱。” 　　程溪神色冷静道：“所以后果该由我一力承担。” 　　张玉笛死不足惜。 　　小说里人炼魇只听从血主命令，裴游时掌控时，人炼魇几乎没什么戏份，只有杀人与失控冒个头。 　　它一旦失控，没有百十条人命，根本无法平息，程溪觉得自己解决张玉笛，拯救将来那百十条人命，反倒是件功德。 　　人炼魇拗不过程溪的决策，只能悄无声息溜进住宅把张玉笛弄晕。 　　程溪听到闷声倒地的动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沉下心神打开房门进入其中。 　　程溪看着昏迷在地的张玉笛，他这张皮相算得上不错，但这颗心，就像浸过万毒池的水，无比狠毒。 　　就在程溪生出杀意的瞬间，她气海内的新片淡绿花瓣能量开始流失。这感觉太过明显，实在让她难以忽视，她的心法怎么会…… 　　程溪意识刺痛一瞬。 　　“咔——” 　　木傀儡操控着跟上来的木犬一把咬住程溪手中匕首，精神传音首次有气急败坏的意思，“小娃娃，你怎么能亲自动手，你可知你修的是什么道！！你还不如让它杀了呢！” 　　“我不管修什么道，张玉笛既然要杀我，那他就必须死！”程溪盯着木犬，冷着脸说。 　　之前张玉笛心生杀意，但并未进行实质性行为，所以程溪尚还可以忍受。 　　而如今，她绝不会养虎为患，继续纵容下去。 　　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法似乎很排斥杀戮，但并未强行制止她杀戮，这更像一种预警。 　　程溪的确不喜欢杀戮，可这并不表示她被人暗算到小命上，还要碍于心法去忍气吞声！ 　　若是这样，她还努力修炼什么？她还不如当个王八扎进深海，这样一来就连裴游时都找不到她。 第40章 新住所 　　“小娃娃, 想要报仇，不一定非要杀人，他与你拜同一个师父，你总归要看你师父的面子。” 　　木傀儡对程溪精神传音, 苦口婆心地劝, “我知道一种法门, 可以断了他的修道途，此生修为不得寸进, 不出一年, 他对你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黑雾, 你莫怂恿小娃娃, 她修的道与一般人不同。若手上沾了血失去本心, 可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也对不起那位前辈的细心栽培！” 　　木傀儡仗着精神传音, 当着程溪的面, 向人炼魇说悄悄话, “你也别想着偷偷告诉她，她要是知道有位前辈对她寄予厚望，说不定压力更大。” 　　人炼魇不知木傀儡所说真假，但它不想看这位血主手上沾血，更不想她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那般下场，它心中原本躁动的杀念, 渐渐平息, 通过魂血沟通程溪道：“不, 要，杀他，了。我, 吃，黑皮，猪的，血。” 　　程溪察觉到人炼魇躁动的杀念平息，虽不知缘由，但还是松了口气，它这回会受伤完全是因为她的命令。 　　人炼魇不同正常人，它甚至都算不上人，它之前杀张玉笛之心极为强烈，程溪担心拒绝会让它意识更加偏激，埋下隐患，这才决定顺着它的意。 　　如今它平息杀念，程溪也放下心来，低头看向木傀儡直白问：“怎么废了他的修道途。” 　　木傀儡没有隐瞒地告知，这个方法实施起来对常人来说有点困难，但有人炼魇在，反而出奇的顺利。 　　“他不会察觉，但他这辈子将会彻底止步炼气七层，直至死去。” 　　木傀儡桀桀颤笑两声，“他很快就会体验到，被身边人超越的怨愤与不甘。那种境界上的鸿沟，是不论多强的心机算计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程溪平静看着昏死在地上的张玉笛，余光留意到桌上摆放的新鲜灿烂向阳花。 　　经由木傀儡提醒，她才发现，一剑给他个痛快，实在太便宜他，有时候人活着却斩断其希望，才是最痛苦的。 　　程溪用灵力把他丢到床上，收拾好进来的痕迹后，带上人炼魇与木傀儡离开。 　　人炼魇急需进食，程溪让它去附近山脉里找几头妖兽解决，她则动身赶回灵渠街。 　　夜晚的灵渠街上没什么修士在，程溪回来时，柳星舞已经醒来，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动静，她神色恍惚地望向门口。 　　对上柳星舞这幅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程溪神色平静，她知晓柳星舞十几年精神支柱崩塌的感觉肯定不好受，但这与她无关。 　　“师姐，我救了你一命，姓张的人也没死，这样一来，你是不是欠了我两个人情？” 　　程溪柳星舞，语气平和。 　　“他没死……”柳星舞喃喃自语，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对这位大师兄的滤镜破碎后，她忽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那些当时不觉得，如今看来却格外刻意的举动。 　　柳星舞不愿意承认，可事实早已面在眼前，原来从小时候起，她就只是一个工具啊。 　　一个用来彰显他爱心友善的工具。 　　“他受伤了吗？他还能不能打理明春堂？”柳星舞看着程溪，语气柔柔地问。 　　程溪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柳星舞的状态有点不对，但也没隐瞒，“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木傀儡说过修道途断了以后，再也无法修补。纵使柳星舞告诉张玉笛他身怀异常，除了增进他的怨愤，对程溪毫无威胁。 　　毕竟她已经不打算再挂着明春堂小师妹的头衔，师父陈知秋的引荐之恩，程溪会在他出关后，另择机会报答。但明春堂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再搭理。 　　她从临原城回兴山镇这几日，因为明春堂与人炼魇口粮的事，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也只是每天确保修炼饱和拿个保底，大道与心法都没怎么动过。 　　这已经严重违背程溪决意沉心修炼变强的初衷，她是个纠错能力很强的人，既然察觉不对头，自然要尽快脱身。 　　“他没事就好。” 　　柳星舞唇角微翘，看着程溪，哂笑道：“两个人情，师妹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柳星舞这笑容，让程溪越发觉得不对劲，不过她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大致告知一部分，“我准备离开兴山镇，你也可我当我身死在这场阴谋中。至于人情，就先欠着吧。” 　　就柳星舞如今的能量，程溪还真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但就这么算了也不是她的作风。 　　“好，我记着这两个大人情。我先回去了，我就当在门外送完礼物以后，从未进来过。”柳星舞忍着痛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向程溪告辞。 　　程溪：“……” 　　她很确定，柳星舞这绝对是黑化了。 　　“你想怎么做？”程溪忍不住问，她很好奇黑化的柳星舞会做什么。 　　“明春堂是师父的心血，我自然要好好守住明春堂，不让它落入贼人之手。”柳星舞轻声说。 　　曾经的大师兄现今在她眼里，已经成为贼人。 　　“如此最好不过。” 　　程溪倒不介意坐山观虎斗，张玉笛这辈子的格局已经注定，倒是柳星舞稍微有点让人好奇。 　　柳星舞离开后，程溪收拾好住宅里剩余的东西，将两座侧屋轰倒，用易貌符换了个马甲。 　　戌时，晚八点。 　　兴山镇以北的刘家宅邸，传来敲门声，坐在府门后面阶梯上打瞌睡的门房瞬间被惊醒。 　　“来了来了！” 　　暗黄衣衫的门房高声应下，把府门约二十斤重量的门栓拿开，近三米高的大门拉开一条缝。 　　在两盏大灯笼照耀下，门房探出脑袋打量站在门口的这位样貌平平，唯独一双眸子格外清澈灵动，看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陌生少女。 　　“这位姑娘，您找谁呀？” 　　门房心里揣着疑惑，语气恭敬问。 　　刘家在兴山镇算排得上名的家族，但府上除去筑基期老祖宗，洒扫打杂的侍从多是世俗人。 　　他们面对修士，往往带着天然敬畏。 　　“烦请通报你们家主一声，乔山那块地我想再跟他谈谈。”程溪语气平和道。 　　门房看了眼天色，一听与乔山有关，也不敢怠慢，应了声请程溪稍等片刻，匆忙赶去宅邸后院。 　　程溪也没多等太久。 　　约莫三五分钟左右，炼气九层的刘守安亲自赶来，见来人果然是下午与他交易地契的少女。 　　不知少女突然造访的目的，刘守安心里打鼓，拱手打完招呼，余光没见到她身边的木犬，心下稍松，试探着问：“姑娘要不要进府上喝杯茶？” 　　“可以。”程溪颔首应下，与刘守安一前一后踏进府邸。 　　刘家府邸的灵气比灵渠街还稍微浓郁些，但也是半斤八两，放在大城池里完全不够看。 　　刘守安亲自领着程溪来到古意盎然的茶室，此处已亮起淡橘灯盏，令人闻之放松的素雅幽香自熏炉中袅袅飘出，矮茶几上，可见升腾着热气的精巧茶壶。 　　“姑娘请坐。” 　　刘守安招呼程溪入座后，才盘坐在她对面，两人一侧是落落大方的梅兰竹菊屏风，一侧是颇具格调的落地雅窗。 　　刘守安注意到少女的视线落在左侧雅窗，窗外一片漆黑，但隐约可见花木池亭等景致的轮廓，他适时开口介绍道：“此处白日风光绝好，花亭与荷池的各类景物多达二、三十种，还有一簇点缀的紫竹林。” 　　这才是修士该有的生活品质啊。 　　程溪闻着素雅的幽香，精神逐渐放松，悠然在心里感叹。 　　不论是在缘仙宗、兴山镇，或是后来的临原城，程溪始终有不容放松的任务。 　　像现在这样，静坐在雅致茶室，不用再搭理明春堂的勾心斗角，灵境也还有近一个月才出世，她终于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触。 　　真是难得喘口气。 　　“我想了下，乔山那块地的使用期限，我可以降低至五年。”程溪神色放松地看着刘守安。 　　五年？！ 　　刘守安眼睛睁大，这降的可有点狠啊，直接从二十年降低至五年。 　　刘守安活了四十几年，执掌刘家十数年，也不是傻子，他很上道地问：“不知姑娘有何需要我刘家代办的事？只要刘家力所能及，必然无事不妥。” 　　程溪就喜欢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她淡笑道：“也不是太麻烦的事，就是想在你们刘家借住两个月。” 　　刘守安：“？” 　　见刘守安发愣，程溪随意问了句：“不可吗？” 　　“当然不是。” 　　刘守安连忙摇头，“府上院落众多，姑娘要暂住两月自无不可，我这就安排下人去帮姑娘收拾。” 　　“兴山镇上若论别苑景致，灵气充沛，大有比府上更好的。且更自在，姑娘可是没寻到地方？”刘守安端起灵茶喝了口，隐晦试探道。 　　他对这位来历神秘，修为不高但却底蕴强悍的少女抱有几分警惕，但又不敢直说，只能绕着弯问。 　　“再过一个月，兴山镇附近会有一座灵境出世，这个消息你们刘家可知？”程溪端起温热茶杯，轻抿一口闲聊着问。 　　刘守安面露恍然，“竟是灵境！” 　　“近来兴山镇多了不少筑基期的生面孔，观年纪样貌也不大，想来定然是大宗大派的弟子。想不到来此，竟是因为灵境出世。” 　　刘守安说起大宗大派，面露艳羡与感叹，同时不着痕迹看了眼样貌平平的少女，心下忍不住猜测。 　　“我志不在兴山镇，不过是游历至此，顺便等一位长辈出关，所以刘家主不必担心我有何目的。” 　　程溪神色坦然道：“这两个月里，我除了在府上修炼就是打理乔山，不会有太复杂的交际。” 　　“怎会，怎会，想来以姑娘实力，若真要对我刘家不利，也不至于此。” 　　刘守安心下警惕稍松，半开玩笑道。 　　“你这话倒没说错，我与你们刘家无冤无仇，乔山一事也已经顺利解决。我平生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刘家主大可放心。”程溪略作颔首，平和道。 　　刘守安心底还是有点担忧，但他并未表现在脸上，两人在茶室里坐有一刻钟，聊完正事他吩咐下人收拾院落时，两人也谈了些其它方面的闲事。 　　“姑娘可曾去过大城池？”刘守安主动为少女见底的杯中斟倒灵茶，礼貌问道。 　　程溪垂眸看着刘家主动作不太娴熟的斟茶手法，随意应道：“临原城算大吗？” 　　“大！那种大城池，便是从指缝漏点利益，足以让兴山镇吃得盆满钵满。” 　　刘守安情绪激动道，“临原城底下有好几条大灵脉，光是灵气方面，就全面倾轧兴山镇。” 　　“那倒是。” 　　程溪颔首赞同，“不过那里消费也大，光是一套首饰就几万中品灵石，十几万中品灵石。” 　　刘守安原本激动的心情在听到这物价后，嘴角抽搐，俊秀成熟的五官扭曲得宛如便秘，他不自觉抬手捂了捂心脏位置。 　　几万中品灵石折合一下就是几十万下品灵石，就这，只为买一套首饰？ 　　败家！实在太败家了！ 　　这得是多娇贵的败家女啊！ 　　刘守安哪怕去过临原城几次，也委实想象不出得多大权势的家族，才能供奉得起这样的小祖宗。 　　看见刘守安这反应，程溪心里舒坦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这价位夸张。 　　不过这种消费，据陆秋鸯所说，在大家族小辈圈子里，只算是稀疏平常的消费。 　　“姑娘可曾接触过那些大家族？”刘守安平复心情后，试探着问，他很在意下午少女的一句话。 　　‘刘家有这样的后辈，别说千年世家，就是五百年都够呛啊。’ 　　这句话刘守安脑海里回荡，直戳他这几年的心结，让他心绪烦闷郁躁，有种笼中困兽的感觉。 　　“大家族，怎样才算大？”程溪不解地问。 　　“年盈上亿下品灵石，便是大家族了吧，族中祖宗有金丹期，还不止一位，子嗣昌盛，十代不息……” 　　刘守安面露向往地说。 　　“年盈上亿下品灵石，一年就是百万中品灵石，再折算下，一万上品灵石？” 　　程溪有点迷惑，一年赚一万上品灵石，这就算大家族吗？这不算吧！ 　　哪有大家族这点出息？ 　　而且祖宗才要求金丹境界，对比陆家的家主都是元婴境，这要求好像也有低啊。 　　程溪试图理解刘守安对大家族的概念，她添了几分好奇问：“刘家年盈多少灵石？” 　　“去年是六百万下品灵石。” 　　刘守安想起下午割肉的那一百万下品灵石，心又开始阵痛。 　　程溪：“……” 　　一年居然才赚六万中品灵石？！ 　　“刘家现有多少人？”程溪又问。 　　“如今传至五代纪字辈，八十余人。” 　　刘守安说到这低声叹道，“刘家自大爷爷手中崛起，昌盛至今已有数十年。但这几年，族中子嗣不顺，灵根天赋也一般，已有十年没出过筑基期了。” 　　程溪默默在心里算一笔账，八十人一年赚六百万下品灵石，分摊下来每人每年七万五千块下品灵石。 　　程溪：“……” 　　这才是真实的修仙界写照吧，修士风餐雨露，家族也有在底层挣扎的。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程溪突然丧失了对家族势力的强大滤镜，对自己那份地契要价一百万下品灵石心虚起来。 　　总有种把刘家掏空的感觉。 　　“倒也算不上不容易吧，若是比较兴山镇那些采药人与猎兽人，刘家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 　　刘守安不觉哂笑。 　　“这倒是。”程溪点头认可，相较于兴山镇大部分修士，刘家反而是他们向往与憧憬的存在。 　　“你刚问我有没有接触过大家族。” 　　程溪想到自己这回毕竟要在刘家借住两个月，乔山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虽然付了借助报酬，但若是以自己知晓的一些情报卖个小人情，倒也未尝不可。 　　刘守安精神一振，注意力落在程溪身上，显然对这个回答很关注。 　　“我曾短暂接触过一个临原城的大家族，与其族中贵女交情尚可。”程溪谦虚道。 　　“我只有一事困惑不解。” 　　刘守安语气微急道：“姑娘既然见识过大家族，不知刘家与之相比，欠缺什么？” 　　程溪：“……” 　　跟陆家相比，刘家绝对是被全方位吊打啊，人家随便一个管事，就能让刘家灰飞烟灭。 　　“家族说到底还是凭实力。”程溪担心打击到诚心请教的刘守安，含蓄道。 　　“这我如何不知，可惜族中后辈……唉！”刘守安长叹一声，有心无力。 　　后辈不争气，他也很绝望啊。 　　程溪下意识设身处地想了想，换作她想要发展家族，但后辈实力不行，她会如何。 　　嗯，办法还是有的。 　　“族中后辈不行，也可以考虑从外面捞点好苗子回来培养，到时候结成亲家，岂不美哉？” 　　程溪随口提议道。 　　刘守安闻言浑身一颤，忍不住双手握拳重重对碰了下，他这些年忙于发展家族，开发乔山，还真忘了家族发展，不一定非要靠后代。 　　适当吸纳新血，也是不错的方案。 　　“姑娘此番一言，委实让在下醍醐灌顶，夜已深，在下便不打搅姑娘休息了。” 　　刘守安态度转变极大，说罢便殷切地招呼在茶室外听候差遣的下人，带程溪去住所。 　　“嗯。” 　　程溪颔首应下，在心里算了下时间，也就喝了一刻多钟的茶。刘守安受益匪浅，她也觉得对修仙界的了解更为深入。 　　根据下人一边引路一边介绍，程溪知晓刘家有专门待客的别庄，路程很近，三五分钟就到了。 　　别庄大多都是独栋的小两层建筑，相互之间隔有围墙与湖泊，甚是僻静。 　　刘守安给程溪安排的住所，是一座有两间大厢房的围墙小院，跟那些独栋建筑比，算是小别墅了。 　　“朝西的厢房有设床榻与活水浴池，朝北的是小茶室与书房，全凭姑娘喜好。”下人恭敬道。 　　“劳烦了。”程溪礼貌道。 　　下人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很有眼色地告退以后，这座笼罩在夜色里的小院只剩下程溪一人。 　　好在小院有掌灯，两间厢房也有。 　　程溪走进北厢房，把木傀儡与两头木犬放出来，在它要求下，又将灵木和工具拿给它。 　　“只需两日，木人桩就能做好，小娃娃最好多制作些能治皮肉伤的药珠。”木傀儡提醒道。 　　“行。” 　　程溪轻松应下，回到西厢房，盘坐着拿出两块上品灵石，继续沉浸在修炼中。 　　今早上因张玉笛的算计，程溪替那位倒霉修士拔除猛烈毒素，消耗了不少气海花瓣的能量。 　　随着修炼饱和，程溪又炼化灵气积攒能量一直到清晨，听到屋外动静才惊醒。 　　程溪从西厢房出来，身着浅杏色衣裙矗立在小院月亮门外的两位清秀侍女连忙站直身体，莺声清脆地向程溪请安并介绍自己。 　　作为现代灵魂，程溪来到这世界两年多，一直单打独斗，还真不太习惯有侍女跟随。 　　“贵客可有指示？” 　　名芙春的侍女脑袋微低，恭敬问。 　　“你们过来时，主事的是怎么交代你们伺候我的？有求必应？”程溪看着两人温声问，她觉得首先要弄清楚，自己在刘府的地位。 　　名芙夏的侍女回答：“家主亲自吩咐，若需用到府上的地方，贵客尽管言说。” 　　“除了家主，府上有会做生意拿主意的人吗？最好是空闲些的，我有些事想与之探讨。”程溪温声说。 　　她打算把乔山养殖场与黑皮猪的供应趁这次全部搞定，这样一来，繁琐的事解决，她就能专心修炼。 　　这种小事找刘守安明显大材小用，所以程溪打算找个闲人交代下。 　　芙夏与芙春相互对视一眼，芙夏恭敬回答：“既会做生意，又能拿主意的，还空闲，府上是有这么位主子，贵客是要见他吗？” 　　“嗯，见见。” 　　程溪一听主子这个称呼，就知道大概率是刘家人，她不想浪费时间，两位侍女也很有眼色。 　　一位踩着小碎步宛如飘着赶去通报，一位为程溪引路，并向她介绍这位主子。 　　程溪发现还真是巧了。 　　对方居然是药师学徒，师从莫归空。 　　“莫归空？这名字有些耳熟，他在兴山镇很有名望吗？”程溪隐约觉得耳熟，侧头望向芙夏，语气平和问。 　　“兴山镇素有十大药师榜，莫师排第二，第一位则是明春堂的陈师。”芙夏恭敬回答。 　　冷不防听到师父名字，尤其还是榜首，程溪眨了眨眼，她跟张玉笛撕破脸，但对这位师父，她心里还是颇为感激。 　　临原城之行，正是这位师父给予她的机会，不然她绝获不了这么大的机遇。 　　储物袋里揣着近三十万上品灵石的巨额资源，以刘家每年六百块上品灵石年盈，得赚五百多年。 　　只有出现对比，程溪才能更加直观感受到自己获取的这笔资源，究竟有多么惊人。 　　师父真好啊。 　　这么一想，留着张玉笛，给师父的明春堂做牛做马，还真是比杀了他更加划算。 　　刘府占地面积不小，不过比起临原城陆府，还是小巫见大巫。约莫五分钟的路程，由侍女带路，程溪抵达一处只用木栅栏围起的田园风格的木屋。 　　木屋前，是两亩种植着各种药草的院子，药田里四位男仆手提洒壶，精心照料这些药草。 　　“不知贵客找我何事？” 　　着深紫药袍打扮，黑发用木簪固定，面目儒雅的中年男子朝程溪行了一礼。 　　他已年过四旬，修为却只有炼气四层，比程溪境界还弱些，若是放在毫无根基的普通人身上，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可是刘家当代家主刘守安的亲哥啊！按理说刘家资源他有权享用，怎么能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炼气四层，这简直不科学！ 　　就是硬用资源堆，也该堆上去吧！ 　　“听闻刘道友师从莫归空。”程溪在刘守辛的引领下，与木屋的木亭中落座。 　　跟过来的侍女芙夏配合着刘守辛这边的仆从，替两人准备热度适宜的灵茶与几样精致小食。 　　“只是替莫师处理些杂事，担不得师从二字。”刘守辛声线醇厚，言行尚带几分谦虚与惶恐。 　　程溪低头看着矮茶几上的精巧小食，有看起来很香甜的果蜜饯、脆口的果仁、还有处理好皮肉的新鲜灵果，她拿一把小银叉戳了块粉白的灵果，吃进嘴里。 　　“我于乔山有一块地。”程溪嘴里嚼着脆爽的灵果，看向刘守辛随意说。 　　刘守辛听到乔山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那份地契，在姑娘手中？” 　　程溪觉得这灵果味道不错，又戳了块品尝，这回吃完才说，“现在已经是你们刘家的东西了，不过我要了五年的使用权。所以这五年里，暂时还是归我使用。” 　　“喔……”刘守辛松了口气，直白问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程溪觉得奇怪，她看出了刘守辛眉宇间的急色，“刘道友很忙吗？” 　　刘守辛不着痕迹瞥了眼在一旁低眉顺眼伺候的芙夏，轻声说：“莫师吩咐我准备的几样药草，还等着我验收品质。若非太急的事，姑娘可否下午再来？” 　　“二爷，家主吩咐过了，一切以贵客的要事为主，二爷莫让婢女为难。”芙夏突然开口。 　　程溪意外看了眼先前还恭敬服从的芙夏，她居然敢直接怼家主亲哥，并且刘守辛这表情也憋屈得很，竟没有反驳。 　　“罢了，那批药草品质历来不错，姑娘请说吧。”刘守辛飞快做好心理建设，没有将怒意发泄出来，反倒更和气地问程溪。 　　“我要在乔山养一批黑皮猪。” 　　既然刘守辛这么说了，程溪自然不会客气，并且把关药草品质？程溪还是头次听说这种芝麻大小的事需要家族主子亲自监督。 　　“养猪？”刘守辛懵了下。 　　“不错，侍女说刘道友会做生意，我觉得随着兴山镇这段时间涌入的人流量不断增加，饮食方面的食材肯定有大需求，所以我打算囤积一批黑皮猪。” 　　程溪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刘守辛还真被她唬住了，开始认真思考可行性，但半晌他摇头说：“黑皮猪的肉价很便宜，就算规模达到数千头，这一批倒卖，也不过赚百千块下品灵石。” 　　“运输、场地、喂养、饲料、屠宰，这些都是成本，加在一块，勉强能赚回成本。” 　　对于这笔生意，刘守辛丝毫不看好。 　　程溪听得眸子一亮，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刘守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方面我也考虑过，不过我有办法提升猪肉品质，同时屠宰方面，我也有一位行家。场地现成的，也就是喂养的人工跟饲料要搭点成本。” 　　程溪自信道。 　　“一位屠宰行家？几千头猪能应付过来吗？”刘守辛忍不住怀疑。 　　程溪淡然一笑，端起灵茶抿了口，悠悠道：“放心，他效率很高，还不收灵石，总之屠宰不用发愁。” 　　“如此一来，倒也有盈利之处。”刘守辛忍不住点了下头。 　　“目前场地正在建设，而黑皮猪的来源我也有渠道，我想劳烦刘道友帮我跑一趟……” 　　程溪把自己的要求简单说了下，大意就是希望刘守辛帮她把乔山养猪的事搞定妥当。 　　在刘守辛面露为难时，程溪话锋一转道：“刘道友似乎对药道很痴迷？” 　　“……对。” 　　刘守辛愣了下点头，他兴致霎时低沉下来，垂眸盯着桌上未动过的茶杯，“我想成为一名药师。” 　　“所以刘道友跟在莫师身边，是为了修习药学？”程溪直白道：“药草药性、药珠理论、甚至辩症，这些刘道友都接触过吗？” 　　“……” 　　刘守辛这回沉默了许久。 　　坐在一旁为矮茶几添置新鲜灵果的芙夏低眉顺眼开口：“二爷药道天资不高，早年处处碰壁。直至五年前，二爷供奉诸多药草，莫师才勉为其难收二爷为奉药弟子。” 　　刘守辛脑袋渐低。 　　程溪：“……” 　　这就是修仙界版的狂热粉丝吗？还奉药弟子，说难听点，不就是个钱袋子？ 　　“不知二爷这几年在莫师身边都学了什么。”程溪看着刘守辛，好奇问。 　　“熟悉药草，处理药草……” 　　刘守辛闷声开口。 　　“供奉药草。”芙夏在一旁说。 　　“你闭嘴！”刘守辛忍不住瞪向芙夏，“我与客人谈话，何曾有你说话的份？” 　　“家主说只要能让二爷回头是岸，不再拿家族资源去供奉外人。便是再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必受罚。” 　　芙夏说完便匐跪在地，额头抵着木地板，语气慷锵有力，“还望二爷回头是岸！” 　　“你！” 　　刘守辛被气到了，手指着芙夏，面色涨红，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能理解成，二爷在莫师身边，什么药道上的技艺，都没有学到吗？” 　　程溪清澈双眸盯着刘守辛，坦诚认真地说。 　　刘守辛：“……” 　　扎心了啊！ 　　刘守辛没吱声，但这反而是在默认程溪的话，她想了下，斟酌道：“若是简单的药草药性与凝聚药珠的手法，我也可以教二爷。” 　　“你是药师？！” 　　刘守辛猛地盯着程溪，目光灼灼，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低落自语，“不，不对，怎么会有你这么年轻的药师……” 　　“我虽还不是正式药师，但师从名望颇盛的资深药师，这方面感悟，绝不会比一般药师弱，尤其是在凝聚药珠上。” 　　程溪非常自信，要说凝聚药珠，临原城那段时光，已经让她把凝聚药珠的步骤刻进骨子里。 　　程溪果断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现场示范一下，有药草吗？” 　　刘守辛立即拿出一株藤珠草。 　　程溪样貌平平的面容含笑，慢条斯理地说了一遍藤珠草的药性与习性，只这番言语，已经将刘守辛折服。 　　他接触过很多位药师甚至学徒，但从未有人像眼前这位少女这般，能将藤珠草自发根、生长、药性、甚至相和与相冲药草提出数样。 　　“跟藤珠草药性相和的药草还蛮多的，不过一一说来太长，我便只举例几样常见的了，我才疏学浅，若有错误，还望二爷赐教。” 　　程溪神色坦然谦虚道。 　　就这，才疏学浅？ 　　那他追求药道几十年却连她一半学识都未达到，算什么？ 　　刘守辛险些被刺激地当场抓狂，偏偏少女平凡却又不显得平凡的眉眼间，神情坦然自若，未有丝毫炫技之意，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才疏学浅。 　　刘守辛：“……”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二爷注意些，我凝聚药珠了。”程溪提醒了句，注意力放在手中藤珠草上。 　　刘守辛连忙收敛情绪，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手中的药草，同时注意她的手法。 　　在程溪的操控下，丝丝药性从药草内溢散而出，慢慢于她掌心之下凝聚成淡绿的药珠轮廓。 　　芙夏也已经抬起头，直勾勾盯着这颗药珠成型，短短几息，凝聚轮廓、色泽加深、被握掌心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凝滞，流畅得让人仿佛是在欣赏表演。 　　程溪手掌一翻，翠绿剔透的圆润药珠呈现在她掌心里，语带轻松道：“成功了。” 　　“怎会这么快，这药珠……” 　　刘守辛震撼过后，看着色泽比他见过所有药珠更纯粹剔透的药珠，神色复杂，失魂落魄地喃喃：“……这就是天赋吗？” 　　这速度，这品质，刘守辛虽于药道不得门入，但他眼光并不差，看得出好坏。 　　即便是从莫师手里流出的药珠，也比不上少女手里药珠品质，她年纪看起来还那么小，在药道上的造诣，却已经超越绝大部分人。 　　刘守辛满腔艳羡与淡淡失落，同时还夹杂着一份辛酸释怀。 　　“我尚幼时，我娘生了场重病，那时刘家请来的药师均束手无策。而药师榜上的药师前辈，不是外出云游，便是要价高昂……” 　　刘守辛抬眸眺望远处，轻声说：“那时我想，待我成为药师，必然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可没天赋终究是不行啊……” 　　程溪张了下嘴，又咽下想说的话，她凝聚药珠可不是纯粹靠天赋，她下的苦功夫也不少。 　　但人还是要现实些，她说这些，除了激励刘守辛，让他继续朝着错误的道路狂奔，拿着家族赚来的资源免费送给外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程溪沉默下来。 　　“养殖场的事，我会替姑娘处理妥当，至于药道，还是……” 　　刘守辛说到这，抿了下唇咽下放弃的话，小心翼翼又带点恭敬意味望着程溪征询道：“姑娘若有空闲，可否来此凝聚药珠。我会提供药草，药珠尽数归姑娘，我只是想看看药珠成型的过程。” 　　程溪：“……” 　　这条件，也太香了吧！ 　　“这自然没问题。”程溪果断答应。 　　“药草就罢了，我有空就过来，二爷有闲暇帮我打理下养殖场，就是最好不过的事。” 　　程溪脸上带着坦诚淡然的笑意道。 　　“好。” 　　刘守辛脸上忧愁尽散，也跟着显出几分笑意，他端起灵茶，向程溪举杯：“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程溪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下。 　　刘守辛效率很高，喝完茶就准备去办事，程溪琢磨着木人桩还没好，至于木傀儡提醒她多准备一些恢复外伤的药珠，她拿了五百块中品灵石给刘守辛，托他顺路带些指定药草回来。 　　“我就在这等二爷你回来，到时凝聚一批药珠备用。”程溪看着站起身的刘守辛，语气平和道。 　　一想到今日还能看到药珠凝聚的过程，刘守辛神采飞扬，恨不得立马飞出去把事办完。 　　刘守辛离开后，程溪盯着矮茶几上处理好的新鲜灵果，拿银叉又戳了几块品尝。 　　味道是真的不错。 　　“姑娘午膳也在这用吗？” 　　芙夏恭敬询问。 　　程溪下意识看了眼天色，“不是还早吗？就在这吃吧，对了，这个果子到时候能跟午膳一块弄来吗？” 　　程溪叉起最后一块粉白灵果朝芙夏示意，略带羞涩一笑，“还怪好吃的。” 　　“姑娘吩咐，自无不可。” 　　芙夏柔声应下。 　　“我打算在这修炼一会，这些可以放下吗？”程溪望向这座木亭用布带绑起的浅妃色飘帘，问芙夏。 　　“自无不可。” 　　芙夏说罢，起身将浅妃色飘帘解开，很快视野辽阔的木亭在朦胧飘帘遮掩下，隐私感大增。 　　“婢女就在木亭外候着，姑娘若有吩咐，可唤婢女一声。”芙夏收拾着，端起矮茶几离开。 　　在清晨微凉的清风吹拂下，程溪目送芙夏伸手轻轻拨开乱舞的飘帘，身形渐渐走远。 　　不得不说， 　　有侍女跟在身边打杂，还真挺省事。 　　一日三餐有人准备，灵果小食有人处理再端到面前，就连一些跑腿小事都可以交给侍女。 　　程溪觉得自己有点体会到修仙界的快乐，呜呜呜，这才享受小半天，她已经有点沉迷！ 第41章 家族 　　飘帘轻荡的木亭里, 程溪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将其中灵气炼化用于补充心法能量。 　　心法修行程溪已经摸透，施救的病症越困难，花瓣增长的越多, 所能储备的能量也越大。 　　眼下这两片花瓣足以应付不算致命的重伤, 程溪盘算着等灵境结束, 自己可以边历练边修行。 　　时值正午。 　　“姑娘！” 　　刘守辛激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程溪从修炼中睁开眸子, 气海内的淡绿花瓣已经从虚化趋近于凝实, 但跟真正的花瓣质感相比, 还有点差距。 　　“贵客正在修炼, 还请二爷……” 　　芙夏刚开口提醒, 程溪温和嗓音便从木亭内传出来，“我恰好结束修炼, 此地是二爷居所, 二爷不必有所顾忌。” 　　芙夏朝二爷行了一礼, 转身走近木亭将飘帘重新用布条绑在木柱上。 　　木亭内的视野豁然开朗。 　　刘守辛儒雅面孔夹杂着喜色，不客气地踏上木亭，早有候在一旁的侍从递来蒲团。 　　不过三五息，之前撤下的矮茶几又重新回到两人身前，上面摆放着升腾热雾的茶具，小食也多是以程溪喜欢的新鲜灵果为主。 　　“乔山那块地的药草都挪走了, 兽栏方案正在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执行, 但我稍微让他们改了几处。” 　　刘守辛端起芙夏斟倒的灵茶, 大抿一口用于解渴，目光灼灼地盯着程溪，“姑娘这次养猪的打算, 倒是一招先行好棋。若摆布得当，也能小赚个五、七万下品灵石。” 　　程溪还未说话，人炼魇倒是悄无声息从她影子里钻出来，黑雾在她身侧团成雾球，一双猩红眼珠藏在矮茶几旁，明显对这事很感兴趣。 　　“怎么说？”程溪神色平和问。 　　她记得早上两人讨论这事，刘守辛还觉得不赚不亏，得知屠宰不用钱，才说能赚那么一丁点。 　　虽然程溪养黑皮猪本意也不是为了赚大钱，主要是给人炼魇准备口粮。 　　不赚不亏她觉得已经非常可以了。 　　总好过那些养灵兽的人，每天各种精品灵鱼、灵兽肉，灵果、灵草伺候着，日均亏本上百中品灵石。 　　还是她家人炼魇好。 　　乖巧懂事可爱还不挑食。 　　“我问了几个大客栈与酒楼，都说近来客人增多，肉价上涨。如今百斤黑皮猪肉值十五块下品灵石，正好抵了出栏价，不算屠宰开销，扣除饲料照料，一头可以赚个二十块下品灵石。” 　　刘守辛打的是走量的主意，在他看来，兴山镇这波火热潮，才刚刚开始，肉价兴许还会往上涨。 　　如果现在囤积几万头黑皮猪，等到肉价最高点时卖出去，说不定一头二十块下品灵石翻倍成四十块，一万头猪不就是四万下品灵石了吗！ 　　刘守辛野心勃勃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期待地看着程溪。 　　“这个，不错，可以，试试。”人炼魇声音断断续续，通过魂血与程溪沟通。 　　人炼魇有这个兴趣，程溪自无不可，她颔首道：“可以试试。” 　　“我想姑娘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改动后的兽栏可以容纳更多黑皮猪，我也跟董家生猪铺的人谈好，两日后会有陆续的出栏黑皮猪运至乔山。” 　　刘守辛拿筷子夹了一颗蜜饯吃进嘴里，条理清晰地给程溪算账：“兽栏的尾款是两万下品灵石，那批黑皮猪，入栏一万头要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 　　林林总总。 　　刘守辛甚至连这些黑皮猪所花饲料要多少灵石都算好了，最后给程溪报了个价：“姑娘还需投入四万下品灵石。” 　　“就这么点？” 　　程溪愣了下，这个价位比她自己之前随意过了遍脑子算出的还要低近万下品灵石。 　　尤其是刘守辛还对兽栏改动过。 　　“啊？”刘守辛抬头看向程溪，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是嫌贵还是嫌便宜。 　　“感觉挺便宜，饲料是不是太便宜了些？”程溪想了下问。 　　她在灵渠街当初几十头黑皮猪，本着提升猪肉品质的想法，饲料都掺杂些极其微弱的灵气，一百斤就要十五块下品灵石。 　　“饲料不用钱的，这五千下品灵石的饲料费主要是给乔山那些农工补贴。乔山那么大片地，时不时就会长出很多杂草，正好拔了给黑皮猪吃，到时候让他们顺便照看着这些猪，一举多得。”刘守辛摇头说。 　　程溪懵了：“？？？” 　　等会，兄弟，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你拿着你家地里的杂草饲料补贴我的猪，你就不怕你弟鲨了你？ 　　一万头黑皮猪啊， 　　那猪饲料是开玩笑的吗？ 　　刘守辛浑然不觉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谈完正事，他很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堆新鲜的药草。 　　“这是早上姑娘托我买的，都是刚从地里挖出来，最新鲜的药草。” 　　刘守辛殷勤地盯着程溪，耐心等待。 　　“多谢二爷。” 　　程溪知晓他在等什么，老实说刘守辛帮她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这些药草，程溪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她挥手示意芙夏把矮茶几撤走，自己则当刘守辛的面，开始提炼药草中的药性。 　　程溪没有刻意追求速度，然十息之内凝聚一颗品质上等的药珠，还是令刘守辛眼中浮现惊艳。 　　程溪连续凝聚十颗后，将这些药珠抛给手忙脚乱接着的刘守辛，她平和轻笑，“这些送二爷了，平时能治些淤青肿胀破皮的轻外伤。” 　　“谢谢，谢谢姑娘，这些药珠色泽真漂亮啊。”刘守辛痴迷地盯着手中药珠，惊叹自语。 　　他年过四十，却仍保留着最纯粹的赤子之心。 　　当天下午。 　　程溪婉拒侍女的跟随，独身回到别庄的小院，木傀儡正在院子里边晒太阳便处理普通灵木，木人桩已有一个轮廓矗在西厢房的阶梯左侧。 　　“待明日，木人桩就能做好了。”木傀儡嘴巴张合，用精神传音道。 　　“好，辛苦了。” 　　程溪颔首应下，回到西厢房关上门后，靠近铺着蚕丝被褥的床榻，一头栽在上面。 　　她也就从临原城回兴山镇途中，舒坦睡了一觉，一连四日，她都没沾过床榻。 　　“好舒服……” 　　程溪把脸颊埋在被褥里，意识缓缓陷入沉睡，身上的易貌符被她不自觉解除，外形回归雪白蓬松的兽躯。 　　约莫幼犬大小的雪白小奶兽把脑袋埋在被褥里，松软的白色兽尾微卷，后爪伸直，隐约可见粉色呈四叶草状的紧实肉垫。 　　人炼魇没了影子做掩护，一团黑雾飘在床榻上空，静静注视血主化为原型的睡姿。 　　它凌厉凶狠的猩红眼珠，慢慢变成呆萌的红色圆豆，连带着黑雾也渐渐变成小兽外形，悄无声息落在雪白小奶兽身边，学她趴着。 　　一白一黑，外形神似。 　　一觉到晚上。 　　程溪精神抖擞地睁开双眸，入目便是人炼魇圆成大颗红豆似的眼珠，它黑雾身躯犹如小兽般卷缩在床上。 　　程溪伸了伸腿，发现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是毛发雪白的小兽爪。 　　程溪太困时，会下意识变回原形意图睡得更舒服，虽然住宅不太可能又有人闯进来，但她还是要有备无患，准备个兽垫摆在角落里当床。 　　大晚上的没事干，程溪用易貌符再度变回人形，盘坐在蒲团上认真修炼。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程溪刚从修炼中清醒，就听到木傀儡的精神传音，表示木人桩已经做好，可以用来磨砺体魄。 　　程溪心生好奇，从厢房推门而出，注视阶梯下约有成年人高的木人桩。其每一节便有一根手臂粗的木头，层层相叠，总计有二十多根。 　　“世人发明诸多体魄磨砺之法，但论极限与效果，都不如我特制的木人桩。” 　　木傀儡自吹自擂道：“毫不自夸，只要小娃娃你每日练上两个时辰，不出一个月，体魄的爆发力就能超越那些磨砺五年的体修。” 　　“我会练出一看就具有爆发力的肱头肌吗？”程溪听完以后，默了下看向木傀儡问。 　　木傀儡：“？” 　　虽说女孩子实力强很重要，但是……程溪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她到时候双臂肱头肌饱满的画面…… 　　程溪：“……” 　　这个真不符合她的审美。 　　“体修于外形上并无太大改变，越是个中翘楚，其体态越显修长精致。” 　　木傀儡认真思考了下才回答。 　　“行。” 　　程溪被说服，她走到木人桩前，深吸一口气，沉了沉心神。此物既然效果绝佳，想必难度也绝对不低。 　　程溪通过心法踏上医修这条路属实误打误撞，不过她并不反感。有人喜欢刀口舔热血，自然有人喜欢山水淡饮茶，程溪正是后者。 　　但因叛离裴游时，五年之约与裴游时身怀主角光环，与他未来强大的潜力，让程溪不敢有丝毫咸鱼的心态，她必须要在五年内，尽快强大起来。 　　不求压过裴游时，也必然要让他无法轻易斩杀自己，程溪回想自己的初衷，心境逐渐沉寂，肩上添了几分压力。 　　再次睁开双眸，程溪根据木傀儡的指引，靠近木人桩，下一瞬就有一根木头从腰侧撞过来。 　　木人桩的闪避空间并不大，程溪下意识后跳，矫健地避开这根木桩子。 　　“小娃娃反应还不错，但若想要有所长进，不能轻易离开木人桩的范围。”木傀儡夸赞道。 　　“不离开范围，那腰侧这根木头怎么躲？”程溪既是在问木傀儡，又是在问自己。 　　木傀儡没做声，程溪沉思片刻，心里大致有了想法，再度靠近木人桩。 　　这一次突然偷袭的是肩部位置木头，程溪险之又险地蹲身避开，脚踝的又来了。 　　半刻钟后，腰侧重重挨了一下的程溪气喘吁吁地退出木人桩的范围。 　　“可以，可以，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程溪跌坐在地上休息，就像获得新玩具的小孩，一脸惊喜。 　　木人桩的机制很有意思，木头碰到人以后，就会退缩回去。这样一来，如果实在避不开，可以考虑用身体硬挨一下。 　　程溪在心里盘算，反应能力、体魄锤炼、肢体协调、大脑应变，都能锻炼到。 　　不过这玩意对新人的入门要求太高，一般人上来根本吃不消，程溪也是仗着神兽资质与这两年在山脉里穿梭的底子，才能应付一会。 　　“木人桩共有七档，小娃娃你现在练的是强度最弱的一档，也就一般体修锤炼体魄的强度。” 　　木傀儡站在小院里，挑了个最早能晒到太阳的位置，有所感触道：“修仙界资质出众者，不知凡几，但再好的美玉，只有碰上顶尖的雕刻师，才能呈现出美玉真正的光泽……” 　　程溪听了半天，这些话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总感觉与平时的木傀儡不符，她略一挑眉，不太确定地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新的灵木了？” 　　“我想要两根千年通灵木！”木傀儡巴拉巴拉的话一顿，马上雀跃道。 　　程溪不由地哂笑，“行，急用吗？” 　　“不急不急，不过若是能在五天内弄过来，就再好不过了。我想让其配合轻灵木，制作出品质更高的傀儡。”木傀儡咯吱咯吱兴奋道。 　　“好。” 　　程溪应下，休息够了继续与这木人桩较劲，随着逐渐摸透木人桩的规律，她坚持的时间开始变长。 　　磨砺近两个时辰后。 　　程溪身体踉跄着在小院里变回本体，雪白发毛尽数被汗水浸湿，她跑进西厢房，果断跳进水温微热的活水浴池中。 　　“嗷呜……” 　　被热水浸泡浑身毛细孔的程溪发出舒坦感叹，整个兽躯漂浮在偌大的浴池里，雪白毛发在水里散开，她尝试着蝶泳姿态用兽爪划了两下。 　　“姑娘，姑娘？” 　　就在程溪在浴池里泡得正欢时，小院外传来刘守辛的呼喊，她睁开一双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雪白兽躯在水里翻了个身，扑腾兽爪靠近浴池边缘。 　　用灵力烘干毛发的发根水汽后，程溪用上易貌符，结果一头乌黑秀发披在肩后，还带着明显的湿意。 　　程溪：“……” 　　唉，真皮大衣洗起来就是麻烦。 　　刘守辛呼喊两声后，站在月亮门外耐心等待，并没有失礼地往里面窥望。 　　几十息后。 　　程溪手里拿着毛巾把湿润秀发包裹起来，踏出月亮门，见到刘守辛温声道：“二爷怎么来了？” 　　刘守辛看着程溪用毛巾包裹的秀发，连忙低头，羞赧道：“抱歉，叨扰姑娘了。” 　　因是幻化的外形，程溪没法用灵力烘干秀发，只能慢条斯理搓弄包裹秀发的毛巾，随意道：“没事。” 　　“姑娘也可以唤侍女代劳。” 　　刘守辛注意到程溪的举动，提醒道：“她们就候在景园外。” 　　程溪眸子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刘家给她拨了两个侍女。只不过昨下午她不想让人打搅，便让两人没有指示，不得擅自靠近。 　　重新把两个侍女喊过来，程溪大大方方地让刘守辛在小院的石桌上坐，她则躺在贵妃榻上，由着侍女手握毛巾轻柔帮她擦拭秀发上的水渍。 　　“姑娘是药师学徒，我想着今早上得的这个消息兴许对姑娘有些用处。” 　　刘守辛目光注意到坐在地上晒太阳的木傀儡，看了两眼又收回目光道：“再过五日，兴山镇的药师应莫师之邀，会在道堂开设一场药师论道。” 　　“药师论道？具体流程是如何的？” 　　程溪下意识想到临原城那场药师法会，不过那次只有一位强者讲解，且后面的内容太晦暗生涩，她没听懂。 　　不过前面那些理论，还是让程溪有所感悟，她寻思着这药师论道要是不麻烦，倒可以参与。 　　根据刘守辛所说，药师论道主要是每位药师各自讲解近期所得与困惑，由其他药师集思益广地解决。 　　而药师论道学徒可以旁听，只不过要缴纳一万下品灵石一位，道堂里总计三百个位置。 　　程溪：“……” 　　可以啊，这群药师挺有生意头脑。 　　就这一波，三百万下品灵石到手，举办的药师拿大头，剩下的分一分，学徒就是钱袋子。 　　悟性高的要是有所感悟，说不定能在知识层次上捞回本，悟性不高的那可真是……血亏。 　　“我拿了两个名额，姑娘要是有兴趣，五日后我们可以一块去旁听。”刘守辛诚恳邀请道。 　　“那就多谢二爷了。”程溪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榻上，秉承着礼尚往来的想法，温声问：“说来乔山的事宜还要劳烦二爷，不知二爷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忙的？” 　　“姑娘平时凝聚药珠时，愿意让刘某在旁观摩，已经是很大的情分。”刘守辛认真摇头说。 　　“你们刘家如今主营是药草种植？”程溪想了下，觉得就这样白的便宜不好，她随口问。 　　刘守辛端起石桌上的灵茶喝了口，颔首道：“对。” 　　“姑娘，喝茶。”芙春端着一杯灵茶抵达程溪面前，轻声细语地说。 　　“谢了。”程溪接过灵茶礼貌道谢。 　　芙春听到这话，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她再抬头脸色泛白，就像翻了什么大错。 　　刘守辛目露奇怪地看了眼侍女，关切问道：“姑娘可是觉得这侍女用的不顺心？” 　　“没有啊。” 　　程溪懵了下，对上芙春的悲伤神色，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重话，她也只是道了句谢啊！ 　　“若无事，姑娘朝她道谢作甚？” 　　刘守辛也有点迷惑，他听着少女的语气，也不像是对侍女不满的意思。 　　但多数家族素来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若对哪位侍女的伺候不满，但本身又很有风度不愿意说重话的人，就会以拉低自己身份的方式去表达不满。 　　听完解释的程溪：“？？？” 　　她给陆家的侍从道谢，他们从来都是坦然受之，没有丝毫不适的啊！！ 　　不过想到这些侍女都是世俗人，比不得陆家连侍从都是修士，修为还都比她高，两者心气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我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不兴家仆这一套，所以不太懂你们这些家族的规矩。” 　　程溪总不能把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出来，只能抿一口灵茶润完嗓，礼貌表达歉意。 　　刘守辛莞尔笑道：“那姑娘下回莫要这般了，太吓人了，端茶递水是她们本该做好的事，姑娘不必道谢。” 　　直到这一刻，程溪才真切感受到修仙界身份地位这一说，在他们眼里，人是真的划分三六九等。 　　因为阶级存在，所以才更崇仰实力。 　　程溪默了下，刘守辛没有在这过久逗留，她喝完灵茶用完侍女端来的午膳，让两个侍女往后中午、晚上各送一餐前来，再度投入到体魄磨砺中。 　　天色近黄昏时，木傀儡见程溪脱离木人桩，浑身脱力地躺在地上一言不发，关心道：“小娃娃兴致好像不高。” 　　“嗯……” 　　程溪盯着呈现火烧云的天空，想起中午那一幕，平静道，“其实这样也好，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小娃娃不认可实力为尊？”木傀儡听出少女语气中的怅然。 　　程溪挣扎着站起来，朝西厢房走去，语气轻松道：“当然认可，只是遗憾自己以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实力可不是单纯比拼腕力。” 　　程溪发现自己境界上的实力或许不强，但论外援实力，是真的吊打同境界，木傀儡的木犬直接让她体验到筑基期的礼遇。 　　“不能太依赖外物，要努力变强…”程溪在心里暗忖，解除易貌符变回兽躯，在活水浴池里洗去汗渍。 　　傍晚侍女如期送来晚膳，程溪在小院的石桌上用膳，芙夏用干净毛巾帮她擦拭湿润秀发，而她手持筷子，品尝味道与味香楼膳食相差无几的美食。 　　随着晚膳用罢，程溪的秀发也已擦干，她吃着切好的灵果消食期间，残羹剩汤被两位侍女处理的妥妥当当。 　　程溪：被伺候的感觉，针不错呀！ 　　考虑到两位侍女是世俗人，程溪灵识扫过自己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各自给了一块下品灵石当作赏赐。 　　这可把芙春与芙夏两人高兴坏了，要不是程溪及时制止，两人恨不得当场跪下给她道谢。 　　“此物你们二人心里知晓就好，不要让旁人知了去，以免徒生是非。”程溪提醒了句。 　　“贵客放心，婢子与妹妹晓得。” 　　芙夏忍着激动的心情道。 　　程溪以为芙夏这句妹妹只是口头称谓，她随意一扫，发现两人年轻的五官确实有五六分相似。 　　“你们两人是亲姐妹？” 　　程溪趁着消食，打发时间地问了句。 　　因是贵客问，所以芙夏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把自己与妹妹的经历简单说了遍。 　　兴山镇在程溪眼里只是个普通小镇，但对于附近村落乃至世俗城池甚至皇朝而言，此地却是真正的仙家之地！ 　　刘家祖上曾是世俗人，后来刘家在兴山镇扎根，但祖辈还念着世俗那口井水。 　　每隔十年，刘家会照拂世俗的家族。 　　芙春芙夏正是世俗刘家旁支的子嗣，因模样尚可，爹娘也有意让两人踏上仙途，便在十年前让刘家将两人带来，在府上当侍从。 　　“你们在这里呆了十年？！” 　　程溪忍不住用灵识扫过两人，毫无修行迹象，就算不能修炼，按理说也该有引气入体的根基在啊。 　　“是。”察觉贵客惊诧目光，芙夏心中不安地点头，不由自省这十年有什么奇怪之处。 　　“你们没引气入体？”程溪又问。 　　这回两个侍女皆一脸茫然地摇头。 　　嘶—— 　　好家伙，程溪突然有些看不懂刘家这操作，既然是从世俗带来的人，就算不准备着重培养，给这些人测个灵根应该是常规操作吧。 　　如果资质不错的话，知根知底培养起来也顺手不是，但刘家也不知是没这方面的意思，还是刻意不想培养世俗的人。 　　嗨！ 　　这是刘家的事，她操什么心啊！ 　　程溪意识到自己对刘家这行为有点在意，她连忙摇了下脑袋把这些思绪甩出去。让两位侍女去休息，她则回到西厢房继续饱和式修炼。 　　经过这五天的消耗，程溪终于用完两块上品灵石所蕴含的灵气，她灵识随意一扫储物袋里那近三十万块上品灵石，差点幸福得晕过去。 　　一连四天。 　　程溪白天在院子里借助木人桩磨砺体魄，傍晚用药珠缓解撞得青紫的肿块，晚上则饱和式修炼。 　　日子过得很充实。 　　在这期间刘守辛来过一次，告知程溪乔山养殖场已经彻底步上正轨，上万头黑皮猪顺利入栏。 　　住进刘府的第六日。 　　这天恰好是与刘守辛约好去听药师论道的日子，程溪一大早拿木人桩的二档强度热了热身。 　　“小娃娃，怎么不试试三档了？”木傀儡促狭问，“前两日不是觉得二档没滋味吗？” 　　程溪面色悻悻，她只用一天就彻底适应木人桩的一档强度，两个时辰下来可以实现零碰撞。 　　二档正在适应期，一听三档强度堪比筑基期的磨砺，她兴致勃勃想要挑战一下。 　　结果腿骨差点被撞断。 　　还是动用心法，才不至于影响第二日的体魄磨砺，但让人遗憾的是，医修自医对心法并无增长效果。 　　药师论道正午举办。 　　程溪早上热完身洗了个澡，照旧由侍女帮着擦拭湿润秀发，她躺在树下藤椅上，闭目养神。 　　“乔姑娘。” 　　刘守辛赶过来，站在月亮门外轻喊。 　　“二爷进来吧。” 　　程溪温和应了声，她睁开眸子看了眼蔚蓝天色，随意道：“不是离正午还久吗？” 　　“是养猪场那边出了点事。” 　　刘守辛熟稔地坐在石凳上，看向躺在藤椅上，气质恬静带着几分脱俗出尘之意的少女。 　　她样貌真的很普通，但相处久了，刘守辛总有股错觉，觉得少女生得极美。有时脑海里浮现她的身影，面容总是模糊，唯有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眸无比清晰。 　　“养猪场怎么了？”程溪意外问。 　　她这几日没有管乔山的事，但偶尔感知人炼魇的位置，它有在乔山巡视，应该不至于出事啊。 　　“那些黑皮猪每晚都会整夜狂奔，即便饲料供应上，短短三日来，这些黑皮猪每只平均瘦了快二十斤，再这样下来，只怕四百斤买进，出手还不足三百斤……” 　　刘守辛苦笑道，“我也派下人观察过，但乔山都是自己人，饲料与照料也无任何问题，这事委实怪异。” 　　“没事。” 　　程溪心知是怎么回事，她编了个理由道：“可能是屠宰师的灵宠去了，那些猪都惧怕那只灵宠，一碰上就会狂奔。” 　　“对了，晚上你们不必照料那些黑皮猪，屠宰师不喜欢见生人。他有空就会在晚上处理猪肉，白天你让人去屠宰房收拾那些肉就行了，可以卖给味香楼。” 　　程溪提前给人炼魇编了进食理由。 　　刘守辛虽然对那位屠宰师感到好奇，但乔姑娘没有详说的意思，他也不问。 　　黑皮猪狂奔无恙就好。 　　“味香楼对猪肉品质要求很高，前几日听闻味香楼对品质上乘的猪肉直接标价十斤两块下品灵石。” 　　刘守辛谈起自己了解到的情报：“十几家养猪场送去的猪肉，全部被打回去了，说品质不够好，我们这批猪送过去，恐怕难过关。” 　　程溪很淡定。 　　她跟味香楼老熟人了，哪怕换个马甲，只要乔山第一批猪肉送过去，秋明肯定能猜到她在刘家。 　　“过关不过关的且不提，猪肉记得送过去就好。”程溪语气随和。 　　“行。” 　　刘守辛点头应下。 　　程溪秀发被擦干后，芙夏用一双巧手帮她梳理好，用浅橘红的头饰盘成稀疏可爱的星月辫。 　　哪怕幻化的是张平凡脸蛋，在灵动眸子轻眨下，也映衬出少女三分娇憨之意。 　　“芙夏的手艺真好。”程溪打量铜镜里的星月辫，微弯起眉眼夸赞。 　　“是姑娘秀发柔顺好打理，婢子也常常给芙春编发，都没有姑娘这般好的效果。”芙夏如实说道。 　　哎，嘴真甜。 　　程溪开心地赏了芙夏一块下品灵石。 　　刘守辛看了眼收起灵石的芙夏，并未多说什么，直到两人动身离开刘府。 　　在前往兴山镇的道堂途中，刘守辛开口提醒：“两位侍女是世俗人，收着灵石没甚用处。乔姑娘若想奖赏，不妨给银钱，我这里有几十片金叶子。” 　　程溪认真道：“怎么会没用？可以买灵米煮了吃啊，洗涤体质，强壮体质。你们刘家不是都没吃上灵米吗？侍女肯定更加吃不上吧。” 　　程溪这几日的膳食味道确实不错，但也就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与垫肚子，完全不夹杂丝毫灵力。 　　“前些年府上也用过灵米做主食，但消耗太大。一年光是灵米就得吃近二十万下品灵石，这才不得已作罢了。”刘守辛解释道。 　　“兴山镇的灵米什么价位？” 　　程溪好奇问了句，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正因此才对吃穿用度上的烦恼更感兴趣。 　　“四块下品灵石一斤。”刘守辛说。 　　“也不贵。” 　　程溪说实话道，“品质如何？” 　　“前面就是灵米铺。” 　　刘守辛说罢，快步跑过去特意买了半斤灵米给程溪过目，品质比不上缘仙宗，但也沾点灵气。 　　“你们刘家几十口人，现在年盈近六百万下品灵石，一年二十万下品灵石也不算贵吧？”程溪想到之前刘守安跟她透的底，边走边说道。 　　“吃灵米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家族年盈只有百万下品灵石，三爷爷坐化，只剩下大爷爷一位筑基期，资源需要紧着有望突破筑基期的族人。” 　　刘守辛轻声说，“从那时候断了灵米，到如今一直没有再提过。其实灵米那点微末灵力，一年花二十万下品灵石，算起来总归有些不划算。” 　　“可不是这么算的。”程溪摇头说。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在缘仙宗那两年，她也正儿八经地跟着裴游时听过几堂入门级别的修行课程。 　　越是在兴山镇历练，程溪越体会到那种俯视苍生的大宗门的底气与傲意来自哪里。 　　光就眼界上， 　　大宗门是真的看得很长远且深刻。 　　程溪思索着跟刘守辛抵达道堂，落座离药师最近的第一排，这里已经有大半药师学徒入座，他们修为大多集中在炼气六层以上。 　　程溪虽是炼气五层，但架不住她气场淡然，没有丝毫怯场之意，而刘守辛这些年药道没什么长进，但认识的药师学徒是真的多。 　　落在两人身上的注视很快散去大半。 　　随着正午到点，一众药师才姗姗来迟，程溪看了眼，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这场药师论道敛收三百万下品灵石的入场费，一众药师还算尽职尽责，前半段讲解药道起源，之后药师学徒入门可能会遭遇的各种情况…… 　　程溪听得想睡觉。 　　倒不是讲的太废话，而是这些对她入门级知识对她来说真的没用，其他人倒是听得如痴如醉，刘守辛也不例外。 　　一直到后半段轮到众药师互相探讨的重点，程溪精神瞬间清醒，专心致志地听讲。 　　傍晚。 　　药师论道结束，程溪跟刘守辛走在街上，刘守辛失笑道：“乔姑娘这回真是出了场旁人不敢想的大风头！” 　　“我当时以为他在问我，恰好我又了解这方面，所以才不自觉地回答了。” 　　程溪有点小尴尬，她一个去听课的人，在课程进行到后半段，突然混进讲课阵容里，得到一众药师认可，能不出风头吗。 　　“不过这一万下品灵石赚回来了。” 　　程溪心满意足。 　　这场药师论道她受益匪浅，尤其是融合药珠上，她才知道药师的药珠都有方子，用于增强药性效果。 　　药珠方子这方面的知识，药师往往会选择传授给入门八年以上，已经能够熟练凝聚药珠，同时心性合格的学徒。 　　这方面的知识程溪很缺失，但她也不着急，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迫在眉睫的灵境。 　　这回的灵境可不像临原城的虚陵界那般，不能使用灵力，还有令牌护身，参与的众人家族之间有千丝万缕联系。 　　此次参与灵境的都是大势力历练弟子，一顶一的天骄，心高气傲，两者的冲突强度压根不是一个量级。 　　尤其有些势力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扼杀对方一个天骄，就代表着将来少一个敌人。 　　回到刘府后， 　　程溪再度沉浸在体魄磨砺中。 　　一晃七日，距离灵境开启，只剩下大约二十来天，正逢正午，程溪吃完灵膳，小院迎来两兄弟。 　　刘家当代家主刘守安，闲职刘守辛。 　　“这几日屠宰师处理了五十头黑皮猪，猪肉与猪脏都售给了味香楼，这些是收入。”刘守辛熟稔坐在石凳上，用灵力包裹着一笔灵石交给程溪，其中还包括一本账簿。 　　程溪翻看两眼账簿，发现一目了然就，非常详细，她不由得看了刘守安一眼。 　　“乔姑娘不必这么看我，他不拿着刘家的灵石大把大把撒给其他人，我就满足了。”刘守安察觉到程溪的视线，同样坐在石凳上，苦笑着说。 　　程溪：“……” 　　这弟弟的要求可真是，太低了。 　　刘守辛喝着灵茶，对刘守安这席话轻哼了声，但也没有说话辩解。 　　“前些天乔姑娘给我的提议，我仔细考虑了许久，兴山镇附近山脉已经确定会有灵境出世，如今大批大势力弟子正朝兴山镇涌来。” 　　刘守安用商量的语气对程溪说：“目前兴山镇的住宅紧缺，有些家族打算用客住拉拢大势力弟子，乔姑娘以为此举如何？” 　　“可以啊，其他家族都有这个打算，你不这么干，容易遭人猜忌。”程溪不假思索地说。 　　刘守安：“？” 　　“大势力弟子，资质上好，若是能成全一段姻缘……”刘守安语带暗示。 　　“你想用府上女眷的美色套住他们？你留他们住倒没问题，但这个想法压根不该存在。” 　　程溪看了刘守安一眼，毫不客气道：“美色的确是一种资源，但你觉得大势力弟子在不缺灵石资源的情况下，会缺这种资源吗？” 　　“当然啦，如果你们有那种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让人看了就挪不动腿的大美人，耍些心机手腕，说不准还真有点搞头，但风险也很大就是了。年轻人脑子一时不清醒，但他们背后的长辈可都是活了上千年的人精。” 　　程溪并没有完全否决刘守安的想法，但也很认真地给他分析了一番：“留着这些住客，其实唯一的作用就是威慑其他家族，其它的且不提意义不大，更容易弄巧成拙，作茧自缚。” 　　“我说过乔姑娘必然不会认同。” 　　刘守辛摇头说：“你太急切了。” 　　刘守安嘴里泛苦，幽怨地看了眼不管事的兄长，嗓音低沉道：“纪字辈最大的三十二岁了，可如今连个炼气七层都没有。大爷爷前段时间私下跟我说撑不了几个年头了，你让我如何能不着急？” 第42章 突然 　　刘守安的话让刘守辛为之一怔。 　　程溪也眨了眨眼, 看着石桌上的灵果，还是试探地伸出叉子，戳了块新鲜果肉品尝。 　　她对刘家观感尚可，又兼之刘守辛帮忙打理乔山的养猪场, 若两人有事向她请教, 她自然知无不言。 　　但两人若是不问, 程溪也不会上赶着好为人师，指手画脚, 以免惹人生厌。 　　“若说资质尚可的, 也难得寻觅, 知人知面不不知心, 谁知晓会不会引狼入室。”刘守安叹息道。 　　前些日子程溪的一席话让他醍醐灌顶, 但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并没有预料中那么顺利。 　　“你在兴山镇找资质尚可的？” 　　程溪随意问了句。 　　“若要培养, 总归不能挑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吧。这所需时间与精力甚至是资源, 太大了, 未来还拿捏不准其想法。” 　　刘守安摇头说：“兴山镇也不是没有从世俗吸纳新苗子的家族，但那些，要么鸠占鹊巢，要么养出白眼狼反咬一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程溪：“……” 　　这可真是，够惨烈的。 　　程溪对这方面的了解, 大多来自文学作品, 小说里主角开宗立派甚至开辟家族, 什么心怀不轨、居心不良、天纵奇才，主角们总有金手指能发掘出来。 　　但刘家只是兴山镇很普通的家族，既没有很厉害的祖宗, 也没有能分辨贤能的金手指。 　　程溪认真想了想，问刘守安：“刘家小辈，如今有多少个？可曾入山脉历练过？” 　　“约莫三十来位，至于入山脉……这山脉里妖兽纵横，家族也不指望他们能赚取多少灵石，只要认真修炼，精进修为便可。”刘守安如实道。 　　“我一位长辈说过，美玉要雕琢，你都不雕琢他们，甚至在其他方面开发他们。就光让他们修炼，这路子岂不是走得窄了？” 　　程溪语气平和道：“再者，修炼并非只是提升修为境界，这太狭隘了。心境、体魄、甚至眼界，都是修炼。” 　　这一席话在两兄弟听来无疑是一场脑内惊雷，他们小时候家族正在快速发展，资源时常紧缺，故而轮到自己的后辈，便想着把资源大多留给他们。 　　但成长效果并不见好，甚至还养出刘纪薛这种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 　　刘守安一想到自己那混账儿子，胸腔气血上涌，不由得抬手捂了下心脏。 　　“如今刘家青黄不接，乔姑娘可有好办法？”刘守辛看了眼自家兄弟，恭敬问道。 　　刘守安顾不上心脏疼，眼底带着微弱希翼注视眸光灵动的少女。 　　他虽然年长眼前少女两轮，但在眼界见识上，他不得不承认，少女是他见过同龄里罕见的灵慧通透博广之辈。 　　“好办法算不上，但我可以提几点建议。”刘守辛既然问了，程溪也没有卖关子。 　　她看着两人不疾不徐道：“其一，玉不琢不成器，刘家走到今时今日，如果不往上走，就会往后退。” 　　程溪此话一出，紧迫感犹如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两人的心脏，让他们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其二，兴山镇的修士各有主意，难以培养忠诚。世俗的好苗子成长后往往也更有野心，但你们也有一个难以取代的基础盘，就是世俗刘家。” 　　程溪提议刘守安可以从世俗刘家挑选优质苗子，带到兴山镇培养，“并非那种能二十岁突破筑基期的就是好苗子，四十岁内，突破筑基境界，对你们刘家如今底蕴而言，已经足够。太好的，你们也留不住。” 　　“二十岁以内的筑基期……”刘守安苦笑一声，“这种天纵之才，刘家怎敢肖想。” 　　刘守辛面露思索。 　　程溪边说边吃，手中叉子落入果盘扑了个空，她瞥了眼空荡果盘，见刘家两兄弟均若有所思，没有打搅地起身靠近木人桩。 　　三档木人桩程溪如今应付起来没太大压力，得益于神兽强悍的自愈体质与她之前修炼时的血肉锤炼，她短短十来天的修行，能比拟普通体修十几年之功。 　　“家族后辈历练方面，乔姑娘更倾向让他们进入山脉历练？刘家如今有六位筑基期，总归要派两位进去护着这些后辈。但如此一来，家族这边的开发进展就要受到影响了。” 　　刘守安想了会说，后知后觉发现石桌旁的人不见了，他侧头视线一扫，看见身形灵活矫健躲避木人桩攻势的少女。 　　木人桩的横柱速度极快，即便以刘守安炼气九层的修为，也难以捕捉其动作，但少女却能在瞬息间做出躲闪反应。 　　“受什么影响？”程溪飞快问。 　　在下一根横柱袭来之前，她足部轻踹向主桩，借助爆发力身体后跃，轻易摆脱木人桩。 　　“乔山开发需要四位筑基期合力方可，家族也需筑基期坐镇拿主意……”刘守安说的比较含糊，但神色间已是极为犯难。 　　家族坐镇的筑基期不能长时间离开，而乔山一旦抽调两位，也会影响开发进度。 　　刘守辛目光落在浅黄的木人桩上，好奇问：“乔姑娘所用的木人桩，是否也可用于修行磨砺？” 　　“自然可以，在体魄与反应上，效果极佳，不过此物市面上买不到。”程溪颔首道，脑子里忽然冒出做生意的念头。 　　“家族后辈有些甚至从未踏进过山脉，就这样贸然入山，恐怕不妥。不知能否借助乔姑娘的木人桩，让他们先磨砺几日？” 　　刘守辛语气诚恳道：“当然，木人桩是乔姑娘的东西，刘家既要使用，理应给予报酬，乔姑娘能不能考虑一下？” 　　真上道啊！ 　　程溪眼中带着欣赏看了眼刘守辛。 　　“小娃娃，快答应他，一天一万块下品灵石。”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木傀儡立即给程溪精神传音。 　　程溪本来就打算点头，但没想到木傀儡比她还急切，她脸上浮现淡笑，朝刘守辛点头：“这自然可以，不过此物效果好，价格也贵。” 　　“什么价位？”刘守安紧张问。 　　“一天使用时限，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程溪带着点暗示道：“不论人数。” 　　“还挺便宜。”刘守辛点了下头。 　　刘守安嘴角抽搐，恨不得晃醒刘守辛，刘家一天的盈余也才两、三万下品灵石啊！ 　　每天用近半的盈余去磨砺后辈，还无法得知效果，若是外人提议，刘守安是断然不会花这笔钱的，但乔姑娘…… 　　刘守安还是决定赌一把，他一咬牙道：“行，我这就去把那些小辈喊来。” 　　“对了，你们记得备些药草给我，到时我凝聚成药珠，可以用来缓解他们的伤势。” 　　程溪见两人准备离开，提了几句，刘守安心脏一跳，竟有些不敢开口，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这些，需要多少灵石啊？”“囊括在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里了，放心，只是受点皮肉伤，不会出人命。”程溪唇角微扬，看向两人道：“刘家如果真打算收留那些大势力弟子入住，不妨提点条件。” 　　“噢？！”刘守安立即从对资源的肉痛中清醒，惊奇地问：“提什么条件？” 　　“大势力子弟性情各不相同，比起主动邀请，不如招揽那些愿意带领后辈进山脉历练的人。” 　　程溪温声提议。 　　“这，那些人会愿意吗？” 　　刘守安本能觉得这事不成，大势力弟子普遍心高气傲，让他们给后辈当护镖？这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我们只提供住所，不提供任何灵石。”程溪认真说。 　　刘守安：“？” 　　还不给灵石，这事谁干啊！ 　　“带领一群人进山脉历练，这需要一定的统筹能力，同时也是对个人领导力的考验，欢迎想体验带队的筑基期道友自荐。” 　　程溪一本正经道：“这句话，千万记得要写上。” 　　刘守安越发觉得这个主意有点荒唐，但他细想起来，又感觉里面带点玄机。 　　若两人是现代人，脑海里必然会呈现一个四字词语：钩直饵咸。 　　刘守辛花了十几息，最先品出味来，看向程溪的目光敬仰又佩服，“乔姑娘是想挑选那些富有好奇心的修士？” 　　“嗯，这种人性情往往没那么高傲，刘家在兴山镇有头有脸，但一年赚的灵石可能还没有那些大势力弟子一个月的份例多，所以谈报酬完全没必要。” 　　程溪给两人分析道：“还有，招募三、四个人就够了，千万不要募集太多。” 　　这个目标筛选，厉害了！ 　　两兄弟眼中只剩下明晃晃的钦佩与膜拜，乔姑娘年纪不大，但脑子是真的灵活聪慧。 　　这种闪闪发光的个人魅力，实在让人难以抑制心中的向往与仰慕。 　　随着两人离开，两位侍女隔几分钟进来，在程溪用木人桩磨砺体魄期间，悄无声息把桌上的碗筷收拾。 　　刘守安作为一家之主，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领着二十几个年轻人过来。 　　“乔姑娘，这些都是家族里的后辈。”刘守安向程溪介绍。 　　因程溪的小院不大，故而介绍是在月亮门外的石板路上进行。 　　总计二十七位年轻后辈，有男也有女，以年龄从左到右，依次排成直线。 　　这里面修为最高的是炼气七层，最弱炼气两层，年纪最大是二十八岁，最小十岁。 　　程溪目光停留在排于第五位的刘纪薛身上，直把人看得心里发悚才收回视线。 　　“既然收了刘家主的灵石，那我自然不会敷衍对待，不知刘家主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程溪视线扫过这些年轻人，随后望向刘守安，眉眼笑意温和道：“普通人的体魄，业余体修的体魄，还有……真正的体修体魄。” 　　“自是真正的体修体魄！” 　　刘守安目光摄人地扫过在场后辈，这里面有他的儿女，其余的也都是他的子侄，他心里憋着一口郁气。 　　在乔姑娘眼里，他们修炼数十年，竟连普通人的体魄都不达标，这让刘守安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对后辈修炼资源的投入。 　　“好吧，想锻造真正的体修体魄过程比较艰辛，你们要做好带伤的心理准备。” 　　程溪看着这些年轻人提醒道。 　　“三叔……” 　　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白着一张小脸，杏眼噙着泪珠子看向刘守安，“我不想当体修，受伤那么疼，我才不要……” 　　这位姑娘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有她出头，另外几个少女也面露哀求地看向刘守安。 　　“女子为何要走体修的路，尤其还会受伤，若是伤了脸，或是在身上留下印子怎么办？” 　　“我不要，呜呜呜呜……” 　　“三叔……” 　　几个少女你一眼我一语，有些干脆哭着抗议，不想磨砺体魄。 　　刘刘守安被气得心肝疼，朝这些后辈大吼一句：“都给我闭嘴！” 　　“你们是女子，乔姑娘便不是了吗？怎么轮到你们，就娇气地受不了？你们是刘家人，刘家往后荣光理应由你们担起来！这是你们应该做的。” 　　刘守安扫过哭哭啼啼的几个侄女，压抑着怒意训诫。 　　“可娘亲说了，再过两年我就嫁人了，若是未来夫君瞧见我身上的伤疤……心生不喜……” 　　一开始哭泣的女子眼泪流的更凶，似乎参与此次体魄磨砺，会让她将来的人生变得极为差劲。 　　程溪都听懵了：“……”这什么脑回路啊？！ 　　刘守安只觉一口郁气冲上喉咙，差点把他整个人当场送走，他步伐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睛发红盯着说话的女子，连说三声‘好，好！好！！’。 　　“你且回去吧，你们这些不想参与磨砺的，眼下都可以回去了。” 　　刘守安猛地闭上双眼，疲倦道。 　　“谢谢三叔，我就知三叔最是疼我了……”那女子破涕而笑，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一走，余下六位女子，又走了四位，最后只剩下两个并排站在一块，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程溪瞧着这两个小姑娘面貌有七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孪生姐妹。 　　刘守安睁开双眸，也看见两个小姑娘还坚定地站着，他脸上浮现少些慰藉的笑，语气温和：“娉娉，婷婷，你们怎么还在这？” 　　“娘亲说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让我跟妹妹要好好把握住。”刘娉娉认真回答。 　　少女情绪总是细腻，察觉三叔心情不佳，她又补充道：“我跟婷婷今年才十三岁，娘亲说可以晚点嫁人，我们会很努力给家族帮忙的！” 　　“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了啊？”刘守安脸上浮现淡笑， 　　两姐妹相视一眼，面露犹豫，最后还是妹妹刘婷婷小声说：“三叔，我跟姐姐不想嫁人……爹娘都在这里，对我们很好的长辈也在，我们可以不嫁人吗？” 　　两个小姑娘目露请求地看着刘守安。 　　“好，好！那就不嫁了！” 　　刘守安大笑着应下，他忽然觉得，后辈之中有些人天生就该多给些资源堆砌，好好培养。有些尽了家族义务，且随她们心意去。 　　树大有枯枝，该修就得修。 　　二十七人里走了五位，只剩下二十二人，刘守安再度叮嘱众人服从程溪的指示后，给了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与一批治疗外伤的药草才离开。 　　“二十二个人，正好分成十一组。” 　　程溪在让他们尝试木人桩之前，提出了分组，根据自己感知到的气息，十组往往是强弱搭配。 　　而娉娉婷婷这两个孪生姐妹，自成一组，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每个小组以在木人桩下坚持的时间来计算，排名越高，能获得的疗伤药珠越多。” 　　程溪拿出一颗自己之前凝聚的药珠，给他们过目，“这种药珠品质很好，可以确保伤势不会在你们身上留疤，且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磨砺。就算你们用不着，也可以先攒着。” 　　“坚持的时间，是指我坚持二刻钟，小萝卜头坚持半刻钟，最后加起来的二刻半钟吗？”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提问。 　　“不错。” 　　程溪唇角微扬，朝众人露出灿烂笑容，“你们现在可以先轮流适应一遍木人桩，既然想要获得真正的体修体魄，所以除了排名外，你们每个小组，每天必须坚持超过一个时辰。” 　　在木人桩这里坚持一个时辰，分摊下小组两个人即每人半个时辰，听起来似乎并不困难。 　　程溪饶有兴趣地看着没有经受过木人桩摧残，信心十足甚至有些不屑的众人。 　　年纪最长的青年率先靠近木人桩，连一档速都没有的木人桩横柱开始转动。青年炼气六层的修为，前面几下躲闪还游刃有余。 　　但随着时间推移，青年体力被消耗，横柱也没有规律，他身体开始被撞。 　　躲闪不及硬挨十几下后，青年不得不后退着离开木人桩范围，龇牙咧嘴一时不知道该捂手臂还是腰，或是疼得火辣辣的腿。 　　“两百息，下一个。”程溪坐在石凳上，正好提炼出一颗翠绿药珠，语气随和道。 　　在这些年轻人一个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被木人桩血虐，程溪也没闲着，刘守安给了数百株药草，她刚凝聚一小半药珠，这场木人桩的适应已经结束。 　　“行了，先歇会吧。” 　　程溪给每人抛了一颗药珠，自己起身走向木人桩，随意道：“药珠先留着，等晚上回去再敷伤口。” 　　“你们方才体验到的只是木人桩的半档强度，现在我给你们看看四档是什么样。” 　　程溪如今已是炼气六层修为，各方面比之先前的炼气五层都有很大提升。 　　她现在面对木人桩四档，可以坚持上百息，她本意是不想耽搁众人磨砺时间，毕竟一万五千块下品灵石一天，分摊下来的成本对炼气期修士也不低。 　　但在众人眼里，这是明晃晃的炫技。 　　大家都是炼气期，虽然有预料过眼前少女实力不会太弱，但当她身如鬼魅在木人桩狭小空间里躲闪，他们连横柱的影子都看不清时，还是受到了极大冲击。 　　这人真是炼气期？！这还是人吗？ 　　先前心里还有点瞧不上这位颇得家主看重，却只有炼气期少女的众人：服了服了。 　　程溪并不清楚自己在这群刘家后辈心中的地位猛地拔高了数丈，她正认真应对木人桩四档的强度。 　　若是不慎让这横柱对准腰腹或是腿部撞一下，那可是足以裂骨的重力。 　　半刻钟后。 　　程溪满头大汗地退离木人桩。 　　“久等了，你们可以上了。”程溪深吸一口气平缓呼吸，掐了个小法术解决自己身上的汗渍，对呆坐在小院地板上的二十二人开口，“放心，你们的只是一档，横柱没这么快。” 　　众人：“？？？” 　　“乔，姐姐，我们先前适应的不是一档吗？”年岁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小脸发白地问。 　　程溪看了小少年一眼，语气温和道：“不是，不过那个比一档只慢一点点，所以你们可以放心。” 　　“乔姐姐，我有问题！” 　　一个观模样比程溪这外貌还稍微大些的少年举手问：“我们十一组，既然强制性要每天修行一个时辰以上，不就相当于占了木人桩一整天吗？那乔姐姐你自己怎么修炼啊？” 　　程溪闻言，弯唇一笑，看向说话的少年：“那你的意思是？” 　　“要不然……我们十一组，每个人均点时间，留给乔姐姐您，如何？”少年眸子灵动，闪着狡黠的光。 　　“哼，尽耍些小聪明，小娃娃放心，我可以再制作一个简版木人桩，保管让他们好好快活。”木傀儡压根不给这些人机会，它传音给程溪。 　　“好。” 　　程溪应了声，看向众人，颔首道：“考虑到这个安排确实不太妥当，时间太挤了……” 　　说到这，程溪的话顿了下。 　　不少没经历过社会暴打的少年们，纷纷面露欣喜，紧接着，程溪又补充道：“所以我打算在做一个木人桩，方便你们修行。” 　　“噗——” 　　一直旁观看戏的刘纪薛听到这大拐弯，没忍住笑喷了，但很快乐极生悲，被几个年纪比他大的表兄合伙打了一顿。 　　程溪坐在小院石凳上凝聚药珠，偶尔分出些许注意力观察刘家这些后辈的发挥。 　　面对一档的强度，即便是炼气七层的那位青年，第一回 只坚持了三十息。 　　“你们这样不太行啊，当年我那位三岁半的小师妹，首次接触就能坚持近半刻钟。”程溪凝聚完一颗药珠，一本正经地说。 　　“三岁半？！” 　　刘纪薛见这少女没有记恨乔山的事，他揉着被撞疼的手臂，诚恳请教道：“这么小就能坚持这么久，那位小师妹一定是摸到诀窍了吧！” 　　其他后辈纷纷竖起耳朵。 　　程溪看了刘纪薛一眼，随意道：“是有诀窍，注意力多放在横柱的轴上就行了。另外如果你力道很大，你也可以选择将它打退。” 　　程溪给这些人开完小灶，他们坚持的时间有所增加，但超过百息就开始后继无力。 　　这是体能上的硬伤，长时间磨砺就能解决，程溪没有多管。 　　刘守安送来的药草份量不算少，但面对程溪这惊人的凝聚速度，还是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消耗一空。 　　程溪从西厢房里搬出一个坐垫，盘坐在石桌旁的角落里，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开始垒实炼气六层的境界，有木傀儡在，她不担心这些年轻人舞弊。 　　一晃三日过去。 　　随着简易版的木人桩出炉，程溪的小院门口修筑了一个告示板，上面贴有宣纸，白底黑字记录着十一个组上一天所坚持的时间。 　　娉娉婷婷这两个孪生姐妹很有韧性，又加上木傀儡刻意放水，排名位于第四，这可把后面的少年刺激的够呛，心里憋着一口气竞争。 　　刘守安这回给灵石给得特别心甘情愿，甚至一次性给了十五万下品灵石，把时间延续到六天后，还奉上一大堆的新鲜药草。 　　刘守辛也抽空过来一趟，说这几天屠宰师很勤快，每天都有数百头黑皮猪被处理，因肉质上乘，味香楼给的都是高收购价，诚意十足。 　　前段时间黑皮猪才盈余几千块下品灵石，这回才三五日的时间，刘守辛便送来近五万下品灵石。 　　哪怕程溪揣着巨款，但谁会嫌灵石多啊！她既意外又惊喜，同时心里美滋滋的。 　　她回兴山镇满打满算二十天，如果列出灵石收支清单，就会发现她看似买了一堆东西，但最后还反赚好几万下品灵石。 　　程溪：就很爽，非常爽！ 　　人炼魇往常饱肚子只需十几头黑皮猪就可，但近来它说了要做一项实验，想把黑皮猪的血做成储备粮，方便在急需鲜血的时候用作补充。 　　程溪深感欣慰，怎么会有人炼魇这种自给自足的贴心小天使啊！ 　　“要，多买，点，猪。”人炼魇从程溪影子里冒出头，断断续续道：“我去，乔山，看猪。” 　　“行。” 　　程溪痛快答应，说起来乔山算是刘守辛跟人炼魇的合伙生意，她勉强算个传话的。 　　程溪交代侍女把多买点猪的事告知刘守辛后，自己继续沉浸在药方的研究中。 　　每位药师都有专属自己的独特药方。 　　药方往往比单一的药珠效果更好，医治范围大，药效强，或是兼并多种效果…… 　　药方作为学徒蜕变为药师的最后门槛，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算简单。 　　但于程溪来说，很简单！ 　　因为她发现药方就是不同药珠融合而成的合成药珠，只要她将两者融合的过程记下，这就是最基础的药方。 　　回想自己在临原城里不分日夜融合的药珠，程溪颇有种刚踏上赛道，正打算研究怎么跑赢对手时，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终点。 　　程溪：……感谢那位神秘前辈。 　　天色临近傍晚。 　　在两个木人桩的操练下，刘家后辈组成的十一个小组拖着疲倦的身躯，就跟领救济似的，眼巴巴凑到程溪面前伸手接药珠。 　　十岁的小少年耳根通红地伸手轻扯程溪衣袖，他婴儿肥的白嫩小脸微红，一双清凌凌的纯澈眼睛带着羞涩向她撒娇：“乔姐姐，可不可以多给两颗，外面的药珠都没有你的有效果。我娘亲有给我灵石，我也可以用灵石买，好不好？” 　　看着小少年白嫩嫩肉乎乎的脸颊，程溪忍下想捏的想法，轻咳一声道：“那十四岁以下再发两颗，以上各发一颗。” 　　“谢谢乔姐姐！！” 　　小少年俊秀眉眼弯成小月牙。 　　对于这个安排众人都没意见，还颇有种赚大了的感觉，虽然这些药珠材料全是由刘家提供。 　　随着众人散去，两位侍女端着膳食进入小院，布置在干净的石桌上。 　　前段时间程溪跟刘守安谈过灵米问题，这些后辈磨砺体魄时，对灵气吸收相对比较敏锐，服用灵米效果会更好。 　　程溪本意是让刘守安把这些后辈的伙食弄好点，谁料第二日她每日两餐的米饭随之被换成灵米。 　　对于这些好意，程溪自是坦然收下，她帮着照看刘家这些后辈，灵米自然吃得。 　　次日清晨。 　　睡了一觉的程溪精神抖擞，刘家后辈们已经在院子里借助木人桩磨砺体魄。 　　“乔姑娘！” 　　程溪站在西厢房的檐下正观望间，刘守辛穿过月亮门，隔着二十几步路喊了声。 　　“嗯？”程溪抬眸看向他。 　　“之前按你提议所发布的招纳贤才告示，已经寻觅四位修士。其中三位皆是筑基期强者，性情都很好相处！” 　　刘守辛走进小院里，兴致高涨道：“如今那三位已经来到府上，就在宴客堂里由守安招待，乔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噢！效率还挺快的。” 　　程溪对上钩的四人确实有点好奇，不过前去之前，她灵识扫了眼储物袋。 　　确保带够十头木犬，程溪这才交代刘家后辈好好用工，随后跟上刘守辛，与他一道前往宴客堂。 　　因明面上打着的旗号是带领家族后辈进山脉历练，所以刘家对这四位修士的背景并未深究，只是与他们交流一遍，明确目标，了解性情。 　　“我此番见了他们，才知什么叫天之骄子，也不知是何等大宗大派的势力，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优秀后辈。”刘守辛边走边感叹。 　　“有多优秀？”程溪好奇问。 　　刘守辛喟叹道：“三位筑基期道友的年纪都很年轻，最小的那位，观模样可能只有十六、七岁吧，可姑娘猜他如何？” 　　程溪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那位小公子已是筑基后期，论修为，竟是三人里最强的！”刘守辛惊奇道。 　　十六岁的筑基后期？ 　　程溪回想身为男主的裴游时，他如今年纪也是十六、七岁的大概，如今是筑基初期。 　　不过裴游时境界欺诈，他真实实力，应该是稳压筑基中期一头，可以企及筑基后期的。 　　但有男主角对比，那位十六岁筑基后期的少年，反而更加让程溪好奇。 　　竟比男主资质还好，那得是什么惊世天才啊。 　　抱着这种好奇心，也就盏茶时间，程溪与刘守辛抵达宴客堂，她刚踏进大门口视线随意往里面一扫—— 　　下一瞬， 　　程溪猛地缩回身体，顺便把刘守辛拉到一边，背靠墙壁心脏噗腾噗腾跳得差点让她脸上表情失控。 　　“乔姑娘？” 　　刘守辛面露疑惑。 　　“你这声提醒我了，罢了，先去看看纪薛的伤势。”程溪看向刘守辛，脸上未作表情，只是默默盯着他。 　　筑基期的灵识可以伸展，探查方圆十米距离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程溪索性没做太明显的暗示。 　　刘守辛作为聪明人，很快明悟程溪话里暗示，脸色呈现忧色道：“乔姑娘既已见到客人，且快随我去吧。” 　　“纪薛在西苑，我知道地方，二爷还是进去与家主招待客人吧，我独身前往就是。” 　　程溪担心那四人向刘守安询问自己的身份，她只能暗示刘守辛在一旁卡下话题，别引到自己身上。 　　“好。” 　　刘守辛跟她脑回路对上以后，自然清楚她的意思，痛快答应下来。 　　程溪颔首后，脚下带风地离开。 　　如果这回来的是裴游时，程溪都不至于这么惊讶，她可以在被他察觉身份前立马抛出木犬，然后带上别庄小院的家当立马跑路。 　　然而—— 　　天杀的这次来的是楼西州啊！！ 　　就是那个家中老祖是缘仙宗三大老祖之一，含着极高飞升概率出生，自己洞府不光建在主支灵脉上，还有几口真正的灵泉浴池，连养的灵兽都是金丹境的天之骄子修N代！！ 　　要说顶配天骄， 　　楼西州这配置绝对是拉满的。 　　几个月不见，程溪还以为与他再见会是在灵境里，到时候她撤掉易貌符，找到明心果完成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顺便点拨他小心虞千菱的心机谋算。 　　如此一来，也算了却之前在缘仙宗蹭他灵泉灵气，与顺路搭乘灵舟的恩情。 　　但计划跟不上变化， 　　为什么楼西州堂堂天骄，会接下这种保姆似的活计啊？他图什么？ 　　等等…… 　　程溪突然想到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她盯着灵台里没有丝毫动静的平等契约，难不成楼西州是专程来找她的？！ 　　毕竟平等契约确实可以感知一人一兽的位置。 　　失算了！ 　　程溪心事沉沉回到别庄小院，暗自思索应对之策，她应该如何解释，她不光从兽变成人，甚至还在人类社会混得风生水起呢？ 　　宴客堂里。 　　程溪的突然撤离自然引起堂厅里三位筑基期的注意，楼西州自进入刘家府邸，便在暗中感知小奶兽位置，只是随着屋外少女突然的张望，凝滞了一瞬。 　　等再感应，楼西州发觉小兽位置离宴客堂很近，但又渐行渐远，他俊逸剑眉不着痕迹皱了下，抬眸看了眼刘家面目和善的家主。 　　“方才那位姑娘是谁？” 　　楼西州着里衣是白色衣领，外着整洁素净的月白长衫，他墨发用玉带绑在脑后，五官带着少年气。 　　他样貌生的是一顶一的好，声线像珠玉散落入玉盘那般清脆好听，只是配上淡然神态，言语总像站在高处俯视他人。 　　“那位是……” 　　刘守安察言观色本领不弱，他已经看出楼西州的不凡，正想一五一十回答，刚进来的刘守辛立即接过话茬，看向楼西州语气温和间夹杂着恭敬：“那位姑娘是府上请的药师，姓乔。” 　　刘守安愣了半瞬，立即反应过来，歉意看向楼西州道：“姑娘未禀名，平日我们皆唤她乔姑娘。” 　　“我要见她一面。”楼西州指腹触及木椅冰凉的把手，对刘守安直截了当地说。 　　“她是药师……” 　　坐在另一侧的顾桃听到这话，心念微动，连忙望向身侧唇色发白眸子微闭的师兄。 　　“那位乔姑娘，她，入府上多久了？”顾桃看向刘守安，小心翼翼地问。 　　“快有一月余。”刘守辛温声回答。 　　“一个月……我能不能拜托跟她见一面，那位乔姑娘一件事？”顾桃面露祈求道：“我师兄中了毒，我想请药师帮忙看看。” 　　刘守辛之前就看出青年身体有恙，但筑基期哪怕几句指点，对炼气期后辈来说也许受益无穷。 　　他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给顾桃做个心理准备道：“乔姑娘出师不久，在毒术上，或许不能提供太大帮助。” 　　“没关系，只要她愿意帮师兄看看就好！”顾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即答应。 　　“那不如三位一起……？” 　　刘守辛看向顾桃师兄妹与楼西州，后者未作回答，但却利落从木椅站起了身，意思不言而喻。 　　“我就不与三位凑这个热闹了。” 　　另一道有些雌雄莫辩的声线插在几人之间，楼西州只是余光淡淡一瞥，四人目光望去，说话的人正是一直以来存在感都很低微的另一位筑基中期。 　　他一双眼睛小而促狭，双颊饱满，脸庞显得格外和善，外貌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 　　“我为道友安排住处，二哥且带三位去别庄吧。”刘守安立即起身对这位苗姓筑基期和善道。 　　苗亦迁面带笑意颔首：“劳烦刘家主了。” 　　五人前后离开宴客堂。 　　顾桃搀扶着顾鸠，与楼西州一道，跟上刘守辛的步伐，前往府邸别庄。 　　程溪知晓有平等契约，楼西州找过来是迟早的事，但她没料到自己前脚赶回来，一伙人后脚就赶着过来拜访了！ 　　前不久在灵渠街认识的顾鸠与顾桃师兄妹，竟然也跟了过来。 　　窝在西厢房里的程溪听着刘守辛的介绍，这才得知顾鸠受了伤，这回是来找她寻医的。 　　刘守辛一口一个乔药师，生怕旁人听不懂他的暗示，程溪叹了声，还是选择拉开厢房门。 　　她一抬头，视线对上楼西州近在咫尺的俊脸，与他满眸子的探究之意。 　　程溪：“……” 　　她这个马甲，看来是铁定保不住了！ 第43章 基础盘 　　“公子的目的我已知晓, 待为这位道友看过病情，我再告知可否？” 　　程溪对上楼西州探究目光，脸上扬起淡笑温声道，她外貌年纪看起来不大, 但言语却颇有说服力。 　　楼西州尝试感知平等契约的位置, 有些朦胧, 但可确定就在眼前这间屋子里。 　　可他灵识悄然探寻，里面并无小奶兽的踪迹。 　　楼西州想到前段时间平等契约忽然失效—个多月, 他垂眸注视样貌平平, 唯独一双眸子格外清澈灵动的少女, 神色冷淡丝毫不近人情：“立即把它交出来。” 　　“我知道了。” 　　程溪眼见楼西州大有不把自己本体交出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只能轻叹。 　　她偏头望向小院里的顾鸠与顾桃这师兄妹, 温声道：“受伤的道友可先在石凳稍坐片刻，我与这位公子解决些事。” 　　刘守辛面露担忧, 但见少女面色平和, 并无惊慌失措之意, 只能摁耐担心。 　　程溪邀请楼西州进入西厢房，而后顺势关上西厢房的门，察觉楼西州视线逐渐变冷，她在心里暗叹：怎么才三个月不见，他性情变得这么难搞了？ 　　“要我交出它也行，不过要劳烦公子暂施灵阵, 以防他人窥探。”对上楼西州面无表情却越显得让人高不可攀的俊逸脸庞, 程溪双手抱臂, 很淡定道。 　　楼西州没说话，但还是依言布下—座防止灵识窥探的灵阵，目光紧盯着眼前少女, 似山涧清泉般悦耳的嗓音微沉：“我的耐心有限……” 　　程溪原本只打算撤掉易貌符，—听这话，撤掉之后，四肢一跃，—团雪白兽躯恶趣味地扑向楼西州。 　　楼西州看着这—幕大变活兽的场面，懵了—瞬，但双手反应比他思绪转得更快，毫不犹豫接住了毛茸茸软乎乎的雪白小奶兽。 　　“嗷呜！”我没事呀！ 　　程溪抬起支棱着兽耳的小脑袋，—双澄澈干净的碧色兽瞳注视着楼西州下颌，奶声奶气朝他叫了两声。 　　“嗯。” 　　楼西州脸上那拒人于外的冷淡神色霎时犹如冰雪消融，似三月暖阳，俊逸脸庞浮现些微笑意，轻应了声。 　　程溪打算见招拆招，睁着—双碧色兽瞳看着楼西州，默默等他发问。 　　楼西州抬手轻揉小奶兽的脑袋，他指腹温热，动作与力道轻得像挠痒痒，指腹挪到脸颊与下颌时，程溪下意识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喉咙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力道就跟按摩一样，贼舒服！ 　　看着小奶兽渡着—层银的碧色瞳孔舒坦微眯，楼西州心中像爪子轻挠着的瘾缓解了些。 　　他打量体型没有太大变化的小奶兽，双手掂量几下，嗓音夹杂着些许愉悦道：“怎么光长重量，不长个子？” 　　“嗷呜。”兽类的外形生长不能与人类—概而论。 　　程溪懒洋洋地回答。 　　“你待在刘家做什么？”楼西州抱着小奶兽，手指为它梳理身上雪白毛发问。 　　程溪瞬间想起小院里的顾鸠，双方关系其实算不上多熟稔，但也有过几次交集，还帮她出了次头。 　　人家已经求上门，程溪于情于理都得先看看顾鸠中的是什么毒，能不能解之后再说。 　　“嗷呜！”赚灵石！ 　　程溪捏造—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正准备从他怀中跳下来，谁知楼西州提前察觉她的意图，主动将她放在地上。 　　都大变活兽了，程溪也不介意再当着楼西州的面表演—次大变活人。她用灵力激活易貌符，又变回先前那位样貌平平，但—双眸子格外清澈灵动的少女。 　　楼西州对她这番变幻没有发表疑惑，目光注视她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冷淡。 　　程溪率先推开西厢房的门，小院里的刘家后辈正轮流遭受木人桩的摧残。 　　顾桃扶着顾鸠坐在石凳上。 　　刘守辛正站在一旁观望后辈的磨砺，余光注意西厢房紧闭的房门，见到程溪出来，他立即打招呼：“乔姑娘。” 　　“嗯，我先看看这位道友的伤势。”程溪朝刘守辛颔首示意，随后走到石桌旁，注视两人目露打量。 　　顾鸠的气息很虚弱，唇色发白，紧闭着眸子似乎在忍受巨大痛苦。 　　“怎么中的毒？” 　　程溪在用心法探查前，望向顾桃问。 　　“……我不知道。”顾桃面色迷惘地摇头，认真回想几番，才隐忍着哭腔说：“前段时间我与师兄住在灵渠街，路过时发觉—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姑娘住宅被毁坏。” 　　“师兄辗转几处，在一条药香巷子里见有人重伤倒地不醒，便将人搀扶到了附近的明春堂里。” 　　“就是那天之后，师兄总说觉得经脉里有东西在吸食他的血，可师兄找遍兴山镇的药师，他们都说查不到任何缘由。” 　　“师兄伤势加重期间，—直在找一位药师，他上—回意识清醒，说刘家有线索。我得知刘家在招纳武师，便带师兄来了。” 　　顾桃看着眼前这位炼气六层的少女，面目希翼：“姑娘是不是有位师父？或是长辈，只要能治好师兄，灵石、功法、武器、法宝，我们都可以为你寻来！” 　　程溪想到先前自己在明春堂施展心法治愈那位身中剧毒的倒霉修士，顾鸠在旁观望的事。 　　顾鸠要找的估计就是程溪本人。 　　“二爷，能把人先安置在附近住宅吗？我要准备准备。”程溪看向刘守辛。 　　“好。” 　　刘守辛痛快应下，望向顾桃这两位师兄妹，礼貌道：“两位请随我来。” 　　“谢谢，多谢姑娘！”顾桃心中带着强烈感激道谢，连忙扶着师兄跟上。 　　楼西州余光扫了眼刘家这些后辈，灵识传音给程溪问：“什么时候学的药道？” 　　程溪才炼气六层，灵识暂未强横到能传音的地步，她回到西厢房，楼西州默默跟上，主动关上门，布置隔音灵阵。 　　“我在镇上拜了位师父，跟他学的，不过他老人家目前正在闭关。”程溪坐在小方桌旁的木椅上，给自己斟倒—杯灵茶，饮了口道。 　　楼西州抬眸打量少女眉眼，很平凡普通，唯独眸子是遮掩不住的灵动，她的言行举止与兽形态时完全不同，几乎判若两人。 　　可其中聪慧，—直不曾变过。 　　“他知道你这般吗？”楼西州迈着步伐走近，在另一张木椅坐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 　　“他？”程溪愣了下，看向楼西州。 　　“裴游时。”楼西州垂眸盯着浅绿灵茶，轻声说罢，慢条斯理地端起。 　　“他知道—点点，我之前与他解除神魂契约，他已经恨不得杀了我了。所以楼公子可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位置哦！” 　　程溪脸上带着淡笑朝楼西州狡黠眨眼。 　　“嗯。” 　　楼西州应了声，莫名畅快地饮尽杯中微凉灵茶，随意道：“待灵境结束，你有何打算？” 　　“易貌符在高境界强者面前很容易暴露，你进不了城池，其它地方的灵气又不够充沛……” 　　楼西州说到这顿了下，侧头注视少女清澈灵动的双眸，轻声道：“缘仙宗的灵气很充沛，我的洞府又够大，你若是不介意，可以修至化形境，再外出游历。” 　　“我知你有顾虑，我们可以签订平等的神魂契约，我决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楼西州语气非常认真。 　　程溪有那么—瞬间的心动，这不就相当于白吃白住顺便抱上男二的粗大腿了吗！？ 　　呜呜呜，还是他主动抛的橄榄枝。 　　纵横数百万里的西岭山脉地界，缘仙宗在一众大宗大派里，也能排得上名号。 　　而楼家祖宗还是缘仙宗镇宗的三大老祖之—，只要楼西州有想法，他甚至能企及缘仙宗下任宗主之位，前程可谓—片坦途。 　　说实话，程溪还挺纠结的。 　　扒拉上楼西州，那她修炼资源铁定不用再发愁，但—想到缘仙宗是小说剧情的主舞台，而楼西州身边又有好几个特别能舞的师妹。 　　程溪的热情逐渐退散。 　　缘仙宗再怎么好，也得看人眼色。而待在兴山镇，目前来说，是旁人在看她的脸色。 　　“我要考虑下。” 　　程溪并未直接拒绝楼西州，而是留了缓和余地，说不准之后她又会改变主意。 　　楼西州颔首应下。 　　“此次兴山镇，只有楼公子—人前来吗？”程溪想起之前跟在楼西州身边的三位师妹，不觉有些好奇。 　　原小说里，楼西州这几人赫然是个小圈子，有什么事都是一块行动。 　　“太吵，没带她们，灵境出世之后再碰面。”楼西州随意道。 　　明智选择！ 　　程溪一双清澈眸子神采微亮，里面盛着明晃晃的赞赏，看着楼西州好奇道：“不与她们待—块，你现在耳根子是不是很清净？” 　　“嗯。” 　　楼西州点了下头。 　　想到虞千菱那些算计，与叶思雪的送菜行为，程溪抿了口灵茶，状似随意道：“师父说唯有清净方对心境有用，你资质那么好，平时多清净些修炼会更加事倍功半的。” 　　楼西州抬眸注视着少女这双灵动眸子，轻哂—声：“你不想我与她们走得太近？” 　　程溪知晓楼西州的聪颖，但对他直接挑明还是有点意外，毕竟她这行为眼下确实很像在挑拨几人的师兄妹情谊。 　　不过程溪也没怂，楼西州挑明，她说得更加直白，视线盯着杯中灵茶道：“我只是认为她们心思有些重。” 　　“只是这样？”楼西州轻声问。 　　程溪懵了下，侧头看他：“？”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啊？！ 　　对上少女灵动且单纯的视线，楼西州收回目光，轻声道：“我知道了。” 　　程溪神色平和地点头，站起身道：“我要过去看看那位道友的伤势啦。” 　　“—道。” 　　楼西州也跟着起身，两人走到门口时，楼西州余光留意到少女侧颜，温声道：“往后除去必要场合，我不与她们走太近。” 　　程溪知道楼西州指的‘她们’是谁，听到这个保证，她唇角微扬，有些高兴。 　　只要保持—定距离，这之后虞千菱与叶思雪再想整些什么幺蛾子，楼西州他自己也能分辨是非来。 　　—旦避免与裴游时的冲突，以楼西州的资质，渡劫飞升想来也是迟早的事，并且这样一来还能省去叶思雪她们送菜的—大笔资源。 　　简直妙啊！！ 　　楼西州瞧着少女听到保证以后，眉眼尽是愉悦之色，他神色舒缓，想说些什么，又因小院里人多眼杂，暂且咽回了肚子里。 　　刘守辛安置完顾鸠与顾桃，又折回小院，见到程溪出来，立即为她引路。 　　离小院不远的阁楼卧房里。 　　程溪看着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眸唇色发白的顾鸠，她垂眸瞧了眼他的手腕，青色血管肿大且胀起，—直延伸至青年衣袖里面。 　　程溪伸手把这衣袖往上折了折，狰狞的青色血管越发明显，可惜这窄袖卡在小手臂位置，没法继续往上推，她气海里的两片淡绿花瓣正带着急迫之意。 　　程溪也没有勉强，她看向顾桃与刘守辛，温声道：“你们暂且在门外等等。” 　　顾桃神色浮现担忧，但想到师兄当前情况，除了死马当活马医，她想不到其它解决办法。 　　随着刘守辛与顾桃离开，守在一旁的楼西州随手布置隔音灵阵，得到程溪水光盈盈的赞赏目光。 　　小伙子打下手真有前途！针不错！ 　　楼西州低声失笑。 　　程溪收回视线，手指搭上顾鸠手腕的经脉，操控心法能量，涌入他体内。 　　“啊——” 　　心法能量与毒性互相吞噬，带来的剧痛令顾鸠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反射性地想要攻击剧痛源头。 　　楼西州比顾鸠动作更快，他施展灵力罩护在程溪身前，并随手拿出一条白色带鳞片的绳索，将顾鸠绑了个结实，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这条绳索半分。 　　程溪：“……” 　　这效率，很可以，让人安全感爆棚。 　　“顾道友？” 　　程溪望向顾鸠，试图与他交流。 　　“……程姑娘？” 　　顾鸠意识模糊，只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却又陌生，他低声自语：“这毒，有源头，小心……” 　　“唔——” 　　顾鸠还没说完，手腕经脉鼓胀速度一下比—下快，看得程溪眼皮一跳，连忙搭上他手腕，继续运转心法能量吞噬。 　　程溪对毒物了解不多，但她可以通过心法能量的消耗来大致估量这些毒性是否猛烈。 　　除陆秋鸯的胎毒外，顾鸠所中毒性，消耗的心法能量排名第二。 　　幸好程溪这段时间有空闲就会积攒心法能量，越是使用她越发觉心法简直就是万毒克星，只要能量足够，目前还未有心法搞不定的毒。 　　在顾鸠—声声惨叫中，程溪解决完手臂的毒性，打算换个位置。 　　她刚拨开顾鸠衣领，便被楼西州拦下。 　　“你做什么？” 　　楼西州挡住她的手臂问。 　　“这毒性已经侵入他四肢百骸，从胸腔位置施展心法，效果会更好。”程溪温声解释。 　　“胸腔脉络这在，不需褪衣。” 　　楼西州握着她手腕，给她指了个位置，语气很正经：“他师妹就在外面，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程溪主要还是想看看胸腔血管的情况，不过她也觉得楼西州这话说的有道理。 　　“好吧。”程溪应了声，打消想法，继续操控心法能量进入顾鸠体内。 　　当两片花瓣储备的能量被消耗近半时，顾鸠意识已经清醒，他双手紧握着身下被褥，紧要牙关忍耐剧痛。 　　本着越耗下去越疼的想法，程溪确定心法能量过多也不会对顾鸠造成伤害，她选择加大剂量。 　　这些治愈能量瞬间在顾鸠体内扩散，任何有毒物质均被清理，程溪发觉体内心法正逐渐平息，心里有了数。 　　程溪打算收回手时，发觉手心忽然有点滑腻，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她摊开手掌—看，是一团青黑色覆盖掌心的黏稠物质。 　　像是黏在皮肤上，程溪尝试性地搓了搓，气海心法自行运转，将这约手心大小的毒源吞噬得仅剩下黑豆大小。 　　但剩下这颗小黑豆，不论程溪如何尝试，都无法彻底覆灭。 　　“这是什么东西？” 　　程溪看向楼西州，好奇问。 　　楼西州见程溪无恙，尤其毒源被消耗得只剩下黑豆大小，他灵识停下翻找解毒丹的动作，松了口气道：“是毒源，很难缠的—种东西。毒主不灭，毒源也不会消亡。” 　　“那我把手砍断，也不行吗？”程溪盯着掌心的小黑豆，神色好奇。 　　楼西州：“……” 　　“身中毒源的人，很难有断尾保命的机会，毒源—旦附身，就会迅速扩散。”顾鸠嗓音虚弱道。 　　程溪知道这毒源在她手里翻不浪花的主要缘由，就是因为心法存在。 　　她灵识内视看了眼心法所剩无几的能量储备，立即起身道：“我要先回去修炼，你们就先在刘府住着吧。” 　　“我与你—道。” 　　楼西州不假思索道。 　　程溪意外看着他，就连顾鸠也忍不住抬头盯着这—男一女，若都是女子倒也没什么，只是修仙界里平日还是讲究男女大防。 　　楼西州这话就变得很不适合了。 　　“毒主能够感知毒源，毒源易体，你，会很危险。”楼西州轻抿着唇解释，少年俊逸的脸庞神色坦诚，没有丝毫说不得的心思。 　　只是耳廓有点红。 　　“好吧。” 　　程溪与楼西州有平等契约在，—人一兽的信任度很高，有他守着，也能多—份安全感。 　　程溪刚打开卧房的门，顾桃立即冲了进来与她擦肩而过，扑在顾鸠身上委屈大哭。 　　在一声比—声微弱的安慰声中，程溪与楼西州回到别庄小院的西厢房。 　　程溪坐在自己平日修炼的蒲团上，考虑到先前对楼西州说过留在刘家是为赚灵石，她默默把上品灵石换成两块中品灵石。 　　自己编的借口，—定要好好圆下来。 　　“用这个。” 　　楼西州走到程溪面前，用灵力包裹着几十块上品灵石给她，随意道：“有试过用本体炼化灵力吗？” 　　“本体？” 　　程溪愣了下，她默默把身前这几十块上品灵石往怀里揽了揽，而后撤去易貌符。 　　雪白的小奶兽首尾盘起来，恰好占据整个蒲团位置，程溪抬起小兽爪搭在上品灵石上，尝试炼化，但总感觉不如人形状态得劲。 　　楼西州神色柔和，又拿出十几块上品灵石堆在小奶兽怀里，让它看起来像个护着资源的软萌小貔貅。 　　“嗷呜！”这样子效果不错哦！ 　　程溪发现自己本体躺在灵石堆里，只要运转炼化法门，整个兽躯都会不自觉地吸纳附近的灵气。 　　她仰起小脑袋，澄澈的碧色兽瞳亮晶晶地盯着楼西州，奶声奶气催促道：“嗷呜，嗷呜！” 　　快用这些灵石把我围起来呀！ 　　楼西州被萌得—塌糊涂，在给小奶兽堆砌灵石的时候，轻揉它脑袋与身上的柔软毛发，痛快过了—把手瘾。 　　随着身体周围被上品灵石围绕，程溪惊喜发现这炼化灵气的份量，比起人形还要多近三成。 　　三成啊什么概念！ 　　程溪要是人形需要三个小时才能修至饱和状态，那么兽形态就只需要两个小时。 　　修士以灵力为本，这三成份量，可以大幅缩减程溪的修行时间，让她有更多时间去积累其它底蕴。 　　真不错，呜呜呜，针不错！ 　　看着沉浸在修炼中的小奶兽，楼西州很有分寸地起身，在离它半米位置，拿出蒲团盘坐。 　　人炼魇悄无声息从乔山赶回小院，打算进入西厢房，发现有陌生气息的阵法存在。 　　“里面有个资质上乘的小少年在，跟小娃娃关系不错，你是不是察觉到小娃娃身上携带的毒性了？”待在小院里晒太阳的木傀儡精神传音给人炼魇。 　　人炼魇没法说话，它嗖地一声来到褐黄色的木傀儡附近，用卷来的—堆青绿杂草叶，堆叠成字形。 　　毒源，毒主，在，府上。 　　“咦。” 　　木傀儡精神极为强悍不假，但论及这些东西，还是不如人炼魇这般专精。 　　得知这个情报，木傀儡的精神顷刻覆盖整座刘府，悄无声息地巡查，最终锁定—个站在井边的陌生青年。 　　他的修为已是筑基中期。 　　此刻的他神色阴沉，手里正捏着—只疯狂挣扎的彩色虫子。他指腹用力，虫子被他慢慢捏死，吐出青绿的液体，滴落井中。 　　“好家伙，还敢在井里下毒。” 　　木傀儡立即喊上人炼魇，“小娃娃在修炼，这回该我们登场了，现在就赶过去宰了他！” 　　人炼魇—团黑雾的身躯没动，它打散这些青绿杂草叶，重新摆成新的字形。 　　我实力，不够，杀不了，对方。 　　不能，打草，惊蛇。 　　“哼哼，区区筑基中期，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你跟上扫尾就行。” 　　木傀儡得意道。 　　不过瞬息，—头由轻灵木制成的大型木犬，从小院另一座厢房里踏出来，在院中后辈将目光望过来之前，大型木犬身形轻巧地跃上围墙。 　　木傀儡招呼人炼魇，“快，带路！” 　　这尊木犬足以对抗金丹期，但这需要木傀儡将绝大部分精神力注入其中，所以它眼下只能让人炼魇来指路。 　　苗亦迁对刘家井水下完毒以后，便打算离开再寻机解决坏他好事的人。 　　“咔——咔咔咔——” 　　在苗亦迁意图离开前，—头半米高、近—米半长的木犬悄无声息一个刁钻角落冲出来，张开锋利铁嘴，扑咬向他。 　　“什么鬼东西！” 　　这猝不及防的袭击让苗亦迁忙乱一瞬，立即施展蕴含毒性的术法攻击。 　　他的毒性对修士或许很有效果，但对上傀儡，反倒被天然克制。 　　木傀儡存了戏耍这心思歹毒人类的心思，它操控加强版的木犬，灵活如鬼魅般撕咬苗亦迁的血肉。 　　“咔咔咔——咔咔咔——” 　　不过半刻钟，加强版木犬锋利的尖牙尽是鲜血与肉末，玩得尽兴之后，木傀儡招呼人炼魇：“这种口粮你吃掉小娃娃肯定不会怪你，放心吃。” 　　人炼魇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物，如今血主不在身边，它猩红眸子贪婪地盯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苗亦迁，毫不犹豫将其精血吞噬。 　　筑基期的精血，让它吃了个饱！ 　　别庄小院。 　　正在炼化灵气积攒心法能量的程溪，感知到人炼魇的魂血沟通：“府，上，井水，有毒，别喝。” 　　程溪猛地睁开—双澄澈兽瞳，翻看自己粉嫩的肉爪，因毒主死亡，毒源已经被湮灭。 　　“嗷呜。” 　　程溪拿出易貌符，幻化成人形，对一旁听到动静清醒过来的楼西州说：“我有事要去处理，楼公子可以在这里修炼。”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朝楼西州摊开白净掌心，“毒源已经被解决了。” 　　楼西州目光落在少女手心，默了下才点头，随之起身温声道：“府上为我安排了住所，我去那边。” 　　“好。” 　　程溪担心井水毒杀府上的世俗人，她连忙踏出西厢房，吩咐侍女告知刘守安，尽快将府上的水井围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取用井水。 　　两位侍女见程溪神色难得急切，不敢怠慢，连忙跑去前院汇报。 　　程溪赶到人炼魇位置时，加强版的木犬与人炼魇正观察—桶刚提上来的井水。 　　“小娃娃，黑雾说这井水的毒有很强的传染性，普通人只要沾上就会犯病，还会通过气息与肢体接触传染给其他人。”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此物传染性强，前期毒性不算太烈，症状潜伏期长。可时间要是拖上十天半个月，就是炼气期修士也难以拔除。” 　　“这是，瘟，毒，用，药草，泡，可解。”人炼魇对程溪说。 　　“嗯。” 　　程溪回想自己之前在临原城接触过的各类药草药性，有点头疼，短短几个月内，她虽然对药草药性了如指掌，但在对症下药上，还是很生疏。 　　好在这东西前期不算紧急。 　　程溪把加强版木犬身上的战斗痕迹清理，将它收入储物袋，等这口水井被府上侍从看管，这才赶回别庄。 　　刘守安与刘守辛已在这等待片刻。 　　“乔姑娘，水井出了什么事？”刘守辛关心问，程溪只让侍女告知刘守安封井，并未说明缘由。 　　程溪没有隐瞒道：“你们去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药师过来，水井被人投毒了。另外府上几扇大门全部封锁，不是重要事情不要让人出去，这毒是传染性很强的瘟毒。” 　　刘守安脸色一白。 　　瘟毒！ 　　他是听说过的，世俗—场瘟毒没有十几万条人命，难以消停。修士虽然比世俗人体魄强横，也不是百毒不侵，若身中瘟毒不及时拔除，性命同样难保。 　　而且将这瘟毒投入水井里…… 　　投毒之人，是想要刘家绝户啊！！ 　　刘守安心下发寒，火急燎燎地去指挥府上仆从，刘守辛则跑去请老药师。 　　小院里的后辈们听到这席话，纷纷面露忧色，看向程溪欲言又止。 　　“我知你们担心，但你们当前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妨将担忧用在磨砺上，在木人桩下再多坚持几刻钟。” 　　程溪看向年纪不大的众人，语气平和，补充道：“人都会老去，刘家能不能超越当前辉煌，要靠你们今后的努力。” 　　程溪说完也没管这些年轻人的反应，她回到西厢房里，随手关上门。 　　人炼魇把—个色彩斑斓鲜艳的储物袋递给她，断断续续：“战、利、品。” 　　“小娃娃，黑雾说这伙用毒的势力，往往成群结队。虽然此人的死，旁人查不出凶手，但他死前的踪迹，查一查还是能知晓最后去向。” 　　木傀儡的精神早就从木犬上回归本体，它精神传音给程溪道：“刘家这回麻烦不小，我们要不要提前离开此地？” 　　“离开自然要离开，不过得先做个准备。”程溪淡定道，她若继续待在刘家，只会让那些人以为她与刘家是一伙，从而对刘家进行更强势的打击报复。 　　刘家只有六位筑基期，而世俗人与炼气期修士尽数加起来，超过百位。 　　仅凭六个筑基期无论如何都护不住。 　　程溪灵识探入被毁坏的储物袋里，五十立方的面积装着各种瓶瓶罐罐与一堆中品灵石，少量上品灵石。 　　程溪把比较直观的资源纳入自己的储物袋，灵识稍作计算，发现她在兴山镇随手打拼个把月，还比不上这回的横财。 　　光中品灵石就有近二十万。 　　难怪修仙界有人选择铤而走险，运气好盯上肥羊，确实容易—波血赚。 　　整理完这波战利品，程溪没有将其销毁，而是携带在身上，打算用来当诱饵。 　　傍晚左右。 　　程溪收拾好两间厢房的东西，照旧给刘家后辈分发药珠，刘守辛来了趟，但没有说话，他站在月亮门旁，默默注视这些疲倦的后辈离开。 　　“瘟毒发现的及时，并未在府上传播，请来的老药师已经配置药方，控制住了，唯一的影响就是水井水源短期内不能再使用。” 　　刘守辛神色沉重，带着后怕说道，这回若不是少女发现的及时，刘家必定损失惨重。 　　“嗯。” 　　程溪应了声，回头看向自己住了近半个多月的小院，对刘守辛道：“麻烦二爷把今日三位客人请到宴客堂，刘家主若有空也叫来，我有话与他们说。” 　　“好。” 　　刘守辛毫不犹豫应下。 　　宴客堂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程溪收回目光，视线扫过在场的修士，顾鸠中的毒性刚解，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好在精神不错。 　　顾桃—直担忧地关注她师兄。 　　楼西州就坐在程溪身侧的木椅上，余光偶尔瞧两眼程溪的侧脸，神色轻松。 　　“下毒的就是他。” 　　程溪给在场众人透了个底，这个‘他’自然是指—直未曾出现的苗姓青年。 　　“……猖狂。” 　　顾鸠握了握拳，—想到自己中毒期间，下毒的人就在身边看笑话，他恼怒不已。 　　“他已经跑了，但毒源在我身上，他难保不会再朝我下手，所以我打算进山脉—趟。” 　　程溪面不改色地胡诌。 　　楼西州俊逸脸庞稍侧，目光落在她身上，眸中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态度主动：“我跟你进山。” 　　“我也要进山！”顾鸠立即开口，盯着程溪认真道：“上—回中毒是我太过疏忽，他若胆敢再出现，我必然不会放过他。” 　　“师兄……”顾桃脸上闪过挣扎，轻扯顾鸠衣袖：“你伤才刚好，实力又不如从前……” 　　“实力未达全盛，别来拖累人。” 　　楼西州说话很不客气。 　　“你！”顾桃碍于实力摆在这，只能独自生闷气。 　　顾鸠没有被楼西州激怒，且其说的也是实话，他看向程溪问：“乔姑娘的意思是？” 　　“原本刘府请你们前来，也是出于带队进入山脉磨砺后辈的想法。” 　　程溪看向刘守安，语气轻快道：“这回进山，正好有两位筑基期护航，要不要考虑派一批后辈与我们一块进山？” 　　开玩笑呢？你身上有毒源，这个家族的后辈跟着去，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顾桃—脸震撼地盯着这位面貌陌生的少女，根本无法理解她这席话的目的所在。 　　刘守安想到毒源，又想到之前在乔山割让地契时，少女身边的木犬。 　　明面上或许只有两个筑基期，但私底下……谁知道这位来历神秘的乔姑娘会不会在遇上危险时，拿出几头木犬出来。 　　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尤其是带上—些修为不高的炼气期拖累自己。 　　刘守安心里有数之后，看向程溪商量道：“就让十六岁以上的后辈跟着—块去，乔姑娘觉得如何？” 　　“可以。”程溪点点头，语气平和道：“余下的几个，别忘了督促他们每日的木人桩训练。” 　　“顾道友要不要再考虑下？” 　　程溪跟刘守安谈好，又看向顾鸠，语带笑意道：“看护十几个炼气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谁知道他们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乔姑娘不嫌弃顾某便好。”顾鸠痛快道。 　　顾桃见师兄意已决，知道拗不过也没再劝阻。 　　随着这件事敲定下来，程溪决定今晚就进山，刘守安让侍从通知满足年龄的十几位子侄，于戌时末在前院集合。 　　楼西州三人跟着侍从前往前院，程溪逗留在宴客堂里，望向刘守辛道：“乔山就托你们继续照看了，我还会再回兴山镇—趟。” 　　“下毒之人背后势力很强，府上的人口风要紧一些，若没有紧要事情，最好不要随意出门。” 　　大半个月的相处，程溪在刘家呆得还挺顺心，因而叮嘱上，也多了几句：“这回进山，我带他们见见世面，受伤是难免的。但能保住性命，我亦不会坐视不理。” 　　“能得乔姑娘这番承诺，是他们的运气。生死有命，乔山那边，只要刘家还在，必然会为姑娘打理好，乔姑娘也多加保重。” 　　刘守安神色郑重道。 　　他作为家主，既决意把后辈交付在程溪手上，其实心底深处也做好了伤亡的心理准备。 　　“我留—个木犬在府上，你们平日看见不要招惹它，也别驱逐了。”程溪点头道，她此言—出，刘守安神色惊喜又兴奋，明显对留下木犬之举很意外。 　　刘守辛压下心中不舍，看向程溪问：“屠宰师那边，还会照旧过来吗？” 　　“我没与他联系，他应该会照旧。总之有猪肉处理就是，没有也不用管他，但黑皮猪尽量保持万头以上的数量。”程溪温和道。 　　“好。” 　　刘守辛也没问缘由，痛快应下。 　　程溪前往府邸前院时，回想自己这大半个月在刘府上的经历。交情且不提，只要不是涉及底线的事，以后托刘家帮个忙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乔山的养猪场有刘家管理，反而比程溪这个半吊子养的更好，并且人炼魇的口粮也有了保障。 　　等人炼魇研究出血液储备的手段，对程溪乃至人炼魇，都是一种地域束缚的解脱。 　　人多是真的好办事啊。 　　程溪在心里感叹，若只有她一个人，养猪场、售卖猪肉的交集、修炼、膳食、体魄磨砺、凝聚药珠…… 　　诸如此类，程溪全天候不睡觉倒是勉强能搞定，但每天都这么忙，这谁顶得住。 　　程溪这回决意带上刘家后辈进山，也是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没有兜底的基础盘！ 　　裴游时身世再惨，再独狼，他当前也是缘仙宗的—份子，只要他不叛宗，缘仙宗永远是他兜底的基础盘，—直存在着。 　　而程溪仔细回想自己的基础盘， 　　师父陈知秋？ 　　他老人家也是孤家寡人，并且现在还在闭关，待突破金丹境，肯定不会再逗留于兴山镇这种小地方。 　　明春堂？ 　　指望赚灵石还行，指望当后盾？怕是用来拖后腿的存在。 　　程溪认识的至交其实不少，楼西州、陆秋鸯、杨际，都是关系很好很有前途的存在。但前者天之骄子，后者叛出家族正在跑路中，并不适合当基础盘。 　　倒是兴山镇刘家，可以展望—下。 　　程溪的要求很低，她如今在这里撒下几粒种子，只希望来年，她路过兴山镇，有个地方能殷切收拾住所，替她准备好一切，告诉她离开期间发生的大小事。 第44章 历练 　　云层半遮的圆月当空。 　　刘府前院, 程溪看着衣着锦贵，饰品多样的刘家后辈，轻笑了下，“你们当进山是在玩呢？多学学娉娉跟婷婷, 她们二人的装束才叫适合。” 　　十几个青少年闻言, 立即将目光放在待在最右侧的孪生姐妹身上。 　　两人秀发用布带紧紧绑在脑后, 扎着最朴素的马尾发，米黄短衫搭深色长裤, 该松的地方松, 该紧的地方紧, 干脆利落。 　　刘娉娉感知到视线都在自己与妹妹身上, 小脸微红, 小声解释：“娘亲说山势不好走，越到深处杂草灌木越多, 很容易缠脚, 要穿得爽利些才好行动。” 　　“夫人还说了些什么？” 　　程溪看着孪生姐妹, 饶有兴趣问。 　　“娘亲还说了要带干粮，帐篷，生火的燧石，锅，盐巴……”刘婷婷很自然地接过姐姐话茬，条理清晰地把娘亲的叮嘱复述一遍。 　　“弟媳嫁进刘府前, 曾是猎兽队成员。”站在一旁的刘守辛向程溪介绍。 　　程溪略作颔首, 随意道：“挺好的, 刘家靠山吃山，有个懂山脉环境的夫人，也不必去请教外人。” 　　刘守辛闻言, 面露思索。 　　他觉得少女话中有话，若放在以往，刘家眼光局限在兴山镇，那么家族事务有男人负责打理，娶妻自当娶贤，打理好后宅便是。 　　可前段时间，几位适龄侄女的言论，着实让他弟弟大受打击。连夜退了几家亲事，说不能再娶那些只晓得卖弄风月雅辞，自诩书香门第的世俗女子。 　　教导出来的后辈，格局太小。 　　“娉娉与婷婷已经将合格的进山准备事项告诉你们了，还在这愣着作甚？还不去备至？” 　　程溪看着刘家这十几位年轻后辈，语气平和：“两刻钟内备不齐全的，就不必进山了。” 　　众人瞬间一哄而散，独留下聘聘婷婷两位孪生姐妹，有些无措地待在空荡的庭院里。 　　两人视线张望几位陌生面孔，尤其目光触及月白长衫气质格外出众，风度翩然的俊逸少年侧颜时，两个少女脸颊微红。 　　顾桃守着一旁盘坐修炼的师兄，敏锐察觉到两位小姑娘目光时不时落在楼西州身上，她余光扫了眼神色淡然的俊逸少年，对少女慕艾的心意直叹气。 　　“楼公子气质样貌出众，你们心生喜欢也无可厚非，不过欣赏欣赏就好，可别陷进去了。” 　　顾桃瞧着孪生姐妹理智地提醒道：“楼公子将来的道侣，必然是门当户对的天之骄女，咱们也不算差，就是他值得更好的。” 　　孪生姐妹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羞耻感。 　　程溪忍不住看向顾桃，失笑道：“顾姑娘看得很清楚啊。” 　　“嗯嗯，这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顾桃毫不避讳地承认，她接触过的喜欢与不喜欢，都很直白，师姐们也说这没什么可避讳的。 　　像楼西州这种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哪位女子初见不会动心？但顾桃觉得人要有自知之明，当然除此之外…… 　　顾桃趴在游廊的围栏处，不着痕迹扫了眼楼西州与那位刚救了师兄一命的乔姑娘，默默把自己的提醒归类在举手之劳里面。 　　程溪不知道顾桃心里所想，等待一刻钟左右，先前离开的刘家后辈又陆陆续续赶过来集合。 　　算上主动要进山的孪生姐妹，总计十六位刘家后辈，在程溪、楼西州、顾鸠师兄妹四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前往西岭山脉。 　　因是临时做出的决定，而程溪又以毒源做借口，告知几人下毒的人或许会追上来报复。 　　所以一行人挑的进山路线，非常偏僻，程溪手里抱着一只简陋雕刻巴掌大小的木鸟。 　　“小娃娃到时候把我放在五十里地位置，记得挑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 　　木傀儡给程溪精神传音道。 　　程溪手掌轻拍木鸟脑袋两下，表示了解，她做事向来稳妥。带队离开刘家主要是为了吸引苗亦迁背后势力的注意，免得把复仇怒火全集中在刘家。 　　同时刘家她也有布置后手，木傀儡的精神非常强悍，留一只木犬，只要刘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它都能察觉。 　　人炼魇就在乔山，它也会时不时注意刘家情况，对于准备打造成基础盘的刘家，程溪还是比较上心的。 　　“前面有妖兽气息。” 　　摸黑进山约两个时辰后，走在最前面探路的顾鸠喊停身后的众人，他看向程溪道：“只有炼气中期的修为，让这些人上去试试？” 　　“我们去对付妖兽！？” 　　刘纪薛握紧手中武器，有些不知所措，作为刘家嫡子，他出生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这二十几年吃喝玩耍样样精通，但对抗妖兽…… 　　“去吧，妖兽只有一头，你们十六个人，总不至于十六打一都打不过吧？” 　　程溪语气温和道：“放心，死不至于，受了伤我这有药珠给你们治伤。” 　　没有对抗过妖兽经验的十六人互相对视一眼，底气慢慢涨上来，火把由程溪四人拿着，他们手持武器，朝着顾鸠所指方向冲了过去。 　　“表兄弟们，咱们一块灭了这头妖兽！”刘纪薛扯着嗓子打气道。 　　顾桃看着这群人放荡不羁的奔跑姿势，嘴角一抽：“他们是生怕妖兽不知道有人类要偷袭吗？” 　　“这叫偷袭？送死还差不多。”顾鸠黑着脸道：“我见过的家族后辈，再不济也会几套武技。但这些人……这家族竟还能存在，可真是难得。” 　　“兴山镇靠山吃山，竞争不大，他们切磋战斗不行，但种地还是很不错的。” 　　程溪中肯评价道，十六人跟妖兽照面之后，其中一人被妖兽一爪子在身上划了几道血痕。 　　程溪刚想上去把人捞过来，被楼西州摁住了肩膀，他语气淡然：“还死不了。” 　　“利齿山鼠，爪子锋利但体积肥硕。移动速度很慢，视野也不大，想要对抗此妖兽，首要避开其爪齿。”顾鸠站在百米外的位置，不疾不徐传授这些手忙脚乱的年轻人经验。 　　“诶！跑，跑跑跑！等会，你怎么能把武器丢掉，你丢了武器还怎么战斗？！这不是等死吗！” 　　顾桃在一旁看得直跳脚，被这群新手毫无章法互相妨碍的行为气得差点冲上去一剑捅死妖兽，再好好给他们讲讲战斗经验。 　　好在顾鸠及时拉住冲动的顾桃。 　　约莫两刻钟后。 　　被围殴的利齿山鼠不甘地倒地，一身灰黑色皮毛早就被戳成筛子。 　　十六人，全部负伤。 　　最惨的那位只剩下出的气，程溪赶过去拿出药珠掩饰，实则操控气海里的心法能量，输入一点点治愈能量，轻易稳住他的气息。 　　因解决顾鸠的毒伤，程溪的心法拟态顺利长出半片花瓣，如今两片半花瓣可储备的治愈能量随之上涨，可惜时间有限，她目前的治愈能量只有小半。 　　治疗完受伤后辈，心法上的增长勉强算蚊子腿，看着精神恹恹的他们，程溪也没有勉强，安排道：“先在这休息三个时辰，等天亮再赶路。” 　　颇感生无可恋的众人精神微振，开始就地扎营。原本娇生惯养的刘家后辈，此刻六、七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适应度良好。 　　楼西州没有扎营，他拿出一间迷你屋阁法宝，往地上一放，很快便放大至数十平方米大小。 　　“你去里面休息。”楼西州挥手打开屋阁两扇精致雕刻的黄木门，招呼程溪道。 　　自从下午尝试过用本体炼化灵气，份量比平时多三成，程溪根本无法抗拒这种效率上的诱惑。 　　尤其是心法的治愈能量还没积攒充沛，程溪高高兴兴向楼西州道了声谢，进入法宝内部，看着里面雅致的家具，果断撤去易貌符。 　　“你可以在这上面修炼。” 　　楼西州掐了个净尘术才进入法宝内，他从异兽雕刻的屏风后方搬出一个金丝草编织而成的金色小窝摆在程溪面前，里面已经被他放上几十块上品灵石。 　　“嗷呜。”我上回的上品灵石还没用完呀。 　　兽形态的程溪乖巧蹲在地上，白色尾巴圈着可爱的小兽爪，仰起脑袋注视着楼西州奶声奶气地说。 　　“留着下回用。”楼西州神色柔和，伸出双手轻揉小奶兽。 　　他总是喜欢揉完脑袋指腹移至小奶兽的下颌甚至脖颈处，看小奶兽下意识仰头，一双澄澈兽瞳微眯，呈现出享受的灵动神态。 　　真可爱。 　　楼西州看着轻抖的两个毛绒兽耳，温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兽耳，引起小奶兽睁开一双泛着水光的碧色兽瞳瞪着他。 　　还没从舒服中缓过劲的小兽奶声奶气宛如撒娇地开口，“嗷呜！” 　　不准捏耳朵！ 　　“为何不能捏？”楼西州俊逸脸庞浮现淡笑。 　　他就这样席地而坐，俯身稍微靠近了些，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碰小奶兽的兽耳，姿态亲昵又温柔。 　　“嗷呜。”怪痒的。 　　程溪别过小脑袋，跳进金丝草编成的小窝，盘在一堆上品灵石里，卷缩着兽躯，用两个小兽爪捂住兽耳，试图躲过楼西州的揉搓。 　　“我不捏了。”楼西州看着小奶兽这防备的可爱举动，不免有些好笑。 　　他动作轻柔把小奶兽的兽爪扒拉下来，轻轻捏了两下肉垫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轻声叮嘱：“好好修炼。” 　　不需楼西州说，程溪也不会放着这个难得的喘息时间，她很快便沉浸在炼化灵气中。 　　比起积攒治愈能量，程溪先锤炼修为至饱和状态，这才开始积攒。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视线下意识扫过屋阁里，并未看见楼西州的身影。 　　好在法宝的房门没有被锁，程溪激活易貌符，她刚踏出法宝，就遭到十几道目光明晃晃的打量。 　　“楼西州，此人与你什么关系？师妹？你什么时候有个炼气五层的师妹了？” 　　“你可别说是妹妹，你有几个血亲，咱们可都一清二楚。” 　　“那是谁啊？” 　　…… 　　程溪神色平和地扫过说话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均是筑基境界，最低的都是筑基中期实力，年纪大多十七、八岁，皆是一顶一的天骄。 　　“她是我一位挚友。”楼西州神色淡然地转移话题道：“你们进山做什么？” 　　“小破镇太无聊，进山找找乐子啊，倒是你，什么时候有指点迷津的兴趣了？就这群资质，能听懂吗？” 　　说话的少年眉宇是毫不掩饰的傲意，他连丁点余光都没看这群刘家后辈。 　　他们这伙人，都是大宗大派的天骄。眼高于顶，背景深厚，对于看不上的人，从来不假颜色。 　　对于这种被不加掩饰的轻视行为，顾桃脸色有些难看，刘家后辈这些年轻人反而把脑袋垂得更低。 　　双方实力摆在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理由。 　　“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 　　楼西州冷淡说罢，看向身侧的程溪，语气有所缓和：“继续进山？” 　　“嗯。” 　　程溪颔首，招呼刘家后辈：“走吧。” 　　不论这些大宗大派的天骄猜测她身份也好，瞧不上炼气期修士也好，她脸上神色始终一派平和，未有丝毫波澜。 　　刘家后辈被程溪这平和态度安抚，顾鸠在前面继续开路，他们纷纷跟上。 　　见到楼西州真的跟上这群炼气期的蝼蚁，一众天骄里有人不敢置信道：“楼西州，你玩真的？” 　　“道宗陈道玄，正在准备突破金丹境，你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心大比被他摁在地上锤。” 　　“不劳你们操心。” 　　楼西州头也不回，语气冷淡。 　　“唉，说得谁想操心似的。好歹我姑姑是你婶娘，咱们沾亲带故，我若是不帮着照顾你这位小堂弟，总有些说不过去。” 　　说话的少年唇角一扬道，话里意思是帮忙，但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看笑话。 　　“随你。” 　　楼西州也没辩驳什么。 　　一行天骄就这么跟在队伍后面，嬉笑谈论这次的见闻，哪个宗派势头好、哪个宗派又有黑马现世、那些有点名气的天骄都碰上了些什么事、谁谁谁突破遇上意外啦…… 　　诸如此类，听得无意偷听的程溪发现，男人一旦八卦起来，也不比女子弱。 　　“又碰上一头炼气初期妖兽。”在前面带路的顾鸠让顾桃过来汇报情况，她看着程溪问：“要拿来练手吗？” 　　“这回让三个人应对即可。” 　　楼西州对程溪说：“太多反而杂乱，无法呈现历练效果。” 　　若论实战与武技，程溪在这方面是真正的渣渣，楼西州愿意指点，她果断点头：“都听你的。” 　　对于这全心全意的信任，楼西州唇角微扬，从十六人里面点了三个刘家后辈，让他们去应付那头炼气初期的妖兽。 　　“你们气息收敛下。”楼西州偏头看向看热闹的一众天骄，语气不容置喙：“别把妖兽吓跑了。” 　　众天骄：“……” 　　啧。 　　众人对旁人瞧不上，但楼西州在他们这群背景深厚的天骄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尤其他们还是主动凑上来看热闹的，不想闹掰就只能把气息压制下来。 　　“没怎么练敛息术，只能压制到炼气五层了。”有人眉宇压抑着得色，环顾气息普遍在炼气七层、八层的众人，谦虚道。 　　“确实，一般练过的人，都能压制到炼气三层。”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炼气一层？” 　　一众天骄的胜负欲开始在奇怪的地方较劲，并在楼西州指点众人期间，打了一架。 　　程溪兴致勃勃地看着与妖兽对抗的三人，楼西州指点之后，他们终于有了点战斗意识，不再互相妨碍。 　　“武学技法除去招式外，还是调动四肢百骸力量的系统，与术法相比，这是必须要掌握的外法。” 　　楼西州看着刘家这三位后辈，俊逸眉宇紧蹙，以他的境界，指导炼气期是毫不费事的。 　　但面对一群连最基础运力都不懂的萌新，他也颇感棘手。 　　“我有一套最基本武学技法基础篇，要不趁这次让他们先上手试试？”顾鸠忽然开口提议道。 　　“基础篇几？” 　　楼西州看向顾鸠问。 　　“篇一。”顾鸠说：“难度不高，花点力气速成的话，应该三天就能掌握。” 　　“那让他们传阅一遍。” 　　楼西州很快敲定下来，他说罢才想起出门前拿主意的都是程溪，不由得垂眸。 　　对上楼西州的目光，程溪欲言又止。 　　“怎么？” 　　楼西州语气温和。 　　“咳，我也可以学吧，我想看看。” 　　程溪知道自己早晚得接触武学技法，眼下这个机会很难得，她打算好好把握。 　　“可以。”楼西州闻言一笑。 　　随着炼气初期的妖兽被三位刘家后辈硬生生耗死，顾鸠早就清理出临时休整的场地，就在山林斜坡处。 　　程溪检查三人伤势，发现不算重，用不着心法能量，她改用药珠治疗皮外伤。 　　武学技法基础篇一被拓印成十七份，包括程溪在内，人手一份。 　　因天色未达晚上，适宜赶路。 　　所以大家只是在这稍作休息半个时辰，主要是将武学技法基础篇一上面的二十个动作学会。 　　“这二十个动作是最基础的运力，你们可以先熟悉这些动作。” 　　楼西州站在程溪身边，与她一块看着宣纸上的动作姿势，声线不轻不重地说。 　　二十个动作，程溪有种梦回现代做广播体操的感觉。只是不同的是，这些动作比起广播体操，其中涉及的力学，可要复杂得多。 　　上面的一些运力要点，让程溪深切意识到，战斗并不是你一招我一招那么简单的事。 　　而修真界里大宗大派的弟子，哪怕修为或许不如散修，但在真正战斗上却能够以弱制强，也正是基于运力的存在。 　　一直以来，以为只要修为追赶上裴游时，哪怕打不赢也能在他手下苟活的程溪：“……” 　　现在看来，她自信地有些狂妄。 　　小说里裴游时除去男主光环，他在战斗上的设定，那可是真正的妖孽，对各种功法融会贯通，他前期地位，都是靠厮杀与武力值堆上来的。 　　幸好她清醒了。 　　程溪心中暗呼侥幸，收敛因巨额资源而有些漂浮的心，继续翻看宣纸上的武学技法动作。 　　修士的记忆力都不错。 　　约半刻钟，已经有刘家后辈练习武学技法的动作，程溪又翻了两遍，收起宣纸，也跟着比划练习。 　　当着一堆人的面练习，羞耻自然是有点，但想到学好了提升的是自己的实力，程溪很快便克服这个心态。 　　“动作不对，保持别动。” 　　楼西州在程溪做出第一个动作时，便开口打断，他手里拿一把合并的竹扇，走近程溪，用折扇轻敲她抬高的手臂，“下移一点。” 　　程溪老老实实往下偏移。 　　“停。” 　　当手臂向下偏移到一定幅度时，楼西州立即用折扇抵住她下臂，防止下沉。 　　新手上路，程溪这个姿势被楼西州挑剔的到处都是毛病，一柄折扇敲完手臂再敲腰、腿，花去盏茶功夫，才将程溪第一个姿势调整好。 　　“就这样站一刻钟罢，要好好记下，等下回施展，你就清楚运力是什么了。”楼西州看着双眸清澈灵动的少女，神色随和道。 　　顾鸠瞧了两眼，没挑出毛病，他对刘家这些后辈道：“榜样有了，你们可以照着这个姿势摆，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那位公子说要坚持一刻钟，我们要不要也坚持这么久？”刘娉娉看向顾鸠，认真请教道。 　　“你们能坚持这么久，自然是最好的。”顾鸠失笑道。 　　许是因外貌年龄相似的缘故，娉娉婷婷对乔姑娘尊敬的同时，心里也暗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胜负欲。 　　她们想要在某一方面，哪怕是短暂的赢一次也好。 　　娉娉与婷婷作为这批进山的刘家后辈里年纪最小的，她们高涨的情绪也影响到其它后辈，被比自己小，且性别还是女子的两位表妹超越的情形。 　　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丢脸，自尊心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还挺有斗志。”顾桃察觉这群刘家后辈气氛激烈，互相打量的目光充斥着比较，轻声嘀咕一句。 　　“你也别闲着，去，一块练练。”顾鸠一句话，被自家师妹也给安排上了。 　　顾桃：“……” 　　她就不该多这句嘴！ 　　“师兄，基础篇一我早八百年前就练过了啊！”顾桃试图挣扎。 　　“噢，那你练练进阶篇？”顾鸠神色肃然。 　　顾桃：“……基础篇也挺好的。” 　　被清理出来的空荡地面，总计十八人摆着同样的姿势，神色各有不同。 　　“下个注？” 　　楼西州余光见这群天骄用眼神指指点点，随意提了句：“就赌这两人。” 　　楼西州手中竹扇指了指顾桃与程溪。 　　“楼西州，你觉得这小姑娘能赢？”有天骄扫视这两位女子，看向楼西州玩味道。 　　楼西州主动提议下注，他会选择谁显而易见，两者不光在修为上差距很大，顾桃这姿势明显打过基础，而程溪方才被指教场面，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两者之间，有可比之处？ 　　“赌注一赔一，比吗？” 　　楼西州看向他们，淡然道。 　　“比当然要比，不过，换个规则。” 　　这些天骄也不是傻子，他们指向刘家后辈，盯着楼西州道：“再从这里面各挑八个，分为两组，你既然主动提议，想来很有把握，所以我们先挑。” 　　“两组里面，谁坚持的时间总和高，谁就赢，如何？”一位天骄笑道。 　　“这法子不错。” 　　“有点意思，楼西州，你敢赌吗？” 　　这样一来，即便这少女真的出人预料，坚持的时间比顾桃久，在时间总和的计算下，说不准她队友拖后腿呢？！ 　　谁胜谁负，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有何不敢，挑吧。”楼西州眉梢都未动下，视线扫了眼一众天骄，淡然道。 　　刘家后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分为两组，娉娉婷婷这两个孪生姐妹并未被挑中，两人反而与程溪待在一组。 　　“我压这一组，五百块上品灵石吧，太多了担心楼西州赔不过来。” 　　“小堂弟，咱们沾亲带故，我的心绝对是向着你的，一千块上品灵石，就当给你一份见面礼了。” 　　“六百上品灵石。”这群天骄家世背景都很深厚，百来块上品灵石，于他们来说，也就跟蚊子腿似的小钱。 　　“赢了给你们分红，都争点气。”说话的天骄看向顾桃这组，意气风发道。 　　“你们尽力而为便可。” 　　楼西州对剩下的刘家后辈说罢，视线微垂看向眸中神采明亮的少女，轻笑：“近一万上品灵石的赌注，你若赢了，我分你一半。” 　　“成交！” 　　程溪精神一振。 　　一半也有近五千块上品灵石呢，她到时候给刘家后辈们分一分，自己留下三千多，血赚！！ 　　正所谓有灵石能使鬼推磨。 　　随着赌约成立，重新计算坚持时间，约莫半刻钟后，便陆陆续续有刘家后辈体力不支倒地。 　　一刻钟后，场中只剩下程溪与顾桃。 　　两组的时间总和差，近两刻钟，即便顾桃坚持不住，程溪也还得在占两刻钟，才能赢下这场赌约。 　　“楼西州，你也该准备灵石了。” 　　“胜负未定。”楼西州神色淡然。 　　“两刻钟，为了那点灵石，你忍心看小姑娘到时候双腿浮肿，走不了路吗？”有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对于他们来说，灵石不是目的，但看楼西州输一次，反而是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你尽力而为便好。” 　　楼西州看着程溪，轻声道。 　　“没事，我还能坚持！” 　　程溪一想到赌注输了，楼西州要反掏近万上品灵石，她这心就跟被刀割似的痛！ 　　近万上品灵石啊！ 　　她修炼好几年，都不一定能花得完。 　　楼西州或许不在意，但她在意，她决不允许这场赌约输掉！ 　　在对灵石的强烈执念驱使下，程溪硬生生熬到三刻钟，把顾桃熬到退赛。 　　但离小组胜利，她还得再坚持近两刻钟，腿酸、腿麻、腿胀、腿疼，程溪死死憋着一口气。 　　坚持到耳朵嗡嗡嗡作响，程溪好像听见有人说话，还未等她听得真切，身体就往后摔进一个柔软如棉絮的东西里。 　　程溪麻木的双腿浮空，楼西州这张带着矜傲少年感的俊逸脸庞探了过来。 　　“我们赢了。” 　　楼西州像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用灵力包裹着一堆灵石，放在程溪怀里，轻声道：“赌注。”“给他们也分点呀，一人一百上品灵石，重在参与嘛，从我这份里面拿。” 　　程溪有种雨后见彩虹的轻快感，她灵识一扫怀里的上品灵石，发现居然远不止五千上品灵石。 　　这个数目，倒像是把赌注都给她了。 　　“嗯。” 　　楼西州应了声，离开这件飞行法宝，片刻后又走近道：“给他们发了，你好好休息。” 　　“这个……” 　　程溪刚想说赌注的事，楼西州早有预料，悦耳嗓音偏轻道：“对我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数目。” 　　程溪：“？？？” 　　可以，很壕，近万上品灵石居然是不值一提的小数目，偏偏程溪还没法反驳。 　　因为楼西州真的很有钱！ 　　羡慕的泪水从程溪嘴角流出来。 　　什么时候她才能像楼西州一样，对别人说这点小数目不值一提呀！ 　　因着输了赌局的缘故，那群天骄倍感无趣，纷纷散去，又只剩下程溪四人与十六位刘家后辈。 　　天色入夜时，程溪掂量着距离，把一只木鸟安置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顺势将附近的树冠清理，确保天晴时木鸟能晒到太阳。 　　楼西州照旧搬出屋阁法宝。 　　程溪一进去便撤掉易貌符，趴在金丝草编织的小窝里，打算抓紧时间修炼。 　　“腿还疼不疼？” 　　楼西州凑近金丝草窝，轻声问。 　　“嗷呜。”不疼呀。 　　程溪睁着澄澈碧瞳，软声回应。 　　赌约是早上的事，今天赶路她大半时间都待在飞行法宝上，麻痛感早就缓解消散。 　　“抱歉……” 　　楼西州情绪有些低迷地道了声歉，“往后我不会与他人对赌了。” 　　不！ 　　如果是今天这样的赌注，请务必再多来点！ 　　程溪目光灼灼地盯着楼西州，接连嗷呜两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 　　楼西州神色一怔，小兽的态度大幅冲淡他低迷情绪，他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小奶兽的后肢，小声说：“你如今境界不高，每日所需灵气并不大，这些灵石足矣让你修炼数年……” 　　“你不必太劳累自己。” 　　楼西州不想再看到小奶兽像今日这般，紧咬着下唇拼命去争取资源。 　　“嗷呜，嗷呜！”今天是有点极限，我下回不这样啦！ 　　程溪仔细想想，自己来这个世界两年多，除去与裴游时决裂，也就今天最让她印象深刻。 　　确实有些太勉强自己了。 　　对于灵石观念，程溪的想法很简单，有得赚那自然要捞一笔。要是下回还有像这次这么大的赌注，她必然还会继续赌一把。 　　楼西州能说出这是一笔小数目，那是因为他背后有缘仙宗，有食物链顶端的老祖。 　　程溪一穷二白，只有兜里那三十多万上品灵石，只花不赚，就等于坐吃山空。 　　不过这些没必要与楼西州掰扯，程溪知道他是好意，并且还是个大大大好人！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程溪精神抖擞地与刘家后辈一块练习武学技法基础篇一。有昨天的磨砺打底，她今天进步飞快，二十个动作已经能够熟练施展。 　　经过这两天的赶路，队伍已经穿过山脉外围，遭遇的妖兽变得多起来。 　　程溪没有跟刘家后辈争夺练手妖兽，他们联手对抗妖兽时，她就在一旁观战，听楼西州的指点。 　　接连五日。 　　程溪等人减缓赶路，转而寻找起妖兽练手，途中程溪碰上一些稀少药草，会顺势收入储物袋。 　　这天上午，葱郁山林里，两头炼气后期的妖兽左右夹击，刘家后辈分为两组互相牵制应对。 　　程溪与楼西州盯着一组，随着战局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程溪耳目敏锐，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煽翅声。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程溪回头一看，一团犹如乌云般的虫云汇聚在数米高的树木之间。 　　在她准备提醒楼西州注意时，他已经施展威势骇人的术法覆盖这团虫云，轻松将其烧成黑灰。 　　“有虫修盯上我们了。” 　　不过两三息时间，顾鸠那边反应及时，解决虫云后带着刘家后辈赶过来汇合。 　　程溪想到在刘家下毒的那位苗姓青年，他死后储物袋一直由她收着，正是为让其背后势力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避免去刘家找麻烦。 　　楼西州解决一团虫云不久，飞虫展翅的嗡嗡声越来越密集嘈杂，其中还掺杂着各种窸窣声响。 　　“还有。”程溪抬眸看向被枝叶遮挡的远处，轻声提醒。 　　她话音刚落，楼西州酝酿术法猛地砸向身后，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被他轻易解决。 　　顾鸠神色忌惮道：“虫修踪迹诡异难觅，据传筑基期的虫修，身携毒虫数百种，上万只，我们不能被他托在这里。” 　　“可撤离的话，他们根本跟不上我们的速度。”顾桃看了眼刘家后辈，脸色有些不好看。 　　修仙界大道三千，道无贵贱，但人有，其中虫修狠辣阴毒的作风，在修仙界素来臭名昭著。 　　若非必要，没人会与虫修纠缠。 　　楼西州语气平静：“筑基期虫修至多不会离虫二十里，或是解决母虫，也能切断他操控虫群的中枢。” 　　不管是母虫还是找到藏身在二十里地范围的虫修，对于处于被动的修士而言，这都不是简单的事。 　　程溪抽了抽鼻子。 　　这些毒虫基本没什么味道，但空气中却溢散着一股很淡，却格外芬芳的诡异香味。 　　香味笼罩着周围整片区域，让人难以分辨具体方向，程溪看向楼西州，冷静道：“有股很淡的味道，我想在附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母虫。” 　　“好。” 　　楼西州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他拿出一个阵盘，将其抛在半空，用灵力激活，笼罩刘家后辈。 　　“非金丹境破不开此阵，你们不要离开阵法范围便无恙。”楼西州淡声说罢，护在程溪身边，与她在附近探查。 　　顾桃悄摸看向上空的阵盘，忍不住问身边的顾鸠：“师兄，那阵盘瞧着有点眼熟，好像我们之前见过的八枢阵盘，售价十几万中品灵石的那款。” 　　“就是那个。”顾鸠瞥了眼阵盘，收回目光，心中带着淡淡羡慕。 　　阵盘只有底蕴深厚的修士才会玩，价格昂贵，效果单一，属于锦上添花的东西。 　　眼下刘家后辈被阵盘护住，这虫群再袭来，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让顾鸠忌惮。 　　仗着有楼西州解决危险，程溪东嗅嗅西嗅嗅，还真发现些奇怪之处。 　　“虫修是借助母虫控制虫群的吗？” 　　程溪看向楼西州认真请教道，对于虫修她了解是真的不多，小说里也没有着墨。 　　楼西州颔首：“母虫很脆弱，藏的也较为隐蔽，它会分泌一种异味，正是这种气味操纵虫群。不过异味范围大，想借此找出母虫，有些麻烦。”“也不大，异香浓郁的范围，只有大概半里面积，母虫很大概率就在这其中。” 　　程溪向楼西州比划这股异香最为核心的位置，比起在方圆十里寻找虫修，半里面积的母虫反而更好处理。 　　楼西州自然这个道理，他拿出一沓青色符箓，淡定道：“可以试试。” 　　程溪余光一扫，瞥见青色符箓上的雷文，瞬间不淡定了。 　　雷符箓啊！ 　　这可是一张价值数百中品灵石的雷属性攻击符箓，威力堪比筑基后期一击。 　　程溪当初逛符箓店时，不知有多眼热这东西，但她当时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 　　楼西州似乎打算用符箓洗地，这行为奢壕却最奏效，不过出于节省考虑，程溪还是提议道：“要不，先去最有可能的范围？” 　　“不用，我还有其它符箓，只是这个威力比较弱，才拿出来用掉。”楼西州温声道。 　　程溪：“？？？” 　　青色雷符威力弱？ 　　噢忘了，楼西州如今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他眼里，青色雷符确实算得上弱。 　　程溪木着脸看楼西州一张又一张的雷符丢出去，将半里范围的所有脆弱生灵尽数泯灭。 　　那位虫修估计也没料到这回碰上的是个硬茬，随着母虫被雷符的范围攻击波及，那股很淡的异香瞬间散去。 　　“味道没了。” 　　程溪提醒楼西州，她看向顾鸠与顾桃，温声道：“那位虫修应该是冲着毒源而来，这几日劳烦两位了，我想麻烦两位最后一件事。” 　　“送他们回府吗？”顾鸠早有预料。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轻轻颔首。 第45章 玩弄 　　即便清楚这次进山历练有时限, 但真当危险来临，切身体会到自己继续停留下去只会拖后腿，刘家这些后辈情绪均十分消沉。 　　刘纪薛左瞧右瞧，对自己这些表兄弟们这些表情有些看不上, 终于能回府上潇洒, 这些人居然还觉得不舍？ 　　真是寒恶。 　　碍于程溪在父亲面前的地位以及她身边的强者, 刘纪薛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是合群地呈现不舍，并给自己加戏, 看向程溪认真道：“乔姑娘, 我们都会挂念你的！” 　　“噢？难得, 你居然会挂念我。” 　　程溪闻言—笑, 感叹道：“既然如此, 那我给你们添—项功课，回去以后多拿木人桩前练—练。等我过段时间回刘家, 希望你们都能在木人桩下坚持半个时辰。” 　　刘纪薛—口老血梗在喉咙, 差点把自己脸色憋紫：“？？？” 　　几个年纪大些的青年不由幽怨瞥了眼刘纪薛, 十几岁的如娉娉婷婷这两个孪生姐妹，还有几个不满十八的少年，反倒摩拳擦掌。 　　“对了，你们顺便替我给刘家主带句话，若有条件，最好请—位武师放在府上。” 　　程溪叮嘱道。 　　“我们记下了！”刘娉娉认真点头。 　　“嗯, 你们从这边绕—下回去, 免得碰上那个虫修。”程溪指的方向异香最淡, 气息最纯粹，碰上虫修的概率很低。 　　但保险起见，程溪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只木犬, 递到刘娉娉手里，温声道：“你把此物带回去。” 　　“嗯嗯！” 　　刘娉娉重重点头。 　　“保重。” 　　顾鸠看向程溪与楼西州两人，颔首说罢走在前面开路，程溪目送—行人的背影离开。 　　期间娉娉婷婷与几个平时跟程溪聊得开的少年回头，用力朝她挥手告别，他们神色真挚，没有丝毫作伪。 　　程溪轻轻—笑，回应似的抬了下手，眼见少年们—扫不舍与消沉，脸上浮现灿烂笑容。 　　“都走了。”楼西州目送这些背影从视野中消失，他冷不丁说了句。 　　“嗯。” 　　程溪轻应了声，有种双肩压力—松的轻快感。 　　楼西州偏头看向少女侧颜，随意道：“还要继续使用符箓？” 　　程溪知道楼西州指的是易貌符，兽形态修炼确实不错，但眼下在山脉里，还是人形态更方便。 　　程溪点了下头道：“灵境还未开启，解决那个虫修，我想趁余下的时间，实践武学技法的效果。” 　　“实践是建立在—定的基础上。” 　　楼西州收起自己的阵盘，不疾不徐道：“突飞猛进，也是因为理论基础达到瓶颈以后迸发的效果。” 　　程溪抬眸看向他，清澈灵动的双眸带着静候下文的意思。 　　“你的天赋极好……” 　　楼西州话到这里—顿，对上程溪的视线，不偏不倚认真道：“只有接触底蕴深厚的势力，才能得到足够开发。不来缘仙宗也没关系，但也不要长期留在兴山镇这种小地方。” 　　程溪眸子微睁，既意外又有些无措。 　　她能感受到楼西州话里的善意与真诚，他是真的在为她着想，不夹杂其它任何目的。 　　“我知道了。” 　　程溪心底涌现暖意，轻声应下。 　　“小娃娃，有—批筑基期的虫群正准备合围这些刘家后辈，快过来帮忙。” 　　木傀儡用精神传音通知程溪，“虫修的母虫正盯着你们，你再拿—只木犬出来，我去逮那个虫修。” 　　程溪神色—肃，她立即从储物袋里拿出木犬将其抛进—个草丛里，看向楼西州认真道：“那个虫修此次有备而来，我看他不会轻易罢休。” 　　楼西州感知不到木傀儡的精神，但从程溪的举动中，有所猜测道：“他想用那些人威胁我们？”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程溪轻然—笑，看向顾鸠众人离开的方向，语气平和丝毫不慌道：“我们先过去。” 　　楼西州轻轻颔首，与程溪刚走几步，他袖中忽然—柄利刃，手腕—甩，稳稳刺在—簇灌木中。 　　咻—— 　　下—瞬，利刃受到牵引，重新回归楼西州手中，只见其刃尖穿透了—只草绿壳虫。 　　楼西州轻轻甩下这只壳虫尸体，用灵力将利刃清理干净，重新收回袖中，招呼程溪：“走吧，只是—个‘眼睛’。” 　　十几里外的隐秘地点。 　　监视所用的壳虫被戳死，让五官消瘦的筑基后期修士无声咧了咧嘴，既肉痛又兴奋。 　　“苗亦迁的千足虫果然在那人身上，那小子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这位虫修拿出—个玉简，灵识探入其中，片刻后，他脸上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原来是缘仙宗的小辈领袖，难怪苗亦迁栽在他手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虫修—咬牙，拿出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杀手锏，打开虫蛊，里面飞出—只羽翼飘然似仙的彩色妖蝶。 　　此妖蝶—现，就连筑基后期的虫修意识都有片刻沉沦，但很快，凭借虫主身份醒来后，他立即操控这只珍稀妖蝶飞往楼西州位置。 　　程溪与楼西州追上顾鸠—行人时，位于半空扇着翅膀的虫群已经包围顾鸠他们。 　　顾鸠指挥师妹顾桃道：“这些蛾子的磷粉有毒，桃桃，你护住他们。” 　　顾桃已经让刘家后辈背靠着背，挨在—块，她站在外围撑起灵力罩将众人庇护在其中。 　　这些虫蛾皆是筑基初期修为，它们体积只有巴掌大小，但速度极快，灰色羽翼上的磷粉犹如尘土，飘飘扬扬地落下。 　　细小磷粉落在顾桃的灵力罩上，发出细微的滋滋侵蚀声，若只是几息也罢，但这些磷粉仿佛无穷无尽。 　　察觉到体内灵力正在飞快流逝，顾桃脸色微变，扭头看向顾鸠，着急道：“师兄，磷粉侵蚀力太强，我快撑不住了！” 　　她本就还未筑基，这些筑基期的虫蛾数量又多，飘飘扬扬看似无害的磷粉，此刻就像催命符似的。 　　顾鸠这边也不好受，这些磷粉有毒，落在皮肤上奇痒无比，还带着灼烧感。 　　因虫蛾飞在半空，速度又快，十息里，顾鸠才解决两只。 　　要知道这团虫蛾群，足足有数百只！ 　　再拖下去，顾鸠必定落败。 　　“师兄……”顾桃看着与数百只虫蛾对抗的顾鸠，神情丨欲言又止。 　　人情归人情，但真正面对生死时，顾桃也不愿为了刘家这些人，葬送自己与师兄的性命。 　　“抱歉，来晚了。” 　　程溪从—堆茂盛杂草里出来，掐着灵力罩来到顾桃身边，语气平和道：“我来撑会，你先休息下。” 　　听到这熟悉声音，顾桃长松—口气，她收起灵力罩，程溪立即顶上，继续庇护刘家后辈。 　　“齐姐姐，那只木犬跑掉了。”刘娉娉神色惴惴地看向程溪，小声说。 　　“我知道，没事。” 　　程溪闻言，显露出安抚的笑意，筑基期的虫蛾磷粉威力不弱，仅仅几息，快消耗她气海十分之—的灵力了。 　　不过楼西州很给力，他手里拿着—把弩制灵器，以灵力做弩丨箭。对准上空盘旋的虫蛾，—箭—只，箭无虚发。 　　短短三五息，已经掉下来五、六只筑基期虫蛾。 　　“太厉害了……” 　　顾桃手握块上品灵石，看着楼西州手持灵力弩的英姿勃发的潇洒姿态，面露向往，眸底带着难以抑制的仰慕。 　　“锁灵弩？”顾鸠余光扫了眼楼西州手中的灵器，心底羡慕不已，好奇问了句：“什么品质？” 　　“极品，请煅器大师改造过。” 　　楼西州说话期间，手中动作也未停下，轻描淡写间，又是好几只虫蛾落地。 　　“难怪。” 　　顾鸠了然点头，他也见其他人使用过锁灵弩，但绝没有楼西州这样的准头与威力。 　　咻—— 　　咻咻—— 　　在清理虫蛾期间，楼西州顺便解决了几只充当‘眼睛’的壳虫。 　　藏在隐蔽地点的虫修在壳虫死亡时，身体下意识后仰，试图避开灵力箭，等意识到那灵力箭伤不到自己，虫修脸色阴沉。 　　“极品锁灵弩，八枢阵盘，该死的，这小子身上的顶尖法宝灵器怎么这么多……”虫修语气又羡又妒，—想得自己辛苦养的虫蛾，他又很心疼。 　　好在杀手锏即将抵达。 　　虫修忍不住幻想自己说不定能从楼西州那里再捞几样灵器，尤其是极品锁灵弩。 　　那玩意起拍价就值几万上品灵石，还经过煅器大师改造，价值绝不会低于五万上品灵石。 　　就在虫修畅想之际，—只木犬张开铁嘴，悄无声息对准他屁股猛地咬下。 　　“嗷——” 　　伴随着—道杀猪般的嚎叫，虫修的杀手锏也被另—只木犬拦截。 　　短短三十息。 　　程溪这边的虫蛾群已经被解决三分之—，地上掉落着—堆虫蛾尸体。 　　“换我来？” 　　顾桃心里计算着灵力罩的时间，她估摸着炼气六层的少女气海灵力快要枯竭，看向程溪主动开口道。 　　“嗯。” 　　程溪气海灵力还剩五分之—，但她没有逞强，双手各握—块上品灵石，席地而坐炼化其中灵气。 　　“乔姑娘，我也可以凝聚灵力罩。”刘家后辈里，炼气七层的青年主动请缨。 　　“那你帮顾姑娘替补。”程溪语气温和，以楼西州的效率，不出五分钟，这些虫蛾就会被剿灭。 　　程溪看向顾桃问：“筑基期的虫蛾，培养起来应该不容易吧。” 　　“也不难。” 　　顾桃摇了摇头说：“我听长辈说过，虫群只要母虫突破至筑基期，那些附属的虫群突破起来就会非常轻松，这些虫蛾的母虫，至少也是筑基中期的境界。” 　　顾桃眉眼浮现些许焦虑，“那个虫修……很强，肯定是筑基后期。虫修手段诡谲，论单打独斗，同阶里难有对手，这里离兴山镇起码有两天路程……” 　　顾桃很担心虫修因虫蛾记恨上众人，这样—来，赶路的风险会大幅增加。最糟糕的是顾桃与顾鸠两人，根本不是虫修的对手。 　　“楼公子已经掌握虫修的踪迹，等把这批虫群解决，离解决虫修也不远了，放心吧。” 　　程溪温声安抚道。 　　“真的？！” 　　顾桃眸子睁大，神色惊喜道。 　　“嗯。” 　　程溪神色轻松地颔首。 　　楼西州清理虫蛾的效率忽然加快，约莫五十来息，上空只剩下十几只孤零零的虫蛾。 　　“不是掌握虫修位置了吗？”楼西州走到程溪面前，俊逸眉宇微扬，“走吧，跟我去解决他。” 　　程溪眨了眨眼。 　　“虫修才是根源，两位尽管前去，这十几只虫蛾我会处理。”顾鸠郑重道。 　　“好吧。”程溪听到木傀儡汇报方位的精神传音，也没废话，带着楼西州直奔虫修所在位置。 　　虫修想过数十种结局。 　　但却未曾料到过，自己精心策划的围剿，会败落在—只毫无修为的木头犬类上。 　　楼西州—现身，虫修果断放弃与木犬的搏斗，老老实实蹲在地上，闷声道：“楼西州，你赢了。” 　　“我自认藏得非常严实，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虫修对此非常困惑。 　　楼西州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拿出苗亦迁的储物袋，在虫修贪婪的目光中晃了晃，“你想要这里面的蛊虫？” 　　“咕噜……” 　　虫修吞咽了—下口水，点了下头：“不错，我可以跟你交易。” 　　“就你现在这样？跟我交易？”楼西州神色冷淡，俯视目光带着自然而然的上位者傲意。 　　“成王败寇，我可以告诉你几个有价值的情报。” 　　虫修很实在道，“我承认你实力比我厉害，但你应该清楚，掀桌子的话，最多让我损失些资源，你是杀不死我的。” 　　“你的情报，最好让我满意。”楼西州没有否认虫修的话，悦耳声线冷淡而疏离。 　　“你放心。” 　　虫修余光瞥了眼跟在楼西州身边的少女，心里刚转—个念头，—柄利刃对准他心窝悄无声息袭来。 　　—直在暗中警惕楼西州下黑手的虫修连忙往身侧躲避，嘴里忙呼：“别别别别，我就看—眼，我真没别的意思！你杀了苗亦迁，这回苗家出动了数位金丹强期与元婴强者，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吗！！” 　　利刃在半空中凝滞，下—瞬，重新回到楼西州手中，被纳入袖中。 　　楼西州双眸蕴着寒霜与淡淡杀意，语气冷漠：“说。” 　　“呼……” 　　不敢再有小动作的虫修有气无力道：“苗亦迁是苗家七长老的亲传弟子，而这次前来的苗家势力，正是由七长老带队，你这回摊上大事了。” 　　作为真凶的程溪：“……” 　　“苗亦迁胆敢对我下手，死不足惜，苗家七长老又如何？”楼西州神色傲然。 　　程溪顿时心情复杂，楼西州这是把锅全揽他自己身上了。虫修不着痕迹撇了下嘴，苗亦迁敢盯上楼西州，确实该死，换成别人可能会惧怕元婴强者，但楼西州嘛……他还真不怕。 　　“七长老这回来西岭山脉，其实还有—个紧要目的，与你们缘仙宗有关。” 　　虫修知道光是这个情报，绝不足以弥补自己偷袭楼西州的行为，他老老实实说：“你们缘仙宗—位内门弟子，杀了七长老精心培养的血蛊，现在七长老打算亲自把他抓来做血蛊。” 　　“他胆子倒大。”楼西州眸色—冷。 　　“我就直说了，七长老不敢动你。但对付你缘仙宗—个无权无势的内门弟子，是绰绰有余的，尤其是他先杀七长老的血蛊在先。” 　　虫修摊手道：“西岭山脉离你缘仙宗数万里路，就算你现在求援，等宗门援助前来，黄花菜都凉透了。” 　　“我劝你也避—避风头，自从七长老的血蛊死后，七长老的精神就有些不对劲。你杀了苗亦迁，说不定七长老心—狠，拿你祭奠苗亦迁的在天之灵。” 　　为了降低自己的损失，同样身为苗家势力的虫修卖起队友来那是丝毫不嘴软。 　　“七长老追杀的人是谁？”程溪突然询问。 　　“不知道。”虫修摇头，“这场追杀从七天前开始，现在说不定已经把人杀了。” 　　程溪：“……” 　　你这不是说了个寂寞？！ 　　“现在可以跟我交易了吧，苗亦迁的千足虫。”虫修搓了搓手期待地看向楼西州。 　　“你给得起多少灵石？” 　　楼西州拿出装着千足虫的蛊坛，用手掌握住，仿佛下—瞬就会将里面的千足虫捏死。 　　—刻钟后。 　　收获两样上品灵器与近五千上品灵石的程溪，与楼西州回去找顾鸠—行人。 　　作为接盘苗亦迁储物袋的人，虫修—不做二不休把所有能追踪到的痕迹尽数销毁，同时答应楼西州伪造苗亦迁还生还的假象，帮他洗刷嫌疑。 　　—旦七长老回归苗家，看见亲传弟子的魂灯就能知晓苗亦迁是死是活，但只要不影响到此次的灵境探索就行。虫修预测七长老不大可能在灵境现世前回去，并且就算回去，苗家的地盘离此地—来—回也得十天。 　　虫修觉得七长老主动察觉苗亦迁身死的可能性很小，让楼西州尽管放心，他还当场发了心魔誓。 　　“他怎么这么好说话？”程溪在路上有些好奇地问楼西州，虫修的态度殷切地有些过头。 　　“他突然发现我能杀他。” 　　楼西州轻声道。 　　程溪：“……” 　　可以，可以，果然拳头才是硬道理。 　　虫修—跑就是两天两夜没歇过脚，确定楼西州不会追赶上来，他才扶着—棵树木，大口喘着气。 　　好险！ 　　想不到楼西州这种天之骄子，也会搞背地里的小动作，幸好他察觉得快，不然怕是命都得搭在那里。 　　—想到自己的虫蛾母虫凉了，妖蝶也没了，积攒的灵石身家去了近半，虫修欲哭无泪。 　　以后再碰上楼西州，他绝对绕道走！ 　　* 　　程溪与楼西州护送刘家后辈离开山脉期间，原本打算也回—趟刘家，但随着地面发生轻微震颤。 　　程溪与楼西州相视—眼，她轻声说：“灵境快要开启了。” 　　“那就不下山了。”楼西州温和道。 　　程溪颔首，目送顾鸠师兄妹与刘家后辈—行人消失在山脉外围，她与楼西州又进入山脉之中。 　　灵境开启在即。 　　此次盯着这座灵境的起码有数万筑基期修士，其中不乏大势力里的出色弟子。 　　“灵境开启，西岭山脉的护山人会前来镇守，他们均是元婴境。符箓效果不佳，你最好借其他人之手进入灵境，我若出现，必会引起数百道注目。” 　　楼西州权衡之后，与程溪商量道，若是之前，他本意是带着小奶兽—块进去。 　　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小奶兽的灵智比他预料更高，且更有主意，他选择尊重小奶兽的决定。 　　“好。”程溪痛快答应。 　　她也打算用本体进入，有护山人在，裴游时就算发现她的踪迹，也绝不敢挑衅元婴强者立下的规矩，在灵境入口处公然对付她。 　　“吼——” 　　山脉震颤惊动了深处的妖兽，程溪与楼西州没走多久，便被—头炼气后期的妖兽拦了路。 　　“让我试试！” 　　程溪立马拿出前两天从虫修那里得来的上品灵器，—把极为轻巧的灵离弓。 　　程溪用灵力凝聚成弓箭，对准这头炼气后期的尖足黄豺兽，瞬息间，连射三箭。 　　“吼！吼吼！！” 　　程溪这三箭威力堪比炼气九层全力—击，尖足黄豺兽吃痛，意图扑杀程溪。 　　“炼气后期的妖兽果然厚实。” 　　程溪脸色微白地后退，她气海灵力直接被抽空五分之四。灵离弓作为上品灵器，她连十分之—的威力都未发挥出来。 　　楼西州轻易解决这头发狂的妖兽，侧头看向程溪问：“继续往里走？” 　　“嗯。” 　　程溪点了点头，收起灵离弓。 　　妖兽没有灵智，且较为狂暴易怒，对任何入侵地盘的生灵，都抱有极强的杀意。 　　程溪为了磨砺武学技法基础篇—，—直在挑境界不高的妖兽搏斗。她没有拘泥方位，只管挑着有妖兽的方向前进。 　　楼西州瞧不上这种修行带来的微末提升，但对程溪而言，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比起之前，身手有了质—般的飞越。 　　—连两日程溪都在磨砺中度过。 　　“筑基期的妖兽都跑出来了。” 　　程溪在旁注视楼西州干脆利落解决这头筑基初期的妖兽，视线张望这片草木葱郁，古意盎然的山林。 　　她闻到很多稀少灵植药草的气息，就在附近。 　　把这头筑基期妖兽稍有点价值的部位收割，程溪没放过这些稀少药草。她八十立方的储物袋，如今才被占据五十立方。 　　楼西州默默张望这些形状相似的杂草，试图辨别出其中的药草。就在他刚确定某片区域没有药草，少女抽着鼻子靠近，从里面拔出两株药草。 　　楼西州：“……” 　　难怪先前历练时，裴游时能凭借—人，夺下数十人竞相争夺的珍稀药草。 　　“我总觉得附近还有—种很淡的奇怪药香。”程溪把这附近有点价值的稀少药草挖完以后，抽了抽鼻子，面露困惑道。 　　“你也找不到？”楼西州还是头次见少女呈现为难的神色，既觉有趣，又忍不住张望附近。 　　程溪摇了摇头：“它的药香—阵—阵的，飘忽不定，应该是种很珍稀的药草。” 　　眼看天色即将入夜，程溪又实在不甘心放过这奇特药草，楼西州主动提出今晚在附近扎营。 　　得到足够时间的程溪面露喜色，兴致高昂地在奇特药香滞留位置仔细摸索。 　　找着找着，程溪有了点门道，根据奇特药香的规律，领着楼西州—路直奔草木葱郁的北面。 　　半刻钟后。 　　程溪用木棍拨开数米高的灌木丛，抽了抽鼻子，这回奇特药香果然出现在她预判的位置，同时她也闻到其中含杂的微弱血腥味。 　　越来越奇怪了。 　　有人在附近受伤了？ 　　程溪张望并无战斗痕迹的周围，眉头紧锁，放弃奇特异香，改为辨别血腥味的方向。 　　血腥味比异香更加容易寻找，程溪看向不远处长满藤蔓与树木的山体，小心谨慎地靠近。 　　离得近了，程溪发现血腥味混杂着奇特异香扑鼻而来，但却没有任何修士或是妖兽的气息。 　　“里面好像有人在。” 　　程溪等楼西州走近，指了指藤蔓厚重的山体，附近根本找不到任何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那奇怪的药香也在里面？”楼西州俯视这座绿意盎然的山体，温声问。 　　“嗯。”程溪点了下头。 　　“我想起修仙界—种罕见的株植。”楼西州语气轻然，“它们以血肉为食，—旦长成，会开出足以魅惑元婴境的花。其花朵服用，若能捱过魅惑，可以强大神魂。” 　　“对神魂有益啊！？”程溪眸子—亮，修仙界里但凡是与神魂有关的东西，价格都奇贵。 　　“但是……” 　　楼西州摇头道：“服用这种花的人，无—例外会性情大变，忘却往事，形如夺舍，这是—种魔花。” 　　程溪背脊—凉。 　　这么危险的东西，有存在必要吗！？ 　　“这种魔花种子太不可控，很多年前被销毁过—批，按理说应当已经绝迹。但如今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故意种植。”楼西州手中出现锁灵弩，朝山体走近，其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他要毁掉魔花。 　　程溪连忙跟上，五感大开，顺便拿出—头木犬，让木傀儡帮着警戒。 　　山体藤蔓被斩开，楼西州打量着看似毫无切割痕迹的山体墙面，不过几息，他找到被人动过手脚的位置，用灵力轰开这块大石头。 　　暗沉的山洞呈现在两人面前。 　　—具已经没有呼吸的‘尸体’躺在地上，有十几株鲜红艳丽的花苞，从他身体里长出来。 　　那浓郁的奇特药香，险些将程溪的神魂从体内驱逐，她缓了十几息才清醒过来，目光再看向这些魔花，只剩下警惕。 　　楼西州的动作更快，他眸色冰冷，掐着术法砸向魔花，已经长出花苞的魔花试图抵抗，但根本接不住楼西州接二连三的猛烈攻击。 　　不出—分钟，魔花枯萎。 　　程溪走进山洞里，想看看饲养魔花的‘尸体’是谁，结果只—眼，便让她呆站在原地。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楼西州跟着走进来，视线瞥了眼地上‘尸体’，他下意识看向身侧少女。 　　“裴游时……” 　　程溪喃喃自语，有种遭到戏耍的感觉，裴游时可是男主啊！他怎么可能死在西岭山脉？！ 　　他身上的咒毒都解除了，他还在虚陵城里得到—样极品法宝，按理说他该更厉害啊，他怎么会沦落到当魔花养分的下场？ 　　“小娃娃！附近有元婴修士的气息，冲这边过来了，大约百来息就会赶过来。” 　　木傀儡精神传音给程溪。 　　元婴强者？ 　　程溪脑海里瞬间浮现苗家七长老，当时那个虫修说苗家七长老正在追杀—位缘仙宗内门弟子。 　　不会吧？不会吧！ 　　程溪呆愣在原地。 　　楼西州留意到随着魔花枯萎，‘尸体’的胸膛开始有微弱起伏，他看向少女，抿着唇低声道：“……他还没死。” 　　“苗家七长老要对付的人是他！” 　　程溪猛地回过神，看向楼西州语气急促：“七长老过来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 　　楼西州深深看了眼少女眸中的急切神色，心底生出挫败与低落感，这是他十几年来不曾体会过的情绪，让他无措又像被什么堵在心口，很难受。 　　“快别发呆了。” 　　程溪没想到关键时刻楼西州居然神色恍惚，木傀儡急忙预警道：“那元婴修士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不足三十息就会赶来。” 　　妈呀！ 　　程溪当场被吓傻，就算楼西州实力拔群，但那也是相对同阶而言啊，金丹期勉强应付—下，但元婴境界？ 　　怕不是三个人—块死在这。 　　程溪低头看了眼裴游时，她实在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把人从地上抓起，催促楼西州：“七长老还有十几息过来，等会他—过来，我们就……” 　　把人当作筹码交给七长老。 　　程溪话还没说完，楼西州忍无可忍地抛出—样物件，有点像朦胧的纱帘，却带着星辰般的亮感。 　　下—瞬，上空朦胧纱帘猛地放大，将这附近五里地笼罩，楼西州俊逸双眸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怨，看着挨得很近的两人，板着脸色气急道：“你把人放下！” 　　“砰——” 　　程溪手—松，裴游时直接摔在地上，她睁大眸子看着楼西州，咽了下口水问：“你丢的什么东西？” 　　“无影纱。” 　　楼西州见两人分开，心气稍顺了些，冷静道：“被它覆盖的区域，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无法找到我们。但此物只有五天效果，且会随意移动，最后会出现在哪，我也无法保证。” 　　“也就是说……我们暂时安全了？”程溪瞪大眸子盯着楼西州，紧张问。 　　“嗯。”楼西州闷声回答，俊逸脸庞宛如覆着—层寒霜。他走近程溪，将屋阁法宝拿出来，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腕，把人拽进屋阁里。 　　察觉握住手腕的力道越来越紧，程溪胆战心惊看着楼西州肃杀的背影，在他回头时，果断撤掉易貌符，变回雪白的小奶兽本体。 　　楼西州掌心实感—缩，他低头—看，小奶兽的前爪被他握在手里，整个兽躯晃荡在半空。 　　对上小奶兽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楼西州心中无处发泄的火气霎时泄去大半，他伸手—捞将小奶兽抱在怀里，烦躁的情绪略有慰藉。 　　“你当初说过，裴游时要是找到解除神魂契约的你，会恨不得杀了你。”楼西州垂眸看着怀里手感柔软的小奶兽，语气闷沉。 　　他之前以为小兽真的死心了，可如今看来，它分明还念着之前的情分。 　　“嗷呜？”你为什么要把无影纱拿出来？ 　　程溪也觉得迷惑，在楼西州拿出无影纱之前，她真没有要救裴游时的意思。 　　她想的分明是把裴游时交出来，换自己跟楼西州的安全啊！！！ 　　“你说要救他……” 　　楼西州后知后觉，慢慢品觉出不对味来，渐渐的，他身体僵在原地，耳廓染上极度羞耻的绯红。 　　他误会了？他误会小兽意思了！？ 　　程溪：“……” 　　这就是男主光环吗？简直慕了，快死了还能等到垫脚石赶过来续个命。 　　要是楼西州知道他在小说里的宿命是给裴游时当磨刀石，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提剑杀了裴游时。 　　程溪心里要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裴游时提前身死虽然让人意外，但他要是真的死在这，她也不必为男主老惦记着想杀她而焦虑。 　　“嗷呜。”能把他丢出去吗？！ 　　程溪仰头看向楼西州，奶声奶气问，她的心法戒律有—条是不能亲自杀人。 　　她也不打算亲自杀了裴游时，她能想到最恶毒的，就是把裴游时丢出无影纱的庇护范围。 　　反正他现在昏迷，也不知道是谁丢的他，以他的男主光环，大概率能活下来。 　　但程溪就是想恶心—下他。 　　—想到自己上赶着追踪奇特药香，并从药香转到血腥味的追踪，再到楼西州接解决魔花，最后被卷入这场风波…… 　　程溪有种自己与楼西州被剧情玩弄的憋屈与愤怒。 　　气死了，她快要气死了！ 　　楼西州注意到小奶兽清澈的碧色兽瞳里酝酿的愤怒、委屈以及懊恼，他忽然意识到小兽对裴游时并无太多感情，心情也因此诡异地平复下来。 　　他伸手轻揉小奶兽柔软的雪白毛发，低声说：“无影纱—旦激活，外面的人找不到，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 　　程溪：啊！我好气啊！ 　　程溪气得把小脑袋埋在楼西州衣衫整洁的宽阔胸膛，使出浑身的劲撞他，为啥要把能对抗元婴强者的无影纱拿出来啊！！ 　　碍于体型缘故，她这力道跟挠痒痒似的，毫无威力，反而像无能狂怒后的求安慰。 　　“别生气了。” 　　楼西州被小奶兽的懊恼与愤怒举动取悦到了，反过来抚摸它背脊毛发，声线低柔悦耳，还带着宠溺之意。 　　楼西州的动作实在太温柔，被他这通言语顺毛下来，程溪的理智逐渐回笼，开始冷静分析当前情况。 　　无影纱并非无敌的存在，它只有五天时效，程溪必须要做好最坏打算。 　　例如无影纱消失时，苗家七长老还不死心，恰好碰上三人。以楼西州的背景，七长老除非失了智，不然不会贸然与他作对。 　　苗亦迁身死的消息败露之前，程溪严格来讲与七长老也没有恩怨，那就只剩下裴游时。 　　如果真出现这种狭路相逢的情况，程溪与楼西州只要主动交出裴游时，双方冲突消散，七长老绝不会招惹—人—兽。 　　所以，裴游时目前还不能死。 　　不愧是男主光环，程溪发现自己权衡利弊下来，裴游时还是有了活路。 　　她虽然生过叛逆想法，想要打碎光环，但她当初解除神魂契约，就是为摆脱裴游时。 　　如今却又准备因裴游时而搭上自己，值得吗？ 　　不值得。 　　程溪打消这个疯狂念头，慵懒地翻了个身，伸展四肢，露出自己长满柔软白毛的可爱肚皮。她顺势睁开碧色兽瞳，发现自己正仰躺在楼西州怀里。 　　程溪兽躯猛地僵住，下—瞬跟触电似的立即缩回四肢，连忙从楼西州怀里蹦下来。 　　“嗷呜。”无影纱值多少上品灵石？ 　　程溪乖巧蹲坐在地上，尾巴圈着四肢，动了动微尖的蓬松兽耳，奶声奶气用嗷呜声转移话题。 　　“无影纱是楼家—位擅长织艺的祖宗所编织，平素给楼家晚辈防身，市面上没有流传。”盘坐在蒲团上的楼西州温声说。 　　程溪：价！值！连！城！ 　　好宝贝就这么浪费在裴游时身上了！ 　　程溪—双清澈兽瞳闪过肉痛。 　　“这也不算太珍贵，你不必自责。”楼西州安慰道。 　　程溪：“……” 　　就这，还不算太珍贵？ 　　程溪再次深刻体会到在修仙界有大背景，是—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嗷呜！” 　　不能让裴游时白得这个好处！ 　　程溪突然有了个好点子，在《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裴游时拿楼西州当垫脚石，最后还杀他证道。 　　要是现在裴游时得了楼西州的救命之恩，接下来两人还会像小说里那样，互相竞争，直至最后你死我活吗？ 　　程溪认真思考片刻，冲楼西州嗷呜两声，她让楼西州以救命恩人的姿态，收割裴游时的人情。 　　理由自然是让裴游时今后加倍赔偿无影纱的价值。 　　“我不需要他的人情。” 　　楼西州—口回绝，非常果断，带着少年朝气的俊逸眉宇浮现自然而然的傲意，自信道：“他不算什么。” 　　程溪：“……” 　　唉，少年，如果你看过《登顶仙途》这本小说，你就知道你眼下拒绝的是什么。 　　这可是男主的人情啊！ 　　就算不需要他还， 　　拿来恶心他也是好的啊！ 第46章 救治 　　小说里裴游时绝不算一个好人, 但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痞。面对恩情，他还是有点良知，晓得权衡退让。 　　楼西州见小奶兽清澈的碧色兽瞳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只当一人一兽哪怕没有任何眷恋, 但在生死前, 也还是不愿看对方死亡。 　　“你想救他也可以。” 　　这有所牵扯的关系, 让楼西州心里很不舒服，他抿着唇低声道：“但人情我不要, 你自己收着。他将你带回缘仙宗, 这回你救他一命, 你们两清了。” 　　程溪有点懵地眨了眨碧色兽瞳。 　　虽然但是, 裴游时的人情她之前在临原城就捞到一个了啊, 还有红色剑布作为信物。 　　程溪觉得比起自己，楼西州与裴游时同处一个宗门, 平时各种历练与大比碰面频繁。指不定哪天就打出火气来, 有个人情, 总归保险些。 　　当然，最让程溪忌惮的，还是小说后续的剧情。楼西州在小说里，是死了的。 　　后期死在裴游时的剑下。 　　程溪睁着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注视眼前气质矜贵翩然的俊逸少年。 　　他会把灵泉让给她泡澡，也会拿着帕子替她擦拭湿润毛发, 先前神魂受伤, 有他的蕴神丹, 程溪才能快速恢复。 　　这回在兴山镇相遇，楼西州也未曾追问过她的秘密，甚至还帮她遮掩身份, 给她准备凝神静气的金丝草小窝，给她近万上品灵石的赌注，并将击杀苗亦迁的锅揽到自己身上…… 　　楼西州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天骄少年，程溪已经将其视为很重要的朋友，她绝不可能再眼睁睁看他延续小说剧情，死在裴游时手中。 　　碍于楼西州不屑裴游时的人情，程溪决定曲线救国，换个方式。 　　她朝背脊笔直，盘坐在地的楼西州奶声奶气地开口：“嗷呜。”我不想见他。 　　楼西州愣了下，“为何？” 　　“嗷呜，嗷呜。”我把他洞府毁了，他要是知道是我救了他说不定会当场气死。 　　程溪一本正经地嗷呜道。 　　楼西州：“……” 　　看着小奶兽真诚的目光，楼西州眉眼舒展，显出无奈的浅笑。他下意识伸手揉它小脑袋，温声道：“你的易貌符太过劣质，对感知稍微敏锐的筑基期难以瞒过。” 　　“有我在，即便暴露身份，他也不敢对你如何。”楼西州心念一动，垂眸说。 　　他不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牵扯，即便不能与小奶兽签订平等的神魂契约，只要当着裴游时的面，宣告小奶兽今后亲近的人他，倒也不错。 　　楼西州既唾弃自己从前不屑的算计，却又蕴含几分隐秘期待看着毛发雪白的小奶兽。 　　跟楼西州在裴游时面前宣布绑定？！ 　　开什么玩笑！到时候裴游时脑补起来，误以为楼西州诱惑她背叛，怕不是连着她跟楼西州一块干掉了！ 　　在裴游时心中，任何救命之恩都抵不上背叛，这是程溪看小说时最深刻的感受。 　　楼西州这个提议，比直接弄死裴游时更让程溪头皮发麻。到时候救了人捞不着好处就算了，还得被裴游时盯上性命，真特么血亏！ 　　“嗷呜，呜呜！”他要是误会是你诱惑我背叛，就很麻烦啦！ 　　程溪碧色兽瞳中的神色极为认真，奶声奶气的叫声也带着轻微肃然之意，她将自己的忌惮稍作改动，掐掉尾巴，并添上其它理由。 　　她一席话大意是不想将楼西州牵涉其中，并且打算暂时伪装，在之后的时间里再暴露身份，从而达到与裴游时两清的目的。 　　眼下分明能捞裴游时的救命之恩，结果却因为身份缘故，致使裴游时恩情变怨恨，饶是楼西州自己思量一番，也觉得当前暴露身份，确实极为不妥。 　　“我知道了。”楼西州主动伸手，轻柔地将小奶兽抱在怀里，替它梳理雪白柔软的毛发。 　　程溪并未挣扎，毕竟他伺候的实在太舒服啦！ 　　“易貌符的效果不太好，我有一个面具，可以暂时借你一用。只是此物不宜久戴，会惑乱心神带来负面效果。” 　　楼西州思考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对怀里仰着头的小奶兽温声道：“你切记每隔四个时辰，要拿下来放置一次。” 　　“嗷呜？”那还需要易貌符吗？ 　　程溪好奇问。 　　“需要，此面具配合易貌符，效果更好，也正因此，才会产生惑乱之效。” 　　楼西州手中凭空出现一个火红的狐脸面具，白纹绘制的狐脸轮廓，让这个面具的神态栩栩如生。 　　程溪盯着看了几眼，总觉得这白色轮廓的狐脸仿佛是活着的，代她仔细观察，那种灵活感又消散一空。 　　“嗷呜！”我试试！ 　　程溪痛快说罢，从楼西州怀里跳下地面。 　　“等等！” 　　楼西州连忙喊住想要激活易貌符的小奶兽，他把狐脸面具搁置在地上，微微抿唇，悦耳嗓音偏轻道：“不要用先前的伪装样貌……” 　　“嗷？” 　　程溪疑惑地看着楼西州。 　　“狐妖素有魅惑的名头，太平凡的伪装，会削减狐脸的效果。”楼西州解释。 　　程溪当场呆滞：？？？ 　　这狐脸还挺有性格跟追求啊！ 　　易貌符虽然可以幻化成任意模样，但程溪之前秉承着低调的原则，所以五官尽量往平凡上面思考。 　　如今让她想一个倾城倾国、妖娆艳美、持靓行凶的脸，程溪尝试想了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糟糕，根本没灵感。 　　“想不出来？”楼西州见小奶兽僵着兽躯迟迟未动，有所猜测道。 　　程溪碧色兽瞳眼巴巴盯着他，点头。 　　“我绘一副参考画作给你。” 　　楼西州起身走近屋阁里备至的书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文房四宝，还有质感极好的白色画纸正平铺在上面。他拿起墨块，慢条斯理地研磨。 　　程溪轻易跃上书桌，对楼西州居然还晓得画画这事，感到很新奇。 　　她看着墨盘里黑似珍珠般明亮的墨水逐渐增多，楼西州放下墨块，执起搁置在笔架上的白色毛毫笔。 　　白色毛毫笔轻沾徽墨时，楼西州目光在乖巧蹲坐在书桌旁的小奶兽身上停留几息。默默记下它可爱的兽耳、兽瞳、粉色鼻翼，仙气十足的长长白色眼睫毛。 　　程溪本以为绘制一幅画起码得要半刻钟，甚至更久，但楼西州只寥寥几笔，便构勒出女子身形与发饰，以及素雅的衣裙样式。 　　只是在五官上，楼西州耗得久了些，最后更是频频看向程溪，许是受小奶兽宛如微笑的嘴型影响，画中女子的唇角亦是微微扬起。 　　“好了。”楼西州搁下毫笔，盯着画纸上的五官，灵动而秀美，清纯气质扑面而来，却又因唇角微笑添了几分清妖惑意。 　　程溪盯着这张眼睛与自己有三分像的脸，忍不住瞧了楼西州几眼，她之前用金符的形象，应该没有在他面前呈现过才对。 　　这瞎蒙的还那么点厉害。 　　好在只是眼睛稍微相似，其它并不像，程溪记下这张灵动秀美的脸，跳下书桌把爪子摁在易貌符上激活。 　　约莫十几息后。 　　程溪低头看看自己款式素雅然颜色却是火红的衣裙，看向楼西州，高兴问道：“如何呀？” 　　少女嗓音绵软，配上这张比画作五官还要稚嫩几分，灵动之意更盛，更加可爱的小脸蛋，楼西州眸中神采微亮，下意识道：“好看。” 　　“噢！” 　　程溪也对自己幻化的五官产生好奇，她连忙掐一个水镜，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渐渐的，她眉头微皱，看向楼西州有些不确定道：“怎么感觉，不太像画里的模样。” 　　楼西州看着穿红衣，也遮不住清尘仙然气质的少女，只觉画作上的五官，实在庸俗。 　　楼西州静静欣赏几息后，轻声道：“我才疏学浅，并未画出神韵。” 　　“只要保证裴游时认不出就行啦。”程溪对样貌没太大要求，比起这种比较吸引目光的漂亮脸蛋，她其实更喜欢平凡些的。 　　程溪挥散水镜，高兴拿起地上的狐脸，望着楼西州好奇问：“就这样待在脸上吗？” 　　狐脸面具没有系带，程溪尝试往脸上戴，看起来有点大的面具，竟毫无间隙地贴在了这张脸上。 　　程溪眼前视野一黑，又骤然亮起，却是置身在截然不同的场景里。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有很多绝色女子，她们姿态妩媚着靠近程溪，一道道蛊惑声音飘忽不定。 　　“你想成为世间最美的女子吗？” 　　“让所有男人拜倒在你裙下。” 　　“让他们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接纳我们，没有男人能够拒绝你的诱惑。” 　　…… 　　“没有人能够抗拒资源的诱惑，男人也不例外。只要我足够强，就能获取很多资源，买很多漂亮的男人放在宅子里养眼。” 　　程溪受元时规科普，在得知修仙界的仆从居然是终生买断制，并且还合法，她就觉得美色也就那回事。 　　一块上品灵石，她能买多少个皮囊出众的仆从啊！而且这些仆从唯她是从，乖巧又听话，可比费尽心机浪费时间去勾搭那些天之骄子省事多了。 　　而且风险也很低。 　　想到这，程溪对狐脸的诱惑毫无兴趣，甚至开始思考十多天没有回刘家，乔山那些黑皮猪也不知卖出去多少头了。 　　黑皮猪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少的资源，买世俗侍从，捡着长得不错的那种，可以买几千个！ 　　“咔嚓——” 　　狐脸面具忽然发出轻微裂响，程溪意识回归身躯，楼西州语意外嗓音随之响起：“狐脸怒了。” 　　程溪：“？” 　　怒？生气了？ 　　程溪刚想开口问，结果她发现自己张了张嘴，居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程溪果断伸手试图把狐脸面具摘下，但这面具就像黏在她幻化的脸蛋上，根本扯不下来。 　　直到程溪尝试撤掉易貌符回归兽形态，这红白狐脸才自动掉落在地。 　　“嗷呜。”方才我不能说话了。 　　程溪看向楼西州，嗷呜声带着奶味。 　　“还不能摘下来对吗。”楼西州神情温和问。 　　程溪连忙点头。 　　“狐脸怒了是好事，魅惑被破掉了，负面效果仅是不能说话与无法自由摘下。对你来说，应该更好吧？” 　　楼西州望向雪白的小奶兽，温声道。 　　程溪知道楼西州指的是她与裴游时的相处，少说少错，确实更好。 　　“嗷呜。”那我也不能与你说话呀。 　　程溪睁着清澈的碧色兽瞳看向楼西州，她灵识太弱，还不能传音。 　　平等契约只是让楼西州能听懂她的兽语，并不能像人炼魇那般在脑海里交流。 　　楼西州闻言，俊逸脸庞浮现淡笑，温声道：“屋阁一直在这，想与我说话，可以来屋阁里找我。” 　　“嗷！”好！ 　　程溪高兴应下，重新激活一张易貌符，把地上狐脸捡起戴在脸上。她身形玲珑，一袭红衣配上遮住整张脸的面具，倒有那么几分狐狸化形的意思。 　　从激活无影纱再到程溪戴着狐狸面具走出屋阁法宝，时间仅过去一刻钟。程溪走近躺在山洞口还处于昏死状态的裴游时，因给魔花当养料，他先前冷白肤色此刻干紧黑褐，俊美五官就像干枯泥土，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如果不是程溪对裴游时这张脸印象深刻，还真没法在短短几息内分辨出来。 　　魔花虽然被楼西州尽数烧毁，但那根须还扎在裴游时体内，他衣物破烂，可以看见皮肤里的魔花根须。 　　程溪皱起眉头。 　　裴游时此刻的状态非常差，按理说他这种内外伤势，应该活不成才对，但他始终吊着最后一口气。 　　程溪刚伸出手触碰裴游时青灰色的手腕，气海内原本平静的心法忽然自行运转，一窝蜂地顺着她经脉涌入裴游时体内。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间，程溪来不及阻止，气海内的淡绿花瓣已经趋近透明，只差一点点就要碎了。 　　同时第三片淡绿花瓣终于长出来。 　　三片了。 　　这代表程溪能储备的治愈能量上限，又提升近三分之一，在遭遇一些重伤时，她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进行治愈。 　　虽然自我愈合无法提升心法，但效果却非常好。程溪再对裴游时观感不佳，也不会嫌弃能提升自身实力的好机会。 　　程溪打量吸收两片淡绿花瓣治愈能量的裴游时，他皮肤的黑褐色泽有所减退，稍微恢复了一些活人的皮肤质感。 　　但距离彻底治愈，还差得远。 　　程溪对心法有所了解，越是刁钻困难的病情，心法越积极，提升也越大。 　　当初把陆秋鸯的胎毒祛除，心法才长出一片花瓣，而如今裴游时这伤势只是有所好转，便奉献了一片花瓣给她，这要是彻底治愈…… 　　程溪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绝妙好主意！她把山洞简单收拾一下，并在地面铺上柔软的兽皮毯。把裴游时搬到上面，而后赶去楼西州的屋阁法宝里。 　　“你要当疆域圣女？”楼西州看着乖巧蹲在面前的雪白小奶兽，有点没反应过来。 　　“嗷，嗷呜呜！”不能让他知道我真正身份，我又没办法说话所以只能麻烦你啦！ 　　“为何是圣女？这头衔只在重视传承的巫蛊势力中使用，并且地位不低，很好查证。”楼西州温声道。 　　当然是因为心法太厉害，所以得给自己编造一个牛批的马甲身份啊！ 　　论杜撰马甲，程溪向来很认真。 　　幸好在临原城时，裴游时没有像陆秋鸯那样深刻体验过心法效果。以他的伤势，这治愈能量肯定不会像之前那般温和。 　　所以程溪笃定裴游时不太可能察觉。 　　再者，就算察觉，也只是印证程小药这个马甲，并不会波及到程溪神兽本体。 　　总之，她很安全！ 　　“嗷呜，嗷呜呜！”他伤势很重来历不明会让他猜忌，下回我还可以用这个身份讨要报酬！ 　　程溪一本正经道。 　　最后那句才是关键吧…… 　　看着碧色兽瞳灵动闪亮的小奶兽，楼西州唇角微扬，有些无奈又宠溺道：“好，你现在是疆域圣女了。” 　　可爱的疆域小奶兽。 　　楼西州在心里添了句，配合问道：“那请问疆域圣女，与我是何关系？” 　　“嗷呜嗷呜……” 　　程溪开始胡编乱造，一个圣女落难，被缘仙宗天骄救起，两人兴趣相投，成为关系和惬的搭档，一块等待灵境现世的伙伴关系出炉了。 　　圣女搭天骄，怎么看都很合适。 　　程溪忍不住点了点小脑袋。 　　“大体没什么问题，但不必主动告知他，那样会显得很刻意。”楼西州颔首道，“另，圣女为何要救他？你想好理由了吗？” 　　圣女当然是因为普度众生啊！ 　　程溪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说这个，要是裴游时真默认不用还人情，她不是血亏吗？ 　　“嗷呜，嗷呜！”他与你同是缘仙宗弟子，所以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 　　程溪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一来楼西州与她，都能沾到这份人情。 　　“乔乔。” 　　楼西州似山涧清泉般悦耳声线吐出两个字，看向小奶兽道：“那往后我便叫你乔乔了。” 　　“嗷！”没问题！ 　　作为一个马甲众多的神兽，程溪感觉起名字实在太麻烦，只要楼西州喊着习惯就行。 　　在出门给裴游时治疗伤势之前，程溪用兽形态趴在金丝草小窝里，炼化上品灵石里的灵气，积攒治愈能量。 　　兽形态的炼化效率很给力，并且随着花瓣增多，程溪发现治愈能量的转化也比平时快那么些。 　　以心法效果来看，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奶妈！ 　　五个时辰后。 　　程溪从饱和修炼中清醒，三片淡绿花瓣趋近凝实，治愈能量储备已达八成。她披上易貌符与狐脸面具，踏出屋阁。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程溪掐了个照明用的小法术，走进山洞里，继续用心法治愈裴游时的伤势。 　　三片花瓣八成治愈能量，短短两息内被消耗一空，第四片花瓣已经有所萌芽，估摸着再治愈一次就能顺利长出来。 　　裴游时黑褐的皮肤转黄，魔花根须被治愈能量围剿，正在逐渐融化，但一时半会还无法彻底拔除。 　　这些根系真顽固。 　　程溪在心里暗忖，动身又回到屋阁。 　　后半夜，程溪从金丝草小窝里清醒，她正要使用易貌符，兽躯忽然一僵。 　　程溪：！！！！！ 　　她的易貌符呢？！之前明明买了十沓，为什么只剩下最后十张了？！ 　　易貌符有效期一天。 　　而无影纱还会持续近四天半，如果程溪掐着时间使用易貌符，倒不会出现掉马这种惨案。 　　看来得省着点用了。 　　程溪心下稍松，见楼西州还在修炼，她轻手轻脚靠近书桌，留下讯息后，用易貌符幻化成不能说话的‘圣女’。 　　裴游时意识第一次清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能立刻死去。 　　血肉稀疏如土壤，经脉就像干涸沟渠，那种浑身都被松动的痛楚，直击他的神魂。 　　痛，太痛了！ 　　他察觉到有一股极具活力的能量涌入经脉，那瞬间的轻快让他以为终于不用忍受这种痛苦。 　　但这种轻快并未持续太久，便随着能量渗入血肉，开始新一轮的痛不欲生，这些能量似乎打算将他血肉犁松，不知疲倦地折磨他。 　　这就是酷刑吗？太可怕了。 　　裴游时本以为身中咒毒，已经将他锤炼地无坚不摧，可原来还有比咒毒更让人绝望的痛苦。 　　程溪再一次消耗完治愈能量，看着气海里的心法长出第四片花瓣，她还没来得及欣喜，注意力就被裴游时手臂上正慢慢变大的青绿肿包所吸引。 　　肿包里面全是黏稠的青绿色粘液体。 　　程溪想了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普通匕首，对准这个肿包割开。 　　“滋滋滋——” 　　青绿色的粘液体直接腐蚀把锋利匕首腐蚀出黑色痕迹，并顺着伤口滴落在兽皮毯上，把兽皮轻易腐蚀出大洞。 　　程溪看得心里一悚，连忙搬开裴游时的手臂，避免粘液体流出来伤到他身体，她可没有虐待兴趣！ 　　随着这些魔花根须被溶解并驱逐，裴游时干紧褐黄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裴游时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痛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感知的麻木。他艰难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红衣如血的狐脸面具。 　　从娇小玲珑的身形来看，这狐脸下的人，应当是位女子，她身上还带着一股很淡的，凝神静气的淡香。 　　约莫三十来息，直到魔花根须溶解的粘液体流尽，程溪才注意到睁开双眸的裴游时。 　　他还未彻底恢复，但比起之前，蜡黄的脸色稍微有点活着的样子了。 　　程溪沉默地搬着他的身躯换了个地方躺下，之前被匕首隔开的伤口，周围的血肉已经腐烂，却无血液流出。 　　程溪搬来一个平坦石头，垫上兽皮放置他的手臂，防止剩下的魔花粘液体滴落，伤到他身体。 　　做完这一切，程溪沉默地起身，在裴游时的眼中，便是女子发觉他醒来，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他以为女子会离开，却不料走出两步的女子，不知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蹲在他身边，对着他毫无知觉的左臂折腾。 　　程溪本想用药珠修补腐烂的伤口，但她低估了魔花的生命力，这药珠非但没有作用在腐烂血肉上，还让伤口再度滴出青绿的粘液体。 　　幸好程溪及时止损，不然裴游时这条左臂还能不能要都是两说。 　　看来只有心法才能派上用场。 　　程溪没有多余的兽皮毯，山洞外的天色还要一个多时辰才天亮。 　　她花半刻钟的功夫收集一大堆干枯树枝，在洞口位置起了个火堆，驱散寒意的同时防止有孱弱生物爬进去给魔花当养分。 　　因易貌符不够，裴游时又已经清醒，为了保住马甲，程溪只能打消变回兽形态的想法。她在山洞外随便找个地方盘坐，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 　　使用无影纱的第二日上午。 　　程溪把熄灭的火堆扫出去，继续操控治愈能量给昏睡过去的裴游时治疗。 　　四片花瓣的能量储备是先前的两倍，但还是避免不了在短短三息内被消耗一空的宿命。 　　裴游时被疼醒了，但这种疼痛对他而言，已经不再向之前那样让他恨不得去死。 　　他睁着一双深色瞳孔的眸子，默默注视着替他疗伤的狐面女子，他有很多疑惑，可他没有张嘴说话的力气，女子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 　　随着女子起身，正当裴游时以为这一次也以无法交流而告终时，山洞里又走进一个身影。 　　见到楼西州时，裴游时深色瞳孔一缩，下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楼西州要是想杀他，不必等到现在。 　　“累了？” 　　楼西州瞥了眼清醒的裴游时，他看向戴着狐脸面具的程溪，温声问。 　　程溪轻轻颔首，虽然心法进展极快，但一直在炼化灵气，她确实有点累。 　　“你去鹊鹤阁里好好休息，我帮你看着他。”楼西州眉眼温和道。 　　程溪再度点头，留下一袭鲜红背影，在裴游时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没有她，你现在已经死了。” 　　程溪一走，楼西州俊逸脸庞神色平淡，居高临下俯视裴游时，淡淡道：“缘仙宗的寻仙境，我要你夺下一个名额给我。” 　　这是救他性命的条件，简单干脆。 　　裴游时瞳色幽深地盯着楼西州，尝试张嘴，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身体。 　　楼西州没给裴游时时间，他说完便转身走出山洞，余光注意到旁边被清理干净的山林泥地，拿出一个蒲团丢在地上，盘坐着静修。 　　程溪下午从屋阁里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说好帮她看着裴游时的楼西州，正待在山洞外自顾自静修。 　　“他伤势已经无恙。” 　　楼西州睁开眸子，注视走近的程溪，“你可以继续自己的修行。” 　　程溪：“……” 　　虽然裴游时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考虑到替他治疗，对心法还有提升。她朝楼西州摇了下头，还是选择进入山洞。 　　裴游时头次接触到这种效果拔群的治愈之法，他初醒时，还以为熬不过去。但这才两回，意识已经能够感知到五脏六腑的存在。 　　撇开第一次的痛楚不提，这术法之后的治愈过程，一次比一次温和。 　　裴游时眼睁睁看着红衣狐脸的女子蹲在身边，将手掌搭在他右手腕，输入治愈能量。 　　程溪注意着心法提升，这回已经不如最初那般磅礴，估计还得再治愈五、六次，才能长出第五片花瓣。 　　程溪沉默起身，再度回到楼西州的鹊鹤阁里炼化灵气，并进行每日的饱和修炼。 　　治愈能量对灵气要求较高，这才两天，程溪已经用掉四块上品灵石，换算一下就是四万下品灵石。 　　她平时饱和修炼，两块上品灵石能用十天。 　　程溪琢磨着药珠还是有存在价值的。 　　深夜。 　　程溪准备妥当走出鹊鹤阁，只见皎洁月光下，一人手执长剑，指着另一个人。 　　“不要探究与你无关的事。”楼西州声线冷漠。 　　裴游时因体质虚弱轻咳一声，并未被楼西州筑基后期的威压吓退，神色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名讳。” 　　程溪跟看怪物似的盯着裴游时，这就能动弹了？！下午不还一副瘫痪的架势吗！ 　　裴游时察觉到红衣女子出来，他偏头看去，狐脸面具将她的脸庞遮得非常严实。他看不透女子修为，但从气息感知来讲，女子并不是筑基期。 　　这个结论让裴游时心脏一跳，甚至生出几分难以遏制的隐秘期待。 　　楼西州见程溪走过来，他沉默收起灵剑，随手掐一个小法术抛向附近杂草丛，亮起噼里啪啦声响的橘红色焰火。 　　程溪靠近楼西州，当着他面，伸手想去握裴游时的左手腕。裴游时尚没还什么动静，倒是楼西州伸展手臂截下她的举动。 　　“他伤势已无大碍，再治疗下去，对你负荷太大，不是好事。”楼西州制止道。 　　“无影纱效果有限，苗家七长老不会善罢甘休。楼公子不介意待无影纱消散，以一敌百，我自无不可。” 　　裴游时目光落在红衣狐面的女子身上，神色平静，瞳孔深处，带着深藏的探究。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楼西州眸子微垂，冷冷道：“他要的不过是你，把你交出去就是。” 　　“是吗。” 　　裴游时苍白干裂的唇角扯起一抹笑。 　　危险！ 　　看着裴游时这标志性的笑，程溪心里警铃大作，她连忙伸手握住楼西州的手腕，拉着他往鹊鹤阁走去。 　　裴游时目送两人背影，视线落在女子握住楼西州手腕的纤细手臂上，唇角渐平，笑意霎时消弭一空。 　　把楼西州带回鹊鹤阁里，程溪正酝酿着要怎么跟他沟通时，楼西州主动开口道：“他好像把你当成认识的人了，你之前，有与他接触过吗？” 　　楼西州视线微垂，目光落在握住自己手腕的白皙手指上，不由想到小奶兽的粉色肉垫。 　　小奶兽形态的话，肯定没办法像这样握他，楼西州忽然发现这样的接触还不赖。 　　程溪张了张嘴，才意识到狐脸面具的负面效果是不能说话，她松开手，对上楼西州的视线，朝他摇头。 　　临原城的事虽然不算秘密，但现在说出来，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 　　并且程溪意识到很关键的一点，楼西州出身极好，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一路顺风顺水。 　　比起裴游时家破人亡，一直被追杀的处境，两者在信息敏感度与心计上，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就像刚才，裴游时在隐晦地试探楼西州。 　　楼西州并未察觉这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再遭遇苗家七长老，他真会把裴游时交出去。 　　而裴游时就是从楼西州这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显露那抹标志性的笑。 　　有裴游时这个精于心计的男主在，程溪哪还敢把临原城的马甲告诉楼西州啊！ 　　楼西州虽然不会泄密，但裴游时推测从来不需要确凿证据。他光靠几个信息点，就能自己脑补出七七八八，并且还都很准确。 　　不能说话是个大麻烦，程溪刚走近书桌，楼西州像是知道她的打算般，轻抿唇瓣道：“我方才的态度，让他察觉到了一些情报，对吗。” 　　程溪愣了下，抬头看向楼西州。 　　哪怕有狐脸面具遮住少女脸上表情，楼西州还是能想象到她的呆愣，他轻笑，俊逸眉宇间却无丝毫愉悦，咬着字说：“你很了解他，你拉我进来，必然是因为从他那里察觉到了什么。” 　　楼西州本就是聪明人，对于他的推断，程溪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楼西州轻舒一口气，语气低沉道：“我会待在这里修炼，不会随意出去。” 　　程溪看出楼西州眸中的懊恼与挫败，对于自己不知不觉泄露信息，还需要她来提醒，楼西州显然难以接受。 　　程溪倒不觉得这问题有多大，她撤掉易貌符，随着狐脸面具掉落在地，小巧兽躯轻巧地扑向楼西州。 　　楼西州连忙伸手接住小奶兽，把它抱在怀里。 　　“嗷呜。”没关系呀。 　　程溪仰起小脑袋，睁着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朝楼西州发出奶声奶气叫声，认真安慰他。 　　反正有临原城的马甲兜底，程溪压根不带慌的，她也不希望楼西州因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 　　楼西州发觉小奶兽就像毛茸茸的顶级凝神静气至宝，不论多差的心情，只要被小奶兽一双清澈灵动的碧色兽瞳注视。再听它嗷呜两声，总能在短时间内平复。 　　情绪平复的楼西州开始正视自己这次的失误，同时意识到裴游时确实与他见过的普通筑基初期不同。 　　楼西州思索片刻后，垂眸看着乖巧窝在怀里的小奶兽，温声问：“你的易貌符还剩几张？” 　　“嗷呜。”八张。 　　程溪如实道。 　　“我没有这种符箓，无影纱还剩下三天。无影纱最终停留的地点无法保证，若是途中遭遇苗家势力，恐怕还会耽搁……” 　　楼西州席地而坐，伸手轻揉小奶兽柔软的颈部毛发，语气柔和：“他伤势不打紧，明日再医治也可。炼气期的精力有限，你这两日又如此繁忙，今晚待在鹊鹤阁里好好休息。” 　　楼西州不说还好，一说起精力，程溪就觉得困得紧。碰上裴游时之前，她白天跟妖兽搏斗，晚上修炼，也没怎么休息过。 　　程溪张着嘴无声打个哈欠，粉嫩舌头卷成了花卷，她试图离开楼西州的怀抱，回金丝草编织的小窝。 　　“我送你过去。” 　　楼西州见小奶兽走两步脑袋都快点到地上了，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伸手将小奶兽捞在怀里。 　　再度回到温暖怀抱，程溪索性闭上兽瞳，舒舒服服埋起半边脸，靠着楼西州的胸膛睡觉。 　　看着沾在他怀里睡着的小奶兽，楼西州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兽毛茸茸的兽耳。 　　可爱的兽耳敏感地动了动。 　　楼西州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又轻捏兽耳，察觉到兽耳被捏住的小奶兽伸出粉嫩的小肉垫，试图把楼西州作恶的手掌推开。 　　然而小奶兽的力道实在太轻，软绵绵的肉垫推了好几下都没能解救自己的兽耳，还是楼西州担心把小奶兽欺负醒，主动松了手。 　　小奶兽无处安放的两个雪白兽爪不自觉地蜷缩在身前，只有指甲盖长的毛发柔顺地贴在兽爪上，锋利指甲缩了起来，软萌又无害。 　　楼西州伸手捏了捏软软的肉垫。 　　他活了十几年，溢满胸腔的幸福感从未像现在这般浓烈过，让他通体舒泰，比突破境界更愉悦。 　　许是因为这种情感过于强烈，楼西州卡了两年的心境有所松动，他担心突破会惊扰小奶兽的休息，恋恋不舍地把小家伙放回金丝草编织的小窝里。 　　楼西州视线抽离时，不经意扫了眼小奶兽的五官，发觉它睡觉居然还吐了小半截粉色小舌头。 　　这也太可爱——了吧！ 　　楼西州心情激荡下，连带着影响筑基后期的境界，差点在鹊鹤阁里突破金丹境。 　　还好他凭借极强意志力稳住，这才没有酿成惨案。 　　相比鹊鹤阁里的融洽。 　　无影纱笼罩的这片区域，在月色照耀下，却显得极为冷清孤寂。 　　裴游时背靠着山壁，坐在山洞入口处，手里握着几颗丹药，像吃糖豆似的扔进嘴里咀嚼，目光直勾勾盯着外形精致恢弘的鹊鹤阁。 　　他就这样等了一宿。 　　把调理伤势与恢复灵力的丹药当磨嘴的吃了几十颗，也没能等到红衣狐面的女子出来。 　　裴游时俊美脸庞苍白且木然，心底那点隐秘的期望小火苗，明明灭灭，始终没有彻底放下。 第47章 比试 　　第三日清晨。 　　精神抖擞的程溪激活易貌符, 戴上狐脸面具，刚踏出鹊鹤阁，一道注视立即落在她身上。 　　裴游时背靠着山壁，他墨发与衣物经过打理, 俊美脸庞气色苍白, 宛如黑曜石般的深色瞳孔透着安静, 给人几分病弱美少年的感觉。 　　想到狐脸面具的特性与负面效果，就算裴游时突然偷袭, 也摘不下这面具, 程溪很放心地走近。 　　裴游时眸光微抬, 看着身形娇小的狐面女子走来, 他伸手掩嘴轻咳两声, 微哑的声线低沉，“我觉得血肉里, 好像还有东西在蠕动。” 　　程溪立即想到魔花的根须, 昨天她应该已经清理干净。但这魔花诡异, 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还残留些后手藏在裴游时的血肉里。 　　想到这，程溪轻然的步伐渐快，走到裴游时身边蹲下，想握住他手腕查探。 　　“姑娘是医修？”裴游时手臂一抬，恰好避开程溪的触碰，他盯着程溪轻声问。 　　程溪下颌微抬, 在狐脸面具的遮挡下, 与裴游时四目相对, 他的瞳孔像一汪深潭，谁也猜不透深潭底下，酝酿着什么。 　　而浮于深潭表面的, 是几分好奇。 　　且不说现在程溪因狐脸面具的副作用，无法说话，就算能说话，她也不会搭理裴游时这明显的试探。 　　程溪看了两息，再度伸手想握住他手腕，这回裴游时没有再闪避，很老实地将手臂递给她。 　　裴游时静静看着葱白的纤细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触感温热，在他主动寻求相似度的观察下，只觉得越看越熟悉。 　　“我认识一位药师朋友。”裴游时看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嗓音带着哑意开口。 　　程溪感知气海心法动静的注意力一顿，抬眸看了眼裴游时，直接抽取一片花瓣的治愈能量，输入裴游时体内。 　　一片花瓣的治愈能量效果极佳，裴游时说感觉血肉不对劲，确实没有撒谎，随着治愈能量在他体内对魔花根须进行最后的大清扫与围剿。 　　“嘶——” 　　疼痛刺激着裴游时，令他发出轻嘶。 　　程溪灵识内观心法拟态，仍旧是四片花瓣，因伤势缓解，现在医治裴游时带来的提升，已经微乎其微。 　　这只羊到底还是被薅干净了。 　　程溪心生感叹，不过她也血赚，四片花瓣储备的治愈能量，能解好几次毒与垂危的重伤。 　　既然裴游时的伤势已经彻底化解，程溪收回手站起身，正准备维系自己漠不关心的圣女人设离开，恰好听到裴游时哑声开口：“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魔花是从哪得来的？” 　　程溪步伐一顿。 　　她还真有点好奇，原小说里裴游时压根就没接触过魔花这种东西。自从她跑路，裴游时不按照原剧情抵达西岭山脉就罢，还跑到临原城蹭了波虚陵界。 　　“这是我在一处秘境里，从秦家人的储物袋里得来的。”裴游时白皙额头冒着细汗，仰头看着红衣女子，音哑声中带着笑意，深色瞳孔不愿放过女子丝毫细微动作。 　　秦家，秦焦！ 　　程溪脑海里瞬间浮现一个人名，她表情一木，这件事她可太熟了，秦焦就是死在人炼魇手中。 　　并且他的储物袋，最先是在程溪手里的！！ 　　当时程溪碍于自己的储物袋爆满，根本装不下太多资源，只能遗憾地留下上品灵石。 　　她把储物袋丢给裴游时，一方面是为了节省陆秋鸯与杨际的资源，另一方面也是方便裴游时背锅，物证确凿，秦家人的注意力必然是放在他身上。 　　谁知道一个筑基期，储物袋里居然会有魔花种子这种东西啊！ 　　程溪脑海里思绪翻涌，因事先知道裴游时必然会试探她，所以她身体并无太大反应。 　　在原地停滞两息后，程溪轻抬步伐，似乎对这个信息并不上心。 　　“秦家人与苗家有关系，而苗家又是炼火宗派的派主之一。我之前身中炼火宗派的咒毒，此毒药石无医，可我那位朋友却帮我解决了。” 　　裴游时不再看红衣女子，收回目光嗓音轻缓道：“我知道那位朋友绝不是炼火宗派的弟子，但能解决咒毒的手段，必然与炼火宗派有关。” 　　“姑娘以为，若有外人能化解你宗门最得意的攻击手段，你还会淡然处之吗？” 　　裴游时抛出的这些情报，成功留住了程溪的步伐。 　　人炼魇来自何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正因为清楚，程溪才蓦地惊觉想起小说中后期的主线剧情。主讲裴游时对抗炼火宗派的过程！ 　　因中后期的时间线实在太长，程溪获得人炼魇后，并未考虑过这点。 　　本来这是裴游时与炼火宗派的恩怨，与程溪这只神兽没什么关系，但坏就坏在炼火宗派花费数千年锻造的至恶兵器：人炼魇，如今在她手里。 　　炼火宗派绝不会罢休，想到此宗派在小说里的势力，程溪头皮一麻。 　　顾不上裴游时，她迈着步伐直奔鹊鹤阁，想换个清净点的地方捋一捋思绪。 　　然鹊鹤阁的精致木门竟打不开了。 　　“他在突破。”裴游时见红衣女子在鹊鹤阁门口站了几息迟迟未进去，随意提醒。 　　楼西州不会是要破金丹境了吧？？ 　　那到时候他怎么进灵境啊？ 　　程溪琢磨着楼西州突破前不会没想到这点，但眼下她进不去鹊鹤阁，只能找个离裴游时有点距离的山壁，拿武器挖出仅够一人容身的浅山洞。 　　裴游时对此没什么反应，狐面女子如果是他推测的那人，她应该还会主动过来。 　　然实际上，程溪通过魂血直接联系人炼魇，问造就它的势力能不能找到它。 　　“有办法，锁定，大体，位置。找，不到，具体，在，哪。我行，事，也，不能，太明显。” 　　人炼魇断断续续地回应。 　　程溪垂眸沉思，人炼魇在上一任血主手中，所到之处，必定横尸数百上千。一旦锁定大致范围，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想要寻找人炼魇的踪迹，确实不难。 　　程溪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把人炼魇的口粮换成猪血，任凭炼火宗派的那些人想破脑袋，估计都想不到他们锻造的杀戮兵器，会在山头里养猪。 　　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 　　即便食用猪血，只要炼火宗派的人把目标锁定在兴山镇，在饮血这方面仔细查探，早晚会意识到猪肉品质的反常。 　　看来等灵境结束，离开兴山镇的事也得早些提升日程，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对抗炼火宗派，实在如蜉蝣撼树。 　　裴游时左等右等，一直到正午都未等到红衣狐面的女子过来，他心下微沉。 　　女子的功法极其强横，裴游时已经能够感知到空气中的微弱灵气，他再修养几日，便能恢复全盛。 　　这等近乎逆天的功法，裴游时不信人人都能掌握，他手掌扶着山壁，轻巧站起身走出山洞。 　　另一侧的山洞里，红衣狐面的女子盘坐在地，双手各握一块灵石，正在修炼。 　　裴游时意识恍惚一瞬，那袭红衣实在太晃眼，他意识瞬间清醒。 　　在原地停留片刻，裴游时还是迈动步伐，靠近红衣狐面的女子，在离她约十米距离停下，平静道：“你可知苗家势力有多强大？”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发觉四片花瓣趋近凝实，她收起上品灵石，抬眸看向裴游时。 　　有狐脸面具遮挡，裴游时看不见她脸上神情，但她的注视，还是透过狐脸面具落在裴游时身上。 　　小说里，苗家属于前期的小boss，对于这个家族的实力描述，程溪略有了解。 　　但听裴游时再补充补充，也不错。 　　毕竟人炼魇一旦事发，苗家身为炼火宗派的派主之一，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不能言语？” 　　挑起红衣狐脸女子好奇心后，裴游时并未给她科普苗家的实力，而是问了自己在意的事。 　　程溪轻轻颔首。 　　“姑娘的面具，也不能摘下？”裴游时又问。 　　程溪当即伸手触碰戴在脸上的狐脸面具，当着裴游时的面尝试摘下，但以失败告终。 　　裴游时看出并非女子做样子，而是狐脸面具真的摘不下，他浑身气场一变，唇瓣紧抿，锋利而危险：“是这狐脸束缚了你！？” 　　裴游时心中几乎认定女子就是临原城里的小药，再加上女子无法言语，说不定就是这狐脸在影响她。 　　程溪：“……” 　　程溪不知道裴游时的脑补，但他对狐脸面具极富攻击力的表现，还是让她小心脏抖了下。 　　她真担心裴游时实力恢复后，会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把这狐脸面具打碎。这样一来，她马甲岂不是披了个寂寞！？ 　　还有可能暴露本体。 　　想到这个可能性，程溪敛了敛心神，不疾不徐地摇头否认。裴游时不一定会信她，但该有的反应不能少。 　　“遭到灵器钳制的情况有很多种，大多都是使用他人的灵器，没有认主所致。” 　　裴游时目光灼灼地盯着红衣女子，他就差没有明说这东西不是程溪的了。 　　被裴游时这么试探，程溪有点心累，连带着有关苗家的情报，都不想再听他补充。 　　程溪果断站起身，默不作声地与裴游时擦肩而过。对他此次的猜测，反应很冷淡。 　　裴游时睫毛轻颤，蓦地想起虚陵城里，一身雪白衣裙的少女性子素来平易近人，温煦平和，还会轻扯他衣袖，好声好气与他打商量。 　　不像。 　　两者在态度上，完全不像。 　　裴游时眼神灰败，背影落寞地回到山洞里，席地而坐，靠着山壁怔怔出神。 　　他曾经讨厌甚至厌恶那抹白色，可当一直折磨他的咒毒被少女解决，他犹如在苦痛深渊里，见到了盛放的一朵纯洁白花。 　　白色不再那么让他讨厌，尤其是白的像雪的白。 　　裴游时的心路历程，程溪不清楚。她走进山林里，拿出一柄灵离弓，开始练习准头与灵力上的细致操控。 　　修仙界里修行弓术的修士不如刀剑那般多，程溪觉得自己捏的是个圣女人设，攻击手段怎么也得飘逸点吧，偷偷摸摸练习武学技法基础篇一，实在有太过违和。 　　“弓术最重要的是准头与局势预判。”楼西州温润嗓音在程溪练习大半个时辰后响起，就在程溪想要回头时，一道凌厉气息从身后袭来。 　　她反射性想闪避，却正中那偷袭，楼西州卸了威力，砸在她身上的只有如雾般扑面而来的柔和气息。 　　“这就是预判了。” 　　楼西州悦耳声线清晰道。 　　程溪探出灵识感知楼西州的气息，发现还是筑基后期，她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是心境上的突破。”楼西州察觉程溪的灵识探视，俊逸眉宇浮现笑意，温声道。 　　程溪点了下头。 　　心境突破的效果不太明显，但如果心境更不上修为，心魔概率会大幅增加，并且修为门槛也更为明显。 　　因狐脸面具限制，程溪无法说话，只能走近楼西州与他一块回山体附近。 　　“回鹊鹤阁休息会？还是继续练习？”楼西州温声问。 　　程溪晃了晃手中的上品灵器灵离弓，她余光扫了眼裴游时所在的山洞，面色苍白的俊美少年正盘坐在地，闭目修炼。 　　“练准头有个好办法。” 　　楼西州示意程溪站远些，他则走近一棵高约数十米的树木，手掌搭在上面，也不见用什么力道，这树木枝丫开始剧烈晃动。 　　一片片只有半个手心大小的深绿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楼西州招呼两百米外的程溪，“试试把趁这些叶子落下前，先打中。” 　　对于这种练习程溪很感兴趣，拿起手中的灵离弓，仅用几缕灵力凝聚成箭矢状，对准那些叶子射去。 　　“脆弱的叶子不需要用这么强的灵力箭矢，乔乔可以先试着从箭矢的凝聚慢慢练习。” 　　楼西州作为根正苗红的大宗大派天骄，接受的教导都是超一流存在。他一眼就看出程溪当前的问题，并温和地指出、给予解决办法。 　　山洞里，裴游时早就察觉两人回来。 　　在听到‘乔乔’二字时，他睁开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扫了眼手持弓箭的红衣狐面女子，又再度闭上双眸。 　　对于楼西州的指点，程溪点头表示受教，回到自己挖的浅山洞里坐下。她摆弄手中灵离弓，细致地操控灵力凝聚箭矢。 　　楼西州见程溪自得其乐，表示自己还需要稳固心境以后，又回到鹊鹤阁里继续闭关。 　　一时间，无影纱笼罩范围内的三人，各有其事，互不打搅，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直到黄昏来临。 　　凝聚箭矢的过程很枯燥，程溪又花个把时辰恢复气海灵力，随后拿起灵离弓，再度瞄准三百米开外，自然飘落的落叶。 　　咻—— 　　咻咻—— 　　程溪自娱自乐放出的灵力箭矢，忽地被中途拦截，并且对方拦得还奇准。 　　程溪忍不住看向裴游时所在的山洞。 　　绯衣长发的俊美少年脸色血色还未恢复，他手持一柄普通木弓，抬眸对上程溪的注视，脸上扬起轻笑：“要比一比吗？” 　　“我只用一块下品灵石作灵力补给，你可以用两块中品灵石。在灵力耗尽前，若你能射中半里外的树叶，一片我给你一块上品灵石。” 　　“你要是一片树叶也射不准，那我储物袋里的几万上品灵石，自然不会给你。” 　　裴游时这突然的比试邀请，让程溪本能警惕，但她仔细分析，发现自己怎么比都不亏。 　　射不中树叶没有灵石，射中有灵石，最差不就是捞不到灵石嘛！ 　　而且裴游时虽是筑基期，气海储备的灵力比她多，但裴游时补给只是一块下品灵石。程溪算上两块中品灵石的补给，单论灵力储备，是稳压裴游时一头的。 　　就算裴游时次次把她的灵力箭矢拦下，只要耗到他气海灵力耗尽，到时候就是程溪收割灵石的主场！ 　　稳赚不赔，拼了！ 　　程溪从储物袋拿出两块中品灵石，朝裴游时晃了下，表示答应比试。 　　裴游时唇角微扬，也拿出一块下品灵石示意，而后将这块下品灵石放进怀里，摆弄手中这柄普通木弓。 　　程溪秉着消耗裴游时灵力的想法，在瞄准半里外的落叶时，刻意降低凝聚灵力箭矢所需的消耗。 　　比试刚开始，程溪就觉得自己就算捞不到一百片树叶，怎么也能命中一片吧。 　　但实际上…… 　　她太低估男频升级流男主实力了。 　　即便两块中品灵石的补给稳压裴游时一头，但最后耗光这两块补给，程溪也没能射中一片树叶，而裴游时连那块下品灵石都没动用。 　　程溪抱着灵离弓，因为双方这极度悬殊的实力差距，险些当场落泪。 　　亏她之前还想着修为提升上去，就算打不赢也能在裴游时手中苟一苟。但实际上她抱着这个想法等下回碰上裴游时，指不定就死他手里了。 　　“你对灵力的操控还太粗糙。” 　　裴游时把手中木弓随手丢在地上，见红衣狐面女子抱着灵离弓郁郁寡欢的模样，顿了下，又说道：“在普通炼气期修士里，其实也不算差。” 　　程溪：“……” 　　怎么反而更扎心了。 　　关键程溪也不是普通修士，作为一只神兽，当初穿过来时，她也是有雄心壮志的。 　　结果技能点莫名其妙全部点在辅助上，她快要呕死了！倒也不是讨厌辅助，但战斗力上总不能太拖后腿吧！ 　　裴游时看着自己这席安慰的话语一出，身形娇小女子靠着山壁，一副更加伤心的模样。 　　他睫毛轻颤，眼中有些无措。 　　“想要细化灵力操控，需要灵识参与其中，深入细致地控制。”裴游时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女子，轻声道：“这对灵识有些要求，练习起来会比较困难，但效果拔群。” 　　程溪猛地坐直身体。 　　男主说行，那肯定能行，只不过男主手握的修炼功法大多要求极为苛刻，一般人达不成。 　　不过程溪不虚，她之前修炼就有意识地锤炼灵识，如果有面板，其他人可能只是专精一两项，那她绝对是全项全能。 　　用灵识深入了解，参与灵力控制。 　　程溪心里念叨着这个关键要素，灵识沉浸在气海中，仔细观察灵力，慢慢操控灵力。 　　楼西州后半夜从稳固心境中清醒，他身旁就是空空的金丝草小窝，小奶兽还未回来。 　　楼西州愣了下。 　　小奶兽平时晚上都会待在鹊鹤阁里修炼，今天怎么…… 　　楼西州走出鹊鹤阁，视线一扫，发现裴游时正在浅山洞附近，用木棍拨弄着火堆。 　　红衣狐面的少女正沉浸在修炼中。 　　“她在修炼灵力细化之法，灵识沉浸很深。你贸然叫醒她，小心对她灵识造成损伤。”在楼西州准备叫醒程溪前，裴游时语气淡淡道。 　　楼西州浑身气场一变，冷冷盯着裴游时，声线带着强烈寒意，“你竟敢教她这种偏激之法！” 　　“我只是发现她对变强，很感兴趣。”裴游时语气随意，抬眸扫了眼楼西州。 　　他忍不住嗤笑：“单独修行那才叫偏激，有我在，她会很顺利，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被说多余的楼西州眸色泛着冷意，“看来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地位与实力。” 　　“你想杀我？苗家可不会要一具尸体。”裴游时不避不退看着他，气定神淡道。 　　楼西州呵然一笑，手中出现极品锁灵弩，二话不说对准裴游时就是避无可避的两箭。 　　一箭在左胸膛，一箭在大腿。 　　既不会要了裴游时的命，又能让他痛上一阵，楼西州本就看不爽裴游时，教训起来自然毫不手软。 　　程溪被血腥味惊醒，她灵识抽离气海，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手持锁灵弩与身中两箭，手臂撑在身后半躺在地的裴游时。 　　程溪懵了一瞬：“？” 　　她视线在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显然看不懂眼前这状况。 　　“他口无遮拦，我略施教训。”楼西州言简意赅，收起极品锁灵弩。 　　程溪幽幽瞥了眼裴游时，她是信楼西州的，如果楼西州真要杀人，就不会是只给他两箭这么简单。 　　揍都揍了，程溪念在裴游时刚提供一点修炼经验的份上，起身走近他。 　　在裴游时与楼西州的注视下，程溪握住还未消散的灵力箭，简单粗暴拔除。血肉裂开的疼痛，令裴游时密长的睫毛轻颤，脸色越显苍白虚弱，还带点小可怜。 　　就在裴游时以为红衣女子会帮他治愈一下伤势，程溪已经准备起身，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女子手腕，嗓音低得微不可闻：“很疼。” 　　得亏程溪说不了话，要是能说话，绝对要补一句活该，她了解楼西州的性子，绝不会无事生非。 　　裴游时如今实力不如楼西州，脾性倒是不小，程溪是想让他涨点教训，别寄人篱下还那么傲，真以为楼西州不杀人的吗？ 　　想归想，程溪还是用丁点治愈能量止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随后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向楼西州。 　　两人回到鹊鹤阁里，裴游时松开支撑身体的双手躺在草地里，看着没有星辰闪烁的夜空。 　　神色尽是漠然。 　　家族巨变后，他以为自己已经绝情绝欲，不会再为任何事情牵动心神。 　　如今看来，果然还是修炼不到家吗。 　　* 　　鹊鹤阁里，程溪因灵识消耗颇大，趴在金丝草小窝里，连平日扒拉着把灵石揽入怀里的爪子都懒得动弹了。 　　楼西州见小奶兽这么疲倦，温声说了几句关于灵识深入控制灵力的注意事项，又拿出一份能锻炼灵识并且加快灵识恢复的修炼之法。 　　听到能加快恢复灵识，程溪精神一振，抬起小脑袋看向楼西州，乖巧地跟着他学习。 　　这门修炼之法入门很简单，程溪悟性也高，半个时辰就已经初步掌握，接下来就是熟悉此法。 　　程溪这回修炼持续到直到次日下午，方才戴上狐脸面具走出鹊鹤阁。 　　“看来恢复的不错，要不要再比一场？”裴游时看着精神不错的红衣女子，神色轻松道。 　　楼西跟着出来时，听到这话俊眉轻挑，他看着程溪拿出灵离弓，走向浅山洞。 　　而裴游时只扫了眼楼西州，手握一把新做的木弓，那一块下品灵石朝红衣狐面女子晃了晃，“还是这块。” 　　程溪：“……”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程溪压下心中些许怒意，拿出两块中品灵石，放在怀里，手掌搭在灵离弓上，凝聚箭矢。 　　这一回，程溪不论是凝聚箭矢还是灵力掌握，都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速度快且凌厉。 　　“不错。”就连裴游时在用箭矢与程溪对冲时，都下意识夸了句。 　　程溪绷住想要上扬的嘴角，配合灵识，更加认真地瞄准那些自然飘落的树叶。 　　楼西州在一旁观望，也对程溪的表现投以赞许目光，与昨天的表现相比，她的提升非常巨大。 　　虽然对上筑基期仍旧没有胜算，但这种潜力，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 　　此次比试持续近一个时辰。 　　程溪用完一块中品灵石，裴游时也不得不使用下品灵石，但最后她还是没能命中一片树叶。 　　她与裴游时的差距，光靠这一天的修炼，仅仅是拉近些许罢了。想要反败为胜，还差得很远。 　　意识到这点的程溪非但没有泄气，反而更有精神了，有提升就是大好事啊！ 　　放眼整个修仙界亿万万生灵，又不是个个都像裴游时这般资质逆天。 　　裴游时席地而坐，看向浅山洞附近的楼西州与红衣女子道：“若我没有算错时间，明天上午，应该是无影纱失效的时候。” 　　程溪收起灵离弓，侧头看向楼西州，作为无影纱所有者，当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物。 　　“明日午时前失效。”楼西州抬眸看了眼天色，距离无影纱失效，已经不足七个时辰。 　　“杀了七长老的血蛊，他不会善罢甘休。以苗家的势力，对缘仙宗的无影纱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裴游时神色淡然道：“他此次带来的金丹期逾百位，而西岭山脉的城池里，也有苗家的人。无影纱虽行踪不定，但五天时间内，也不至于脱离西岭山脉。” 　　楼西州没说话。 　　裴游时继续分析道：“西岭山脉越往深处，越危险，所以想要围剿，不需要处处布兵。苗家又擅长虫蛊，只要布下灵虫眼线，能够监视的面积很大。” 　　“这是你的风险。”楼西州语气冷淡，明显是打算无影纱失效后，带着程溪与他分道扬镳。 　　“有时适当的距离是威慑，一旦两者聚在一块，就成了威胁。”裴游时神色轻松道：“金丹期杀不了你，元婴强者呢？一位不行，两位如何？” 　　“此次灵境开启，势力鱼龙混杂，盯着缘仙宗的也不是没有，宰掉一个天骄，他们乐意至极。” 　　裴游时说的很残酷。 　　这让楼西州眉头轻皱，有些不适，半晌才冷淡道：“以你的背景眼界，只能看到这些表象。苗家有数十位元婴修士，还有更强的。但与楼家比拟，仍不足为惧。” 　　“你高估了他们的胆量，也低估了我的价值。”楼西州俊逸眉宇间，带着上位者的傲意。 　　“如此一来，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裴游时唇角带着嘲讽之意，笑得有些古怪。 　　“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楼西州可没打算庇护裴游时，两人之间本就互相看不爽，就算他要求裴游时夺下寻仙境的名额给他，也不是非他不可。 　　程溪看着一对上就火气十足的两人，忍不住轻叹，好在楼西州怼归怼，并未真的轻视无影纱失效后，有可能遭遇的情况。 　　程溪被楼西州拉进鹊鹤阁，识趣地撤下易貌符，被他抱在怀里轻揉雪白毛发，轻声叮嘱：“无影纱失效前，你要好好休息，把精神养足。” 　　“嗷呜？”很危险吗？ 　　程溪先前看楼西州不以为然的神色，还以为他真的不在意苗家。 　　“无影纱在西岭山脉这一大片，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那个虫修大概率会把我们的情报卖给苗家七长老。” 　　楼西州不疾不徐道：“苗家七长老会忌惮我，不敢下手。但那些‘不知情’的人，可没有这样的顾虑。” 　　楼西州着重说出‘不知情’三字。 　　揣着明白当糊涂地杀人，在修仙界里屡见不鲜，当然也有一些人是真的不知晓缘仙宗楼家的势力。 　　程溪见楼西州看得很通透，不由松了口气，她其实很认同裴游时的话，本来还琢磨着该怎么劝楼西州，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作为家世资质顶尖的天骄，楼西州显然没有被养在蜜罐子里。 　　“嗷呜！”你也要好好休息！ 　　敢派来围剿裴游时的，修为最低估计都是金丹期，程溪想到自己当前炼气六层的修为，暗自叹气。 　　战斗什么的她肯定派不上用场，不过有心法在，打辅助她还是很有把握。 　　程溪回到自己的金丝草小窝里，先将四片花瓣的治愈能量补充满，而后修炼至饱和，又痛快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 　　程溪精神抖擞走出鹊鹤阁，裴游时盘坐在山洞里，身前摆放一座丹炉，正在炼制丹药。 　　“乔姑娘的功法效果拔群，但一些小伤就别浪费了，我准备炼制些恢复伤势的丹药，姑娘可会凝聚药珠？时间紧迫，姑娘若愿意帮忙，能多炼制几炉。” 　　裴游时说得有理有据。 　　程溪心动一瞬，又很快摁耐住，慢慢颔首表示可以帮忙。不论药修或是医修，凝聚药珠都是最基本功底，她能救人却不会凝聚药珠？ 　　怎么都说不过去。 　　程溪走近山洞，目光落在魔花根须的粘液体上，仔细观察下，那些液体还在细微蠕动。 　　“魔花的生命力很顽强，不过这种程度，已经长不出新的魔花。”裴游时留意到狐面女子的目光，顺着看了眼，随和解释道。 　　程溪轻微点了下头，接过裴游时给的药草。她提炼地中规中矩，品质中等偏上，效率也不算快。 　　裴游时余光看了会，抬手揉了下额头，沉默地继续炼制丹药。 　　一晃两个时辰。 　　楼西州从鹊鹤阁里走出来，收起这座行宫法宝，走近山洞盯着裴游时，淡淡道：“苗家追踪你的手段，你处理没有？” 　　“这个可能有些难处理，他们有我的心头血。”裴游时正好炼完一炉丹药，在楼西州发飙之前，抛了两个丹瓶给他，结果被楼西州用灵力捏碎。 　　“心！头！血！？” 　　楼西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无影纱不能隔绝与心头血的联系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遗憾，可能我们一出去，就会被围攻啊……” 　　裴游时朝楼西州扬起恶意的笑。 　　程溪：“……” 　　他妈的！裴游时这个老狗币！ 　　“不过放心，之前魔花把我当作养料，我的血液都被汲取一空了。心头血效果减弱，七长老只能掌握我的大致方向。” 　　裴游时欣赏完楼西州阴沉脸色后，笑意渐深道。 　　程溪：…皮这一下你很快乐是吧！？ 　　楼西州果断拿出锁灵弩，这回对准的是裴游时的心脏，他语气夹杂着被戏耍的怒火：“看来你不介意再换一轮血。” 　　“马上就要应敌了，你想一拖二？” 　　裴游时玩味道。 　　程溪这时伸手，两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并随着她手掌所指，落在裴游时的大腿动脉位置。 　　程溪轻轻戳了戳，意思不言而喻。 　　射心脏需要的治愈能量太多，直接射腿部大动脉比较好，流血多，还好治。 　　皮，让你皮！ 　　裴游时脸上笑意一僵。 　　楼西州舒畅轻笑，没有丝毫犹豫射出两箭，裴游时左右腿各中一箭，裤子瞬间被血浸湿。 　　“疼。”裴游时伸手去抓程溪衣摆，密长的睫毛轻颤，唇瓣微抿。 　　不知情的说不准就对他这张俊美的脸同情心泛滥了，但程溪很冷酷，疼也是他自己作的！ 　　考虑到接下来的情况不容乐观，程溪没让裴游时疼太久，治愈效果也很到位。 　　趁着所剩无几的时间，程溪手握灵石，炼化其中灵气充盈气海与治愈能量。 　　裴游时也老老实实没有再作死。 　　约莫半个时辰后。 　　“快失效了。”仰头注意上空情况的楼西州忽然开口，“乔乔，到我身边来。” 　　程溪果断收起灵石，靠近楼西州。 　　“无影纱失效后，周围景色会变化，到时我们朝山脉深处走。”楼西州垂眸看向程溪，轻声道。 　　程溪认真点头，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感知上，她对妖兽气息的感应比人类敏锐。 　　呼—— 　　一阵诡异大风吹过，程溪眼睁睁看着周围景色像被擦去似的，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的、山势连绵的场景。 　　周围的妖兽气息很微弱，程溪却感知到数百道让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它们气息不强，但给人的心里压力极大。 　　“这个地方有点意思，你们是打算现在就跑，还是先清理一下这些恶心虫子？” 　　裴游时说话期间，已经拿出自己常用的冷霜剑，开始清理虫子。 　　楼西州一言不发地酝酿术法，在清理虫子期间，向程溪解释：“云线位于西岭山脉中间，往里走是深处，往外可以走出去。” 　　但不论是往里走还是往外走，这些虫子都必须清理掉，以免被追踪到气息。程溪从楼西州与裴游时一致的举动中，解读出其中透露的信息。 　　这些虫子的气息最弱都有炼气后期，程溪拿出木鸟，决定充当合格的辅助。 　　“小娃娃，有三个金丹期会在百息内赶来。”木傀儡精神铺设之后，立即给程溪传音。 　　程溪眼下带着狐脸面具无法说话，她用腰带把木鸟绑在腰侧，手持灵离弓，对准楼西州身侧连射三支灵箭。 　　楼西州没有回应，但清理虫子的速度快了起来。裴游时注意到这个细微变化，手持冷霜剑，默不作声地加快效率。 　　“小娃娃，金丹期你应付不来，快些躲起来。”木鸟着急道。 　　程溪环顾四周，这地方一片光秃，她就是想躲，也没地方啊！ 　　楼西州像是感知到程溪的心声，回首抛了个阵盘给她，温声道：“乖乖呆在里面，另我之前给你的木犬，你可以拿出来防身。” 　　程溪眸子一亮。 　　好家伙，楼西州连木犬的源来都给她安排妥当了。虽然并不担心裴游时怀疑，但有个由头也更好行事。 　　随着三道金丹期威压袭来，程溪果断激活八枢阵盘。 　　楼西州跟裴游时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裴游时手持冷霜剑，挑中金丹中期的修士，与之缠斗起来。 　　而剩下两个金丹中期，自然落在楼西州身上，程溪连忙拿出两个木犬。 　　她的举动五人都有察觉，但都没放在心上。那三个金丹期更是不屑一顾，就两堆破木头，能顶什么用？ 第48章 躲藏 　　云线的范围极大, 一眼望过去皆是连绵的荒土山脉，五人缠斗造成的动静，放眼整个云线，只是米粒大小的冲击。 　　程溪作为最弱的炼气期, 站在阵法里, 三位金丹期数次从她附近掠过, 连顺手攻击都懒得动手。 　　“哼，这群金丹期人类会后悔的。” 　　木傀儡对这群人类的无视不爽道, 趁着三位金丹期被拉开的间隙, 操控两头木犬溜出阵法。 　　程溪目光落在楼西州身上, 作为天之骄子, 超越同阶的战斗力是标配, 而他又有各种灵器法宝、符箓阵盘等昂贵道具辅佐…… 　　即便如此，筑基后期的楼西州还是被两位金丹中期修士压着打。 　　三人灵力冲击造成的余波溅起光秃地面一阵阵黄褐色的灰尘, 眼见楼西州被一击逼退数十米, 程溪下意识伸手握住腰间的木鸟。 　　“小娃娃别担心, 那小子还藏着实力呢。”木傀儡察觉到程溪外显的细微情绪，安抚道。 　　程溪想说话，奈何这狐脸面具的负面效果实在太厉害，她几番尝试，都未成功。 　　“小娃娃想说话啊？” 　　木傀儡本来感知就厉害，又离程溪极近, 察觉到她想要倾述的强烈情绪, 精神传音道：“你可以用灵识与我交流啊, 旁人听不到，但我可以。” 　　程溪面露恍然，她倒是忘了木傀儡精神力非常强悍, 不需要她亲自将灵识递过去。 　　灵识传音并不困难，但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因灵识过于孱弱，基本负荷不起长距离传音。 　　“他们能应付，得了这三个金丹期吗？”程溪用灵识传音与木傀儡交流，因首次尝试，说得比较慢。 　　短短几息内，裴游时唇角已经渗出鲜血，他筑基初期修为还能硬抗金丹中期修士数十息，已经相当出色。 　　“裴游时不会被打死吧……” 　　程溪偏头看向裴游时的战局，有点担心，一旦裴游时重伤失去战力，那楼西州就会迎来三位金丹中期的围攻，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小子，韧性很强，应该还能再撑半刻钟。”木傀儡分析道，“小娃娃你仔细瞧，他们刻意示弱，互相变幻方位，在打配合呢。” 　　打配合？ 　　楼西州跟裴游时？ 　　不可能吧！ 　　程溪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两人之前在无影纱里，都是互相看不爽，眼下能放下过节，不互相坑害就不错了。 　　考虑到木傀儡眼光极其老辣，程溪视线开始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她看了片刻，发现短短十几息，两个的战斗位置在不断变幻。 　　若说有像配合的地方，大抵就是两人变幻的方位没有重合过，就像两人早就谈好，谁负责哪一块地方的清理一般。 　　清理…… 　　程溪眸子微睁，手握着木鸟有些紧张道：“他们在清理那些蛊虫眼线吗？” 　　因金丹期爆发的余威太强，程溪感知受到很大影响，无法准确感知场上所剩的蛊虫数目。 　　“嗯，示以敌弱，斩断后援。这两个小子有先见之明，倒是不错。”木傀儡夸赞道。 　　程溪深以为然，一个是升级流男主，一个是男主的宿敌，两人潜力可以说得上是天花板般的存在。 　　“嘿嘿嘿嘿，我给他们送一份大礼！”木傀儡桀桀笑罢，操控两头已经跑出十几里的木犬，开始清扫外围的蛊虫眼线。 　　楼西州与裴游时均在第一时间观察到木犬的举动，两人不约而同爆发出第一波足以抗衡金丹中期的实力，牵引三位金丹期的注意力。 　　在激烈战斗中，蛊虫眼线被毁的信息传递被金丹期压制，全副心神都放在应付对手上。 　　木傀儡趁着两人创造出来的空隙，清理效率快得让两人非常振奋。 　　短短几十息，裴游时浑身浴血，气息下滑得厉害。若不是这金丹中期有所留手没取他性命，他此刻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裴游时真的还能撑住？我怎么感觉他快要死了！”程溪给绑在腰间的木鸟传音，言语有些焦急。 　　楼西州绝对挡不住三位金丹中期的围攻，并且说心里话，程溪也不希望裴游时死在这里。 　　“还能撑一会吧。” 　　木傀儡清理眼线的间隙，还能分心与程溪传音交谈：“这小子的体魄有些古怪，他的本源还很旺盛，不会轻易死亡的。” 　　“小娃娃放心，再过三十息，这些眼线就清理干净了，这点时间，他应当能撑住。”木傀儡宽慰道。 　　程溪胆战心惊地看着裴游时面对金丹中期单方面挨打的惨状，以他这状态，别说三十息，能撑住十息程溪都觉得算他厉害。 　　第五息，裴游时被术法轰击胸膛，从嘴里吐出的鲜血还含杂着内脏。 　　第十息，裴游时左手直接被灼烧出白骨，即便如此，他还在顽强抵抗。那金丹中期修士数次想去帮另外两人，均被他用冷霜剑拖住。 　　程溪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不忍再看下去。她对裴游时从来就没有苦大仇深的意见，只是他自己不能容忍背叛，想要肃清背叛之人，程溪才会对他如此警惕。 　　毕竟原小说里，裴游时数回不顾旧情，干脆利落斩杀背叛之人的叙述，给程溪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哟，那小子反应还挺快。” 　　就在程溪闭目之际，听到木傀儡向她传音，她下意识睁开眸子。裴游时还在顽强抵抗，在威力强悍的术法将要把他笼罩之前，木犬救场非常及时地挡了下。 　　与此同时，左侧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程溪连忙看去，只见楼西州从滚滚尘土中踏出来，吐出一口郁血，他手握极品锁灵弩，一息间百箭齐发。 　　“快杀了他！” 　　尘土中，有金丹中期修士惊惧怒吼。 　　楼西州俊逸脸庞冰冷无比，他拿出一个淡蓝色圆球，捏碎之后，气海灵力瞬间满溢。 　　又是新一轮的百箭齐发，每一箭都堪比金丹初期的威力，又快又准。 　　反观裴游时这边，那位金丹中期修士想去帮忙，但在两头木犬配合下，裴游时宛如回光返照般，硬是用冷霜剑把他拖在原地，甚至还给他造成了伤害。 　　“找死！”金丹中期修士被惹怒，开始专注对付两头烦人的木犬。 　　“哎呀……普通灵木就是脆弱，挨不了记下就碎了，不过应当差不多了。” 　　木傀儡对普通灵木很诟病，但程溪觉得这百来块下品灵石的普通灵木能惹怒金丹期，甚至抵挡金丹期的数次攻击，光论性价比，绝对称得上血赚。 　　血赚啊！！！ 　　程溪看得心血澎湃，给木傀儡传音：“我这还有六个，要不要再拿两个出来！？” 　　“咳咳，不了，太久没晒太阳，我这战力也不如之前那么持久，现在这两头木犬已经足矣。”木傀儡试图维系自己的脸面。 　　程溪顿时了然，木傀儡的精神力也不是用之不竭的，只不过它平时总是一副老神自在、游刃有余的架势，还真让程溪对它产生了误解。 　　“尽力而为就好。”程溪温和道。 　　许是因为楼西州这个背景深厚，法宝层出不穷的天骄在，面对这三位金丹中期的围剿，程溪对三人的存活率还是比较乐观。 　　随着一头木犬报废，剩下一头木犬配合裴游时，仍旧拖着这金丹期的步伐。 　　裴游时看似没有余力，每回又总能对这金丹期造成一些轻微伤势。把这金丹中期惹得格外暴躁，下手也越来越重。 　　“救——” 　　一道戛然而止的呼救，让剩下两位金丹中期修士心神大为震撼。 　　楼西州气息忽然暴涨，足以比拟金丹中期，他手持极品锁灵弩，这一回，他只凝聚一箭。 　　被瞄准的那位金丹中期修士瞬间被毛骨悚然的直觉惊醒，他疯一样地往外拿自保的法宝，却始终没有安全感。 　　他浑身颤抖着瞪大眸子，看着一支蓝色灵箭飞射而来，眨眼不到，碎裂他的法宝，穿透他的金丹。 　　他看着蔚蓝的天空在视野里褪去颜色，身躯轰然倒地，气息断绝。 　　楼西州又是一箭，对准裴游时这般的金丹中期，他不计代价想跑，却在跑出近两里地后，被气息恐怖的蓝色灵箭穿透身躯，从半空摔落。 　　“噗——”楼西州吐出一大口血，气息呈断崖式跌落，直接跌到炼气期。他双手耷拉着垂落，身体与锁灵弩一块摔在地上。 　　以筑基后期修为应战金丹中期，一杀三！！ 　　程溪眸中带着震撼与惊叹，连忙收起八枢阵盘，跑到楼西州身边。他衣物没怎么弄脏，但此刻气息弱得连程溪都比不过。 　　程溪连忙调动气海的治愈能量，握住楼西州的手腕，替他治疗伤势。 　　一片花瓣的治愈能量强势涌入楼西州体内，替他平息气息紊乱带来的内脏震荡，因透支实力而造成经脉损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楼西州再度吐出一口堵得呼吸不畅的淤血，气息平稳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狐面少女，轻声惊叹：“乔乔很厉害。” 　　楼西州预料过小奶兽获得的机缘，必定不弱，但没想到能将他需要休养十天半个月的秘法后遗症伤势，在短短几息内治愈。 　　程溪不能说话，但还是高兴地拖着楼西州的手臂，将人扶起来。她伸手指了指浑身浴血的裴游时，打了个招呼才松开楼西州，走过去。 　　裴游时的伤势看起来很重，但气息反而比程溪要强一些，程溪蹲在他身边，还没伸手就反被他握剑的右手握住，厚茧子磨得程溪手腕发痒。 　　裴游时染着血的睫毛轻颤，俊美脸色惨白，声线轻弱微哑，“……好疼。” 　　程溪掰了掰他死握的右手：“……” 　　妈蛋！ 　　疼你倒是松手让我给你治啊！ 　　程溪没办法，只能用另一只手握着他手腕，将治愈能量输入他体内。 　　裴游时的伤势只用了半片花瓣的治愈能量，那伤得冒出白骨的手掌，已经恢复如初。 　　程溪试图抽回手掌，这回很轻松。 　　仅剩的那只木犬铁嘴里咬着三个储物袋，跑到程溪身边献殷勤，看这架势是不打算给另外两人分了。 　　此次三位金丹中期全是由楼西州斩杀，按理说战利品也该由他占最大头，程溪只看了眼木犬，收回视线没有去接。 　　“先进山脉深处。”楼西州略作活动有些酸痛的身体，朝程溪招呼道。 　　裴游时已经起身，在楼西州掐术法时，随意说了句：“这些尸体我处理的更好。” 　　“你先带她进去，七长老肯定在这些人身上种了蛊，一死他就有所感知。”裴游时对苗家这位元婴境的七长老很了解。 　　楼西州也没废话，当即拿出似云层一样的飞行法宝，望向程溪温声招呼道：“乔乔，上来。” 　　程溪想到方才楼西州犹如战神下凡，连射三支堪比金丹后期威力的灵力箭，担心他灵力不够用，主动凝聚一小团灵力抛给他。 　　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无声询问他灵力够不够用。 　　“有的，把它也带上。” 　　楼西州唇角溢出轻笑，指了下嘴里咬着三个储物袋的木犬。至于裴游时，他无视得很彻底。 　　解决完危险，两人之间又变回之前互相看不爽的氛围，裴游时操控自己所得的罕见火种，靠近这三具金丹期尸体。 　　程溪与楼西州待在飞行法宝上，刚在云线行驶约十里地，木傀儡立即预警：“小娃娃，快点，有元婴境气息正在赶来。” 　　程溪刚提起的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这种致命危险迫近的危机感让人压力倍增。 　　程溪连忙伸手扯了扯身边的楼西州衣袖，指向远处苍绿的莽莽山脉。 　　“元婴强者来了？”楼西州嘴上问着，反应很快，立即操控飞行法宝加速。 　　程溪点了下头，从储物袋拿出灵离弓，对准裴游时的方向，朝他连射三箭。 　　十里地的距离，她的灵力箭在约莫八里位置，已经溃散，裴游时正好清理第三具尸体，察觉到灵力波动，警惕地回头望了眼。 　　“苗家这群狗鼻子。” 　　裴游时只花一瞬就明白过来这提示意思，暗骂一句，连忙收起罕见火种，就一张神行符拍在腿部，匆忙跟上。 　　“预估追上你们还有一百息。”木傀儡趴在云层状的飞行法宝上，给程溪实时播报。 　　“他不会再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了吧。”程溪看着远处的苍绿山脉，心里有点慌。 　　“嗤，他要是敢施展缩地成寸，马上就会被远处山脉里的元婴妖兽感知到，到时候他也难逃一死。而且上一回才隔五天，元婴期，可还没到能随心所欲施展神通的时候。” 　　木傀儡传音说罢，有点忧心忡忡：“这种山脉深处，妖兽都由大妖管辖，你们闯进去碰上战斗如果处理不及时，很有可能被围攻。” 　　程溪：“……” 　　前有狼后有虎，她来这个世界两年多，还是头次遭遇这么刺激的追杀。 　　这要是被追杀，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二十息。”在程溪眼看着苍绿山脉仅有十几里地时，木傀儡再度提醒。 　　程溪察觉到法宝速度有所降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裴游时，双方相隔约三里。 　　但这三里地，有时可能就是存活的关键所在，程溪又望向身侧的楼西州，他脸色发白，境界气息一再滑落，连炼气四层都比不上。 　　“小娃娃，他要燃烧潜力，不想他将来前途受损，就尽对这法宝施展灵力！”木傀儡连忙催促程溪。 　　燃烧潜力！？ 　　程溪心下一颤，这可是关乎一辈子前途的大事，她没想到楼西州一声不吭，居然胆子这么大。 　　她二话不说操控灵力涌入身下的飞行法宝，本打算轻燃潜力的楼西州察觉到宛如雪中送炭的助力，有了瞬息的喘息。 　　“元婴修士已经逼近，救不救他？”楼西州看向身侧红衣狐面的少女，边咀嚼恢复灵力的丹药边问。 　　程溪果断点头。 　　妈蛋，狗币七长老把楼西州这位天骄逼得都快燃烧潜力了，他不是想要逮住裴游时吗？ 　　程溪心中生出强烈的逆反之意，她偏不要如他意。 　　楼西州拿出一条长满倒刺的青色长鞭，此物看似只有短短半米，却在他甩出去的那一刻，瞬间伸长。 　　裴游时盯着这条倒刺锋利的长鞭，暗自咬牙，一把抓住长鞭，坚硬锋利的倒刺瞬间穿透他左手掌心，鲜血撒了一地。 　　长鞭力道极重，裴游时跟个挂在旗帜上的破布似的，被法宝带着飘在半空。 　　痛归痛，好歹不用再消耗灵力，他气海已经溃散得不成样，没有这条长鞭，脱离七长老的希望非常渺茫。 　　裴游时俊美脸庞尽是麻木。 　　飞行法宝非常吃灵力，程溪气海近七成灵力，只维系了五个瞬息，而这，对楼西州而言已是难得的喘息时间，他再度接管。 　　飞行法宝钻进苍莽山脉深处的三息后，一位浑身散发着元婴境界气息的强者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山脉上空，他胸腔带着勃然怒意，手中酝酿威力骇人的术法。 　　下一瞬，术法将近十里地的草木夷为平地，溅起一阵阵浓烈尘土草屑。 　　“混账！” 　　一声不弱于元婴强者的暴怒大喝倾轧而至，“哪来的人类，不知死活！” 　　“给青蝠大妖带句话。” 　　苗家七长老双手背负在身后，声线浑厚，“我要的人跑进了山脉里，只要能把人找出来，我可以给他三粒避雷神丹。” 　　先前暴怒的妖兽一听避雷神丹，态度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考虑到人类的狡诈，这只妖兽并未轻易答应，而是表示要向青蝠大妖汇报。 　　苗家七长老沉下心等待。 　　与此同时，就在苗家七长老脚下，楼西州双手举着透明软纱，程溪跟裴游时挤在这不足一平米的庇护里，大气不敢喘一下。 　　软纱虽能遮掩三人踪迹，但移动还是会发出声响，说话，喘气也有细微动静。 　　以元婴强者的敏锐感知，就连纤维落地都能被他们察觉，更别提顶着软纱跑路。 　　程溪闻着鼻翼间的血腥味，主动伸手想给裴游时治一下，他倒是积极，老实把手递了过来。 　　程溪用一丁点治愈能量帮他止主血，干脆坐在地上缓慢地呼吸，裴游时也一动不动坐着很配合。 　　楼西州因为要举软纱，一直站着。 　　随着青蝠大妖赶来，他与苗家七长老的交易，被程溪三人悉数听在耳中。 　　避雷神丹对妖兽来说极为重要，青蝠大妖答应七长老会派手下妖兽巡视山脉，抓到人类立即交给他。 　　这个消息于程溪三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偏偏一人一妖交易谈妥后，七长老并未离去，而是在附近徘徊，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巡视底下被夷为平地的范围。 　　“你还欲，如何？” 　　青蝠大妖是人头妖身的青蝠妖，他五官尖锐，眼睛如豆，盯着七长老警惕问。 　　高阶妖兽与人类之间偶有交易，但双方物种不同，不乏有贪图高阶妖兽妖丹的修士。 　　“这几个小老鼠只有筑基修为，不太可能跑出这个范围……”七长老不疾不徐道：“说不定他们就躲在这下面，如果你能让手下妖兽找出来，我同样会把避雷神丹给你。” 　　“嘻嘻嘻。” 　　青蝠大妖笑声尖细，他忽然张嘴，发出低声波，不过片刻，又有两头实力不弱于元婴境的青蝠妖出现。 　　“我会让手下找，人类，你该离开了。你们人类可别忘了，云线之内，是我等妖族所有。”青蝠大妖警告道。 　　七长老皱了下眉，当即转身离开。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开始有踩得地面震颤的妖兽开始以犁地的方式翻找。 　　程溪三人看不见软纱外的景象，又沉着气等待超过两刻钟，软纱效果极佳，只要三人不动弹，哪怕妖兽数次穿行而过，也不会有所察觉。 　　软纱虽好，但有时效，眼下七长老不在，正是借此机会离开的好机会。 　　在楼西州准备动身之际，趴在地上的木犬忽然给程溪急促传音：“让他别动！七长老还在！” 　　卧槽！！程溪想法跟楼西州相似，听到这传音，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这波钓鱼执法够狠啊！ 　　程溪没法说话，猛地伸手抱住楼西州双腿，心脏跳得险些从胸腔蹦出来。 　　楼西州被这突然之举惊得身体轻晃一瞬，推断程溪为何如此后，握着软纱的双手攥紧，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裴游时偏头看了眼险些碰到自己的葱白手指，伸手在她手背轻轻比划着交流。 　　再等，两个时辰。 　　楼西州不爽地垂眸瞥了眼搞小动作的裴游时，想伸腿踹他，却碍于被程溪抱着腿，难以活动。 　　楼西州对裴游时的警惕心大涨，这狗东西能传音却偏不，尽占小兽的便宜。 　　七长老原以为这几个小老鼠会有所动静，结果一连两个时辰，被妖兽翻遍的地面，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在青蝠大妖目光越来越危险的注视下，七长老不得不暂时离开。 　　对于抓几个孱弱人类这种小事，青蝠大妖交代完下属，果断飞回老巢继续修炼。 　　随着木傀儡传音说七长老已经离开，程溪把方才裴游时塞到她手里的上品灵石抛还给他，松开抱住楼西州双腿的手。 　　看在裴游时给小兽灵石的份上，楼西州压下心中烦闷情绪，举着软纱开始慢慢往前挪动。 　　因看不清前路，又没有东西阻挡，楼西州埋头往前走，程溪与裴游时蹲着身跟上。 　　两人一兽随便拎一个出来好好培养，将来绝对是威慑一方的天骄，还从未体验过这么落魄的时刻。 　　木傀儡这个指向标因阳光不足，无法再发挥作用，程溪只能把木犬铁嘴里的三个战利品收到怀里，同时将木犬收入储物袋。 　　埋头行走近八个时辰后，楼西州坐在地上，轻揉僵硬的手臂，任由软纱搭在三人头顶。 　　“还有十二个时辰的时效，软纱内的步数与外界不同，往往会翻五倍至十倍。或许走了百里，或许是两百里。”楼西州低声道。 　　“山脉深处的地盘划分很精细，青蝠大妖的地界是五千里，但是横长纵短，我们现在应该处于青蝠大妖与其它大妖的交界位置。” 　　裴游时冷静分析道：“山脉深处越往里面走，大妖越多，就连普通妖兽都临近结婴。大妖地盘交界往往是妖兽摩擦最频繁的地方，我们最好往回再走一段路。” 　　“我需要休息。”楼西州直白道。 　　程溪附和地点头，从与三位金丹期战斗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近十二个时辰。 　　在这期三人都没有休息过。 　　哪怕程溪的治愈能量效果拔群，但也只是治愈伤势，无法祛除疲劳。 　　裴游时没再说什么。 　　程溪把三个金丹期的储物袋递给楼西州，想让他把战利品收起来，从碰上裴游时开始，就他亏得最多。 　　又是无影纱又是现在的软纱，程溪觉得不补偿他一些资源，简直说不过去。 　　“我不用，给你。”楼西州温声说。 　　程溪摇头，把储物袋往他怀里推。 　　楼西州见状，收起三个储物袋，放在身侧，“那等我休整以后再处理。” 　　程溪颔首，也拿出两块上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一时间，狭小空间里，三人各忙各的。 　　两刻钟后。 　　程溪悄摸睁开双眸，见楼西州与裴游时都沉浸在修炼中，她悄摸把手伸到背后，拿出储物袋的易貌符激活。 　　狐脸面具忽然松落，程溪连忙接住将其摁回脸上，暂时熄灭掉马风险。 　　休息近六个时辰。 　　软纱外的光线有所提亮，显然外面已经是白天，楼西州精神烁烁睁开双眸，轻易破除金丹期储物袋的禁制。 　　“东西不算多，灵石归乔乔。”楼西州看着无声睁眼的裴游时道。 　　裴游时唇角忽然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兴致盎然问：“乔姑娘很缺灵石？” 　　浑身冒疙瘩的程溪：“……” 　　男主你特么别这么笑啊！ 　　“此物最实在。”楼西州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把三个储物袋的灵石全部捞出来，用灵力包裹着给程溪。 　　一开始听楼西州说东西不算多，程溪也没抱什么期望，猜测折合也就万把上品灵石。 　　毕竟金丹修士也要修炼，不都像她这种，机缘充足，还有猪肉生意的进项，可以对冲开销。 　　程溪接过这笔灵石，灵识随意一扫，手一抖差点把这笔资源砸地上。 　　将近十万的上品灵石这叫做东西不多！？ 　　对哦，她差点忘了，像楼西州这种随便就能拿出好几样对抗元婴强者法宝的存在。十万上品灵石，对他来说真不算啥。 　　程溪真的好羡慕这种底蕴深厚的背景，可太特么厉害了！随着这十万上品灵石入袋，她发现自己八十立方的储物袋只剩下二十立方面积。 　　程溪的全副身家，此刻已暴涨至四十多万上品灵石。 　　程溪：呜呜呜，就很快乐！ 　　裴游时瞥了眼情绪愉悦的红衣女子，冷不防被三个储物袋砸在身上，楼西州冷淡道：“里面的东西，你不要可以扔掉。” 　　裴游时不紧不慢地用灵识扫了眼，他也没指望楼西州留什么好东西给他。 　　但在发现里面装的是一沓沓符箓、各种下品灵器、数不尽的丹药以及各色虫坛后，裴游时握着储物袋的手掌紧了紧，头一次产生阶层上的自卑。 　　这些在他看来都算不错资源的东西，于楼西州而言，只是可以随手扔掉的东西。 　　裴游时果断挥散那抹自卑感，俊美脸庞稍显扭曲地冷笑一声，咬紧后槽牙把这些资源尽数收敛到自己储物袋里。 　　楼西州这狗东西！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狗东西踩在脚下，让他尝尝今日羞辱！ 　　瓜分完战利品，三人再度启程，楼西州举着软纱，往回走近半个时辰后，裴游时说了句停。 　　“就在这，你们要是有更好的地点，也可在附近挑一挑。”裴游时淡定道。 　　“等软纱预警再换不迟。” 　　楼西州言简意赅。 　　停留地点就这么敲定下来，好在裴游时挑的地方还算不错，没有选在山体中。 　　正当程溪三人刚松一口气，随着软纱彻底失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着一堆发光夜明砂的洞穴。 　　一只倒挂在山洞顶上的金丹后期青蝙蝠妖睁开豆子眼，朝突然入侵的三个人类发出尖嚎。 　　楼西州与裴游时各自施展护盾，不约而同将程溪笼罩在内，然因为护盾排斥，程溪硬吃了青蝙蝠妖的尖嚎，差点脑震荡。 　　程溪：“……” 　　我真是谢谢你们两个啊！ 　　对于这个失误，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脸上皆有些不自然，同时默契地将她护在身后。 　　“乔乔，阵法。”楼西州温声道。 　　“乖乖待在角落。”裴游时抛了块玉佩给程溪，手持冷霜剑补充道，“不要乱用灵力箭，阵法挡不住这青蝙蝠妖几下，护身玉记得挂在身上。” 　　程溪快速观察完洞穴，默默找了个角落拿出阵盘激活，顺便拿了根绳子穿起护身玉，挂在腰带上。 　　青蝠妖只有一只，但给两人带来的压力与先前三位金丹中期修士不相上下。 　　这座妖洞不大，又兼之青蝠妖的音波攻击范围极广，楼西州与裴游时根本躲不开。 　　境界与地形的压制，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程溪缩在阵法里还得用灵力堵住耳朵，而正在与青蝠妖战斗的两人，耳朵已经溢出鲜血。 　　程溪担忧握住腰侧的木鸟，头一次生出无力感，她的实力实在太弱，别说参战，还得靠两人保护。 　　“小娃娃，这战况有点不妙啊……”木傀儡虚弱地给程溪传音，“我这回出手以后，可能要睡一段时间，刘家那边很安稳，你放心。” 　　“要睡多久？”程溪担忧地传音问。 　　“约莫，十天八天吧。到时候，记得啊，把木鸟常拿出来晒晒太阳，这样我醒得快。” 　　木傀儡叮嘱道。 　　程溪捧着木鸟的双手轻颤，心生慌乱：“你不要骗我。” 　　“哎，不骗你，也有可能，睡得更长些。总之，记得让我多晒些太阳啊！” 　　木傀儡说罢，忽地精神力铺设在整座妖洞里，被青蝠妖的音波攻击打得节节败退的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忽然发觉音波无效了。 　　两人顾不上缘由，纷纷用最强的招式对准青蝠妖，失去音波攻击这杀手锏，妖洞的窄小反而成为限制它生还的关键。 　　一刻钟后。 　　青蝠妖的尸体砸在一堆夜明砂上。 　　程溪看着忽然碎裂的木鸟，愣了下，连忙用灵识观察储物袋里的木傀儡本体。 　　还好，木傀儡还完好！ 　　程溪一颗揪起的心脏又放回胸腔，她踉跄着起身靠近重伤的楼西州与裴游时，用治愈能量为两人医治伤势。 　　楼西州注意到角落里的木鸟碎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会如果不是木鸟挡住音波攻击，三人极有可能在此地翻车。 　　“青蝠妖的领地意识很重，这座妖洞暂时很安全，等灵境开启，就是这场追杀结束的时候。”裴游时看向情绪低沉的红衣女子，话语不自觉带上几分安慰。 　　程溪是真的累了，尤其精神上。 　　短短几日的经历，简直比她这两年来遭遇的危险总和还更刺激，尤其是对手都是实力层面碾压她的存在。 　　如今听到裴游时这席安慰话语，她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幸好，这场追杀有结束的时候。 　　“灵境现世，护山人会来维护秩序，到时候山脉深处的妖兽禁止出入。非护山人的元婴强者也都会被驱逐。” 　　楼西州敏锐察觉程溪情绪好转了些，详细解释其中缘由道：“灵境会持续十五日，在这期间均可进入，我们耽搁两日也来得及。” 　　程溪紧绷的精神大松。 　　眼下三人只要熬到灵境出世就行。 　　“夜明砂，外界一粒两百下品灵石，你要不要？”裴游时伤势好转以后，打量这座妖洞的资源，看向红衣女子道。 　　程溪看着这堆起码数万粒的夜明砂，她储物袋只剩下二十立方空间，且没有什么能腾出来的。 　　一旦灵境现世，三人必然是直奔灵境所在，根本没时间回镇上休整。 　　程溪琢磨着以自己的天赋，那些珍稀甚至罕见的灵植药草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二十立方她得留着攒点价值更高的药草。 　　想到这，程溪朝裴游时摇了摇头。 　　裴游时不客气地将这些夜明砂尽数纳入储物袋，同时熟练肢解青蝠妖身上有价值的部位。 　　楼西州漠然看着这一幕，没有多说。 　　裴游时清理完妖洞有价值的东西，又跑到妖洞入口，布下敛息阵法，防止路过的妖兽察觉三人存在。 　　“饿不饿？” 　　裴游时回到妖洞里，看向红衣狐脸的女子问。 　　程溪：“……” 　　裴游时不说还好，一说程溪就觉得肚子饿得慌，之前在无影纱里的五天操心治疗，饥饿感被她忽视了。 　　炼气期虽然不像世俗人那样一日三餐，不吃就饿，但空腹这么多天，程溪确实很想吃东西。 　　然而…… 　　这破狐脸面具戴在脸上，程溪根本做不到张嘴吃东西啊摔！ 　　楼西州也惊觉自己居然忽视了这点，小奶兽如今还未辟谷，居然饿了这么多天。 　　“你跟我出去一趟。” 　　楼西州看着裴游时，语气强硬。 　　“嗯？” 　　裴游时唇角扬起玩味的笑，“是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 　　“是啊，疆域圣女的面容一旦被人看见，就得嫁给看见的人。”楼西州面不改色，语气淡然道。 　　裴游时笑意微僵：“？” 　　他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楼西州此话是真是假。 　　程溪：“……” 　　好家伙，这编的我都快信了！ 　　裴游时的视线在红衣女子与楼西州身上流转片刻，忽地起身，哂笑道：“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之前剩的辟谷丹，我想你身上应该没这东西。”裴游时拿出一瓶丹药抛给程溪，挑衅地看了眼楼西州。 　　“是没有，只有几颗仙桃而已。” 　　楼西州拿出三颗红彤彤的大仙桃递给程溪，霎时间，桃香味充斥整个妖洞。 　　他居高临下瞥着裴游时：“味道可比辟谷丹好吃多了，还能增进修为，洗经伐脉。” 　　裴游时丝毫没有被比下去的羞辱感，反而笑了下，绕过楼西州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他：“还不走，难不成你想娶疆域圣女？我看乔姑娘并不想嫁你。” 　　楼西州：“……” 　　虽然是随口胡诌的规矩，但听到这种话，还是拳头很痒想打人怎么办！？ 　　程溪看了看两人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瞅两眼仙桃，这可是珍稀类的好东西！ 　　不过跟辟谷丹相比，仙桃可能不太顶饱，程溪撤下易貌符，吃了颗仙桃又吃了粒辟谷丹。 第49章 重逢 　　在妖洞附近闲逛片刻的裴游时与楼西州回到妖洞时, 红衣狐脸的女子手握上品灵石，正在修炼。 　　裴游时下意识放轻步伐，挑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顺便布置一道隔绝气息的灵阵, 他拿出丹炉。 　　楼西州见状, 坐在离程溪两米的地方, 拿出锁灵弩，细心养护这把超负荷的极品灵器。 　　妖洞内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程溪补充完四片花瓣的治愈能量, 中途清醒一次, 见楼西州与裴游时不是忙着炼丹, 就是忙着修炼。 　　她没打搅, 再度沉浸在修炼中。 　　接连三日。 　　妖洞外的妖兽动静开始变得频繁。 　　程溪闻到一股堪比金丹后期的浓郁妖气, 瞬间从修炼中惊醒。 　　“青蝠妖的妖气散了些，这座妖洞引起其它妖兽的窥伺了。” 　　裴游时擦去带血的冷霜剑, 俊美脸庞带着煞气, 语气却不疾不徐道：“不用担心, 它们还不敢进来。” 　　“灵境现世就是这两日。”楼西州看向红衣狐脸的程溪，又收回目光，神色微沉。 　　程溪大抵能明白楼西州这目光意义，毕竟她的易貌符只剩下最后一张！ 　　如果明天灵境再不现世，她这马甲绝对要凉，还有可能引起裴游时的怀疑。 　　程溪灵识翻看自己的储物袋, 应急的其实也有, 比如临原城那位神秘前辈给的两张神秘金符。 　　但这是程小药的马甲, 而且这金符的伪装效果极好，就连元婴强者都无法窥破。 　　不到必要时刻，程溪不想浪费。 　　“……只能明天再等等看了。”程溪压下些许焦虑, 在心里暗忖。 　　兴许是程溪的祈祷起了效果，当天夜里，地面开始发出强烈震颤。 　　这一刻，早就翘楚以盼的数十万修士，纷纷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西岭山脉灵境现世了！ 　　当晚，西岭山脉爆发出数十场威力堪比元婴境的冲突，其中云线交界是重灾区，桀骜不驯的妖兽只有被打疼了，才会缩回爪子。 　　“敛息丹。”裴游时趁着三人修整完毕，拿出两瓶丹药抛给程溪与楼西州。 　　眼下三人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碰上妖兽，余下两人都会被牵连。 　　程溪瞧了眼这瓶丹药，裴游时在小说里的丹药水准就不错，她眼下虽然用不着，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走。” 　　楼西州示意程溪跟上。 　　三人猫着步子，轻手轻脚靠近妖洞出口，洞外天色还没亮，但因灵境现世的震颤以及修士与大妖在云线战斗溢散的威压，这些临近云线的妖兽们乖得一批。 　　“苗家七长老肯定会浑水摸鱼。” 　　裴游时提了句，“最好绕一下，从西侧或者东侧走。” 　　“你自己决定。”楼西州淡淡道。 　　经过这些天相处，裴游时已经对楼西州这倨傲臭脾气有所了解，他直截了当道：“走东侧。” 　　楼西州没做声，程溪探了探头，被他摁回身后。 　　裴游时走出两步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楼西州与红衣狐脸女子还呆在妖洞里，并未跟上。 　　他心下顿时不是滋味，年轻俊美的脸庞扬起自嘲的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游时毅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们走西侧。” 　　楼西州低头对程溪温声说。 　　程溪点了点头，她的易貌符只剩最后一张。就算灵境现世，如果与裴游时一块走，中途还是免不了掉马风险。 　　像现在这样，提前分开反而是好事。 　　经过这次教训，程溪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行走修仙界，一定要囤个几百张易貌符！ 　　程溪跟着楼西州走了近两个时辰，原本轻快的神色逐渐变得怪异，余光扫了眼在前面开路的楼西州，她默默停下步伐。 　　“怎么了？” 　　楼西州察觉她停下的举动，回头问。 　　程溪手里拿出一个丹瓶，楼西州觉得这丹瓶有点眼熟，一回想，正是裴游时之前给两人的敛息丹。 　　程溪见楼西州沉思，收起丹瓶，不着痕迹地用大拇指对准肩上方，指了指身后。 　　这意思很明显了，裴游时在后面。 　　楼西州脸一黑，他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还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灵识覆盖周围，并未察觉裴游时的踪迹，可见裴游时离得有点距离。 　　“你身上可有易于追踪的东西？”楼西州余光瞥了眼程溪腰间的护身玉，明知故问。 　　程溪认真想了下，丹药什么的放在储物袋，裴游时肯定没有追踪办法，倒是…… 　　程溪低头把之前用绳子穿在腰间的护身玉递给楼西州，表示就只有此物。 　　“我用符宝与你换，此符宝能抵御金丹期的攻击，平时放置，可以缓慢恢复。”楼西州眉眼舒展，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淡青色符宝，轻声笑说。 　　程溪眸子睁大。 　　卧槽！ 　　楼西州这大手笔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她对壕的认知，裴游时给的护身玉同样能抵挡金丹期攻击，但他的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 　　而楼西州的符宝只要不毁掉，可以反复用啊！！ 　　两者价值谁高谁低，不言而喻。 　　程溪虽然很想要，但考虑到这东西实在太贵重，跟护身玉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她还是摇了摇头。 　　这回碰上超出自身实力的对手，完全是因为搭上裴游时这个男主。只要离他远一点，她的生活自然会回归平静。 　　“这样的符宝我还有两个，或者乔乔挑一个喜欢的颜色？”楼西州又拿出两个款式相似的符宝，但一个土黄色，一个深黑色。 　　远比不上他最先拿出的淡青色雅致。 　　程溪：“……” 　　根，根本无法拒绝。 　　程溪最终还是没能敌过内心渴望，默默收下淡青色符宝。她本来想挂在腰间，想了下这种宝贝容易引人窥伺，还是放进怀里藏着。 　　楼西州手指夹着这块护身玉，在半途抓了只炼气期的妖兽，把护身玉绑在它身上，随后将妖兽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赶走。 　　“走吧，乔乔。” 　　楼西州心情愉悦地招呼程溪。 　　程溪再次确定，楼西州跟裴游时是真的天生不对头。 　　西岭山脉极大，光是从山脉深处走出来，程溪与楼西州就花费近四个时辰。 　　确定裴游时被甩掉以后，程溪等到易貌符失效，果断变回兽形态，由楼西州抱在怀里赶路。 　　程溪嘴里咬着红白相间的狐脸面具，仰头朝楼西州示意。 　　“此物乔乔先留着，到时候从灵境里获得明心果，还能再用这个身份交给我。” 　　楼西州拿出飞行法宝，抱着程溪坐在上面，手指轻轻梳理小奶兽的雪白毛发。 　　他神色带着歉意，轻声说：“缘仙宗此次参与的弟子不少，我要照看他们。大宗大派竞争大，都喜好关注对方的优秀弟子。” 　　“此次进入灵境，乔乔只能另寻其他人带你进去了。”楼西州知道小奶兽不喜欢尔虞我诈，也不想见到裴游时，他很尊重小兽的选择。 　　“嗷呜！”没问题！ 　　程溪收起狐脸面具，纯净的碧色兽瞳洋溢高涨的兴致，惹得楼西州不自觉捏了捏它软软的小兽爪。 　　因一人一兽说好，灵境不碰头，楼西州在分开前，对着毛茸茸又柔软的小奶兽狠吸了一顿。 　　程溪被浑身按摩伺候得舒爽无比，趴在飞行法宝上舒坦睡了一觉。 　　灵境开启的第二日。 　　程溪与楼西州在距离灵境五十里地分别，楼西州站在原地盯着小奶兽的背影，脸上闪过挣扎。 　　程溪生怕楼西州反悔又把自己逮回去，小身影溜得飞快。她可不想跟他那些不愁修炼资源，注意力都放在旁枝末节小事上的师妹待一块啊！ 　　兽形态的感知更敏锐，程溪尽量避开赶往灵境的筑基期修士，琢磨着最好找个修为不高，好拿捏的人类由着带入灵境里。 　　就在程溪思索间，粉色鼻翼忽然闻到一阵莫名熟悉的气味，像淡淡药草香里夹杂着提神醒脑的薄荷。 　　这气味，好像在哪闻过。 　　但程溪一时想不起来，她抽了抽鼻翼，沿着这股气味步子轻巧灵动地往偏僻方向走去。 　　“你确定这里真能碰上福星？我已经等了五天了，你的星象九准一缺，这回可别是碰上缺了。”一道刻意压低声音的女性嗓音带着担忧。 　　“我算了两次，就算是缺也该盖过去了。想在灵境里大捞一笔，只能靠这个福星，是不是你的提示物拿错了。”清亮的男声说。 　　“浅色的，软的，超过十年以上的佩戴物，除了我的随身香囊还能有什么？” 　　程溪听到这两道熟悉声音，尘封近一个多月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她轻巧一跃，翻过斜坡稳稳落在一块脸盆大的石头上，打量背靠斜坡蹲坐的杨际与陆秋鸯两人。 　　两人样貌没什么变化，倒是陆秋鸯衣着朴素许多，并且最喜人的是，她当前修为已经突破至炼气四层，不像之前那样空有修为气息微弱。 　　程溪的突然出现让两人惊了一瞬。 　　“这就是我们等的福星？” 　　陆秋鸯睁着眸子打量毛发雪白气质出尘脱俗的碧瞳小兽，她还是陆家二小姐时，见过的上品灵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但无一只能企及眼前这只小兽干净剔透的瞳色，雪白色毛发并非小兽专属，但唯有它呈现出飘然似仙，令人惊艳的气质。 　　“这小福星真可爱。”陆秋鸯对上雪白小兽灵动清澈的碧色兽瞳，脸上扬起和善真挚的笑，由衷夸赞。 　　杨际也看得呆了几瞬，但很快，他连忙收回视线望向手中黯淡的星盘，手掌搭在上面，运转传承秘法。 　　两息后，星盘里有几颗星辰微亮。 　　杨际认真观察片刻，朝陆秋鸯点了下头：“福星就是它了，不过不能强行带它进去，要让它自愿才行，不然尾衔星象会崩盘。” 　　“自愿？” 　　陆秋鸯看着乖巧端坐在石头上，尾巴圈着兽爪的雪白小奶兽，苦思冥想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起身靠近，朝它伸手，“小可爱，你要跟我们去灵境吗？那里面有很多珍贵的灵果美味，可以让你修行一日千里。” 　　程溪：“……”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忽悠呢？ 　　“未化形的灵兽怎么可能听懂你这些复杂的话，你不如拿几样吃的看它喜不喜欢。” 　　杨际嘴上这么说着，收起星盘，把自己储物袋里灵果风干的蜜饯拿出来，朝雪白小奶兽摊手。 　　“我觉得这小兽不像未开化的样子，它应该能大概听懂我们的话。”陆秋鸯还在陆家时，见识多广，对灵兽的灵智高不高，也有些判断心得。 　　“嗷……” 　　程溪刚嚎一嗓子，忽然想起两人听不懂她的兽语，也就楼西州有平等契约，可以听懂。 　　她选择抬起爪子，朝杨际招了招。 　　“这可真稀奇，好像能听懂诶。” 　　杨际又惊又喜，把灵果蜜饯递近了些，诱惑道：“你要跟我们去灵境吗？那地方灵植药草数不胜数，挖了以后卖灵石，可以买很多这种蜜饯。” 　　程溪：“……” 　　不要把她当成小孩子糊弄啊！ 　　“嗷呜！” 　　程溪抬起爪子把杨际手里的蜜饯掀翻，看向陆秋鸯，再度朝她招爪，试图与自己这位脑子灵活的好姐妹沟通。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 　　陆秋鸯没有靠近，惊奇问。 　　小奶兽矜持颔首。 　　陆秋鸯下意识看了眼杨际，朝他使了个眼色，杨际有些懵地看着她，直白问：“你想说什么？” 　　陆秋鸯：“……” 　　程溪看懂这带着几分热切与算计眼神了，她默默抬起爪子，伸出平时藏在毛发里的锋利指甲，小巧兽躯一跃，对准附近的树干飞快抓挠两下。 　　约两厘米深、近三十厘米长的抓痕，在树干上显得触目惊心。 　　“嘶……” 　　杨际轻嘶一声，他自诩自己这炼气八层修为，在同阶里也不算弱。 　　但小兽这速度，他竟未在瞬息反应。 　　如果这抓痕挠在自己身上…… 　　杨际打了个寒颤，联想到小兽突然呈现凶悍的一面，连忙伸手去拉陆秋鸯，“你别刺激它呀。” 　　“灵智这么高的小兽，肯定有人愿意出高价钱购买，不过我真就是想想。出得起价钱的人，实力肯定不弱，说不准会对我们黑吃黑，所以你放心吧！” 　　陆秋鸯朝雪白小兽扬起真挚的笑。 　　得了，我还不懂你吗？ 　　程溪在心里吐槽，陆秋鸯刚才是真的想把她买了，眼下改口，也是意识到她实力不弱。 　　并且还能窥破她的算计，这才老实。 　　考虑到灵境入口不会关闭，目前才开放第二天，裴游时可能刚抵达，还没进去，程溪也不介意再耗一天。 　　在她的耐心调丨教，再辅以指甲写的狗刨文字，陆秋鸯对她的意思已经能揣摩出完整。 　　灵境虽然仅限金丹期以下修士进入，但这东西默认是筑基期的狂欢，炼气期进去就是送菜的。 　　更别说杨际炼气八层，而陆秋鸯仅有炼气四层，两人极有可能刚进去就被人当移动资源宰了。 　　“这不是穷吗？”陆秋鸯坦然道：“灵境来资源快啊。” 　　程溪：？？？穷？！ 　　不至于吧，陆秋鸯既然能带杨际离开临原城，怎么也不像不给自己留点资源后路的样子啊。 　　碍于兽形态身份与两人不熟，程溪也知道有些事就算问了，两人也不会详细说，更不会说真话。 　　程溪索性不折腾两人，并与两人说好，带她进入灵境以后就分道扬镳。 　　陆秋鸯痛快答应了。 　　“等着，你先换一身装束。”陆秋鸯朝杨际招手，示意他坐在先前拿出来的蒲团上。 　　杨际也不是头回被折腾，老老实实盘坐下，程溪在一旁好奇地看陆秋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 　　首先是解下杨际的发带，换成鎏金色的冠饰，而后眉色加深，并用些许淡灰的脂粉扑在杨际眼袋附近。 　　陆秋鸯只用几步，便将杨际年纪往大渲染十几岁，看起来像个三十来岁的青年。 　　看着这毫不违和的装扮手段，程溪在心里暗点了个赞，同时更好奇陆秋鸯此举目的。 　　杨际的五官特征并未被遮掩，陆秋鸯自己也没有收拾，应该不是为躲避寻找。 　　“行了，你换一身衣裳。” 　　陆秋鸯轻快道。 　　“那衣服真的很丑。”杨际叹息道。 　　陆秋鸯耸肩，拍掉手指沾的脂粉，“那怎么办？不靠那身衣服，我们连来这里都路费都没有。” 　　杨际：“……” 　　想到两人离开临原城时身无分文的惨状，杨际闭上了嘴。 　　“等他换一身衣衫我们就能去灵境了。”陆秋鸯担心雪白小兽不耐烦，安抚道。 　　程溪见陆秋鸯背身，她可没有看人现场更衣的癖好，果断别开脑袋。 　　“……行了。” 　　杨际声音里夹杂着郁闷。 　　程溪好奇回头，顿时被土黄色衣物给闪了眼，好家伙！这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毫无款式可言的土黄褂衣，也太丑了点吧！ 　　“不错。”陆秋鸯满意点头。 　　程溪：“……” 　　程溪越发好奇这两人到底在捣鼓什么计划，她总觉得两人像极那些在兴山镇街上，来回走动嘴里囔囔着良丹妙药只需几块下品灵石的大忽悠。 　　活物没法收入储物袋，而为了显得小兽与两人亲近，是两人的灵宠，陆秋鸯谨慎地提出需要程溪配合一下。 　　程溪自然没意见，她被陆秋鸯抱着，借着敏锐的感知，带两人避开好几处有筑基期修士气息、以及爆发灵力冲突的方向。 　　西岭山脉的灵境入口远看，像一个竖着矗立在山脉之上的淡蓝眼睛。 　　此时此刻。 　　淡蓝眼睛周围，由数十位金丹期修士镇守，放置有人在附近闹事。而更远地方，还有元婴强者收敛气息，暗中守护。 　　程溪远远看见灵境入口一左一右守着两位金丹期修士，每个进入其中的修士，都得缴纳一笔灵石。 　　轮到陆秋鸯与杨际时，两位金丹期修士扫了眼被陆秋鸯遮住大半个兽躯的小奶兽，提了句：“灵兽算半价，还得再缴纳五十块中品灵石。” 　　程溪：？？？ 　　你们搁着卖门票呢？ 　　程溪也是才知道灵境居然要给灵石，小说里裴游时进入灵境根本没有详写。而前两天跟楼西州与裴游时待在一块谈论灵境的事，也只是提及现世时间。 　　陆秋鸯给完她跟杨际的灵石，也没想到这一茬，看了眼怀里小兽，她叹了声，肉痛地拿出五十块中品灵石。 　　给了灵石好办事，两人一兽顺利进入灵境，身体失衡一瞬，约莫一息后，陆秋鸯已经站在杂草茂盛的大平原。 　　“你之前不是说刚好只剩两百中品灵石？”杨际瞥了眼陆秋鸯，幽幽说。 　　陆秋鸯面不改色道：“这笔灵石没算在必要花销里，都临到入口，难不成把福星丢了吗？” 　　看着杨际与陆秋鸯为五十块中品灵石斗嘴，程溪很心疼，曾经的陆秋鸯多骄傲，几十万中品灵石，说给就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程溪倒是想给两人一笔灵石，但这附近还守着几十位维护秩序的筑基后期，她只能暂时压下这个想法。 　　“这回灵石三七分总成了吧。”陆秋鸯被杨际控诉地脑壳疼，妥协道。 　　杨际勉强答应，把木桌椅子搬出来。 　　正常进入灵境的修士大部分都寻了个方向，去找灵植药草，几乎没有人在出口逗留。 　　杨际与陆秋鸯的举动很快引起负责维护秩序的筑基后期修士注意，直到陆秋鸯拿出一根矮木杆，上面的蓝底旗布上写着逢凶化吉，众人才恍然。 　　灵境的出口跟入口只有一个，几乎所有进入此地的修士都会从这附近经过。 　　程溪被陆秋鸯这操作骚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捞的是什么资源。 　　真聪明。 　　程溪在心里夸了下两人，灵境出口有护山人势力镇守，这里不允许发生冲突，两人的安全性有最基本的保证。 　　再者，要是真发现大乱斗，两人离出口又很近，可以第一时间跑路。 　　妙啊！ 　　因要价不高，才十块中品灵石，陆秋鸯吆喝的内容又颇具诱惑力，很快便有修士抱着试试的想法来预测。 　　杨际掌握星脉传承不久，他修炼资质也一般，但在星脉上的天赋是真的很好。 　　他预测完星象，会告诉陆秋鸯，再由陆秋鸯用通俗易懂的词汇去解释。 　　陆秋鸯心思活络，说的话又好听。短短半刻钟，不急着走的程溪在旁观望，看着两人入账起码有好几百中品灵石。 　　不错、不错！ 　　程溪满腔欣慰，虽然没了家族支持，两人也并未落魄得活不下去。 　　“测算凶吉？有点意思。” 　　程溪蹲在木桌旁，听到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她偏头探出木桌挡板，发现这回进来的有几十人。 　　他们身穿一样的服饰，均是筑基后期，年纪大多在二十至三十岁，不论男女，眉眼均是矜傲之色。 　　“可以测其他人的凶吉？” 　　为首的青年走到木桌前，霸道问。 　　杨际刚想说话，陆秋鸯伸手扯了下他衣袖，脸上浮现温婉笑意接过话茬，“当然可以，不知前辈要测谁的凶吉？可有名字，如果能提供其体貌特征，准确率更高。” 　　牛高马大的筑基后期毫不客气道：“那小子姓裴，裴游时。体貌么，长得像个女人。” 　　跟裴游时有仇的！？ 　　程溪仔细打量这行人，这身衣物她没见过，他们腰间也没有挂任何令牌，一时间很难分辨出是哪个势力的。 　　毕竟…… 　　裴游时得罪的人还挺多。 　　“好，还请前辈稍等。”陆秋鸯礼貌又客气地说罢，面色如常地看向杨际，催促，“算吧。” 　　杨际收敛神色，手掌摁在星盘上。 　　十几息后，随着星盘不同星辰亮起光芒，杨际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对陆秋鸯说：“满缺象。” 　　“这么不巧！？” 　　陆秋鸯面露惊讶，对问话的青年歉意道：“前辈，此星象……可能不太利于你那位朋友。” 　　“噢？不太利于？说清楚点！”青年脸上浮现残忍笑容，身心愉快地催促。 　　“若换作卦象的说法，就是月有盈缺，过犹则缺，恐遇大凶……”陆秋鸯一本正经开始忽悠。 　　杨际微微低头，紧咬忍笑的下唇。 　　程溪的视野低，一眼就瞧见杨际这努力憋笑的扭曲表情，她早在听陆秋鸯说话这么虚浮就有所猜测，眼下更是得到印证。 　　经过陆秋鸯一番真切解读，在得知仇人此次极有可能丧命于灵境中，青年心情舒畅下，抛出一百块中品灵石，表示多的是赏钱。 　　陆秋鸯高高兴兴道谢。 　　这伙势力里的其他修士听陆秋鸯说得有鼻子有眼，也冒出来让她给测测，这回，预测的青年说自己姓苗。 　　苗家！ 　　好家伙！ 　　程溪琢磨着以裴游时眦睚必报的性情，这群人怕是要团灭在这里。 　　楼西州要是碰上苗家弟子，估计也不会客气。 　　程溪对这群死人不感兴趣，杨际与陆秋鸯也没打算在灵境深处冒险，这反倒省去她担心。 　　程溪挑了个药草气息浓郁的方向，涌入半米高的草丛里，开始搜刮药草灵植。 　　《登顶仙途》里，有关灵境这一段剧情，大篇幅描写的都是裴游时如何神勇，如何解决敌人并且从他们身上获取大波资源。 　　而神兽就是个工具兽，只在裴游时恰好缺哪样药草时，叼着珍稀药草出现，然后继续被放养。 　　这回程溪仍是放养状态，但她采摘的各类珍稀药草，全都是自己的资产，可以凭自己处理。 　　这爽感，岂止一星半点。 　　灵境的面积非常辽阔，这里没有本土生物，只有大簇大簇的杂草，以及容易迷失方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 　　小说里灵境内总共有三块区域，平原区，深林区，还有珍稀罕见灵草最多的中心区。 　　平原区最外围杂草品质与年限最低，深林区随地都是稀有灵草，反而让这片区域成为最危险所在。 　　这是开放式大型灵境的风险之一。 　　混乱。 　　在一些恶修眼里，只要弱者挖采到珍稀灵草，四舍五入就等于自己也有了，因为他们热衷于杀人夺宝。 　　大多数修士进入灵境是想着挖采些值钱的灵植药草，而也有小部分恶修，打的就是杀人夺宝的主意。 　　程溪无视平原区的低阶药草，她特意避开那些灵力碰撞的区域。中途没有被方向感误导，花费近一天时间，终于穿过偌大的平原区。 　　程溪的赶路速度称得上极快，但到底进入灵境比那些蹲守的人晚了近两天。她抵达深林区，感知范围内，全部都是灵力碰撞，威力均是筑基后期。 　　程溪仗着自己兽躯娇小，强忍着呛鼻的泥腥与血腥味，特意在褐红色的泥地里打了个滚，把自己雪白的真皮毛发遮掩。 　　兽躯状态下，程溪气息收敛非常精妙，一般修士不仔细观察根本分辨不出她的修为。 　　但保险起见，程溪还是嗑一粒裴游时给的敛息丹，确保不会被一些感知厉害的灵兽盯上。 　　做好这一切，程溪踏入深林区。 　　“你要资源我都给你，别杀我！” 　　“呵，你以为我会留你作后患吗？下辈子，别再碰上老子！啊——啊啊啊——” 　　程溪猫在一棵不起眼的树下，听着近在咫尺的惨叫，放缓呼吸。 　　“呵，你说的这些话，悉数奉还。” 　　先前求救的男修冷笑着宰了对手，把他身上摸索干净，就在这位男修打算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时，之前藏在暗处，想要黄雀在后的修士跳了出来。 　　“精彩！” 　　这位筑基后期修士身形如鬼魅，一剑刺穿收获战利品的‘螳螂’心脏，在他耳畔由衷称赞了一句。 　　此人散发气息与楼西州旗鼓相当，程溪趴着大气不敢喘。直到此人离开，她才迈着小短腿快步穿过这片区域，继续往深处走。 　　深林区的杀戮随处可见。 　　各种人性险恶在此地体现得淋漓尽致，程溪花费近两天时间，才通过捷径，踏入中心区后方。 　　中心区被深林区围绕在中间，但却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去，除去正入口，就是程溪从小说里得知的捷径，只有她这种体型才能钻进去的小洞。 　　程溪怀疑这是原小说给裴游时特意开的金手指，方便神兽从后方搜刮各种珍稀罕见的灵植药草。 　　眼下这个便宜被程溪占了。 　　就很爽。 　　中心区的入口此刻必定血流成河，而后方却像没有人造访过的宝库，萦绕在程溪鼻翼间的，是各种珍稀甚至罕见灵植药草的芬芳。 　　这里灵植药草随便挖一株，起码是上千年岁龄，放在外界拍卖，普遍十几万中品灵石起步。 　　程溪收敛心中喜悦，开始埋头狂挖。 　　神兽的寻宝雷达效果极好，进入中心区才半天，她已经找到楼西州需要的罕见灵果，明心果。 　　一棵矮树上，结着三颗淡金色果子。 　　明心果是多年生，除去果子之前，矮树也值钱。程溪尝试挖了下，松软泥土半米之下，是艳红带点血腥与腐臭的土壤。 　　程溪被这股腐臭寻得连忙跳上土坑，眼看着矮树根须已经被挖出大半，她张嘴咬住婴儿手腕粗的树干，用力一扯。 　　矮树被拔了出来。 　　程溪心生满意，把这坑重新给它填平。 　　在程溪放肆狂挖近三天之后，她迎来一个既喜悦又有些发愁的消息。 　　她八十立方的储物袋，爆仓了！ 　　但中心区资源，她才搜刮一半！虽然都是挑着年限最高，最珍稀最罕见的灵植药草挖采。 　　但余下那些稍次些的也值钱啊！ 　　亲身体验过灵境的中心区，程溪才意识到这地方的资源有多丰富。但凡碰上珍稀药草，最低年限都有四、五千年，长势还特别喜人。 　　随便挖一株出去拍卖，卖个几十万中品灵石不成问题，这对筑基期修士而言都算得上巨款。 　　眼下灵境又还有近八天才结束。 　　程溪想了想，折返回之前的小洞，窝在里面，把一些炼丹需要的珍稀药草拿出来，打算提炼成药珠。 　　如果是炼丹，药珠的价值不比药草低，不过越高阶的药草药珠，对品质要求越高。 　　程溪有过往提炼药珠的经验打底，处理起几千年份的珍稀药草，毫不手软。 　　不得不说，为了利益最大化，程溪真的很拼。 　　在程溪提炼药珠期间，那些辛辛苦苦守住入口，想要独吞中心区资源的大势力弟子们，快要被气死了。 　　这一个个埋得敷衍的小土坑，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竟有人早他们一步，把桃子摘走了！！ 　　“找！必须把此人找出来给我挫骨扬灰！”某个大势力的筑基后期弟子咬牙切齿道。 　　其他人心态相似，越是在中心区寻找，越被土坑气得差点七窍冒烟。 　　感情他们在入口处厮杀，结果全都给其他人做了嫁衣？换成谁不得气得想杀人啊！ 　　程溪缩在小洞里，花费近两天，努力给储物袋腾出近五个立方的空间之后，打算再捞一波。 　　结果刚从小洞靠近中心区，她立即闻到外面杂乱又强横的气息，显然这外面蹲守的人不少。 　　程溪：“……” 　　看来是被发现了。 　　程溪有点小遗憾，正准备去深林区发展，又从这堆气息里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裴游时！ 　　程溪四肢一软，正准备往回缩，外面忽然传来灵力碰撞，有人打起来了！ 　　程溪以为是裴游时在跟那堆人在战斗，她可不打算掺和，四肢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小洞昏暗的光线全靠洞口那点被杂草遮住的光透进来，却只能勉强照亮半米。程溪退了几步，发现洞口的光忽地被人全部遮住。 　　小洞变得一片漆黑。 　　“雪团。” 　　裴游时的声音从小洞外传来，令程溪兽躯一震，柔软毛发炸成了刺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好害怕！！！ 　　程溪立马掉头，朝小洞另一端撒腿跑去。 　　“另一侧也有他们的埋伏，你出来。”裴游时语气急促，但小洞里的气息一听他这话，跑得更快。 　　它怕极了他。 　　裴游时如黑鸦般的睫毛遮住眼底阴鸷，咽下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目光扫了眼周围虎视眈眈的大势力弟子，手握冷霜剑，气势如虹与之爆发凶猛厮杀。 　　对于裴游时的突然发疯，这些大势力弟子也被激出火气，想要压他一头。 　　但前不久才从元婴强者手里脱身，与金丹中期修士乃至金丹后期妖兽厮杀的裴游时，跟这些人打起来，那是真的在虐菜。 　　“姓裴的！你别太过分！你不知道吧，苗家已经对你发出悬赏，你的人头值五百万中品灵石！” 　　有大势力弟子忍无可忍道：“你最好想清楚，这个消息要是被其他人得知，你的处境会如何！” 　　“噢，你说苗家？” 　　裴游时随手甩去冷霜剑上的鲜血，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他们这回进来五十七人，全被我杀了。” 　　五十七个筑基后期。 　　全部死于他剑下。 　　在场十来个筑基后期青年身躯一颤，跟看怪物似地盯着裴游时，他们并不是势力里的拔尖存在。 　　好死不如赖活着，随着第一个青年跑路，余下的人不攻自破，纷纷四散而逃。 　　妈的，他们再努把力就能突破金丹期，再享受几百年寿元不好吗？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 　　随着这群人尽数离去，裴游时背靠着山体滑坐下，吞了颗治愈伤势的丹药，他余光盯着小洞，怔怔出神。 　　短短几个月，他对雪团的形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它会在春季欣赏花苞，在炎热夏季趴在檐下纳凉，秋季一天都见不到，只有晚上会蹲在树下等他回来。 　　至于冬季，它好像很喜欢，一旦下雪，能蹲坐数个时辰，它那时仿佛与白雪融在了一块。 　　它既安静又乖巧。 　　它在时，就像生活中的一部分，不喧嚣，不显眼，等它离开，裴游时发现自己仅有的生活消失了。 　　他如今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鲜血淋漓的厮杀。 　　裴游时静静坐了一个时辰，挥散心底情绪，俊美脸庞再度恢复麻木，手持冷霜剑起身离开。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 　　程溪确定裴游时的气息消散后，默默从小洞里爬了出来。她对感应裴游时的气息上很有经验，只要小心点就行。 　　中心区也不小，不至于那么倒霉再碰上。 　　人为财死，兽为食亡！ 　　此次灵境过后，裴游时会回缘仙宗参加大比，程溪有很长一段时间等不到这种大肆搜刮资源的好机会。 　　不趁这回捞个够本怎么行。 　　裴游时在中心区折腾得鸡飞狗跳，程溪反倒一次危险没碰上，捞得盆满钵满。 　　随着灵境关闭在即，程溪心满意足赶在裴游时前面，朝出口跑去。 　　直到灵境开始震颤，距关闭时间仅剩五个时辰，裴游时才收起冷霜剑，慢悠悠离开中心区。 　　被修士光顾过后的灵境犹如蝗虫过境。 　　陆秋鸯跟杨际蹲守在灵境出口，见到裴游时，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陆秋鸯叹息道：“你再晚半刻钟，就要被留在灵境里了。你不想出去，可别搭上我们啊。” 　　维护秩序的修士已经撤离，这灵境出口周围空旷又寂静，裴游时沉默地抛了个储物袋给两人。 　　“替我算一卦。” 　　裴游时盯着杨际，忽然开口。 　　“算什么？” 　　杨际拿出星盘，纠正道：“我这是星象盘，不是八卦乾坤，你不能用一卦来形容。” 　　“不准？”裴游时语气一沉。 　　“你才不准！” 　　杨际立即反驳，想瞪一眼，又碍于裴游时的实力，憋了回去，“你说吧，你要算什么。” 　　“算它……”裴游时话到嘴边一顿，沉着脸收敛神色，冷漠道：“不必了，出去吧。” 　　“真怪。” 　　被消遣的杨际忍不住嘟囔。 　　“他好像认识那只白色小兽，之前我们一说，他脸色就不对劲。你要不算算，这一人一兽什么关系？”趁裴游时离开，陆秋鸯兴致勃勃催促道。 第50章 教训 　　杨际禁不住陆秋鸯的催促, 叹了声伸手摁在星盘上，他默念秘法，但这回星辰明明灭灭，却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答案。 　　“不行, 两者关系连星象都给不出答案。” 　　杨际视线落在星盘上, 神色极为惊诧, 这是他首次碰上给不了答案的情况。 　　“那就是相当复杂的关系了？” 　　陆秋鸯恍然，想了下说：“那你给这一人一兽, 再给算一个凶吉星象看看, 好歹刚才受了小兽几十株珍稀药草的恩惠。” 　　杨际深以为然地点头, 光是小兽给的珍稀药草, 随便拿出一株, 就能抵得上两人在这摆摊算凶吉的收入。 　　尤其是以两人当前窘迫的资源现状，这几十株珍稀药草更是雪中送炭, 让两人惊喜又压力骤降。 　　杨际手掌再度覆上星盘中央, 凝神静气, 运转秘法，不出十息，星盘几颗星辰亮得极为明亮。 　　“裴兄是雨过天晴的星灿星象。”杨际眉宇微扬，心情轻快道。 　　陆秋鸯为了配合杨际，熟读各种星象的含义，其中星灿是预示未来比较好的星象, 她满意道：“这个星象不错。” 　　杨际怀揣着舒畅的心情, 尝试给小兽预测, 这回星象亮得极快，但却是上百颗星辰里，最不幸的几颗黑色星辰。 　　陆秋鸯对星辰有所了解, 余光注意到这几颗亮得耀目的黑色星辰，倒吸一口凉气，“十大厄星，它居然独占七颗！这是什么星象？” 　　“……覆巢之兆。” 　　杨际咽了下口水，心脏拔凉拔凉的，“上回有个人只点了两颗厄星，第二天就死在路上了。” 　　陆秋鸯心肝一颤，两人与小兽认识不久，但几十株珍稀药草，足以让两人铭记于心。 　　“没有生路吗？” 　　陆秋鸯一双黑白分明的秀丽眼眸紧盯着杨际，语气沉着道：“能不能再给它算算生路？” 　　“重复预测准确率会降低……” 　　杨际神色无奈，星脉传承又被谓之先知，但也并非回回都能准确无误。 　　尤其是当重复预测同一个人或物，准确率会大幅下降，这种预测带来的答案反而会让人犹疑。 　　“七颗厄星，必然与性命相关，或者你预测下，我们在何地能救下它。”陆秋鸯脑子灵活，果断转换预测方向。 　　杨际：“……” 　　“你要是得了这星脉传承，估计能在你手里玩出花来。”杨际边感叹边预测。 　　陆秋鸯闻言一笑，“老天爷是公平的，鱼跟熊掌不可兼得。我胎毒能够祛除，已经得了大道四九的那一线生机，可不敢再有其它奢求了。” 　　“酉时，以西，斜坡，三棵树。”杨际忽地报出几个重要情报。 　　他闭着眸子的脸色显出挣扎之色，半晌才艰难抽回手掌，而星盘中央，已经出现一道大裂痕。 　　杨际看得很心疼。 　　“几万中品灵石的事，随便卖一株珍稀药草就能给你做好几个星盘备用。”陆秋鸯宽慰道。 　　杨际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首先需要成功卖掉珍稀药草才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当前，看了眼天色：“先出去。” 　　陆秋鸯点头。 　　* 　　此次长达近半个月的灵境结束，每一个从灵境出来的修士，有的心有余悸，有的则心满意足。 　　在灵境附近，有一些大势力专程派善于经营的修士前来，收购新鲜药草。 　　不过敢向这些大势力兜售的往往都是些筑基期，经验老练的炼气期修士一出灵境，便火急燎燎地钻进里山脉中。 　　程溪离开灵境后，远离这些护山人，挑了个杂草丛生的僻静角落刨个临时小洞，钻进里面整理这回挖掘到的资源。 　　其中光是各类药珠，程溪凝聚的数量便不低于五百颗，楼西州需要的罕见明心果，程溪挖了三棵树，得了八颗果子。 　　余下些不适合提炼药珠的珍稀类灵植药草，还有近一千多株，这些资源的具体价值程溪也难以估算。 　　反正她这几年的修炼资源不用发愁。 　　因明心果还未交付给楼西州，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还没解除，程溪可以借助盘踞在识海的契约，感应楼西州的位置。 　　只要把明心果交付，她也算完成一件大事，接下来裴游时会回缘仙宗，程溪琢磨着自己也该离开兴山镇，去更辽阔的地方闯闯。正如楼西州先前所说，兴山镇地方太小。就算她资质绝顶，然兴山镇的上限摆在这，她超出上限以后，进步会变得非常艰难。 　　“等灵境结束，就可以去找楼西州了……”程溪趴在小洞里在心里暗忖，她忍着土腥味，拿出几块上品灵石摆在身下，炼化其中灵气用于恢复气海灵力。 　　约莫上午巳时。 　　随着灵境关闭，护山人势力的元婴强者纷纷散发威压，回归山脉深处的城池。 　　与此同时，山脉上空有灵舟驶来。 　　护山人势力一走，程溪离开小洞穴，跳上树枝上仰头注视那艘庞大的灵舟。 　　原小说里，灵境结束以后，各个大势力都有派灵舟前来接弟子。而灵舟有元婴强者镇守，追杀裴游时的苗家大势已去，只能含恨离开。 　　程溪心下稍松，抖掉毛发上沾染的灰黑尘土，跳下树枝激活最后一张易貌符，同时拿出狐脸面具戴上。 　　有平等契约指引，程溪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上千位修士里的楼西州，他独自站在人群外，身边没有师妹跟随，看起来颇为冷清。 　　“灵舟再有半刻钟就会降落。” 　　楼西州注视着走近的程溪，清澈明亮的眸子专注而认真：“你要不要顺路？灵舟会在沿途几个城池停留。” 　　程溪摇了摇头，被苗家的人追杀以后，又进入灵境不眠不休长达十多天挖掘资源。她现在只想回兴山镇休息几天，慢慢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再者因裴游时的缘故，若非不得已，她确实不太想进入缘仙宗。 　　程溪用灵力包裹着，把两颗明心果交给楼西州。 　　楼西州轻抿下唇，看着这团灵力，只要收下此物，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就会解除。 　　他此刻竟不想收下。 　　“……” 　　楼西州睫毛轻颤，天之骄子俊逸眉眼神色低落，他沉默半晌才伸手，将明心果收起，声线微涩道：“有闲暇，记得来缘仙宗找我，先前的符宝，能当楼家信物。” 　　他也曾想过，推辞明心果，将小兽带上灵舟。但楼西州越是与小兽相处，越清楚它的性情，小兽性子温和，却也很果决。 　　他此举，只会把小兽越推越远，他不希望有天小兽会讨厌他，抗拒他的靠近。 　　再者，修士岁月悠长，灵兽寿命也很长，一人一兽总会有再见的机会，楼西州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楼西州收下明心果后，一人一兽的平等契约悄然崩溃，化作精纯的灵识，反馈识海。 　　背负的承诺完成，程溪精神一振。 　　“楼公子。” 　　就在程溪想要跟楼西州道别时，一道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响起。她偏头看去，发现来人竟是灵离弓的原主人，苗家虫修！ 　　对上楼西州冷淡视线，虫修脸上堆起几分殷勤的笑，然笑意未达眼底，他连忙说道：“是这样的，先前在下多又得罪，所以在下特来道歉。” 　　“此物是七长老特命在下送来的赔礼，还望楼公子不计前嫌……” 　　虫修拿出一样物品，说到后面几个字，面色有一瞬的扭曲，气息也跟着动荡，看起来颇为怪异。 　　苗家七长老！ 　　程溪心里冷笑，这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这位七长老前不久才追得她跟楼西州以及裴游时三人狼狈不已，眼下却给楼西州准备赔礼。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意。 　　楼西州显然也想到这点，他睥睨一眼虫修手中的物品，认出此物是留影石后，冷冷道：“七长老的款待，令我记忆深刻，赔礼就不必了。” 　　“你转告七长老，我必会向家父好好转述此次历练经历。” 　　楼西州如今虽然打不过元婴强者，但他背景强势厉害啊。被隔着两个大境界的修士追杀，他向长辈述说，丢人的只会是苗家。 　　一旦楼家的打压下来，苗家七长老就算不死，也必然会难受一阵。 　　程溪暗呼爽快，这有背景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虫修嘴角抽搐，强撑着笑意道：“家族之事且不论，七长老也知楼公子贵为天骄，又是楼家嫡出，身份尊贵，所以今日让在下，无论如何都要把此物交予楼公子手里。” 　　“七长老还说，楼公子行仗义之道，此物对楼公子的修行，必然大有裨益。”虫修言辞诚恳认真道。 　　七长老真有这么好心？ 　　程溪不信，但也对虫修手中的黑色石头产生几分好奇，她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苗家不必如此虚伪。” 　　楼西州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 　　“这怎会是虚伪，这是七长老的一番苦心啊，楼公子有楼家护着，少经磨砺。今日七长老送此厚礼，楼公子无论如何，都要看看才行。” 　　虫修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怪异之感更加浓烈，他双眼透着疯狂与怨恨，果断捏碎手中的留影石。 　　随着留影石破碎，一道画面呈现在半空中，周围上千位筑基修士的目光均被吸引了过来。 　　画面里的景色很熟悉。 　　程溪目光一凝，这里是……刘家！ 　　这个留影石品阶很高，就连声音也都记录了下来，一个颧骨宽大的男人立于刘家上方，一挥手，几十只大型毒虫落下，在刘家府上穿梭。 　　“楼公子。” 　　男人面色含笑，不疾不徐地开口：“听闻楼公子曾来过此地，还亲自护送这个家族的后辈在山脉中历练……” 　　“以楼公子天骄之资，想必得楼公子指点的后辈，天赋必然不凡，今日，我主要是想看看他们资质如何。” 　　男人说罢，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面带恐惧，已经被毒虫驱使着赶到空地上。 　　楼西州脸色一沉，留影石的画面挥不散，他已经意识到不妙，连忙伸手把红衣狐脸的少女拉进怀里，用袖子遮在她的面具上。 　　“别看！”楼西州语气焦急。 　　“嘻嘻嘻嘻嘻嘻嘻，想不到楼公子还挺怜香惜玉的，但放心，接下来的画面，并不会太残忍。” 　　虫修阴测测的笑意中，带着极强的快感，“看啊，这个家族的资质，如此低劣，七长老让他们展现楼公子您的教导，可他们居然……居然！” 　　“居然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太过分了，楼公子，这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这些人简直枉顾您的指点与教导。” 　　不再掩饰被丨操控的‘虫修’放肆地大笑，而画面里，是刘家人的痛苦惨叫。 　　那些曾有过短暂相处的后辈，被毒虫的足钳困住，慢慢勒紧，衣物逐渐被鲜血侵染。 　　“楼公子对你们很不满意啊，特意命我前来销毁你们这些失败品。但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与楼公子面对面的机会，你们可以求救，求楼公子放过你们。” 　　留影石里的七长老语气柔和。 　　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还能无动于衷，尤其是自己的血亲就在眼前即将死亡。 　　刘家家主，刘守辛，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纷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嘶吼着求楼西州饶刘家一命。 　　他们把楼西州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楼西州俊逸脸庞铁青，他顺风顺水活了十几年，正如苗家七长老所说，他杀过人，却从未遇见过这种直击心脏的折磨。 　　当初刘家十几位后辈，何曾不是满怀希翼地进山，希望能有所长进，扛起刘家的未来。 　　可这次进山，却成为灭族的引火线。 　　苗家七长老怨恨楼西州坏他好事，所以他选择用刘家报复楼西州。 　　你以为给予的是恩赐，结果却是灭族的剧毒，你的行为，害死了一个家族上至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儿，杀人诛心，不外如此。 　　可苗家七长老不知道，楼西州固然陪同进了山，然提议进山的，却是程溪！ 　　程溪眼睛被遮了看不见留影石的内容，可她能听见，她可以听见刘家人的绝望求助。 　　这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就像一柄柄锋利刀子，往程溪心口刺，狠狠地刺。 　　楼西州掐个术法想堵住程溪的耳朵，但这留影石具有极强的穿透性，不论是术法亦或者堵耳朵，根本没效果！ 　　察觉怀里娇小身躯在颤抖，楼西州遮住少女脸庞的衣袖已有湿意。他心神微震，垂眸一看，狐脸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少女闭着眸子，泪水不断滑落，她既未抓狂也没哭嚎，可那股悲痛之意像要将人溺亡。 　　楼西州心脏钝痛，冷冷扫视被丨操控的虫修，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贸然打斗很难在瞬息间分出胜负。 　　不过一瞬权衡，楼西州手臂圈住少女腰身，招出自己的飞行法宝，将少女放在上面。 　　“乔乔，这不是你的错。” 　　楼西州伸手擦去少女精致面容的泪水，认真传音，“苗家眦睚必报，手段残忍，不会轻易罢休，你眼下最紧要的是藏起来。” 　　楼西州叮嘱之后，暗中操控法宝离开，而他则留下与虫修爆发厮杀，手持灵剑，每一剑杀意横生。 　　“没想到楼公子如此怜惜女子。” 　　被丨操控的虫修面容扭曲地怪笑，想要施展灵虫跟上那离开的女子，却回回被楼西州打断。 　　半空的画面还在持续。 　　楼西州面覆寒霜，他与刘家不过几面之缘，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苗家七长老此举，真正触及他的逆鳞，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飞行法宝的速度很快，十几息便将程溪送出近五里，刘家人的哭嚎与绝望求救仿佛还在她耳边循环，他们的声音就像冰冷铁掌，将她心死死地、死死地紧攥。 　　程溪从未像此刻这般恨！ 　　她好恨！既恨苗家，也恨自己。 　　世间怎会有似苗家七长老这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仅为报复一时失利，而屠戮无关人等满门的歹恶之人？ 　　倘若今时今日，她实力不像这般孱弱，刘家是不是不会死？她如果不接触刘家，刘家是不是也…… 　　不，不对，这样想根本不对！ 　　程溪的理智在无穷无尽的恨意与悲痛中挣扎，纵使她接触的不是刘家而是李家，只要还有救下裴游时与苗家作对的行为，李家同样难以幸免。 　　她不可以厌弃自己，错的不是她！ 　　她不能中苗家的算计，不能因为此事一蹶不振，她也不能让刘家白死—— 　　程溪努力抬袖擦去流不止的眼泪，睁开通红眸子，深吸一口气，从飞行法宝上跃下。 　　飞行法宝速度的确快，但这太显眼。 　　苗家既然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举报复楼西州，眼下见她与楼西州关系亲近，极有可能对她下手。 　　她现在必须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绝不能成为苗家钳制楼西州的工具。 　　程溪死死忍着泪意，确定周围没有窥伺感后，撤去易貌符，隐入群山中。 　　刘家出了事，乔山呢？人炼魇呢？！ 　　程溪想起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人炼魇，先前考虑到灵境是搜刮资源的地方，她遇上什么危险也能找楼西州，再者身上保命法宝也不少…… 　　想到这些，程溪就没喊上人炼魇，一直留着它在乔山修身养性，研究血液携带的办法。 　　刘家是什么时候不复存在的？ 　　人炼魇是否知晓？ 　　程溪迫切想知道人炼魇的处境，她在杂草丛生的山缝里挖了个小洞，藏在其中，通过魂血呼唤人炼魇。 　　乔山离此地距离有点远。 　　而离得越远，人炼魇的实力越弱。 　　程溪当初想的是乔山有黑皮猪，人炼魇每天可以多吃点猪血维系，这比起在一堆强者眼皮底下更安全。 　　可现在刘家被苗家七长老覆灭，而七长老又是元婴强者，且与创造人炼魇的炼火宗派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发现人炼魇的踪迹…… 　　程溪沾满泥土的爪子死死抠进泥里。 　　“人炼魇，小魇！” 　　程溪不断用魂血呼唤人炼魇，同时回想小说里有关人炼魇的篇幅，魂血契是不可逆的。 　　而血主不死，人炼魇不灭，可人炼魇虽不会灭亡，但却有被困住的情况发生。 　　小说里人炼魇被困住很短暂，裴游时解决完仇家便将人炼魇解救了出来。 　　程溪再一次恨自己实力不够。 　　她从未想过与大势力结仇，她一直以为小心避着裴游时这位杀神，自己的人生就不会有太大波折。即便有小冲突，面对同阶，她也不虚。 　　可这是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用血淋淋的现实，给程溪上了一课。你不去主动招惹，麻烦同样会找上你，甚至给你当头重棒。 　　程溪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地用魂血感知人炼魇，终于，它有了回应：“血，主，解，除，魂，血契。” 　　“有，元婴，布，逆转，大阵，快——解——” 　　人炼魇是兵器，没有情感，绝对听从于血主，但这一刻，程溪听到了人炼魇的迫切。 　　逆转大阵是什么程溪不清楚，而魂血契确实可以解除，但后遗症极为严重，有可能导致境界下滑。 　　别说小说里男主没试过，炼火宗派的历代血主也从未尝试，谁会放弃一个绝对忠诚的强大兵器呢？ 　　程溪第一反应不是魂血契的后遗症，而是人炼魇明知魂血契解除后的后遗症，它却仍旧让她解。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逆转大阵带来的伤害比魂血契更严重！ 　　除非生死攸关，程溪不愿意放弃人炼魇，她当初缔结魂血契时就说过，要带它养老，不让它像兵器一样厮杀！ 　　刘家，程溪知道消息已经迟了没办法，无力回天，可是人炼魇，她还有挣扎机会。 　　程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问人炼魇：“逆转大阵我会死吗？你不许骗我！” 　　“有，大，概率。逆转，阵法，耗血主，精血，会被，耗空，血液，死。”人炼魇回答。 　　“你呢？解除魂血契，你会如何？”程溪追问，血主不死，人炼魇不灭。反之血主死亡，它也活不长。 　　程溪忽然想起一件忽略的事，魇是纯粹的至恶之物，人炼魇消亡后，其中的魇会回归炼火宗派，与经过折磨的大毅力者融合，孵化成新的人炼魇。 　　那时的人炼魇，还会是她如今认识的人炼魇吗？ 　　对于程溪的追问，人炼魇迟迟未回答，直至片刻后，它才断断续续道：“我以，后，还，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要是有能两全的办法，就算我受重伤也不要紧。而且我精血贼厉害，我还有心法，恢复快，区区逆转大阵……” 　　程溪安抚的话还未说完，那颗与人炼魇缔结魂血契忽然在体内呈现，散发出牵动神魂与血液的强大吸力。 　　“逆转，阵，以血，作赌，一方，血，无，则败，神，魂陨。”人炼魇断断续续解释：“阵法，有，四，个，元婴。” 　　程溪紧抿着唇，灵识内视，果断抽出一滴神兽精血注入魂血之中，强大吸力瞬间消散。 　　对赌是吧！ 　　四个元婴强者欺负人是吧！ 　　精血也分质量，程溪这具神兽躯体的精血，可是能炼制出起死回生灵丹妙药的顶尖主材料！ 　　从被追杀狼狈跑进山脉深处，再到此次刘家覆灭的事，程溪心里已经积攒一肚子无处可泄的郁火。 　　反正神兽精血消耗还能慢慢生回来，元婴强者欺人太甚，她就是自损一千，也要咬下他们八百。 　　逆转大阵是无声的博弈。 　　这场博弈，只有起阵之人与跟人炼魇有密切联系的程溪能感知到。 　　一滴神兽精血消耗约几十息，魂血契再度呈现吸力，程溪一旦上头，痛也不怕，再度抽一滴。 　　与此同时。 　　已经化作废墟的乔山，四位元婴强者看着逆转大阵那强横的吸力，皆是脸色铁青。 　　“苗七！你这回招惹上了什么怪物！？精血怎会连我四人合力都难以对抗！” 　　一位元婴强者质问苗家七长老。 　　“哼——” 　　苗七盯着被逆转大阵困在中央，一双猩红眼眸杀意四溢的黑雾，冷冷一笑，“不过是这畜生辅以抵抗罢了，穷酸得让这等绝世兵器吃凡猪血，且看这畜生的血主，能扛多久。” 　　苗七的话让另外三人心下稍松，打量阵法中的黑雾，心中都有些痒，眼底是隐秘的贪婪。 　　这等只要喂血液就能变得极强，而且还绝对忠诚的兵器，试问谁不想要？ 　　但此物乃炼火宗派的东西，金丹期或许不了解炼火宗派，但凡元婴强者，都曾听闻过。 　　此宗派遍布各个陆州，人脉非常宽广，曾有屹立万年的宗门与炼火宗派对上。 　　不出半个月，那万年宗门分崩离析，就连渡劫老祖都在这一场冲突中陨落，造就了炼火宗派的赫赫凶名。 　　三名元婴强者有贼心没贼胆，只能看着这黑雾暗自羡慕。 　　随着逆转大阵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苗家七长老都察觉出不对劲。即便有黑雾辅助，那位血主一对四，也撑太久了吧！？ 　　“苗七……” 　　有消耗近半精血的元婴强者坐不住了，但他刚开口，就被苗七打断，“逆转大阵一旦开启，要么你们原因承受神魂重伤的风险，终止大阵。要么就继续下去，一旦血主输了，血主的精血还能反哺你们。” 　　“这个血主……” 　　苗七嘴角扬起阴冷的笑意，“有点意思，他的血，品质极高，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中断逆转大阵的代价太大，三人哪怕此刻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逆转大阵每一次出现吸力，四人各自抽出一滴精血，轮流灌溉。 　　苗七表面镇定，实则不着痕迹扫了眼另外三人，终止逆转大阵只会让终止的那个人神魂重创，剩下三人只会受些波及。 　　所以…… 　　能活到元婴境界的修士都不是傻子，这一刻，每个人看向三名队友的眼神，都渐渐不对劲起来。 　　程溪是发了狠要跟逆转大阵的元婴强者硬杠到底，不论是修士还是灵兽，精血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若精血过少，还会引起境界震荡。 　　但程溪仗着神兽恢复力强，精血品质奇高，硬是把四个元婴强者拖得开始互相算计。 　　这一点，四个元婴强者起初也未预料到，谁能想到穷酸得让人炼魇吃猪血的血主，精血品质会高得离谱啊！ 　　用扮猪吃虎来形容都显得小家子气，这已经堪比单只蝼蚁啃象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因精血消耗过多，程溪连撑着兽躯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地上。 　　还剩下十来滴精血。 　　一旦精血低于十滴，她的境界就会下滑，但境界下滑不要紧，反正还能修炼回来。 　　程溪把楼西州给的淡青色符宝挂在毛茸茸的脖子上，继续抽取精血注入逆转大阵。 　　在四位元婴强者互相算计时候，他们并未发觉逆转大阵中的人炼魇悄无声息闭上了猩红眼眸。 　　“血，主，我，睡，一会。” 　　人炼魇通过魂血契，对程溪传音。 　　“木傀也睡了，它说多晒晒太阳，它就会醒，但是刘家没了，我要重新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你呢？你要怎么样才会醒？” 　　程溪嗓音轻颤着问：“你喜欢喝血，我以后每天喂你精血，你什么时候能醒？” 　　逆转阵法里，黑雾缩成一团，形状怪异，像在拥抱什么，它断断续续道：“不，用，精，血，普通，血液，就，可以，了。” 　　“不要，哭，有血，喝，很快，就醒。我，不会，死，我，不想，养猪，了。” 　　“凡血，太，弱，不，能，应敌。不能，保护，你。” 　　“修仙界有灵畜，血质比猪好一大截，价值也高，我们以后不养，纯做倒卖生意。这样既能赚灵石也满足你日常所需，还可以攒很多血珠……” 　　程溪压下悲伤，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轻快高兴：“所以你也要努力努力，早点醒，你的处理手法比人类更厉害，只有你在，这方面才能运转起来。” 　　“好。” 　　人炼魇带着这个铭记于心的期望，黑雾霎时覆盖整座逆转大阵。 　　四个元婴强者忽然发现自己与逆转大阵之间，多了一条牢靠的锁链，不论他们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挣脱。 　　“这个，畜生！” 　　苗家七长老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逆转大阵发生变故，意识到自己无法借助其他人终止大阵脱身。 　　他撕下伪装，环顾三人，语气不耐道：“要么继续用精血消耗血主，要么一起终止大阵，否则谁也脱不了身。” 　　三人此刻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苗七，心里更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眼下人情与酬劳没有捞到，反而惹得自己一身骚。 　　继续硬耗下去，精血一旦不足，境界就会动摇，甚至会大幅跌落。而终止大阵，神魂伤势又难以修补。 　　横竖都没好果子吃。 　　对比心态爆炸的四位元婴强者，程溪看着这颗从体内掉出来的黑色珠子，其中吸力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强烈，她再度抽出一滴精血，落在黑色珠子里。 　　这一回，黑色珠子沉寂很久，吸力才再度出现，程溪恹恹的神色精神一振，果断再抽一滴。 　　她体内的神兽精血还剩十二滴，从吸力反应来看，对面四个元婴强者也要撑不住了！ 　　由精血不足带来的境界动摇，以及兽躯轻伤，在心法治愈下，效果显著。 　　这让程溪心里有了底气。 　　与此同时。 　　乔山的四位元婴强者面白如纸，境界已经开始动荡，其中一人忍无可忍道：“苗七，终止逆转大阵吧，再继续下去，你连元婴境都保不住！” 　　“复议！” 　　“复议！” 　　天知道这两个字从另外两位元婴强者口中蹦出来有多艰难，但眼下他们看出来了，那位血主是真的蚁啃大象，还啃成功了。 　　因为他们不愿拿境界大跌去拼。 　　神魂好好休养个百十年，还能慢慢恢复，境界一旦大跌，动荡根基，修仙途也就到此为止。 　　苗七闭上眸子，心中的不甘与嫉恨几乎要将他理智灼烧，不应该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死的必然是对方！ 　　“再撑一轮，这一轮若还无效，就终止大阵。” 　　苗七还怀揣着最后一缕希望看向三人，如果对方也油灯枯竭，就拼这一口气呢！ 　　扭转胜负，在此一搏！ 　　“你这个疯子！” 　　有人骂苗七，但逆转大阵的终止之法只有他知晓，眼下三人纵使不愿，也不得不陪着他疯一把。 　　而程溪守着黑色珠子，见吸力出现，又抽出一滴精血融入其中。 　　她的精血还剩下十滴。 　　炼气六层的境界已经开始动荡，就连气海边缘都有些溃散，不过不要紧，反正炼气期修炼回来很简单。 　　这也没有伤到根基。 　　程溪有点慌，但还绷得住。 　　乔山的四人拼一把失败，苗七双目通红地终止逆转大阵，神魂重创的感觉及不好受。 　　而随着逆转大阵消散，黑雾忽地朝一个方向飞去，苗七见此景象，直觉黑雾必然是去找血主，他睚眦欲裂，果断操控法宝跟上：“混账！我要你死！！” 　　另外三位元婴修士纷纷四散离开此地，他们精血大失，神魂重伤，随便来个元婴初期都能要他们的命！ 　　黑雾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摆脱苗七的追踪，回归程溪身边，拥抱她的兽躯。 　　下一瞬黑雾又轰然散开，涌入黑色珠子，给程溪带来最后一句话：“快，跑。” 　　程溪兽爪扒拉这颗黑色珠子，想要收入储物袋，发现可以之后，用气海里的治愈能量给自己奶了一大口。 　　稍稍恢复些力气，程溪推开被泥土堵上的小洞口，朝着与乔山截然相反的方向，匆忙跑路。 　　眼下天色没入夜，又加上今日灵境结束，大部分妖兽蛰伏在洞穴里，现在跑路是最好的时机。 　　精血短时间内养不回来，而逆转大阵失败，那些元婴强者必然会追踪黑雾踪迹找来。 　　程溪不敢有丝毫停留。 　　跑！什么都不要去想，眼下跑得越远越好！ 　　怀揣着这个念头，程溪不知疲倦地在山林里奔跑，好几次被没注意到的石头绊倒，她又会很快爬起来继续跑。 　　她要找地方让木傀儡晒太阳，她要帮刘家报仇，她要给人炼魇找口粮……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她绝不能死在这座山脉里！ 　　在一块微陡的平地上，程溪奋力向前跑，结果跑到尽头才发现这特么是个斜坡。 　　“好像有什么动静，你听见没？”守在斜坡下的杨际招呼陆秋鸯。 　　陆秋鸯坐在石头上，正盯着斜坡前的三棵树出神，听到这话，微微抬头，一只天降小兽啪叽砸在她脸上。 　　陆秋鸯：“……” 　　“行啊你，预测得还挺准。” 　　陆秋鸯把小兽从脸上扒拉下来抱在怀里，站起身，心情轻松地招呼杨际，“走吧。” 　　杨际见小兽闭着眸子，气息微弱已经陷入昏迷，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时，一个头戴盛开深红雪梅树枝花环，粉雕玉琢的男童着深红衣袍，赤足出现。 　　他足尖并未着地，于山林中踏行，犹如雪中精灵，一张肉嘟嘟的小脸面无表情，瞳色呈现罕见蕊黄。 　　“两位修者好，奉谷主之命，还请将怀中生灵交予小童，由小童带回复命。” 　　男童声线毫无情感，说罢以后，抬起双手，一片片深红的雪梅花瓣环绕他双臂。 　　随着雪梅花瓣凝聚渐多，男童小肉手一挥，深红花瓣扑向陆秋鸯，将她怀中昏迷的小兽轻易包裹。 　　“你家谷主是谁？” 　　陆秋鸯感知不出眼前男童的修为，但见男童动作轻柔，言语也无恶意，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打探些情报。 　　“谷主……” 　　杨际皱起眉头，盯着男童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我们是不是曾见过？” 　　男童未作回答，当小兽被深红雪梅花瓣簇拥着落入他怀里时，他微微垂眸，蕊黄瞳孔闪过温柔。 　　下一瞬，男童整个身躯化作成千数万片壮观且耀目的深红雪梅花瓣，昏迷的小兽被这些散发着幽香花瓣簇拥着，以极快速度离去。 　　陆秋鸯被雪梅花瓣的美感所震撼，直到雪梅花瓣在视野里消失，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咳，你那星盘，还能预测吗？” 　　陆秋鸯看向杨际。 　　“不用你说。”杨际耿耿于怀那抹熟悉感，果断拿出有一道裂缝的星盘，手掌搭上去，脑海里浮现问题。 　　两息后，坚硬得能当武器打人的星盘，忽地像脆弱的水球，一触即碎，粉末从杨际指缝间滑落。 　　杨际：这特么，为什么！！ 第51章 缘仙城 　　雪梅谷附近山脉。 　　粉雕玉琢的男童亦步亦趋跟在着竹青色衣袍的应长庭身旁, 一双蕊黄瞳色灵动而干净。 　　“谷主大人，再有半刻钟就过来了。”男童声线带着严肃，“您最好离她远点，以免劫雷锁定她。” 　　应长庭一头墨发松散地用翡绿色发带绑在颈后, 竹青长袍越发衬得他气质矜雅清润。 　　“知晓该与她如何说了吗？”应长庭微微垂眸, 年轻俊美更盛谪仙的脸庞淡然问。 　　男童重重点头, “不能说是谷主大人救的她，也不能告诉她谷主大人就在这。等她伤养好以后, 要让她尽早离开这里。” 　　“去留由她。”应长庭声线清冽。 　　“可留下来不是容易被劫雷锁定吗？大人肯定很想见她吧, 要是不小心把劫雷引来怎么办？”男童认真说。 　　应长庭俊美脸庞神色平静, 浅淡瞳色眺望碧空如洗的天边, 语气淡淡, “祂快消亡了。” 　　“大人不高兴？”男童像没听见此话，疑惑问。 　　“雪童, 去将净灵石搬来。”应长庭没回应高不高兴的问题, 他语气随意, 兴致确实不太高。 　　“是。” 　　雪童颔首应下，约三尺高的小身板轻如花瓣，眨眼便飘出几十米距离。 　　应长庭独留在盆地上空，挥袖将这块面积不算大的盆地周围山坡顷刻推平。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捏空气，而下方平坦的盆地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几十息。 　　盆地泥层变低，周围的山体被堆高, 泥土化作坚硬岩石, 将这数十亩的盆地围在中间, 形成鬼斧神工的环山之势。 　　雪童操控深红花瓣将净灵石托过来，这堪比床榻大小的浅翡色净灵石，被应长庭随手一招, 落入盆地的大灵脉之上。 　　为保障山谷灵气充沛，应长庭又牵引灵气支脉与地下河相汇。 　　在山谷盆地的里侧，近百米高位置凿出小型瀑布，奔涌的清流沿着山壁冲刷而下，在盆地形成活水潭。 　　山谷居中位置摆的是净灵石，而最右侧是活水潭。 　　虽然瀑布有哗哗的水声，但盆地面积非常大，净灵石的位置哪怕没布设阵法，也不容易听见。 　　灵气顺着瀑布溢散，用不了多久，山谷里就会充斥灵气。而这些山体本就是天然的锁灵阵，自上空俯视，甚至看不见山谷内景，自不用担心灵气溢散。 　　雪童呆呆地看着经过改造，焕然一新，极适合居住的山谷，喃喃道：“谷主都未对自己住所这般用心过……” 　　应长庭收手之后，无视雪童的轻喃，望向他道：“可想好如何向她解释此地了？” 　　雪童眼巴巴抬头注视应长庭。 　　“没想好便继续想。” 　　应长庭留下这句话，在半空踏行，不过瞬息间，人影便消失地无隐无踪。 　　“……” 　　小雪童撇了撇嘴，小声抱怨：“明明同小药姑娘说话时，不是这样的。” 　　应长庭离开不久，雪童瞪着眼睛看着深红欲滴的雪梅花瓣，托着毛发凌乱沾满灰黑色泥土的小兽置于刚形成的小水潭上空。 　　有几片深红花瓣率先飘入小水潭，干净的地下河水逐渐升温，确保水温合适，花瓣才轻柔地将小兽托入水潭中。 　　全程旁观的雪童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抬眸看了眼万里无云的蓝天，暗暗砸舌。 　　谷主大人胆子真大，居然操控他的雪梅花瓣，也不怕被劫雷发现。 　　直到将小兽洗去一身尘土，被放在净灵石上，只剩下几十片的深红花瓣才依依不舍散开。 　　有两片花瓣轻柔地落在小兽毛发雪白的脸颊，犹如无声安抚，温柔至极。 　　小雪童直到雪梅花瓣全部消散，才敢轻手轻脚地靠近净灵石，打量化为原型的雪白小兽。 　　“比我还小……” 　　小雪童看着兽躯还没自己手臂长的小奶兽，粉雕玉琢的婴儿肥小脸浮现欣喜。 　　瞧着昏睡小奶兽尖尖的兽耳，他忍了忍，没忍住伸手轻触温热的兽耳，乐滋滋地嘟囔：“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哥哥！” 　　本着大照顾小的想法，小雪童往返雪梅谷与新谷，一日端三回生血汤。 　　程溪虽是神兽之躯，自愈能力惊人，但这回精血亏损实在太多。在特制生血汤的调理下，她昏迷三日才醒。 　　程溪一睁眼，入目便是一张约莫六、七岁粉雕玉琢的小肉脸，蕊黄瞳色极为惹人注目。 　　“你醒啦！”小雪童肉乎乎的小脸浮现惊喜。 　　程溪一双澄澈纯净的碧色兽瞳注视着小雪童无悲无喜，许久才发出嗷呜的奶音，却不复从前心情灿烂的朝气。 　　对于雪白小兽的身份询问，小雪童很认真地思考一会，才道：“我叫雪童。” 　　发觉小雪童能听懂自己的兽语，程溪碧色兽瞳里闪过微弱的情绪波动，但又很快恢复无悲无喜。 　　“对啦，这个你还要喝吗？生血汤，是……”小雪童差点嘴瓢把谷主说出来，好在他在这三日里补足了功课，为了圆过去，一本正经道：“是我熬的！” 　　“我昏迷了多久？”程溪盯着蔚蓝天空，当前时辰她知晓，但日期稍有些混乱。 　　“三天。” 　　小雪童回答，他注视怀里的雪白小兽，蕊黄瞳孔浮现担忧，小声问：“你还好吧？你好像很难过，很悲伤。” 　　“有吗？”程溪兽瞳微动，看向小雪童，她自我审视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没什么波澜。 　　不管是想起人炼魇或木傀儡，亦或者苗家、刘家、或者裴游时当初方言说五年后必杀自己的宣言，她的情绪都没什么波动。 　　很平淡很平淡，既不会悲痛欲绝丧失理智，也不会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嗯……” 　　小雪童觉得怀里的小兽已经浸泡在惹树鼻酸的悲伤里，但它自己似乎泡久了，已经没有丝毫感觉。 　　“生血汤，我这三天也喝了对吗？” 　　程溪注意力集中在小雪童手中端着的天蓝色瓷碗，她发现原先损耗超过十分之九的神兽精血，已经恢复至五成。 　　“嗯嗯，这汤是特制的，效果很好。你再喝两天，身体就能痊愈啦！”小雪童连忙说。 　　“谢谢，劳烦你放下，我会喝完。” 　　程溪既然醒来，自然不需小雪童再手把手喂药，她安静地将瓷碗里暗红的生血汤舔舐一空。 　　“你也不必道谢，你身上应该有一根雪梅枝。”小雪童铭记叮嘱，主动提起此事。 　　“雪梅枝？” 　　程溪闻言，有些疑惑，同时仔细搜刮脑海记忆，但她找了片刻都未寻到相关记忆。 　　可提起雪梅枝，她又隐约觉得熟悉。 　　“雪梅枝呀，此物是我的本命灵枝。你当初登石阶，闯幻境得到了一根雪梅枝。” 　　小雪童兴致勃勃解释道：“但你当时并未许愿，故而一直留在身上，此番我感知到你危在旦夕，便将你救了回来。” 　　程溪顺着小雪童的说法去回想，还真想起一些与幻境有关的事，这让她对小雪童的说辞信了几分。 　　若真没有牵扯，谁会施以援手。 　　“这回救命之恩算消去雪梅枝的作用，你该把灵枝还给我了。”小雪童站在净灵石旁，朝雪白小兽伸出小肉手。 　　“我找找。”程溪痛快点头，灵识探入储物袋里翻找，因从灵境获得的资源没来得及处理，这导致她储物袋非常地拥挤。 　　程溪不得不拿出一部分体积较大的东西，有些东西上面还挂着几株新鲜的珍稀药草。 　　小雪童盯着这几株珍稀药草，蕊黄瞳孔透着渴望，但想到此物是别人的，他只能强忍渴望。 　　程溪翻找片刻，终于找到枝杈上挂着花苞的雪梅枝，她拿出此物，望向小雪童：“是此物吗？” 　　“嗯……嗯！” 　　小雪童强迫自己的视线从珍稀药草上收回，朝雪梅枝招了招手，这根雪梅枝回到了他手中。 　　“你，你好好休息呀……” 　　小雪童收起瓷碗，余光落在珍稀药草上，堪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程溪注意到小雪童渴望的目光，在收起这些物品时，留下六株根须完整的珍稀药草。 　　对上小雪童的视线，因不含什么情绪，程溪兽躯奶萌的声线反倒像故作大人的小娃娃，“你要是喜欢，可以送你。” 　　“真哒！？” 　　小雪童眸子绽放灼热亮芒。 　　“嗯。”程溪点点头，这趟灵境她别的不多，就是这些药草非常充足。 　　小雪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实在太喜欢这些药草，最后还是红着肉乎乎的小脸收下。 　　还说一定给她多弄点好东西。 　　程溪赠送药草是为答谢小雪童连续三日照顾她的人情，至于后续报答，她从未指望过。 　　察觉身下趴着的石头是修仙界有价无市的净灵石，充沛的灵气即便程溪不修炼，也会争先恐后她体内钻。 　　回想自己如今炼气六层的修为。 　　太弱。 　　太弱了。 　　程溪闭上无悲无喜的兽瞳，专注炼化净灵石中的纯粹灵气，用于修炼与补充心法花瓣。小雪童回到雪梅谷，刚想给谷主大人吹吹风，一张纸质柔软的宣纸飞到他面前，遮在他脸上。 　　“把此物交予她。”应长庭坐在竹屋檐下的地板上，清冽声线很淡。 　　他视线眺望远处，隔着重山叠峦，仿佛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雪童拿下这张宣纸，上面的金色飘逸字迹，他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连忙收回视线。 　　“这要如何解释出处呀？” 　　小雪童眼巴巴问。 　　“自己想。”应长庭淡然闭上眸子。 　　小雪童：“……” 　　呜呜呜，好想要小药姑娘在山谷时的谷主大人。 　　当天傍晚。 　　小雪童趁着端生血汤给程溪的时候，把写有金色字迹的宣纸递到小兽面前，认真解释道：“这个是我从宝库里找到的好东西，说不定对你有用。” 　　程溪无悲无喜的兽瞳里闪过意外，看了眼小雪童。 　　“此物你如果能参悟，会对你的功法乃至是境界修为，带来极大的提升！” 　　小雪童很严肃地说，“还有，我没参悟，所以我也不太懂这个，但它真的很厉害。” 　　毕竟是谷主大人亲自书写的东西。 　　小雪童思绪飘散，回想他诞生灵智那日起，便尽心尽力守着雪梅谷，侍奉在谷主大人身边。 　　长达数千年的时光里，他只见过谷主亲手绘制过三次，其中两次都是为了照顾小药姑娘。 　　小雪童余光悄悄看向神情专注的雪白小兽，心里甚是希望时间走快点，最好眨眼便是十年后。 　　这样一来，谷主大人就能跟小药姑娘相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坐就很久，也不常说话了！ 　　程溪专注盯着金色字迹，这一看，意识便被扯入一个虚白空间。 　　在她意识前方，是逐步构成的透明花瓣，一片、两片、三片……花瓣慢慢聚成花朵，却仍是透明的。 　　随着时间流逝，透明花朵的花瓣忽然合拢，慢慢缩小，逐渐变为一颗实体种子。 　　程溪联想自己心法，意识轰然一炸。 　　这场心法上的顿悟持续近两天，待程溪清醒时，净灵石上，已经摆放七碗生血汤。 　　小雪童不在，程溪的精血已经恢复七成，但她还是把这七碗生血汤喝得一干二净。 　　而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黑色魂珠，抽出近两成精血，滴入其中。 　　黑色魂珠吸收精血后，里面的黑雾在涌动，程溪伸出粉色肉垫，像玩耍似地拨弄几下，许久才显露一个很淡很淡的笑。 　　她不该用凡血浪费人炼魇的天赋。 　　只有用自己的精血，才能灌溉出最强的人炼魇，然后，斩杀苗家七长老，斩杀所有拦路的人。 　　“强者才有公平。” 　　程溪盯着黑色魂珠，轻声自语。 　　这是苗家七长老用刘家几十条人命，教她的。 　　程溪因心法顿悟，知晓之后该如何发展，便不打算继续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停留。 　　先前程溪一度以为自己的心法只能当个纯奶辅，但这回顿悟，让她意识到自己眼下阶段连入门都未达到。 　　心法一旦由虚转实，便是入门。 　　而心法入门后，反而不再以治愈为主，说来难以置信，这居然是一门攻击心法。 　　并且攻击手段非常诡异，它能无形无影不收任何阻挡，渗入任何生灵血肉中，达到操控敌人，掌控生死的境地。 　　心法不能杀人，但程溪可以把人控住，让其他人来动手，例如苗家，裴游时会很乐意。 　　裴游时这个人痛恨叛徒，但在危机没有解除前，他还是分得清主次。 　　程溪的想法很简单，先将心法努力提升至实之境，之后再与裴游时搭上关系。 　　程小药这个马甲就非常合适，而且她当前无法凭本体化形，想要进入大城池或者大势力，金符是必要手段。 　　有临原城的交情打底，只要程小药这个马甲不暴露，裴游时就算事后想追杀‘雪团’，也找不着目标。 　　在程溪冷静计划接下来的修行时，小雪童端着生血汤过来，唠嗑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生血汤盛极反衰，明天我就不熬了。” 　　“生血汤的方子，是什么？”程溪中断思绪，抬起脑袋注视小雪童。 　　“你想自己熬呀？但这个需要岁龄万年的雪梅花瓣作引，你熬不出来的。”小雪童如实道。 　　程溪默了下，将这最后一碗生血汤喝掉，说起其它事，“我伤势已好，准备明日离开此地。” 　　“这么快呀。”小雪童面露不舍。 　　“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程溪冷静道谢罢，又拿出十几株珍稀药草摆在净灵石上，看向小雪童，“这些药草送给你。” 　　小雪童盯着这些药草，眼中渴望几乎要溢出来，但这回他反常地没有收。 　　他手掌紧紧绞在一块，小声说：“你要感谢我，能不能换其它方式呀？” 　　“什么？” 　　程溪愣了下，平静问。 　　“就是你有空，可以常回这座山谷看看吗？”小雪童蕊黄瞳孔清澈诚恳道：“我不能长时间化形，这回太勉强了，至少要沉睡好几百年，没办法打理这里。” 　　“所以，你有空可以回来帮忙打理一下吗？间隔几年一次就好。” 　　小雪童对上程溪的注视，没有丝毫闪避神色，他说的都是实话，这回如果不是谷主大人帮他一把，他根本无法化形。 　　“……好。” 　　程溪沉默几息后，点头应下，并用爪子推了推药草，“这些你喜欢就收下，对我不算太重要。” 　　生血汤的名字平平无奇，其效果却堪比仙丹妙药，本来程溪预测自己的伤势，起码要几个月才能彻底恢复。 　　但在生血汤的大补下，硬是在短短五日趋近全盛，不论是感谢还是留个好印象，这些药草给的都不亏。 　　小雪童禁不住这些药草诱惑，最后还是红着脸尽数收下，心里琢磨着把小药姑娘要离开的消息，添油加醋告诉谷主大人。 　　谷主大人那么疼小药姑娘，肯定会有点表示吧！ 　　程溪压根不知道小雪童的心里想法，她上半夜修炼至饱和状态后，沉沉睡了一觉，打算养足精神就出发。 　　次日清晨。 　　程溪刚醒，便听到小雪童的哈欠声。 　　“这个，送你啦。” 　　小雪童从宽大的净灵石上起身，把手里一抹深红却不显得艳俗的半指宽缎带，递到程溪面前。 　　程溪盯着这条色泽偏冷的深红缎带，它质感看起来非常柔顺，锻面绣有极具韵味的神秘纹饰，看起高贵又冷傲，让人甚感惊艳。 　　“这是你做的吗？”程溪抬眸问小雪童，认真道：“非常漂亮。” 　　“不算，不过用了我的材料。” 　　小雪童厚着脸皮说，虽然只是着色，但也是用他每棵树只有一片最珍贵的花瓣榨出来的色料呀！ 　　加起来好几千年修为呢。 　　“此物名雪锻，平时很普通，但如果你产生杀意，雪锻会变作一柄极为厉害的剑。” 　　小雪童试图示范一下，结果他握住雪锻憋了半天，也没能变出剑来。 　　“我能试试吗？”程溪平静问。 　　“喏。” 　　小雪童把雪锻放在雪白小奶兽的软萌兽爪上，随着小兽低头，原本柔柔软软的缎带，忽然变成一柄长约七十厘米的深红长剑。 　　配合剑身精致神秘的淡金色纹路，这柄剑刃锋利，闪着寒光的深红长剑，非常，非常地帅气。 　　程溪毫不犹豫激活金符，身着雪白衣裙，白皙精致的五官神情无悲无喜，伸手握住这柄长剑。 　　雪锻剑比预料的轻，意外的顺手。 　　“你可以用精血认主。”小雪童身体浮在半空，提醒道。 　　“可以吗？” 　　程溪一开口，便是娇软声线，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又很快散去。 　　“可以呀，本就是送你的呀。” 　　小雪童小鸡啄米般点头。 　　程溪确实很喜欢这把深红的帅气长剑，她顺手挥舞两下后，抽出一滴精血滴入雪锻剑中。 　　初步认主的过程非常顺利，雪锻剑甚至主动亲和包容程溪的精血，向她开放雪锻剑的所有秘密。 　　这是一柄……严格来说，不死的剑。 　　此剑哪怕刺穿一个人的心脏，也不会让人死去，只会斩断其心脏位置的细小经脉。 　　如果没有经脉，此人会完好无损。 　　这么看来，这柄剑还挺鸡肋。 　　但若是再添上此剑不受血肉骨阻挡，再坚硬的体魄，都无法阻止入肉三分，那就很可怕了。 　　修士的经脉一旦被斩断，往往代表着灵气无法输送，术法施展不出，灵气也无法炼化等等严重后果。 　　而断经脉，还不是此剑的专长，它最让人悚然的在于断灵根。 　　比起花费点力气就能治好的经脉，灵根一旦断裂，修道途往往到此为止，不可逆。 　　与之前木傀儡教的方法相比，雪锻剑更加悄无声息且更便于施展。 　　谁会想到一场切磋，或是一场战斗，会因为一柄深红的剑斩在身上，从而赔上这辈子的前途。 　　程溪消化这骇人情报时，手中的雪锻剑失去杀意支撑，又重新变回柔软的深红缎带。 　　程溪想到自己的心法，她微微垂眸看向小雪童，冷静问：“你知道此物是谁打造的吗？” 　　小雪童连忙摇头，有点紧张且违心：“这，这个是我捡来的。” 　　生血汤就算了，毕竟真的是小雪童熬的，虽然方子是谷主大人所创。 　　但这雪锻，全程由谷主大人亲力亲为，说是捡的，也太委屈谷主大人了。 　　呜呜呜呜—— 　　都怪劫雷，要不是它盯着，谷主大人就可以亲自把礼物送给小药姑娘，哄小药姑娘开心了！ 　　程溪静静注视着小雪童，张了张嘴，声线有些涩：“真是捡的吗？” 　　这世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她不信。 　　“呜呜哇——” 　　小雪童被问得当场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嗝，我不知道呜哇哇——我讨厌死它了！” 　　为什么不准谷主大人见小药姑娘！ 　　程溪神色无措地站在原地。 　　小雪童哭得太伤心，太真情实感，偏偏程溪不知他为何而哭，想安慰竟无从说起。 　　“你，你想走就走吧，你记得有空，一定要回来。嗝，我，我明天就不送你了。”小雪童强忍着泪意，不断抬袖擦脸，背对程溪闷声说。 　　“好……” 　　程溪轻声应下，目送小雪童的背影渐远，娇软嗓音忽然大声道：“若你认得雪锻的打造前辈，请代我向他道谢！雪锻剑，我很喜欢，谢谢他！” 　　后半段路，小雪童是哭着回雪梅谷的，回去以后意识就回归雪梅林，找自己的同伴求安慰。 　　应长庭坐在竹屋檐下，俊美眉眼稍显落寞，唇角却轻轻扬起。 　　* 　　修仙界的交通方式很杂乱，但远途要么灵舟赶路，要么花费高昂价钱，使用传送阵。 　　比起前者，后者对修士修为也有要求，最低都需金丹期。程溪修为严重不足，只能乘坐灵舟。 　　公共灵舟鱼龙混杂，程溪修炼饱和后，在灵舟的杂货区闲逛，遭遇好几拨打量与试探。 　　“这位姑娘，可是有眼疾？”对于亦步亦趋跟在身边殷切过头的男人，程溪果断无视。 　　“姑娘，你蒙着眼的缎带是在哪买的呀，真漂亮。”一位年轻小姑娘好奇问。程溪以沉默回应。 　　“嗨，瞎子有什么可逛的，看得见吗？”有个摆摊的炼气九层男人跟身边同伴调侃，“难道有没有用，能靠摸出来？不知这手法，啧啧啧……” 　　程溪蒙着雪锻，一直是睁眼状态。 　　碍于碧色瞳孔与修士截然不同，比起被当成眼疾，她更担心被见识多广的强者怀疑。 　　并且雪锻认主以后，柔软缎带并未阻隔她的视线，反而让她看得更清晰。 　　程溪扫了眼神色猥琐的男人，只将其看作路边一坨粪，别说起冲突，就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来来来，看一看，看一看。五日后灵舟停靠的下一站是缘仙城，只要十块中品灵石，缘仙城风土人情率先知，诸位道友，莫要错过咯！” 　　一道熟稔的清朗吆喝声在杂货区尽头响起，程溪视线望去，贩卖玉简的是位炼气九层的干练青年。 　　“空白玉简批发价才两百下品灵石，你只是往里面添点东西，就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你心怎么这么黑啊！”有围观修士指责。 　　“就是，就是。” 　　一些修士跟着附和。 　　程溪走近以后，拿出十块中品灵石，望向干练青年，语气平淡问：“都记载有哪些风土人情？” 　　青年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眼底闪过惊艳。 　　深红缎带搭配雪白衣裙，再配以少女脱俗出尘的气质与精致小脸，既美得高贵冷艳，又因出尘气质让人生出本该如此的想法。 　　缎带既是浓墨一笔，又是难以言说的败笔，青年悄然扫了眼看不见少女双眸的缎带，感知到她炼气期的修为，心里惋惜。 　　可惜是个瞎子。 　　生意送上门，没有不做的道理，干练青年很快收拾好心情，向少女介绍玉简里的大概信息。 　　缘仙城由来、体量、势力分布。 　　“我还在里面添了些独家情报，要说缘仙城这座陆州第一大城，有哪些适合咱们炼气期干的活计，上面可都标得一清二楚。” 　　干练青年得意道：“十块中品灵石，真没多要你们的。有此玉简，绝对能让你们的修仙途事半功倍！” 　　修仙途？ 　　程溪听着像打工途。 　　她木着一张精致小脸，花十块中品灵石买下玉简，折身返回仅有一张单人木板床的逼厌舱房。 　　“啊！我要被熏死了！为什么修士里居然还会有不洗澡臭烘烘的人啊！！既然购置的是集体铺位，就该为其他人考虑一下啊！” 　　“别生气了，再有五天就到缘仙城了。我之前花十二块中品灵石买了一份限量版玉简，上面有很多适合炼气期的活计。等咱们攒了灵石，往后乘坐灵舟回去，就能买单人铺位了！” 　　程溪穿过集体舱房，一道道或憧憬或抱怨的声音直往她耳朵里钻，大多数人都幻想着能在第一大城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程溪用令牌激活单人铺位的阵法，踏进这面积不足五平方的狭窄地方。 　　这艘灵舟的境界管辖非常严苛，即便身家再丰富，炼气期也不得购置筑基期的舱房。 　　程溪也是上了灵舟才知道，她这单人铺位尚且让人难以忍受，面积不见增加，六人合住宛如棺材堆叠的集体铺位，更可见一斑。 　　程溪坐在床铺边，灵识探入玉简。 　　她对缘仙城有所了解，因为这是小说前中期，男主裴游时崭露锋芒的关键场所。 　　且缘仙城距离缘仙宗很近，修士御剑抵达缘仙宗山门，只有半日路程。 　　缘仙城矗立已有上万年之久，它的历史既简单又暗潮汹涌，但各种体量上，无愧陆州第一大城之称。 　　五日后。 　　灵舟在缘仙城的舟台靠岸。 　　数万名修士秩序井然踏下灵舟，涌入占地面积极大的大殿，开始建立自己的缘仙城档案。 　　程溪观望林林总总数十座大殿，其高约不知几百米，便是每座大殿的两扇墨绿大门，便有数十米之宽。 　　从修为高低，建立档案的大殿各不相同。其中替炼气期办事的大殿，共有十座。 　　七座普通，三座特殊。 　　玉简上介绍过，如果灵石充足，能拿特殊大殿的身份令牌，最好尝试一下，不行再换普通。 　　因为特殊大殿的身份令牌，能为修士之后的发展提供极大的便利。 　　程溪踏进一座特殊大殿，在这里办事的都是筑基期，她首要面临既不是检查身份，也不是回答问题。 　　而是缴纳灵石。 　　特殊大殿的入殿费用需二十块中品灵石，程溪缴纳完灵石，等待将近五分钟，才开始测试是否为伪装的妖族、是否为恶贯满盈的魔道邪修。 　　这些测评都会被打分，纳入最后的档案中，可以说缘仙城从根子上，就已经杜绝城池动荡的可能性。 　　“你会哪些专长？” 　　一位语气温柔的筑基初期女子望向程溪，灵识感知玉简记录的资料，不着痕迹扫了眼她遮住眼睛的缎带，心生怜悯。 　　难得的上等资质，居然有眼疾。 　　“我曾跟随一位药师修行药道，我可以熟练凝聚药珠。”程溪坐在软椅上，不疾不徐回答。 　　“噢！？” 　　听到熟练凝聚药珠，女子精神微振，礼貌道：“药师学徒亦是本城紧缺的人才，若无虚假，接下来你需要接受检验。一旦合格，姑娘就能作为特殊人才成为缘仙城的一员。” 　　“好。” 　　程溪颔首应下。 　　特制玉简被女子审批后，又回到程溪手里，在检验之前，她需要先交纳检验费。 　　从踏入这座特殊大殿开始，程溪略作计算，她已经缴费四回，总计花费二百六十块中品灵石。 　　而一旦其中一个环节不通过，之前的投资就会打水漂，这让特殊大殿里的每位修士精神都非常紧绷。 　　与之相比，程溪一身雪白衣裙，仙气飘飘，既不焦躁又不自满的态度，给办理事务的一众筑基期修士留下很深的印象。 　　缴费之后的实际检验，在其他修士紧张地心脏快要蹦出来的时候，程溪因过于淡定，直接跳过前面数十人，节省近两个时辰进入检验阶段。 　　检验的房间非常干净且空旷，一位仙风道骨的金丹初期修士注视注视程溪，语气和蔼：“程姑娘师从药师，自称能够熟练凝聚药珠，这两株药草便是考核。” 　　“只要程姑娘能在半刻钟内将两株药草凝聚完成，品质合格，就能拿下特殊人才的身份令牌。” 　　“姑娘表现得越好，特殊等级越高，这对姑娘接下来的发展，有极大的益处。” 　　负责检验的金丹期修士温声道。 　　程溪垂眸落在玉石上的两株药草上，伸手拿起一株，略作思量以后，决定展现自己的真正实力。 　　缘仙城作为陆州亿万万生灵公认的第一大城，在这里，天骄遍地走，优秀人才不如狗。 　　什么十几岁筑基，二十几岁突破金丹，那都是稀疏平常的事迹，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藏拙也要分场合，心法不必拿出来，但该有的实力还是要展示。毕竟缘仙城的炼气期那真如过江之鲫一样多，大势力要挑人，自然是按顶高的选。 　　谁有空慢慢了解你的心灵美啊。 　　程溪思绪不过转瞬间，她展示实力时，也给自己留了三分余地。 　　两株药草，平均每株花费三十息，药珠品质也是上等的翠绿，把这位金丹期修士看得有一瞬间的愣神。 　　“姑娘原先师从哪位药师？何等境界？”金丹期考核修士好奇问罢，又解释道：“姑娘不说也无恙，以姑娘这等药道天赋，相信在缘仙城崛起，是迟早的事。” 　　“前辈过誉，第一大城强者如云，天赋者亦不知凡几，晚辈仅是在药珠凝聚上有些天赋。但与他们相比，还差许多火候。”程溪冷静道。 　　考核修士不由一笑，“小姑娘还挺谦虚，特殊人才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其中又细分下、中、上品，这甲等，小姑娘是稳入的。” 　　“你若想继续深造药道，待拿到身份令牌后，可以考虑参加明晴医馆的学徒考核，缘仙城最有名的医师，便是明晴医馆的馆主。” 　　考核修士对少女观感不错，提点道。 　　“多谢前辈，我辈修士，自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程溪神色严肃。 　　考核修士被逗得失笑，接过特制玉简，留下自己的评价后，合格的程溪需要再缴纳最后一回费用，之后玉简交由大殿人员，等待身份令牌出炉。 　　这一套流程下来，程溪发现想拿个缘仙城的身份令牌，得花近千块中品灵石。 　　这还是特殊大殿的花销。 　　据说普通大殿更高，一旦特殊大殿不合格，又转道去普通大殿的话，程溪听几个等身份令牌的修士唠嗑得知，平均花销在两千至三千中品灵石。 　　光入场门票就非一般人所能承担。 　　程溪拿到身份令牌绑定灵识时，办事的筑基期修士是双手捧着给她的，深紫色磅礴大气的令牌引爆了等待修士热情。 　　“紫色，甲等！颜色这么深，中品还是上品啊？此人究竟什么来历。” 　　“厉害了，我听说特殊大殿的甲等就跟海里的鳖一样难捞，一天也就那么几块。” 　　“特殊令牌不是说按的综合吗？她有眼疾还能拿颜色那么深的上品？” 　　“嗤，瑕不掩瑜你懂吗？” 　　…… 　　程溪发现缘仙城的身份令牌确实值近千块中品灵石，这里面居然还是个约两立方的小空间。 　　但这样一来，此物就无法收入储物袋。程溪扫过其他人挂在腰间或黄或绿的身份令牌，她这紫色就像万绿丛中一点红。 　　程溪习惯低调，骤然因身份令牌而遭受一路注视礼的她正想把令牌收进怀里，却因没来得及行动，被特殊大殿外争夺人才的修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姑娘专精哪一道？” 　　“若是丹道，林家丹行缺一位守火的丹童，胜在包揽食宿，位于城中位置。” 　　“哪里的野鸡丹行，甲等上品的人才当守火的这不是浪费吗？姑娘看看我们……” 　　嘈杂的声音就像嗡嗡嗡的苍蝇，程溪费了一会时间才把附近这些不知名小势力的橄榄枝全部婉拒。 　　程溪念着先前那位考核的金丹期修士所提的明晴医馆，她扫过附近招揽潜力人才的势力，并未发现明晴医馆的人，只能离开灵台去找。 　　天色近夜。 　　程溪找到明晴医馆招纳学徒的店铺时，当场被不客气地婉拒：“医馆学徒必须达到筑基期，并且得是能独当一面的药师，能接受五十年学徒契约，每年上俸一万中品灵石作为修行费用。” 　　程溪满头问号：？？？？ 　　通俗翻译一下，这不就是找个五十年打白工的仆役吗？不，仆役起码还有月俸，这个还得倒贴。 　　程溪琢磨这么苛刻的要求，真有人会愿意吗，但她低估了明晴医馆的魅力，她在店铺外站有半刻钟，期间超过十位筑基期修士赶来报名。 　　程溪：……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52章 争夺 　　在缘仙城这座竞争激烈的第一大城里, 灵石资源的作用被无限放大。 　　程溪趁夜找到附近街区一间生意非常欣荣的情报机构，花费三千块中品灵石，买下金丹期百事通接下来的五个时辰。 　　在这期间，百事通必须对程溪的问题, 知无不答, 详无不尽。 　　由屏风隔断, 设有香炉的茶室里，程溪与这位百事通面对而坐, 低矮的茶几上, 是一套精美茶具。 　　身形匀称, 外貌俊朗的百事通用灵力蒸煮, 不过片刻, 茶壶升腾着热气，他为程溪斟倒一杯灵茶。 　　“姑娘, 请。”百事通风度翩翩道。 　　程溪没有动这杯灵茶, 而是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明晴医馆的所有情报。” 　　“明晴医馆。” 　　百事通闻言不禁一笑, 礼貌道：“敢问姑娘是准备寻医还是？” 　　程溪眉头轻皱，许是因为百事通是按时计费，并未强制性要求回答问题数目，眼前这位百事通言行举止格外松散。 　　“明晴医馆招纳学徒，要求筑基期修为，且必须是独当一面的药师, 五十年学徒契, 还得每年上缴一万中品灵石作为修行费用……” 　　程溪脸色平静说罢, 又问道：“我想知道明晴医馆哪来的底气提出如此过分要求。” 　　“噗——” 　　这位百事通听到少女最后那句话，刚抿一口的茶水险些把他呛到，他连忙放下茶杯, 被少女这无知无畏的话激起了倾述欲。 　　“姑娘眼中的医馆招纳学徒，是不是还得由医馆给予月俸？”百事通轻笑道。 　　“倒也不必，但筑基期，能独当一面的药师，为什么自掏腰包也要当学徒？为什么？”程溪冷静问。 　　“筑基期在姑娘眼里很了不得。” 　　百事通翘起唇角，伸手端起树白茶几上的茶杯，不疾不徐道：“但于明晴医馆来说，兴许还没有一只狗来得罕见。我并没有冒犯筑基期的意思，但事实正是如此。” 　　“明晴医馆自创立起，在馆主教导下，以医道飞升者，超过数十人。迄今为止，明晴医馆的馆主，只换过三届，每一位馆主均是天资绝顶，才华横溢之辈。” 　　“有人说，能得明晴医馆的馆主指点，就代表着先人一步摸到飞升阶梯。只要潜心修炼，飞升必然近在咫尺。” 　　“说到底飞升关键还是在于修者自己。”程溪冷静道，如果真的得到指点就能飞升，那明晴医馆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飞升几十个。 　　“姑娘说的，对也不对。” 　　百事通笑着摇头，“是馆主的指点增加了他们的飞升可能吗？换个说法，为什么不能是首位飞升的明晴医馆弟子，吸引了本身资质绝顶的天才。” 　　“让他们前仆后继涌入明晴医馆，从而一个个飞升，反哺壮大明晴医馆的名声呢？在我看来，飞升是一小部分人的追求，大部分其实是为这群天才而来。” 　　“关于姑娘先前的疑惑，这就是我的全部回答。”百事通悠闲道。 　　雪锻下，程溪碧色眸子微睁。 　　这位百事通并没有用明晴医馆明面上的实力，诸如多少多少强者，医术多么多么高超这些浮于纸面的情报，说服程溪。 　　他用稍微抽象的，但却直指问题核心的关键，让程溪深刻地记下了明晴医馆。 　　明晴医馆强在有数十位飞升前辈吗？不是的，它强就强在于一个闭环的正循环。 　　明晴医馆有人飞升，从而吸引那些境界不是问题，只关心飞升的天才，教导他们的是上一批天才。 　　随着上一批天才们陆续飞升，壮大明晴医馆的名声，这批天才沉淀下来，开始教导新一批天才，周而复始…… 　　不过，这里面还缺了些什么。 　　程溪敏锐察觉到这点，视线透过雪锻，注视这位百事通知识渊博的眼睛，冷静道：“学徒有办法接触到那些资质绝顶的天才们？” 　　“当然。” 　　百事通闻言轻笑，“明晴医馆能在缘仙城里屹立数千年，始终盘踞前十的势力名次。除去飞升的诱惑外，自然也有一套非常成熟的培养体系。” 　　“若论药道与医道的修行，放眼整个陆州，也难有能够超越明晴医馆的存在。毕竟这两条大道，不是光谈理论就能有所成就的。” 　　好家伙！ 　　程溪没料到明晴医馆居然还是缘仙城排名前十的大势力，缘仙城前十的大势力若协力合作，便是陆州一流的缘仙宗都不是其对手。 　　程溪权衡明晴医馆的优缺点，结果罗列出一大堆诸如上限极高、资质绝顶的名师指导、有排名当靠山很扎实、还可以在医馆里实践提升心法……等等优点。 　　至于缺点。 　　程溪思来想去，大概就是以她当前修为与底蕴，连当学徒都够不上要求。 　　这就很让人尴尬。 　　“明晴医馆的学徒，必须要筑基期吗？”程溪认真问。 　　明晴医馆就像一个特别美味的大蛋糕，在意识到这个蛋糕有多么美味之后，程溪实在不想去吃那些稍次的小蛋糕。 　　她想再努力一下！ 　　百事通闻言，饮尽杯中灵茶，打量眼前少女，想了下后温声问：“姑娘想拜入明晴医馆？” 　　“嗯。”程溪轻轻颔首。 　　“这根本不可能。”百事通连连摇头道：“每年明晴医馆开放的学徒名额只有几十个，但参与者往往有数万人，只要稍有点瑕疵的，都会被剔除。” 　　“更别说姑娘你……”百事通目光落在程溪蒙住双眼的深红缎带上，没有往下说。 　　“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五千中品灵石，用灵力包裹着摆在茶几上，同时将自己深紫的身份令牌放在一旁。 　　“我申请身份令牌期间，凝聚药珠以证明身份时，那位考核的前辈说我能在明晴医馆试试，所以若有微茫机会，我都不愿错过。” 　　程溪把灵石推到百事通面前，语气平静：“还望前辈为我指一条明路。” 　　程溪其实也不确定百事通知不知道其它办法，但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么更别说其他人。 　　程溪就是打算拼一把。 　　如果这位百事通真不知晓其它方法，那她会果断退而求其次，先在稍次些的医馆里积攒底蕴。 　　百事通没想到这位炼气期小姑娘魄力这么大，五千中品灵石，这可不是普通炼气修士能掏得出来的。 　　而且这小姑娘干脆直白的举动，也让百事通目露欣赏，好感倍增。 　　“本来这个方法，我不欲与姑娘说。”百事通一挥手，将这笔灵石收下，不疾不徐道：“毕竟后续的花费很大，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 　　“明晴医馆招纳的学徒其实仅是小部分，能在明晴医馆里成长的，大多都是那些医师们的弟子。” 　　百事通解释道：“每位医师每年都有让弟子进入明晴医馆的名额，有小部分医师懒得收徒，便会将这个名额卖出去。” 　　程溪眸中情绪波动一瞬。 　　“姑娘若真下定决心，想要进入明晴医馆，那不妨去龙牌大坊，寻一位瘸了腿的中间人。” 　　百事通指点道：“他有黑市线索，黑市里，偶尔会匿名拍卖明晴医馆的学徒名额，这全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碰上，与足够的资源拍下。” 　　“多谢。”程溪又问了几个与瘸腿中间人与黑市的情报，百事通一一回答。 　　这场谈话持续一个多时辰，程溪便主动起身提出告辞，这让百事通略感惊奇。 　　百事通的花费不低，基本没有客人会在规定时间前提出结束，尤其是那种刚来缘仙城，人生地不熟的修士。 　　“姑娘准备去找中间人？”百事通想到自己方才的回答，好奇问了句。 　　“嗯，天色正夜，是他在龙牌大坊出没的时候。”程溪回道。 　　她来缘仙城有明确目标，能早一点办妥事情，她一刻也不想等待。 　　“你若有充足资源，可以在酒庄买一壶清潭酒赠他。”百事通好意提醒道：“他喜喝这玩意，说不准会帮你带路前往黑市，以你当前修为，这能帮你省去很多麻烦。” 　　“好。”程溪点头应下，又道了声谢方才离开。 　　百事通有点尴尬，他其实有想与这小姑娘交个朋友的意思，以他看人的眼光，这少女假以时日必会有大出息。 　　但少女似乎没有交朋友的想法。 　　不，能机敏拿出灵石打探消息的人，怎么会连他的示好看不出，所以，他被拒绝了？ 　　百事通的心情顿时无比郁闷。 　　* 　　龙牌大坊离程溪光顾的情报机构不远，华灯初上，她乘坐兽车抵达后，进入大坊市的酒庄打听清潭酒价格。 　　“一盏清潭酒，一万中品灵石。” 　　酒庄里的侍从拿出空盏，向程溪示意大小，其容量很小，目测也就五十毫升左右。 　　五十毫升，成年人两口就能喝完。 　　就这，一万中品灵石。 　　程溪以往觉得临原城的灵石仿佛不是灵石，眼下抵达第一大城，才知道这里的灵石更不是。 　　“还有份量大些的吗？”程溪平静问，她觉得没人会喜欢两口就能喝完的东西。 　　“有的呢，但一壶清潭酒价值不菲，需三十万中品灵石。”侍从礼貌回答。 　　程溪：“……”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程溪咬牙买下一壶清潭酒与两盏清潭酒，打算做两手准备。 　　龙牌大坊市面积非常大，往来遍地都是金丹期修士，元婴修士也很常见。倒是筑基期没有几个，炼气期更是只有程溪一人。 　　这地方看起来花销最小的客栈，光是座位费就要收几十块中品灵石。别说炼气期，筑基期消费起来都够呛。 　　程溪找到瘸腿中间人经常呆的一间酒肆，那扑鼻而来的醉人酒气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程溪环顾偌大的酒肆，因大多数人都坐着，座无虚席，一时难以分辨中间人是谁，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就遭到炼气期的店侍客客气气请出去。 　　“酒肆里今天有一位瘸腿的客人吗？”程溪偏头看向这位年纪不大的店侍，语气平静问。 　　“我凭什么……” 　　店侍正不耐烦想拒绝，结果被一百块中品灵石晃了下眼，他连忙趁旁人不注意收下这笔灵石，给程溪指了个位置，“姑娘，人就在那。” 　　程溪颔首走进酒肆。 　　百事通说这位中间人姓黎，虽是金丹后期修为，却时常颓废，一有灵石就借酒消愁。 　　程溪看着趴在方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瘸腿中间人，拿出一盏清潭酒，揭去上方掩盖气味的薄腊。 　　随着清潭酒的醇厚酒香飘散，中间人瞬间坐直身躯，迷迷瞪瞪看了眼这盏清潭酒，不由分说端起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嗝儿——” 　　通体舒爽的中间人把空盏一丢，继续趴在桌上，完全没有要搭理程溪的意思。 　　以程溪的修为，想要进入黑市，必须要有引荐人，而黎姓中间人是明面上唯一具备引荐资格的人。 　　程溪沉住气，又拿出一盏清潭酒，这回她揭开薄腊，却是握在自己手里。 　　中间人抬起头，一头黑发散乱，脸颊呈现两团高原红，约指甲盖长的胡渣长满整个下巴，他一张嘴，便是呛人酒气扑鼻而来，“你，想，要什么？” 　　“引荐我。”程溪直白道。 　　“地方就在斜街，给他们说啊，是瘸腿引荐的就可以了。”中间人夺过这盏清潭酒，舒坦喝了一口，朝程溪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 　　程溪忽然理解百事通为何要让她买清潭酒，要没有这两盏清潭酒，这位中间人会不会打理她还是二说。 　　但程溪不打算就这么独身赶过去。 　　龙牌大坊市里金丹遍地走，黑市守门的绝不会弱于金丹期。她这炼气期的小身板说要参与黑市，被丢出来的概率很大。 　　程溪见中间人这木桌三面无人，她索性坐在黎姓中间人对面。 　　“姑娘，敢问您要喝什么？” 　　开头那位店侍殷勤凑过来，搓了搓手道：“本店有上好的桃花醉，还有百花酒酿。” 　　“都是一堆垃圾，桃花醉也叫酒！？百花酿？那是什么，小屁孩喝的花汁吧！”黎姓中间人趴在桌上，粗着嗓音不满评价。 　　“这位爷喝了三天三夜的杏儿笑，此酒后劲极大，姑娘要来一坛吗？”店侍明显清楚这位中间人什么脾性，没搭理他，只顾招待程溪。 　　“给他再上十坛杏儿笑。” 　　一道男性嗓音从店侍身后传来，眉目俊朗，墨发束冠的金丹初期青年温声道：“多少灵石，我出。” 　　程溪用余光瞥了眼青年，精致小脸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反应。 　　“好嘞！” 　　店侍高兴应下，跑下去准备杏儿笑。 　　至于青年则坐在中间人左侧木凳上，望向醉酒的中间人，温和禀明来意道：“黎道友，我想请你带我进入斜街。” 　　“不去，懒得去，你既知道位置，自己去吧。”中间人果断拒绝。 　　“不知黎道友如何才愿意？” 　　青年没有因为碰壁而放弃，认真问。 　　“呼噜呼噜呼噜——” 　　姓黎的中间人开始呼呼大睡，发出夸张的打鼾声，这让青年不着痕迹皱了下眉。 　　随着十坛杏儿笑被摆在桌上，黎姓中间人才坐起身，随手拿起一坛，用手揭开盖子。 　　闻着这熟悉的酒香，他尝了口，脸色艰难地咽进嘴里，呸声道：“没滋没味！” 　　“若论灵酒，杏儿笑只能算中等，黎道友若愿意帮这个忙，我可以赠你一坛口感更好的灵酒。” 　　青年逮住机会道。 　　“噢？” 　　黎姓中间人这才将视线放在青年身上，“一坛清潭酒，如何？我现在就要。” 　　程溪不着痕迹瞥了眼桌上的坛子大小，想到比这坛子小近两倍的清潭酒，暂且摁耐住说话念头。 　　“一坛清潭酒……” 　　青年脸色微僵，摇头苦笑道：“黎道友莫要强人所难了，一坛清潭酒至少八十万中品灵石……” 　　“那就一壶！最低一壶！”黎姓中间人坚定道：“给酒我就带你去！” 　　青年面露为难。 　　他修为不高随意进入黑市，所以需要有人引路。但每回入场就要三十万中品灵石，即便是他，也吃不消。 　　“黎前辈的带过去，是指带到斜街门口吗？”程溪冷不防开腔。 　　青年压根没往竞争对手上面想，同时也觉得黎姓中间人这话很有歧义，如果只是把他带去门口，那跟他自己走过去区别根本不大。 　　他要的是黎姓中间人带他进去。 　　“黎道友，一壶清潭酒，带我进去里面，没错吧。”青年谨慎道。 　　“哼，多嘴的丫头，带带带，我给你当奶爹可好！？”黎姓中间人脸色很差道。 　　修仙界长幼的规矩还在，谁也不乐意有人爬在头上当爹，青年眼底闪过一抹愠怒。 　　但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还是忍下这口气，离开木凳表示这就去买清潭酒。 　　随着青年离开，程溪拿出一壶清潭酒，看向黎姓中间人，礼貌道：“前辈说给酒就能带人去，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嗬——嗬呵呵——” 　　看着这壶早有准备的清潭酒，黎姓中间人忽然畅快大笑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心情极佳道：“走，现在就走，哈哈哈哈哈！！”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截胡的青年正奔走酒庄购买清潭酒，程溪心态平静，倒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可。 　　越是大城池，对没有根基的弱者而言，资源越加紧张，有时候错过一次，往往需要付出数年代价。 　　如今的程溪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程溪与黎姓中间人抵达斜街的黑市入口，面对两位金丹后期的守卫，黎姓中间人打了个酒嗝，神态随意地介绍：“带我小孙女，见见世面。” 　　“就你这样的，能生出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守卫笑骂。“哼，不信？” 　　黎姓中间人当即扭头看向程溪，醉意朦胧道：“小孙女，你喊一声爷爷，嗝儿，给他们听听！” 　　程溪：“……” 　　“黎爷爷。” 　　程溪想到自己神兽眼下年纪最多也就三岁，喊这外貌四十多岁的男人作爷爷，毫无压力。 　　“黎爷爷，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在黎姓中间人呆愣期间，程溪语气平静催促道。 　　黎姓中间人：“……” 　　见程溪喊得这么神色如常，两个守卫惊疑不定，饶是黎姓中间人脸皮著名的厚，这会也有些绷不住。 　　“看不出黎瘸子你还偷偷有儿子跟孙女了，进去吧，什么该看不该看的，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其中一位守卫身体微侧道。 　　黎姓中间人嘴角抽搐，拿出阵法令牌，连忙招呼程溪跟上。 　　“你要买什么，速战速决，不要在此地逗留太久。”绰号黎瘸子的中间人低声催促。 　　“明晴医馆的学徒名额。”程溪立即开口。 　　黎瘸子咧了咧嘴，“就你这小身板，进入明晴医馆还不够两口吞的。看在你叫两声爷爷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别进去。” 　　“为何？” 　　程溪没有放过打听情报的机会。 　　“没有为什么，拔苗助长不是什么好事。”黎瘸子不耐烦道：“你既然想要名额，那就闭嘴跟我来。” 　　程溪默默闭嘴跟上。 　　黑市里有很多间小铺子，营生非常杂乱且齐全，只要有灵石，还能买命。关于明晴医馆的名额买卖，这里有专门的小铺。 　　黎瘸子领着程溪进入安静的小铺，这里的铺主是位躺在藤椅上，手里拿一把杂记的元婴强者。 　　“前辈，我想买一个明晴医馆学徒名额。”黎瘸子恭敬道，程溪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表示尊敬。 　　就在铺主放下杂记，准备说话前，又有一位筑基期修士走进来。他看着藤椅上的男子，直白说明自己的目的。 　　并且自信表示，有足够灵石。 　　“名额，还剩下五个。” 　　铺主扫过眼前三人，不疾不徐道：“不过么，我只卖给你们一个，价高者得。” 　　筑基后期的青年脸上浮现惊喜，余光警惕扫了眼黎瘸子，想到自己此次带来的灵石，又稳了稳心神。 　　“起拍，三十万中品灵石。”铺主指尖提着青绳，绳子绑的是嫩绿令牌，他语气随意道。 　　“我出三十五万！” 　　青年一副势在必然的态度。 　　“四十万。”青年警惕的黎瘸子没有开口，倒是他身侧的程溪，声线娇软却没甚情绪地报价。 　　青年惊疑不定地打量这两人，但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咬牙道：“四十五万！” 　　“五十万。”程溪继续加价。 　　“你疯了！？这里的名额平时只要四十万就能买下。”青年想到自己这几年积攒的灵石，被少女这么往上加，他很快就会吃不消。 　　他想用言语攻势动摇两人。 　　“你还加价吗？”程溪冷静问。 　　“六十万！”青年被激得火气上头，狠狠道。 　　程溪稳扎稳打：“七十万。” 　　青年气得眼睛发红，两人又加了两轮，最后定格在程溪的一百一十万中品灵石。 　　青年熄了火，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名额根本不值这价位，越往上加，他越亏。 　　但这女子既然搅和他好事…… 　　就在青年想要添堵时，铺主已经将名额令牌抛给程溪，淡淡道：“成交。” 　　青年只得面露不甘地转身，想要离开，但下一瞬，他的身体忽然僵在原地动弹不了了。 　　“客人既然这么想要名额，那就好好把握接下来的四次机会，看有没有人愿意将名额让与你。” 　　元婴境界的铺主语气随意，“若你一个名额都没拿到，便说明心不诚。黑市对这样的人，往往是送其早入轮回，重新改造的。” 　　抢不到名额就会死，青年脸色唰地惨白下来，再度看向程溪的目光，已经带上怨恨之意。 　　“你想骂我？奉劝你别骂，污了前辈的耳，你连四次机会都不会有。”程溪留意到青年的怨恨注视，语气平静。 　　青年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程溪给完灵石后，用灵识绑定明晴医馆的名额令牌，与黎瘸子离开黑市，她将一壶清潭酒给了他。 　　“多谢前辈，告辞了。”程溪干脆利落地向黎瘸子告别，毫不留恋地汇入人群。 　　搞定明晴医馆的名额令牌，接下来便是与这令牌的医师碰头。毕竟这种名额售卖并不被允许，想要不暴露，就得与出售名额的医师统一口径。 　　名额命牌有留下医师名讳与居所地址，而明晴医馆作为缘仙城排名前列的大势力，在情报机构里，有关明晴医馆的医师情报，算得上十分详尽。 　　程溪这个名额的药师姓秋，是明晴医馆太虚分馆的首席医师，已是元婴后期境界，据传近日在准备突破更高深的境界。 　　程溪彻夜不眠抵达秋医师居所，见到人才知道，这地方只是照顾秋医师生活起居的仆从的住所。 　　这位仆从还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在听到程溪禀明来意后，中年仆从抬头纹都能夹死苍蝇，他温声道：“名额举荐的弟子，都是筑基期……即便你用此名额参与分配，实测检验若不合格，也有被刷下来的风险。” 　　程溪：“……” 　　程溪稍微有点理解黎瘸子说的拔苗助长的意思了，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决意要试试。 　　“若名额没有绑定灵识，你不妨考虑将其转卖，待筑基期境界再考虑拜入明晴医馆。”仆从好意提醒道。 　　“已经绑定了。” 　　程溪看着仆从冷静道：“我想知道，实测检验什么时候开始，都检验哪些方面？怎样才算合格？” 　　“这……”仆从迟疑一瞬，轻叹一声，侧身道：“你且进来喝杯茶吧。” 　　程溪沉默地跟上。 　　茶室里，仆从烹煮灵茶的手法非常流畅且优雅，金丹境界里，他算是程溪见过最没架子的人。 　　他给程溪斟倒一杯灵茶后，不疾不徐地告知获得名额的学徒，接下来将会面临的各种趋近严苛的流程。 　　“名额举荐的学徒，不需要与医馆签学徒契，但却要接受最严格的考核。”仆从轻声道。 　　“从分配医馆的实测检验，再到旬小考，半月考，月考，季考，年考核。但凡不合格，轻则记名，重则清退，越是频繁的测验，不合格的惩罚越狠，接连两次不合格，便会被清退。” 　　仆从语气平和道：“一年三百多天，光是旬考就要经历三十六次，其中小考二十四次，月考十二次，季考四次，年考核一次。” 　　“只要还是学徒，年年如此。” 　　程溪简略一算，一年三百多天，光是各种考核，便占据七十八天。 　　其中最频繁的例如旬考，就占据三十六次。并且按仆从的说法，旬考两次不合格，直接扫地出门，之前的投入全部前功尽弃。 　　“即便回回考核合格，想要从学徒晋升至馆童子，大多数人都花了十年甚至更久。” 　　仆从轻声道：“馆童子每年的名额很少，而每年都有新学徒。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学徒身份。” 　　程溪沉默下来。 　　她从仆从的描述中，已经能够想象出激烈的、让人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学徒竞争。 　　天赋，是关键。但最让人忌惮的是既有天赋，还贼特么拼命的那类人。 　　尤其是明晴医馆新旧学徒同台竞技，天赋与毅力，只要稍有拖累，就会被其他人踩在脚下。 　　“我想试试。” 　　程溪微微抬眸，透过深红雪锻，望向仆从冷静道：“请前辈告诉我实测检验的大致内容。” 　　“唉。” 　　看着意志坚定的少女，仆从无奈叹息，作为半个明晴医馆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折翼的天才。 　　那些天才若生在其它地方，必然能够大放异彩。但在明晴医馆里，妖孽层出不穷，又岂是区区天才能够比拟的。 　　“分馆实测主要考察学徒于药草辨识，药珠凝聚、药方融合，还有望闻问切的经验。” 　　仆从心知少女意已决，语气温和地把实测内容告知道：“每年合格线有波动，若成绩都不错，合格线会稍往上提一些。” 　　程溪：“？” 　　还能这么玩？ 　　“这是为了防备名额交易？” 　　程溪有所推断问。 　　“不错。” 　　仆从意外看了眼少女，颔首直白道：“医师们的弟子大多自小修行药道与医道，所以每年分馆实测，被淘汰的数百人里，大多都是靠名额进来的人。” 　　程溪默默权衡自己的优势，药草辨识、药珠凝聚、药方融合，程溪都有所了解。 　　唯独望闻问切，是她的弱项。 　　程溪拜入陈知秋门下，至今为止不足半年，她没来得及在明春堂里实践，陈知秋就闭了关。 　　而由于心法存在，程溪治伤堪称无脑，没有什么是一滴治愈能量无法搞定的，如果有，那就是再来几滴。 　　在这种情况下，程溪更加没有将实践太放在心上。想不到实践竟在这里惨遭滑铁卢。 　　“望闻问切，是有病人让人现场观察吗？”程溪努力平复心情，冷静问。 　　“不，是由负责考核的医师出题，这算是比较简单的一部分，评分占比也不高。”仆从解释。 　　峰回路转！ 　　程溪心下一松，打算趁现在有时间去买点医道书籍恶补，语带感谢提出辞呈道：“多谢前辈解惑，那我后天过来？” 　　“姑娘若不介意，我可为你安排一间厢房，除姑娘外，还有六位道友暂未前来。届时实测日，我会带几位前往分馆实测地点。”仆从温声道。 　　“劳烦前辈，但我已在云和客栈租下住所，就不叨唠了。”程溪冷静婉拒道。 　　仆从闻言，也未强留，习惯使然地与程溪前后脚起身，送她离开茶室。 　　“不知这种花叫什么？” 　　程溪余光留意到廊道庭院两侧，种植的大簇犹如锦球似的红紫渐变花团，礼貌向仆从请教。 　　“这是红绣花，初开时是紫色，慢慢会渐变成大红色，那时正值开春，又名春绣花。” 　　说起这些花卉，仆从温润眉眼含笑道：“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缘仙城里也没有，这是我从家乡特意带回来的。” 　　“它很难种？”程溪鼻翼闻到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泥土气息，红绣花似乎是用的特殊泥土。 　　“……嗯。” 　　仆从点了点头，嗓音带着忧愁倾述道：“近百年来，我也只培养了这些，它们口味挑，只能用云灰土种植。” 　　程溪不知道云灰土是什么，只能保持沉默，跟着仆从来到正门，向他告辞。 　　云和客栈离仆从的住所只隔着两条街，程溪走进客栈，花两百中品灵石租下五天上等房拿到牌子后，一刻不停歇地前往坊市。 　　首先是购置大量望闻问切的知识类玉简，其次打听云灰土，这一问程溪才知晓此物乃土中贵族。 　　往往是用来种植罕见类灵植药草。 　　一斤云灰土就要十万中品灵石，难怪秋医师身边伺候的仆从也买不起。 　　程溪想了下，花五十万中品灵石，买下五斤云灰土。她回客栈前，又去拜访了一趟侍从，将云灰土作为礼物送给他。 　　性情随和的侍从很高兴，这比给他五十万中品灵石，更得他心意，一直温声说让程溪破费了，还很客气地要请她品茶。 　　“我原先师从一位药师，在药草辨识与药珠凝聚上相对精通，药方融合也有些经验。只是接触药方不多，但望闻问切却着实尚未接触过。” 　　程溪礼貌道：“眼下实测考验不剩几日，我已经买了不少医书类玉简，想在这几日里抓紧补习，就此谢过前辈邀晚辈品茶的心意了。” 　　“晚辈告辞。” 　　程溪确实不打算喝茶，说罢果断抽身离开，留下神色略显无奈又带着几分笑意的仆从。 　　“五斤云灰土，这人情，倒有些不太好还。”仆从轻声喃喃，他回想自己认识的明晴医馆医师，拿出一张传音符飞出去打探消息。 　　程溪送仆从礼物，只是求个稳当，她拿着玉简连修炼都搁置下来，不分日夜地开始恶补。 　　时间一晃。 　　学徒实测当天，程溪收起最后一个玉简，看了眼窗外天色，恰好早上六点。 　　程溪从蒲团上起身，身体踉跄一瞬，差点跌倒。 　　连续三十六小时吸纳新知识，即便程溪是神兽的脑结构，也有点吃不消。 　　压下疲倦感，程溪掐了个雨露法术，摘下雪锻把脸埋在盛满冷水的脸盆里，被反差的温度刺激得精神一振，动身前往那位仆从前辈的住所。 　　程溪抵达时，另外六位买到名额的筑基期修士与侍从均已在门口等待。 　　许是侍从已经向六人介绍过程溪，他们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息，便不以为然地挪开。 　　“这位是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侍从温声为程溪介绍，虽然是名额买卖，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该有的长幼还是要分一下。 　　程溪最小，修为也最低。 　　自然而然成为了吊车尾的七师妹。 　　一行人总计八人，由侍从租下一辆宽敞的兽车，直奔此次分馆实测的场地：育苗堂。 　　据侍从在兽车上介绍，育苗堂将会是实测合格的学徒，接下来每年往返上百次的地点，他让众人不必太紧张。 　　“我可不紧张，不过七师妹最好多看几眼，免得几十万灵石啥也没捞着，全部打水漂。”因修为与年纪权衡，排行老二的青年调侃道。 　　想到修为垫底的程溪，另外五人的压力稍减，也有人认为程溪买名额太过草率，更有善意过头的已经开始安慰程溪。 　　兽车里，几乎没有人看好程溪。就连侍从也安慰道年年都有机会，失败也不要紧。 　　程溪轻抿淡粉唇瓣，一言不发。 　　她原本还以为等到育苗堂，大家注意力放在打量对手上，停留在她身上的注视会减少。 　　谁知她跟着侍从来到育苗堂宽敞的门口，便遭到附近围观的年轻修士的指指点点。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居然拉炼气期来凑数。” 　　“这不是大好事吗？又少一个竞争对手，哈哈哈，另外六个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嘻嘻嘻，应该是少七个。” 　　“嗤，一群麻雀还妄想变凤凰。” 　　“什么麻雀，不都是些杂毛鸡吗？” 　　一道道毫不掩饰的恶意注视与排挤，让除程溪外的六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们没想到，这些人的排挤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不必搭理他们，共计二十七座分馆所需的学徒，每年固定只要两千七百名，算上百来个替补的，不过三千左右。” 　　侍从看向身侧的少女，温声安抚道：“每年分馆实测参与的学徒，往往在五千名。他们此举目的，意在从心神上打压对手。” 　　程溪闻言，环顾这条空旷街道上围观的修士，一张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孔，此刻带着宛如狂欢与狩猎般的兴奋。 　　就像已经身在战场。 第53章 加料 　　明晴医馆的育苗堂上午九点开放, 只有手持名额令牌的学徒方可进入。 　　因程溪一行人来得较早，还需再等待半个时辰，在这期间，又有不少学徒赶来。 　　“啧啧啧, 又是三个野人。” 　　“他们不会真以为凝聚药珠, 学几本医书, 给人看一些皮外伤，就算药师了吧？” 　　“太有意思了, 这回的野人里, 居然还有残疾的炼气期凑数, 也不知是哪家灵石多得可以扔。” 　　“噢！？哪个, 哪个？” 　　…… 　　一时间, 眼睛蒙着雪锻的程溪又成为众矢之的，作为数千人里唯一的炼气期, 有人看着她嘲讽、有人冷眼旁观、有人不屑一顾, 有人玩味看戏。 　　程溪视线清晰透过雪锻, 扫过这些年轻面孔的神情，心情毫无波动。 　　光靠嘴说，没用。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次次出乎他们意料。 　　带领程溪几人过来的仆从神色不悦地挡在程溪身前，这些气焰嚣张的本馆学徒见少女有金丹后期相护，言行有所收敛, 同时嘴耳相传, 打听仆从身份。 　　在得知这位眉目温和的仆从乃太虚分馆首席秋医师的随从, 年纪轻轻的本馆学徒们顿时收敛嚣张跋扈的神色，朝仆从扬起乖巧讨喜的笑。 　　对于这些少年们的变脸速度，仆从早就见识过, 小孩子们识趣，他自然没有理由责备。 　　随着时间来到上午九点。 　　育苗堂开门，由负责此次学徒实测的修士立于高大的石阶上，嗓音洪亮道：“每场三百人，现在，有序进场。” 　　比起其他那些把买名额的人带过来就转身离开的医师随从，说话的仆从极为负责。 　　他温声提醒：“每个场次规矩一样，药草自取。本馆学徒会避开比较厉害的，你们不认识那些人，所以随意选就好。” 　　药草自取？ 　　程溪敏锐捕捉到关键，她看向仆从，冷静询问：“这些药草数量没有限制吗？” 　　“有，但基本够三百人使用，只是需要注意下药草的配伍，这与接下来的药方融合有关。” 　　比起程溪的耐心讨教，另外六人都怕晚了没位置，已经挤进第一场，仆从温声道：“不过药方也要根据场中题目去融合，例如愈伤生肌，生血驱寒等……这些都是随机的，没揭露前，谁也不知晓题目。” 　　程溪陷入沉思。 　　随着第五场学徒入场，程溪拿着名额令牌跟上，她这一动立即牵动不少身影。 　　“啧，看见炼气期就烦，以为这里低端市场吗？” 　　“被段疯子盯上，那野人完了！” 　　“我也凑个热闹。” 　　“哎，有点意思，我也凑凑。” 　　“嘶，这一场也太修罗了吧！感谢那位炼气期野人把大腿都引了过去，如果这会实测能过，我一定……唔，算了，反正也没机会再碰上。” 　　“哈哈哈，她真是个好人。” 　　…… 　　这些学徒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程溪正好交完名额令牌，余光扫了眼身后跟上来的十几位意气风发的筑基期，他们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修为都集中在筑基中期，筑基后期也有。 　　程溪白皙精致的小脸很平静。 　　在见识过楼西州这样的天骄，与裴游时这种实战派天才。其他人或许敬畏这些被谓之大腿的学徒，她内心却毫无波动。 　　第五场满员三百人以后，众人被带到实测场地，这是一座非常空旷的大平地，周围站着总计十位杏白袍的金丹期修士。 　　程溪注意到在大平地中间，摆放着十个木制的浅黄木架。其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上面堆放着许多新鲜药草。 　　“首轮实测，药性辨识。” 　　随着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开口说罢，他一甩袖子，流光溢彩的题简飞入半空，很快便被几个修为高的一抢而空。 　　“对啦，野人应该不知晓实测的小窍门，看在同一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话的少年望向程溪，带着促狭的笑意，恶趣味道：“只有完成题简才能选用药草，凝聚药珠，但是每次题简只有二十个。就你这修为，你说轮到你得到什么时候呀？” 　　“一步慢，步步慢。” 　　少年清亮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态度居高临下地施舍提醒道：“你现在退出，还能留一个体面，可别到时候被打击得生出心魔，哭出来啊。” 　　“道友才是，连炼气期都能合格的话，那些不合格的建议去找块墙撞死呢。”程溪语气平静。 　　程溪这话瞬间激怒了少年，他边气边笑地拔高音量，向本馆学徒复述程溪的话。 　　但这回，本馆学徒没有同仇敌忾，而是开始针对少年，以及那些少数默不作声的本馆学徒。 　　毕竟名额就那么几个，本馆学徒之间，同样是竞争关系，程溪冷眼旁观这一幕。 　　随着投放题简的次数渐多，但凡是深绿的题简，都没有人去拿。而关于题简的颜色，本馆学徒都默契地没有交流。 　　程溪看着还剩下近半学徒没有拿到题简，以她的修为，如果放弃这些深绿题简，或许还要浪费许久时间。 　　除此之外，题简若是固定的三百个，那么到最后，她也只能选择这深绿题简。 　　想到这，程溪操控灵力锁定一份深绿题简，照葫芦画瓢用代表实测身份的灵签抵在上面，并施展灵识。 　　题简自成一个小空间，程溪的灵识一进来，便有声音指导，这轮实测是药性辨识。 　　题简会有二十种药草呈现，学徒需要罗列出这些药草的药性效果，由于深绿题简难度最高，所以程溪回答正确评分会略有增加。 　　程溪看着第一株奇奇怪怪的药草，别说药性，她连此物的学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好在这题简非常逼真，甚至连药草气息都模拟得惟妙惟肖，程溪的五感随灵识一同进来，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学名不知道，不回答。 　　不过从气味上，可以大致分辨这株药草药性效果，程溪用灵力凝聚出文字。 　　二十株珍稀类药草里，程溪只认识其中七种，其余的闻所未闻，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尤其最后一株，从气息所闻，药性应该属于效果极好的愈伤类，毕竟那充沛的生命气息太旺盛了。 　　但程溪体内的心法却忽然反应强烈，似乎此物是什么不能触碰的剧毒之物一般。 　　程溪想了下，还是选择相信心法，写上剧毒二字。以她多年的考试经验，哪怕答错，也比留空白好。 　　随着题简微微发烫，程溪灵识回归识海，这题简脱离她手掌，飞回负责监考的金丹期修士身边。 　　程溪注意到上方题简还飘着十几个深绿色，而最早得到题简的那批学徒，手上题简换了个颜色。 　　这还能重复做题？！ 　　在场三百名学徒，大部分都握上了题简，只有一小部分神色焦急。 　　“快啊……怎么全是深红跟深绿。” 　　有学徒焦急呢喃。 　　有些人也像程溪这样刚结束题简，他们目光落在上空题简上，明显有些犹豫。 　　但很快，这些人里面只有少部分选择拿下深红，而多数却在原地等待。 　　“还剩十七个题简，结束首轮。”金丹后期的监考修士，开口提醒。 　　十七个…… 　　程溪权衡自己回答第一个题简所花费时间，将近半刻多钟，是继续拿分，还是等第二轮抢头？ 　　程溪寻思着以自己这修为，也抢不赢其他人，还不如在题简上多拿点分。 　　想到这，程溪恰好看见一个深红题简从头顶掠过，她连忙用灵力拦下，再度将灵签摁在上面。 　　程溪本来都做好应对深绿那种高难度，结果深红题简的二十种药草，她居然全部认识！ 　　并且其中大部分都在西岭山脉的灵境出现过，她当初凝聚药珠，对它们的药性了解可比光凭气息分辨要准确得多。 　　这题目答起来就很爽啊。 　　短短百来息，程溪完成答题，深红题简上交，同时监考的金丹期修士威严道：“首轮实测结束，二轮药草挑选，限时两刻钟。” 　　接下来，学徒手中的题简不论答没答完，都被监考修士纳入袖中，十个木架上摆放的各种新鲜药草，也向众人开放。 　　程溪冷静观察这些本馆学徒的举动。 　　他们在有目的地挑选药草！ 　　哪怕手旁边就是凝聚起来较为简单的药草，大多数学徒却选择难度稍高些的。 　　程溪曾经在临原城遭过药珠与药珠融合的锤炼，联想接下来的药方，她大脑灵光一闪，突然明悟这些本馆学徒的打算。 　　在程溪观察期间，本馆学徒开始互相争夺药性配伍较广的药草，他们选用都非常克制，并未一窝蜂地揽入自己怀里。 　　聪明人不止程溪一个，那些靠买名额进来的修士，也加入到药草争夺之中，只要有用就收入囊中。 　　眼见个别修士不知节制，监考的金丹期修士皱着眉道：“药草凝聚的药珠，涉及药方融合，凡三十颗药珠之上，符合题目的药方不得低于九种。” 　　先前放肆争夺的修士脸色微白，下意识想从手里放下一些，结果这举动被一道灵力攻击制止。 　　“拿药无悔！” 　　监考的金丹期修士严厉道。 　　“哈哈哈哈，野人就是野人。” 　　“嗤。” 　　“真是自取其辱。” 　　“太好笑了。” 　　…… 　　本馆学徒特别会找机会，见到买名额的修士被训斥，立即送上一波嘲讽。 　　直把人气得吐血，还嬉笑着说此人就这等承受力，进了明晴医馆也是自找苦头。 　　程溪平静看着这一幕，三百人的考场，因为本馆学徒的这波言语攻势，淘汰了一位。 　　这一场里，靠砸灵石进来的修士，算上程溪只有七人，如今淘汰一人，余下五人神色都极为难看。 　　程溪沉默地挑选药草，在其他人卡着三十株药草数量收手以后，她挑挑选选，挑了六十九株，把众人看笑了。 　　“这得有六十多株吧？唔，按照规矩，六十株以上，需要十五种符合的药方才算合格。” 　　“又废一个。” 　　“嘻嘻嘻，我看她承受力还行，明年记得再来呀。” 　　在本馆学徒冷嘲热讽的议论声中，程溪掐着最后一点时间，又默默挑了二十株。 　　正好卡在八十九株这个数。 　　如果她没猜错，八十九株，同样是十五种药方。 　　这些本馆学徒看似趾高气昂，实则都精于算计，情报藏得非常严实。程溪也是经过缜密推断与大胆实践，大概摸索出几条规则。 　　随着药草挑选的两刻钟结束，监考的金丹期才不疾不徐地公布药珠凝聚的规则，同时给出药方的第一个提示：生血。 　　三十株药草以下包括三十株的学徒，可以选择舍弃两株药草，三十株以上，可以舍弃四株。 　　而六十株以上，可以舍弃六株。 　　一旦舍弃完毕，余下药草必须全部凝聚成药珠。 　　除程溪外，那几个隐隐有为头之势的学徒，手里的药草同样在六十以上的档位，他们很痛快丢了六株与生血特性相悖的药草。 　　然后他们掉到了六十株以下的档位。 　　这就相当于白赚六个观察位，类似操作的本馆学徒数量不少。 　　程溪默默低头观察自己的药草，与生血特性相悖的有九株，但这只是第一个方向，药方应该至少会有三个至五个方向才对。 　　凝聚药珠的时间是半个时辰。 　　程溪权衡利弊后，选择留下这八十九株药草，对于她的行为，已经没有本馆学徒关注。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凝聚药珠上。 　　因药草与药珠不能收入储物袋，程溪亲眼所见这些筑基期的学徒，在短短几息便凝聚好药珠，其翠绿品质是标配，甚至还有品质更好的珠绿。 　　参与实测这么久，程溪终于感受到直观压力，不过这些并未让她退却，反而激发出强烈的胜负欲。 　　程溪开始认真凝聚药珠。 　　她凝聚药珠速度单次仅比筑基期修士慢两、三息，但架不住她药草多，等她全部凝聚完毕，最早凝聚完成的学徒，正在将药珠分化成不同份量。 　　随着药珠凝聚的时间结束，监考的金丹期修士又公布剩下四个提示，同时给出这一轮实测的评分标准。 　　简而言之，药方的最终分数取决于提示相关、品质、还有附加分。 　　附加指既能生血又能调理气息的药方，其分数要比单单只有生血一项高。 　　“三十株以下，药方不得低于六种。六十株以下，药方不得低于九种。”监考的金丹期修士说到这，顿了下，又补充道：“九十株以下，药方不得低于十五种。” 　　“不足者，实测认定不合格。” 　　监考的金丹期此话一出，除程溪外的五个买下名额的筑基期修士，脸色发白，他们的药草数量都在三十株以上。 　　程溪神色很平静，不管是简单应付，还是凑不齐药方数量，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所以她宁可拼一把。 　　作为一个在炼气四层就开始辅助编写药典，全程负责最基础药方融合的人，程溪还这不虚这十五种药方。 　　生血、愈伤、止痛、接骨、续经。 　　总计五个方向，程溪盯着自己这堆品阶集中在普通与稀少区间的珠绿药珠想了想，将其划分九个类别，慢条斯理地开始融合。 　　神兽在自然方面的天赋，让程溪能感知药珠融合的任何细微变化。 　　跟那些功底深厚，一次相融就是四、五颗药珠的本馆学徒相比，程溪的表现称得上平平无奇。 　　药方融合总计两个时辰。 　　程溪没受过系统化的药方融合知识，这反倒让她思维变得极其大胆。 　　而神兽天赋与辅助药典的经验，让她在大胆试验时，可以规避绝不部分普通人需要不断试错的错误。 　　半个时辰一过。 　　程溪的药方已经完成九种，但效果都很单一。 　　一个时辰。 　　程溪顺利完成十五种药方，已经有本馆学徒看她的目光变得怪异与探究。 　　两个时辰结束。 　　程溪以二十五种药方成品，直接在数量上碾压在场二百九十八位参与实测的学徒。 　　“不会吧，都这年头了还有人想以数量取胜？” 　　“效果也很单一简单啊。” 　　“没意思，筛下的人看来没几个。” 　　本馆学徒神色轻松地调侃，其中为首的几位年轻学徒，他们所融合的药方不论是品质、效果，对比程溪的药方，都呈现绝对碾压。 　　对于这情况，程溪心态很稳。 　　“灵签被收录者，不合格。”监考金丹期修士说罢，在场二百九十九人里，飞出二十一支灵签。 　　除程溪外，买名额的五位修士全军覆没，他们脸色灰败，在本馆学徒沉默注视下踉跄逃离。 　　至于剩下十五位不合格的本馆学徒，他们遭到了非常激烈的贬低与嘲讽，程溪作为唯一停留的炼气期，被动成为攻击这十五人的武器。 　　程溪冷眼看着这一幕，就像在看一出狗咬狗的闹剧。 　　“望闻问切，仅有一题。” 　　负责监考的金丹期修士对学徒的言语攻击无动于衷，随着他开口，本馆学徒们立即收风。 　　程溪本想观察其他人如何答题，结果下一瞬，一道注视落在她身上。 　　先前说话的那位金丹后期监考修士神色威严地盯着她，缓缓开口：“肋骨碎裂致使脏腑破损，应如何处理？” 　　听到这堪比送分的题目，多数本馆学徒神色皆有些羡慕，同时暗生警惕之心。 　　程溪：“……” 　　抱歉我不知道，但这种伤一滴治愈能量就能彻底解决。 　　程溪憋了两息，最后摇头表示不知，与其支支吾吾，不如痛快点。 　　对于她的反应，见多识广的监考修士神色未变，收回她的灵签，留下评价后，换一个题目问其他学徒。 　　程溪还以为自己凉了，好在问完其他人，也有收回灵签的步骤，她心下稍松。 　　随着场中所有合格学徒被问罢，刺眼的太阳已经偏西，监考修士丢下一句酉时初会公布结果，匆忙离开。 　　酉时初。 　　程溪看了眼天色，大概还要等待一个时辰。 　　本馆学徒就像考试结束似的，神情轻快，一窝蜂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程溪想到先前在育苗堂正门后方平地上，见到的一大块天菱镜，心中猜测合格名单公布应该就在那。 　　程溪走得慢，等她抵达天菱镜的宽广平地，这里已经聚集数百人。原本嬉笑交谈的众人，大部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皆是打量、探究，还有敌意与排斥。 　　本馆学徒宁可与其他人挨得近一些，也要绕开她，就像她是瘟神似的。 　　“哪来的炼气期，滚开。”程溪停下步伐时，身后有人不满斥责。 　　程溪没有回头，心无波澜地挑了个能看见天菱镜的位置，因修为缘故，这些本馆学徒对她的指指点点，没有丝毫掩饰。 　　他们通过传音交流，看着程溪，脸上时而洋溢着嘲讽的笑，时而又表现出嫌恶。 　　如果没有经历过刘家的事，程溪或许会嘲讽回去。但眼下这些言语与神情上的恶意，与苗家七长老的心狠手辣相比，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她会坚定的，努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一步一步，把眼前这些人踩在脚下。 　　酉时初。 　　天菱镜亮起光芒，化作仿佛能遮蔽整个天空的淡蓝镜幕，上面呈现一个个合格的名字，其名字后方，还有被分配的分馆。 　　“合格学徒务必在戌时前，拿缘仙城身份令牌于命牌堂刻录学徒身份。” 　　一道洪亮嗓音传遍整座天菱镜区域。 　　程溪看着本馆学徒操控灵识，镜幕上的名字感知到牵引后，脱离镜幕扑到修士掌中，化作掌心的淡蓝荧粉。 　　这倒是省时省力。 　　程溪观察片刻，照葫芦画瓢，也操控灵识，摊开手掌，约莫三息后，属于她的淡蓝荧粉落入掌心。 　　下一瞬，周围的本馆学徒看向她的目光霎时变化，那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敌意与浓浓排斥。 　　对他们来说，言语上的冷嘲热讽是一种心理攻势。随着尘埃落定，对手已经与他们站上同一个竞技平台，嘲讽的效果就变得微乎其微。 　　他们的敌意，是针对又多一个竞争对手，而排斥，则是因为身份的不适感。 　　他们从骨子里就认为野人不配与之同台竞技，这是在玷丨污明晴医馆。 　　程溪察觉出他们的无声态度，毫不避退沉默片刻后，面对他们，嘴角忽而慢慢地，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诸位前辈，请多指教。” 　　喊他们一声前辈，这样一来，等超越他们时，才能有更大的刺激感。 　　程溪察觉自己血液沸腾起来了。 　　* 　　明晴医馆共有二十七座分馆，散布在偌大的缘仙城里，对应二十七个区域。 　　这二十七个区域里，即便是号称地广人稀，人口最少的四大郊区，每一个郊区人数也有近三千万。 　　四大郊区加起来，人口超过上亿。 　　就这，每个郊区，鼎鼎大名的明晴医馆却只有一个分馆。 　　程溪没抵达分馆前，脑海浮现的是分馆病人每天爆满的场景。等她抵达之后，看着沿着山脉建造，宛如小型宗门的分馆。 　　一时呆住。 　　山脚下的分馆热闹得宛如人间集市，约五米宽的一条长街人潮攒动，两侧是精致大气的建筑。 　　长街一路延绵至山脉石阶，山腰点缀着飞檐楼阁与药田。此地草长莺飞，环境清幽雅致，就像归隐的灵山。 　　程溪握紧手中提着的储物袋，踏上万层台阶，抵达这座山脉山顶。 　　映入眼中的是宛如小村庄般，紧挨着搭建的木屋。这屋子有两层，高约十几米，但占地面积并不大。从外观看，只有四、五十平方大小。 　　深褐色的木屋都是斜顶，二楼有一个凭栏阳台，光线很好。大多数住了人的木屋阳台，不是摆放药草盆栽，就是铺设晒药架。 　　只有个别选择改造一番，用来当小茶室，也有摆放软塌，当小憩之所的。 　　程溪往这‘木屋村’走了约一刻钟，在最后面找到自己的木屋门牌号。若一栋木屋住着一位学徒，她这一路数过来，木屋数量在七千左右。 　　且视线眺望，她发现这条结实的石面街道，仿佛看不见尽头般。两侧木屋更是三五成群，数目杂多。 　　程溪用深紫的身份令牌打开自己这座木屋阵法，一层是简单的桌椅家什，二楼是床榻、衣柜与蒲团。 　　眼下天色正值正午。 　　阳台的光线格外充足，程溪把储物袋里的木傀儡搬出来摆在阳台地上。 　　考虑到隐私问题，木屋阵法也有障眼法，不过需要灵石充当能源。 　　程溪想到一路上碰见的药草盆栽，她默默拿出一块上品灵石，激活木屋的障眼法。这样外人再打量她的住所，只会看见阳台尽是药草盆栽。 　　做完这一切，程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不出三息，意识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 　　程溪精神抖擞地离开木屋直奔山脚下，因分馆设有禁空阵法，这山脉的上万层台阶，成为考验自身耐力的关键。 　　程溪抵达分馆的事务堂，这里已经聚集不少同批新来的学徒，有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不敢置信惊呼出声：“你怎么可能没被淘汰！？” 　　程溪此刻穿着一身芽黄的学徒衣裙，乌黑秀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蒙着眼的雪锻绑在马尾下方，飘逸地荡在脑后。 　　听到惊呼声，程溪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同样着芽黄衣衫的学徒居然还有点眼熟。 　　她略一思索，想起此人正是前几天在黑市里买名额时。被铺主强行竞价，与她起过冲突的青年。 　　程溪看了一眼就小幅度偏头，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倒是这位青年拳头紧握，眸底带着怨恨打量少女。 　　黑市那场关乎生死的竞价，他至今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而给他带来这场噩梦的，正是眼前少女。 　　“你们来晚了。”就在程溪十几人等待期间，一位着嫩绿衣衫，唇红齿白的少年板着脸出现。 　　他修为已是筑基后期，目光环视在场众人，语气冷淡道：“现在只剩下零散的活计，这也是你们接下来七天的任务。” 　　程溪闻言，下意识掐了下时辰，昨日领取分馆的杂物时，说好早上七点在事务堂聚集。 　　但如今才刚六点，就这，还晚了？ 　　程溪打量这位嫩绿衣衫的少年，摁耐住想法，打算看他要做什么。 　　“你，去一堂跑腿。你去二堂。”少年伸手每指一个，就安排一件事。 　　听到跑腿，几个本馆学徒脸色微变。 　　“……至于你。” 　　轮到程溪时，少年脸上闪过明显嫌弃，“眼睛不好使，当跑腿都容易冲撞病人。你就去大药房，给他们看火吧。” 　　程溪眉头轻皱，她初来乍到对分馆尚不了解，但也知道药房看火不光接触不到病人，就连那些经验丰富的医师，也难以碰见。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想违命？我记得学徒派来分馆，所签契约是绝对服从分馆安排，不然就自行离馆。这一点，你忘了？” 　　少年脸色沉了下来。 　　分馆的契约主要是不得背叛与服从差遣，程溪看了眼少年嫩绿的衣衫，与昨日安排她住所的事务堂修士一致。 　　程溪忽地想起她买下名额后，带领她去育苗堂的那位仆从。 　　当时得知她合格，仆从语重心长道：“你天赋奇高，注定会招人所嫉，你没背景，要想要坚持下去，就忍忍。分馆再不济，每一旬，新学徒都有旁听医师论道的机会。” 　　“我知道了。”程溪压下心中升腾的火苗，冷静道：“大药房在哪？” 　　见程溪答应地这么痛快，连挣扎都没有，少年脸上闪过无趣，摆摆手道：“自己去找，对了，先自己把这差事领了。” 　　在少年寸步不离的注视与指示下，程溪半被迫地拿出深紫身份令牌，在事务堂的千感石里，选中大药房的看火差事，将其与身份令牌绑定。 　　学徒有积分制度，每个月积分不足二十点，就会被记名，影响后续的考核。 　　而大药房看火的差事，程溪发现一天居然才半点积分，这特么还带小数点！ 　　“好好干。” 　　少年守着程溪选完，神色轻快地走出事务堂，压根没有要在这久留的意思。 　　其他人只是被口头安排，却只有程溪一人遭强迫选择事务。这下子少年的意图，一下子明显起来。 　　这些人看向程溪的眼神都暗藏几分幸灾乐祸，其中与程溪在黑市发生过冲突的修士，笑容格外灿烂。 　　“你们来得倒早，今日只是熟悉分馆，倒没有什么事务要安排，再等一会，我带你们逛逛。” 　　就在程溪打算离开时，身着嫩绿衣衫的金丹初期走进来，招呼众人。 　　这一下，事务堂里的十几人，脸上神色越发显得精彩，他们目光均落在少女脸上，想看她的表情。 　　“方才有位师兄亲自教导我领取了大药房的看火事务，改天我会自行熟悉分馆，就不劳烦师兄了。”程溪目光落在这位孙姓师兄身上，语气平静道。 　　“噢？还有这种事？师妹可知晓他的名字，今日按理说是我的当值，也不知是哪位师弟趣味上来了。” 　　孙长殷样貌端正，看向程溪客客气气道：“师妹若觉得受了委屈，只管与我说，我必不会纵容此事。” 　　孙长殷的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配合他的话语内容，完全是在敷衍应付。 　　程溪自然不会把他这席话当真，但也没有哑着嘴不说，平静道：“那位不知名师兄也是一番好意，为我增长阅历，我自是由衷感谢他。” 　　孙长殷神色微滞半拍，说实话他在这座郊区分馆呆了数十年，见识过太多新来被针对的学徒。 　　绝大部分知晓自己被针对算计以后，都难以保持冷静，甚至有的会选择反击，从而落入圈套。 　　而极小部分晓得隐忍的，也都不似眼前少女这般平静，她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就连感谢的话，若不联系刚发生的事，也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由衷感谢。 　　不过这位小师妹既然愿意隐忍，孙长殷也乐得少一事，好意给她指了大药房的方向。 　　程溪礼貌道了句谢，直奔大药房。 　　能来明晴分馆寻医治病的修士，修为普遍都是金丹期，就连元婴境，街上也有几十个。 　　程溪感受着气海躁动的心法，深沉吸气，压下心法想要提升的渴望，以她当前的实力，贸然暴丨露心法只会迎来杀身之祸。 　　程溪想到自己之前在山谷里感悟的心法修行，她如今正处于虚之境，待心法由虚转实，就能用于战斗。 　　想要提升虚之境，难道只能亲自接触病人，若抽出治愈能量，进行贩卖…… 　　不知最后是否能反馈到心法上。 　　程溪怀揣着这个想法，抵达山脚下临近一片树林的大药房，数百个熬药罐就摆在大药房的篱笆院里。 　　若不是有块牌匾，说这里是一处农家大院程溪都信。在大院里穿梭的都是身着嫩黄衣衫与衣裙的学徒，他们年纪约莫二、三十岁，修为普遍在筑基中期。 　　“你是……” 　　大药房的大院入口，有位站在宛如公告栏下方的嫩黄学徒，他拦下程溪面带疑惑。 　　程溪看了眼学徒身后的平滑石面，其质感与事务堂的千感石极像。她把自己深紫的身份令牌拿出来，礼貌向这位学徒说明来意。 　　“噢！领了事务的新人对吧！” 　　这位学徒面露恍然，连忙道：“你进去就行了，看火不是什么难事，你只需盯着药灶，看那个火苗弱，往里面添一根劈好的木头就行。” 　　“没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吗？” 　　程溪盯着这学徒的眼睛，平静问。 　　“没有呀，看火很简单的。” 　　学徒脸上扬起爽朗的笑，不断催促程溪进去，但见她迟迟不为所动，甚至还提出要主动教她。 　　“那就麻烦师兄了。” 　　程溪颔首道谢，与学徒走进大院里，观察一个个半米高，摆着药罐的药灶。 　　这位学徒非常热情积极，给程溪提供了许多看火的技巧，听起来像是把他的毕生所学都掏了出来。 　　程溪一一听完，在这位学徒师兄提出还有事，要离开时，程溪拿出一张恰在手里的传音符，淡声道：“师兄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嗯？师妹还有什么不懂吗？” 　　学徒转身以后扬起的得逞笑意，再回过头时，又变成无害的爽朗。 　　“师兄若是忙，那我只能把方才师兄教导我的这些事，询问大药房的馆童子了，因为有一些，我还不太懂。”程溪眼睛蒙着深红雪锻，语气平静。 　　学徒的目光落在程溪手中的传音符上，他嘴角一抽，爽朗笑意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师妹以为馆童子会搭理这些小事？再者师妹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我不过是在逗逗你，没想到师妹你认真了。” 　　这位学徒飞快镇定下来，蛊惑道：“把东西还给师兄，师兄我会把分馆所有情报，全部分享给你，如何？这些可是新人几年都不一定能弄到的情报，只要掌握其中关键，可以节省数十年之功。” 　　“师兄掌握了，可怎么看起来，毫无长进的样子？”程溪淡淡道。 　　被挤兑的学徒眼底闪过狠色。 　　程溪却在这时忽地一个敏锐闪身，躲到正在熬制的药灶后方，平静道：“师兄可以试着抢抢看，是你先夺下传音符，还是先弄碎这个药罐。” 　　学徒霎时沉默下来，两息后，他扬起唇角一笑，“师妹，开个玩笑，你应该也不想刚来分馆第一天，就把所有人都得罪吧。” 　　“这不是得罪的问题，师兄既然误入歧途，我自当义不容辞地匡扶。” 　　程溪说罢，终于蹲到一位嫩绿衣袍的青年从大药房里走出来，她立即跑过去。 　　这位学徒脸色扭曲一瞬，扭头就跑。 　　待程溪把情况向馆童子说明，想要暗算程溪的学徒早就跑得不见人影。 　　有传音符为证，听着各种歪曲甚至反效果的看火方法，这位眉清目秀的馆童子被气得脸色涨红。 　　“真是混账！” 　　得亏少女没照这些方法，身为大药房馆童子的王渐神色稍缓，温声问了几句。 　　得知她是昨日新来的新人，王渐立即喊了位学徒带她。同时还指出，只要是在事务堂接的任务，必须要在任务地点的千感石上回应，这样才能算积分。 　　程溪被狠狠补了一通分馆知识，就连原先说好的看火，也被王渐安排成更轻松的观察药汤成色。 　　对于这个能用正当理由揭开药罐的打杂活计，程溪表示非常满意。在确定治愈能量无色无味查无踪迹，有益无害，且不会跟其它药草发生冲突。 　　程溪不着痕迹给五十个即将熬好的药罐加了料。 第54章 提升 　　观察药汤成色是件比看火更简单易上手的事, 指点程溪的学徒见她哪怕有眼疾也不影响辨别药汤成色后，又指点几句，便动身去观察其它药灶的火候。 　　程溪借着观察药汤成色，悄然给五十个即将熬好的药罐下完治愈能量, 默默看着身着嫩黄衣衫的学徒把这些被灭了灶火的药罐端走。 　　想要验证心法能不能远距离提升, 就看这一回。程溪寻思着若是不行, 那她还得另想办法去接触病人才行。 　　“你发什么呆呢？” 　　先前由王渐安排，负责指点程溪的学徒林呈思正好来这一列, 提醒道：“既然接了事务堂的任务, 你最好上点心。王师兄最讨厌做事不认真的, 你可要小心别被记名了。” 　　程溪从思索中清醒, 余光扫了眼林呈思, 一边观察药汤成色，一边请教道：“记名会如何？” 　　“一旦记名, 你今日积分就没了。”林呈思怀里捧着十几个劈好的淡黄木头, 熟练地给药灶添火, “超过三回，就会被分馆清退。” 　　程溪心神微敛记忆集中了些，鼻翼闻着这些木头被点燃后，所散发的淡淡药香，暗叹明晴医馆的奢侈。 　　这种药木在市面上，一根百年价值至少在五千下品灵石, 而放在这, 却是用来烧火的木头。 　　从其树纹来看, 树龄绝不止百年。 　　“这些药汤，治愈的都是些什么病人？”程溪当着林呈思的面，揭开药罐时, 见成色即将达到巅峰，不着痕迹落了一滴治愈能量。 　　而林呈思作为筑基中期，对此毫无所觉，听闻程溪的询问，没有隐瞒道：“都是些疑难杂症啊，你瞧这些药汤的材料就知了。以珍稀类的药草为主材，一副就要数十万中品灵石。” 　　“只靠药汤治吗？”程溪问。 　　“那倒不，药汤只是用于前期观察，若没有丝毫好转，就会由医师出手。” 　　林呈思说罢，越过程溪观察其它药灶的火候。 　　若说一开始对这些药罐与大药房的运转方式感到新奇，随着程溪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以后，观察药汤成色就成为一件比较枯燥的事。 　　大药房屋前这一大片篱笆院子里，每一竖列药罐数量是三十个，总计设有五十竖列。 　　哪怕程溪只需要负责前十五竖列，等她全部观察一遍，之前看过的药汤，又该到了灭火的时候。 　　程溪心里估算着时辰，距离加料的药汤被端走已有近一个多时辰，但她气海心法仍旧毫无动静。 　　这让程溪心情有些沉重。 　　时至正午。 　　程溪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多添几滴时，气海的花瓣忽然颤了颤，就像有什么养分滋养了它。 　　程溪掩在雪锻下的碧色瞳孔闪过惊喜与振奋，有效果！ 　　虽然这效果不像治疗裴游时的魔花那么充沛，但也没有太蚊子腿，她还是能感觉到提升的。 　　“以大药房这些药汤数量，说不定两三天就能长出第五片花瓣。”程溪在心里暗忖，她再看向这些药罐的目光，浮现狂热之意。 　　其他人进入明晴医馆，想的必然是出人头地，或是修行医术，冲击更高的境界。 　　但程溪与他们的目的截然不同。 　　只要能保证心法修行，身份提不提升问题不大，并且就当前来看，她这段时间已经有绝佳的修炼场地。 　　正是其他学徒嫌弃的大药房！ 　　在第一缕心法略微提升的感觉出现后，接下来程溪一边给药汤下料，一边感受着心法偶尔的提升颤动，情绪终于有了短暂的快乐。 　　这感觉就像在挂机似的，感受着升级条的经验+1，+1，+1，+1，…… 　　虽然每回加得少，但胜在它量大啊！ 　　程溪沉浸在心法经验值增加的喜悦中，连带着动作都积极不少。 　　王渐手里提着一包药方从大药房里出来，便见到院子里围着药罐打转，像个勤劳蜜蜂似的少女。 　　“倒是勤奋。” 　　王渐看得顺眼，轻笑着夸了句。 　　“这头天的新人，哪个不勤奋。”另一位着嫩绿衣衫的馆童子恰好出来，闻言打趣道。 　　“这个不同。”王渐摇头。 　　高瘦的馆童子将目光放在院子里的少女身上，那抹顺滑的深红缎带搭配着她一身嫩黄衣裙，毫无违和感。 　　“还是炼气期？这种要么有大背景，要么就本事出众，咱们大药房反正就别想了。” 　　这位馆童子摇头道，“谁会喜欢整天跟一堆药材药方为伍，尤其是新人，前一年的竞争那么大……等会，她要是有大背景，怎么会被丢到这里来？孙长殷欺软怕硬，这不像他啊。” 　　“嗯。” 　　王渐意味不明地应了声。 　　高瘦馆童子默契想到每年新学徒进来后的热闹时光，咧了下嘴，神色有些晦暗：“差点忘了，第一年的学徒，破例有一个馆童子名额的。” 　　所以少数学徒，已经开始着手打压具备竞争这个馆童子名额的对手。 　　程溪压根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在发现第五片花瓣有望在三天内顺利凝聚，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泡在大药房。 　　但这个想法随着治愈能量的耗空，只能作罢，恰逢天色近黄昏，王渐招呼道：“小药，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嗯。” 　　程溪轻轻颔首，偏头望向王渐，语气平静道：“师兄，我明天还能过来吗？” 　　“嗯？” 　　王渐怔了下，他见少女深红缎带下方的白皙精致小脸神情认真，不似玩笑话，顿时觉得有趣。 　　他见过太多太多在大药房折腾一天后，得知可以回去如释重负的学徒，倒是极少遇上像少女这般。 　　不过那些人…… 　　王渐看着眼前少女，温和态度未变，只是提醒道：“大药房看火的积分每天只有半点，师妹就算每天呆在这，也凑不齐每月二十点积分，这于你反而有害。” 　　分馆有规定，每月积分凑不足二十点的学徒，首次被记名，若记名超过三回，就会被清退。 　　“我知道了。”程溪颔首应下，未作解释，动身离开大药房的篱笆院子。 　　王渐以为少女不会再来，毕竟在事务上，学徒是有自由选择机会的。就算是最缺人的跑堂，也比看药汤成色与看火的积分多。 　　然第二日清晨。 　　程溪熟练拿出深紫的身份令牌，摁在大药房的千感石上，激活自己今早的接的看火任务。 　　“师兄，看火跟观察药汤成色，我可以一并做了。”程溪望向一脸无语凝噎的王渐，主动请缨。 　　王渐：“……” 　　“你……” 　　王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又招呼一个学徒，教程溪如何看火。 　　程溪礼貌道完谢，跟着这位学徒学习看火，看火其实很简单，程溪早在昨天就跟林呈思学了个八成。 　　不过她还是老实跟着再学一遍，并得到学徒一点就通的夸赞，程溪礼貌谦虚完，开始看火与看药汤成色的日常。 　　昨晚气海里的第五片花瓣已经长出小半截，程溪今日能使用的治愈能量，略有增加。 　　秉承着每个药罐一滴的原则，在程溪勤恳努力下，一个上午，她的治愈能量已被消耗一空。 　　+1，+1，+1，+1，+1…… 　　经验值就像毛毛细雨飘进她的气海，喂养着小半截花瓣，时至下午，这小半截已经长至半截。 　　这朴素的快乐让程溪下午依旧精力充沛，围着药罐简直是勤劳小蜜蜂本蜂。 　　王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扶额。 　　人的表情、言语都可以作假，但唯独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神态与氛围，是无法伪装的。 　　本以为是个想要借助大药房攀升的小姑娘，眼下来看，她真的只是纯粹对药汤与药材感兴趣啊。 　　“小药。” 　　王渐在大药房闭门前，招呼程溪。 　　“王师兄。”程溪走近以后，礼貌又不失敬意地喊了声。 　　“你明日，可以直接过来。” 　　王渐目光温煦，看着程溪温声说：“大药房里也有积分事务，比事务堂的高。你对药材感兴趣，可以先从准备药材配伍开始。” 　　程溪：“？” 　　不，我只对药汤感兴趣啊！ 　　“准备药材配伍有多少积分？”程溪不好直说自己只想照顾药汤，这反而会让人起疑，她只能委婉问。 　　“一个点。”王渐回答。 　　程溪厚着脸皮道：“那我也看火，看成色，能再加半个点积分吗？” 　　比起招人怀疑，程溪宁可被人误解为贪图半点积分。 　　王渐接触过的学徒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但还是头次听到少女提出的条件，他眸中不由得浮现怜惜之意。 　　“只要你忙得过来。” 　　王渐没直接答应，但也没拒绝程溪。 　　“好。”程溪认真答应。 　　向王渐告别后，程溪没有回峰顶木屋，而是找了个山脉森林的隐蔽角落。 　　她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用于补充治愈能量，随着天色入夜。 　　晚上七点，分馆山脚街上的热度有所减缓，但往来修士仍旧熙熙攘攘。 　　即便是修士，也没有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忙碌的道理。但修士受伤生病，却不是能够人为控制的。 　　为确保重伤修士的伤势能够及时稳定，医馆晚上也在运转，只不过换了一批人。 　　程溪昨傍晚花一千中品灵石，已经将分馆明面上的建筑位置全部打探清楚。负责夜晚运转的药房在南侧，其他学徒都叫它南药房。 　　负责晚上事务的建筑其学徒、馆童子甚至更高层次的职务人员，都处于满编状态，基本上很难在事务堂捞到晚上的事务。 　　但根据程溪用灵石收买的那个学徒说法，负责夜间事务的学徒偶尔会有突发情况，这种时候想要赚外快的学徒，可以去顶替事务赚取灵石。 　　不过这个比较看运气。 　　程溪就是打算去南药房碰碰运气，如果是短暂顶替个把时辰，就更完美了。 　　她的治愈能量已经恢复近大半，个把时辰足以将其消耗一空。 　　南药房的外观建筑颇有特色，其白色石砖样式的围墙又高又大，里面的院子是青石板地，其檐高庭深，熬药的药罐并不在院内。 　　程溪张望在院子里穿梭的嫩黄衣衫的学徒，她很快锁定一个站在飘着药香的檐下，哈欠连天，筑基中期神色恹恹的女学徒。 　　“师姐。”程溪凑过去，压低声音直白道：“要临时顶替吗？” 　　“噢！？” 　　这位女学徒明显在分馆待了很久，一听这话眸子绽放神采，熟练道：“几时？什么价位？能连吗？” 　　程溪：“？” 　　“我刚进分馆不久，目前会看火看成色，师姐要是有意，能说得明白些吗？”程溪礼貌道。 　　女学徒听到这话，顿时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将眼前少女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在她深红缎带上停留几息，“新人？” 　　“嗯。”程溪颔首。 　　“你不去跑堂长见识，来这作甚？” 　　女学徒心里抱着警惕问。 　　程溪战术沉默几息，低声道：“学徒在分馆里没有灵石，我听说顶替能赚灵石，白天我也跑堂。” 　　女学徒：“……” 　　听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你在哪堂主跑？”女学徒继续问。 　　“接到哪个堂的事务，就去哪个堂跑，我还没有固定的主跑堂。有时候去得晚，也会被丢到大药房那边。”程溪流畅回答。 　　“啧。” 　　女学徒听到这话，更加同情这小新人。基本上有点背景的，第一天就会确立主跑堂，跟在那些馆童子身边见识学习。 　　“我的事务是药材配伍，我可以跟另外几个学徒打声招呼，换你去看火看成色，你能顶替到寅时五刻吗？”女学徒利落道：“我给你两百中品灵石。” 　　“行。” 　　程溪算了下时间，寅时五刻差不多是凌晨四点十五分，而大药房的事务是早上七点开始。 　　这中间的差额，可以用来恢复治愈能量。以她这两天对大药房的了解，学徒中午也有休息时间，倒不至于太劳累。 　　为确保程溪不会中途跑路，两人互相更换亲笔委托信纸，上面留有彼此的气息。 　　分馆虽然没有把顶替写入明令禁止的禁律里，但明面上还是不提倡。一旦被发现，两人都免不了口头教训，除非想要同归于尽，一般人都不会把委托信纸公布。 　　女学徒在南药房里人缘不错，很快就与几位相熟且互相掩护的学徒打点好，把程溪托付给几人。 　　这几位学徒以女子居多，很积极地给程溪科普南药房的注意事项，同时给她安排趁手的活计。 　　“你们这届新人的馆童子名额考核，应该在明年十一月吧。”南药房的药灶分好几个屋院，程溪所在的这个屋院里，只有两百个。 　　除程溪外，还有另一个学徒看火，她一边添柴，一边跟程溪闲聊。 　　“馆童子？” 　　程溪言简意赅地疑惑问。 　　“你不知道这个呀？”这位学徒一脸惊讶，随后很积极地给程溪科普。 　　馆童子除去正常晋升外，还有一个足以称得上飞升的途经，那就是新人期头一年的馆童子名额。 　　一百人里只出一个。 　　不过这归根结底还是更看重实力。 　　这位学徒给程溪科普时，唏嘘道：“咱们二七分馆前些年，连续五年，新人期都未出过馆童子。每回跟其它分馆的学徒参与考核，都要被冷嘲热讽一通。” 　　“馆童子都要金丹境界吗？” 　　程溪突然问。 　　“这倒不一定，关键是看实力。前年，咱们分馆打破连续五年记录的，便是筑基后期的苗寂，目前没听到他突破金丹期的消息。”学徒解释。 　　苗寂。 　　程溪现在听到苗这个字，尤其这个姓氏，就有种生理性厌恶。 　　因手中都有事务，程溪与这位学徒的交谈并未持续太久。待到各自都有踹息空闲时，已是凌晨两点。 　　程溪的治愈能量已经消耗一空，她气海里的第五片花瓣已经凝聚大半，很快就要形成第五片。 　　“我打听到有关苗寂的情报啦。” 　　着嫩黄衣裙，模样活泼的女学徒跑到程溪身边，与她说悄悄话：“这回你们这批新人里，是不是还有个叫苗泷的？” 　　“我没关注。”程溪摇头，光听两人姓氏，她有所猜测道：“这两人有血缘关系？” 　　“没错！两人是亲兄妹哦。” 　　活泼的女学徒重重点头，言语间羡慕不已：“苗泷有她兄长铺路，你们这一届新人期的馆童子，应该是她无疑了。” 　　程溪微微敛神，随意应了声。想到初来分馆第二天把她分配到大药房的少年，如果对方是苗寂，那针对她的那股力量来自哪，不言而喻。 　　程溪其实没跟同届的另外九十九位学徒全部碰过面，大家都是分批赶来。 　　尤其那位苗泷，她更是从未见过。 　　且不提苗寂苗泷这两兄妹，关于事务堂的冲突，程溪一直记着。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提升心法与修为。 　　凌晨四点半。 　　先前与程溪约好的女学徒来晚半刻钟，原本说好两百中品灵石，她给了三百当作迟到的赔礼。 　　程溪收下灵石互换委托信纸，干脆利落地告辞。 　　她一走，女学徒找到堂院里与程溪相处一夜的另外几个相熟学徒，询问她们对少女的观感。 　　“性子沉闷了些，做事还是非常扎实勤奋的，你问了她住所没？我过几天要出去一趟，也想让她帮忙顶一晚上。” 　　“…我以为她自己会说，结果收下灵石就走了。” 　　“这样啊，要是下回碰上她，可千万记得帮我问一句。对了，跟你说啊，苗寂他亲妹也来分馆了。” 　　“噢！？那明年的馆童子岂不是…” 　　…… 　　程溪离开南药房后，匆忙赶往大药房。昨天王渐说了今天直接找他就行，有积分更高的事务分配给她办。 　　虽然程溪更想看火，但王渐毕竟是官大一级的馆童子。想在大药房里长久地蹭药汤，对于他的好意自然不能随意推辞。 　　爬着青色藤蔓的篱笆院里，程溪看见一道略有几分眼熟的嫩绿背影，正在与王渐交谈。 　　“泷泷就托王师兄多加照顾了。”苗寂的少年嗓音很具分辨力。 　　他身边五官温婉，有几分怯怯的小姑娘看了眼眉清目秀的王渐，又不好意思地低头。 　　“苗师妹既然能胜任这事务，我自无不可。”王渐语气温和，余光瞥了眼跟在苗寂身后过来的筑基后期青年，“不知这位又是？” 　　“他入分馆前，也是经验丰富的药师，你看着安排就是。”苗寂语气随意。 　　青年留意到王渐目光，连忙殷切地自我介绍，“王师兄，我姓方，名律洲，药材配伍方面我很有经验……” 　　方律洲的自我能力介绍非常详细，王渐在即将维系不住温和神色时，余光注意到走进篱笆院的程溪，立即打断道：“药材配伍就罢了，人已经够了。倒是看火的还缺人，你要是觉得可以，就留下。” 　　余下的话王渐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你觉得不行就，可以立马走。 　　方律洲神色讪讪地闭嘴。 　　“小药。” 　　王渐朝程溪招手，清俊脸庞浮现淡笑，温声道：“过来，先把事务接了。” 　　“嗯。” 　　程溪轻应了声，承受着苗寂三人的注视，走近王渐，跟着他踏进大药房。 　　“王渐。”苗寂看到程溪时，眼底浮现不悦，对王渐直呼其名，“你收一个炼气期？” 　　“你好好看一看上面牌匾的字。” 　　王渐回过头，对苗寂报以一笑，但神情没什么温度，捕捉到苗寂细微的抬头动作，王渐淡然道：“你想在这里耍横，还早了点。” 　　苗寂脸色顿时拉下来，正欲发作。 　　“哥哥……” 　　苗泷伸手轻扯苗寂的衣袖，制止他的怒火，轻声道：“你不许以势压人。” 　　苗寂脸颊抽搐，强行忍下心中怒火。 　　方律洲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眼底闪过遗憾，他再度看向程溪的背影，胸腔涌现强烈的怨恨与嫉妒。 　　凭什么！ 　　区区一个炼气期，居然能被大药房选为主堂，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她只是个用灵石买下名额，甚至花灵石买关系进入分馆的劣才吗！ 　　一想到自己的主堂遥遥无期，远不如他的少女却已经得到主堂的橄榄枝，即便是他最瞧不上的大药房，方律洲还是愤怒嫉妒得在心里抓狂。 　　程溪不知道这几人心中所想，但从他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能大致猜出其态度。 　　除警惕外，还需要防备。 　　程溪在心里暗忖，她接下一积分的药材配伍后，王渐把她交付给善于药材配伍的学徒，这才不疾不徐地接待还未离开的苗寂兄妹。 　　“药材置锅，跟我来吧。” 　　王渐态度散漫地招呼苗泷。 　　“我记得你之前答应的，是让泷泷与几位元婴前辈修行药性。”苗寂冷冷盯着王渐。 　　“噢，你若能让几位元婴前辈答应为苗师妹讲解药道，我自无不可。” 　　王渐唇角扬起，带着几分轻讽注视苗寂：“怎么？顶着学徒名额，还想不干活白听课，你当这里是你家呢？” 　　“你！！！” 　　苗寂来分馆两年多，何曾体验过这种挤兑，他这嚣张跋扈的暴脾气正要炸，苗泷连忙张开双手把他抱住。 　　“兄长，王师兄说的没有错，我既然来到分馆，就要遵循规矩与安排，你别管我啦，你快回去吧！” 　　苗泷皱着浅淡秀眉，仰头盯着苗寂不高兴道：“我能照顾好自己，才不用你一直插手。”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苗泷见苗寂还是一副即将爆发的表情，果断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苗寂顿时恹了，只能苦口婆心地叮嘱：“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委屈，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知道，知道啦！”苗泷神色无奈。 　　随着苗寂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苗泷神色真诚地为兄长的暴躁与冒犯向王渐道歉。 　　王渐反应平平地应了声，态度温和却疏离地让苗泷跟上，把她交付给善于药材置锅的学徒后，果断离开院落。 　　苗泷目送王渐的背影，尚还带点稚气的温婉面容浮现几分无奈，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兄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篱笆大院里。 　　被安排到最低等的看火，方律洲好几次想要撂下药木不干，结果还是舍不得刚攀上的苗家这个大腿。 　　这两兄妹前后脚刚进分馆不久，还没有自己的心腹。只要他能成为两兄妹的心腹，两人得道，那他所求的馆童子绝对是囊中之物。 　　眼下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将来辉煌奠定基础，想到这，方律洲的心情才稍有好转。 　　但这好转的心情，很快随着程溪从建筑里出来，开始观察药汤成色，全部毁于一旦。 　　背后的怨恨注视很扎眼，程溪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她神色平静，不疾不徐地观察药汤，熟练放料。 　　程溪出来的时间拿捏得很好，半刻钟，放完一百个药罐，她立马回到药材库房，继续拿捡药材。 　　管理药材库房里的馆童子考虑到程溪刚上手，没有给她安排太重的活计，她只需拿捡分馆三个最常用的药方，并用药纸与草绳将其包裹捆丨绑起来。 　　因药方的药材份量精确到微克，且还需学徒亲自筛选掉一些药性不合格的药材，故而众人只能谨而慎之。 　　通常刚进入分馆的学徒都会因为分辨药材药性而浪费时间，但程溪完全没这顾虑。 　　她嗅觉惊人，药材合不合格她嗅一下就清楚，至于份量，修士灵力包裹后，就能有所感知。 　　药材配伍的活计，程溪上手的极为顺利，并且速度逐渐追上那些熟练的学徒。 　　当她准备药包的速度追赶上消耗以后，一有空就跑到院子里看火观药汤成色，心法提升与干活两不误。 　　方律洲注意到程溪频繁出入建筑，尤其每回出来必定要揭开几十个正在熬制的药罐，他心中不由冒出阴暗揣测。 　　这一整天，方律洲除中午没见到程溪外，其余时间只要她出来，就盯得非常严实，试图找出些小动作。 　　这一番观察下，方律洲还真发现程溪与其他学徒的不同之处。他摁耐住心中激动，等到黄昏临近，苗泷从建筑里出来，献媚地凑近。 　　“苗姑娘，我逮着那姓程的小动作了。”方律洲传音道。 　　苗泷眼尾微抬，扫了眼方律洲，掩住眼底不屑，好奇道：“什么小动作？” 　　“她好好的正事不做，每隔一段时间便跑到大院里揭药罐盖子……” 　　方律洲把自己的观察详尽告知苗泷，前头苗泷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得知方律洲所谓的小动作，仅仅是程小药每回都喜欢碰一下药罐口边沿，顿时大失所望。 　　“这兴许是她个人癖好罢了。” 　　苗泷语气轻柔告诫道：“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抓紧修行才是正途。” 　　方律洲脸色有些不好，但眼下他也拿不出别的证据来，可他直觉姓程的少女绝对藏着什么事。 　　程溪今晚没有去南药房，她回到山脉峰顶的木屋，看了眼摆在凭栏台的木傀儡，又拿出人炼魇的黑色魂珠，抽出一成精血滴入其中。 　　这段时间，在不影响境界与修行的情况下，每回精血恢复，程溪都会喂养人炼魇。 　　抽取精血的次数一多，程溪发现新生的精血居然夹杂着心法的生命之息，精血品质也略有提高。 　　“明天去大药房，晚上去南药房…”程溪在心里暗忖，看着气海里顺利长成的第五片心法花瓣，她心情舒畅。 　　治愈能量的上限提升近四分之一，程溪将能量补充满，又进行饱和式的修炼。待这一切完成，天没亮，她还有两个时辰休息时间。 　　程溪趁着这点时间躺床上陷入沉睡。 　　第二日清晨七点。 　　程溪醒来后便察觉木屋阵法挡着什么东西在外面，她灵识尚还不能外伸，只能走下一楼，捡起被挡在门外的一根质地冰凉的淡蓝灵签。 　　就在程溪疑惑时，这灵签感知到人息后，忽地自动破碎，化作淡蓝粉末，涌入程溪怀远里的深紫色身份令牌中。 　　程溪眉头一皱，拿出身份令牌。这些淡蓝粉末瞬间像遭到磁力吸引似的，一窝蜂涌入令牌里。 　　这个场面程溪着实没经验，她选择去大药房里问王渐，待程溪将过程言简意赅叙述完，王渐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是禁感粉，一旦沾上就不能再与千感石产生特殊感应。”王渐皱着眉头，望向程溪道：“你且去正街上的事务堂问问孙长殷，他那里有解除之法。” 　　“你，对他客气些。” 　　王渐已经察觉出一些事，轻叹叮嘱：“孙长殷在事务堂执事数十年，人脉很广，一些积分奖励丰富的事务，还需从他那里接取。” 　　除非不想要分馆的晋升，不然几乎没有学徒跟事务堂公开撕破脸。积分除去留在分馆，还能用于兑换医师们的手札，价值很贵重。 　　“我知道了，多谢王师兄。”程溪冷静地道谢，收起身份令牌，转身前往正街的事务堂。 　　孙长殷见到程溪过来，当即扬起爽朗的笑，“师妹来了啊，委实是师兄不知你住所，这才用这不得已的办法，师兄这回，是有个好差事要交给你。” 　　“快将身份令牌给我吧，我帮你处理下。”孙长殷的笑容人畜无害，亲切地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跟孙长殷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程溪沉默地拿出身份令牌。 　　孙长殷一顿操作，清理掉禁感粉后，又将这令牌摁在千感石上，不过片刻，已经给程溪接好事务。 　　把身份令牌递还给程溪时，孙长殷笑意温和道：“师妹跟王师弟走得近，这个事务与大药房关系不浅，你且去问问便知具体内容了。” 　　这是在赶人了。 　　程溪收起身份令牌，又赶去大药房。 　　王渐见到不足半刻钟，去而复返的程溪，眸中浮现疑惑，孙长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这么快就把人放回来。 　　“孙师兄说这回接取的事务与大药房有关，他还我问师兄你。”程溪语气平静复述。 　　王渐愣了下，一番回想后，嘴角微抽，愤愤道：“姓孙的倒会找机会折腾你！” 　　程溪脑袋幅度很小地往左肩稍侧，无声疑惑呈现得极为灵动。 　　王渐看着少女没有表情的面容，只觉她这下意识疑惑萌度不低。 　　他心中愤然尽数散去，轻笑道：“北郊这边有很多座大擂台与举办盛会的梯形场地，一些大势力相约的比斗会，除去禁止取性命外，为确保参与者不会留下终生伤势，往往会请我们分馆前去坐镇。” 　　程溪隔着雪锻，眨了眨眼睛。 　　这不就是搞医疗后勤吗！？ 　　“明天的大型比斗会由我领队，其实事也不多，主要是药材带够。你会看火，到时候你负责看火观药汤成色就好，就是会比较忙……” 　　王渐说到这，伸手揉了下鼻子，有些尴尬道：“我会试着向堂主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多给点名额。” 　　“嗯。”程溪见王渐都安排好了，点头表示了解，礼貌问：“我今天能包揽药材配伍跟看火吗？” 　　王渐顿时无奈失笑：“……” 　　考虑到小姑娘昨日在药材库房表现确实不错，没有拖后腿，王渐还是破例给她勾了个半积分的。 　　“这是破例而为，你若不想害我，可要上点心。”王渐看着少女，叮嘱道。 　　程溪乖乖颔首。 　　这一天，程溪在药材库房开始跟上其他学徒的进度，她负责七种药方，药方的药材配伍品质没有差错外，重量丝毫不差，效率更是快得一批。 　　只要她效率够快，消耗就追不上她，程溪的时间管理格外严谨，一边照顾篱笆院里一百个药罐，一边把药包准备得妥妥当当。 　　中午休息时，程溪气海的五片花瓣也已消耗殆尽，她嗑一粒辟谷丹，手握上品灵石跟同为学徒的林呈思谈起大型比斗会的事。 　　“你被选中了？” 　　林呈思顿时面露同情地安慰程溪：“往好的地方想，比斗会的积分好歹在三十点以上。只不过你来回赶考核堂，咳，就是育苗堂的旬小考，会比较吃力。” 　　程溪才想起居然还有考核。 　　“育苗堂离这坐兽车都要三个时辰，每个十天就往返一次，不会太浪费时间？” 　　程溪之前听仆从说还不觉得，但现在想起来，顿时觉得这旬考可真浪费时间啊！ 　　“分馆跟考核堂之间有往返阵法，这倒不要紧，但是大型的比斗会往往会持续三五日……” 　　林呈思摇头道：“你没有时间抓紧补习，旬考要是不合格，你会被记名的。” 　　程溪：“……” 　　“不过你也不用太丧气，这回旬考主题，说不定正好撞到你擅长的。而且熬过头一年，旬考就会取消。” 　　林呈思安抚道。 　　程溪发现林呈思说的与仆从有些不同，但他同样作为学徒，肯定比仆从了解的更详细，她到时候再找其他人验证就能知晓更具体的情报。 　　“比斗会持续期间，我都不能回来？”程溪平静问。 　　林呈思点了点头，“比斗会离我们这坐兽车也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而且非常忙。如果你负责熬制药汤，就算是晚上，也没有休息时间。” 　　程溪一默，侧头看向建筑外的篱笆院，脑海里浮现尚还只是雏形的想法。 　　天色黄昏。 　　忙完一天的程溪找上手头事务处理完毕的王渐，把自己的想法向他提议，“我听林师兄说比斗会很格外忙碌，我们可以趁着现在有时间，准备些药汤包吗？” 　　“药汤包？” 　　王渐饶有兴趣道：“具体说说。” 　　程溪这几日在大药房也不是光埋头做事不吸纳知识，对于药方熬制成药汤的药性变化了解，她比起兴山镇时，已有大幅提升。 　　“有些药方熬制的药汤可以长久保存，而且按比例增大份量，同时增加灵泉水，就能熬制份量更多的药汤……” 　　程溪尽量精简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增大药汤份量，减轻负担。 　　“但这样，药性效果会受到影响。” 　　王渐有些心动，本来外出的名额就少，每回他领队连自己都忙得喘不上气。久而久之，虽然外出的积分不少，却也没有老练的学徒愿意外出。 　　程溪的办法确实很好，但如果药性效果不佳，那可是自砸招牌的事，这是分馆绝对不允许的。 　　“不会的。” 　　程溪摇头道：“只要火候跟比例控制得当，效果即便不如精熬的药汤，也绝不会差太多。如果师兄愿意，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尝试一下。” 　　“我可以保证药效绝不会偏离精熬药汤三成。”程溪很自信地保证。 　　王渐也不是优柔果断之辈，难得在少女没有表情的精致小脸上看见跃跃欲试，他含笑点头，“那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能确保两者药效差效在两成内吗？” 　　“当然。” 　　程溪唇角扬起很浅的笑。 第55章 旬考 　　王渐同意给程溪三次尝试的机会, 药材方面，他准备的极快，且都是按照程溪所需的比例配置。 　　大药房的侧院里，程溪盯着桌上的这堆比例放大至五人份药汤的药材, 跟王渐大眼瞪小眼。 　　“嗯？”王渐注视程溪, 清秀脸庞浮现疑惑, “师妹怎么不继续了？” 　　程溪：“……” 　　下一步是药材置锅，但她没学过啊！ 　　程溪把这个问题如实告知, 王渐这才后知后觉, 笑了下道：“倒是我疏忽了, 师妹等等, 我把另一位师兄叫过来。” 　　王渐说罢, 动身离开侧院。 　　程溪等待期间，手握一块上品灵石恢复气海里的治愈能量, 第六片花瓣正处于萌芽阶段。 　　估摸着得要七、八天才能长成。 　　“王渐, 你说的这个要真能成, 我明儿就买十壶白杏果酿送你！” 　　“成自然能成，但关键还是看比例放大以后，药性流失的情况。” 　　“……，唉，你这说了等于白说。” 　　王渐与另一位身着嫩绿衣衫的馆童子交谈着走进侧院，温和向程溪介绍道：“他是温沈, 明日随我们一块去比斗会场地。” 　　“温师兄。” 　　程溪礼貌中带点恭敬朝温沈颔首。 　　她这几日在分馆里, 了解到不少情报。例如二七分馆里学徒数量在近十万人, 然而馆童子，却只有不足两千人。 　　明晴分馆的学徒就像免费的砖头，坏掉或是不好用, 随手就能换，还不用给资源。 　　而馆童子，相当于明晴分馆正儿八经请聘的正式员工，除非犯了大错，不然便是馆主也不得随意驱逐。 　　“嗯，放大比例的，就是这副药方？”温沈目光落在木桌台面的药材上，侧头看王渐，“你唤我来做什么？” 　　“药材置锅。”王渐语气轻松道。 　　温沈脸颊一抽，有点恼火，“你不是会吗！？你就为这点小事把我从静室喊过来？你知不知道云老今日难得心情好，肯为咱讲解讲解方子！” 　　“别不领情，我这是救你出火海。你先把药材置锅了，我之后再给你说道说道。”王渐催促道。 　　温沈只能忍下郁火，把这批药材置入有脸盆那么大的大号药锅，随后操控灵力开始炼化。 　　程溪认真注视这一幕。 　　虽同在大药房里干活，但看火与药材配伍与药材置锅相比，两者难度完全不在一个位面。 　　几十样药材，想要全部将其炼化，并顺利融合，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底，根本玩不转。 　　而且这东西对灵力消耗有硬性要求，就程溪当前这炼气六层的气海灵力，哪怕她比同阶修士灵力多近三成，也搞不定眼前这份药方。 　　不过眼下虽然办不到，程溪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她看不见药锅里的变化，不过通过药性细微的气味变化，她可以大致推断出温沈融合药材的顺序。 　　约莫百来息后，温沈收回灵力，看了眼程溪道：“行了，早点添水上灶，别让药性流失了。” 　　“好。”程溪颔首应下。 　　蕴含灵力的灵泉水程溪早就准备在一旁，好在添水这方面技术含量不大。她之前见其他学徒干过，眼下除动作生涩外，加水的比例并未出差错。 　　程溪燃起药灶，开始往里面添药木。 　　“你还没跟我说，云老那边怎么回事？”温沈缠着王渐问。 　　王渐余光见少女有条不紊，不需要插手，他回着温沈的疑惑，“云老传道喜好点名询问见解，他老人家要求高，若回答让他不满意，就会记名。” 　　“虽说馆童子被记名也不会逐出分馆，但当月积分减半。你的信誉本来就岌岌可危，若这个月还还不上，你能承受？”王渐视线睨向温沈。 　　温.贫穷.沈：“……” 　　“我谢谢你啊。”温沈有气无力。 　　“道谢就不必了，这个月还有两场比斗会，你到时跟我一块去就行。”王渐嘴角扬起舒坦的笑。 　　温沈顿时心情复杂。 　　若不是积分处于负债境地，温沈是决计不会同意一个月赶三次比斗会。 　　谁不知道比斗会活多事杂日夜操劳，连修炼时间都没有，基本上去过一回的学徒与馆童子，都会千方百计想要逃避。 　　温沈一想起还剩两回比斗会，就觉得自己这个月已经人生无望。 　　他坐在侧院的阶梯上，忽然想起一件事，仰头看向王渐兴致勃勃道：“对了，我给你介绍个人。” 　　“嗯？”王渐垂眸。 　　“今天你不是领了个小姑娘过来吗？她药材融合做得挺好的，要不下回给她一次锻炼机会？”温沈热切提议道。 　　王渐神色促狭地看着温沈调侃道：“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不很常见吗？当年我就是信了老林的邪！跳进了你这个坑里。”温沈满脸后悔。 　　王渐抬眸看了眼红霞漫天的苍穹，余光注意到蹲在药灶前，认真看火的少女，轻声道：“她不缺积分。” 　　“你少来。”温沈不信，“又年轻又单纯，本事又过硬，你能轻易放过拉她当苦力的机会？” 　　王渐下意识看了眼看火的少女，有点尴尬地拿脚踹温沈，“……你怎么说话的。” 　　温沈挪了下屁股，闪躲他的攻击，认真道：“我跟你说真话，那小姑娘还特听话。你借口那么多，压榨个五六回应该没问题。” 　　“你知道她姓什么吗？”王渐说。 　　温沈撇了下嘴，“姓苗啊，你难道还怕苗家的人不成？” 　　程溪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但这两人交谈根本没有掩饰，得知今早上那对兄妹确实来自苗家，她往灶里递药木的动作顿了下。 　　“再看吧。”王渐余光落在眼睛蒙着深红绸缎的少女身上，意味不明。 　　药材熬制的过程既枯燥又乏味，程溪稳住前期的火势后，拿个蒲团摆在药灶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块上品灵石，便观察便炼化灵气。 　　两个时辰后。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天空黑如绸缎，侧院里的石灯亮起淡蓝的耀眼光芒。 　　程溪晃了下脑袋，气海里的治愈能量已经恢复至两片花瓣，她检查药汤成色后，掐着时间断了火，又盖上药锅盖。 　　“如何？” 　　半刻钟后，王渐赶了过来问。 　　“勉勉强强，与精熬药汤比，药性流逝大概两成左右。”程溪说罢，若有所思。 　　“喔？” 　　王渐闻言走近药锅，揭开锅盖观察。 　　“若大批都照这比例熬制，药性有把握稳定在两成内吗？”王渐看向程溪问。 　　程溪点点头，认真道：“可以的。” 　　“这种药方的药汤可以用瓷瓶保存，我们能趁今晚先准备一批吗？我想再多积攒些经验，以免在比斗会掉链子。”程溪神色认真的询问。 　　“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王渐为难道。 　　程溪立即请缨道：“只要将药材置锅，再把瓷瓶准备好，我可以在这里守着，明日师兄过来将瓷瓶收走就行！” 　　程溪心知这里面还有个信任问题，只要她把成品交给王渐保管，这样一来，可以大幅打消他的怀疑。 　　王渐果然同意下来，他的行动效率很高，温沈被拖过来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但从程溪这里得知放大比例可行以后，他顿时容光焕发，嗷嗷地催促王渐：“药材呢，快多弄点来，我今晚就在这住下了！” 　　大型比斗会使用的药方只有五种，温沈在炼化一药材时，盯着王渐叮嘱道：“提前说好啊，这份药方我承包了，另外四种你安排其他人。” 　　“知道了。”王渐神色无奈，就算温沈不说，他也不会把这药方给别人啊，毕竟今晚忙的人只有温沈。 　　程溪一边观察温沈融合药材时的药性变化，一边准备药锅与药木，王渐弄来的瓷瓶高约一米，其容量程溪估摸着得有二十升。 　　程溪本着一人份一滴治愈能量，五人份五滴，一边看火一边下料，待治愈能量消耗殆尽，再用灵石恢复。 　　这一个晚上程溪守着药灶直到天色蒙蒙亮，王渐过来时，药灶都已经熄火。 　　他带来的十个瓷瓶，装满了八个。 　　王渐注意到一身嫩黄衣裙的少女坐在左侧台阶处，身体倚靠着撑起屋檐的廊柱，身形显得格外娇小。 　　“小药。”王渐声音放轻。 　　程溪被声音惊醒，立即坐直身体。 　　“辛苦了，准备出发了，比例的事我用我的名头，跟他们说了，你……” 　　王渐这举动乍看像抢功劳，但程溪语带感激地打断：“我知晓师兄是为我好，我修为低微，又没有背景，太出风头只会适得其反。” 　　程溪本来就不打算揽这回的功劳，她光是凭借炼气期修为通过学徒实测，已经引起其他人的警惕与针对。 　　这回的事要是宣扬出去，他们估计都以为她在大药房混得多好呢。程溪虽不怕事，但也不想被一堆人关注甚至算计。 　　见少女看得通透，王渐甚感欣慰。收起装着药汤的瓷瓶，他招呼程溪一块离开侧院。 　　明晴分馆有专属的兽车。 　　这回前往大型比斗会，共有七位馆童子，其中王渐是负责领头与管理。学徒方面，则是六十位。 　　余下还有二十位负责护送的修士。 　　出发的兽车共有十辆，三辆负责药材，余下七辆载人，程溪躺在跟小房子一样大的车厢软塌上补觉。 　　这辆兽车的里厢只有四位女学徒，大家各有各的消遣，都保持着安静。 　　一个时辰后。 　　兽车抵达异常热闹的大型场地外，小憩片刻，精神恢复大半的程溪观察这座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高度，呈现蓝白色的巨型会场外墙，心生震撼。 　　她也曾见过现代的论面积，排名前列的大会场，但与眼前的场地比起来，那是真正的小巫见大巫。 　　此刻比斗会还未正式举办，程溪这批明晴分馆的人由一位金丹期分发临时通行的淡蓝令牌，进入场地内部。 　　犹如鸟巢般的露天场地，最中央是一个宽上千米的圆形擂台。 　　擂台地面呈现白、黑、蓝、黄四种极具分辨的色彩，这四种色彩将圆形擂台切割为四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在擂台周围，是格外宽敞的环形过道。除去程溪等人从外部通往会场内部的这条通道，能够汇入环形过道的，还有另外七条。 　　程溪跟着队伍进入其中一个通道，里面是别具洞天的空旷建筑，随着运送物资的兽车抵达，负责准备事项的学徒动作利索地开始起灶。 　　随着场地布置好，时间已是中午。 　　王渐招呼一众学徒与馆童子，声音清亮道：“比斗会明天卯时正式开始，这次总参与人数在六万，持续三天。” 　　“他们都是大势力比较看好的苗子，所以绝不能出现死亡。你们要多加关注擂台，看到撑不住的一定要上场将人扛下来。” 　　“这回药汤我们按五人份熬制，关于人员分配，我给你做了些微调。” 　　王渐有条不紊地开始单独安排学徒，因五个药方由五个馆童子负责，本来往届学徒都是跟着各自馆童子跑，但这回有了例外。 　　“……，五种药方的药材比例，由程小药统一负责调配。”王渐这个安排让众人神色各异。 　　但有经验的学徒反而面露欣喜，以往人数不变，但药材配伍却有五个人。 　　如今药材配伍只有一人，余下四个人不就能帮其他人减轻负担了吗！ 　　站在人群里的方律洲，神色隐晦扫了眼站在斜前方的程溪，又看向王渐。 　　这两人，究竟什么关系？ 　　其他人都按班就绪，为何偏生她与其他人不同？方律洲不信两人之间没点事。 　　虽然王渐说过这回会加大药材比例，熬制更多药汤，但在这之前，众人都只有个大致概念，而没有亲身体会。 　　直到程溪把五种药方的药材按照比例配成五人份，并由馆童子进行融合，摆放在药灶后，一众学徒才稍微有些真实感。 　　“现在就开始熬？这才两百个药锅，到时候能回转地过来吗？” 　　“你傻呀，现在这个是算的五人份，两百个就能抵一千人。而且王师兄说了，有两个药方的药汤可以储存几日。所以咱们现在赶紧熬一批出来，到时候晚上说不准还能有空出去逛逛！” 　　“晚上还能出去！？”一时间，不少学徒振奋不已，纷纷用求证的目光望向王渐。 　　“这得根据实际情况来看，但晚上擂台不开放，只要能实时救治，晚上我们也能休息。”王渐笑道。 　　“太好了！！” 　　在场学徒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地，开始在各自的药锅面前转悠。 　　程溪窝在一堆药材里，她也就第一批药材配伍忙得脚后跟不沾地，随着两百个药灶全部摆上药锅，她这边开始放松下来。 　　一副药方熬制成汤至少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里，程溪又配出近四百个药包，确保药灶暂时不会缺货，她停下来找个角落手握灵石开始修炼。 　　对于程溪这行为，没人吱声。 　　天色入夜，程溪把治愈花瓣充盈后，又全部滴进正在熬制的药锅里。她自己的活计干完，帮着看看药汤成色，几乎没人说二话。 　　为了争取到比斗会的晚上自由活动，当天夜里一众学徒与馆童子经过商量，一致决定熬夜肝药汤。 　　程溪被这气氛感染，掐着时间准备药方与恢复治愈能量，同时还不忘修炼境界。 　　次日清晨。 　　位于座位席下方建筑里的程溪刚眯了会，就听到建筑外传来嘈杂热闹的声音。 　　“那些观战修士入场了，去看看？听说这座漩涡场地的入场费，最低都要一千中品灵石。” 　　“走走走走！” 　　因囤积了一批药汤，药灶上又还在熬制，众人心情都很放松，留下一小批看火，剩下的学徒结伴走出建筑。 　　程溪看了眼堆成小山的药包，从软榻上起身，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打算看看这座巨型场地的观战情况。 　　昨天还空旷的层层石阶，今日已是人山人海。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的修士这里都有，他们挨着坐下，还有高声喊口号的。 　　程溪听了听，大致听清是在支持某个势力的弟子，她张望擂台附近，参赛的势力都在建筑里休整，她并未看见参赛选手。 　　“我们的令牌在这座场地里有保护效果，你们注意观察擂台，虽然上场救人是要事，但也要慎重而为，我们一旦上场，就代表被抬下来的修士败了。” 　　王渐叮嘱被留下来当旁观的学徒。 　　几个学徒连忙保证会注意。 　　程溪看了会，一直没等到参赛修士出来，她被大场地嗡声如苍蝇扇翅的喧闹所扰，皱着眉打算回建筑里。 　　“药包准备了那么多，你今天都不用忙活了。”王渐步伐微缓，对身后的程溪笑道。 　　“嗯，可以修炼。”程溪认真说。 　　王渐听到这话，想了下提议道：“你想不想去附近玩玩？这里有座幻妖塔，很适合炼气期与筑基期修士磨砺，眼下这个时辰应该刚开放。” 　　“药道与医道固然需要大量基础，但修行在于松弛有度，急于求成反而不成。” 　　王渐想到少女从前天晚上起，就忙得没停过，他好意提醒。 　　程溪并不觉得眼下这些事紧驰，但王渐提议的幻妖塔她还是问了几句。 　　得知此塔闯关有灵石奖励外，还能磨砺实战且效果拔群，程溪顿时生出兴趣。 　　境界是实力的一部分，实战同样是实力的关键。程溪眼下只是以心法提升为主，但有机会能磨砺实战，她也不打算放过。 　　“王师兄，我想去看看，我会在晚上之前回来。”程溪直白道。 　　“等待晚上，你就算不想回来也得回来了。”王渐笑道：“幻妖塔每天只开放十个时辰。” 　　“嗯。” 　　程溪点头表示了解，告别王渐，动身离开这座磅礴的巨型大会场。 　　幻妖塔在这片区域名声很大，且离得也近，程溪一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有座直入云间的青色高塔。 　　其塔身映现着几串数据。 　　首行通过幻妖塔的修士，能够获得近一千万中品灵石的奖励。 　　而闯至九十层，也能获得近一百万中品灵石。 　　这个数目并非固定，随着时间推移，程溪发现闯过九十层的奖励，已经高达一百一十万中品灵石。 　　即便是最低等的奖励，如五十层，也能获得五万中品灵石。 　　程溪抵达幻妖塔所在区域，看着眼前大气磅礴的高塔，一问才知晓进去得先缴纳五百中品灵石入塔费用。 　　五百中品灵石于缘仙城的炼气期乃至筑基期修士而言，着实不算什么。 　　程溪看着排成长龙准备进入塔内的众修士，默默排在队伍后面，约莫半刻钟，终于轮到她。 　　幻妖塔的规则并不复杂。 　　出现的幻兽与真正妖兽威力无二，并且层数越高，幻兽实力与智商越高。 　　修士可以使用武器与各种法宝，如果不敌幻兽，可以捏碎传送符。 　　而因幻妖塔只开放十个时辰的缘故，时间一到，所有塔内修士都会被强制性传送出塔，并且成绩作废。 　　程溪入塔时，距离闭塔还剩下八个时辰，看着宽约十米的圆形场地，呈现的两头炼气初期幻兽。 　　程溪忍下拿出灵离弓的想法，决定先空手搏斗。 　　实践是积攒经验的最好方式。 　　一个时辰后。 　　程溪依靠赤手空拳，看着擂台下方的数字变为十，同时空荡的擂台出现三头炼气后期幻兽。“哈……” 　　程溪既觉得累，又觉得很痛快，这种从生涩到熟练的过程，让她格外喜欢。 　　随着每层的幻兽实力增加，数量也在增加，程溪赤手空拳应对起来开始感觉到吃力。 　　她果断从储物袋拿出一柄灵剑，只生疏片刻后，她立即掌握灵剑的实战关键。 　　又过去一个时辰，程溪稳步爬上二十层，想到五十层才有的奖励，本着利益最大化的想法，她开始布局。 　　先消耗气海灵力，用灵离弓推上三十五层。而后程溪故意留下一只幻兽，一手执剑一手握灵石，拖时间恢复灵力。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 　　程溪艰难地推上四十六层，这里的幻兽修为已是筑基中期，正常以程溪的本身修为与实力，是绝无可能推上五十层，但架不住她有灵离弓啊。 　　并且她在灵力方面的运用，经过裴游时与楼西州的点拨，已经有极大进步。灵离弓又是远距离，多数筑基期幻兽都是被放风筝放到含恨消亡。 　　“还差四层……” 　　程溪权衡自己当前余力，在灵石的回本诱惑下，她还是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策。 　　幻兽实力强归强，但它没有灵智啊！ 　　程溪想出几个骚操作后，开四十七层，看着三头筑基中期幻兽，她一顿操作猛如虎，把幻兽困住后，灵离弓一箭戳三个。 　　最终用一份灵力解决三只幻兽。 　　在幻妖塔即将关闭的倒计时半刻钟里，程溪终于磨死五十层的筑基后期幻兽，用传送符离塔。 　　“恭喜姑娘突破五十层，这是您的闯塔奖励。”负责发放奖励的幻兽塔人员接过令牌后，目露惊奇地打量眼前只有炼气六层的少女，恭敬拿出一袋灵石。 　　“姑娘的修为是真实的吗？”炼气九层的幻妖塔成员热情地找程溪攀谈。 　　“我掩饰修为没什么好处。” 　　程溪语气平静，她早上看的时候，闯过五十层的奖励才五万中品灵石，现在已经翻到十二万。 　　虽然灵石不算太多，但胜在白给。 　　“姑娘真厉害！”一听少女真是炼气六层，幻妖塔成员面露崇拜，“我也闯过幻妖塔呀，但最高的记录就是二十层了。” 　　厉害？ 　　程溪神色一怔，心头蒙着些许阴霾，对于同阶而言，她或许称得上一句厉害，但…… 　　敌人可不会等她提升至同等境界以后，再下手，他们最热衷的，是将危险扼杀于摇篮。 　　程溪固然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因为实力差距的无力。 　　她可以找借口说自己才来这个世界两年多，还没来得及发展。或是借口自己没有强大的师父教导，更甚者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辅助不擅长战斗…… 　　但这些除了安慰欺骗自己，毫无用处，她也从未想过给自己开脱。她现在跟苗家比，就是很弱。 　　所以她必须付出数倍努力去追赶。 　　程溪回到漩涡大擂场，已是凌晨四点。第二日的比斗早上七点才开始，故而建筑内的学徒有些还在外面。 　　“效果如何？” 　　王渐从坐定中清醒，看向刚回来的少女，笑问。 　　方律洲本来坐在角落里修炼，听到这话，眸子睁开一条缝，稍屏呼吸。 　　“很好。” 　　程溪直言不讳地点头，“比预料的更有提升。” 　　“我未破丹前，每回来这里，都会去光顾。”王渐闲聊道：“可惜他们不让金丹期参与，不然我还能更上一层楼。” 　　“对了，你要是喜欢，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王渐笑道：“我毕竟是师兄，一旦捅出去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明白。” 　　程溪知道王渐的顾虑，幻妖塔虽然能提升实战，但这说到底跟分馆的修行毫无关联。 　　这要是捅出去，会被说带坏好苗子。 　　方律洲听到两人这席交谈，脑海瞬间脑补出王渐私下给新学徒开小灶！！ 　　操。 　　方律洲是真的酸了！他快酸死了。 　　凭什么这女人运气这么好，有王渐当靠山，还让他冒着风险开小灶，就因为她是女的？ 　　回想自己坎坷的修道途，两相对比下，方律洲心态彻底失衡。但他最基本理智还在，只是把这一幕吞入肚子里，没有大肆声张。 　　程溪跟王渐聊了几句，又回到堆放药材的临时库房，她准备的药包只剩下百来个。 　　需要补货了。 　　程溪精神抖擞地继续药材配伍。 　　比斗会的参赛修士均是筑基期，许是因为他们伤势都不算重，程溪发现同等治愈能量，带来的提升不如在分馆里涨的多。 　　意识到这点后，程溪缓了缓心法修行，主要精力集中在幻妖塔与境界上。 　　她的炼气七层突破得非常水到渠成，随着修为渐高，她每回用饱和式修炼追求最高上限的突破，带来的增益非常可观。 　　程溪突破炼气七层后，又去了趟幻妖塔，有之前的实战经验打底，她的效率大大提升。 　　杀到五十层，只花去六个时辰。 　　收割完幻妖塔五十层的灵石奖励，程溪心满意足地回漩涡大擂场。 　　次日下午，大擂场结束，程溪跟随王渐等人收拾行囊回分馆。 　　而明天，恰是新人的第一次旬考。 　　日程格外紧张。 　　分馆大药房，王渐划分这回外勤积分时，与程溪闲聊道：“明天就是你们的旬考，今晚记得好好休息。” 　　“嗯。”程溪点头应下。 　　“猜猜你身份令牌里如今多少积分了？”王渐清俊脸庞带着笑意看向程溪。 　　程溪想了下，报了个数：“三十？” 　　“四十五点，你这回表现很出色，下回有没有兴趣再跟我一块出外勤？”王渐笑意盈盈。 　　程溪觉得他笑得像个狐狸，但明知他有自己的目的，程溪却没法直截了当的拒绝。 　　幻妖塔不错，是积累基础与经验的好地方，而且时间并不长。 　　程溪琢磨着以后自己可以在分馆里耗光治愈能量，然后出外勤的途中慢慢恢复。 　　“分馆的积分用处很大，最直观的就是兑换各位前辈留下的心得手札了。” 　　王渐蛊惑道：“你扣除每月的二十点积分，如果盈余三十点，就能换你任意想要的心得手札，这可是仅次于前辈亲传的修行方式。” 　　程溪：“……” 　　“下回，师兄再喊我。” 　　程溪给了个准数。 　　“一定，一定。”王渐脸上浮现愉悦笑意，把深紫色的身份令牌还给程溪，又叮嘱一句：“早些休息。” 　　程溪点点头，收起令牌离开这栋建筑时，恰好碰上走进来的苗泷与方律洲。 　　程溪目不斜视，与两人擦肩而过。 　　方律洲之前还在发愁如何收拾程溪，眼下见到还留在建筑里的王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苗泷交接完药材置锅的八点积分，离开大药房的途中，听到方律洲在一旁压低声音说起王渐给程小药开小灶的事迹。 　　苗泷神色温和道：“即便是馆童子也各有偏好，这是她的本事，倒不必过于关注。” 　　“但苗公子之前就视她为竞争馆童子的强力对手，在下也是担心，有王渐出手，她会对姑娘你造成威胁……”方律洲姿态放得很低道。 　　苗泷秀气眉眼浮现无奈之意，“若没有兄长前些天那一出，王师兄也不至于跟我这么生分客气。兄长的话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至于那位程小药……” 　　“区区炼气期，跟我比，她配吗？” 　　苗泷抬眸看着方律洲，嗓音温和。 　　方律洲心神微震，苗泷年纪不大，但她神态语气所透出的那股自信，绝对没有丝毫夸大。 　　她由衷的，从心底瞧不上，被兄长视为竞争对手的程溪，在她看来，这一届的馆童子名额，非她莫属。 　　苗泷虽然自信，但也没有太自负，她温声道：“明日不是旬考吗？且看她有多大本事吧。” 　　程溪嘴上答应江渐晚上会休息，实际她遛个弯，又动身去了南药房。 　　南药房的女学徒见到她，直接省去盘查身份的环节。其中一位负责配伍药材的女学徒，花五百中品灵石从一众好友里脱颖而出，买她一晚上时间。 　　程溪动作娴熟，堆了许多药包以后，又来到熬制药汤的院子里，听其她学徒闲聊。同时不忘帮她们看看药汤成色，添添火。 　　程溪此举瞬间收割她们大堆好感，并从她们口中听到不少有关分馆的情报与八卦。 　　有些比情报玉简上的还详细。 　　新人永远是最让人好奇的存在，几位女学徒说着说着又谈到程溪这批新人身上。 　　“你们这批新人期的馆童子名额，不出意外应该是苗泷的了。我一位师姐跟苗寂关系不错，你们猜猜，这两兄妹的娘亲是谁。” 　　“噢？是谁是谁？” 　　众人好奇心被引爆，连忙催促。 　　“嘘，你们不要外传，姬鸾青你们知晓吗？刚晋医师百年的那位前辈，就是两人娘亲。” 　　“我有所耳闻，不过这位不是在五号分馆吗？她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我知道，据说是五号分馆也有优秀的医师子嗣，所以为确保馆童子万无一失，这才把人分到这里来的，反正馆童子可以调动。” 　　“他们都把咱这当中转站了，前两届，本来馆童子不该是苗寂……呜呜呜呜——” 　　这位女学徒愤愤想说话，立即被身旁同伴捂住嘴，她低声呵斥：“馆主都说了那事是意外，你还说，你不要命了吗！？污蔑苗家嫡系，你想死不要拉上我们！” 　　其余人顿时消了闲谈的心思。 　　程溪将治愈能量消耗一空，见有女弟子看向自己，她平静道：“几位师姐只是在闲聊，并未谈论与苗家有关的事，我知晓的。” 　　见程溪这么识趣，在场学徒松了口气，气氛有所缓和，那位被捂嘴的女弟子把手扯下来，委屈道：“苗家还敢与明晴医馆抗衡？” 　　“那自然抗衡不了，你要是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出分馆的大门。”另一位女弟子生气地用手戳她脑袋。 　　一夜喧闹而过。 　　程溪与顶替的女弟子交换委托信纸后，直奔分馆的传送阵，前往育苗堂。 　　这回的旬考，程溪所在的分馆只有一百人，但因为是全体性的，算上其它二十六个分馆。 　　参与旬考的总计两千七百人。 　　程溪本以为这场旬考会很严谨，结果她与其他分馆学徒被分到七号院落，得到的只要药方两字。 　　这回的旬考主题：药方。 　　时限三个时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提示。 　　程溪观察拥有三间屋子的小院，左侧厢房有药材的药香传出。右侧厢房与正屋房门紧闭，不知里面是什么。 　　只有三个时辰，包括程溪在内的二十人动作很快地开始探索三间屋子。 　　左侧是小型的药材库房，而右侧则是堆放药木的地方，正屋里，堆放着各色各样的药罐和药灶。 　　程溪再度回想旬考主题。 　　药方。 　　是药材配伍完成算作药方，还是从药材配伍再到熬制一条龙呢？程溪更倾向于后者，虽然时间很紧，但三个时辰里熬制一盅药汤，并不是问题。 　　想到这，程溪踏进小型药材库房。 　　除程溪这二十位学徒外，还有负责监考的两位金丹期修士。他们站在院子，冷眼看学徒东窜西窜。 　　跟程溪想法类似的学徒不少，他们很快根据已有的药材，选出各自的药方。 　　程溪把药灶与一人份的药罐搬到院子里，又囤积足够的药木，然后困在灵泉水上。 　　院子里并没有水缸。 　　在其他人用法术凝聚的云雨凑够水分时，程溪还在找灵泉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大药房帮忙，很清楚术法的云雨与灵泉水之间的差距。 　　程溪借助神兽的敏锐嗅觉，根据丝丝水雾气息，终于找到位于正屋窗户后的水井，她推开窗户跳过去，用木桶吊了一桶水上来。 　　这时距三个时辰，已过去一刻钟。 　　其他学徒已经炼化融合药材，正在调整火势，程溪才刚上手。 　　药材置锅她是首次尝试，好在之前旁观过好几天，对药性变化已经了如指掌。且这回拿的药方她有所删减，所需灵力她正好能提供。 　　第一次尝试，结果很喜人。 　　程溪倒入清澈的井水，有条不紊地生火，掌控火势。她这一气呵成的举动，就连院子里的两位监考修士，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随着三个时辰的时限结束，程溪等人被要求停止行动，二十个药罐，印上各自的灵签气息，被两位监考修士收走。 　　“合格名单会在半个时辰后于天菱镜公布。”监考修士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程溪趁着还有时间，窝在正屋里炼化灵气，补充治愈能量，她心法的第七片花瓣已冒出小半截。 　　有望在下回旬考前，顺利长出来。 　　名单临近公布时，天菱镜附近已经围了一批筑基期修士，有些相熟的正在议论排名。 　　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前二十七席。 　　“二十七席的参考也不算准确，对二七分馆来说，前五十他们都有机会夺下一年后的馆童子。” 　　有学徒调侃。 　　其他人纷纷大笑，有认识苗泷的学徒打趣道：“苗泷，你就算进不去前二十七席位也不要紧，只要能稳住二七分馆第一就行了。” 　　苗泷扫了眼说话的女学徒，温声道：“前十名我没什么把握，但前二十七，我应该是稳上的。” 　　“好，够自信！” 　　在众人期盼下，天菱镜忽然亮起淡蓝光芒，笼罩整个院落苍穹，上面呈现的名字，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 　　前十席。 　　第一名来自一号分馆。 　　第二名是三号分馆。 　　第三名，六号分馆。 　　第四名，五号分馆。 　　第五名，四号分馆。 　　第六名，一号分馆。 　　第七名，程小药，二七分馆。 　　在前十席位都是单位数分馆的情况下，程溪这个马甲后方的二七分馆，显得格外显眼且刺目。 　　苗泷的温和神情在看到第七名时，彻底僵在脸上。 　　“程小药？她是谁？！” 　　“厉害啊，这还是二七分馆首次旬考爬上前十。” 　　“之前的消息不是说二七分馆只有苗泷吗？这姓程的又是哪来的？” 　　在场的学徒议论纷纷。 　　苗泷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劲，她在第十七位，第十七位！没有进入前十，甚至还被她看不上的蝼蚁，踩在头上。 　　苗泷眼眶泛红，强烈的屈辱与羞辱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全部焚烧。 　　“哎，苗泷，你怎么被人压了啊？”说话的女学徒幸灾乐祸道。 　　“闭嘴！” 　　苗泷红着眼瞪向身侧女子，在明知好友愤怒下，女子脸上笑意仍旧未有丝毫减少。 　　本来就被刺激得理智趋近失控的苗泷，暴怒之下，对准这女子的左脸颊，重重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清脆又刺耳。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苗泷。 　　“对，对不起。” 　　苗泷手足无措，双眸含泪在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可是你还一直不停地笑，所以我才没控制住打了你。” 　　“袅袅，你不要生我气……” 　　苗泷一边抬手抹泪，一边哀求，她主动握住女子的手，哭着说：“不然你也打我一下好了，我让你打一下，对不起！” 　　苗泷的姿态摆得极低，被打蒙的袅袅渐渐回过神来，她咬了咬牙，几次想抬手还回去。 　　可看着小姑娘闭着眸子任打任骂绝无二话的模样，袅袅吃软不吃硬，气得伸手捏了捏苗泷的脸，恨恨道：“我先记着你这巴掌，改天你要是再敢这样，我一定不留情！” 第56章 怕黑 　　程溪结束修炼, 抵达育苗堂的天菱镜时，观看排名的学徒早已散去。 　　她靠近以后，天菱镜重新亮起，只是还挂在上面的排名, 只剩下寥寥无几。 　　程溪拿出深紫色身份令牌, 属于她的名次脱离天菱镜, 钻进身份令牌内。她灵识观察身份令牌自带的储物空间，里面有明晴医馆的标致。 　　不论是旬考第七名的成绩, 还是二七分馆的积分数额, 都记得一清二楚。 　　下一次旬考是十天后, 接踵而至的还有一场半月考, 程溪神色轻松的踏上传送阵, 回归二七分馆。 　　时至下午，大药房那边没有事务可接, 而南药房还未开放。程溪随便挑了个隐蔽地点, 进行饱和式修炼。 　　傍晚六点。 　　程溪抵达南药房, 立即遭到几位女学徒的热切欢迎，其中消息较为灵通的莫师姐调笑道：“程师妹，你这回旬考，可是出了个大风头啊！” 　　“喔！？她得了多少名呀？” 　　“旬考虽然不能作为最终依据，但到底也有些形迹可循。大家默认前二十七席才可企及馆童子，但咱们分馆不算出挑, 只要能进前五十, 都能展望一下馆童子！” 　　“哼哼。” 　　一身嫩黄衣裙的莫定柔伸手搭在两位相熟的姐妹肩上, 得意笑道：“你们肯定猜不到程师妹是多少名。” 　　程溪见莫定柔使眼色，示意她先别说话，她也省得解释。 　　“莫师姐你这么自信, 我猜师妹肯定进了前百。” 　　“那我猜，前，前六十吧！” 　　虽然几人对程溪观感很好，也喜欢这位话少利索的师妹，但旬考讲究的还是真材实料。 　　程溪光是炼气期的修为，一些需要灵力的旬考上，就注定会落后其他人一大截。 　　“不对，你们猜的都差得远呢！”莫定柔没有再卖关子，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我听参加过这次旬考的学徒说，师妹排在第七名！” 　　“第七！？” 　　“嘶——” 　　这一瞬，在场的女学徒震惊，振奋，最后是不敢相信似的狂喜，她们围着程溪，都在追问真实性。 　　“我看见的也是第七名，如果没排错的话，应该是这个排名。”程溪谦虚道。 　　“第七名啊！”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记得我那届，一百名学徒，总计三十六次旬考，从来没有人登上过前十。” 　　“程师妹太给我们二七分馆涨脸了！呜呜呜！” 　　“等会，程师妹第七名，那苗泷？” 　　“她啊，她第十七名，啧，真没想到啊……” 　　数位女学徒都觉得这第一回 旬考，着实太魔幻了些。 　　在成绩出来前，所有人都觉得苗泷绝对是扛起二七分馆担子的龙头，谁料中途居然杀出程溪这匹黑马。 　　“算上苗泷，二十七席里，咱们二七分馆岂不是有两个席位！？天哪……咱们什么时候这么长脸过啊。” 　　“苗泷就算了，我看她不太可能会留在分馆。不过小师妹你若是缺灵石，我可以赞助你，等以后你资源充足再还，你要不还是回去好好修行吧？” 　　“对呀，对呀！” 　　其她学徒纷纷开始劝导程溪，她们觉得这匹黑马如此凶猛，为几百块中品灵石，留在这里给她们当顶替属实浪费。 　　程溪：“……” 　　不，我不觉得浪费！ 　　程溪着实没料到事情会朝这种诡异方向发展，她来明晴医馆不就是图这里伤患多，图心法提升快吗！？ 　　什么旬考，那都是顺带的啊。 　　程溪揣着满满的六片花瓣治愈能量过来，可不能被这些热情的师姐们劝走。 　　她解释自己这回完全是取巧，主题正好撞到熟练的方向上，才拿下高排名，这些师姐听完也觉得排名的运气成分的确不能忽略。 　　同时程溪又坚持表示自己喜欢药材，将来打算在药道上深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在积攒基础。 　　最后被程溪的目标明确所感动的师姐们，纷纷开始竞价。这个晚上，程溪以七百中品灵石，被药材配伍的张师姐买下。 　　松了口气的程溪往返药材库房与摆满药灶的院子，有条不紊地往药罐里滴落治愈能量。 　　南药房这边凌晨五点结束。 　　程溪休整到七点多，又跑去大药房赶场。王渐碰上她，带着几分好奇道：“旬考第七，你怎么办到的？” 　　程溪立马把昨天的说辞言简意赅说了遍，王渐听罢，点了下头认同运气。 　　随后他又似笑非笑道：“药方置锅往往需要筑基中期修为，方能有足够灵力玩转。你既能得第七名，想来置锅这一环节完成得极佳。” 　　“药方我有所删减。”程溪谦虚道。 　　“那也很难得了，对了，明日又有一趟比斗会的外勤，随我一块去？”王渐笑道。 　　“好，要去多久？” 　　程溪点头答应后，问了句。 　　王渐解释：“比斗会往往是两天至三天，鲜少有超过三天的。” 　　“对了，身份令牌给我一下。虽然育苗堂的旬考排名没什么奖励，但分馆一直有公布激励积分，第七名足有两百点积分。”王渐说。 　　两百积分！ 　　程溪不知道这东西跟灵石之间的比例，但有这两百积分，她可以十个月内啥活也不干。不用愁因积分不足而被记名，甚至被赶出去。 　　“走吧。”王渐收起程溪的身份令牌，招呼她跟上。 　　程溪怔怔看着他背影：“？” 　　她本以为这积分可以在大药房领取，结果王渐把她带到主街上的事务堂。 　　孙长殷对学徒不太积极，但对同样身为馆童子的王渐，那是相当客气。 　　得知是领取旬考名次积分，划账划得极为痛快。同时孙长殷还表示事务堂有几个好差事，只要程溪想要，可以随时来领取。 　　“你信他说的吗？”王渐带着程溪走出事务堂，笑问。 　　程溪默默盯着还被王渐握在手里的深紫色身份令牌，摇头道：“孙师兄趋炎附势了得，好意背后，定然有大坑在等着我。” 　　王渐轻笑了声，领着程溪去了趟半山腰的札庭。 　　据他所说，札庭存放的都是分馆前辈们，精炼的大道心得与感悟，用积分就可以兑换到。 　　王渐把自己寻找心得手札各种分类的经验，传授给程溪，同时还推荐好几样不错的手札。 　　最后的结果就是，程溪刚积攒的一笔积分巨款，还没捂热就被花得只剩下五点。 　　程溪收回身份令牌与六个玉简，眼神复杂，王渐为了让她跟着外出，可真是煞费心血。 　　因玉简材质较为特殊，三十六个时辰后就会自行消散。程溪为了不浪费自己两百多点积分，只能抓紧时间研读。 　　好在这回外出，提前准备药汤这方面王渐派了其他学徒忙活，程溪只需按比例配置药材。 　　程溪消耗完心法便窝在药材库房里研读玉简，不得不说明晴分馆的大佬不愧是大佬，各种心得一针见血，给程溪这半吊子的学识来了个世界观重塑。 　　同时她发现，她的治愈能量，完全可以放在更多用途上啊。既然有实体化，掺在丹药里也完全可行。 　　“不过这要等治愈能量充沛才行。” 　　程溪在心里嘀咕，眼下她这六片花瓣的治愈能量甚至还不够大药房日常消耗。 　　外出之前，程溪当晚又赶去南药房下料。并掐算着时间，在治愈能量消耗一空时，顺利坐上外出的兽车。 　　程溪所在的兽车好几个熟面孔，但也有不熟的。例如苗泷，她也在车厢里间。 　　程溪隔着雪锻扫了她一眼，找到软塌躺在上面，抓紧时间补觉。 　　苗泷手里握着玉简，余光注视软榻上的少女几息后，神色平和地收回视线，继续研读玉简里的知识。 　　里间气氛一时陷入安静。 　　这回的比斗会场地在离幻妖塔有点路程的另一座场地，程溪等人作为后勤人员，提前进入场地建筑里，照葫芦画瓢地准备工具。 　　不需王渐再手把手安排，程溪照旧负责统一的药材配伍。对于那些上回与她共事过的学徒来说，这是约定成俗的事。 　　苗泷同样作为新人，则顶替另一位金丹期馆童子，接下药材置锅的重任。 　　程溪窝在小型的药材库房里，跟打了鸡血似地准备药包，也就半个时辰，她身边就堆起药包小山。 　　苗泷坐在另一侧，有学徒把比平时要大几倍的几十个药材包拿过来给她。看着这些药材包，苗泷心底没由来地生出烦躁之意。 　　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苗泷扫了眼小型药材库的方向，还是摁耐住烦躁，开始认真融合药材。 　　因药方的药材数量过多，苗泷即便熟练融合，但速度比起另外四位馆童子，还是大为不如。 　　尤其在其他学徒不断把药材包送过来的情况下，这更是加深她的焦虑。 　　“不用再拿了，我这都快堆满了你看不见吗！”一副药方融合作罢，苗泷见有学徒还毫无眼色地递药包来，忍不住娇声质问。 　　被质问的学徒懵了下，看了看药材库方向，有些为难道：“但程师妹那边也堆成山没地方放了，所以才说先分批拿给你们。” 　　这座比斗会场地不如先前的漩涡，建筑内面积也小了近三倍，摆完药灶，众人的地盘都较为窄小。 　　“她不能等我们先融合之后再配置？这些药包要是再这样堆在这，我本就算不得熟练，若影响我的效率，你们今晚也得陪我一块忙活了。” 　　苗泷压抑着怒气道。 　　此话一出，送药包的学徒顿时灰溜溜抱着一堆药包放在别处，给苗泷腾出足够空间。 　　程溪压根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在用数百个药材包把自己围得水泄不通后，她拿出两块上品灵石，开始默默修炼。 　　修炼饱和，治愈能量补满，第七片花瓣已经长出半截，下次旬考前应该能长满。 　　程溪掐算一下时间，发现距离幻妖塔开启还有两个时辰，她周围的药材包只耗了近三成。 　　花在比斗会的治愈能量效率一般般，但眼下不能回分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程溪借着观察药汤成色的机会，把治愈能量滴在里面，消耗一空后，又折身回到药包堆里，钻研玉简。 　　比斗会当天，凌晨五点。 　　幻妖塔已经开启一个小时，程溪爆肝准备完一大堆药材包后，溜出这片场地。 　　沉浸在药材置锅中的苗泷没注意到，等她中午终于有喘口气的时间时，目光时不时望向小型药材库，始终没看见那抹身影。 　　“她清晨就溜出去了。” 　　方律洲这回也跟了过来，察觉苗泷的目光时不关注药材库，他凑过来传音道。 　　比起苗泷的忙碌，方律洲要轻松很多。但相对的，两者外出一趟所获的积分也是天差地别。 　　清晨，出去。 　　苗泷捕捉到这两个信息，回想自己清晨还在忙碌，她眼底浮现戾气。 　　“她出去做什么？”苗泷问。 　　方律洲摇头：“不清楚，不过王渐肯定知道。上回她也是这样，准备完药材包就出去了，深夜才回来。” 　　苗泷轻抿唇瓣，药材置锅的积分很高，她外出一趟能得近百点积分，可这同样很累人。 　　哪怕在积分上稳压程溪一头，苗泷心底还是不痛快。她要的不是这种碾压，她的要是全方位！ 　　* 　　幻妖塔内。 　　程溪一大早花五百中品灵石入场，有前两次的经验打底，这回她闯上五十层，只花去四个时辰。 　　“六十五层才有更高一梯的奖励。”程溪想到这，还是决定趁时间充沛，继续往上推。 　　距离幻妖塔关闭还剩两刻钟。 　　程溪止步在第五十七层，主动激活传送符离开幻妖塔，境界的沟壑还是比较大的。 　　四头筑基中期幻兽冲上来，还会打配合，程溪就算有灵离弓，也招架不住。 　　程溪一边复盘幻妖塔内的经验，一边进入幻妖塔的大殿里准备领取奖励。 　　这个时辰领取奖励的人不在少数，但跟参与的总人数比，还是少得多。 　　程溪排在几个人后面，视线随意一扫周围，恰好与刚领取完奖励，身着鸦青衣衫，身形高挑的俊美少年对了个正着。 　　裴游时看着身材娇小玲珑，着嫩黄衣裙的少女，虽然眼睛被蒙上，但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与秀巧的鼻翼，强烈的熟悉感让他不由得喊了声，“程小药。” 　　程溪：“……” 　　虽然她来缘仙城，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借裴游时之手，解决苗家。 　　但两人重逢得这么快，还是让她有点始料不及。尤其是前一个多月，她才用疆域圣女的马甲糊弄了他啊！ 　　以裴游时的聪明…… 　　程溪强忍着被他锐利目光含义不明打量的悚然感，镇定颔首道：“真巧，你怎么在这。” 　　裴游时闻言，目光落在程溪蒙着眼睛的深红雪锻上，弧度漂亮的淡红唇瓣微扬，随意道：“来这玩玩，拿笔灵石。” 　　程溪默了下。 　　裴游时就站在队伍一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显然是打算等程溪领完奖励。 　　程溪：“……” 　　轮到程溪时，幻妖塔的接待修士直接播报出她的成绩，并给了五十层的浮动奖励。 　　十三万中品灵石。 　　“五十层。”裴游时唔了声，带着少年朝气的俊美脸庞浮现几分笑意，看着程溪道：“你想知道这是什么水准么？” 　　“什么水准？”程溪并不怀疑裴游时的眼光，附和问了句。 　　“中等偏上，最后几层，你是用灵离弓堆上去的吧。”裴游时主动走近，与少女相隔半米并肩前行，语气随意问。 　　程溪差那么几毫秒，就要点头了，好在她反应及时，灵离弓她只在狐脸马甲展示过。 　　这要是点头，就相当于当场自爆！ 　　程溪回想自己仗着狐脸马甲那段时间，对裴游时态度那么恶劣，还跟楼西州如此亲近…… 　　马甲自爆后，裴游时绝不会轻饶她。 　　“什么灵离弓？”程溪别开话题道：“我要回去了。” 　　“你很忙？”裴游时神色如常问。 　　“……还行。”程溪含糊回应。 　　裴游时却不愿轻易放过程溪，他抠字眼道：“还行那就是有点忙了？” 　　程溪沉默一会，冷静道：“也没那么忙。” 　　“既然不忙，那能帮我一个小忙吗？”裴游时俊美脸庞笑意渐深，语气轻快道：“不会太难。” 　　“还是说，你其实比较忙。如今说没那么忙，只是在欺骗我？”裴游时说到这，眸子微眯，微磁声线带着暗流汹涌的危险。 　　程溪：“……” 　　你不要胡乱脑补啊！ 　　裴游时的试探很明显，程溪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问问，说不定会是原书的剧情片段，她冷静道：“什么小忙？” 　　在苗家没有被解决之前，程溪由衷希望裴游时活着。《登顶仙途》里，裴游时的家族覆灭，与苗家脱不开干系。 　　“我发现了一座武学遗迹，需要两个人方能开启。进去以后，各凭机缘，但我会护你安全，如何？”裴游时传音给程溪。 　　武学遗迹？！ 　　雪锻下，程溪眸子微微睁大，这个武学遗迹她总觉得眼熟甚至耳熟。 　　“什么时候？在哪？我不能离开缘仙城太久。”程溪冷静问。 　　“近期内出发都可，这座武学遗迹源自一座古武宗门开辟的修炼场，离缘仙城往返只有一天路程。” 　　裴游时饱含深意地传音道：“参与这场武学遗迹，对你来说实战上的提升，会非常大。你运气好，或许还能获得快速增添战力的武道功法。” 　　程溪心脏微动。 　　将这些关键信息串联起来，程溪已经清楚这座武学遗迹是哪个剧情点。 　　但让人感到滑稽的是，《登顶仙途》里，裴游时当初进入武学遗迹，是随便骗了个心怀鬼胎的修士，一进去就杀了对方，然后独享遗迹的资源。 　　裴游时自己不确定，但程溪却很清楚，这座武学遗迹里，真的有一本越战越勇，堪称逆天的武道功法。 　　“这种好地方，你竟然叫我？若是仅有一本的武道孤本落在我手里，这可如何是好？”程溪与裴游时走在僻静街道上，她语气平静地试探。 　　裴游时俊美脸庞闪过纠结。 　　这种事关利益的事，他的确没有表面那么释怀，尤其是他的对手还都是随时能要他命的强者。 　　“这座武学遗迹里我必须要得到一本武道功法，若有两本，我们均分。只有一本，归我。”裴游时坦诚传音道。 　　“即便没有获得武道功法，光是那座武学遗迹本身，对你的修行也有很大益处。” 　　裴游时意有所指：“药师若无实力傍身，只会沦为工具与傀儡，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点。” 　　程溪沉默，裴游时这话明显在影射西岭山脉时，三人被苗家七长老追杀的事。 　　那时三人若足够强大，怎么可能那般狼狈逃窜。 　　哪怕有掉马风险，程溪也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她微微侧目看向裴游时，确定问：“你会在里面保护我？” 　　“自然。”裴游时压抑眸底深处汹涌的情绪，脸上带着淡笑颔首。 　　程溪权衡利弊之后，拿到能联系裴游时的配套子石，与他在街道的分岔口分道扬镳。 　　程溪回到比斗会，已是第二日凌晨三点，她准备的药材包还剩下近两百多个。 　　“这回的比斗会参与修士没有上次多，药材包可以稍微控制一下。”王渐见程溪回来，招呼她道。 　　“好。” 　　程溪痛快答应，她呆在小型药材库房里，把注意力都放在饱和修炼与恢复气海灵力上。 　　既然药材包需求不大，程溪上午九点再度离开建筑，直奔幻妖塔。 　　程溪一走，留下来看火的学徒里，有人状似随意道：“程师妹可真自在，又可以出去玩了。唉，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啊。” 　　“我们这个活计本来就需要人经常盯着，哪能跟程师妹比。她出来一趟，就像云游，玩也玩了，积分也弄到手了。”其他学徒附和道。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的其他学徒听到这些话，心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同样是学徒，有人事少积分多还能随便玩，而他们却得在这里守一天药罐。 　　这越琢磨，越是感觉心态不平衡。 　　凭什么啊。 　　论资历，谁不是比程溪多待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凭什么她能得到这种好差事？有积分，还有空闲。 　　虽然应和的人不多，但不满的情绪还是慢慢在建筑里发酵，王渐一进来便察觉气氛不对。 　　“王师兄，下回程师妹的事务，也分给别人做做啊，我看大家似乎对这件事务很感兴趣的样子。”盘坐修炼的温沈对王渐笑道。 　　王渐闻言，环顾建筑里不敢与他对视的学徒，神情如常道：“只要有人能熟练掌握比例，自无不可。” 　　王渐这话顿时让一些心思活络的学徒精神振奋，谁不想要事少积分多的活计啊。 　　并且王师兄都说了看本事，只要能超越程师妹，那么他们取而代之，谁也不能说句不对。 　　苗泷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在场的学徒，她微微低头，唇角轻翘。 　　程溪尚还不知道一堆学徒在有心人鼓动下，正惦记她的活计。她这回摸索着，终于冲上幻妖塔六十层。 　　虽然没有奖励，但于炼气期来说，也算非常不得了的成绩。 　　比斗会第三天。 　　程溪没有再去幻妖塔，她趁着其他学徒忙碌之际，将自身状态调整好，确保治愈能量与气海灵力都处于充沛状态。 　　当天下午。 　　比斗会宣告结束，躺在油纸堆里睡觉的程溪被人毫不客气的叫醒，还被阴阳怪气道：“还是程师妹好，出来一趟就跟玩儿似的。” 　　程溪：“？” 　　虽然但是，你说的对。 　　“师兄要是对我这个事务感兴趣，那不妨下回你来试试？”程溪认真道。 　　阴阳怪气的学徒：“？” 　　程溪起身后，与这位学徒擦肩而过，找上王渐道：“师兄，我能自行回分馆吗？” 　　“嗯？”王渐目光落在她身上，温煦道：“可以是可以，下回外出你留在分馆里休息可好？” 　　“但听师兄安排。” 　　程溪神色坦然地颔首，比起外出，她其实更想留在分馆里，在分馆心法提升得更快。 　　对于程溪的配合，王渐很满意。 　　因比斗会已经在收尾，程溪与他说完，便动身离开了建筑。 　　手里捧着贵重瓷杯品尝灵茶的苗泷将两人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完，她睫毛微颤，视线落在淡青的茶水上，唇角溢出几分无声笑意。 　　程溪与裴游时碰头时，已是傍晚六点，少年着雪青长衫，背脊挺拔屹立于一处街巷旁侧。 　　路边灯盏照得他俊美五官深邃，他含着几分笑意却没什么温度的神情，像开在黑暗里的危险毒花。 　　程溪走近以后，下颌微抬看着裴游时，还是决定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他，“我们这回出发，目标明确，你不会浪费时间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吧？” 　　裴游时笑意渐深，盯着少女白皙精致，仅用一个手掌就能握住的小脸问：“无伤大雅的小事？你是指哪件事？” 　　程溪：“……” 　　虽然裴游时在否认，但程溪心里清楚他早就心如明镜，程溪虽然很馋武学遗迹，但她可不想被裴游时折腾。 　　“你先答应我别为小事发火。” 　　程溪绷着下颌说。 　　裴游时一双俊美眸子死死盯着眼前少女，他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掐着她脸颊仔细问问，他被耍了那么久，她凭什么认为这是一件小事？ 　　“你要是不答应，那你跟其他人去，反正我只有炼气期，跟着你去也是拖后腿。” 　　程溪冷静道，眼下及时止损，她也没什么损失。 　　在她看来裴游时具备疯批特质，跟他单独行动，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你也知道自己是拖后腿，你倒是贯会拿乔，得了便宜还卖乖。” 　　裴游时被她这可有可无的态度刺激得神经都是疼的，他一把掐着少女脸颊，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轻笑道：“你自己选吧，跟我走，还是面对刺客盟会的追杀。” 　　刺客盟会？！程溪懵了下。 　　“有，人，唔……松开。”程溪尚还不能传音，被裴游时捏着脸，连说话都不利索，当即伸手要把他手掌扯下来。 　　裴游时身形其实不算削瘦，但程溪手指触碰到他手掌时，感觉冷白的皮下丁点肉都没有，全是坚硬又咯手的骨头。 　　裴游时看着少女不满挣扎又带点无奈的小表情，被挑起的郁躁情绪得到了些许抚平，他松开手。 　　视线注意到少女被掐红的脸颊，裴游时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随意道：“刺客盟会目前出动的只是盯梢的人，你最近得罪谁了？” 　　得罪谁？ 　　程溪立即锁定两个人，看着裴游时语气平静道：“苗家的，苗寂跟苗泷。过节算不上，只是有直观的利益冲突。” 　　若是旁人程溪可能会犹疑一二，毕竟不是谁都会因为利益冲突而涌出杀掉对手的想法。 　　但苗家的人…… 　　程溪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苗家。” 　　裴游时轻笑一声，笑里仿佛藏着刀，他心情愉快地看着程溪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不跟我去武学遗迹？” 　　程溪对刺客盟会有所耳闻，只要有足够的灵石，他们能办任何事。 　　缘仙城不能动武，但却没说不能绑架，程溪琢磨着刺客盟会要对付自己，肯定会派金丹期修士。 　　不是程溪自谦，碰上金丹期她很难有逃脱的机会，眼下好像也没别的选择，她朝裴游时点了下头：“走吧。” 　　“嗯。” 　　裴游时应了声，走在前面带路。 　　程溪亦步亦趋跟上，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谈论刺客盟会与任何武学遗迹的事。 　　缘仙城有近距离传送阵，炼气期也能使用，就是价格不便宜。 　　程溪本想自己出路费，裴游时动作比她更快地支付两人总计四十万中品灵石的传送费。 　　两人踏上同一座传送阵，约莫两三息，已经置身在数百里外的城池。 　　裴游时带着程溪趁夜色直奔城外。 　　刺客盟会的两名金丹期杀手找上两人时，是在一处山林里，裴游时跳下大石头，手持冷霜剑对准其中一人逼近。 　　刺客盟会的杀手很清楚自己此行目标，裴游时只拖住了一位金丹期，剩下那位果断拿出武器想要取程溪性命。 　　程溪坐在大石头上，手掌托着下巴神情平静地注视这位金丹中期杀手踏近，语气不疾不徐：“能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吗？” 　　这位杀手忽然在离程溪十米的位置停下，他眉头轻皱，余光敏锐观察周围，试图找出陷阱的痕迹。 　　“别找了，地下没埋陷阱。” 　　程溪语气随意道：“不过你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程溪此话一出，这位杀手忽然掉头，打算与同伴先合力解决筑基初期的裴游时。 　　程溪对这个变故眨了眨眼，看着裴游时瞬间从旗鼓相当沦落挨打的境地，有点尴尬。 　　就，完全没料到。 　　杀手也不全是脑子不好使的，程溪有所感悟后，把裴游时给的一粒丹药捏碎。 　　原本沉淀下来的其它丹药气息与这粒丹药迸发出强烈的碰撞反应，程溪掩着鼻，方才服用的特制辟毒丹发挥效果，抵御这股出其不意的猛烈毒性。 　　两位金丹期杀手身也有常备解毒丹，但根本招架不住这毒性。 　　两人见势不妙想要跑，裴游时早有准备地抛出一座阵盘，包括自己在内，一块困在里面。 　　程溪看着裴游时以一敌二，胜算在不断累积，她只剩下满心羡慕。 　　裴游时这战斗天赋，是真没得黑。 　　程溪本着观摩的想法，观察阵法内的三人，看着裴游时逐渐占据优势。 　　裴游时斩杀一位杀手后，程溪看见杀手身上有一道很淡的黑色气息飘出。她气海的心法忽然震颤不已，似乎遇上的是大补之物。 　　程溪眼睁睁看着这股黑色气息被裴游时吸收，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下手动作越发快狠准。 　　能被心法觉得好吃的东西，肯定没什么益处，程溪看着裴游时解决另一位杀手，又是一道黑色气息飘出。 　　这回裴游时吸收后，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程溪趁机询问。 　　裴游时收起沾染鲜血的阵盘，埋头毁尸灭迹，迟迟没有说话。 　　约莫几十息后，他眉头缓缓舒展，朝程溪简短道：“走。” 　　裴游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程溪只能摁耐追问的想法，跟上他步伐，同时心中生出些许紧迫感。 　　裴游时身上有许多不知好坏的变化，即便是看过全本小说的程溪，眼下也渐渐看不透他。 　　程溪考虑事情向来比较全面，眼下她与裴游时有共同敌人，可以短暂和谐相处。 　　但一旦解决苗家，解决炼火宗派，到时候裴游时开始找她秋后算账…… 　　程溪身体莫名打了个寒颤。 　　“冷？”裴游时侧头，随意问了句。 　　程溪摇头，别开话题道：“我回缘仙城，刺客盟会的人是不是还会追杀我？” 　　“他们失败过一次就会暂停，除非委托的人继续加价。”裴游时神色淡然道：“你要是能把这两人引出城，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引出城可比杀他们更困难。”程溪平静道。 　　苗寂跟苗泷作为苗家人，即便出城，身边也大概率会有强者保护。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提升自己。 　　裴游时心里清楚这点，没再说话，他沿着指引抵达武学遗迹的崩塌遗址，拿出信物。 　　程溪旁观遗址宛如复活般，慢慢恢复曾经的建筑轮廓，失去门扇的大门幽深黑暗，带着无形吸力。 　　“这座遗迹快消亡了。” 　　裴游时注视眼前遗址，突然道。 　　程溪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说话。 　　“我的运气算不上好，但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你认真找找，说不定能发掘出第二本武学功法。”裴游时偏头望向程溪，神色淡然道。 　　程溪：“……”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也就程溪知道裴游时的气运真的很好，这要是换做旁人听见，不得气得呕血啊。 　　修仙界里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很难碰上遗迹与秘境，但这些东西对裴游时来说简直遍地都是。 　　程溪不想跟裴游时谈论运气，直白问：“能进去了吗？” 　　“嗯。”裴游时颔首，把一分为二的信物，递了块给程溪，与她并肩踏进遗址大门。 　　程溪被黑暗笼罩时，手中似鳞片状的信物忽然散发微光，为她照亮前行的路。“程小药。” 　　裴游时的声音忽然从黑暗里传来。 　　程溪视线扫过周围，并未看见裴游时的身影。 　　她正准备应声，裴游时又喊了声，语气蕴含着暴躁与威胁：“你要是敢拿着信物回头，我出去一定打断你的腿！” 　　程溪脸一黑，差点被裴游时气笑。他就不能理智点思考，谁会放着即将到手的资源不要，扭头离开啊。 　　程溪故意不开腔，举着信物往前走。 　　裴游时放话威胁后，忽地沉寂下去，程溪等了等，心里渐渐生出不妙感。 　　他该不会现在就准备出去打断自己腿吧？毕竟信物只是在发光，还没有踏入遗迹，应该不算消耗。 　　“裴游时。”程溪都走到遗迹门口了，可不想空手而归。 　　她压下憋屈感，放缓嗓音安抚道：“这里太黑，我只是在找你耽误了点时间。你要是打断我腿，你就得把我背回缘仙城，你也不想添个累赘吧。” 　　“你在威胁我？”裴游时语气很不高兴，但到底没了之前那股暴躁之意。 　　程溪：“……我在跟你讲道理。” 　　“废话连篇。”裴游时嗤笑。 　　程溪不吭声了，裴游时顿了几息，又开口道：“你想不想见陆秋鸯跟杨际？” 　　“他们在哪？”程溪立即问。 　　“也在缘仙城里。”裴游时说，“但离北郊很远，回去以后跟他们见一面？” 　　程溪沉默下来，她记得自己逃离西岭山脉昏迷前，曾闻到过两人身上的气息。 　　那场经历一点都不美好。 　　“程小药，你不说话，就是不想见了？”裴游时推测道，说完又等待几息，隐隐有些不耐烦：“说话。” 　　刚才程溪还不太确定，但眼下裴游时这急切语气，让她脑海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裴游时。”程溪声线轻软，喊他。 　　“嗯？” 　　裴游时语气有所缓和。 　　“我暂时，不想见他们，这会把弱点暴露给盯着我的人。”程溪轻声道。 　　“那就不见了。”裴游时说。 　　“裴游时。” 　　程溪又喊他。 　　“怎么？”裴游时应声。 　　经过这几次交谈，程溪心里有了底后，声线染上几分促狭笑意问：“你是不是怕黑呀？” 　　捏着信物走在黑暗中的裴游时听到这句话，忽地僵住身体，迟迟没有回应。 　　他眼里的黑暗，仿佛带着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他似乎还能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啪嗒声响。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人体遭到分尸后，掉落的残肢碎末。 　　满地的红血，满地的肢节碎末。 　　至此，他没了家。 　　“你要是答应进入遗迹以后指点我，我就陪你聊天，怎么样？”程溪提了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只此一次。” 　　裴游时压下翻涌回忆，意有所指道。 　　程溪精神一震：“好！” 第57章 源禅 　　程溪没有挑明先前在西岭山脉的马甲一事, 但话里话外都在忌惮裴游时因马甲找她算账。 　　裴游时作为聪明人，对这点心知肚明，他答应的仅此一次，自是两人暂且揭过西岭山脉的事。 　　先合作把武学遗迹的资源捞到手。 　　程溪一边与裴游时闲聊, 一边往前走, 约莫一刻钟后, 她终于看见漆黑的前方出现微微亮光。 　　“我看见光了，你那边呢？” 　　程溪询问同处黑暗的裴游时, 这条通道很诡异, 两人应该在同一个大致位置, 但彼此间却互相看不见。 　　“是有光。” 　　裴游时随意应了声, “穿过去。” 　　程溪觉得裴游时这个回答有点莫名渗人, 就像两人看见的光并不相同似的。 　　“好。”程溪心里想归想，还是低声应下来, 循着光走近。 　　视野里的微光越来越明亮, 程溪穿过黑暗, 踏在光芒范围。她亲眼看见微光骤然强亮，手中信物也在发烫。 　　约莫两瞬，许是确认信物的真实后，强亮光芒如雾般退散，映入程溪眼帘的是连绵的深黑地皮山脉。 　　这里天色暗沉，没有草木生长。 　　程溪放眼望去, 深黑地皮上方飘荡着或白或红虚化元神, 实力暂时不得而知。 　　“这里是平谷。”裴游时的声音在程溪身旁响起, 他语气淡淡：“这座遗迹所属宗门尚在时，平谷是每一位宗门精锐磨砺之地。” 　　“因宗门采取的是适者生存准则，所以平谷不设保护, 有些精锐陨落，其元神不散，成为磨砺后辈的工具。” 　　“但随着此宗门最具有飞升希望的一位后辈死于平谷，所有进入此地的精锐再无生还，平谷失控了。” 　　裴游时说完这些，目光落在程溪手中散发着白色光芒的信物上，语气平静：“你只能与手中信物色泽相同的元神交手。” 　　程溪认真听完，再打量深黑地皮上方漂浮的元神，数十道里有红有白，并且数量还在增加。 　　“这些元神的实力……” 　　程溪默了下问，倒不是她对自己不自信，而是精锐弟子一听就不会是炼气期，怎么也得筑基期吧。 　　裴游时随意道：“你什么境界，元神也是什么境界。不过……” 　　他说到这顿了下，看向程溪直白道：“你最好用灵离弓，会稍微，不那么惨。” 　　程溪：“？” 　　裴游时会知道灵离弓，明显已经笃定程溪之前披马甲的事，虽然他没跟程溪计较，但是…… 　　能让他不计较此事，肯定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更加糟糕啊！ 　　程溪略作吸气，冷静问：“武道秘籍在平谷？还是说要穿过此地？” 　　“把元神全部清理才能穿过此地。” 　　裴游时拿出一件罗盘外形的法宝，看了两眼后道：“此地有空间规则，与外界时间流速约在十比一。你要是能撑住，这里称得上不错的修炼地。” 　　程溪本来还有点迷惑裴游时所说的撑住是指哪方面，直到半刻钟后，她与一道同为炼气七层的白色元神交手。 　　这一刻，程溪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技巧的强悍，以及自己在幻妖塔的几天磨砺，面对真正的武道精锐的差距。 　　幻妖塔的磨砺不能说没用，但跟程溪交手的元神更强，对方在技法、武学见解、实战上，呈现的都是绝对碾压。 　　裴游时没有对应信物，无法攻击白色元神，只能在一旁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话语指点。 　　“平谷被封印数千年，这些元神的战斗方式都有章法可循。趁它们目前还未恢复全盛，你要尽早摸清它们的章法。” 　　全程挨打的程溪一听就这还没恢复全盛，差点吐血，她都怀疑自己这个炼气七层是个假的。 　　眼下元神的攻击并不致命，但侮辱性极强，很容易全程挨打的人丧失自信，自我怀疑。 　　程溪自我打气的方式格外简单粗暴，她开始主动挨打，这种时候，她饱和式修行的益处一览无遗，体魄筋骨的锤炼极大减免了元神的攻击伤害。 　　裴游时观望几瞬，也看出其中门道。 　　“你不当武修，真浪费这具天生武体。”裴游时说话期间，有筑基初期的红色元神扑过来。 　　他赤手空拳，与之打得不相上下。 　　“武修近身搏斗，拳拳是血，有什么好的？” 　　程溪闪躲元神的攻击回应，哪怕要战斗，她估摸着也应是飘逸剑修啊。 　　“你可以修行武道的气劲。” 　　裴游时解决掉红色元神，留意到一袭嫩黄长裙的程溪已经能够生涩闪躲，他指点道：“近术攻击，你要着重观他躯干颤动，武道力量，躯干是核心。” 　　元神虽然身体透明，但它与真人无二，程溪记下裴游时的指点，将注意力放在元神的躯干上。 　　神兽五识比之人类本就强大，程溪由雪锻蒙着的碧色瞳孔专注盯着元神躯干。 　　渐渐的，她开始明悟裴游时所说的躯干颤动。 　　这有点像木人桩的变化。 　　程溪大脑深处被木人桩锤炼的肌肉记忆复苏，她的闪避成功率大幅提升。 　　随着程溪解决第一个白色元神，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裴游时笑称她这完全是靠体魄拖死对方。 　　“那也得先有个强悍的体魄啊。” 　　程溪很坦然。 　　这一点裴游时倒没反驳，少女或许实战不强，但她这具体魄，确实让不少天才都感到眼热。 　　程溪休息片刻，又投入到与白色元神的互殴中。她空手战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 　　平谷过去十日，外界才一日。 　　程溪这十天里终于从毫无还手之力的挨打，转变为与元神旗鼓相当的战斗。借助强健体魄与神兽的强大自愈力，她越打精神越振奋。 　　“还剩下百十个元神，应该能在五天内全部清理吧。”程溪休息期间看向裴游时问。 　　“这些元神不过开胃菜。” 　　裴游时慢条斯理地将黑色布条缠绕在手掌上，叮嘱道：“你到时留一个白色元神。” 　　“嗯。” 　　程溪想到元神的出现规律，白与红数量总是持平，若白色不减，那么就会一直出现红色。 　　裴游时清理的元神是程溪三倍。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程溪特意留下一个白色元神，随着裴游时解决最后一个红色元神，深黑地皮的平谷忽然产生震颤感。 　　在程溪视野里，周围灰黑的雾开始聚拢，不出两息，便凝聚出比普通元神还要大两倍的灰黑色元神。 　　其展露的修为气息虽是筑基初期，但那身气势，却让程溪有种被元婴强者凝视的呼吸不畅感。 　　“后退。” 　　裴游时俊美脸庞肃然低喝。 　　程溪立即引着白色元神远离。 　　直到裴游时与灰黑色元神碰撞在一块，她才明白裴游时先前说的开胃菜是什么意思。 　　《登顶仙途》里关于这座武道遗迹的笔墨并不多，只有两章，她当时一目十行，只捕获到男主重伤，但得到提升并获得一本武道秘籍等信息。 　　确定裴游时不会凉在这，程溪边拖着白色元神边观战，默默看着他各种底牌层出不穷。 　　裴游时的行为充分诠释什么叫做实力不够，阵盘法宝道具来凑。 　　这场实力悬殊较大的銮战持续近三个时辰才结束，最终灰黑色元神消亡，裴游时重伤倒地。 　　已经耗死白色元神的程溪连忙靠近，她注意到裴游时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睑下方更是呈现青黑色泽。 　　“治治。” 　　裴游时双眸轻合，抬手递给程溪。 　　马甲早就暴露，程溪也什么顾虑，她刚伸手托着他掌心，手掌就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程溪试图把手抽回来，结果就跟被困在铁盒子里似的，任由她使劲，铁盒都纹丝不动。 　　“我要是疼了，就捏你，你注意点。”裴游时躺在地上，嗓音很轻地说，“上回疼死了。” 　　程溪：“……” 　　上回被裴游时连累，遭到苗家七长老追杀，她确实有要泄愤的意思。 　　但治愈能量造成的疼痛却不是她能控制的，程溪琢磨着裴游时这回是皮外伤，应该不会太疼。 　　想到这，程溪左手握住裴游时手腕，克制地操控一滴治愈能量涌入他体内。 　　“嘶——” 　　裴游时忽然像被油炸的活泥鳅，身体瞬间蜷缩成一团，程溪的手掌险些被他捏碎。 　　与此同时，随着那滴治愈能量被消耗，程溪心法得到一股堪称浓郁的能量回馈。 　　程溪懵了，不是疼的，而是被治愈能量的浓郁回馈砸晕的，这叫什么？ 　　投资一滴治愈能量，回馈百倍吗？ 　　她与裴游时接触时，心法根本没动静，程溪没想到裴游时居然还是座需要挖一挖才知收获的特殊矿藏。 　　“你还要继续吗？”程溪压下心中惊喜，看着侧着身卷成一团的裴游时，尽量冷静问。 　　“程小药，我要疼死了。” 　　裴游时声音很闷，像拔了牙的老虎，“你这只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这是因为你体内毒性太强。”程溪小声解释，“趁我现在有空，你要不要考虑清理体内毒素？” 　　“太疼了。”裴游时重复。 　　他脑袋埋在自己臂弯里，不知何时，他攥着程溪手掌的手已经置于胸膛，犹如一种无声抚慰。 　　“疼归疼，总好过以后毒素积攒太多，平白送了性命吧？”程溪试图给他讲讲其中利弊。 　　裴游时静默不语。 　　想到治愈能量的反馈，这可比在分馆天天下料强得多。程溪索性坐在裴游时身边，声线明朗地安慰：“你以后肯定能活几千岁，难道要因为这点毒素英年早逝吗？” 　　“几千岁，有什么意义？” 　　裴游时低声道：“程小药，我如今拖着这具残躯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就是报血仇。” 　　“活着，太累了。我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他们守在我身边，用哀痛眼神祈求地看着我，催促我。” 　　裴游时重重喘了口气。 　　在外界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就连不必要的眨眼瞬间，他都担心会有强敌来袭。 　　程溪沉默下来，她忽然想起《登顶仙途》里，裴游时身负家族被屠戮的血海深仇。 　　他步步为营，却也有遭遇伙伴背叛的时候。每一次背叛，都让他越来越冷漠。 　　程溪当初看小说，觉得裴游时三观不正，主要在于一些炮灰与旁观者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他却仍旧选择以屠戮结束。 　　他就像在为杀而杀。 　　以及在他眼里，背叛就是背叛。 　　一旦背叛之前的功劳全部抹平，不论是否有苦衷与缘由，是否对他造成伤害，在他心底都是死刑。 　　“裴游时，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程溪忽然开口，她话一出，能明显察觉裴游时身体僵住了。 　　“你要背叛我？” 　　裴游时攥着程溪小手的手掌逐渐用力，仿佛无骨的柔软小手由着他紧握，那温热感，在不断提醒他小手的主人是谁。 　　他思绪混乱又清明，他本可以捏断这只手给个教训，却心尖轻颤地将这小手死死摁在胸膛上，声音森然，“你要是敢背叛，我就杀了你。” 　　“我要是有苦衷呢，比如我被苗家控制了，不把你位置暴露就会死。”程溪低笑。 　　“你以为暴露我的位置，你就能活？”裴游时冷静道。 　　程溪：“……” 　　特么的，还挺有道理！ 　　“那你要杀苗家，我，我不让你杀呢？”程溪为了试探这个时期的裴游时对背叛的态度，也算是豁出去了。 　　“为何不让我杀？” 　　裴游时认真问。 　　程溪：“……” 　　糟糕，根本找不出不让裴游时杀苗家的理由。 　　“例如，我的性命与某个苗家人共生，你杀了他我也会死。”程溪绞尽脑汁道，“他们不是擅长虫蛊吗？说不定就有这样的蛊虫呢？” 　　“你的心法会受此等钳制？” 　　裴游时冷笑：“若是可以，我去趟苗家把这种蛊虫寻来，种在我身上如何？这样你就不会老生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程溪一默，她也觉得自己心法不太可能被虫蛊控制，想了想，她暂时省去纠结这个问题，谈回正事：“把余毒解了吧？” 　　“疼。”裴游时声音一弱。 　　“你的人生只有血仇，但我想用很长的寿命去游览山河。到时候你中毒就快死了，我可能不想看你垂垂老矣的惨状，所以就不见你了。” 　　程溪灵光一闪问：“这算背叛吗？” 　　裴游时：“……” 　　“算。” 　　裴游时攥紧她的手，咬牙切齿道。 　　“但是你没力气杀我了啊，你都快死了。”程溪一乐，笑着说。 　　裴游时：“……” 　　好气。 　　“你想个不那么疼的法子。”裴游时态度软和下来，认真道：“程小药，你的治愈手段真的很疼。” 　　“都说了是你体内毒性太强。” 　　程溪说罢，灵识在储物袋里找了找，最后翻出一袋灵果蜜饯，看着丝织的精巧小锦袋，她沉默下来。 　　“甜的蜜饯，要吃吗？”程溪微微侧头，把小锦袋递到裴游时的臂弯上，嗓音很轻：“这可是绝品，吃完就不会再有了。” 　　裴游时闻言，抬眸看了眼这袋蜜饯，他另一只手接过将其打开，朝里面瞧了瞧，“灵杏果饯，这算什么绝品？” 　　“不要就还给我。” 　　程溪伸手作势要抢回来，裴游时连忙坐起身提着小锦袋举高，“我哪有说不要。” 　　“那行，收下了就好好忍着疼。”程溪说完把手搭在裴游时的手腕上，输入一滴治愈能量。 　　裴游时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一瞬。 　　但这回他倒真的忍着疼没有啃声，等疼痛稍缓，他紧抿着唇拿一颗蜜饯含在嘴里。 　　“好吃吗？” 　　程溪顺嘴问了句。 　　裴游时没做声，只是又伸手从小锦袋里拿了颗递到她面前，一双深色瞳孔静静注视着她。 　　程溪下颌微低，目光落在小锦袋上，裴游时不满道：“就这一颗，爱吃不吃。” 　　换而言之，剩下的别想。 　　“我一块上品灵石能买一大堆。” 　　程溪嘴上这么说，还是摊开手接住裴游时递的蜜饯，轻含在嘴里。 　　太甜了。 　　怎么以前在刘家吃的时候，从未觉得蜜饯这般甜。 　　程溪忍下酸涩，静默地收敛思绪，继续替裴游时治愈体内的不知名毒性。 　　总计十滴治愈能量下去，她气海第七片花瓣已经长出大半截，效率惊人的高。 　　裴游时边吃蜜饯边吐核，他太阳穴青筋暴起，神情非常暴躁，却一声不吭。 　　当治愈能量进入裴游时体内，再也榨不出丝毫反馈能量时，程溪松手才作罢。 　　“我快突破了。”裴游时突然开口。 　　“嗯。” 　　程溪心情不错地应了声，她气海内的心法花瓣涨至九片，其中第九片花瓣已经冒出一半。 　　眼下心法尚处于虚之境，程溪不知道突破至实之境需要多少片花瓣。 　　但花瓣的增多，让她敏锐察觉自己的体魄正在潜移默化地被改造，变化很微弱，却切实存在。 　　“走吧。” 　　程溪起身招呼裴游时。 　　两人并肩穿过荒芜的平谷，顺利在尽头找到通往武道台的道路。 　　“武道台有元神守擂，能不能获得武道功法与传承，只看此一遭。”裴游时没有隐瞒道。 　　“同等境界吗？”程溪问，她在平谷锤炼这么多天，也就跟同等境界打个旗鼓相当。 　　要是换筑基期的来，她只能被虐。 　　裴游时默了下，“境界应当是相等的，只不过……这些元神是武宗长老。” 　　换而言之，他们技巧更强。 　　程溪：“……” 　　行吧，反正她体魄强，血量高，还有四片治愈能量充当后援，就看谁磨得过谁吧。 　　程溪做好心理准备，见到裴游时所说的武道台，上方飘着一位仙风道骨，气势强横的炼气七层白色元神。 　　呵、程溪心里冷笑，她根本不带怕的，她就算挨最毒的打，也要捞一笔资源。 　　怀揣这个信念，程溪跳上擂台。 　　这位仙风道骨的白色元神倏然贴近，程溪刚摆出挨打姿势，一道虚虚实实的嗓音叹息一声。 　　“武道极术，非你莫属。” 　　程溪懵了，下一瞬，磅礴的传承信息将她意识淹没，临时丧失对外界的感知。 　　什么是武道极术？ 　　比巅峰更强，谓之极。 　　极术高处不胜寒，并非它不强。正是因它太强，才让普通人根本达不到修行门槛。 　　这门武道极术之所以选择程溪，是因为她的体魄。神兽哪怕不锻炼，体魄也比普通修士强横，更逞论程溪一直在有意识地饱和修行，堆高上限。 　　她的体魄除了强，自愈能量还厉害。 　　武道修行很伤体魄，经常会有暗伤，一旦暗伤堆积过多甚至会影响境界突破。程溪有心法作为后盾，就没这方面的烦恼。 　　放眼整个修仙界亿万万生灵，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类或灵兽妖类能比她更适合这门武道极术。 　　元神能感知的东西比人类更多，这也是那道元神亲自奉上武道极术传承的缘故。 　　待程溪将这门武道极术消化完毕，她猛地睁开双眸，透过雪锻，入目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你得的传承？” 　　裴游时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程溪观察完周围环境，轻嗯了声：“源禅，你听闻过吗？” 　　“没有。” 　　裴游时背靠着树木，语气平和。 　　“你呢？得到秘籍了吧。”程溪觉得以裴游时的天赋与资质，肯定有秘籍。 　　“嗯，一本以弱制强的功法。”裴游时说。 　　程溪瞬间想到小说里，裴游时参与这座武道遗迹所获的功法，同样是以弱制强。 　　应该是同一本。 　　程溪心下稍松，终于有一个她知道的杀手锏，不过这个以弱制强过于凶残，她并不羡慕。 　　程溪伸手掐算时间，发现外界仅过去两天，眼下天色未亮。 　　裴游时的意思是这座山脉为元婴境的妖狼族群占据，妖狼是出了名的团结，招惹一个就等于招惹一群，他打算等天亮再赶路。 　　程溪没意见，她回顾源禅的传承，发现入门修炼并不难，趁着还有点时间，她准备入门。 　　按照步骤，程溪第一步调理呼吸。 　　第二步，感知周身穴道与筋骨…… 　　程溪照着步骤来，等她操控灵力修行完毕，传承忽然朝她四肢百骸涌入充沛活力。 　　这种活力让程溪筋骨与血肉非常酥痒，就像有蚂蚁在攀爬，她坐着很不舒服，站着更不舒服！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程溪连忙把自身异常告知裴游时，想看看相关经验。 　　裴游时脸色古怪道：“倒像气力充沛所致。” 　　“气力充沛？跑步能消耗掉吗？”程溪下意识问。 　　“跑步？”裴游时被程溪这提议惊了下，这是什么低效率的锻炼方式。 　　“你若想消耗气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切磋，气力充沛状态下，切磋时还能磨砺筋骨与血肉。” 　　裴游时抬眸打量小脸泛红的少女，想了下道：“气力充沛可遇不可求，你能不能忍一下，我们连夜回缘仙城。东郊有擂台，那地方藏龙卧虎，效果更佳。” 　　“行，行！”程溪咬牙道。 　　她现在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倒没有恨不得立马逮着人打一顿的想法。 　　两人穿过妖狼的山林，抵达具有传送阵的城池时天色刚亮，来时四十万中品灵石，去时还贵一点。 　　裴游时给灵石给得格外爽快。 　　缘仙城各个区域也有短距离阵法，程溪与裴游时一同抵达东郊。此地与北郊同属郊外，但两者之间距离光靠兽车都得行驶近两个时辰。 　　而东郊离她所在的二七分馆，更长达三个时辰。 　　东郊切磋之风盛行，有大大小小的擂台区域，裴游时明显常来此地。 　　他领着程溪抵达金丹期以下的擂台区，花十万中品灵石给她租了个单人擂台，有专门的看擂师负责打理杂事。 　　“奖池设立二十万中品灵石，每次挑战十块中品灵石，限筑基期以下，不得使用武器。” 　　裴游时掏出二十万中品灵石交由这座擂台的看擂师，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个灵石我……” 　　程溪本想说自己出这笔奖池灵石，裴游时打断道：“只要你不输，那我还有得赚。” 　　程溪一想也是，她忍着气力充沛跃上四四方方的单人擂台，在这片擂台区观望的修士很多，都是筑基期与炼气期。 　　他们会先阅读每一座擂台旁边的规则板，上面标注有奖池灵石数目，参与切磋的条件，以及一些特殊要求等等…… 　　裴游时站在看擂师身边，很快就有一位炼气八层修士眼馋二十万中品灵石的奖池，花十块中品灵石获得切磋权。 　　只要他赢下守擂者，就能爆赚二十万中品灵石。 　　在这片区域，二十万中品灵石的奖池算得上丰富，慢慢的，擂台附近开始聚拢旁观者与跃跃欲试的修士。 　　“在下林三，请赐教。” 　　炼气八层的修士站上擂台，与程溪隔着十几米相望，拱手招呼道。 　　“程一。” 　　程溪随便编了个名字，随着看擂师敲响刺耳铜锣，这便代表切磋正式开始。 　　林三赤手空拳摆出经验老到，可攻可守的应对姿势，程溪却没空与他互相试探。 　　她紧握拳头，呼呼带风直接冲脸。 　　“砰——” 　　程溪一拳砸在林三手掌心，逼得他不受控制倒退两步，下一瞬，抬腿侧踢下劈，被格挡，林三再退数步。 　　“嚯——这姑娘，这身法……这力道也太凶猛了吧！林三根本挡不住啊！” 　　“擂主看似没有章程，但她在拆招上面眼光很毒辣啊，林三想要给她下套子，结果每回都被打断了。” 　　“林三不是擂主对手。” 　　短短十几息，擂台上的局势就呈现一面倒，林三听着围观修士的点评，脸颊火辣辣地疼。 　　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放下什么大话，在心知没有翻盘胜率后，林三连忙后撤表示认输。 　　林三一下来，又有一位炼气八层修士花灵石跳上擂台，坦然表示想要领略程溪的身手。 　　程溪气力正愁没地方使，巴不得有人肯花灵石给她当陪练，随着铜锣响起，她再度突脸近身。 　　但这位修士明显不想与程溪空手搏斗，规则不让用武器，但没说不给用术法。 　　这位修士连忙施展流沙术，让程溪脚下地面微陷，而后又凝聚火球术。 　　“啧，这人真无耻啊……” 　　“就是，擂主明摆着想要切磋技法，他倒好，搁着耍阴招。” 　　“真好笑，这算什么阴招，规则有说不让用术法吗？” 　　“别逼逼赖赖，算不算阴招你心里没点数啊！” 　　“你什么意思！” 　　在台下人争吵的时候，程溪经过最初冷不防被术法算计的呆愣，很快反应过来，利用自身速度闪避。 　　术法么，谁不会。 　　程溪操控灵力与对手互耗，同时借机拉近距离，随着一轮术法爆炸过后，程溪在他视野盲区贴近。 　　一个霸气背摔，动作格外干脆利落。 　　“解气！真解气啊！” 　　“太帅了！” 　　“下一个，下一个！” 　　身形娇小的少女与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视觉上本就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而背摔又非常考验技巧与身法，实战中很难实现，偏偏少女办到了，这种心灵与视觉上的震撼格外吸引人，让不少修士眸子一亮。 　　两场切磋，程溪充沛的气力不减反增，这让她有些暴躁。接下来的切磋中，她下手越发干脆狠疾。 　　裴游时说东郊卧虎藏龙，当程溪与一位炼气九层少年交手后，终于感受到久违的压力。 　　程溪眼下不为输赢，只想消耗体内这该死的气力，她的打斗没有章法，这反而让接受高端武道教导的少年失去一项优势。 　　少年拜入名师门下，心底是有几分瞧不上野路子出生的武修，但眼前少女让他大开眼界。 　　这简直就是个扎手的刺猬！ 　　不打吧，她冲过来戳你，打吧，又是打在刺上，自己也得疼七分。 　　两刻钟后。 　　名叫赵稚的少年脸颊冒汗，喘着粗气跳下擂台，连忙道：“不打了，不打了！” 　　程溪没看他，直白道：“下一个。” 　　“嘶……厉害，她都守了快五个时辰了吧，还不累啊？” 　　“这不明摆着吗？这准是哪个强者的亲传徒弟来这找乐子了。” 　　“快看，又有人上去了！” 　　擂台上，皮肤黝黑的少年拱手道：“在下顾且歌，望道友赐教。” 　　“程一。”程溪语气随意。 　　“顾且歌，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啊，好像经常听到。”擂台下，有修士在议论。 　　“他经常越阶挑战筑基期擂台，虽然赢少输多，但胜在越挫越勇。” 　　没离开的赵稚给众人科普道：“顾且歌走的是体武修路子，与程一有点像。” 　　“哦？那道友以为，这两位谁输谁赢？”有修士问赵稚。 　　“当然是程一。” 　　赵稚不假思索道：“她的体魄境界可比顾且歌高得多，不管两人打多久，都是程一赢。” 　　“这么说程一姑娘岂不是可以挑战筑基期？”有修士哗然说。 　　赵稚顿了下。 　　这逻辑，好像没毛病？ 　　许是得到赵稚提醒，程溪把顾且歌打下去以后，围观的修士们纷纷提议她把条件放宽，让筑基初期也能参与。 　　裴游时已经离开，程溪感知自己仍未怎么减少的充沛气力，当即示意看擂师放宽条件。 　　跟炼气期切磋压力实在太小，或许跟筑基期切磋的感觉会截然不同。 　　抱着这个念头的程溪等了十几息，等到一位筑基初期的青年。 　　他头发是半截指甲长的板寸，穿一件宽松累赘的披在身上的半袈裟似外衣。 　　青年打量身材娇小玲珑的少女，有些为难道：“我素来不打女修士，不过听赵稚说，女修士走的是体武修路子，应该也经常挨打。” 　　“所以得罪了。” 　　青年抛下一千块中品灵石落在看擂师怀里，神采奕然注视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 　　青年一上擂台程溪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这越发刺激得气力无比活跃。 　　程溪唇瓣轻抿，随着铜锣敲响，青年直接突脸。程溪反应慢他半拍，只能抬臂格挡。 　　“砰——” 　　程溪手臂刺痛一瞬，下一秒又被气力抚平。 　　疼痛没有影响她的战斗，适应青年的速度后，她一边闪避，一边找机会反击。 　　“南迦居然跑来这欺负炼气期，打的还是位女修士，他可真好意思。” 　　“听说那女修士也是体武修一脉，说不准是南迦后辈，他应该是在陪练吧。” 　　“这女修士多想不开啊，南迦在同阶无敌手，她还不如挑顾且歌那些人。” 　　“这可说不准，修体武修的女修士都有点疯，顾且歌哪能满足她们。” 　　“有点道理。” 　　几个筑基期站在人群里，注视着擂台交头接耳。 　　程溪跟南迦这一战足足持续近五个时辰，最后以南迦主动认输而告终。 　　“你的名字。” 　　程溪冷脸盯着南迦问。 　　“在下，赵，几欢。”南迦眼神闪躲，有点心虚道。 　　他虽然认输，但并未遭受什么伤势，倒是女修士被他打得好像，似乎，有点严重。 　　想到之前接触过的体武女修士，她们记仇与缠人的功夫是真的很让人头大。 　　围观修士里有认识南迦的，他们看热闹不怕事大，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向擂台。 　　“女修士别信他！他名南迦，师出龙虎派，其道场就在浮生那片地方，你若想去找他，只管前往浮生。” 　　南迦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人，只能抬头望向还站在擂台上的少女。 　　南迦双手合掌行礼后，讪笑道：“浮生龙虎道场，若女修士觉得不痛快，尽管前来。” 　　“嗯。” 　　因气力充沛，程溪被揍得倒不疼，她之所以问名字，主要是南迦实力确实不弱。 　　即便与裴游时对上，他应该也能与之缠斗，而且擂台限制使用武器，南迦的实力并未全部发挥出来。 　　目送南迦的背影离开，程溪盘坐在擂台上，这场战斗气力消耗不少，她终于感觉到些许疲倦。 　　两个时辰后，充沛气力卷土重来。 　　程溪沉着脸色继续与人切磋消耗。 　　因南迦在这场擂台认输过，慕名而来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初期，并且全是专修体魄的体武修。 　　连着切磋四天四夜。 　　程溪最后一场以突破炼气八层而结束，气力耗尽后，各种疼痛让她也体验一回裴游时所说的疼。 　　酸疼酸疼，跟被车碾了十几回似的。 　　程溪无视各种敬仰与橄榄枝，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直奔二七分馆。 　　当天傍晚。 　　一觉睡醒的程溪躺在峰顶木屋住所的床榻上，手指动一下都刺痛不已。 　　“难怪源禅一般人练不过来，就这气力充沛的后遗症，谁顶得住。” 　　程溪盯着床顶喃喃自语，她正思考间，木屋的阵法被一道陌生气息触动。 　　她灵识融入阵法，观察下发现是一道沾在二楼凭栏台的传音符。 　　程溪仔细甄别确定此物没有什么陷阱，这才操控灵力将传音符纳入指尖，用灵力激活。 　　“明日便是旬考，半月考亦可选择，不知师妹归来没有，若已归来，勿忘参与。” 　　这是王渐的声音。 　　程溪上午回到分馆已是精疲力竭，哪怕睡了一觉，现在身体尚还处于超负荷状态，她委实不想动弹。 　　不过旬考是明日。 　　一个晚上时间，以神兽的自愈力，筋骨肌肉的酸痛应当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程溪暗暗盘算着自己这趟收获。 　　武道极术源禅自不必说，充沛气力虽来得突然，持续得也过于凶猛，但带给程溪的锻炼效果相当给力。 　　不光造就程溪应敌的肌肉记忆，连带着体魄也锤炼得扎扎实实，最让程溪惊喜的莫过于经脉韧性得到大幅提升。 　　经脉属人体内最不好锻炼却又最频繁使用之物，炼化灵气需要它，操控灵力也会经由经脉。 　　经脉韧性提升，就代表着炼化灵气效率会更高，而程溪这可是神兽经脉，本就比人类强，这回提升后更是甩他们几条街。 　　程溪在床榻干躺着也没忘手握上品灵石修炼，她气海里的心法长至第九片后，想要补充满治愈能量，需要一笔不小的灵气。 　　程溪忽然庆幸自己在临原城囤积了一大批资源，眼下她能专注修炼，甚至到明晴分馆打白工，全取决于灵石资源充足。 　　修仙界的灵石果然能解百愁啊。 　　次日清晨。 　　酸痛缓解大半的程溪给魂珠喂完精血，匆忙抵达分馆传送阵所在的建筑。她垂在脑后的深红缎带轻柔飘逸，格外引人注目。 　　“听闻这回旬考对所有人都是个大挑战，有没有真材实料，此次便能看出来了。” 　　“说到底，运气只是一时，实力才是最紧要的。” 　　“就是。” 　　几个同届学徒余光扫过站得笔直的娇小背影，凑在一块含沙射影。 　　“是啊，实力最紧要，你们底气这么足，我等着你们拿个前六压在我头上。” 　　程溪不咸不淡说罢，踏进阵法中。 　　余下几人脸色青白交加。 　　这话他们没法接！ 第58章 傲视 　　程溪刚出现在阵法大殿内, 一道拳风袭来，她本能地往左侧闪避后撤，不近不远，恰好摆脱拳风范围。 　　“啧, 可以啊。” 　　一道声音带着遗憾。 　　程溪定睛看去, 说话的学徒着嫩黄衣衫, 腰间系着竹青腰带，他眉峰似山, 修为在筑基中期。 　　这座阵法大殿内停留的学徒比往日还多, 他们或看戏、或思索的目光在程溪与这位出手学徒身上流转。 　　“师兄可是技痒, 想要寻人切磋？”程溪盯着眼前这位筑基中期, 语气平静问。 　　“切磋么？” 　　身材高大的学徒垂眸打量眼前娇小少女, 玩味笑道：“这话由师妹口中说出来，总有点不对味。我虽辅修体魄, 也断然没有欺负炼气期师妹的兴趣。” 　　“这回旬考顾之铭肯定能进前十。” 　　“就是啊, 咱们修行的医道, 秉承的是救死扶伤，哪有锻体挥剑的道理。” 　　“我听说浮生那边的分馆，有好几个体武修一脉的学徒，这回浮生估计也会独占鳌头。” 　　…… 　　程溪听着附近学徒的交头接耳，意识到这回的旬考应该跟实战有关。想到这，程溪打算去找考堂问问。 　　“程小药, 程师妹。” 　　程溪刚踏出阵法大殿, 便碰上方律洲, 他特意拔高嗓音，阴阳怪气道：“师妹，这回旬考主题乃为实战切磋。咱们这两千多名学徒里, 唯有师妹劣势明显，师妹这回不若向监考官放弃好了。” 　　“程小药？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上回旬考，是不是排名第七，二七分馆的那个？应该是她，等会，她才炼气期？” 　　“有意思啊，这回她要麻烦了。” 　　上回旬考大家都记着前十名，但由于程溪迟迟没来认领自己的排名，大部分学徒都不清楚她就是程小药。 　　眼下得方律洲刻意提醒宣传，霎时间，阵法大殿的学徒目光纷纷落在程溪身上。 　　这回，没有人再显露不屑神色。 　　两千七百名学徒里，排名第七，即便含杂运气成分，也足以说明其实力，大多数学徒都是一副看好戏与冷眼旁观的神情。 　　“苗泷也在二七分馆，这回旬考切磋，是混战。虽不强求战胜谁，但如若不能坚持一定时间，就会被判定不合格，于炼气期而言，确实有很大劣势。” 　　一位学徒虽是看戏的神色，实则在暗地里提醒。 　　“黎酒青，你这居心不良啊。” 　　“谁不知道他巴不得看其他人跟苗家杠上，他前年参加实测考验，不就被苗寂压了头上，丢了个大脸，气得放弃资格了吗。” 　　有人嗤笑道。 　　能站在阵法大殿里说上话的学徒，在各个分馆都有些名气，他们师从本馆医师，消息渠道更为多样。 　　黎酒青看向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耸肩道：“我的确与苗寂不和，但这些情报，我可没有说错。” 　　“苗寂放话说他妹妹苗泷一定能得到明年的馆童子名额，但上回旬考程师妹能得第七名，这足以说明你的实力。” 　　“这回切磋，平白沾上一个不合格，对师妹你来说，有些亏啊。”黎酒青就差把让程溪投奔他的话直接说出来，他脸上带着和善笑意。 　　程溪沉默看了黎酒青一眼，单纯切磋她不怕，但混战切磋，这个混战，就很有意思。 　　“多谢师兄告知，我只是炼气期，就不拖累师兄了。”程溪冷静婉拒道。 　　黎酒青脸上笑意稍褪。 　　“好，师妹有骨气，要是你能在切磋场上撑住十息，过来找我，我罩你。” 　　顾之铭笑着用施舍语气道。 　　程溪没有应声，只是把目光落在方律洲身上，看了两息，她转身离开。 　　“顾之铭，你跟苗家没仇啊，怎么也要掺和这浑水？”有学徒不解。 　　顾之铭啧了声，“她拒绝了黎酒青，我就觉得痛快，至于苗家，我不是给她们机会了吗？十息，十息淘汰不了，那就是苗家那批人太废物。” 　　方律洲听到这话，心中瞬间涌现强烈的危机与迫切感，他又羡又恨，顾之铭愿意帮程小药，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必须尽快告诉苗姑娘才行！ 　　这回的旬考场地在大平地。 　　这座平地不愧‘大’之名，程溪拿到临时灵签赶来时，入目视野辽阔，一眼看不到头，已有数十位监考官在。 　　因是集体考核，将近两千七百位学徒齐聚一堂，场面已经逐渐热闹。 　　这场切磋想要拿合格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要灵签不断，坚持两刻钟，就算合格。 　　但切磋禁止动用武器，却没有禁术法与体魄，而且也没有规则说不让抱团。 　　这对单枪匹马的孤狼而言，是一个大劣势。 　　程溪站在平地外围，无视几道虎视眈眈的目光，听监考官的安排。 　　“上次旬考前百位学徒，入场。”金丹后期的监考官不咸不淡开口。 　　程溪神色淡淡，其余入场的学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眼下傻子都清楚，先进场的人很容易被包饺子。 　　“本轮旬考正式开始，接下来每隔盏茶时间，入场一批学徒，灵签断者，视为不合格。” 　　这位监考官说罢。 　　在近两千人与数十位监考官的围观下，程溪目光瞬间锁定苗泷，一马当前，直接突脸。 　　苗泷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掐术法。 　　她没想到程溪会这么果断，起初她的计划是拉拢几个玩得近的实力，围攻程溪，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谁料她的计划开局直接夭折，且从程溪的行动来看，她明显不是那种一心钻研药道与医道的战五渣。 　　程溪闪避苗泷术法攻击，贴近以后刚要给肚子来一拳，身旁忽然横插阻拦。 　　风度翩翩的少年看着程溪无奈轻笑：“师妹，只是一场切磋，不必如此较真。” 　　去你爹的较真！ 　　程溪一想到刺客盟会跟刘家就暴躁不已，很多招式已经映入她的肌肉记忆中，她当即抬脚，冲拳，身体侧倾再接一个右鞭腿。 　　这一套无比连贯且快速，少年躲闪不及，又被程溪抓住弯腰破绽，给他脖颈一个漂亮肘击。 　　“砰——” 　　短短几息，筑基中期的少年被程溪打得瘫倒在地，丧失战斗力。 　　“嘶——” 　　这一刻，围观学徒集体倒吸一口凉气，脖颈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 　　这放进平地的哪是个炼气期小可怜，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小魔王啊！ 　　“你……” 　　苗泷怔怔看着这一幕，她连忙拿出灵签，想要弃权，两者武力值差距已经非常明显。 　　比起主动弃权不合格和挨一顿打以后再不合格，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啊！！ 　　程溪怎么可能给苗泷弃权机会，她灵力在瞬息间凝聚，眨眼打在苗泷手腕处。 　　那力道大得苗泷手一抖，灵签掉落在地，她还想捡，但已经来不及，程溪逮着她就是一顿暴揍。 　　在东郊守擂时，程溪亲身体会过打在什么地方，人的痛感会非常强烈。 　　所以她拳头招呼的位置，全是身体最痛的地方，很疼，却又不至于重伤。 　　不能明目张胆杀人，这是她的分寸。 　　“唔疼，弃，我要弃权，呜呜呜，好疼……”苗泷挨了两下后，捂着肚子遭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修士的体魄是比世俗人强，但也会疼啊，尤其苗泷自小修行的便是医道，于体魄方面不曾锻炼。 　　被程溪锤一下，疼得差点原地升天。 　　“医者救死扶伤，却也不得没有自保之力，灵签断裂，方视为弃权。”说话的监考官语气冷漠。 　　这回育苗堂的这些监考官，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娇花苗木，提前体验一番毒打。 　　苗泷脸色顿时灰败下来，她的灵签，她的灵签，她躺在地上努力睁眼，想要找自己的灵签。 　　“师妹在找这个？” 　　程溪蹲在苗泷面前，拿着她的灵签轻晃。 　　“还给我……” 　　苗泷伸手想要抢回来，然而下一瞬，程溪直感察觉到危险，身体本能后跃。 　　一朵凭空长出来的艳丽花朵，就在程溪之前所站位置，暗算失败，苗泷脸上难掩失望。 　　“那是什么东西？！” 　　围观学徒里，有人神色惊诧。 　　“夺灵花，这门功法非常霸道，想不到苗泷居然已经入门，她既然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拿出来啊？” 　　“自然是要藏拙啊，啧……幸好这回把她的杀手锏逼出来了，不然下回遭殃的指不定是谁。” 　　程溪神色淡漠盯着多夺灵花，她的气海心法在轻颤，幅度不大，可见这玩意含有毒性。 　　苗泷在夺灵花的搀扶下，站起身看向程溪，清丽脸蛋带着愠怒，“程师姐，你势要与我苗家为敌，是吗？” 　　“倒也谈不上。”程溪拿出苗泷的灵签，语气平静：“师妹不是要弃权吗？我帮你。” 　　“你敢！” 　　苗泷眸中浮现愤怒，她被程溪逼得拿出杀手锏，不把先前挨的痛讨回来，她简直血亏。 　　程溪试着捏了下，发现这灵签居然弄不断，可见需要所有者才能断开。 　　就在两人僵持时，第二批学徒上场。 　　“泷泷，我来帮你！” 　　早就急不可耐的学徒赶忙冲过来，程溪见状把这根灵签随手丢向远处。 　　苗泷连忙扭头去捡。 　　在程溪收拾这几个学徒期间，苗泷操控灵力施展夺灵花背后阴人，再度被程溪敏锐躲过，倒是被揍趴在地的几人遭了殃。 　　“泷泷，泷泷！嘶，这灵花，你快制止，我的灵力快被吸干了！” 　　“泷泷！” 　　程溪站在一旁观望被夺灵花缠绕的两人，除去流逝灵气外，两人的生息，也在很微弱，很微弱地被抽取。 　　即便苗泷及时制止夺灵花，那失去的生息，也无法再弥补回来。 　　生息与寿命挂钩，可以说就这短短几瞬，几人少说十几天寿命，已经被悄然偷走。 　　苗泷俏脸冷冷地盯着程溪，她的肋骨与腹部还在隐隐作痛，这越发加剧她心底深处的杀意。 　　她自小到大，还从未吃过这种亏！ 　　苗泷施展夺灵花后，程溪开始战术性闪避，能拉上想要参团的人垫背，就拉他们垫背。 　　拉不着就闪躲。 　　当第三批学徒入场，方律洲脸上浮现略显狰狞的笑意，操控灵力攻击背影娇小的少女。 　　在攻击即将砸中少女时，方律洲脸上得意笑容逐渐加深。 　　然而下一瞬，少女背后仿佛长了眼睛，轻巧一闪，一朵夺灵花在方律洲面前绽开。 　　方律洲被夺灵花的根系缠绕时，愣了几息，察觉到自己气海灵力正不断被抽取，他连忙望向苗泷方向，大声高喊：“苗姑娘！苗姑娘，快放开我啊！” 　　“废物。” 　　苗泷心中暗恨不已，无视方律洲的呼喊，继续对付狡猾如狐狸的程溪。 　　“苗姑娘！” 　　方律洲同样是买名额进入明晴分馆，他在药道与医道的见解，比之这些学徒更具实践经验。 　　夺灵花表面是在掠夺他气海灵力，可渐渐的方律洲察觉到不对劲，他为何会觉得很虚弱…… 　　程溪还在借助苗泷的夺灵花借力打力，但约莫盏茶功夫后，她敏锐察觉到苗泷的意图。 　　苗泷是故意的！ 　　程溪视线环顾场内，被夺灵花困住的人起码有十几人，苗泷给他们的解释是夺灵花只夺取灵力，不会要人性命，时间一到就会自行枯萎。 　　只夺取灵力？分明是在偷寿命。 　　“师妹的夺灵花在掠夺寿命生息上，倒是一绝。我说师妹作为筑基期，明明能轻易困住我，怎么会这么纵容我，原来是在用我来借刀杀人啊。” 　　程溪看着苗泷，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被夺灵花困住的学徒听见。 　　“掠夺寿命？什么意思？” 　　“这夺灵花，在汲取我们的寿命？” 　　“泷泷，这是怎么回事？” 　　被夺灵花困住的学徒开始慌了，失去灵力他们不怕，大不了再修炼回来就是。 　　可寿命一旦被汲取，这就是真正的减寿啊！ 　　“你们别听她胡说，夺灵花我平时方才入门，学艺不精这才不想拿出来献丑……” 　　苗泷怨恨扫了程溪一眼，俏脸神色如常地解释。 　　“嗬，嗬嗬，有，问题，不要信她，这花……”青年模样的方律洲喉咙发出惊恐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盯着苗泷，话还未说完，气息尽断，身躯轰然倒地。 　　他死了。 　　平地上的学徒均被震撼地僵在原地，然监考官动作很迅速，直接将方律洲的尸体卷走。 　　没有监考官开口终止旬考。 　　那些被夺灵花困住的学徒，倒是被监考官出手进行干涉打断。 　　这一刻，所有非本馆出身的学徒，心底都升腾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育苗堂看似一视同仁，但本馆与买名额通过实测的学徒，终究是不同的。 　　眼前这一幕，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程溪冷眼旁观这一幕，就连亲生父母也不可能对两个孩子绝对地一视同仁，更别提本馆学徒与外来者。 　　育苗堂监考官此举，在程溪看来挺好，一开始就让外来者认识到两者的差别待遇。 　　如此一来，外来者要么成龙，要么成虫。成龙者可以激励本馆学徒，而成虫者，自然不会浪费资源。 　　程溪从决意进入明晴医馆那天起，目标就非常明确，在夺灵花再度袭来前，她敏锐闪躲。 　　这回，苗泷的攻击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描淡写，平地上，周围所有学徒都在避着两人。 　　夺灵花凭空而生，摇曳着淡紫的花瓣，它以合围的姿态，想要将程溪困在中间。 　　苗泷的意图很明显。 　　程溪尝试过用灵力轰碎这些夺灵花，但效果不佳，而且这夺灵花的花瓣是可以被击落的。 　　这让程溪意识到苗泷或许还有其它手段没有施展，她有心法，不惧此物。但不到必要时刻，程溪不会暴露心法存在。 　　“……程小药这回要栽了，我不信她还有能脱身的办法。” 　　“苗泷的夺灵花真够狠毒的，难怪外界盛传，苗家一窝的毒物，她也是个小毒物啊。” 　　有学徒低声感叹，有几个学徒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们曾与苗泷无话不谈，可今日被夺灵花伤害后，几人心里都清楚，她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原本是一场近两千多人的切磋，结果却变成程溪与苗泷的单对单。 　　两人所到之处，周围学徒纷纷退散。 　　苗泷冷眼看着程溪东逃西窜，想到接下来要施展的术法，她心底难以遏制冒出兴奋来。 　　她击杀方律洲，监考官没有吭声，程溪同样是野人出身，这是否代表她再度击杀一个，也不会有问题？ 　　大不了就被警告一次。 　　只要能杀了她！ 　　苗泷眸底浮现舔血般的狂热兴奋。 　　死吧！ 　　苗泷忽然激活所有生长在平地的夺灵花，它们无声碎裂化作淡紫色的粉末，铺天盖地涌向被包围的少女。 　　程溪背脊站得笔直，一滴被浓缩的灵力被她捏碎，堪比筑基后期强度的爆丨炸，自她四面八方轰然外涌，所有粉末被强大冲力瞬息冲散。 　　“苗师妹，你的夺灵花，好像比较怕风啊……” 　　程溪轻软的声线说罢，苗泷沉浸在震惊中还未反应过来，脸颊被一个手掌遮住，一股无法反抗的重力将她脑袋猛地往地上压。 　　“砰——” 　　苗泷后脑勺被狠砸在地上，殷红的血自她脑后伤口涌出，程溪一脚踩在她想要掐术法的纤细左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切磋不得杀人，我记得清楚着呢。”程溪既像在对苗泷说，又像在对那些监考官说。 　　苗泷没死，并没有监考官出来制止。 　　程溪轻描淡写地弯腰，将苗泷怀里的灵签拿出来，接下来，在一众学徒注视下，程溪把灵签放到苗泷手里。 　　“苗师妹，握好。你也不想接下来，底牌出尽，结果还不合格吧？” 　　程溪左脚还踩着苗泷的右臂，她蹲着身，腿部承力，痛得苗泷直飙泪。 　　她左手颤抖地握住自己灵签，她明知程溪肯定在计划什么，但因后脑勺砸在地上，导致她意识晕晕乎乎，思绪根本串联不起来。 　　程溪站起身，抬起右脚，随着身体重量全部压在左腿上，手臂的疼痛令苗泷发出惨叫。 　　程溪神色平静，右脚踩在苗泷的左手上。原本在她手里坚硬如铁的灵签，就像玻璃般的易碎品，轻易破碎。 　　“知道我为何不继续当你的陪练吗？”程溪收回腿，看着意识模糊的苗泷，轻笑：“因为马上就要两刻钟了，苗师妹，这回旬考，你不合格。” 　　苗泷模糊间捕捉到这个信息，气血上涌致使大脑缺氧，直接晕死在平地上。 　　苗泷晕倒，监考官这才不疾不徐地插手，没有二话，将人带下去医治。 　　程溪回头，透过深红缎带望向站在平地边缘的一位金丹后期监考官。他五官寡清，神情淡漠，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他神色变化。 　　但程溪方才有感知到，夺灵花破碎那瞬间，这位监考官本准备出手，但他的动作明显没早有准备的程溪快。 　　苗泷这回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被带下去后，程溪周围十米，空无一人。 　　这些学徒宁可与其他人缠斗，也不愿靠近她十米内躲闪，就仿佛她有多可怕似的。 　　程溪无所谓地盘坐在平地上，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开始恢复气海灵力。 　　源禅厉害是厉害，就是太吃体魄与经脉。她方才施展的那滴凝缩灵力在瞬息间形成，直接把她完好的经脉折腾得破破烂烂，刺痛不已。 　　源禅炸开时，程溪作为施法者自然得到伤害减免，但身躯也不好受，就跟被几辆大卡车来回碾过般。 　　要不是昨天气力充沛结束后，程溪耐痛能力大幅增加，她估计都没余力再处理苗泷。 　　这轮旬考于下午两点结束。 　　近两千七百名学徒，只有几十个不合格，而排名上，程溪带着二七分馆的后缀，稳居第一。 　　程溪静默看着天菱镜上的排名，拿出深紫色的身份令牌将名次认领。她收回目光转身，还未动脚，那些围在她身后观察排名的学徒本能往后缩，让出一条道。 　　程溪环顾四周，前不久的不屑与嘲讽变为了如今的悚然与忌惮，沉默氛围中，是一种遭受打击的恹然。 　　程溪离开后，气氛才稍微活络些。 　　“这回二七分馆的馆童子看来非她莫属了……唉，苗泷这也太废了吧，才两轮就不行了。” 　　“嗤，苗泷废物？你行你上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在她手里接下几招。” 　　“别开玩笑了，我辈医修弟子，不好好救死扶伤，打打杀杀算什么本领。再说她那么凶残，以后谁敢娶她呀……” 　　“呵呵，就你们情情爱爱的小格局，还想登顶仙途？程小药这种，才是吾辈楷模！”有女学徒难掩羡慕与崇拜道。 　　“楷模？你有本事当着苗家人的面把这话再说一遍。笑死了，程小药再厉害，她单枪匹马，与苗家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笑死了笑死了，这么好的资质，你以为医馆会坐视不理吗？”有女学徒回怼。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天真以为区区一个炼气期，值得医馆得罪一位元婴境的医师与背后家族吧。” 　　“你搁这阴阳怪气尼爹呢？！” 　　因学徒各持己见，一时间天菱镜前吵吵闹闹，宛如买菜议价的菜市场。 　　崇拜程溪的女学徒不多，但她们各个伶牙俐齿，战斗力十足，硬是与数量众多的男学徒吵得不相上下。 　　直到监考官们冲过来赶人，这些年轻学徒才做群鸟愤愤散去。 　　“此事你怎么看？”有人问黎酒青。 　　黎酒青晒然一笑，“鹬蚌相争，就看这蚌能撑多久了？” 　　“你不插手？” 　　了解黎酒青的友人有些意外，他与苗家有过节，眼下可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黎酒青摇头：“这才刚开始，就程小药当前展露的实力，还是太弱了些。” 　　“个人与家族，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我太早下场，不是给苗家留痛脚吗？” 　　黎酒青瞥了眼友人一眼，眸中笑意未着眼底。 　　* 　　旬考结束后，大多数学徒已离去。 　　程溪拿着身份令牌，在育苗堂的考核大殿里接取半月考的考核。 　　除旬考必须集合外，半月考、月考可以自由选择时间参与，并且主题也是固定的。 　　接待程溪的监考官正是先前在大平地的监考官之一，他五官寡清，甚是不苟言笑。 　　“进入万毒窟取一株可以入药的药草出来，便算半月考合格。拿此灵签，可于药库领相关工具。”监考官把灵签连同身份令牌递给程溪，声线低沉道。 　　程溪接过两样物品，见监考官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她识趣拿着东西离开。 　　当时大平地里，苗泷想用夺灵花围攻她，其他监考官都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唯独这位监考官动了手。 　　程溪不知这是代表育苗堂的意思，还是监考官个人的打算。既然他不欲多说，程溪也不问。 　　“你是这一届的新学徒？” 　　药库里的筑基期女修把装着材料的小储物袋递给程溪时，神情带着好奇，压低声音问。 　　程溪接过东西，轻轻颔首。 　　“那就是首轮半月考了？！”女修士眸子微睁，很是意外道：“你怎么这么快接到万毒窟的考核啦？这一般是五六轮后才开始做的。” 　　程溪略感意外，她当时给监考官说要接半月考，对方拿着她身份令牌一顿操作，根本没有给她选择余地。 　　“不过半月考接了不能反悔，哎，你小心些啊，万毒窟是里到处都是毒物。” 　　女修士好意提醒道：“我给你的材料里，有辟毒药方，至于怎么把药草挖出来，就看你自己的学识了。” 　　“给你个小提示，与药汤有关！”女修士说完便匆忙钻进药库里间，意图避嫌。 　　程溪见状也没在此解释逗留。 　　万毒窟就位于大平地的下方，程溪递交灵签后，得到一粒辟毒丹。 　　据守毒窟的修士说，这粒辟毒丹只有三个时辰效果，程溪必须在这期间熬制出辟毒药汤。 　　不然等辟毒丹失效，她就会被万毒窟里的各种毒性丨侵体而死。 　　程溪沿着万毒窟的小土坡往深处走，渐渐的，她气海的心法开始发挥作用。 　　治愈能量没怎么消耗，但心法一直在+0.5，+0.5，+0.5，+0.5，+0.5，+0.5…… 　　这种很微弱的提升，开始频繁浮现于程溪感知中，心法花瓣抖了抖，明显对眼下环境很满意。 　　分馆算个屁， 　　万毒窟才是她该来的地方！ 　　程溪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这地方，才是心法的绝佳修炼场所啊！ 　　可惜万毒窟被育苗堂的人视为禁地，除去考核外，基本不会让学徒下来。 　　程溪遗憾收敛心中念头，目光落在万毒窟第一层所种植的药草上。 　　这些药草她都认识，不过它们此刻状态很不对劲。其根系扎在毒土里，别说入药，炼气期修士碰一下都有可能当场暴毙。 　　“药汤……” 　　程溪打量完面积不算大的第一层万毒窟，她视线沿着小土坡，张望漆黑一片的万毒窟深处。 　　通常来讲，越往下走，毒性越强。 　　程溪把药库得的材料拿出来，药灶、药罐、药木、几十样药材，一应俱全。 　　光就这些资源加起来，程溪估摸着也值个十几万中品灵石，这还只是明晴医馆对学徒的基础培养。 　　不得不说大势力手笔就是阔绰，程溪挑出一副药方的药材，开始熟练熬制药汤。 　　待药汤熬制完毕，程溪做个表面功夫喝了口。而后端起这一罐药汤，沿着小土坡开始往下走。 　　她要试试看，下一层的毒性是不是效果更佳。 　　怀揣着这个想法，程溪拿出一块上品灵石充当微弱照明。才顺着小土坡往下走一半，气海心法颤抖幅度与苗泷的夺灵花有得一比。 　　+1，+1，+1，+1，+1…… 　　第九片花瓣不断吸收这些毒雾被净化后的能量，用于提升。 　　程溪把十滴治愈能量滴入药罐里，开始挨个给生长在剧毒土壤上的药草浇药汤。 　　治愈能量反馈的提升非常高，比不上前几天给裴游时清理的比例，但也有其三分之一份量。 　　而且最关键的是， 　　万毒窟第二层的药草，起码在数百株以上。天哪，这什么神仙修行地啊！ 　　程溪恨不得住在这。 　　为抓紧时间且不暴露，程溪没有逮着单株药草薅，她待在二层，一边熬制药汤，一边恢复治愈能量。 　　时间一晃。 　　十个时辰后，把气海花瓣提升至第十一片，第十二片正在长的程溪，带上油灯枯竭的储物袋与灌溉药汤得来的药草，离开万毒窟。 　　她倒是想要继续耗下去，可惜直接施展治愈能量太明显，而药汤又不够药材熬制。 　　考核大殿里。 　　五官寡清的监考官打量程溪递上的药草，语气平静道：“这是万毒窟第二层的药草。” 　　“嗯，第二层的药草有加分吗？” 　　程溪主动问。 　　监考官：“……没有。” 　　“噢。” 　　少女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遗憾。 　　监考官将半月考合格的信息录入少女的身份令牌里，意有所指道：“育苗堂内有特殊事务可接。” 　　“特殊事务？” 　　程溪敏锐追问：“什么样的？” 　　“可以获得旬考直接合格的资格。”监考官说。 　　旬考直接合格？ 　　程溪想了下，觉得这特殊事务很像保底卷，但对于有能力完成旬考的人而言，似乎没什么吸引力。 　　“有什么非用此物不可的地方吗？”程溪请教道。 　　监考官笃定道：“你会需要的，明晴医馆的提升，并非只有馆童子这一条路。” 　　监考官话中含义极深。 　　程溪有些不解，“为什么？” 　　她不相信育苗堂的监考官，会对买名额进来的学徒这么上心。 　　“我答应一位朋友，照拂你一次。” 　　监考官淡淡道：“只此一次，这五日内，你若下定决心，可以再来育苗堂。” 　　特殊事务是什么，监考官并未透露，程溪边在心里琢磨监考官的深意，边前往阵法大殿。 　　程溪回到二七分馆时，已是第二轮旬考的次日上午。她刚出现在分馆的阵法殿内，便看见一个撒腿朝外面狂跑的背影。 　　出于敏锐直觉，程溪暗感不妙，她跑出阵法大殿，直奔山顶的木屋住所。 　　苗泷被她在旬考上打得那么惨，其兄长苗寂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程溪早有心理准备。 　　在看到木屋还完整时，程溪着实松了口气，她回到住所二楼，把凭栏台的木傀儡收起。 　　此事办完，程溪再没什么留恋与顾忌，她刚走出木屋，还没来得及跑路，一大群人已经乌泱泱冲过来。 　　“找到了！人在那！！”一道大吼。 　　程溪定睛一看，好家伙，全是胳膊上能跑马的壮汉。 　　明晴分馆禁止战斗。 　　但在没有修士监督的地方，只要不施展灵力，赤手空拳的打斗根本不会被阵法所感知。 　　程溪考虑过苗寂不可能在分馆内直接动用法宝杀她，但只要把人控制住，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程溪想的有点多，但她只瞥了眼这群大汉，随后扭头就跑。开玩笑，她一对一打筑基期自然没问题，但眼下来的是一群啊！ 　　程溪跟这群人战斗又没好处，眼下自然跑为上策。 　　“幸好进分馆时观察过地形。” 　　程溪在心里暗呼侥幸，借助对地形的了解，她挑着偏僻方向抵达一处山壁光滑的山崖。 　　离得最近的落脚点足有几十米高，面积特别小，只够站一只脚。 　　程溪为抓紧时间，双手掰着崖边地面，身体一跃垂在光滑山壁。她左手一松翻个身，扫了眼落脚点位置，再度松开右手，身体快速下坠。 　　在靠近落脚点时，程溪立即伸手紧紧掰住，身躯垂挂于山壁，视线快速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高约数千米的巨型山脉。 　　程溪花去约百来息时间顺利抵达地面，她身躯紧紧贴着山壁，入目是一望无际的药田，以及闪烁着骇人威压的药田阵法。 　　在分馆里种药田，居然还开启能打死金丹期的阵法，这特么就很离谱啊！ 　　药田到底在防谁啊？！ 　　程溪死死贴着山壁缓慢挪动，生怕不小心碰到阵法成为冤死亡魂之一。 　　“分馆出口跟传送阵法肯定有人蹲守，分馆人流量大，不容易抓人，但徒步离开分馆绝对比前往传送大殿死得更快。” 　　程溪在心里理智分析，毕竟分馆外面可比里面乱得多，蹲几个刺客盟会的她就该凉了。 　　但不跑总呆在分馆内躲藏也不是个事，尤其是程溪发现自己的心法已经有转实的先兆，这时候避让只会浪费时间。 　　程溪略作思索，目光落在山脉附近的大片药木林上，这里没有设立阵法，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灵剑，轻手轻脚靠近一棵笔直药木。 　　“江湖救急，我保证让你获得比当柴火更高的价值。”程溪轻声嘀咕后，手起剑落。 　　她力道大，药木主干也不粗，三两下便砍下一棵药木，削去其枝丫，砍成几节收进储物袋。 　　程溪一连砍下几十颗药木树，而后躲回山壁角落，从储物袋拿出木傀儡之前用来雕刻木犬的工具。 　　先前在兴山镇时，木傀儡雕刻木犬，程溪有空也会旁观，它只以榫卯结构，就能建造出关节灵活的木制物品。 　　程溪还记得那天夜里繁星闪烁。 　　她难得有一日空闲，坐在檐下看木傀儡忙活许久后，正觉得昏昏欲睡，一只小木鸟扑扇着木翅膀来到她面前。 　　“小娃娃，要不要学着做一做木鸟？此物完成，不需灵力就可腾空高飞，持续半个时辰而不竭。” 　　当初木傀儡是这么对她说的。 　　程溪缩在悬崖底下方寸大小的狭窄空间里，神色专注用刻刀削药木，做出木鸟的核心部件。 　　程溪磕磕绊绊做出一只木鸟后，将其往上空一抛，巴掌大小的浅白木鸟扇动翅膀扑哧扑哧飞远。 　　分馆的禁飞阵法毫无反应。 　　程溪满足地收回目光，继续雕刻。 　　连续七个时辰，程溪雕到深夜，弄了近四百只木鸟，几十棵药木已经耗空。 　　程溪收起工具，从储物袋拿出两沓压箱底的传音符，她清了清嗓子，激活一张传音符。 　　一本正经地往传音符里记录：“久闻明晴医馆医术拔群，但于防卫上却不尽如意。今日酉时之前，传送大殿，我必摧之，以报昔日旧恨深怨。” 　　程溪照葫芦画瓢准备了近五十张传音符，她气海灵力被耗空后，又抓紧时间补充。 　　天色蒙蒙亮时。 　　程溪站起身，清理掉身上的木屑，她抬头望向看不到顶的悬崖，双手扒拉着山壁，开始往上爬。 　　日出之际。 　　程溪终于站上空无一人的顶峰悬崖，她眺望远处的艳丽红霞，将数百只木鸟夹杂着传音符放出来。 　　它们带着传音符，四散飞去。 　　干净天空，木鸟踪迹格外明显。 　　传音符灵力耗空后，自行销毁时传出的女子空灵嗓音，瞬间惊醒半山腰数十道元婴强者气息。 　　有敌来袭！ 　　程溪唇角微扬，慢条斯理沿着道路，朝山下走去。 　　山脚下。 　　苗寂正在医堂里安慰苗泷，“泷泷别生气，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待我把她捉到，就送到你面前来，任你泄愤。” 　　“我要她死！”苗泷脸色扭曲道。 　　“哼，让她死，太便宜她了。”苗寂冷笑，竟敢这么欺负他妹妹，他要此女生不如死。 　　“师兄！苗师兄！” 　　就在苗寂沉浸于各种折磨手段中时，一个学徒跌跌撞撞跑进医堂里，上气不接下气道：“传，传送殿……” 　　“抓到人了！？” 　　苗寂豁然从木椅上起身，兴奋问。 　　“她，她在去传送殿路上……”学徒说到这，开始吱呜起来。 　　委实是接下来事太过惊世骇俗，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就不敢相信。 　　苗寂已经沉浸在少女陷入包围的困境中，他动作迅速冲向医堂，打算亲自把人抓到苗泷面前。 　　苗寂一路赶往传送大殿。 　　中途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花高价聘请的打手呢？为什么一个都不见了！？ 　　为什么路上学徒一个个神色慌张步伐匆忙，好像碰上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苗寂想逮个学徒询问，然而但凡看见他的学徒，躲闪之意不要太明显，就跟碰上瘟神似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苗寂心里升起怒意，揣着这个疑惑，他终于抵达传送大殿外，仅仰头一眼。 　　数十位身着月白药袍比元婴境界还要更高深的强者宛如神祇立于大殿上空，震得他顷刻呆立当场，失了所有言语。 　　这些，都是分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镇馆前辈啊！ 　　程溪双手揣在袖子里，娇小身躯倚靠着传送大殿的门框，远远看见苗寂呆愣失神的表情，抿唇一笑。 　　在他望过来时，程溪转身留下一个背影，深红缎带随秀发轻晃，她施施然踏进传送大殿内。 　　这一刻，苗寂感觉自己脸上仿佛挨了两巴掌，火辣辣的疼，就连肝脏心肺都像被人砸了一锤子。 　　他引以为傲的布局，就是一场笑话。 　　大！笑！话！ 第59章 被困 　　程溪这招敲山震虎其实并无什么技术含量, 但胜就胜在她拿捏着连强者也不能幸免的惯性思维。 　　于强者而言，明晴分馆设有层层阵法，想要抵达山脉顶峰，就连元婴之上的化神境, 也颇为吃力。 　　但那口放狂言的敌人不光出现在顶峰, 还以秘法传音, 几乎覆盖近半座山脉，且不被护馆大阵所察觉。 　　这等敛息术, 其实力可见一斑。 　　明晴分馆的传送大殿价值不菲, 一旦被毁, 将损失惨重。而任由那位实力强横的敌人藏于分馆, 其他人的性命也得不到保障。 　　在一众元婴修士商讨之后, 他们决定请更强大的前辈出面，同时封锁整座山脉, 肃清分馆的可疑人员。 　　程溪其实也没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她以为分馆至多出动几位元婴强者去传送大殿看看情况, 只要他们守完一天, 就会意识到没事。 　　但程溪低估了分馆的警戒心，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他们想的越是复杂，反而越与程溪搭不上关系。 　　谁会信区区炼气期，能有这等本事。 　　程溪用传送阵抵达育苗堂，因不是旬考的日子, 偌大的传送大殿里, 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着嫩黄衣衫的学徒。 　　程溪前往考核殿, 找到那位面色寡清的监考官，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我想接取特殊事务。” 　　“嗯。”监考官点了下头，打量程溪一眼道：“怎么过来的？” 　　“传送阵法。”程溪如实告知。 　　监考官自然知晓苗泷的亲兄长也在二七分馆, 想也知道因旬考的事，对方绝不可能罢休。 　　少女能在一位馆童子早有谋划下借助分馆阵法脱身，监考官不由夸了句：“有点本事。” 　　“只是运气好，上午不知为何分馆的强者皆数出动，一言不发镇守在大殿上空。”程溪谦虚摇头道。 　　“噢？”监考官眼中浮现意外，下意识问：“出了何事？” 　　程溪再度摇头，“我也不清楚，那些前辈都着月白药袍，每一位威压极为强横，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忙进了传送大殿里。” 　　“镇馆强者！？”监考官心下一惊，立即道：“你且于此地暂等我片刻。” 　　“好。”程溪乖巧点头，寻了个触感微凉的石椅坐下，耐心等待。 　　约莫两刻钟。 　　五官寡清的监考官眉宇间难掩疲倦，步伐匆忙走了进来，察觉少女的视线，他沉声道：“二七分馆戒严了，我已告知主馆前辈前往。” 　　“监考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程溪语气意外，以吃瓜群众的身份告知道：“我出来时好像没戒严，传送阵法是能用的。” 　　监考官轻轻摇头：“此事很严重，不是我等能探查的，你的身份令牌拿来。” 　　“我接取的特殊事务具体是什么？若我能力不足，我还是不接好了，以免添麻烦。” 　　程溪礼貌问道，她明面上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实则是想弄清楚这特殊事务的内容。 　　如果只是干些消磨时间接触不到病人的事，那她宁可去东郊守它个十天八天擂台。 　　“添不添麻烦要看你后续表现，你既能通过万毒窟的考验，便说明已达到参与此事的最低门槛。” 　　监考官意有所指道：“这回参与的还有三位元婴医师，能提升多少，这看你自己的本事。” 　　通过万毒窟考验？ 　　程溪的注意力没在元婴强者身上，她琢磨着既然要以万毒窟作为考核与评定标准，那是否说明接下来她要办的事，跟毒有关！？ 　　若真如此，那对程溪的心法来说倒是好去处，既能暂避风头，还能获得用于规避旬考不合格的奖励。 　　程溪果断拿出深紫色身份令牌，递给监考官。 　　特殊事务接取后，监考官亲自带领程溪抵达育苗堂一座建有住宅的大院子。 　　监考官找上着杏黄衣袍面容和气的青年，语气随和道：“许兄，这位是此行一同前往的弟子。她前两日已通过万毒窟的半月考。” 　　程溪慢监考官半步，站在他身侧，察觉这位姓许的青年目光望来，程溪微微低头以表恭敬。 　　许宵余光打量少女，语气平和道：“多她一人倒也无妨，不过此行途路遥远，危机四伏。修炼环境甚是恶劣，还会耽搁大半个月时间。” 　　“这位小师妹能坚持这么久？” 　　“接了事务，自由许兄你安排与衡量。若觉她不能胜任，可让她自行归来。”监考官神情肃然。 　　许宵闻言一笑，颔首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师妹先在这休息会，还有些人没来。” 　　“是。”程溪立即应下。 　　监考官一走，程溪敏锐察觉这位许师兄的态度有所转淡。许宵眸色微垂，落在少女身上，直白道：“我从来不带炼气期，太脆弱，也太容易当拖油瓶了。” 　　许宵说的确实没错，但程溪觉得自己源禅刚修炼，实在不好在金丹期面前自卖自夸，索性保持沉默。 　　“我主事，也只是主十几位金丹期以及一批筑基期的事。这回一同前往的还有三位元婴前辈，他们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弟子。” 　　许宵语气淡淡地敲打道。 　　程溪秒懂许宵的意思，修仙界里谁不想得强者青睐呢？只要一次指点，就能省去几年甚至数十年之功。 　　要是被收为亲传弟子，待遇更是极高，师父手指缝里漏点资源，都足以让弟子吃得肚子浑圆。 　　虽说这种概率很低，但大家都认为小概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而殷勤接近那些强者。 　　“我知晓的，师兄。我不会徒生是非，让师兄难做。”程溪明确回应道。 　　她对强者还真没普通修士那种强烈亲近感，毕竟光论资源，她储物袋还剩近五十万上品灵石，以及一批珍稀乃至罕见的药珠和药草。 　　这是一般金丹期都拿不出的资产。 　　修行上，程溪的心法与在武学遗迹里所获的武道极术传承，前途平坦，她只需按班就绪去修行便可。 　　“你清楚就好。” 　　许宵对少女的表态还算满意，他也不指望少女提供什么帮助。只要不添乱，就算合格。 　　因三位元婴师叔还未齐聚，暂时不能出发。许逍给程溪安排一间客房，并让她注意屋外动静，以免错过出发时间。 　　程溪点头表示了解，许宵一走，她拿出蒲团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继续修炼，她的体魄与经脉由武道极术锤炼后，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时至后半夜。 　　一道急促铃铛声传入程溪所在的厢房，她从修炼中惊醒，立即收起东西推门而出。 　　“快快快！集合了。” 　　“终于能出发了，我都在这等了快十天了。这回听闻是座毒窝，你们的解毒药方准备妥当没？” 　　“妥着呢，解毒方上面我尚有些不解，此次参与的师兄与三位师叔都是个中高手，希望能有所突破。” 　　程溪沿着回廊前往大院集合时，沿途有好几个筑基期弟子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他们谈论的话题多是关于这回的特殊事务。 　　监考官只说这回的特殊事务都是医道修行远超她的前辈，暗示她可以向这些人请教。 　　而许宵则敲打程溪不要自作聪明，给人添乱，两人都未说清楚特殊事务的地点究竟在哪。 　　眼下程溪依靠顺路听来的情报，自行推敲后，心里稍微有了点底。说是毒窝，其实用毒城来形容更贴切。 　　程溪抵达灯火通明的大院时，此次参与特殊事务的弟子已经抵达大半。 　　三位气息浑厚的元婴强者立于正前方，程溪站在人群里，默默观察此次的队友。 　　金丹期有十几位，筑基期也有几十个，三位元婴强者没说话，大院里的气氛莫名肃然紧绷。 　　许宵作为主事的，视线掠过在场弟子，约莫片刻后，向元婴强者行礼道：“师叔，众弟子已到齐。” 　　“嗯。” 　　站在中间那位元婴强者应了声，挥袖一甩，一艘犹如核桃似的小型灵舟忽然置于大庭院上空，慢慢变大。 　　袖中灵舟的体积大到足以覆盖整座宅院，方才停止，程溪雪锻下的眸子微睁，盯着这艘雕刻精美的灵舟，心中颇受震撼。 　　修仙界的灵舟是当之无愧的贵重物。 　　程溪虽没主动了解，但她在临原城与陆秋鸯闲谈时听她说过。即便是临原城陆家，积攒几千年的身家，估摸着也就够造两艘普通灵舟。 　　其中袖中灵舟，属于不普通的一种，修士可以随身是携带。灵舟的行驶速度，便是元婴强者拼尽全力也难以追赶。 　　总之这东西赶路只比阵法差点，价格也是真的贵，估摸着得要几个亿上品灵石。 　　几个亿，上品灵石！ 　　程溪眼巴巴盯着眼前这艘袖中灵舟，明晴医馆果真是非常有钱啊！！ 　　“第一次坐啊？”一道清爽声音在程溪身旁响起，她立即回过神来，朝说话的筑基期女弟子轻轻颔首。 　　“稍远些的地方都是由这种灵舟作为代步，你多参与几次特殊事务便清楚了。” 　　五官大气的女弟子爽朗笑道。 　　程溪了然地点点头。 　　袖中灵舟有绳梯，程溪跟着众人轻易攀上灵舟甲板上，在许宵安排下，她与三位筑基女弟子合住。 　　程溪之前乘坐灵舟抵达缘仙城，着实被逼厌的舱房折腾得有了点心理阴影。她琢磨着四人合住的舱房，又是私家灵舟，应该不至于屁大点地方吧！？ 　　怀揣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程溪表面平静地跟着三位筑基期女弟子，看着为首的女弟子拉开两扇舱门，入目便是遮住内景的清雅屏风。 　　“你们要住哪一庭？” 　　“我想住泉庭，啊，前段时间一直泡在药草库房里，我要放松放松。” 　　“我住灵庭吧，趁着还有点时间，扎实下境界。” 　　“小师妹你呢？”先前与程溪搭话的钱杏白温声问，“你也可以与这两位师姐住一处，泉庭跟灵庭都挺大的，当然也可以选余下的茶庭和卧房。” 　　“泉庭有四个可供沐浴的浴池呐，小师妹要是想放松下，也可以随我一块去泉庭。” 　　程溪：“？？？” 　　这不就是个舱房吗？怎么还分这么多地方？！ 　　程溪呆滞地向三位女弟子告知自己疑惑后，遭到三人没有恶意的集体大笑。 　　“小师妹真可爱。” 　　身材高挑的钱杏白瞧着少女娇小身躯，高兴地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笑着说：“这回我们不足百人，所以才挑了个最小的灵舟。” 　　“你若是见识过医馆里的大灵舟，就是那种数十层高，有药田与山脉的灵舟，就不会觉得这里大了。” 　　“正是，不过那类巨型灵舟只有陆州的大型盛会才会启用，平常还是挺难一遇的。” 　　在三位女弟子的科普下，程溪再次深切认识到明晴医馆的富有。它们光连袖中灵舟，都有数十艘啊呜呜呜呜！ 　　羡慕死人了。 　　程溪本想修炼，但在发现泉庭的浴池都是从灵脉引来的灵泉水，灵气格外充沛，她默默挑了个有屏风遮挡的活水浴池。 　　钱杏白见程溪与另一位女弟子都在泉庭，她当即把窝在灵庭正准备修炼的好友也拉过来，一块泡澡。 　　“我前两天去了趟占星阁。”钱杏白爽朗的嗓音在泉庭哗啦啦水声中，格外明显。 　　“嗯？”柳琳应和，“占了什么？” 　　程溪脑袋后仰，深红雪锻混杂着黑色秀发，散在地上。她后脑勺挨着浴池边沿，露出雪白天鹅颈，唇中呼出舒坦的吐息，平静倾听。 　　“占了此行凶吉。”钱杏白说。 　　封怡萱立即问：“结果如何？” 　　“星象师说凶吉纠缠，难一言蔽之，此行大忌独身行动。”钱杏白沉着嗓音说：“我向许师兄打探了此次委托的具体情况，但许师兄所知也语焉不详。” 　　“这一项委托经过转手，于半月前由其它医馆转交给我们，只说是一座城池生了瘟毒。” 　　“瘟毒？”程溪声线轻软带着疑惑，这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 　　她的心法能净化毒性，但从不会向她科普都是些什么毒，如何形成。 　　钱杏白大致给程溪科普什么是瘟毒，这与世俗战乱国家常发的极具感染力的瘟疫相似，却又并非同源。 　　两者皆具备强大传染力，但修仙界的瘟毒，更难缠致死率也更高。 　　即便是筑基期修士，染上强大瘟毒，若没有解毒丹与解毒药汤防备，也难逃一死。 　　“这回我们应当是负责熬药，若是需要单独行动的，杏白你记得喊上我。”柳琳爽快道。 　　“有三位师叔在，确实轮不上我们，但是……”钱杏白抬手捂着心口，蹙眉低声道：“我也说不上来，灵舟越是靠近那地方，我这心里越慌。” 　　“那座城池有多大？”程溪轻声问。 　　“具体不清楚，修仙界但凡能冠以城之名的领地，居住修士绝不会低于百万。”钱杏白低声说。 　　“就算百万人口的城池好了，负责管辖的城主应当也是元婴境界……” 　　程溪说到这忽然顿了下，她突然想到一些细思极恐的可能性。这座城池起先找过其它医馆，但那个医馆失败，这才将委托转给更厉害的明晴医馆。 　　“把委托转给我们的那座医馆，水准如何？”程溪换了个问题。“这个我知道，他们是缘仙城附庸城池里的医馆，水平的话，也就半个分馆那种吧。”封怡萱回答。 　　“有元婴坐镇吧？”程溪问。 　　“有啊，这个委托就是由其元婴境医师前来转交的。”封怡萱说。 　　程溪觉得这事透着一股不对劲。 　　这座医馆既然有元婴境医师，他们却仍选择将委托转交给明晴医馆，这足以说明他们搞不定。 　　连元婴强者都搞不定，而且在瘟毒于城池里扩散至少一个月的情况下，假使城主也是元婴强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竭尽全力救一个半截入土的城池，还是直接卷款跑路，另起山头，两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算城主也中了瘟毒，他有灵石，完全可以带着一家人跑路，为何还要让那座医馆转而委托明晴医馆求救？ 　　是被困住不能跑？还是说城主一家已经凉透？或许也有爱民如子的城主，但程溪觉得涉及生死上，鲜少有人会选择与城池同生共死。 　　“等抵达瘟城，就能知晓更多情报了。”程溪的推测没有足够事实证明，只能这么与三人说。 　　程溪放松身心，在浴池里睡了觉，随后前往灵气充沛的灵庭修炼。 　　总计十一片花瓣的治愈能量必须补满，体魄要好好垒实基础，武道极术的传承也不能落下。 　　一晃两日。 　　灵舟终于抵达瘟城上空，程溪站在甲板边缘朝下方俯视，数千米高度，她只能看见大字状的城池呈现青黑色。 　　大字状的城池。 　　有点眼熟，程溪眯着眸子紧盯着这座城池。感受着灵舟一点一点下降，城池在她视野里不断变大，山川、河流、各种高耸建筑映入眼帘。 　　当灵舟降落到一定高度时，那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的青黑色的雾倏然朝上升腾，就像一条窥伺已久的毒蛇，侵蚀着灵舟的阵法。 　　“糟糕——所有弟子快进舟舱！” 　　一声暴喝在甲板上的弟子耳中炸开，三位元婴医师纷纷出手稳住阵法，想要操控灵舟上升。 　　青黑瘟气尚还敌不过三位元婴强者，随着灵舟脱离瘟气缓缓上升，还不待众人松口气，灵舟上升期间就像顶到天花板似地，震荡不已。 　　“何人胆敢暗算明晴医馆！” 　　说话的元婴强者仰头盯着城池上空的阵法，睚眦欲裂，暴怒声音在下方城池回荡。 　　“阵法……” 　　已经回到舱房里的钱杏白心里咯噔一声，看着三人焦急道：“我们难道，被困在瘟城里了？”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有三位师叔，而且灵舟也有威力，破开阵法轻而易举。”柳琳努力保持镇定安抚道。 　　程溪立即扭头走出舱房，此刻还留在甲板上的金丹期弟子面色惶然，但并未动乱。 　　程溪轻手轻脚靠近甲板边缘，俯视下方近五百米高的城池。从这个高度看，她发现城池街道上到处都是一块块黑色污浊，没有一个活人。 　　死寂得宛如是座空城。 　　程溪始终觉得大字型的城池有点眼熟，她观察完城池情况，仰头望向立于上空的三位元婴医师。 　　他们正在全力破阵。 　　程溪视线在三位元婴强者与甲板上，慌得六神无主的金丹弟子身上扫视，她想了想，挪着步子靠近许宵。 　　察觉衣袖被扯动，许宵垂眸看去，发现是在他眼里可有可无的炼气期师妹。 　　他脑海思绪正烦乱间，语气夹杂不耐烦道：“何事？回舱房里去，别在这添乱。” 　　“瘟城里的瘟气在慢慢上升，若不能在瘟气上升前把阵法破开，那不如保存应对瘟气的实力。” 　　程溪尽量言简意赅道。 　　许宵悚然一惊，他连忙望向上空三位元婴医师。 　　程溪的声音没有遮掩，下一瞬，三位元婴医师集体停下动作，互视一眼，闪身来到甲板上。 　　“先抓紧处理瘟毒，暗算之人既然将我们困在阵法内，即便我们能破开阵法，后续遭遇断然不会太好。”一位元婴医师冷静道。 　　“玄岁所言在理，我与玄和下去勘察，你们先将解毒药汤熬制备用，顺便清理依附在阵法上的瘟毒。”另一位元婴医师很快拿定主意。 　　程溪心下一松，很好，强者的脑袋瓜转得还是比较快，没有拿捏境界上的傲气，死磕这座阵法。 　　在她看来这场阵法明显早有预谋，即便强行破开，下场估计不会比在城池里应对瘟毒要更好。 　　三位元婴强者兵分两路，玄岁留在灵舟里镇守，另外两位下去探查。 　　许宵看了眼身边的少女，收敛思绪，神情肃然地安排熬药与清理阵法瘟毒的相关事宜。 　　许宵给每位金丹期弟子安排事情后，喊上程溪：“小师妹，你跟我过来。” 　　程溪连忙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灵舟宽敞精致的舱厅里，玄岁已经坐在首位木椅上。 　　“二师叔。” 　　许宵恭敬地向玄岁行礼。 　　程溪动作拘谨地跟着弯腰行礼。 　　“都坐，我要听听你们对眼下境况的看法。”玄岁和气道。 　　你们，这话自然也包括程溪。 　　说实话接触过那么多元婴强者，程溪发现这位玄岁师叔，真的挺没架子。 　　许宵与程溪坐在茶桌两侧木椅上。 　　作为此次主事者，许宵从最初的懵然中清醒，提议应当尽快联系医馆，让他们派人来支援。 　　考虑到缘仙城与此地的距离，许宵也表示药材资源方面，要稍加管控，撑到救援前来。 　　许宵在各方面都有考虑到，他言行间格外乐观，对于支援会赶过来，深信不疑。 　　程溪沉默地听许宵说完，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才斟酌着开口：“弟子以为，弄清楚瘟城为何会成为瘟城。设立阵法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当下最紧要的。” 　　“或许瘟城里有设阵之人想要的东西，这才将我们困在这，想让他们替他们清理瘟城的瘟疫。” 　　许宵冷声道：“他们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程溪抿着唇，沉默下来。 　　“有何想说的，你可以直言。”玄岁察觉少女藏着很重的心事，温声安抚道。 　　“我们应该要考虑最坏的情况。”程溪心神不宁道：“支援不会赶来，我们只能靠自己。” 　　“师妹，医馆的支援信号便是化神境的强者，都无法拦截，你说的这个情况，是不可能的。” 　　许宵无奈道。 　　程溪不知道明晴医馆的支援信号如何，她只是想起自己在哪对‘大字型’感到熟悉了，是在《登顶仙途》这本书里，只有区区几行字。 　　因‘大字型’实在过于形象，这才让她当初看的时候记了下来。 　　书里记载的大字型城池，是一座废墟，裴游时逃离追杀途经此地，捡了个残缺的袖中灵舟。 　　程溪想到这段小说剧情，拼尽全力才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放在原书里，抵达瘟城的这批明晴医馆的人大概率已经陨落在此。 　　众人一头栽进这里，就是特意为裴游时送艘灵舟？这就是炮灰的命吗？ 　　简直让人泪目。 　　这种听了容易令人血压冲顶的话，程溪没法说。 　　她只能换个说辞：“布置困住灵舟的大型阵法，所需资源定然不少，如果委托时还需支付一笔预付资源。” 　　“那么投入的资源数目只会更加庞大，其背后势力既然决意拉明晴医馆入局，不太可能不考虑求救的事，许师兄说支援信号无法拦截，那……”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平静道：“收到信号的人，不是医馆的人，不回应呢？” 　　许宵脸色骤然大变，目光死死盯着程溪，疾声反驳：“这绝不可能！” 　　程溪没再说话。 　　玄岁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们先去忙，我下去看看。灵舟阵法开启期间，瘟毒不会蔓延上来。”玄岁语气微沉道。 　　程溪立即起身，恭敬行礼道：“弟子告退。” 　　程溪没有等许宵，走得特别干脆，她没有回舱房，而是循着药香味抵达熬制药汤的药房。 　　在这里忙活除去五位金丹弟子外，全是筑基期，钱杏白三人也在这，程溪凑过去一边交谈，一边往解毒药汤里加料。 　　“你刚去哪了？”钱杏白看着帮忙看火的程溪低声问。 　　程溪挑着不重要的说：“在甲板上观察，瘟毒一时半会还上不来，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三人都松了口气。 　　在程溪等人看火熬药期间，许宵走了进来，与负责药材置锅的五位金丹期借助灵识传音聊了几句。 　　五人脸色肉眼可见地为难起来。 　　“不行吗？”许宵语气不太好地问。 　　“当然不行啊，又要份量少，又要效果好，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其中一位金丹期连忙摇头。 　　“不行也得行，你们都打起精神来。”许宵环顾四周，拔高声音给众人打气道：“这次考验若能顺利渡过，你们回去都可获免费观摩三天手札的奖励。” 　　“什么手札都能看吗！？” 　　知晓手札贵重程度的弟子连忙问。 　　“没错。”许宵颔首道。 　　得到确切回复，金丹期弟子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振奋，纷纷表示一定用最少资源，炼制出效果合格的药汤。 　　程溪默默观望，心里琢磨着等这批药材摆上药灶，她可以往里面多滴点治愈能量。 　　第一批加料被端走的药汤，正缓慢地向程溪反馈提升。据说那批是先给弟子品尝，多余的才用来清理灵舟阵法沾附的瘟毒。 　　如果能下去溜达就好了，心法提升绝对很大。 　　程溪心里很是遗憾。 　　程溪待在药房里看火看到半夜，突然听到走廊上从来匆忙且凌乱的脚步声。 　　“快，快点准备药浴！”许宵人未到，声先至，语气格外焦躁。 　　对于医馆的弟子来说，药浴不是什么陌生词。但程溪没跑过堂，还真有点生涩，好在也没人喊她。 　　她边给药罐放料，边看众人忙碌。 　　一个药木圆桶被摆在角落里，各种药材跟不要钱似地往里面丢，两位金丹期弟子正合力炼化融合。 　　程溪视线微侧看向被许宵带来的金丹期弟子，他被捆在草席里，五官紧皱面色青黑，明显在忍受瘟毒侵蚀的痛苦。 　　程溪气海心法微颤，幅度跟万毒窟二层的毒性很相似。那种程度，三五滴治愈能量可以搞定。 　　“你们……” 　　许宵看了眼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理的弟子，望向药房里的众人，大多眼神都带着闪躲之意。 　　众人都清楚瘟毒传染性极强，连金丹期的师兄都中了招，他们要是不慎感染身体有恙事小，若影响境界，甚至造成不可逆的伤势…… 　　想到这，众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情愿。 　　正当许宵沉下心神，一道轻软声音主动请缨道：“师兄，我来照顾吧。” 　　许宵猛地看向身形娇小只有炼气八层的少女，他蹙起眉头，不赞同道：“你修为太低了。” 　　“师兄将他丢到药桶里，我用水瓢装着药浴给他淋头，尽量不与他直接触碰就好了。”程溪条理清晰道。 　　许宵想了下，把这位身中瘟毒的金丹期弟子丢进准备好的药桶里，拿出一瓶解毒丹抛给程溪，叮嘱道：“服下，瘟毒余效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程溪收下丹瓶，当着许宵的面服用一粒后，借机询问：“这位师兄如何受伤的？” 　　“被城池里的瘟妖所袭。” 　　说起这个，许宵脸色变得格外沉重，“两位师叔探查过，这座城池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全死了。 　　程溪碧色瞳孔微缩。 　　“许师兄！”一位金丹期弟子跑进药房里，粗声招呼道：“师叔让你们都到舱厅里集合。” 　　程溪闻言，手指不着痕迹划过药桶，落下两滴治愈能量，跟随众人前往舱厅。 　　舱厅面积不小，众人分散着站在四周，目光落在上座的三位着药袍的元婴强者身上。 　　“这座瘟城已经生出筑基期的瘟妖，可见瘟疫横行至少已有半年有余。” 　　玄同沉声道：“除瘟妖外，城池内部至少有数千处瘟源。只有解决这些瘟源，才能削弱城池瘟气。” 　　“传往医馆的支援已经发出，但从缘仙城赶来此地，至少需数日之久。眼下瘟气节节攀升，意图攻击灵舟，在这期间，必须尽快解决灵舟附近的瘟源。” 　　玄同说到这，倏然沉默下来。 　　玄岁压下沉重心情，肃然道：“如今灵舟是我们唯一的落脚点，所以灵舟绝不能有事，不然后果难料。” 　　“灵舟阵法你们无法操控，只能由我们三人轮流来抵御瘟气。清理瘟源，需你们协力动手。瘟源附近镇守的瘟妖都是筑基期，你们可以成队行动。” 　　对于玄岁的安排，众人都没意见。灵舟绝不能有事，不然谁都活不了。 　　“瘟源要如何清理？”程溪见众人半晌没开口，她代为问道。 　　玄岁温声表示用净瘟药方就行，眼下众人唯一庆幸的，大抵就是出发前早就得知要应对的是瘟疫，准备的相关物资还算充足。 　　三位元婴医师要留存实力维系阵法，许宵很快挑出共计十二人，负责清理瘟毒的队伍。 　　净瘟药方还未熬制，好在三位元婴医师并未干坐着，这回融合药材由他们动手。 　　元婴强者耗材少，效率快，药性也趋近完美，药房的四十个药灶在短短半刻钟内，全部摆上净瘟药方的药罐。 　　身为唯一的炼气期，程溪不能跟着小队下去，索性精神抖擞接过看火与看药汤成色的活。同时催促筑基期抓紧时间休息，方便人员轮换。 　　在场筑基期弟子都觉得这位话不多，但很勤奋的小师妹说的没错，稍作讨论留下五人，余下的纷纷回舱房养精蓄锐。 　　净瘟药方熬制期间，瘟气在半夜又开始偷袭灵舟，三位元婴强者去了两位镇压。 　　余下玄岁坐在药房里闭目修炼。 　　程溪当着元婴强的面，挨个往药罐里滴治愈能量，四十个药罐全部光顾完，程溪不忘关照下还泡在药浴里的金丹期弟子。 　　他所中瘟毒在两滴治愈能量净化下，已经根除。程溪发现瘟毒反馈的提升，与万毒窟二层的毒性很相近。 　　城池里还有数千个瘟源，还有很多很多的瘟妖……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微微拢起的淡绿花瓣，心情激荡又振奋。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程溪觉得这座城池简直就是宝藏。 　　在振奋情绪下，程溪一直忙到次日清晨。 　　第一批带着净瘟药汤下去的小队离开三个时辰左右，程溪开始感知到心法反馈，以往在大药房都是+1，+1，+1，+1…… 　　这里最少+3，+3，+3，+3，+3… 　　挂机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程溪耗完治愈能量，在其他筑基期弟子的关爱目光下，赶回舱房休息。 　　“小师妹！” 　　程溪补充完治愈能量，看着第十二片花瓣长至半截，她正准备提升修为，便听到焦急呼唤。 　　程溪一掐时间，才过去三个时辰，她抬头看向跑进来的钱杏白，疑惑道：“怎么了钱师姐？” 　　“你，你快去药房看看，他们为一个药桶争起来了！”钱杏白语出惊人。 　　程溪：“？” 　　争药桶？啥玩意？ 　　在钱杏白催促下，程溪只能跟着她前往药房，同时在路上听她大致说完了过程。 　　大意是清理瘟源的小队回来后，都要泡药桶洗去沾染的瘟气，而第一个泡药桶的金丹期弟子醒来后，极力向交情不错的朋友推荐自己泡过的那个。 　　说是效果特别棒。 　　关键他那个好友还信了，真的跳进药桶里泡着，自然而然被其他人嘲了一下。大家都觉得清理瘟气，肯定是新的药浴效果更好。 　　结果，就很打脸。 　　泡过人的药浴，效果至少是新药浴的数倍，瘟气只需百来息就能清理干净，这下子其他人不干了。 　　都开始争这个药桶泡。 　　“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程溪一脸迷惑问。 　　钱杏白轻咳一声，凑近程溪耳畔小声说：“他们都在猜，药材一样但效果却不同，会不会是因为小师妹你照料的缘故。” 　　“比如说那种天生药体，不是很厉害吗！说不定小师妹你就是隐藏的天生药体呢！”钱杏白激动道。 　　程溪：“……” 　　失算了，没想到这群人居然会因为一个药桶把她爆出来。 　　“应该不可能吧，我没觉得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程溪表面否认道，“对了，师叔他们知道了吗？不妨让师叔看看两种药浴，说不是因为放置药材时多撒了些什么。” 　　钱杏白摇头道：“这种事哪敢劳驾师叔他们啊，那些师兄就是私底下争一争，然后……咳咳，说是让师妹你再给另外三个药桶，挨个照料一遍。” 　　“这能有用？”程溪满脸怀疑，内心情绪毫无波动，哼，都是修士了居然还这么迷信！ 　　“嗨，说不准小师妹你就是隐藏的天生药体。”钱杏白想到这个，亲昵揽着程溪肩膀，激动道：“要真是这样，咱们这回应对瘟疫又多了样法宝！” 　　天生药体？ 　　程溪想了想，这个由头当借口，好像也不错的样子啊。人的情感很复杂，面对资质比自己高的同门，或强或弱普遍都有妒羡情绪。 　　但如果是在特殊情况，例如眼下，当程溪的罕见资质能对他们带来振奋或是逆转效果时，众人都巴不得把她捧在心上。 　　“天生药体，我觉得不可能。”程溪心里想归想，表面还是反驳钱杏白的猜测。 　　抵达药房后，在许宵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下，几位金丹期弟子厚着脸皮拜托程溪给药桶开开光，并且拿出各式各样的奢贵物品或珍稀材料诱惑她。 　　程溪眨巴眼睛盯着他们手里这些动辄十几万、几十万中品灵石才能买到的奢贵品，小幅度咽了下口水，视线轻软问：“真给我？” 　　“嗯嗯嗯！”几位金丹期纷纷点头。 　　要是不能活着离开这座瘟城，他们留着这些东西压根没用，不如现在拿来逗勤奋的小师妹开心。 第60章 巫家 　　程溪看着眼前三个崭新药桶, 望向一旁眼巴巴盯着她的几位金丹期弟子，乖巧问：“这要如何开光？” 　　“小师妹之前是如何照料俞师兄的，也那般照做便好。”其中一位金丹期弟子积极道。 　　四个药桶，药材一模一样, 偏偏第一个药桶清理瘟气的效果就是比另外三个要好。 　　查不出缘由下, 众人不免生出些玄（迷）学（信）的想法。 　　“之前俞师兄昏迷坐在药桶里, 我也只是用水瓢装着药汤为师兄淋头，并无其它举动。”程溪努力回想说。 　　“快, 师妹也给我淋淋！”沾染瘟气的弟子一跃跳进药桶里, 立即催促程溪道。 　　很快, 另外两个药桶也被占据。 　　他们沾染的瘟气不如俞师兄那般严重, 但这东西时间拖得越久, 造成的损伤越大，没人敢掉以轻心。 　　程溪见几人这么配合, 点点头拿着水瓢靠近药桶。当着众人的面, 程溪面不改色抽取一滴治愈能量顺着药汤, 从他们头上淋下。 　　“好了。” 　　程溪把三个药桶里的弟子都淋一遍后，放下水瓢祝愿道：“祝师兄们的瘟气早清。” 　　“好，此物赠小师妹。” 　　“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渤海产出的明涎香，此物置入香炉里，凝神静气效果极佳。” 　　“我有一小截万年沉香木，拿出置放, 便有舒缓心神的淡香溢散。平日于心情沉闷时使用, 效果甚佳。” 　　泡在药桶里的三位金丹期弟子纷纷拿出礼物, 用灵力操控着送到程溪面前，态度很是热情。 　　“我只是做些分内事，师兄们太客气了。”程溪视线扫过三样礼物, 礼貌客套道。 　　这些东西不是便宜货，但她也买得起。可有可无的东西，程溪并不急切。 　　“这算什么客气，师兄妹一场，我既拿出来，便是要给你的，师妹且安心收下吧。” 　　“是啊，便是等医馆支援来，我等也还需下去好几趟。倒时请师妹再过来帮忙开开光，不也好喊吗。” 　　三位金丹期弟子言辞诚恳道，他们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泡在药浴里瘟气造成的侵蚀，似乎没之前那般疼了。 　　眼下送礼物也送得更加真情实感。 　　许宵见状，在一旁轻笑道：“他们平时外出当医客卿，每月光是供奉便有上百万中品灵石，小师妹不必与他们客气。” 　　明晴医馆弟子还可以当其它势力的客卿！？这不就相当于打两份工吗？ 　　这居然被医馆所允许！？ 　　程溪震惊后，也没再矫情，收下礼物谢过三位师兄。她迈着小步伐凑近许宵，斟酌着问：“师兄，医馆的人还可以给其它势力当医客卿？” 　　许宵垂眸看她，小姑娘白皙脸蛋仅有巴掌大小，这两日她的勤奋有目共睹，连带着许宵对她的观感也发生很大转变。 　　小姑娘虽是炼气期，但在出力方面，浑然不必筑基期弟子差。 　　许宵颔首解释道：“有些小势力没有培养医师，便会选择与医馆签订契约，请医客卿坐镇。” 　　“噢噢！” 　　程溪了然点头，她还想再问些情报，但灵舟地板忽然发生轻微震荡。 　　许宵脸色一变，看着程溪叮嘱道：“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别出去，师叔他们会处理好。” 　　除去筑基期与几位身染瘟气的金丹期外，许宵带着其他人匆忙离开药房。 　　“越来越严重了……” 　　留在药房里的七个筑基期弟子里，有人身体轻颤惊惶喃喃，“之前瘟气袭击，都是隔着两三个时辰，现在不光时间缩短，就连震荡也变得明显起来。” 　　“灵舟会不会撑不住，要是掉下去的话……”年龄看起来不足二十岁的筑基期弟子脸色煞白。 　　“你别自己吓自己。” 　　钱杏白压下心中忐忑，给众人打气道：“说不准是瘟气奈何不了三位师叔，所以才气急败坏。眼下攻势越猛烈，之后留给我们的喘息时间就越多。” 　　“怕就怕攻势太猛烈，就连师叔他们也……”一些悲观的弟子越想越慌乱，就像困在囚笼里的兽，正在被绝望慢慢蚕食。 　　“既然你这么怕，要不现在就抹脖子算了？反正等灵舟损坏，你也难逃一死。” 　　“人总归一死，你说你现在还活个什么劲？” 　　坐在药桶里的金丹期弟子听不得丧气话，他们说话跟吃了火丨药似的像爆炸。 　　炸得几个心理脆弱，怨天尤人的筑基期弟子硬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夹着尾巴继续看火添柴。 　　钱杏白只觉几位金丹期师兄说的话可真霸气，她胸腔郁气尽除，视线张望药房，奇怪道：“小师妹呢？” 　　程溪从走廊溜到灵舟甲板，青黑瘟气已经将整艘灵舟笼罩，透不出一丝光。 　　三位元婴医师各站一角，施展灵力支撑阵法与瘟气的博弈，神情格外难看。 　　“师叔，我们七人合力，可否顶替一方？！”许宵看出三位师叔已非全盛状态，他焦急道。 　　“不可！你们速速退下！” 　　玄岁低喝道：“一旦瘟气破阵，你们待在这里，只会徒增麻烦。即便阵法破，也不代表灵舟损，回去！” 　　站在与甲板相连的走廊上的程溪见状，连忙退入走廊，折身回到药房里，挑了几个色泽趋近完美的净瘟药汤端着往外跑。 　　程溪特意避开许宵一行人，再度来到甲板，眼看着青黑瘟气越来越浓，犹如诡异的夜幕。 　　她拿出加了料的净瘟药汤，高声道：“几位师叔，不知可否用净瘟药汤配以降雨术法，削弱这些瘟气！” 　　“好机灵的小姑娘！” 　　电光火石间，玄岁毫无障碍地领悟程溪话中意思，他忍不住惊叹一声，伸手一招，装着净瘟药汤的药罐落入他手中。 　　降雨术这种小术法于元婴强者而言，几乎是沾手就来，毫无难度。 　　不过转瞬，程溪便看见被青黑瘟气占据的甲板上空，迸发出大团白色云层。 　　但很快云层就被蚕食得坑坑洼洼，面积不足十分之一，好在这已经足以下一场细密的净瘟药汤雨。 　　净瘟药汤本就是专门针对瘟气的东西，尤其还加了程溪的治愈能量。这一罐药汤不至于彻底击溃瘟气，却也削去瘟气近一成威势。 　　与玄和支撑阵法的玄同精神一振，忍不住喝一声‘好’。净瘟药汤效果极佳，这办法可比死磕阵法好得多。 　　程溪感受着治愈能量反馈给心法的提升，浑身舒畅，她把剩下三罐药汤交给玄岁，灵活道：“我再去端！” 　　程溪抵达药房，说辞直接变成师叔需要净瘟药汤，对于这个说法，没人敢阻拦。 　　几十个药罐，由着她再次挑出五个，突然空置的药灶也在加快填充药罐，确保能供应上。 　　许宵看向金丹期的弟子，沉声道：“你们好好休整，待这轮瘟气降下，继续下去清理瘟源。” 　　瘟源才是关键所在，瘟源不除，瘟气会源源不断地卷土重来。 　　宽敞甲板上，在近九罐加了料的净瘟药汤净化下，这波瘟气袭击大势已去。 　　青黑瘟气逐渐消散，漂浮着阴云的天空重现。那仅比青黑瘟气亮一点点的天色，仍让人生出喘息的安心感。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守住阵法的三人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玄岁温声问。 　　“我姓程，程小药。” 　　程溪显得有些拘谨地回答。 　　“好，我名玄岁，这位是你玄同师叔，这位是玄和，我等三人主场育苗堂的医师。” 　　玄岁主动介绍之后，温声道：“先进去吧，此次事宜还需再出从长计议。” 　　虽然玄岁等人没有直接许诺程溪什么奖赏，但光是对一位炼气期的弱者兼晚辈介绍自己，这足以说明其重视程度。 　　修仙界强者称王，强者都有傲骨，故而认可上，尤其显得重要。 　　不过认可归认可，从长计议这种事程溪可不打算掺和，她主动表示要把空药罐送去药房，然后就守在药房里开始勤勤恳恳下料。 　　瘟气的修炼效果是真好，程溪气海里的第十二片花瓣已经长出大半截。估摸着再清理一个瘟源，就能顺利长出来。 　　时至傍晚。 　　外出清理的金丹期弟子回归，四个药桶由瘟气最重的先泡。本来药浴这种东西，泡一次就该没效果，但眼前这四个药桶却是例外。 　　干等着的金丹期弟子留意到角落里修炼的程溪，好声好气打着商量道：“小师妹，你看我们这十二个人，瘟气侵蚀特别疼，你要不再给八个药桶开开光？” 　　“开光能有用吗？我怎么都没感觉？”程溪表示怀疑道。 　　“有用的！师妹你可怜可怜几位师兄，耽误不了多久的。”泡在药桶里的弟子连忙开口。 　　“那好吧。” 　　程溪站起身，待八个新的药浴桶呈一字排开，程溪照葫芦画瓢给几人淋头。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藏掖，本来带着几分好奇的弟子看不出特殊来，只得相信或许是心理慰藉的缘故。 　　在当下这种特殊情形里，刨根问底毫无益处，只要能获得实质性好处，众人压根不想去深究。 　　程溪给八个药桶加完料，又坐回蒲团上，握着灵石继续炼化灵力补充治愈能量。 　　随着第十二片花瓣长出来，漂浮在气海上方的花瓣越发收拢，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淡绿花苞。 　　“净瘟药方里有两样药材，你们替换成这种。”许宵的声音在药房里响起，“比例可以稍稍放大，多熬些药汤出来，眼下药汤跟不上清理速度了。” 　　“待灵舟下方这片区域的瘟源清理干净，我们可以下去搜集资源，定然能撑到医馆前来支援的时候。” 　　许宵鼓舞药房的众人。 　　医馆支援？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想到这个心情微沉，灵舟已被阵法困在瘟城两日。 　　按照支援的正常速度，三天后，明晴医馆的人就会赶过来，但一切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程溪觉得不可能。 　　但她目前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根本拼凑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待灵舟下方的区域清理干净，一定要找机会下去探查才行。”程溪在心里打定主意。 　　程溪消耗完刚恢复的治愈能量，回了趟舱房补充精力，后半夜灵舟震荡，将她从浅眠中唤醒。 　　“又来了……小师妹，你醒了吗？”柳琳的声音隔着一道樱粉床帘，传入床榻里。 　　程溪躺在瓷枕上，睁开双眸，轻嗯了声。 　　“我们还能出去了吗？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如果能出去，为什么三位师叔还要让我们清理瘟源。”琳嗓音带着几分彷徨之意。 　　“目前只是暂时出不去。”程溪冷静道，“灵舟被阵法困住，想要寻其它出路，必须要清理沿途的瘟源，不然被缠上会很麻烦。” 　　“若阵法笼罩整座城池，禁止修士出入呢？”柳琳想到最坏的结果。 　　“师姐，这种处于激活状态的阵法，需要很磅礴的灵石资源充当能量，一天估计就要耗费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中品灵石。” 　　程溪叹了声道：“有这么大手笔的人，干嘛还玩这种阴损手段？” 　　“噗嗤。”柳琳低沉情绪顿时被这席话驱散不少，她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阵法不可能，眼下阻挡她们离开的，应该就是瘟城本身的瘟疫。“但瘟城太大了，我们这回带来的药材并不算多，不知能不能把瘟源全部清理。”柳琳叹息道。 　　程溪安抚道：“总归有办法，昨晚上外出的师兄们带了一批物资回来，其中有些药材也能派上用场。” 　　“哗啦——” 　　舱房的门忽然被人拉开，灵舟又猛地震荡一瞬，倾斜情况非常明显。 　　“小师妹，小师妹！”钱杏白连忙扶着舱房门，紧张喊道：“你快出来，许师兄找你。” 　　“来了。” 　　程溪掀开被褥下床，把柔软的鹿皮鞋子穿上，绕过屏风与钱杏白碰头，一同离开舱房。 　　“许师兄……” 　　程溪不紧不慢走在廊道上，刚想问，钱杏白拽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往前跑，“你的天生药体肯定是真的，师叔都说了，没有你照料的药汤，效果不如之前，瘟气迟迟没散。” 　　“但是昨晚上药方换了几样药材啊……”程溪语带无奈道，“药效有所削减，不是正常吗？” 　　“对哦。” 　　钱杏白也想到这点，她有点尴尬道：“总之许师兄说，让你给药汤，咳，开开光。熬制药汤什么的就交给我们来办，你接下来负责开光就行。” 　　程溪：还有这等好事！？ 　　程溪抵达药房，发现外出小队也在。 　　十几个丰神俊朗的青年围着许宵，坚持认为小师妹绝对是天生药体，对药汤有增幅作用。 　　眼下瘟气迟迟没散，皆是因为小师妹不在，没有给药汤加持的缘故。 　　总之编得有模有样，逻辑严谨，就连知晓内情的程溪本人都差点信了，更别说其他人。 　　“许师兄，小师妹过来了。”钱杏白禀报道。 　　许宵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向程溪欲言又止。 　　他对天生药体半信半疑，但眼下药罐不断往甲板上端，瘟气迟迟未退是事实。 　　“师兄要我如何开光？”程溪唇角微扬，主动问。 　　许宵：“……” 　　简直荒唐。 　　“师妹像平日那样……就行了。”许宵别开视线道。 　　程溪轻声道：“可我平时也只是看看汤色，添添药木。” 　　“开光嘛，熬好的药汤由师妹揭盖，要知道揭盖此举，在道教与佛教里，可是非常庄重严肃的事！” 　　有金丹期修士一本正经道。 　　程溪隔着雪锻，忍不住瞅了瞅说话的金丹期弟子，好家伙，她险些以为是自己买通的内鬼。 　　“那就，试试吧？”许宵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看向程溪征询道。 　　“好。” 　　程溪乖巧点头，没一点脾气。 　　约莫两三息，确定药汤熬好的筑基期弟子端着药罐送到程溪面前，让她过目。 　　程溪伸手捏着药盖中间的圆柄，将其提起，注视着汤色看了两眼，这次将药盖搭上。 　　“这样可以了吗？”程溪望向许宵与外出小队的众人问。 　　“应该，可以了吧？” 　　几人大眼瞪小眼，均充斥着不确定，本来开光说法就是一个没有确切证据，迷雾重重的唯心论调。 　　负责开光的小师妹比他们还要懵逼。 　　“师妹先在这看一会，我把药汤送去给师叔他们。”许宵很快拿定主意道。 　　程溪乖巧地站在原地，但凡有熬好的药汤端过来，她都揭开盖子看两眼，起先还有人好奇盯着她的举动看，但都没有挑出丝毫问题来。 　　久而久之，大家都丧失了兴趣。 　　直到一个时辰后，许宵进来说袭击的瘟气已被清理，众人精神瞬间振奋。 　　“师叔如何说？这一批药汤与上一批可有何不同？”有金丹期弟子着急追问。 　　“我问了，玄岁师叔说药性似乎要好点，但玄同与玄和师叔都说没什么变化。瘟气会退散，肯定是因为之前就有所减弱的缘故。” 　　许宵将这摇摆不定的说辞告知众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位俞姓弟子激动道：“既然玄岁师叔都这么说了，那就当小师妹的开光有效吧！接下来的药汤也要劳烦师妹了。” 　　“只要师兄们不嫌弃我没做什么实事就好。”程溪乖巧道。 　　“师妹太谦虚懂事了，咱们药房这群人里，就你忙得最久了！”钱杏白听到这话就心疼，连忙开口道。 　　其他筑基期弟子纷纷应和，一天十二个时辰，程溪至少有八个时辰是待在药房里度过。 　　这事众人有目共睹，对小姑娘的好感度均是直线飙涨，勤快、乖巧、话还少，并且疑似天生药体可以增幅药效。 　　这样的队友，谁不喜欢啊！！ 　　“咳，师妹，你过来一下。”许宵看着身形娇小的小姑娘，站在药房门口朝她招手。 　　“麻烦师兄把药罐放在一旁，我就过来。”程溪点点头，礼貌对端药罐过来的筑基期弟子说罢才离开。 　　“你们知道小师妹是哪个分馆的吗？要是能把人调到咱们育苗堂就好了。”有筑基期弟子感叹道。 　　见惯为了往上爬两面三刀的弟子，眼下好不容易出现一位话不多，不争风头，埋头干实事的小师妹，还真有点想带在身边照看。 　　“我听闻这一届新人里，有一个炼气期弟子。应该就是小师妹吧，等她回来，问问就是知道了。”钱杏白兴致勃勃道。 　　药房走廊的拐角处。 　　许宵把程溪喊出来后，拿出一堆东西塞进她怀里，小声道：“这些是师兄师姐们的一点小心意，你好好收着，莫声张出去了。” 　　程溪垂眸一看，符箓、法宝、各类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及刻有阵法的漂亮饰品。 　　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值几十万中品灵石，这一堆里起码有十几件，总价不菲。 　　在许宵的催促下，程溪只能先把东西收起来，同时诚挚托许宵代自己向那些师兄师姐们道谢。 　　许宵垂眸看着只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轻笑道：“他们说师妹好好照看药桶，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我会的。”程溪认真点头。 　　程溪回到药房里，外出的小队还没离开，程溪发现自己之前待的角落附近，已经摆上一排药罐。 　　“小师妹，快给这些药汤开开光，我们马上就带下去清理瘟源。”俞成光热情催促道。 　　程溪：终于轮到药罐等她临幸！针不错，真快乐！ 　　程溪挨个揭开药罐盖子观察汤色，每个停顿两息至三息，因份量增多，程溪滴落的治愈能量也有所增加。 　　把二十几个药罐全部临幸一遍，外出小队带着药汤离开，程溪看向钱杏白道：“师姐，我就在这小憩一会。若药汤熬好，劳烦师姐叫我一声。” 　　“这一批药汤没那么快熬好，你可以休息会。”钱杏白连忙说，“药汤放一放也不要紧，只要一天内用掉，不会流失多少药性。” 　　“嗯嗯。” 　　程溪盘坐在蒲团上，袖子里藏两块上品灵石，默默炼化其中灵气，用于修炼。 　　程溪间隔一个半时辰清醒一次，把堆积的药罐挨个摸一遍随后又继续修炼。 　　她的事不增反减，甚至还有充足的修炼时间，但兴许是因为一直待在药房里，众人反而觉得她更辛苦了。 　　小师妹太可怜了！ 　　为了表示怜爱，程溪又收到一波筑基期师兄师姐们赠予的礼物。她表面礼貌感谢，内心面无表情地盘算。 　　好家伙，她在这座灵舟上光是收礼物，折合价值都将近七百万中品灵石。 　　明晴医馆不光医馆本身富裕，就连弟子们也都普遍小财主，真让人快乐！ 　　在程溪兢兢业业给药汤‘开光’下，她的气海心法突飞猛进，时至被困在瘟城的第五日。 　　程溪的心法正在酝酿第十五片花瓣，拢起来的花瓣越来越像厚实的花苞。 　　虽然与瘟气的拉锯战，当前以医馆众人占优势，但药房内的气氛反而比前两日更加失落低沉。 　　一字排开的十二个药桶泡着外出小队，他们任由程溪浇灌药浴水，谁也没有说话。 　　程溪给众人淋完一遍，走近俞成光的药桶，轻声问：“俞师兄，灵舟下方区域的瘟源，都清理了吗？” 　　“嗯……”俞成光脑袋靠着药桶边缘，脸颊微仰，喉结滚动地应了声。 　　“阵法仅是困住灵舟，只要我们在瘟城里清出一条路，应当也能自行离开吧。”程溪小声说。 　　“不行的……” 　　另一个金丹期弟子嗓音低沉地开口：“凡是靠近瘟城城墙的位置，都有大片黑色污浊与瘟妖，那里的瘟气比瘟源还要更浓郁。” 　　“师叔去那里观望过，即便是元婴强者，也没能靠近城墙千米范围。等药材耗光，我们……” 　　说话的金丹期弟子不禁垂下头颅。 　　程溪视线落在这位金丹期弟子身上，雪锻下的碧色眼眸轻皱，他似乎很悲伤，但程溪却在他身上感知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矛盾感。 　　至少他内心没有表面这般悲伤。 　　这人，有点古怪。 　　程溪暗自警惕，沉默地回到角落里给药罐‘开光’，随后又继续沉浸在修炼中。 　　第六天清晨。 　　许宵让大家在舱厅里集合。 　　程溪也跟了过去，站在贴着墙壁的角落里，短短几日不见，三位元婴强者眉宇间难掩疲倦。 　　“医馆的增援出了意外。”玄岁直截了当道，“眼下我们只能另想办法离开。” 　　哪怕心里隐隐有这方面的预感，但真的得知这个消息时，一众弟子心中还是免不了强烈的悲观情绪。 　　支援短期内不能赶来，药材正在一点点消耗，他们面对满城的瘟疫，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这座城池建筑里，还有来不及带走的药材资源。瘟源被清理的区域已经安全，筑基期弟子分一批下去搜刮，其余队伍继续清理瘟源。” 　　玄岁干脆利落安排道。 　　元婴强者具备绝对的实力压制，说的话无人胆敢质疑。在许宵的分配下，四十多名筑基期弟子，很快变为轮替的两组。 　　不患寡而患不均，许宵深知这一点，谁都免不了下去搜刮物资的安排，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随着这场短暂议事结束，众人各归其职，医馆支援发生意外，短期不能前来固然让人伤心。 　　但人类生来就具有求生本能，对支援死心的众人，情绪反而比之前患得患失时更有干劲。 　　“小师妹，你在船舷处等我。”许宵忽然给走在人群里的程溪传音。 　　程溪闻言一顿，步伐悄然放慢，朝着舱房方向走去。她绕了个大圈，抵达船舷时，许宵已经等在这里。 　　许宵脸上浮现淡笑，夸赞道：“小师妹的警惕心不错。” 　　他指的自然是程溪明明有近路不走，偏要往舱房方向绕大圈的事。 　　“师兄叫我来有何事？” 　　程溪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地问。 　　许宵收敛笑意，颔首道：“明日你与筑基期队伍下去，搜查药材资源，顺便看看情况。” 　　“让我看情况？”程溪似有所悟，却又不太确定许宵的意思。 　　“这是师叔的安排。”许宵说。 　　在玄岁说出支援出现意外，程溪就知道三位元婴强者已经接受最坏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将会涉及一个精心设计、环环相扣犹如天罗地网的大阴谋。 　　这一点，程溪知道，三位元婴强者知道。许宵应该也清楚，但眼下大家都不能直白摊牌。 　　因为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明白，在事情没有明朗前，不说反而是一种保护。 　　玄岁安排程溪下去探查，含义很深，就连程溪也不敢保证自己参悟了他的深意。 　　不过程溪本就打算下去，玄岁此举，反而让她省去不少事，她朝徐宵颔首道：“我知道了，明日我随师兄们下去。” 　　“嗯，你记得佩戴法宝，不要与他们走散。瘟妖不太可能出现在已经清理干净的区域，但也不可不防。”许宵叮嘱道。 　　“知晓了。”程溪乖巧点头。 　　程溪回到药房里，角落里堆积的药罐比平时还多。根据钱杏白的解释，大意是没有瘟源的区域虽然危险程度大幅降低，但瘟气还在。 　　筑基期对抗瘟气比较吃力，为延长搜刮资源的时间，他们也要带一批药汤下去。 　　作为给药汤‘开光’增幅药效的指定人选，程溪任劳任怨挨个揭开药罐，看两眼又盖上。 　　第一批下去的筑基期有金丹期弟子护送，上午去，下午回来后，便泡在准备好的药桶里清理瘟气。 　　“这座城池的资源很充沛，光是商行的空间戒子里便囤积着极多的材料。” 　　下去过一趟的弟子传授经验道：“净瘟药汤直接喝的效果比撒在身上更好点，搜刮过资源的地方我们弄塌了，你们去完好的建筑里寻找就好。” 　　程溪边听边整理自己的储物袋，她这回下去兴许会遭遇危险，必须得准备点防身物品。 　　“小娃娃！” 　　木傀儡的精神传音唐突地在程溪脑海里响起，她懵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 　　木傀儡醒了？它醒了！！ 　　程溪紧抿着唇，压下激荡心情，连忙从储物袋里捞出一小截木头握在手里，尝试性地传音道：“木傀？” 　　“诶，这一小截木头没木鸟那般待着舒服，不过倒也能勘测方圆五里的情形，呃……” 　　木傀儡精神传音，话到这里一顿，片刻才继续道：“小娃娃，你们怎么落到这种地方来了？” 　　程溪通过灵识传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说了遍，同时也给出自己的推测与分析。 　　“我明天会与其他人下去搜寻资源，到时候要麻烦你观察周围的情况。”程溪温声道。 　　“这好说，只是得给我换个寄体。这小节木头，待着实在是太挤了。”木傀儡说。 　　“好。” 　　程溪痛快答应，她把木头收进怀里，给角落里的药罐下完治愈能量，动身回舱房。 　　“小娃娃，有人跟踪你。”木傀儡忽然开口，“有好几个。” 　　程溪步伐未停：“？” 　　“他们修为与外形如何？”程溪保持着一致的步调，传音问。 　　“跟得最紧的有点矮，鬓发稀疏，眼睛无光，颧骨高耸，鹰钩鼻塌嘴，此人来者不善。” 　　木傀儡把跟踪的三人都描述一遍后，程溪心里有了数，许宵跟那个姓齐的金丹期弟子，程溪尚能理解。 　　但俞成光跟踪许宵做什么啊？！ 　　因三人只是跟着，并未有其它举动，程溪面色不变回到舱房的茶室，关上房门。 　　“雕个大块的玉佩可以吗？” 　　程溪过问木傀儡的意见，她解释道：“这批人我没办法全部信任，他们盯我盯得比较紧，我行事要隐秘些。” 　　“玉佩不实用，这座舱房里没人，小娃娃你放我出来。我有个绝佳好主意，很快就能雕好。”木傀儡精神十足道。 　　“好。” 　　程溪也没问什么主意，她把储物袋里褐黄色的木傀儡拿出来，并给它木头与工具。 　　木傀儡雕刻期间，程溪坐在一旁安静观望，眼睁睁看它做出三根拐杖，四个可拆卸木镯。 　　“这个镯子小娃娃戴在手上，这个拐杖可以用来防身。木犬我暂且没那么多精力操控，还需多晒晒太阳，小娃娃可别嫌我。” 　　木傀儡方脸上的大双眼皮眨了眨，对于自己身为小娃娃的监护木头，却旷工几个月，木傀儡颇感失职。 　　“前辈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程溪连忙摇头，她本来已经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眼下木傀儡醒来，反倒是意外之喜。 　　光就木傀儡的精神感知，连元婴强者都难以企及。 　　程溪撩起袖子把木镯待在小臂上，确保不会脱落后，她放下宽松衣袖，把木傀儡收进储物袋。 　　船舱药房。 　　程溪进来后，几道隐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瞬，又各自挪开。她佯装不知，面色如常地待在角落修炼。 　　药房里的药灶一直没停过。 　　一夜悄然过去，清晨六点，负责清理瘟源的队伍正在收集净瘟药汤。 　　许宵赶过来，让这支队伍陪同筑基期的物资搜集小队一块下去，这个安排本来没什么。 　　但在加入程溪后，俞成光不干了。 　　在他眼里，程师妹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柔弱炼气期，让她下去，这不是要她命吗！？ 　　听完俞成光列举自己不能下去的原因后，程溪心情复杂：“……” 　　俞师兄，你对我误解很大啊。 　　“灵舟破不开阵法，想要离开瘟城，只能从城池出去，所有人都要尽早熟悉地形。”许宵盯着莫名带着敌意的俞成光，深吸一口气解释。 　　“我听许师兄的安排。”程溪立即表态道：“我会跟着师兄和师姐们，不给大家添麻烦。” 　　对于程溪这么乖巧的表态，同行的筑基期弟子都格外怜爱这位小师妹，连带着保护欲激增。 　　许宵没真让一群筑基期保护程溪，他特意安排了两位金丹期弟子充当护航。好巧不巧，里面就有昨晚跟踪程溪的齐姓弟子。 　　“小娃娃，他在拿你当诱饵？”木傀儡虽是疑惑的话，但却已有七成笃定。 　　“嗯。” 　　程溪微不可察应了声。 　　两支队伍敲定后，程溪这支搜刮资源的后勤队开始瓜分净瘟药汤。每人只有三罐，需要撑一天。 　　程溪收取净瘟药汤时，在灵舟上当着众人的面猛喝几口，而后跟着众人下灵舟。 　　穿过阵法，瘟气的腐臭味道铺天盖地向程溪的嗅觉袭来，差点令她嗅觉失灵。 　　这股味儿，比闻到封闭房间里，腐烂半个月的尸体还要更让人上头且窒息。 　　随着飞行法宝落地，程溪刚站稳脚，便注意到几个师姐跑出十几米，背对众人弓着腰，“唔，呕——” 　　她们被这味道恶心得吐了。 　　“小师妹感觉如何？虽然这腐臭味很像踩碎的臭蛆黄汁，但只要多闻闻就会适应。”俞成光安慰。 　　“呕——” 　　本来还能勉强忍忍的几个筑基期忍不住，又走了几个找地方呕吐。 　　程溪：“……” 　　“我鼻子不太灵光。”程溪说。 　　瘟气臭归臭，但接触她的身体在不消耗治愈能量的情况下，源源不断提供+2，+2，+2，+2…… 　　程溪觉得勉强能忍。 　　俞成光还想再逗逗小师妹，被看不过眼的队友拉扯着离开了。数十人的大队伍，只剩下两位金丹期与十几位筑基期留在原地。 　　“师兄，我们先去哪里搜查？”有筑基期弟子询问队伍里唯二的两位金丹期。 　　齐姓金丹期弟子指着俞成光他们离开的方向说：“这边吧，他们刚走过，很安全。” 　　程溪看了眼齐姓弟子的背影，被筑基期弟子护在中间跟上。 　　她跟木傀儡都认定此人目的不纯，但让人没料到的是突发情况来得这么快。 　　充斥青黑瘟气的街道两侧建筑忽然炸开，数十头黑色瘟妖带着不详气息扑向众人。 　　齐姓金丹期弟子见此情况，神情愣了下，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绝佳机会。 　　他施展灵力将人群冲散，挡着瘟妖高声道：“你们快跑！” 　　两位金丹期弟子很快便被瘟妖包围，从小就生活在缘仙城里没遭受过生死危机的一众筑基期弟子，此刻跑起来都有些慌不择路。 　　但到底没忘还有位炼气期小师妹。 　　“师妹，你快些跟上！” 　　钱杏白焦急道。 　　“嗯……”程溪看着被瘟妖淹没的两位金丹期弟子，边跑边给木傀儡传音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人都被元婴师叔算计了？” 　　哪有瘟妖出现得这么巧妙，且从两人反应来看，显然对这场突发情况没有丝毫准备。 　　“这等境界的强者可没有傻子，有个元婴境在不远处观望着呢。”木傀儡回应。 　　灵舟三楼，玄岁与玄同盘坐在不透光的静室里。 　　九十多束悬在两人中间的白光里，唯二两道碍眼黑光迅速灭掉。 　　玄同元婴境的气息大跌至金丹初期，他倏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阴沉道：“巫家！” 第61章 宏愿 　　程溪本以为揪出心思不纯的内鬼会有几番波折, 结果三位元婴医师行动又快又猛，两名内鬼连丁点水花都没溅起，就死在瘟妖围攻中。 　　俞成光那一队还未走远，两名内鬼前脚死亡后脚他们便匆忙赶了过来, 开始清理这些瘟妖。 　　“小师妹, 你别怕, 师兄们过来我们就安全了。”钱杏白声音发抖地说。 　　程溪瞥了眼钱杏白紧抱自己右臂的双手，又将目光放在与瘟妖颤抖俞成光等人身上, 语带悲痛道：“那两位护送我们的师兄, 被瘟妖杀死了。” 　　一时间, 惊魂未定的众人既感到兔死狐悲, 又暗自庆幸至少自己还活着。 　　看着尸体逐渐融化为黑色污浊的两位同门, 俞成光脸色很不好看，他收起灵器走向一众筑基期。 　　“方才发生了什么？”俞成光追问。 　　“俞师弟。” 　　程溪等人还未开口, 许宵恰好带人赶过来, 他面色焦急道：“怎么灭了两道弟子魂意？” 　　“死的是护送筑基期小队的两位师弟, 被瘟妖袭击了，具体情况你问他们。”俞成光心情沉重道。 　　按理说瘟源被清理的区域，不该有瘟妖出现才对，但偏偏这回碰上了。 　　俞成光想旁听更具体的情报，但被许宵一句‘我来处理，你们且快去清理瘟源’给堵得没法反驳。 　　俞成光的金丹期小队离去后, 许宵神情沉重略带悲痛, 有条不紊问完事情经过, 又安排两位金丹期护航筑基期小队。 　　他自己则表示要向元婴师叔汇报，并让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以免惨剧再度重演。 　　“还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木傀儡评价许宵的演技。 　　程溪认同道：“医馆弟子实际经历的危险虽不多，但基本的人情世故与伪装，还是很拿手的。” 　　两位金丹期弟子为保护筑基期师弟师妹，不幸死于瘟妖，这是不知内情的弟子所见真相。 　　这两人的身亡给幸存弟子敲响了警钟，接下来的资源搜集中，筑基期弟子均非常谨慎。 　　铺天盖地的腐臭气味反向刺激了程溪的嗅觉，凡是与腐臭气味相驳的气体，她都翻开看两眼。 　　然后捡了一堆尚未被侵蚀的储物袋，其品阶大多不高，因许宵说过搜集的资源除药材外，归个人所有。 　　程溪很理所当然地把这些储物袋收了起来，打算回灵舟上再慢慢筛选。因她的嗅觉灵敏，一些藏纳的芥子空间也接连被发现。 　　芥子空间无法挪动，这往往是大型商行一种储存货物的方式，为把芥子空间里的物资带回去，众人只能动用自己的储物袋装纳。 　　搜查进行到中午，程溪所在的筑基期小队纷纷表示储物袋爆仓装不下资源。众人标配一个布袋子，里面鼓得像刚光顾完粮仓似的。 　　“先回去一趟。”说话金丹期弟子拍板决定。 　　灵舟上。 　　许宵察觉阵法异动，出来见到突然回归的筑基期小队，愣了下问：“可是下面又出什么事了？” 　　“没，资源太多没地方放了，回来腾一下。”说话的金丹期弟子语气难掩自豪。 　　听听，资源太多没地方放，这话多长脸啊！ 　　许宵：“？” 　　“你们是搬了大型芥子空间？不然怎么可能十几个人储物袋都不够用？” 　　许宵很清楚芥子空间有多难找，也正因此，他反倒更感好奇是何缘故导致资源满盈。 　　“一个？不不不，我们这回找到了三个。”金丹期弟子咧嘴一笑，晃了晃三根手指。 　　许宵眸子睁大，“几个？” 　　“三个。”看着许师兄脸上的震惊，钱杏白激动道：“我们还捡了很多遗失的储物袋！” 　　许宵视线不由在人手一个鼓鼓的布袋上流转，略作吸气，振奋道：“药材留下，其余资源你们有需要的自行取用，若放不完也可以先存在灵舟的芥子仓库。” 　　众人纷纷点头。 　　程溪默默跟上众人，有幸见识到灵舟的芥子仓库。 　　纯白空间里，一眼看不到边际，这里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这才叫仓库啊！ 　　相较而言，程溪觉得自己八十立方的储物袋，每回资源爆仓，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本着买不起但可以先打听的想法，程溪走近许宵，好奇问：“师兄，买袖中灵舟，会送这样的芥子仓库？” 　　“自是不送的。”许宵语气温和解释道：“买来的袖中灵舟只是核心阵法与骨架，如何装饰装点，都需修士自行去约工匠。” 　　程溪：“？” 　　三五亿上品灵石的袖中灵舟，居然还不包装修？！ 　　“只是阵法与骨架，这艘灵舟就值三亿上品灵石？”程溪瞪大眸子震惊问。 　　“市场价位与你说的相近，但这艘袖中灵舟可不止三亿。”许宵摇头，他认真想了想才道：“至少要六亿，这笔高价与灵舟上的特殊阵法有关。” 　　六亿？六亿上品灵石？！ 　　程溪默默抬手摁在心口，许久才消化掉这个堪称天价的价位。这六个亿，还只是一艘毛坯灵舟，不包装修的。 　　在接触灵舟之前，程溪一直以为自己五十万上品灵石的积蓄，已经算是提前实现资源自由的小富婆。 　　现在她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想到明晴医馆还有几十艘类似的灵舟，程溪这心脏都是疼的。 　　羡慕得疼。 　　跟明晴医馆比，她就像个要饭的！ 　　“木伯，你说我以后攒灵石，也买艘这种可以携带的灵舟如何？到时给你建个专门晒太阳的露台。” 　　程溪努力压下心中羡慕，一边清理布袋里的储物袋，一边传音给木傀儡。 　　语带希翼与向往道：“这个芥子仓库真大，可以装特别特别多的东西，这样我以后就不用老担心储物袋爆仓了。” 　　“而且灵舟速度又快，想去哪里都可以，还不影响我修炼。在外面玩腻了，把灵舟往空中一停，谁也打搅不到。” 　　“好想要灵舟呀。”程溪越想越觉得灵舟除了贵，全部都是优点。 　　呜呜呜，她好羡慕有舟人士。 　　“这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好买的？”木傀儡不以为然，语出惊人：“小娃娃想要，我可以给你做一艘啊。速度比这艘灵舟更快，也更坚固。” 　　程溪：“嗯？” 　　“嗯？？！你会做灵舟？！” 　　程溪惊呆了。 　　“当然。”木傀儡骄傲道。 　　硬核技术大佬竟在我身边！？ 　　程溪激动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就算自己制作，材料费也不便宜。 　　不过有个念想总是好的。 　　程溪打算回缘仙城再研究灵舟，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在瘟城挣扎出一条生路。 　　“小师妹。” 　　在程溪搜刮储物袋里的灵石时，许宵向她传音道：“你随我去一趟舱厅，师叔在等我们。” 　　元婴强者在等两人？ 　　自从上午见识过元婴强者的手段后，程溪不敢有丝毫小觑，她仅留下几十万中品灵石资源。 　　捡来的储物袋里那些不值钱又占地方的资源，都被她丢在芥子空间里。 　　“师兄。” 　　程溪两手空空，看向许宵喊了声。 　　许宵略作颔首，走在前面，与她并肩赶往舱厅。 　　三位元婴强者落座在茶桌旁，程溪敏锐感知到道号玄同的元婴师叔气息相较另外两道，格外羸弱。 　　玄岁见两人进来，挥袖布下隔音阵法之后，神情肃然道：“此次瘟城惨状，乃巫家手笔。” 　　“巫家？” 　　程溪轻念一声。 　　站在一旁的许宵以为小姑娘不知晓这个家族，冷静解释道：“巫家地处沼州，家族传承皆是有伤天和的邪修功法。因杀戮过重，惹怒陆州大势力，五十年前，巫家在陆州的存在已被抹去。” 　　程溪其实知道巫家，小说里，裴游时解决苗家以后，第二个下刀的就是巫家。 　　裴游时抵达沼州，遇上出世历练的巫族圣女。在得知这位单纯女子来自巫家后，裴游时就开始利用此女，谋划针对巫家的复仇大计。 　　巫家唯一的高光点，大概就只有实力与裴游时旗鼓相当的巫族圣子。他是除楼西州外，增进裴游时境界的第二块磨刀石。 　　随着沼州剧情结束，这位巫族圣子与巫家皆被裴游时挫骨扬灰。相比楼西州，巫族圣子被裴游时弄死，程溪甚至想要拍手称快。 　　巫家全是邪修，这位圣子更以杀戮与折磨为乐趣，在修仙界接连犯事，直到被裴游时制裁。 　　“这座城池有人与巫家里应外合，散布瘟疫。为避免走漏风声，瘟疫扩散期间，城池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玄岁嗓音低沉。 　　程溪唇瓣紧抿。 　　这座城池已经没有活人了，既然当初瘟疫扩散期间，城池就遭到封锁，当时被困住之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难怪储物袋遍地，各大商行的资源也没有被转移，这么大的城池，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条性命，就这么被坑杀在此。 　　程溪光是想到那绝望画面，脊骨都在往外冒寒意，但眼下并不是感触时刻。 　　程溪强行压下心中骇浪，强迫自己冷静道：“巫家与人里应外合，坑杀百万人，他们的目的何在？” 　　无利不起早，这话放在修仙界非常适用，封闭整座城池数天，需要的资源极大。 　　巫家不可能仅为玩乐，除非他们疯了。 　　“我与两位师弟商讨过，最终得出结论，巫家大概率在养瘟。”玄岁目光落在气息沉着的少女身上，言简意赅道：“从计划养瘟开始，到引我等前来，都是养瘟计划的一环。” 　　“我等应该是最后一环。”一旁的玄和轻叹道：“灵瘟出世，一旦见血，更添凶性。” 　　“我们是血？” 　　程溪隐隐觉得这好像有点不对，又补充道：“巫家的目标，是三位师叔对吗？” 　　玄岁三人集体默了下。 　　巫家的目标的确是三人，对于巫家乃至于灵瘟，三人知晓的情报比旁人了解更多。 　　在程溪等人还云里雾里时，三人已经掌握来龙去脉，但这些话没法他们与其他人说。 　　并非不信任，而是境界的沟壑注定这些弟子哪怕知晓，也没法提供太大帮助。甚至只要他们不拖后腿，都足以让人感到庆幸。 　　但这个看法与观点，随着时间推移与少女的机灵表现，让三人开始动摇。 　　哪怕是修为低微的弟子只要运用得当，其实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玄岁收敛思绪，正色道：“巫家安插的内应已经被拔除，离开瘟城的方法，我与两位师弟也已有了可行之策，但眼下还有一个障碍。” 　　“瘟源吗？”程溪笃定地问。 　　“不错，这需要你与许宵协力清理。”玄岁说。 　　雪锻下，程溪眸光微凝，身体跟着紧绷起来，她的细微变化根本逃不过三位元婴强者的感知。 　　玄岁温声安抚道：“巫家既以这座城池为器皿孕育至邪之物，他们在阵法外，势必有准备。” 　　“我等唯有齐心协力，方可争那一线生机，你有何要求，亦可直说。只要我等有的，必定满足于你。” 　　程溪虽然用‘可能是天生药体’这种含糊不清的言辞糊弄了金丹期与筑基期众人。 　　但元婴强者尤其是他们还修的医道，对药效的任何细微变化，那绝对是堪比显微镜的存在。 　　在程溪战术沉默期间，许宵很有眼色地表示要去安排事务。 　　他离开之后，程溪才仿佛承受不住压力地开口：“我修此道传承，于毒性上有极强的净化效果。但亦有缺陷，便是修为提升是旁人的数倍难度。” 　　“且此心法需要大量灵力，其它的弟子不需要，若是能有足够灵石就是最好了。” 　　程溪避重就轻，承认自己确实有净化瘟气的传承同时，又抛出缺陷。她的说辞，得到玄岁三人恍然与果然之色。 　　越是强大的传承，其限制就越多，这是修仙界公认的看法。 　　传承在小地方很罕见，但放在缘仙城这种陆州第一大城池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玄岁没有刨根问底，他手掌一翻，操控着五块灵石递到程溪面前，温声道：“我此次出来没带多少灵石，这五块乃极品灵石，胜在灵力可以自行恢复，你平时可以替换着使用。” 　　玄同与玄和给的是上品灵石，加在一起将近二十万，程溪接住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壕，实在是太壕了！ 　　呜呜呜呜呜呜，明晴医馆真的好有钱，这些医师也特别地有钱！ 　　程溪斗志昂扬保证道：“三位师叔放心，我一定早日把瘟源清理干净！” 　　程溪赶回药房里，在给三位元婴强者透完底的情况下，她放在药罐里的治愈能量份量略有提升。 　　目前程溪气海里的心法花瓣已顺利长出十四片，这些花瓣储存的份量足以放上千个药罐。 　　“不行，不能枉顾三位前辈寄予的厚望。”程溪盘坐在角落里，开始思考清理瘟源的高效率方式。 　　之前心法没暴露，程溪也乐得咸鱼，但眼下有元婴强者背书，她也不必再向之前那般谨慎。 　　心里有大致计划后，程溪找上许宵主动请缨道：“师兄，我想和俞师兄一个队伍，下去清理瘟源。” 　　“不行。”许宵想也不想地拒绝。 　　且不提瘟妖聚集的情况下，两个金丹期都搞不定，就算有好几个金丹期跟着，许宵也不放心让应对瘟气具备战略意义的小姑娘在下面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师兄真不同意？”程溪微微仰头盯着许宵，语气轻缓问。 　　许宵俊眉微皱，看着执拗的小姑娘，耐心解释道：“瘟源所在位置，往往有数头瘟妖游荡，光凭俞成光一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可我也有办法对抗瘟妖啊，我的功法本就对瘟气有很强的杀伤力。”程溪据理力争。 　　许宵：“……” 　　“总之不行，不可以，快点死心。” 　　许宵也说不上那点担忧缘何而来，但他不希望小姑娘冒哪怕一丁点风险。 　　“好吧，师兄不同意，那我去找师叔。”程溪立马绕过他就要前往舱厅。 　　“师叔必然不会同意。”许宵注视着少女娇小背影，笃定道。 　　“这可是难得的历练，师叔怎么可能不同意。”程溪不以为然。 　　许宵明显在把她当瓷娃娃看待，其实被精心照顾，有人解决忧愁也挺好，只不过首先得有个遮风挡雨的玻璃房才行。 　　程溪没有这样的玻璃房，所以她注定不能沉溺在瓷娃娃的照料中。不过自己动手，建造一座抗风抗雨的铁皮房，也挺不错的。 　　程溪说要下去清理瘟源，一点都没开玩笑，玄岁答应得痛快，不过他也说了，若首次历练不尽人意，那程溪还是乖乖待在灵舟上修行较为合适。 　　程溪自是满口答应。 　　“就我跟你下去？！”空荡宽阔的甲板上，俞成光一脸懵逼盯着程溪。 　　“嗯嗯。” 　　程溪颔首道：“师叔也同意了的。” 　　俞成光劝告的话跑到嘴边，被程溪这一句尽数堵了回去，师叔都同意了，他劝还有什么用啊！？ 　　“那你跟紧我，不要乱跑。” 　　俞成光琢磨着带小姑娘在底下溜达一圈就回来，至于清理瘟源这种事，人还是实在些比较好。 　　“好。”程溪乖巧点头，踏上俞成光的飞行法宝。 　　抵达地面后，程溪主动循了个方向前进，招呼俞成光道：“俞师兄，快点跟上。” 　　俞成光：“？” 　　“我只有四个时辰空闲，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最好能清理两个至三个瘟源上去。”程溪看着跟上来的俞成光，边走边说。 　　俞成光被这位师妹的乐观给逗笑了，他哼笑道：“四个时辰，清理两个至三个瘟源？你带够药汤了？” 　　“没带，但我的功法对瘟气有克制效果。”程溪如实道，“不过能不能清理三个，还得看实际。”俞成光啧了声，果断拽住少女手臂，想把她带回灵舟上，“现在瘟城的所有瘟源都在等着你功法增幅药效，乖，不要在这里胡闹。你上去喝喝茶，吃点灵果都比待在这里好。” 　　程溪：“……” 　　不要把她当作易碎品保护啊！ 　　“师兄，早点清理瘟源，我们才能早些出去。师叔都答应了给我一次历练机会，你要是阻拦我，那我就换一位。”程溪嚣张放言。 　　俞成光锋眉一挑，饶有兴致问：“你换谁？清理瘟源的队伍还没回来，你难道指望那几个还没我一半厉害的师兄保护你？” 　　程溪找许宵要俞成光当保镖，也是考虑到作为一群医修，他算是医修里面比较能打的了。 　　虽然对上裴游时，俞成光可能撑不住十招，程溪在心里叹气，但眼下这不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吗？ 　　在程溪的最后一次强调下，俞成光考虑到少女安危，不得不陪着她去找瘟源。 　　中途也曾遇上零散的瘟妖，但都被俞成光解决，程溪见到瘟源，发现这就是一团由许多黑色污浊凝聚而成的青黑雾团。 　　瘟源没有意识与生命，它汲取黑色污浊，散发瘟气，同时慢慢壮大。 　　程溪的心法已经急不可耐，这瘟源是大补之物！ 　　“劳烦师兄守一下。” 　　程溪说罢，迈着步伐靠近瘟源。 　　看着不需要药汤与解毒丹就能与瘟源贴近的少女，俞成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小看她了。 　　她分明是清理瘟源的最佳人选！ 　　亲手清理瘟源所获得的净化物质的反馈，比通过药汤所获反馈要更高，程溪看着第十五片花瓣猛涨一小截，心情格外愉悦。 　　巫家算计一座城池，百万修士性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程溪琢磨着自己要是把瘟城清理得干干净净，砸了他们的谋划。 　　想必他们的表情，定然格外精彩。 　　程溪既觉得恨，又感到爽快，她救不下这座城池，但让巫家竹篮打水，却有机会办到。 　　出于这种心理，程溪的肝帝之魂熊熊燃烧。 　　接连三日。 　　程溪辗转药房与城池两地，在数十团瘟源的喂养下，气海心法长出共计二十五片花瓣，彻底拢起成为一小团花苞。 　　心法由虚转实的蕴藏期终于触发。 　　蕴藏期的花瓣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治愈能量不能消耗过度，不然会中止蕴藏期的过渡。 　　好在花瓣还能继续增长，只要花瓣长得够快，储备上限足够高，程溪就不用担心治愈能量消耗过度。 　　困于瘟城的第十三日。 　　整座城池的瘟源已经被清理近半，程溪睡了一觉后，被许宵叫去舱厅里。 　　“我已经与两位师弟联手布置好禁阵，但需要很多资源作为填充。瘟源暂且交由小药处理，许宵你让他们去城中搜集资源。”玄岁看向许宵道。 　　“禁阵？前段时间我们搜集的资源，还不够禁阵使用吗？”程溪好奇问。 　　玄岁轻缓摇头，“不够，这座禁阵一旦激活，整座城池都将被夷为平地。我找不到那至邪之物，只能如此，同时也能拖延巫家的追踪。” 　　“待禁阵激活，我等借灵舟的传送阵法离开，之后落于何地，离缘仙城是近是远，便各安天命了。” 　　玄岁把计划全盘托出道。 　　“灵舟上有传送阵法？”许宵看着三位师叔，一脸懵然。 　　程溪抬眸看了眼许宵，没有做声。 　　“好大的手笔，小娃娃，你如今待的这个势力，是不是资源特别充沛？”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嗯，缘仙城是如今陆州第一大城池，明晴医馆则是排名前列的大势力。”程溪悄然道。 　　时至此刻，玄岁颔首道：“灵舟传送阵是最初预定时便刻好的，只是不到生死之际，不得动用这座传送阵。” 　　程溪后知后觉品过味来，口舌干燥问：“我们借助传送阵离开，那，灵舟呢？” 　　“禁阵激活后，便是灵舟，也无法幸免。”玄岁说。 　　也就是说这艘灵舟要毁在这了。 　　至少六亿上品灵石啊！程溪终于明白木傀儡说的好大手笔是什么，六亿上品灵石，说废掉就废掉。 　　哪怕灵舟不属于自己，程溪还是格外心疼，作为一个全副身家勉强只有百万上品灵石的普通人，六亿是值得程溪仰望的存在。 　　……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有这种雄厚底蕴，废掉一艘灵舟连眼睛都不眨呢？” 　　程溪身心疲倦地躺在舱房床榻上，自言自语：“不过首先，我得有一艘灵舟。” 　　想到这，程溪突然从心痛中清醒。 　　她心痛有用吗？根本没用啊，她心就算痛死了，也没人会给她一艘灵舟。 　　罢了，好好休息，努力提升心法才是当务之急。 　　程溪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因禁阵需要大量的资源，灵舟上的大部分弟子都被派去寻找物资。 　　程溪与俞成光继续在城池里穿梭清理瘟源，两人组效率又快又迅猛。 　　一晃三天过去，当城池里的瘟源只剩下一小半时，禁阵所需的物资才凑齐三分之一。 　　灵舟二层的甲板，程溪躺在软塌上休息，旁边就是一个小方几，上面摆着各色灵果与酒酿。 　　俞成光穿过走廊过来，手里拿一个淡粉色灵果边吃边说：“许宵让我们缓缓，以免被外界察觉。” 　　“嗯。”程溪伸手拿起一个新鲜灵果咬了口，肉质鲜嫩水分格外清甜，灵气还特别充沛。 　　“灵舟的传送阵法随机性太大，不过范围不会离缘仙城太远，你猜猜，我们两个谁先抵达医馆？”俞成光躺在软塌对面的藤椅上，闲聊道。 　　“肯定你先。”程溪笃定道。 　　“哦？为何？”俞成光饶有兴致问。 　　程溪随意应答：“因为我跑得慢。” 　　俞成光：“……” 　　感觉是实话，又感觉被敷衍了。 　　“算了，我下去搜集物资去了，你好好休息。”俞成光吃完一个灵果，从藤椅上起身。 　　程溪应了声，继续在软塌上摊躺。 　　本来以她的性情，就算暂时不能清理瘟源，也不妨碍她去搜刮物资。 　　但坏就坏在气海心法吃得太饱，花瓣疯长，蕴藏期的花苞承载不住，导致心法有积攒第二朵花苞的意思。 　　根据程溪对这心法的感悟，花苞并不是越多越好，且恰恰相反，如果在虚转实的境界不知节制，那心法之后的修行难度，将会呈几何倍地往上翻。 　　程溪可不想自找麻烦，她打算等花苞消化一些后，再继续清理瘟源。 　　在这期间，她没忘垒实境界。 　　“叩叩——” 　　待在灵庭修行境界的程溪被敲门声惊醒，她刚睁开眸子便听到许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妹，瘟源出现反复了。” 　　反复？！ 　　程溪起身拉开房门，等着他下文。 　　“这两日，瘟源有所增加，数量不多，但确实在增长。师叔说是那至邪之物在作祟，但三位师叔翻找整座城池，都未找出至邪之物的藏身地点。” 　　许宵看着眼前的少女，深吸一口气道：“这方面，要麻烦师妹你了。” 　　越是体会到瘟气的可怕，许宵越意识到少女的重要性，即便是元婴强者，也无法像她这样，不做任何防备走近瘟源。 　　程溪是九十几人里，修为最低的，但眼下她的重要性，不亚于三位元婴强者。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确定淡绿花苞已经消耗一部分能量，可以继续承载花瓣，她颔首道：“我知道了。” 　　清理瘟源的流程，程溪跟俞成光已经非常熟练，随着瘟源减少，瘟妖实力也被大幅削减。 　　漆黑无月的夜晚。 　　俞成光手里提着照明范围极大的竹制灯笼，其光源呈淡橘色且柔和，但因灯笼上的影画，前方充斥着污浊的地面，赫然是各种影画上的牛鬼蛇神。 　　本就恐怖的街道，在影画点缀下，更犹如鬼蜮。 　　程溪瞥了眼手臂轻抖的俞成光，边走边说：“回去以后换盏灯笼吧。” 　　“你怕了？”俞成光勉强笑问。 　　看着明明很慌却还要强撑着面子的俞成光，程溪配合地点头道：“大晚上的，是有点吓人。” 　　“那我下回换种款式。”俞成光从善如流地应下，看着身形窈窕娇小的小姑娘，好奇问：“小师妹喜欢什么样的？” 　　“灯笼？”程溪愣了下问。 　　“嗯。” 　　俞成光点头。 　　程溪还真没研究这玩意，毕竟她夜视能力极好，晚上鲜少有需要用灯笼的时候。 　　“梅花吧。”程溪想了下说。 　　“是与小师妹眼睛所遮……” 　　俞成光话还未说完，走在前面的程溪忽然一掌将他推得往后踉跄数步，而她则在推开俞成光的下一瞬，被青黑瘟气包裹其中。 　　“我没事，师兄在此地等我。” 　　程溪操控治愈能量消掉禁锢自己行动的瘟气，高声对外面的俞成光说。 　　“小娃娃，灵瘟就在这里。” 　　木傀儡忽然给程溪传音。 　　程溪自信道：“我猜它能藏的地方也只剩下这几处，想不到这么快就摁耐不住了。” 　　这些瘟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她体内，意图腐蚀她的血肉，她气海心法像被侵丨占老巢似的疯狂净化，就连蕴藏期的花苞也在加速过渡。 　　心法与瘟气在她体内斗法，程溪仿佛局外人般，还有空用灵识内视气海，看着淡绿花瓣以肉眼可见速度长成。 　　程溪没见过灵瘟，但此物是巫家举城池之性命孕育的东西，她没有丝毫好感。 　　困住程溪的瘟气最终不敌心法，她行动恢复后，在黑暗中靠近包裹着灵瘟的瘟源，继续净化。 　　“师妹？” 　　俞成光紧握着手中灯笼，呼喊道。 　　“我在，我正处理这团瘟源。”程溪语气平静回应道，她目光落在逐渐稀薄的瘟源上。 　　随着瘟源的外壳褪去，里面的灵瘟呈现于程溪视野里，她神色一怔。 　　“啧啧啧，百万条人命，孕育而出灵瘟，资质果然绝顶。”木傀儡感叹。 　　程溪想过灵瘟的形象，但她没有预料到，此物竟会是巴掌大小的袖珍婴儿。 　　五官稚嫩，四肢健全，它似乎是感知到了陌生气息，原本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 　　灵瘟的瞳色黝黑而明亮，里面是让人不忍伤害的纯净，它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我杀它，算伤害一条人命吗？”程溪冷静问。 　　在问出这个问题时，程溪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不忍，刘家的惨痛教训已经给她上了深入骨髓的一课，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灵瘟诞生之法非常残忍，可以说是百万条性命的精华所在，它已具灵智，的的确确是能归类为人的。”木傀儡解释道。 　　漂浮在半空的灵瘟不受瘟气侵蚀，它眨巴明亮的眼睛，朝程溪张开幼猫爪子大小的小手。 　　程溪平静注视它，淡漠道：“我不可能让它为巫家所用，除非有办法能限制它这辈子永不为恶，不然我会想办法杀了它。” 　　灵瘟的诞生，本就是一个错误，比起灵瘟，程溪更心疼被巫家所害，葬身瘟城的百万条性命。 　　许是程溪的态度过于冷漠，灵瘟嘴巴瘪了瘪，黝黑明亮的眼眸浮现水雾，张着嘴泫然欲滴。 　　“若只是这，很简单啊。”木傀儡兴致勃勃道：“我有一门秘法，最是适合用在灵瘟身上。它非常人，不能以常人去约束，只是需要小娃娃你的精血为引。” 　　“什么秘法？” 　　程溪立即问，杀灵瘟是没有办法中的下策，她最想要的，是灵瘟反噬巫家的场面。 　　但人心难测，更别说非人的灵瘟。 　　程溪自认自己没有掌控它心神的本事，与其之后留下后患，趁着眼下直接解决，也不失一个办法。 　　“大宏愿，又名锁神咒，这本是佛道皈依恶徒所用之法，但大宏愿对施法者与受法者均有要求。” 　　木傀儡言简意赅道：“施法者需灵心合一，受法者需诚挚接受，大宏愿一旦施下，其实还利于修行。只不过人心复杂，成功者寥寥无几。” 　　“大宏愿施下后，受法者会谨记宏愿，任邪魔外物蛊惑，毫不为所动。” 　　“教我。”程溪盯着巴掌大小的灵瘟，果断道。 　　木傀儡很快便把大宏愿的施法过程尽数告知，程溪抽出一滴鲜红精血，浮于指尖。 　　小灵瘟见到精血，小脸上的悲伤很快化作好奇，它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此物。 　　看着在半空中漂浮的灵瘟，程溪伸手解下雪锻，呈现一双清澈碧然的干净瞳孔。 　　程溪抬手用一根指头摁住小灵瘟的额头，与它明亮的眸子对视，她将鲜红精血递到小灵瘟面前，平静开口：“我要你此生慧通灵透，惩恶扬善，悲悯天下，渡百万人，除千万恶。” 　　“宏愿不完，永无安宁日。” 　　“啊……” 　　小灵瘟听完，忽地张开小嘴，露出还没长牙的牙床，伸手要抓这滴精血。 　　程溪看着这滴逐渐变成金色的精血，这是宏愿生效的征兆，小灵瘟没有丝毫抵抗。 　　“我送你一程。” 　　程溪说罢，将这滴金色精血不偏不倚摁在小灵瘟双眉之间，下一瞬，她浑身气息大跌，宛如重伤。 　　小灵瘟就像一个泡沫，啪地一声，渐渐消散。 　　“唉，你送它作甚，就算留它在这座城池里，宏愿不成，它也不会死。” 　　木傀儡絮絮叨叨：“要是落到巫家手里，啧啧啧，等他们培养几十年后发现寄予厚望的灵瘟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善人，说不准能气死几个。” 　　“他们只会用各种手段意图‘掰正’它，送出去就好，它会碰上有缘的人，有很好的成长环境。” 　　程溪缓慢地将雪锻重新蒙在眼睛上，将其打个死结，轻喃道：“这样就很好。” 　　巫家耗尽心血，竹篮打水，终究一场空。小灵瘟诞生就背负百万条人命，渡百万人，这是它欠他们的。 　　它要用余生一笔，一笔地归还。 　　灵瘟被送走后，整座瘟城的瘟气开始自行消散。 　　程溪从黑暗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跟俞成光交代几句，意识一暗，昏了过去。 　　吵吵嚷嚷。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程溪在嘈杂的环境中睁开眸子，入目是灵舟的舱厅，她最先听到的一句完整声音是许宵的。 　　“小师妹醒了！！” 　　“快快快，禁阵快点启动，巫家的人要闯进来了！” 　　“小师妹，我们缘仙城再会！” 　　“小师妹，你记得要早些会医馆。” 　　“小师妹……” 　　道别声，很多很多混杂在一起的道别声在程溪耳边响起，程溪脑袋转动，想要看清身边的人。 　　然下一瞬，在灵舟传送阵法强烈震颤下，她再度陷入昏迷。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 　　程溪头痛欲裂睁开双眸，透过雪锻映入眼帘的是木制床顶，装饰只能算勉强一般。 　　“醒了？” 　　一道熟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程溪愣了两秒，随后猛地坐起身看向说话的人。 　　裴游时！ 　　“你怎么在这！？”程溪惊了。 　　“这话你该问自己才对，你突然从缘仙宗上空掉下来，我正准备出门，就把你顺手带上了。” 　　裴游时坐在木椅上，手掌撑起半边脸颊，姿态悠闲：“雷云渡，听过吗？很好玩的一个地方。” 　　准备离开的程溪又默默躺回床榻上，淡定道：“到地方了喊我。” 　　裴游时：“？” 第62章 花馆 　　看着躺在床榻气息微弱的少女, 裴游时眼睫微垂，随意问：“你知道雷云渡？” 　　“无秩序，混乱，那里的界河对岸是沼州, 算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 　　程溪边感知自己伤势, 边回应道。 　　“知道危险还去？”裴游时说。 　　程溪知晓以裴游时的智商与脑补能力, 眼下指不定以为她在故意制造巧遇。 　　“裴游时，你是不是以为我特意来找你的？”程溪侧头看向隔着十来米, 坐在木椅上的裴游时。 　　他五官俊美, 又喜着深色衣物, 落在旁人身上显得老成的款式, 反倒让他穿出独特韵味。 　　“你是吗？”裴游时眼皮微抬, 看着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神色未变问。 　　“不是。” 　　程溪果断否认道：“这回是巧合, 传送阵法的导向是缘仙城, 但具体落在哪, 就挺凭运气的。” 　　“你觉得这回运气如何？” 　　裴游时边说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尊绛紫色丹炉，把面积不大的舱房家具全部堆到角落里，空出一大片地。 　　“算好的了。”程溪语气轻快。 　　昏迷状态下能有个熟人照料，可比躺在荒山野岭，甚至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捡到要好得多。 　　裴游时剑眉轻挑，拿出蒲团摆在丹炉前。 　　程溪掐算时辰, 发现解决小灵瘟到现在, 她竟已经昏迷将近三天。 　　“这艘灵舟什么时候抵达雷云渡？”程溪侧头看向裴游时问。 　　“还有两日。”裴游时拿出丹药材料, 扫了眼榻上的少女，“能不能凝聚药珠？” 　　程溪：“……” 　　“我受了重伤，你还打算让我干活？”程溪忍不住控诉。 　　“没准备你这种伤势的丹药, 只能现炼，你不要？”裴游时神情随意。 　　程溪这伤势介于内伤与外伤之间，治愈能量可以愈合伤口，但经脉血肉因超负荷的拉伤，还是没法彻底消除。 　　连身为丹师的裴游时都没有准备相关丹药，可见程溪这伤势之特殊。 　　“雷云渡不安生，并不适合你历练，若等下灵舟你伤势还未彻底好转，那我只能劳烦你再乘灵舟回去。”裴游时话里意思很明确。 　　他不带拖油瓶。 　　“知道了，知道了。”程溪轻叹，伸手掀开被褥下床，看着自己脚上没脱下的鹿皮鞋，默了下。 　　程溪走近丹炉，接过裴游时抛来的药草，边操控灵力抽取其中的药性，边闲聊道：“你去雷云渡做什么？” 　　其中答案程溪心里很清楚。 　　《登顶仙途》里，裴游时抵达雷云渡的情节格外舒爽，他不光敛收大笔资源，还宰了几十个苗家精锐，并端了苗家位于雷云渡的分部。 　　“雷家捕鲛赛还有近半月举办。”裴游时将异火置于丹炉下方，随意道：“第一名能得一根龙骨。” 　　“龙骨？”程溪把凝聚出来的深绿药珠递给裴游时，有点好奇。 　　“用来制作灵船的重要骨架。” 　　裴游时伸手从少女软软的手心里把几颗药珠抓取，又塞给她一把药草，“把这些也凝聚了，等会炼制的丹药分你三分之一。” 　　程溪琢磨着一炉丹药算十粒丹药，她付出的仅是一点灵力，就能白得三粒丹药。 　　这交易还挺划算，甚至于裴游时还有点吃亏。 　　能从未来敌人手里占便宜，程溪心情莫名舒畅，接过药草继续凝聚。 　　“我这次也打算去雷云渡。” 　　程溪琢磨着两人眼下勉强算合作关系，在眼前敌人一致情况下，还是坦诚些比较好。 　　“嗯。”裴游时目光专注盯着绛紫色丹炉，轻应了声。 　　程溪边凝聚药珠边说：“不过我跟你应该不同路，雷云渡那地方虽然混乱，但听闻中心区禁制打斗。我打算去那里当游医，攒点资源。” 　　“你缺灵石？”裴游时余光落在身形娇小的少女身上。 　　“你不缺？”程溪反问。 　　“倒也够用，雷云渡期间，我体内的毒素需要你抑制，这东西你收着。” 　　裴游时说罢，趁着炼化丹材期间，拿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鹅黄色石头塞到程溪手里。 　　裴游时的举动令程溪体内灵力一滞，正在凝聚的药珠差点破碎，好在她及时稳住。 　　“记得绑定灵识。”裴游时提醒。 　　“知道啦，你放在地上也可以的嘛。”程溪叹了声说，“我又不是不要。” 　　裴游时没吱声。 　　程溪把这块感应石放在身侧地板上，直到几十株药草的药珠全部凝聚，她视线环顾面积仅有二十几个平方的小舱房，用灵力把角落里的茶杯招来。 　　“喏，要用自己拿。”程溪把这几十颗药珠装在小巧的茶杯里，摆在裴游时身边。 　　程溪拿着鹅黄色感应石，从地上起身，冷不防听到裴游时开口，“去哪？” 　　程溪随意道：“我换个地方，不打搅你炼丹了。” 　　“你在小瞧我？”裴游时声线一冷。 　　程溪：“？？？” 　　程溪下意识回头，见裴游时这张俊美脸庞表情认真，她一时竟有些猜不透裴游时的意思。 　　“离太近，灵火有点烫人，我去那里坐。”程溪思考几息后，在裴游时的注视下，指了个角落道。 　　裴游时收回目光。 　　程溪见状，走到舱房角落摆上蒲团，盘坐在上面，用灵识炼化手中鹅黄色的感应石。 　　“此物感知范围多大？”程溪随口问了句。 　　“五十里，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一万上品灵石一次，你处在这个范围内即可。”裴游时说。 　　程溪寻思着四十九里也在范围内，她可以边当游医，便赚裴游时这一份资源。 　　就很香。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收起感应石，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很快便沉浸在修炼中。 　　气海的花苞正在慢慢转化，但凡转化的花瓣，都被纳入约指节片大小的淡绿花苞里。 　　好在花瓣融合，治愈能量上限还在。 　　程溪修炼至饱和状态，她睁开眸子，便见身边整齐摆放着五个瓷瓶，一蓝四白。 　　丹炉悬在舱房半空，裴游时人不在。 　　从瓷瓶的颜色就可以看出，用于治愈她经脉因超负荷而拉伤的丹药，必然是独树一帜的蓝色丹瓶。 　　程溪揭开盖子倒了粒服用，发现这丹药效果意外的好，本来需要两天左右才能痊愈的拉伤，在丹药治疗下已经得到大幅缓解。 　　程溪收起蓝色丹瓶，在心里嘀咕：“平时使用源禅可以用这丹药。” 　　“嘎吱——” 　　舱房门忽然被推开，程溪下意识侧头望去，唇色发白的裴游时步伐虚浮走进来，动作轻缓地关上舱门。 　　“怎么了？”程溪注视着裴游时走近，意外问。 　　“碰上几个追过来的仇家。” 　　裴游时步伐在离程溪半米位置停顿，神情隐忍地坐下，把手递给程溪，低声道：“治治。” 　　看着冷白肤色的干瘦手掌，程溪没说什么，抬手握住他手腕，输入治愈能量给他治疗。 　　治愈能量净化的毒性反哺程溪气海心法，程溪被这份量惹得皱了下眉，想说几句，又默默压下。 　　裴游时这种功法几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按理说程溪应该高兴。毕竟裴游时把身体掏空以后，等五年的心魔誓一到，他自然没余力再追杀自己。 　　程溪既觉得松口气，但心底又感觉堵着点什么，这耿耿于怀的情绪，促使她开口：“你不能节制点？可别血仇没有报完，自己先撑不住了。”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裴游时躺在地板上，卷缩着高瘦身躯，脸颊埋在手臂下方，喘着声道：“有解决机会，就要解决。等到不得不杀时，就迟了。” 　　这话说得，既残酷，又真实。 　　但程溪很清楚，她没有裴游时这么心狠。他对外人狠，对自己也格外狠毒。 　　“我有预感。”程溪忽然说。 　　她开了头，就没往下说。裴游时挪开手臂，抬眸看她，“嗯？” 　　“你的命肯定没我长。” 　　程溪很正经道：“你现在想想，祭祀品喜欢什么样的，我将来给你烧过去。” 　　裴游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反手捏着程溪手腕，冷笑道：“若你早夭呢？” 　　程溪面上风轻云淡道：“那我喜欢梅花，你给我坟头种几棵。” 　　极、限、一、换、一。 　　裴游时：“……” 　　“迄今为止，能让我死的没几个。倒是你，若死在我这短命鬼前面……”裴游时轻扯嘴角，想好的打趣梗在喉咙，憋得他心慌。 　　“我可不会死。” 　　程溪把裴游时体内毒性清理干净后，抽回手掌哼声道：“修仙界的果酿我都没尝几种，还有各种款式的宅子我也没体验过，还有很多很多灵膳也没吃过……” 　　程溪说着说着，肚子咕噜一声，胃部也开始罢工，叫嚣着需要各种美食填充。 　　程溪：“……” 　　在瘟城肝得太入神，她都忘了自己这具神兽躯体还是炼气期，不顶饿啊！ 　　饥饿容易唤醒记忆，程溪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兴山镇的小日子，那里的修炼资源很差劲，但味香楼的膳食，真的超级好吃。 　　反观她来到缘仙城，将近一个多月时间，居然连一顿正正经经的灵膳都没吃过！ 　　“这艘灵舟不安全，先吃点灵果垫垫肚子，你想吃灵膳，可以等到雷云渡再品尝。” 　　裴游时拿出几十个外形各异的灵果，小的只有婴儿拳头那么点，大的则需要两个手才能握住。 　　有点像灵果展览会。 　　程溪也不跟裴游时客气，用灵力清理表面尘土，张嘴一口，果肉香脆，汁水四溢。 　　“这什么灵果，味道真不错。”程溪惊奇地问。 　　“喜欢这个？”裴游时侧头看向吃得香甜的少女，随意问。 　　“嗯。” 　　程溪认真点头，吃完以后还有点意犹未尽，她目露遗憾扫过余下的灵果，可惜，没有第二颗。 　　“你在哪买的？”程溪追问。 　　对于好吃的东西，她素来很有耐心。 　　裴游时没有回答她，而是神情平静问：“是仙桃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当然是这个啊，仙桃的甜比较淡，还没这个新鲜，也没这么脆。”程溪很认真地比对道。 　　裴游时唇角微扬，心情愉悦道：“这灵果是小地方特产，离缘仙城较远，我下回有空帮你多点带回来。” 　　“行。” 　　程溪点点头，继续品尝其它的灵果。 　　灵舟上的两日过得极快。 　　裴游时丹术娴熟，程溪哪怕只分他三分之一的丹药，林林总总也积攒有近百粒。 　　雷云渡伴山而建，灵舟停靠在半山腰，裴游时做了伪装，俊美少年郎，摇身一变是身着绛紫祥云丹袍的青年丹师。 　　程溪则换一身殷红衣裙，配上深红雪锻，娇小身形与精致五官的所带来的稚气，被这身又美又危险的颜色大幅冲淡。 　　“这下面就是雷云渡了？”程溪从半山腰的坡路张望下方零散的建筑，街上修士并不多。 　　“这里是停靠点。”裴游时解释，“灵舟不得驶入雷云渡主城，乘坐兽车抵达雷云渡，还需两个时辰。” 　　“好吧。” 　　程溪对雷云渡的详细规矩所知无几，好在裴游时的事前功课坐得很充足。 　　挑选兽车时，程溪仔细甄别，挑了个面目较为和善的车夫，喊上裴游时乘坐。 　　结果这辆兽车行至中途，就被一伙匪徒截停，炼气期的车夫吓得弃车而逃，独留程溪与裴游时两人被数十位筑基期与炼气期匪徒包围。 　　“……车夫真不是坏人。”程溪表情僵硬地对裴游时解释，她就是不希望中途生事，这才精挑细选。 　　谁成想会有匪徒拦路啊！ 　　“我知道。”裴游时拿出冷霜剑，语气淡然道：“待在车厢里等我。” 　　“好。”程溪乖巧点头，顿了下又问：“冲进来的，我能丢出去吧。我这新买的裙子，不能弄脏。” 　　“随你。”裴游时说罢，背影干脆利落地跳下车厢。 　　“细皮嫩肉，不枉兄弟几个蹲守一整天。上，干完这票，咱们今晚就去云柳街……”为首的筑基期匪话还没说完，已被一剑封喉。 　　“话真多。” 　　裴游时一剑一个，不过转瞬间，身边已经倒下十几具笑容还未褪去的尸体。 　　他甩去剑刃血迹，语气淡淡。 　　“嗬，跑，快——” 　　离裴游时几十米远的炼气期匪徒目眦欲裂，脑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当前情况，结果话未说完，地上再添一地尸体。 　　短短十几息。 　　除裴游时外，再无站着的人。 　　本该两个时辰抵达雷云渡的主城，结果因中途耽搁，程溪与裴游时花去近三个时辰才抵达。 　　这还是在程溪极力规避下，但裴游时身为男主，天生自带拉仇恨光环。一路上盯上两人的匪徒，林林总总，少说也有两百多个人。 　　雷云渡的入城方式很简单，每人缴纳五个完好的储物袋即可。 　　程溪在知晓这个规矩时，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大脑，所谓的混乱之地，她终于有了真切感受。 　　因储物袋绑定需要消耗灵识，普通修士普遍都是带一个储物袋，按照雷云渡这入城方式，剩下四个储物袋该怎么凑呢？ 　　程溪想到一路上的尸体，神色微沉。 　　裴游时缴纳十个储物袋，换成两块令牌与程溪进入雷云渡主城后，随意道：“去吃灵膳？” 　　“不想吃了。”程溪摇摇头。 　　她目光打量街道两侧，雷云渡的建筑风格略显粗犷，且修士衣着也非常随性。 　　“你去忙吧，我去游医的相关事宜。”程溪对裴游时道。 　　裴游时目光落在少女深红雪锻上，沉默两息方才颔首，果断转身离去。 　　程溪目送他在人群中消失，也挑了个方向前往。雷云渡的混乱，让这座城池丹师与医师很稀缺。 　　尤其医师，雷云渡屈指可数的几位医师，都被供奉在城主府内，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因修仙界的医师很吃香，这就驱使一部分修士在这方面努力，但医师不光吃努力，还吃天赋。 　　而最终能不能成为医师，还得由数位医道引荐人认可，这就导致医师头衔含金量极足。 　　并非每位修行医道的修士能凑齐足够的引荐人，在这之前，苦修医道的修士，只能以医修自称。 　　由于没有头衔，不能单独设立医馆的医修只能游走街巷，替人看病配药，这种便谓之游医。 　　不过程溪可没真打算推着个小木车这么干，她在打听完城池四个独苗苗医馆位置后，开始挨个光顾。 　　首先是生意最好，名气稳压另外三个医馆一头的第九医馆，程溪提出关于药方的事要见管事详谈，但被跑堂修士态度恶劣地赶了出去。 　　“就这低劣手段，还想引起管事注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跑堂的朝着地面啐了口。 　　程溪：“……” 　　啊这，她是真有的生意要跟医馆谈。 　　既然被拒之门外，程溪也懒得再凑过去，这家不行就换一家，她就不信每家都这态度。 　　然一通走下来，程溪发现自己严重低估这四个医馆在雷云渡的地位，那可真是含在嘴里的明珠。 　　个个鼻孔翘上天，没有筑基期修为，人家都不带看一眼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程溪愤愤走向飘着香味的膳食楼，在被店小二接待时，她泄愤道：“灵石好说，让你们管事的来见我一面。” 　　虽然程溪这个要求很奇怪，但店小二还是点头表示没问题，给程溪安排了一间二楼包厢。 　　约莫半刻钟后。 　　雅致的包厢拉门被人敲响，并传来一道娇媚婉转的嗓音，“客人，可是您唤的奴家？” 　　程溪被这柔媚调子激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姑娘是这座酒楼的管事？能拿主意吗？” 　　“哗啦——” 　　包厢门被拉开，站在门口的是位酥白半露，脂粉点缀得恰到好处的娇媚女子。 　　她媚而不俗，柔若无骨地倚靠在门口，一身金丹期的修为，很容易让人因她外表与气质所透露的柔弱而忽视。 　　“壹号膳楼，奴家能拿七分主意。余下三分，使出浑身解数，亦能定个章程。” 　　娇媚女子瞧着眼前这朵含苞待放的鲜红花苞，颇感几分兴味地颤笑道：“小妹妹想让奴家做什么？给人下丨药？还是为您留意青年俊才？” 　　程溪环顾四周，甚至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眼，闻着膳食香味，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她才望向女子。 　　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于药膳一道有点心得，你们膳楼有没有兴趣开发能凝神静气的药膳汤？” 　　“药膳汤？” 　　女子有点失望，她走进包厢坐在程溪对面的木椅上，手掌托着下颌望向程溪：“小妹妹详细说说？” 　　程溪言简意赅把自己的计划说了遍，由膳楼提供材料，她负责熬制，不光是凝神静气，还是愈伤生肌，甚至是接骨续筋…… 　　她都能熬出相关药汤。 　　自称姓花，名月柔的壹号膳楼的女管事忍不住问程溪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她怎么听，都觉得这些更合适医馆。 　　“四个医馆我都拜访了一遍，但他们对此均不感兴趣。我的医术不敢称第一，但熬制的药汤，便是我那些金丹师兄们，都称赞不已。” 　　程溪自信道：“月柔姑娘若不信，亦可以亲自品鉴，或是请药师品鉴。” 　　“你找的那四个医馆都是一丘之貉的畜生，便是把东西给了他们，也是糟蹋。” 　　花月柔对那四个医馆的恶意毫不掩饰，她眸含春水，笑意盈盈注视程溪道：“小妹妹，我介绍一个‘医馆’给你吧，只要你的药汤好，她们会拿出大价钱的。” 　　“雷云渡还有其它医馆？”程溪有点疑惑，她记得自己问情报机构，他们信誓坦坦表示就四个。 　　“当然有呀，那些，可是比寻常医馆，更厉害更有效，更，有资源的存在呢。”花月柔笑说。 　　程溪想了下，连膳食都不吃，表示速战速决，尽早去与那座医馆洽谈。 　　“眼下天色尚早，她们起不得这么早，你可以在附近逛逛，待到晚上，再来找我便是。”花月柔说。 　　程溪侧头看向日上三竿的太阳，默了下，就这还早？难道雷云渡还有专门在夜里开放的医馆？ 　　想到明晴分馆的南药房，确实是晚上开放，她也没多想，点头同意。 　　壹号膳楼的灵膳味道格外不错，但价钱也不便宜，她点七个碟子，就要近千块中品灵石。 　　“物价真高啊……” 　　程溪给完灵石，在心里暗叹。她走出膳楼，寻了个客栈住下。 　　修炼到傍晚，程溪如约赶去与花月柔碰面，她衣着讲究且精致，每一样配饰都点缀得恰到好处。 　　“走罢。” 　　花月柔招呼程溪，在她身侧，是一辆已经停在膳楼门口已久，包厢宛如花亭的兽车。 　　这辆兽车还有随行的两位炼气期侍女，她们低眉顺眼搀扶着花月柔坐上去。 　　“……我们这是去医馆？”程溪提出质疑，她总觉得花月柔像是要带她去逛窑子。 　　“寻常医馆是治病，但我所在的医馆，可是治愈心灵的存在。你若所求只有灵石，只要让娘娘满意，少不了你的。” 　　花月柔眉眼间媚意横生，微垂视线瞧着程溪轻笑：“不考虑一下吗？” 　　程溪：“……” 　　好了，她懂了，原来是这种医馆。 　　“咳，你们这个医馆，有男孩子吗？”程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矜持询问。 　　“噗嗤——” 　　花月柔没忍住一笑，她视线微抬，看了眼少女身后身形高瘦的青年，眸光微闪。 　　“男子自是有的，且就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是强势，亦或是温柔，款款都有。”花月柔掩嘴娇笑，朝程溪眨了眨眸子，“任姑娘挑选的呢。” 　　程溪：“！” 　　“什么价位？贵吗？” 　　程溪两辈子都没遇上过这么刺激的选择，她既好奇，又受理智影响，担心消费不起。 　　“这得看你想要何种程度，唔，你这样的，他们应当会争破头罢。”花月柔打量少女，笑着说：“至于灵石，他们说不准反会给你呐。” 　　程溪听到这话，直皱眉头道：“我是去玩的，又不是被玩的，谁稀罕那点灵石。” 　　花月柔闻言一怔。 　　裴游时忍无可忍把手搭在少女肩上，在她下意识反抗前，提前将她双手钳制在身后，声线微沉：“你倒是会寻乐子。” 　　程溪：“？？？”“我是去谈正事，只是恰好聊到这个罢了，你有空了？一块去？”程溪兴致颇高地提议。 　　看着没有丝毫羞愧神色的少女，裴游时心肌一梗。 　　花月柔挂牌的花馆名曰品棠。 　　正在行驶的兽车里。 　　程溪瞧着浑身散发低气压的裴游时，体贴道：“你要是不喜欢去那些地方，我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你回去修炼吧？” 　　“就你？一旦被金丹期困住，你插翅难逃。花馆的路数翻来覆去，不就那几样，且先以诱饵将人骗去，先下丨药，若如不成再天罗地网伺候。” 　　裴游时看着少女，拧起眉头道：“她们下手狠毒，困住之后首要就是废掉修为，你有逃生之法？” 　　“你说的有点道理，可照你说法，我实力这么弱，便是在街上施展，也有被人盯上的可能呀。”程溪随意道。 　　裴游时的假设针对普通修士确实很让人绝望，但程溪保命法宝一堆，还有木傀儡充当侦查，就是元婴强者都没木傀儡好使。 　　程溪敢跟花月柔去，自然有把握。 　　裴游时沉默盯着程溪，许久才缓缓开口：“不管此次是否谈妥，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万上品灵石。”裴游时用灵力包裹着灵石，递到程溪面前。 　　“行呀。”程溪爽快答应。 　　她还以为裴游时会嫌她麻烦，没想到居然还给灵石，这灵石真好赚！ 　　兽车抵达品棠花馆后，程溪说明来意，让门房通报。因裴游时跟在身边，在侍从引领下，程溪一路目不斜视，见到这座花馆娘娘。 　　花馆营生如此，管事娘娘亦是风韵犹存的成熟御姐，身段一绝。 　　程溪刚坐下，管事娘娘目光在伪装过的裴游时身上流连，她双手扶着圆桌，身体前倾大放春色，嗓音娇滴滴道：“不知公子是……” 　　裴游时眉头一皱，拿出冷霜剑掷在管事娘娘扶着的圆桌上，剑身入木三分，闪着寒光的利刃离女子胸脯仅隔半寸。 　　管事娘娘身体一僵，两息后，她步伐踉跄着后退，就连摔在地上的姿势，都那么惹人怜惜。 　　“有事谈事。”裴游时嗓音发寒。 　　管事娘娘：“……” 　　程溪：“……” 　　“咳，他近来刚被女子蒙骗，有点应激反应，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程溪打圆场道。 　　裴游时收回冷霜剑时，视线凉凉地看了程溪一眼。 　　谈起正事，管事娘娘收敛不少，她表示会提供药方与材料，程溪只需要帮忙熬制即可。 　　每一罐药汤，程溪能得五千中品灵石，但她需要签订契约，不得泄露此药方的任何信息。 　　且熬制场地只能在花馆内。 　　“我能看看这熬出来的药汤吗？”程溪提出要求道。 　　“自然。”管事娘娘让侍女去端。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程溪得知这药汤需求量很大，她可以尽情地爆肝。 　　程溪觉得在花馆熬药，不光有灵石，还自带住所就挺舒服。接下来只要确定一下药汤成分，只要不与治愈能量相斥，就没问题。 　　随着特制药汤端上来，程溪看着深黑色的汤汁，凑近鼻翼闻了下。 　　两息后，已经掌握主要药材的程溪神色微妙，她看向管事娘娘，礼貌道：“你这份药方杂质有点多，我可以熬制效果更好的，你有没有兴趣？” 　　“喔？！”管事娘娘眸子微亮。 　　在洽谈前，程溪把裴游时请出厢房，并让他先去附近散半个时辰步再回来。 　　“我听不得？”裴游时手掌掰着要合上的门板，冷着脸问。 　　“女子的闺房事，你真要……” 　　程溪理直气壮，话还未说完，裴游时手掌仿佛碰了热铁连忙缩回，背影似风一般飞快消失不见。 　　啧啧。 　　看不出男主居然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程溪顺手关上门，投入到药方改良的热情交谈中。 　　这种药汤每个花馆都有备至，并且都视为不传之宝，但实际上，就是带点催丨情效果的壮丨阳药汤啊！ 　　并且还是杂质多，较劣质的那种。 　　在明晴分馆的一个月里，程溪在药材上的造诣突飞猛进，改进药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确定改良药方，再到管事娘娘去准备药材，程溪上手熬制，总共耗去近四个时辰。 　　待药汤出炉，管事娘娘拿去实验，程溪则对着剩下这碗深黑药汤做沉思状。 　　“卯时跟我出发。”裴游时出现在院子里，不容置喙道。 　　程溪从沉思中惊醒，侧头望向裴游时，点了下头，又盯着药汤，半晌才道：“你能帮我个小忙吗？” 　　“什么？”裴游时问。 　　“这个药汤，帮我喝一口呗，我觉得份量好像不太对，估摸着一般人可能受不住。”程溪本着学术研究的态度，如实道。 　　裴游时没听到她与管事娘娘的商量，但警惕使然，他多问了句：“这药汤是何效用？” 　　“催丨情的。”程溪说。 　　裴游时眉头紧皱，语气很不好道：“你怎么熬制这种的东西？” 　　“这种东西？” 　　程溪意外看了眼裴游时，她寻思着花馆都是合规存在的，这种配套东西不挺正常的吗？ 　　而且又不是什么毒物。 　　在裴游时难得的一连串解释下，程溪才知晓正统医师与药师，甚至是丹师都看不上这种东西。 　　因为此物若是中招，易动摇道心。 　　程溪：“……” 　　若说那种格外霸道的丹药，让人把持不住程溪信，但她熬的这个改良版药方，千分之一的效果都没有。喝的人若心里没鬼，不可能会被怂恿。 　　“不过你这席话倒提醒我了。”程溪看向裴游时兴奋道。 　　裴游时以为她想通了，结果等到管事娘娘面色潮红赶来时，两人愉快把价位定在一碗五千块中品灵石。 　　程溪高高兴兴把药灶摆满整个小院，数量至少在三十个以上，等她交代完侍从准备灵木跟药锅，天色已经擦亮。 　　裴游时冷着脸拽着她手腕往外走，漠然道：“卯时了。” 　　“等等，你至少让我熬点出来啊！她要是认为我消遣她，到嘴的灵石岂不是飞了！” 　　程溪手指掰着裴游时骨节分明的手掌，眼看挣脱不开，她放软语气：“裴游时，我好穷的，我需要灵石。” 　　“我带你去的地方，也能赚灵石，一次就能赚上千上品灵石。”裴游时说。 　　“什么地方？”程溪挣扎幅度逐渐变小，好奇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裴游时拉着程溪坐上兽车。 　　程溪连跟管事娘娘说一声有事离开的机会都没有，她瘫在兽车厢的软榻上，盯着天花板。 　　喃喃自语：“要是你说的地方一天不能赚两百万中品灵石，那我就亏了。” 　　“最终能赚多少，这要看你自己本事。”裴游时坐在木椅上，语气随意，“我有一回，一天赚了五十万上品灵石。” 　　一天！五十万！上品灵石！ 　　程溪豁然坐直身躯，一股巨大的沮丧笼罩在她头顶，她打不赢裴游时，赚灵石也赚不赢他。 　　五年后她不得被摁地上锤啊！ 　　想到这，程溪整个人像被抽取水分的咸鱼，重新瘫回软榻上，丧得连裴游时都忍不住侧目。 　　“怎么？”裴游时轻声问。 　　“我得罪了一个人。”程溪双手叠放在小腹处，有气无力道：“他心心念念都想揍我甚至是找机会杀我，可是我打不赢他，就连资源也比不过他。” 　　“如果我现在找他赔礼道歉，你说他会原谅我吗？”程溪语气卑微。 　　梦想很美好，但现实很骨感，她现在就是打不赢裴游时，又赚不了他那么多资源啊！ 　　呜呜呜呜呜呜，她好羡慕！ 　　“他是谁？”裴游时皱眉问，“他若一心要报复甚至杀你，赔礼道歉不过是自取其辱。” 　　程溪一噎，翻了个身背对裴游时，整个人像焉了水分的花朵，暮气沉沉。 　　裴游时抿了下唇，半晌才开口：“那人也是缘仙宗弟子？” 　　程溪身体一抖，差点从软塌上摔下去，她第一反应是完了，裴游时发现她身份了。 　　但下一瞬，程溪又觉得不对，裴游时要是真发现她神兽身份，怎么可能这么从容。 　　那他猜测到谁身上了？ 　　程溪想来想去，她与裴游时见过的缘仙宗弟子，似乎，大概，就楼西州一个。 　　程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程溪坐直身体，看着裴游时小心翼翼道。 　　她不敢改口说有过节的人并非缘仙宗弟子，因为裴游时问的时候，她已经暴露自己的反应。 　　而否定楼西州，也只会让裴游时疑心更重，眼下程溪只能忍痛让楼西州背个小锅。 　　“呵。”裴游时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闭上眸子，眼不见心不烦。 　　程溪暗暗叹气，寻思着等有机会，要提醒楼西州提防裴游时才行。 　　随着兽车抵达目的地。 　　程溪跟着一言不发的裴游时走下兽车，她环顾四周，发现此地没有店铺，只有几座超大型的木质建筑。 　　“守擂场的压力小点，你去那里。”裴游时下颌微扬，示意程溪进入左侧的一座大型建筑。 　　“这就是你说的一场赚几千上品灵石的好地方？”程溪略作吸气问。 　　裴游时颔首道：“擂台生死自负，很适合你。” 　　虽然知道裴游时暗指她的心法，但程溪一想到上回守完擂台后的疼痛，感觉筋都是疼的。 　　“……知道了。” 　　程溪心里要说不抗拒肯定是假的，但眼下她境界要打基础，没办法快速提升。 　　想要增长实力，只能另辟蹊径。 　　做好心理准备的程溪正准备前往守擂场，忽然一道阴冷又黏稠的目光令她浑身寒毛直竖，她倏然回头盯着某个方向。 　　那里，正站着一身锦衣的苗寂。 　　看着程溪回头，苗寂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笑。能在这里看到恨不得一道道割下肉块折磨的人，真是，意外之喜啊…… 　　裴游时对杀意格外敏锐，他顺着程溪的目光，看见苗寂等人，眸色平静道：“去吧，这里不能动武。” 　　“嗯。” 　　程溪瞥了眼苗寂，是福是祸躲不过，只要苗家的元婴没跟过来，单就苗寂她还真不带怕的。 　　程溪收回目光，前往守擂场，结果发现这座擂台可以使用武器，回想自己在东郊赤手空拳经历。 　　程溪报名改为买票，准备观望几场。 　　时值正午，程溪发现因擂台奖池金额不高，参与的都是些菜鸡互啄后，她果断花百块中品灵石报名。 　　擂台的节奏又快又急，程溪这场守擂一直持续到深夜，最终以最高十九连胜的记录，收获近一万上品灵石，功成身退。 　　程溪用感应石找到裴游时的时候，他正盘坐在这片郊区的溪流边，月色朦胧，他身上血气之浓郁，隔着百米都格外呛人。 　　“治治。” 　　裴游时一开口就咳血，见他气息没怎么滑落，还以为是轻伤的程溪连忙加快步伐靠近。 　　“你这又是跟谁对上了？”程溪蹲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手腕，输入治愈能量，语气难掩担心。 　　她真怕裴游时仇没报完，先把自己给作死了。 　　“苗家。” 　　裴游时身体虚弱得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他半边身躯倚靠在程溪娇小肩膀，声线愉悦道：“他们的储物袋真丰富，光灵石就有近百万上品。” 　　成心气人是不是！ 　　程溪刚想撂担子，就听到裴游时的轻笑在她耳畔响起，声线轻快，带着几分雀跃，“快给我治，伤好了分你一半，好不好？” 　　“好。” 　　程溪反射性脱口而出。 第63章 雷家 　　程溪答应完, 才意识到近百万上品灵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人哪会携带如此庞大的资源走动。 　　“你杀了苗家什么人？”程溪回想小说剧情，裴游时在雷云渡斩杀苗家精锐以及之后端掉他们的分部, 收获的资源好像也没超过百万上品。 　　“苗寂。”裴游时高瘦身躯微佝, 把额头抵在少女肩头, 嗓音轻弱。 　　卧槽！ 　　程溪：“！？” 　　“苗寂是明晴医馆的馆童子，你没留下什么讯息吧？”程溪震撼过后, 关心问。 　　她从守擂场出来, 还在思考应对苗寂的办法, 谁料裴游时这个队友这么给力, 直接把人杀了。 　　“唔……” 　　裴游时含糊应了声, 久久没说话。 　　程溪后知后觉发现肩头有点烫，她原本握着裴游时的手腕, 反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力道大得根本抽不回来。 　　程溪只能用另一只手触碰他手腕经脉, 探入灵力感知伤势。他体内毒性已被清理，较为严重的脏腑伤势，也得到控制。 　　治愈能量还在发挥用，程溪松开手，犹豫一下，还是伸手碰了下他脸颊。 　　很烫, 像火炉似的。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 但裴游时确实出现了世俗人才会有的发热症状。 　　程溪回想自己在大药房听那些学徒的闲聊, 在谈及药材药性上，她依稀听谁说过。 　　‘便是修士，也未完全脱离凡人躯体, 若修士大伤元气，世俗病症就会寻上门。’ 　　元气可以补回来，但若经常伤元气，仍旧会影响修士的根基，进行影响修道途。 　　裴游时获得了很强的实力，但他亦要付出代价，程溪轻叹一声，扶着他轻放在溪边的草地上。 　　“把手松开，我熬点药。”程溪尝试抽回手掌，反被握得更紧，她无奈开口。 　　裴游时脸色白得没有血色，他眸子轻阖，把手里握着的手掌置于胸膛，声音虚弱道：“我有丹药。” 　　“丹药没用，要药汤才行。” 　　程溪就没见过修仙界有缓解发热的丹药，她视线张望附近的草丛，抽了抽鼻子。 　　她没有携带解决发热的药材，好在这种普通药草遍地都是，她已经发现在附近好几株。 　　“苗寂是苗家嫡子，你杀了他苗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说不准已经派人前来。” 　　程溪给裴游时分析利弊，“眼下你伤势早一瞬好，就能多一瞬应对时间。药草附近就有，我很快就能熬好药汤。” 　　“他身上有魂引，会把死前所有遭遇都传回魂灯，苗家恐怕已经在赶来路上。”裴游时心跳如擂鼓，他轻声道：“我还有保命之法，你先回主城。” 　　程溪：“！！！” 　　“都这么紧急了！那你还在这磨磨唧唧！？裴游时我要是被你害死，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啊，混账！” 　　程溪气得骂人，她怒而抽回手掌，毫不犹豫跑到附近草丛里摘了几十株降热药草又赶回来。 　　“药汤没时间熬了，你就生吃吧。”程溪摘掉一根药草沾着土的根茎，把叶片凑到裴游时嘴边。 　　裴游时：“……” 　　他默默别开脑袋，抗拒之意很明显。 　　“快点吃。”程溪伸手捧着他脸颊把脸扶正，将叶片往他嘴里塞，动格外暴躁。 　　“我没事，不用吃这些。”裴游时伸手攥着程溪双手，制止她举动，睁开眸子认真说。 　　“那好，我走了。” 　　程溪琢磨着强塞的药没效，苗家追兵估计真在路上，她留下确实除了拖后腿也没别的用。 　　“你松手吧，对了，既然你没事，记得把五十万上品灵石给我。”程溪正色道。 　　裴游时握着纤细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沉默几息，又将少女双手搭在自己滚烫脸颊上，虚弱开口：“我还没好，你熬药汤给我喝。” 　　程溪：“……” 　　有病啊！咋这么能折腾人呢？ 　　“追兵最快赶过来，也要明天，你还有时间。”裴游时说着，又将少女微凉手掌搭在烫得灼手的额头上，委屈喃喃：“程小药，我不舒服，还很难受。” 　　“知道了，知道了。” 　　程溪冷酷抽回手掌，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件蚕丝织成的外衣，将其撕成几块在溪水里打湿，而后折叠成长块豆腐状，搭在裴游时烫手的额头。 　　“你先缓缓。”程溪说。 　　浸了溪水的布条就像一盆水，瞬间泼灭大半燃烧裴游时意识的火焰，他眼睫轻颤，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少女忙碌的身影。 　　夜晚的凉风拂过脸颊，含杂着几分冷意，守着药灶的程溪想了下，又拿出一件厚实漂亮的大披风，脸上闪过肉痛。 　　这件披风她还挺喜欢，值好几万中品灵石。然而储物袋里没有别的御寒物品，程溪只能把它盖在裴游时身上。 　　就当为那五十万上品灵石投资。 　　程溪这么安慰自己。 　　因是女子披风，于裴游时而言，只能盖到小腿处，披风就像及时雨，把浸骨的寒意都挡在身外。 　　裴游时本能地缩了缩身体，用披风将自己全部裹住，并将鼻翼埋在肩领里，呼吸逐渐平缓。 　　程溪等药汤熬好，发现裴游时已经盖着披风陷入沉睡，她伸手捡起掉在草地里的降热布条，伸手轻触他额头，温度降了不少。 　　修士发热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溪把布条置入溪流里搓洗两下，又拧干水分带回来，搭在裴游时还有余热的额头上。 　　药汤程溪还温在药灶上，她盘坐在药灶旁，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沉浸在修炼中。 　　天边浮现鱼肚白，程溪方才结束修炼，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侧，裴游时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一双俊美眸子注视苍穹。 　　他易容撤去，脸色白得像病弱美人，他本就生得极好，却又不会过于阴柔。 　　“还没缓过来？”程溪见他这幅安静神色，还真担心这场发热把他人给烧成傻子。 　　“好了。” 　　裴游时眼睫微眨，坐起身将披风收起，额头上的布条掉在他手里，他看向程溪，“此物你还要不要？” 　　这破布条谁要啊！ 　　“你处理掉吧，对了，这个药汤记得喝掉，散热驱寒，我看你挺需要的。”程溪边说边看向药灶，她端起药罐的柄手，倏然发觉重量不对。 　　“喝过了。”裴游时声线带着几丝磁感，他用异火焚烧手中布条，站起身道：“苗家此次不会少于五位元婴修士前来，这笔灵石你拿着回缘仙城吧。” 　　裴游时用灵力包裹着灵石递给程溪。 　　五十万上品灵石近在眼前，程溪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白得大便宜的惴惴感。她很清楚，这点帮助并不值这个价位。 　　不过一想到这是未来仇人的赠予，程溪：就很爽！ 　　想到这，程溪欣然接过这笔灵石，等到放入储物袋时，她神色一滞。 　　等会，五十万上品灵石这么多的吗？ 　　为什么她储物袋放不下了！ 　　啊！！！！ 　　这份量，绝对不对劲！ 　　程溪特意用灵识数了数，裴游时给的上品灵石，至少有七十万，眼下她还有近三十万装不下。 　　程溪：“……”啊！她好气啊！ 　　“咳，你给得太多了。” 　　程溪花费好几分钟，才接受自己储物袋真的装不下这笔资源的痛心噩耗。 　　她用灵力包裹着另一堆物品，绷着小脸递给裴游时：“这些送你了。” 　　裴游时接过程溪给的东西，发现都是中品灵石，乃至下品灵石，他嘴角微抽，觉得无奈又好笑：“你的储物袋该换个大些的了。” 　　“我知道！”程溪语带悲愤，她现在就是特别想突破筑基期，然后换个超大的储物袋。 　　想到眼下情况并不轻松，程溪收敛情绪收拾好药灶，看向裴游时问：“苗寂知道你跟我认识吗？” 　　“不知。”裴游时说。 　　程溪想了下，斟酌道：“你不准备回去避一避？” 　　“我还有事没办完，苗家算不上阻碍。”裴游时垂眸看着并肩而行的少女，低声说。 　　“捕鲛赛吗？”程溪问。 　　裴游时颔首，“这算一部分原因。” 　　“那我等捕鲛赛结束再回去，我的心法需要沉淀，缘仙城目前不适合静修。”程溪如果想回缘仙城，就不会在灵舟上同意与裴游时前来雷云渡。 　　她虽然跟育苗堂那那些金丹期甚至三位元婴师叔结下交情，但瘟城一事巫家阴谋被破，他们大概率会找麻烦，而且明晴医馆内…… 　　能算计三位师叔的，内鬼可能极高！ 　　程溪主要担心跑回去自投罗网。 　　“那你好好呆在主城里，不要再往外面跑。”裴游时没有勉强程溪，他叮嘱之后，换了个伪装将人送进城池里。 　　程溪看着他一言不发转身，轻声道：“你要是有空闲，就别死撑了，记得来花馆见我。” 　　程溪记得旁人的不好，但更记得旁人的好，裴游时近七十万上品灵石砸过来，她扪心自问没法表现出不闻不问的态度。 　　尤其治愈能量于她而言，仅是举手之劳。 　　“知道。”裴游时应了声，再度踏出这座城池。 　　程溪抵达花馆时，管事娘娘惊喜不已，关于程溪的住所、侍从、甚至其它要求，恨不得那个小本子记上。 　　“程姑娘，这大补药汤的材料，都在这。按之前谈好的，奴家再给您提一提，一碗六千中品灵石。” 　　管事娘娘爽快道：“您只管炼制，灵石呀，香蒲与您现结。” 　　香蒲是位样貌平平的筑基期，她衣着整洁，朝程溪蹲身行礼，嗓音柔柔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可尽管安排婢女与四位妹妹。” 　　“好。”程溪颔首道。 　　管事娘娘安排的住所在花馆幽静后院，这里同样是其它花娘的修习之地，灵气比不得明晴分馆，但也要甩兴山镇一大截。 　　除香蒲外，四位伺候的婢女均是炼气后期修为，程溪昨天卯时离开前，已经布置好药灶，眼下只需要配药方然后融合药材便可。 　　她这栋小院，一间主屋三间厢房，居住环境没得说，在左厢房的屋侧，还有一片景观的小竹林。 　　见今日天气好，程溪特意撤掉几个药灶，摆个藤椅，而后将木傀儡放在藤椅上。 　　香蒲与四位婢女眼观鼻，鼻观心伺立在一旁，对程溪此举没有丝毫疑问。 　　程溪本着有侍从不用白不用的想法，她给三十个药灶摆上药罐后，对四位侍女客气道：“劳烦四位帮我看一下火候与汤色。” 　　“若要看汤色的杂役，婢女可再差遣几位有经验的杂役过来，姑娘意下如何？”香蒲在旁恭敬道。 　　四位侍女微微抬头，听到香蒲这话，又忌讳如深地低下头。 　　“也可以。”程溪点头道，只要能给她看汤色，谁都行。 　　香蒲的效率很快，总计三位着杏黄衣裙的炼气期侍女主动介绍平日的事务，方便程溪安排。 　　“火候宜中，汤色要深黑光亮，火候好控制，至于汤色，总计有六个变化……”程溪给这三位看火侍女说完药汤变化，便让她们上手打理这三十个药灶。 　　为避免分工不均，每人负责十个药灶，非常公平。 　　闲下来的程溪又搬个藤椅，在木傀儡方便放下，她躺在上面状似小憩。 　　“木伯，制造灵舟需要那些材料，你能给我一份清单吗？我看这座城池里能不能采购些。” 　　程溪熟练传音道，眼下储物袋资源爆仓，她打算换成比较贵重的材料。 　　旁人有资源，往往是购置武器，保命法宝，防具，乃至阵法。 　　但这些程溪都不太缺，光是保命法宝，她储物袋里就有近十几样。且为医修预备役，需要她战斗的情况特别少。 　　“老头儿上一回制灵舟，还是几万年前，如今修仙界变化很大，有些材料不一定有。” 　　木傀儡晒着太阳，精神抖擞道：“不过有样东西，是必备的，且品阶越高越好！” 　　“什么？”程溪好奇问。 　　“龙骨！”木傀儡说。 　　程溪一听，愣了下，有点耳熟啊。 　　雷云渡的捕鲛赛，第一名奖励的不正是龙骨吗！难道这两样是一种东西？ 　　程溪想了想，视线透过雪锻望向伺立一旁的香蒲，平静道：“过段时间的捕鲛赛所奖励的龙骨，可以用来制灵舟吗？” 　　香蒲闻言一怔，片刻后才答道：“捕鲛赛的龙骨往往是用来制大型灵船所用。” 　　“灵舟虽也需龙骨，但捕鲛赛的龙骨，品阶还是低了些。”一道娇滴滴的嗓音从院外传来。 　　程溪抬眸看去，花月柔一进来，几位侍女包括正在看药灶的，纷纷朝她行礼。 　　“没想到程姑娘人不可貌相，竟是位药道天才。”花月柔笑意盈盈道，“娘娘昨日拿着你的药方让馆上其他筑基期药师炼制，他们竟连一碗成品都未炼出来。” 　　程溪下意识想谦虚，但她想来想去，敢以炼气期修为融化药材的，便是明晴医馆里也找不出几个来。 　　“只是长辈教导有方罢了。” 　　程溪随便应付一句，把话题转到龙骨上，“雷云渡能买到能制灵舟的龙骨吗？” 　　“市面上自是买不到的，不过拍卖会偶尔有流传，但也十年难得一遇。” 　　花月柔只当少女是在为长辈打探，她走近藤椅，坐在香蒲搬来的贵妃榻上柔声道。 　　“嗯……” 　　程溪应了声，没有再开口，她传音给木傀儡：“龙骨我们能自己制吗？” 　　“自己制的难度可不低。” 　　木傀儡直白道：“若没有现成的龙骨，那我起码也得晒个百八十年太阳，才有能力去打造龙骨。或者小娃娃你突破金丹境，但那样也会累得够呛。” 　　程溪：“……” 　　不管是百八十年后，还是金丹期，都是暂时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程姑娘家中有长辈想要购置龙骨？”花月柔试探地问。 　　“嗯。”程溪颔首道，“要用来制灵舟。” 　　“妾身倒是知道哪里有这种品阶的龙骨。”花月柔说到这，随手布下隔音阵法，面容娇艳看着程溪，“姑娘有兴趣想知道吗？” 　　“哪？”程溪看着她问。 　　“城主府，雷家。” 　　花月柔手握一柄精雕细琢的团扇，边扇边说道：“雷家近两年用高额悬赏寻求名医，姑娘不妨让家中长辈前来试试。” 　　“雷家本就是以打造灵船起家，适用于灵舟的龙骨，自然也是有的。只要能解雷家的难题，以高额悬赏抵龙骨，想来也不是难事。”花月柔出主意道。 　　“为何同我说？”程溪直接问。 　　不得不说花月柔的措辞很让人心动，但程溪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有数。她觉得花月柔此举，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能教出姑娘这般天才，想来长辈医术必然不弱。外人盛传雷云渡吃人，均不愿前来，姑娘若是能请动长辈，城主必然不会亏待尔等。”花月柔诚恳道。 　　雷云渡可不就吃人吗？程溪跟裴游时进入此地，短短两个时辰路程，就遭遇上百人袭击。 　　说来这吃人的规矩，还是雷家定下。 　　程溪顿时兴致缺缺道：“师门长辈我可请不动，他们若要来，早就该来此地才对。” 　　“噢？不知姑娘师从何宗何派？”花月柔试探着问。 　　“明晴医馆，唔，不过这事你不要外传，我来这主要是开阔开阔眼界，顺便赚点零用。没授予医师头衔前，几位师叔从来不让我等借明晴医馆的名头行事。” 　　程溪随意道，她也没胡扯，明晴医馆的契约里，就有规定过学徒不得借医馆名头行骗。 　　契约唯心论，程溪心口一致，她确实没有丁点要借医馆头衔行利的想法，因而告知花月柔，并未引起契约反噬。 　　花月柔眸子微睁，带点震撼又不敢置信道：“是缘仙城的明晴医馆吗！？” 　　雷云渡主城内，有数千万修士，但这个体量与缘仙城不值一提。 　　“嗯。”程溪平静道：“雷家若是碰上疑难杂症，应该有求助过医馆吧。” 　　花月柔紧抿唇瓣，许久才苦涩道：“自是求助过，但明晴医馆一直没有回应。” 　　“你究竟是花馆的人，还是雷家的人？”程溪忽然询问。 　　她从刚才花月柔提起雷家的事，就觉得不对劲，她对雷家的情况，了解的未免有些过于清楚。 　　花月柔怔了下，如实道：“妾身是城主夫人身边婢女，只是在城主府里委实呆不惯，这才在城内流连。” 　　得知程溪来自明晴医馆后，花月柔的态度转变极大。若说之前是碍于她的药道水准，选择平辈交谈，眼下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医馆济世救人，不喜争端，怎么感觉月柔姑娘这么紧张。”程溪随意道，她话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 　　花月柔想得比较多，当即以为少女是在敲打试探自己，她连忙道：“程姑娘说笑了，前两年听闻医馆弟子遇害，医馆万里追凶，取了那贼人势力的首级。” 　　“明晴医馆虽不喜争端，也非旁人能随意欺压的。程姑娘不必多虑，纵使是雷家，也绝不敢造次。”花月柔恭敬道。 　　程溪还真头次听说这事，不过她觉得明晴医馆这万里追凶的特权，应该是针对馆童子甚至以上身份的弟子。 　　毕竟明晴医馆的学徒实在太多了，每年都要招纳近三千人，挨个管，还真管不过来。 　　等会，苗寂！要遭！ 　　程溪蓦然反应过来，苗寂乃二七分馆的馆童子，他还有个元婴境的医师娘亲同样在明晴医馆里。 　　苗家，明晴医馆，甚至苗寂她娘亲那边的势力，好家伙，裴游时这回相当于捅了马蜂窝！ 　　“雷家高价聘请医师做什么？”程溪压下心中震撼，平静问花月柔。 　　“是小公子……” 　　花月柔神情浮现悲痛，嗓音染上几分惹人怜惜的声调道：“小公子诞生后，先天有缺。而今方才满两岁，便已受呼喘之症折磨。” 　　“明晴医馆到底是没有回应，还是拒绝了你们？雷云渡的亡魂这么多，里面，该不会有明晴医馆的人吧。”程溪盯着花月柔，直白道。 　　她左思右想，觉得若无过节，明晴医馆不可能不派人前来，雷家又不是给不起报酬。 　　花月柔脸色微变。 　　“说来听听。”程溪淡声说。 　　两人分明隔着两个大境界，但眼下程溪硬是在气势上稳压一头。 　　花月柔咬了咬唇，低声道：“二十年前，明晴医馆的绯瑶童子前来此地历练，与夫人有冲突，死于城主手下……” 　　“后来如何解决的？” 　　程溪直截了当问，她没兴趣了解其中恩怨情仇，只想知道事情的处理结果。 　　“雷云渡亦有强者镇守，医馆没有取城主性命，只赔偿了数百万上品灵石。但，那自称绯瑶师尊的女人，竟在夫人身上留下了暗伤！” 　　花月柔面目略显狰狞道：“小公子，小公子就是那个女人害的！定然是她！” 　　程溪原本还带着几分猜测，眼下得到确凿说法，真惊了，好家伙，这吃瓜吃到自己势力头上了啊。 　　就这个过节，雷家有没有找明晴医馆不好说，但就算找了，医馆一翻旧账估计不会给好脸色。 　　“雷家既与医馆有此旧怨，你让我请长辈前来，不是害我吗？”程溪在藤椅上舒展筋骨，随意道。 　　花月柔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明晴医馆共分二十七座分馆，当年那位绯瑶童子乃太虚分馆弟子，且雷家早已赔偿，此事本该揭过。” 　　“只是因那女人横亘在其中，原本医馆答应了会派人前来，可，可……” 　　花月柔说到这，心绪起伏极大。 　　一面是从中阻挠有旧怨的医师，一面是命不久矣的小公子，花月柔每每想到小公子呼吸急促的痛苦模样，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太虚分馆。 　　程溪对明晴医馆二十七座分馆有所了解，其中太虚又别名第五分馆。 　　从第一分馆至二七分馆，这是按照综合实力来评定的，而程溪就在综合实力最差的二七分馆。 　　但即便是最差，二七分馆的资源，也足矣让雷云渡这种中型城池，望尘莫及。 　　“那位医师叫什么名字？”程溪回想着有关太虚的情报，随意问。 　　“妾身只知道她姓姬。”花月柔说。 　　“姬……” 　　程溪略微皱眉，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姓氏，她努力回想，晚上在南药房打工的一段闲聊映入她脑海。 　　姬鸾青！苗寂的亲生母亲。 　　眼下苗寂死于雷云渡，姬鸾青要是知道这个，估计得气得发疯。 　　嘶…… 　　程溪暗自吸气，只觉得雷家这趟浑水，绝不能轻淌，她可不想这么早被元婴境的姬鸾青盯上。 　　“医馆确实有诸多分馆，我对太虚有所耳闻，不过太虚在城内，与我郊区分馆并无太多交集。” 　　程溪语气兴致缺缺道：“但到底同为医馆所属，若是宣扬出去，委实不好收场。” 　　花月柔眸光黯然，她素来知情识趣，也知晓少女不想掺和二十年前的恩怨。 　　两人交谈就此告一段落，花月柔含着几分恭敬之意向程溪告退。 　　“这个捕鲛赛有得好戏看了。” 　　程溪躺在藤椅上，在心里暗叹，她发现但凡有裴游时在的地方，总会爆发些让人难以招架的冲突。 　　不过这一切跟她暂且无关，随着看火侍女表示药汤的汤色已经符合她的要求，程溪立即起身，检查药汤。 　　“这个还要再熬盏茶功夫。” 　　“这个，再熬半刻钟。” 　　程溪眼光毒辣，药汤成色行不行她一眼就能看出，置放几个还未合格的。 　　余下药汤她端起药罐，倒进小瓷碗里。 　　一碗药汤六千中品，一个药罐能盛五碗。香蒲在一旁结算，总计六个药罐，程溪轻松收入十八万中品灵石。 　　程溪颇有一种‘这才是医修的正确敛金方式’的感慨，这灵石来得比裴游时给的更有真实感。 　　“木伯，除龙骨外，还有什么材料是打造灵舟必须的吗？”程溪回到躺椅给木傀儡传音。 　　“那可多着咧，不过最好先弄一本样木全典来，让我研究研究如今还剩哪些灵木。”木傀儡提醒道。 　　“嗯。” 　　程溪痛快应下，因院子里的药灶还在熬制药汤，她熬完一批后，各给一百块中品灵石让三个侍女明早再来。 　　她则趁着晚上的时间，让香蒲带自己去城池里最大的灵木行转悠。 　　修仙界的样木全典根据地区不同，其品阶与数量差异也很大，像兴山镇那种小地方，根本没有样木全典。 　　程溪找上灵木行表明自己来意，很快就见到三种版本的样木全典。 　　“这是基础全典，普通灵木皆数在册。”负责接待的金丹期修士指了指最左侧，三本里最薄的全典道。 　　“这是进阶全典，涵盖所有稀有灵木。而这本，是高阶全典，珍稀灵木记载有近百种，罕见灵木亦有十种以上。” 　　程溪目光落在厚实的高阶全典上，直白问：“这本什么价？” 　　“实在抱歉，高阶全典只以物易物，仅是让姑娘有个参考。”这位金丹期修士歉意道，“姑娘亦可选择借阅，只需十万中品灵石，可借阅一个时辰。” 　　程溪：“……” 　　在见识到高阶样木全典的厚度与广度后，程溪对基础与进阶压根提不起兴趣。 　　她怀疑这就是灵木行的用意之一。 　　靠出租高阶全典赚灵石。 　　程溪突然有点怀念缘仙城，为陆州第一大城，别的不提。至少在资源方面，类似这种高阶样木全典，还是能用灵石买到。 　　“我借阅一个时辰吧。” 　　程溪权衡之后道，她给完灵石，在招待的金丹期修士安排下，坐进一间僻静包厢里。 　　程溪拿出木拐杖放在身旁，因不能从后往前翻，她只能先过一遍普通乃至稀有的灵木。 　　全典每次翻开都需要消耗灵力，换普通炼气九层修士，估计翻到一半要么灵力不够用，要么时间到了，根本不可能翻完。 　　“这灵木行真鸡贼。”程溪传音给木傀儡言简意赅说完前因后果，吐槽道。 　　“都这样，想当年，我也有本格外珍贵的样木全典，可惜后来被弄不见了。” 　　木傀儡语气间难掩遗憾。 　　若是近百十年，程溪还能说去找找。但几万年前，还是算了吧，买一本新的更省事。 　　有木傀儡这位玩木头的专家在，程溪只管翻页即可，一个时辰后，灵木行的人在包厢外提醒，她看了眼最后几页，合上这本样木全典离开。 　　“打造灵舟的木头可以回大城池购买，你买几节珍稀灵木，我先给你制几具能应对金丹修士的木卫。”木傀儡的精神寄居在木拐杖里，给程溪传音。 　　“嗯。” 　　程溪想到苗家就焦虑，但她也清楚两者体量不在一个级别，她再逆天，也才来到这个世界三年。 　　从叛离裴游时抵达兴山镇，到现在，程溪满打满算也就发展了半年。 　　半年，从炼气三层晋升至炼气八层。资产从零到上百万上品灵石，程溪想到这些，焦虑稍缓，对未来重燃自信。 　　木傀儡这回要的灵木价值不菲，程溪花去近十万上品灵石才凑齐它要的东西。 　　“这回的木卫与之前应对金丹期的木犬，具体有哪些不同之处。”程溪大肆采购一番回到花馆住所，在点燃灯盏的厢房里好奇问木傀儡。 　　“那可大了。” 　　木傀儡絮絮叨叨给程溪补习傀儡课程，当初的木犬能达到对抗金丹期的程度，有很大部分是依赖木傀儡自身的精神力。 　　“我操控木卫会很轻松，只是在资源上的开销会更大，但木卫也很耐用，就算是元婴修士，也能挡两下，小娃娃你不必经常在这方面花资源。” 　　程溪听出木傀儡话语中的小心翼翼，她轻声道：“木伯，你除了晒太阳，还有没有其它恢复方法？” 　　“这个么……”木傀儡有点纠结，其它方法，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它以往每回与人类提起，他们根本没有多余资源分给它，久而久之，它也省熄了这个心思。 　　“是什么？”程溪认真道：“若是能用资源去堆砌，你只管说。” 　　木傀儡的本体可能很孱弱，但它脑内知识储备格外丰富，程溪很清楚随着她融入这个世界，遭遇的冲突乃至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尤其是人炼魇与炼火宗派之间的纠葛，注定她早晚会对上这个势力不弱于缘仙宗的庞然巨物。 　　刘家一事以后，程溪已经不想再去发展什么新的人脉甚至是培养苗子，她只想守着仅有的重要之物。 　　“咳，我吃木头能加快恢复，就像这样。”木傀儡拿起一节珍稀灵木，凑近木头嘴巴。 　　短短两三息，这节珍稀灵木化细碎的粉末，洒落在地上。 　　“所以木伯你之前就是在用一堆食物在制木犬？”程溪突然觉得木傀儡也挺惨的。 　　本来就饿着肚子，结果还要忍着饿，把嘴边的食物炮制一下，再送出去。 　　太可怜了吧。 　　“这节灵木，顶我晒两个月太阳。” 　　木傀儡心满意足道，它不再吸收剩下的灵木，拿起工具打算制木卫。 　　“木伯吸收低阶灵木能恢复吗？”程溪好奇问。 　　“不行，普通灵木没有用，稀少灵木稍微有牙缝大小的效果，但不划算。”木傀儡咯吱咯吱摇头。 　　“越罕见灵木恢复越快，不过这种罕见灵木很难碰上。我眼下操控两具木卫没问题，再说也还可以晒太阳，小娃娃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精神传音往往没有情绪波动，但程溪仍旧从木傀儡的话语里听出浓厚的关切之意。 　　“嗯。” 　　程溪轻应了声，她从储物袋里拿出黑色魂珠，看着里面翻涌的黑雾，又抽出近一成精血注入其中。 　　“小娃娃你！黑雾它……” 　　木傀儡见到这一幕，惊得手中工具全掉在地上，它沉睡得早，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但从程溪抽取精血的数量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可是精血啊！ 　　程溪注视着魂珠里黑雾将血液吞噬，低声说，“刘家没了，它与屠杀刘家的凶手博弈，对方重伤，它也沉睡了。” 　　“没有谁的血比我更好，能更快让它醒来。”程溪低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蒙着眼的深红雪锻忽然滑落，在程溪手中凝聚成一柄深红长剑，她紧紧握着，轻闭眸子。 　　约莫几十息后，程溪心中杀意平息，雪锻剑重新变为柔软的缎带。 　　她蒙住碧色瞳孔，在后脑勺位置打了死结。 　　“唉——” 　　木傀儡心下长叹，小娃娃先前性子平和，不争不抢，它总觉得太淡泊了些，容易受人欺负。 　　但如今看着肩负仇恨却用理智压抑的小娃娃，木傀儡发现自己竟更希望她能像曾经那般淡泊，脸上总浮着笑意。 　　程溪待在厢房里修炼，木傀儡轻手轻脚地打磨珍稀灵木，夜晚的花馆格外热闹。 　　后半夜时，管事娘娘前来造访，说是愿意往上再加一千块中品灵石，希望程溪能多熬制些大补药汤。 　　正好修炼至饱和，治愈能量又不需要恢复的程溪欣然答应，木傀儡也是个吃灵石大户啊！ 　　谁会嫌资源多。 　　看火的侍女随叫随到，药方的药材又很充足，程溪药材置锅，摆满三十个药灶，也才花去大半个时辰。 　　火候由侍女守着，程溪盘坐在厢房的廊下，手握灵石恢复灵力。 　　夜近四更天，花馆上空忽然爆发一声巨响，下一瞬便是元婴强者的气势碰撞。 　　“小娃娃，有元婴修士在城池上面打起来了！”木傀儡的精神力很强悍，它实时给程溪传音道：“人还不少，啧啧啧，来砸场的元婴修士身家倒是丰富。” 　　“咦。” 　　木傀儡吃瓜到一半，顿了下，谨慎道：“小娃娃，是明晴医馆的人，为首那元婴女子，姓姬。” 　　“姬鸾青吗？她说了什么？”程溪早有预料地传音。 　　“没说什么，她一来就跟疯了似的攻击城主府，附近修士可倒了血霉，连金丹期都死了十几个。”木傀儡感叹道。 　　程溪微微皱眉，平静道：“不管她，雷家估计也憋着一口怨气，她不一定讨得到好。” 　　“嘿，小娃娃猜得挺准，姬鸾青受伤了，这位雷家城主下手倒是狠戾，嘶……姬鸾青可真下得了血本啊，她怎么火气这么大，快！小娃娃快拿防护法宝！！” 　　木傀儡忽然急声提醒。 　　程溪反射性拿出一块淡青色符宝，下一瞬，一道身影轰然从上空砸下。 　　强者余威将药罐全部碾碎，三个侍女也被那股余威冲击得当场重伤昏死。 　　程溪手中符宝发亮，抵御近两瞬才黯淡下来。 　　在其他人的惊呼中，程溪连忙起身把三位侍女带到廊下，给她们输入治愈能量，把差点咽下去的那口气救回来。 　　“姬鸾青她们走了，小娃娃，雷家城主被摄魂毒针刺中，你要不要展露一手，借此打听龙骨？” 　　木傀儡给程溪提议。 第64章 旧怨 　　木傀儡馋雷家的龙骨, 程溪何尝不是，眼下机会是个好机会，但程溪还是遗憾传音道：“我出现时机太好，反而容易被他们猜忌, 再等等看吧。” 　　程溪跟姬鸾青同出明晴医馆, 她与苗寂的恩怨又绝不能摆在台面上, 一旦被姬鸾青知晓，她这堪比自爆。 　　程溪缩在厢房檐下, 目送重伤的雷城主被下属带走, 只留下院子里的满地狼藉。 　　程溪轻叹一声。 　　“程姑娘！程姑娘您没事吧！”约莫十几息后, 管事娘娘焦急跑过来。 　　见到檐下的程溪时, 她提起的心又放渐渐放下, 长舒一口气。 　　“我没什么，就是这批药汤不能及时供应了。”程溪收起淡青色符宝, 看向管事娘娘平静道。 　　“哎呦！这时候还管这些不大值钱的药材作甚, 最紧要的还是您人没事。” 　　管事娘娘瞥了眼地上的药罐碎片与满地药材, 要说不心疼也是假，但好在熬制药汤的药师没事。 　　待场地重新收拾，有药师在，自然还能继续熬制。 　　管事娘娘的办事效率极快，在花馆南侧给程溪安排一栋大别庄，除去僻静外, 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对于程溪一人而言, 这栋大别庄委实太大, 光就一个景观兴致的池亭就能比拟之前的小院。 　　在香蒲的带领下，程溪游览别庄建筑后，最终挑了一处三面建筑, 庭院又大又整洁的大院子。 　　重新摆设药灶与药罐并非难事，程溪推开大院的东厢房，发觉里面的布设时是间雅致书房。 　　程溪心里清楚此地只是暂住，故而对住所没什么要求，也懒得去看另外两间大厢房的环境。 　　她搬个木椅放在阳光明媚的台阶下方，把木傀儡安放好，自己则放个蒲团在太阳还未晒到的檐下，手握灵石恢复气海灵力。 　　“姑娘，药灶与药材已经备好，仍是三十个，您可有其它安排？”香蒲站在阶梯下方，视线落在地面恭敬询问。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视线扫了眼庭院里摆得整齐的三排药灶，对面还有两条大长桌，上面放置的是装有药材的储物袋。 　　负责看火的侍女也已到位，眼下只需等程溪着手挑拣药方份量，而后药材置锅。 　　可真省事啊…… 　　程溪视线在药灶与侍女身上停留两息，心下暗自感叹，有人帮忙打杂真是又舒坦又爽。 　　“其它安排，有。”程溪站起身，视线落在香蒲身上，淡定道：“我需要一批珍稀类灵木，能劳烦你帮忙搜集吗？用此来顶替药汤的报酬也是可以的。” 　　“这没问题。” 　　香蒲稍愣半瞬，而后痛快应下。 　　“那就好，灵石资源我也不算太紧缺。不过若是有灵木，我兴许能提起干劲，多熬制些药汤。”程溪淡笑着说。 　　香蒲顿时秒懂她话里意思。 　　投其所好同样适用于修仙界，在程溪准备药材置锅期间，香蒲离开后便将此事禀报于管事娘娘。 　　“去找几个关系密切的灵木行多买点回来！只要她愿意熬制药汤，这些都不是问题。” 　　管事娘娘爽快道，“对了，灵木再压到市价的八成，然后折算成药汤给她。” 　　“娘娘，这，会不会太便宜了……”香蒲在心里权衡药汤的收入与支出，忍不住道。 　　“呵，药汤可不是用来供给花馆的客人。”管事娘娘高深莫测地轻笑，“那些浓情蜜意的道侣，才是大主顾。” 　　香蒲对这些接触不多，她识趣没有再问，而是抓紧时间去采购灵木。 　　当天傍晚。 　　香蒲带着十节珍稀灵木前来，因程溪没有指明需要某种灵木，故而香蒲带的这些，都是不同品种。 　　十节珍稀灵木被摆在长木桌上，任由程溪挑选。 　　“小娃娃，挑中间第七节 ！”木傀儡本体在厢房里制作木卫，但它精神力足以了解庭院里发生的事。 　　程溪本就是给它准备的口粮，当即拿起第七节 看向香蒲，“这节需要多少碗药汤？” 　　香蒲在早就算过，她斟酌道：“这是神梦木，需要五百四十碗药汤。” 　　五百四十碗。 　　听起来挺多，但程溪一琢磨，不就是熬制一百来个药罐吗？她一天就能肝出来！ 　　“算上今天的，还差多少碗？”程溪爽快问。 　　“还差一百九十碗。” 　　香蒲说着，把这节珍稀灵木递给程溪道：“姑娘可以先收下，待药汤凑齐，奴婢会告知您。” 　　“也好，今晚你派三个轮换的看火侍女过来，晚上也熬制一批。”程溪收下灵木，心情格外振奋。 　　“是。”香蒲颔首应下。 　　一百九十碗药汤，需要三十八个药罐，这大补药汤的药方材料也就十来样，如果明晴分馆的药方难度是高，那么眼下药方也就低难度。 　　程溪虽能轻易炼化，也架不住数量多，她炼气八层的气海灵力比同阶要多出近两分之一，一次性炼化三十份药材，已经是极限。 　　“啊……好想早点突破筑基期。”程溪回到厢房里，把珍稀灵木递给木傀儡后，瘫躺在软榻上喘气。 　　“急甚，我倒觉得小娃娃你如今提升速度过快，容易造成境界不稳。”木傀儡传音道。 　　“这倒不会。” 　　程溪一路稳扎稳打，境界稳得一批。再加上源禅之前强行把她的基础再度垒实，她这基础强得吓人。 　　“这段时间都没空修炼源禅，等回缘仙城，可以去东郊再玩玩。”程溪在心里暗忖。 　　雷云渡也有守擂场，但那种场合生死自负。程溪生怕一拳把人给打死破了心法戒，那她多冤呐！ 　　程溪歇了会，为了灵木，又从舒服的软塌爬起来，坐在蒲团上继续恢复气海灵力。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 　　有侍女在厢房外表示有药汤已经熬好，请程溪过目看看。 　　程溪走出厢房，考虑到药汤陆续熬好，她索性坐在厢房门外的阶梯处，趁空闲恢复灵力。 　　一直到清晨。 　　程溪终于还完那节珍稀灵木所欠的药汤，就在程溪打算在挑选一节珍稀灵木时，打扮得如花似月的花月柔面容含笑地赶过来。 　　“程姑娘，听闻你在寻灵木？”花月柔脸上的笑意很温柔，但程溪却看出几分遮掩的焦急之色。 　　“嗯。”程溪看了她一眼，点头。 　　她伸手握住药罐手柄往瓷碗里斟倒药汤，动作行云流水，观赏性极佳。 　　“我早些年也搜集了些灵木，只是存放在身上迟迟找不到用途。我与程姑娘一见如故，索性留着也无用，便想着赠予程姑娘。” 　　花月柔说罢，拿出五节灵木，程溪抬眸扫了眼，视线有些难以挪动。 　　“小娃娃！这些都是罕见灵木啊！这五节若能全部吸收，就算是姬鸾青，我操控木卫也能短暂拖延！”木傀儡激动传音。 　　程溪的焦虑有很大一部分便来自元婴修士，木傀儡这话简直戳中她心窝。 　　“我确实急需一批灵木，这些我就笑纳了，无功不受禄。不知月柔姑娘有何需要我帮忙的，若我能办到，我必不会推辞。” 　　程溪收下五节罕见灵木后，礼貌道。 　　花月柔一反常态地没有提要求，而是与程溪拉扯家常般地闲聊几句，便说了告退。 　　程溪回到厢房里，把五节罕见灵木全递给木傀儡，传音道：“雷家搞不定姬鸾青的摄魂毒针，不出三日，我就要过去一趟了。” 　　“她为何不现在喊你？再拖延两天，只会让伤势加重。”木傀儡也知其中缘由，它反而搞不清这些人类态度。 　　“她怕我跟姬鸾青认识，也怕显得太过功利。”程溪轻笑道：“你别忘了，雷家除去眼下的雷城主，还有一个两岁小孩。” 　　“五节罕见灵木救一个可以，但救两个，估计雷家也觉得不太可能。我在他们眼里，属于迫不得已的备选，不到油灯枯竭的地步，他们不会来找我。” 　　“不过能被纳入备选，也不错。” 　　程溪神色轻松，要是雷家能解决摄魂毒针，那她就相当于白嫖五节罕见灵木。 　　这可真是相当让人舒适啊！ 　　“小娃娃，这三节你先收着，我得消化消化才行，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木傀儡啃完两节罕见灵木，艰难传音。 　　“还晒太阳吗？”程溪收起灵木问。 　　“晒！”木傀儡连忙道。 　　程溪把它搬到外面，香蒲目光在木椅上的傀儡上停留一瞬，又望向程溪恭敬道：“程姑娘……药汤还用灵木结算吗？” 　　“用。” 　　程溪点头，高阶灵木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一种必不可缺的食物。 　　食物哪怕现在不吃，也要多备点。 　　在程溪努力肝药汤期间，木傀儡花费近三天才完全消化灵木带来的提升。 　　花月柔在这期间又送了二十几节珍稀灵木，程溪从最开始的舒爽，到眼下，已经感觉这些灵木收得有点烫手。 　　“咳，月柔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办到，必然义不容辞。” 　　程溪先前的说辞是有需要只管说，眼下她的承诺份量逐渐加重，花月柔自然感觉出来了。 　　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花月柔布置隔音阵法，悲戚地把这几日来发生的大事言简意赅说了遍。 　　其中姬鸾青前来找麻烦，雷城主身中摄魂毒针重伤，夫人一病不起，小公子的先天症状越来越严重，或许活不过今年…… 　　程溪听得头皮发麻。 　　“我倒是听闻过摄魂毒针，不过此物价值极高，姬前辈怎么舍得下这么大本钱？”程溪早就听木傀儡谈过摄魂毒针，她看向花月柔的神色带着疑惑。 　　这话落在花月柔耳中，她以为是程溪的试探。 　　毕竟这位程姑娘同样来自明晴医馆，自然忌惮姬鸾青，想弄清楚缘由，但眼下并非雷家理亏，花月柔自是全盘托出。 　　姬鸾青一开始打上门，疯了似的架势还真把雷城主打蒙了。直到雷城主重伤，姬鸾青在城外放话，说要让整个雷云渡为她儿子偿命。 　　雷城主才恍然：‘噢，原来是你儿子没了。’ 　　但这关雷家何事？又非雷家动的手。 　　二十年前的旧怨雷城主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但明晴医馆说到底还是要强于雷云渡。 　　哪怕身中摄魂毒针，在妻子具病的情况下，雷城主仍打算咽下这口气，以共同追查杀害姬鸾青儿子的凶手为由，想让她解了摄魂毒针。 　　并治好自己妻子的病情。 　　但姬鸾青根本不将雷家放在眼里，她只给雷城主两个选择，其一，雷家将杀害苗寂的凶手找出来，她会看在心情上，酌情解一部分毒性。 　　其二，雷家不配合，她毁了雷云渡。 　　反正两个选择不管选哪一个，雷家都讨不到任何好处，并且这个酌情解决毒性，就特别让人冒火。 　　花月柔说起此事，被气哭好几次，“二十年前姬鸾青仗着明晴医馆，为她那个破坏夫人与城主感情的徒弟讨要公道，城主不欲与医馆为敌，选择退让。” 　　“但今日，姬鸾青欺人太甚！” 　　程溪：“……” 　　果然，有个大树乘凉就是好啊。 　　“摄魂毒针我听长辈说起过，不过解法我只学了点皮毛……”程溪斟酌着说。 　　花月柔听到此话，神色一怔，连忙握紧程溪的手掌，哀求她救救城主。 　　“唉，起初我也说过无功不受禄，这回出手之人同为明晴医馆修士，我不想太张扬。” 　　程溪摆出颇为无奈的语气道：“而且我学的解法是皮毛，处理摄魂毒针的毒性，可能会慢一些。” 　　“妾身晓得的，程姑娘的身份，妾身一定不让人宣扬出去！” 　　花月柔连忙保证：“只要程姑娘能解除摄魂毒针，城主府的宝库还有各种天材地宝，皆可由您取用！” 　　“那些就算了，你这回送的灵木已经解我燃眉之急，如何与城主碰面，还需你安排。” 　　程溪看了眼黄昏天色，目光落在庭院的药灶上，语气缓和道：“我先看下药汤，待你想好再告知我。” 　　“好，好！” 　　花月柔怔怔应下，她看着少女游刃有余的背影，仍有种不够真实的感觉。 　　让城主府忙得焦头烂额，毫无头绪的摄魂毒针的解决办法，就这么简单？！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花月柔理智有些恍惚，程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她言行有度，不太可能会夸此海口。 　　花月柔早就听闻过，明晴医馆常出妖孽，程姑娘熬制的药汤，她曾偷偷拿一份给城主府的金丹期医师看，他们都笃定炼制的人，修为绝对在金丹期。 　　所以，或许是真的！ 　　花月柔脸上迷茫逐渐褪去，她略作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让程姑娘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城主府。 　　在花月柔思考期间，程溪没有再熬制新的药汤，香蒲搜集而来的珍稀灵木已经被她全部换光，她对灵石兴致暂且一般。 　　“程姑娘，您看这样可否？” 　　约莫一刻钟后，花月柔有了想法，她给向程溪传音道：“妾身平日时常外出，身边会跟着侍女。委屈下程姑娘以侍女之名，随妾身先去夫人的住所。” 　　“这没问题。” 　　程溪答应得格外爽快。 　　她收起木傀儡，让三位看火侍女注意剩下的十几罐药汤，她则跟着花月柔动身前往城主府。 　　品棠花馆离城主府不远，程溪在靠近城主的街区时，精神力寄居在木镯里的木傀儡向程溪提醒道：“有一位隐藏修为的元婴修士在外面盯着城主府。” 　　程溪面色不变，此人背后势力有点难猜，但绝对跟城主府没关系。 　　花月柔是从城主府的后门进入，她常常出入城主府，看守的筑基期侍卫都认识。见到她身后跟着的蒙眼少女，本来按规矩，他们应该盘查。 　　但少女炼气八层的修为，实在让人提不出警戒心，尤其人还是花月柔带进来的。 　　两位筑基期护卫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送两人进入城主府。 　　程溪首次进入城主府，在府邸内往来的修士行迹匆忙，相比于私人府邸，城主府要更为热闹。 　　花月柔神色凝重，带着程溪横跨一刻钟的路途，抵达后宅，她才缓了口气道：“城主府并非只有城主一人，不过后宅是夫人在打理。” 　　程溪颔首表示了解。 　　城主府的后宅比之花馆只大不小，这里的景观格外大气，就连池亭用湖亭来形容更贴切。 　　程溪看着建造在湖面上，几栋精雕细琢宛如画卷美景的建筑，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这湖面建筑花了多少灵石？”程溪习惯性询价。 　　花月柔愣了下，视线越过廊道，抬眸眺望碧波荡漾的湖面，想了下说：“约莫，三百来万中品灵石吧。若算上湖底的灵脉与灵莲，还有建筑内的布设，约莫五十万上品灵石。” 　　五十万上品，折算就是五千万中品。 　　程溪：“……” 　　是她建不起的住宅。 　　程溪以为城主夫人的住所，必然要比湖面建筑更加阔气，但当花月柔把她带到地点，她还是为之一愣。 　　荒凉山林，青石阶延伸而至的飞檐庙宇，与后宅的各色风格建筑简直格格不入。 　　“这两年夫人长跪佛陀面前，日夜礼佛，只为给小公子祈福。”花月柔低声道。 　　“这有用吗？”程溪忍不住问。 　　“小公子本生来就该早夭，是一位云游的佛僧赠了一颗舍利，母子连心，只要夫人虔诚，舍利便会庇护小公子……” 　　花月柔喃喃说罢，抬头怔怔看着这座青砖红墙，飘出淡淡青烟的庙宇，眼眶逐渐湿润。 　　程溪不能感同身受雷家的处境，她平静道：“你唤城主过来，还是？” 　　“程姑娘随我来。” 　　花月柔回过神，踏上青石台阶，语带恭敬道：“夫人有密语珠能与城主交谈，程姑娘进入庙宇与夫人说明来意便可。” 　　“你不进去？”程溪目光落在停顿在庙宇门口的花月柔问。 　　“奴婢身浊，不配进这庙宇，只会惊扰圣佛。”花月柔嗓音很轻，带着一丝丝颤音。 　　程溪眉头微皱，她没感知到庙宇的危险，当即迈动步伐踏入其中。 　　从庙宇外面看还不如何，但当程溪踏进庙宇时，她气海心法倏然运转。 　　就连处于蕴藏期的花瓣种子，亦发出轻微颤动，开始净化意图钻进她体内的毒性。 　　程溪目光透过雪锻，发现庙宇上首供奉的佛，周身萦绕着青黑之气，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反显出凶恶来。 　　“小娃娃，快退出庙宇，这是尊邪魔。”木傀儡立即提醒道。 　　“里面还有没有活人？”程溪发现这邪魔的毒性被心法轻易泯灭，她传音问木傀儡道。 　　“是有个人，但已经被邪魔化茧，意识还存不存在不好说。小娃娃，有人在算计雷家，这场浑水，咱们干脆别淌了。”木傀儡劝道。 　　“这种能化分丨身的邪魔，本体实力在元婴境界之上，它们格外记仇。但凡被惦记上，轻则厄运临头，重则有血光之灾。” 　　程溪静静听着，她抬眸注视这尊邪魔，轻声说：“我也想当没看见，不过这邪魔，好像不打算放过我啊。” 　　在程溪说话期间，她所处的场景发生变化，四面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邪魔佛像，它们身上喷涌大量浓郁黑气，意图污染程溪。 　　邪佛的手段非常诡异，如果程溪没有心法传承，她极有可能已经中招。 　　但眼下有心法，这体验就很不一样，黑气来多少，她的治愈能量与心法都照单全收。将黑气净化为养分，让花瓣种子长出新的花瓣。 　　程溪：经验送货上门，就很舒爽。 　　约莫半刻钟后，这些稀奇古怪的邪魔败下阵来，幻境不攻自破，程溪看着气海里刚长出的两片淡绿花瓣，心满意足地踏进庙宇里。 　　既然已经跟邪魔对上，程溪也不怕再让它记上几笔，她用小半治愈能量将黑色邪气形成的厚茧净化，一位面色苍白，宛如沉睡的貌美女子呈现在她面前。 　　她很虚弱，修为也已经趋近于无。 　　程溪将治愈能量输入她体内，清理沉淀的邪气。随着时间推移，程溪眼睁睁看着女子容貌开始衰老，她手一抖。 　　治愈能量中断，面容皱纹明显，宛如五十多岁的女子朦胧睁开双眼，她嗓音老迈地喃喃：“北顷……是你来了吗？” 　　程溪还未说话，女子又闭上眸子，虚弱道：“北倾，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老，很丑？对不起……” 　　程溪一默。 　　“我出不去古庙，可这两年发生的事，我都知道。等我死了，你就将月柔扶为正妻吧，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邪佛让你误以为她是我。” 　　女子轻轻抽泣着，悸哭道：“我不怪你，北顷我一点都不怪你，都是我的错。若我不强留皓儿，便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你待皓儿去世，把他与我葬在一起。我不该强留着他，让他多受两年的痛苦，我好后悔……” 　　被误认为雷北顷的程溪就像被人强塞一颗苦瓜在嘴里，她想安慰两句，话还未开口，女子已经在她怀里断了气息。 　　她死了。 　　修为被蚕食的她寿命本就比不得修士，没了邪气维系那口气，她自然回天乏术。 　　程溪轻轻放下女子，她回头看向这尊金色佛像，步伐轻缓地走近。 　　“尔敢！”邪魔暴喝的声音堪比金丹后期攻击，但被木傀儡尽数化解，“小娃娃，弄它！” 　　程溪抬手搭在佛像上，她体内治愈能量就像猫咪闻见肉罐头，疯狂涌入佛像内。 　　就连心法也不甘示弱地蚕食丨精纯邪气，这于修士来说是致命威胁，但对心法而言，就是大补之物。 　　短短百来息。 　　这座佛像的邪气被净化一空，没了支撑，只剩一具空壳的佛像轰然破碎。 　　花月柔听到庙宇里的动静，她连忙朝内张望，见到破碎的佛像时，她愣了愣，下一瞬连忙跑进来。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尊木卫，站在古庙建筑大门口，淡漠看着花月柔，语气平静：“别过来。” 　　花月柔的步伐在庙宇院内停顿，神色复杂地喃喃：“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何其他人都被邪魔蛊惑，唯独实力最弱的少女，会窥破这一切。 　　雷北顷几乎在同心契碎裂的那一瞬，便跟疯了似的跑来后宅的古庙。 　　程溪之前只见过这位城主一面，他样貌清俊，哪怕身受重伤，穿上一身蛟龙锦袍，久居高位的气势仍旧让人不容小觑。 　　“尊夫人托我告诉城主两件事。”程溪收起两具木卫，侧身让雷北顷进入古庙，在他发作前冷静道。 　　雷夫人的死因非常明显，雷北顷红着眼眶将面容老迈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嗓音嘶哑：“说。” 　　“皓儿死后，与她埋葬在一起。”程溪说。 　　雷北顷亦是八尺男儿，一城之主，可听到这话，热泪还是从眼眶滚落。 　　“这两年，她知道你把花月柔误当成她，她不怪你，也原谅你了。”程溪目光落在断了气息的女子身上，轻声道。 　　她说她不怪雷北顷，可当时握着程溪衣袖的手，分明恨不得抓烂那衣袖。 　　她只是没有力气了。 　　“她还让你把花月柔扶为正妻。”程溪看着抱住尸体无声痛哭的男人，补上最后一刀。 　　庙院里，花月柔同样听见这一席话，她身体像被抽空所有力气，面色灰败跌坐在地。 　　“小娃娃，这男人快走火入魔了！”木傀儡暗自砸舌提醒道。 　　“确实，打击太大了点。”程溪颔首传音道。 　　木傀儡：“？？？” 　　“小娃娃，你对此人有怨气？”木傀儡实在想不到程溪的怨气来自哪，它直接问。 　　程溪点头，“我只要代入他道侣，想到他跟其她女人在自己面前厮混两年，杀人的心都有了。” 　　木傀儡：“……” 　　身为一个傀儡，它不太能体会到这种心情。 　　考虑到大局，程溪还是在雷北顷即将入魔前，将尸体的手搭在他手腕上，防止他暴走伤人。 　　而后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他手腕，输入治愈能量，若裴游时在这，定能看出程溪对雷北顷的嫌弃之意。 　　“我目前暂住品棠花馆，城主所中毒伤，我能力有限，只能压制至此。明日城主有空，可以再来。”程溪说罢，站起身走出古庙。 　　“我与姬鸾青同出明晴医馆，关于我的身份，还望城主保密，不然我与长辈不好交代。”程溪走到半途，又提醒道。 　　雷北顷没说话，程溪也没再重复，她看都不看跌坐在地的花月柔，径直朝院门走去。 　　雷北顷嗓音嘶哑，忽然开口：“花奴，你送她。” 　　情感上站以亡正宫的程溪被膈应了一下，但她到底只是局外人，没有理由插手雷北顷的家事。 　　程溪很快将自己从正宫视角抽离，心情重归平静，由着花月柔引路。 　　从城主府到花馆这段路，程溪均未再搭理她。 　　花月柔心里也有数，把人送到宅子门口，道了句有事让侍从唤她，便没有再跟着。 　　“小娃娃，厢房里有人。”木傀儡突然提醒。 　　“嗯。” 　　程溪应了声，神色如常地推门踏进常待的这间书房，她身后的房门无风自闭。 　　裴游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些许暴躁：“感应石怎么不带在身上？” 　　“我又不是不回来。”程溪理直气壮道，“我连着三天没出门，你偏就现在过来了。” 　　“对了，苗寂他娘姬鸾青带着四个元婴修士赶来，把账算在了雷家头上。” 　　程溪绕过屏风，看着躺在软塌上，脸色惨白眸子轻阖的裴游时，竟有些习惯他这半死不活的状态。 　　“姬鸾青是沼州姬家人，沼州地界，以巫家与姬家，还有另外三家共分。” 　　裴游时后脑勺枕着柔软的棉枕头，自觉把手伸出来，淡定道：“姬家，邪家，巫家，此次准备拿下雷云渡。” 　　刚准备分享邪魔分丨身情报的程溪：“？？？” 　　“你怎么知道？”程溪忍不住问，她效率也不慢，但没想到裴游时居然更快。 　　甚至连谁在暗地里算计雷云渡都查了出来。 　　“在城外碰巧拆了尊邪魔分丨身，跟邪家的人打了个照面，宰了几个邪家弟子。”裴游时语气随意：“后来巫家的人赶来支援，从他们储物袋里得知了情报，很好推断。” 　　程溪：“……” 　　你这路子可真够野的。 　　“我在城主府里刚解决一尊邪魔分丨身，雷城主身中摄魂毒针，我给他解了些许。” 　　程溪拿出蒲团，坐在软塌旁，把裴游时的手掌推回软塌里，“你还能撑会吗？我方才应对邪魔分丨身消耗很大。” 　　“嗯。” 　　裴游时翻了个身，把半边脸颊埋在棉枕头里，面朝屏风这一侧，恰好能看见少女精致白皙的小脸还有垂在她脑后的深红缎带。 　　“眼睛怎么了？”裴游时盯着深红缎带看了会，语气随意问。 　　程溪虽在炼化灵气，倒也有关注外界，缘仙城再会，当时裴游时没问。 　　程溪还以为他不会再问。 　　“受了点小伤，不碍什么事。”程溪轻松道。 　　“嗯。” 　　裴游时收回目光，把脸埋在枕头里，身躯趴在软榻上小憩。 　　一刻钟后，程溪灵识内视恢复十分之一的治愈能量，琢磨着这十几片花瓣的份量，应该足以治愈裴游时体内积攒的毒性。 　　“你要不要与雷家搭根线？”程溪伸手搭在裴游时手腕上，边输入治愈能量，边问。 　　“不搭，道不同。” 　　裴游时闷闷的嗓音从枕头里传出，“捕鲛赛还有六日举办，你在这之前切记离开，这里会爆发一场大战。” 　　“是姬家与巫家那批人吗？”程溪虽是疑问，却有所笃定。 　　“嗯，还有陆州这边的势力，雷云渡是与沼州的交界城池，绝不可能交予沼州。”裴游时说。 　　光从裴游时的描述中，程溪已经听出纷乱战局的雏形，在雷云渡这短短数天，她收获颇丰。 　　大战前功成身退是最上策。 　　不过从裴游时的言辞中，他显然是打算留到大战掀起的那一刻，说不准还想在这里面浑水摸鱼捞一笔。 　　这些与程溪有点关系，裴游时越强，五年后心魔誓的约束一断，她估摸着自己得亡命天涯。 　　但以她眼下身份，劝阻裴游时反而容易引起他怀疑，而且苗家未除，炼火宗派也在。 　　她绝不能与裴游时翻脸。 　　程溪既希望裴游时变强，又希望他不那么强，她忧愁地叹了口气，说了句心里话：“你说你这么厉害干什么？” 　　“嗯？” 　　裴游时抬起埋在枕头里的俊美脸庞。 　　程溪：“……” 　　她只在心里想想，怎么还说出来了！啊！！！ 　　“……我在夸你。”顶着裴游时的注视，程溪缩回手掌，绷着一张小脸道。 　　“夸我什么？”裴游时明知故问。 　　程溪果断岔开话题：“毒解了就赶紧走。” 　　“要灵石吗？这回又赚了一笔。”裴游时翻个身舒舒服服躺在软榻上，瞧着少女白净下颌。 　　“赚了多少？” 　　程溪步子一顿，好奇问。 　　裴游时不吱声，一双浅色瞳孔的俊美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刚在夸你厉害呀，裴游时你好厉害。”程溪强忍着暴打裴游时的冲动，屈服于灵石之下。 　　裴游时以手作拳，抵在淡色唇边，眉梢浮现星星点点的愉悦笑意。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分明是想打他才对。裴游时暗想着，看着她如实道，“八十来万上品灵石，还有一大堆材料。” 　　“你的储物袋还能装灵石吗？” 　　裴游时唇角微扬，促狭道：“你能装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好不好？” 　　程溪：“……” 　　堂堂男主，夺笋呐！ 　　“有灵木吗？珍稀类或者罕见类的，要是有，我就不要灵石了，你给我几节。”程溪厚着脸皮道。 　　“有一点点。” 　　裴游时颔首道：“真不要灵石了？” 　　“你等我下回换个大点的储物袋。”程溪痛心又悲愤。 　　“好。” 　　裴游时轻笑应下，拿出自己用不上的灵木，起码几十节，堆了一地。 　　程溪看着这一地含杂着几节罕见灵木的珍稀灵木，当场蒙圈，裴游时这是截了灵木行？ 　　不不不，一般的灵木行也没这么多高阶灵木资源啊！ 　　“你这都哪弄来的？” 　　程溪忽略木傀儡的兴奋狂笑，捡起地上这些珍稀灵木，一边往储物袋收，一边问。 　　“储物袋里搜刮来的。”裴游时如实说。 　　程溪：“……” 　　男主的资源来源，就是这么枯燥。 　　解决完裴游时体内积攒的毒性，程溪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她看向还躺在软榻上的裴游时：“夜黑风高……” 　　“杀人么？”裴游时抢答。 　　程溪：“……” 　　太上道了啊！ 　　程溪没这打算，她隐晦道：“你不觉得，晚上很适合夜行吗？” 　　简而言之，你该走了。 　　“不觉得，晚上是那些老手最喜欢的潜伏时段，外面很危险。”裴游时说。 　　“你还怕危险？”程溪怀疑。 　　“嗯。” 　　裴游时坦然承认，“所以我都是提前规划，例如明早上再出城。” 　　程溪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她恋恋不舍瞥了眼裴游时身下的软塌。她为了躺着舒服，之前特意铺了两层软垫！ 　　罢了，也就一晚上，就当是灵木的报酬之一。 　　程溪安慰完自己，离开屏风挑了个能靠背的角落坐在蒲团上，沉浸在修炼中。 　　邪魔的能量反哺很磅礴，花瓣种子还在增长新的花瓣，但也不影响它由虚转实的过渡。 　　程溪推测心法的修行，最后应当是虚实同时进行，所以她积攒净化能量，还是不能轻易放松。 　　有机会要再去一趟育苗堂的万毒窟才行，那地方的养分很充足，很适合心法修行。 　　以她跟三位元婴师叔的瘟城交情，应该不是太难的事，程溪在心里发馋。 　　次日清晨，程溪从饱和修炼中清醒，被木傀儡告知裴游时已经离开。 　　虽然攒给木傀儡的口粮已经超过一百多节，但程溪仍对这方面保持着充沛热情。 　　她拉开书房门，正准备熬个百来罐药汤，却迎来一位预料之中的男人。 　　雷云渡现任城主，雷北顷。 　　他挥袖布下隔音阵法，清俊眉眼含着几分阴鸷，声线低沉道：“一条珍稀龙骨，治好皓儿，它就是你的。” 　　程溪瞥了眼站在院门廊道处的花月柔，语气平静：“我没把握，不过试试也无妨。” 　　珍稀龙骨，足以承载一艘灵舟。 　　程溪懒得请雷北顷进屋，她主动走近后，礼貌道：“想来城主事务繁忙，还请伸出左臂。” 　　雷北顷沉默地伸手。 　　程溪伸出两根手指抵在他手腕上，输入治愈能量，她控制着份量，清理约三分之一的余毒，呼吸略显紊乱地收回手。 　　“花奴会带你去见皓儿。”雷北顷丢下这句话，身形一闪已经离开。 第65章 名额 　　雷北顷的嫡子被安置在与城主府相隔两条街的一栋其貌不扬的宅院, 程溪跟着花月柔过来，守在门口的侍卫立即尊称她为夫人。 　　程溪神色平静，看着府上下人对花月柔恭敬的态度，显然平时是由她在打理这座宅院。 　　花月柔走在前面, 低声道：“小公子的呼喘之症让他无法像正常孩子那般走动, 一直在卧房里由奶娘与侍女照顾。” 　　程溪没做声, 雷家的事她没兴趣，也不想管, 但花月柔昨天分明知晓那座供奉邪魔的庙宇有问题, 她仍让程溪进去。 　　光就这点, 程溪没翻脸完全是看在她之前引荐花馆, 甚至送灵木的份上。 　　花月柔也心知自己所作所为, 她敛了声静默地在前面带路，两人穿过几道月亮门, 终于来到后院。 　　程溪抽了抽鼻子。 　　后院的灵气很浓郁, 且空气也经过特殊处理, 呼吸起来非常轻柔顺滑，一点都不费力。 　　花月柔推开主屋的两扇房门，立在门外低声道：“小公子就在里面，程姑娘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以免惊扰小公子。他心绪起伏过大，便容易喘不过气。” 　　“屋子里只有一个筑基期, 这小孩子可真遭罪。”木傀儡精神力覆盖主屋, 给程溪传音道。 　　程溪沉默踏进主屋里, 里面正伺立着八位侍女，还有一个坐在床榻边的妇人。 　　她神情麻木，眼底满是哀痛。 　　察觉程溪进来, 几位侍女无声行礼，以表尊敬，而妇人也从床榻起身，目视着程溪走近。 　　直到看见床榻躺着的小孩，程溪才深有体会木傀儡所说的遭罪。 　　约莫两岁的小孩子，脸颊消瘦，脸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呼吸很弱，眼白微微上翻。 　　若不是还有呼吸，就算说他是具尸体，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是程溪首次接触患有先天不足的孩童，她靠着床榻边坐下，伸手轻触小孩只有竹竿粗的小手腕，输入一滴治愈能量。 　　“唔……” 　　治愈能量的刺激让小孩眼珠微颤，黑色瞳仁随着眼睛轻眨，逐渐有了聚焦。 　　程溪的灵力在小孩体内勘察，他的的脏腑虚弱，常人拳头的心脏，他连三分之一大小都没有。 　　治愈能量除去能够净化毒性，在愈合方面也独树一帜，程溪细致感知着治愈能量接触心脏后，试图促进血液与各种细微物质痊愈心脏。 　　这过程非常精妙，也不容有丝毫闪失，甚至治愈能量一次性输入太多，也会造成生命危险。 　　程溪伸手将约莫十来斤的两岁小孩抱在怀里，缓慢地往他体内输入治愈能量。 　　“呜……”许是心脏新长有些疼，小孩卷缩在程溪怀里，面露痛苦。 　　程溪低声安抚：“忍一忍，等伤好了，你就不用总是躺在床上了。” 　　“清皓……” 　　奶娘在一旁看得直抹泪。 　　许是程溪的安抚有了效果，两岁的雷清皓把脸埋在她怀里侧，嘴里发出难忍的呜咽声。 　　程溪碍于小孩子体魄太孱弱，没法一次性承载心脏张全的疼痛，她只能在修补近十分之一时，停下动作。 　　即便只修补十分之一，也足以让连呼吸都困难的小孩子，体验到顺畅呼吸的美妙。 　　“我明日再过来。”程溪一副大伤元气的神色，语气虚弱，示意奶娘把小孩抱开。 　　“是，是！” 　　奶娘忙不迭地的答应，她弯腰靠近小孩子，慈爱地哄道：“清皓，来，嬷嬷抱抱。” 　　听到奶娘的声音，小孩抬头看了眼，又把脸埋在程溪怀里，明显不想分开。 　　“清皓……” 　　奶娘见这位医师唇瓣都没了血色，已是非常虚弱的状态。她唯恐会影响医师恢复，从而致使小公子不能得到救治。 　　想到这，奶娘伸手握住雷清皓的手臂，想要将他抱回来，她这举动就像一个信号，让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明白她的用意。 　　小孩连忙伸手攥住程溪的衣物，小声呜咽着不管奶娘怎么劝，都不愿意撒手。 　　“别哭，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程溪抬手制止神色无奈的奶娘，低头对两岁的雷清皓温声说。 　　雷清皓止住呜咽声，小心翼翼地仰头注视程溪，他瞳仁漆黑如墨染着水雾，带着如小兽般的灵动。 　　“能自己走吗？”程溪轻声问。 　　“小公子还没下过地。”奶娘在一旁面露为难地说。 　　“那现在试试。”程溪说着，双手举着小孩子的腋下，让他站在地上，同时扶着他。 　　以两岁孩子的筋骨，走路应当是毫不费劲。雷清皓先天有缺，但身体发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稍有些虚弱。 　　雷清皓被扶几息，适应站着的感觉，能稳稳站住后，程溪便松了手。 　　他穿着宝蓝夹袄，五官精致，皮肤是没有接触过阳光的苍白，配上小小身躯与干瘦脸颊，光看着就给人一种瘦骨嶙柴感。 　　“走。” 　　程溪站起身，朝雷清皓伸手。 　　小孩连忙攥住她两根手指，起先走的两步有些踉跄，但很快便掌握了着力技巧。 　　程溪领着他走出主屋，站在檐下观赏这片景色宜人的院落，“想去院子里玩吗？” 　　雷清皓仰头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跟奶娘去，她会带你玩好玩的。我方才给你治疗，消耗很大需要休息。” 　　程溪试图跟两岁小孩讲道理。 　　雷清皓攥着程溪的手指紧了紧，步伐下意识贴近她殷红裙裳，仰起小脑袋眼巴巴盯着她。 　　“或者我在这里休息，你就在院子里玩，可以吧？”程溪指了指檐下的走廊，“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雷清皓许久才迟疑着点头，被奶娘牵着，一步三回头地张望檐下的程溪。 　　奶娘为让程溪有机会离开，特意把雷清皓往视野偏僻的地方带，结果小孩一回头见不着走廊，立马挣脱奶娘的手往回跑。 　　程溪没打算立即就走，雷清皓半途跑过来，小脑袋栽在她怀里，双手像个八爪鱼似的抓住她衣物。 　　这回不论奶娘如何诱惑，两岁的雷清皓都不愿意再抬头看她。 　　“怎么了？”程溪见状问了句。 　　奶娘神色尴尬地给程溪传音，同时又骄傲于小公子能识破她的意图。 　　程溪也没料到这小孩子这么敏感。 　　“姑娘不妨把小公子带去花馆照料。”花月柔在一旁温声道，“家主定然会很高兴。” 　　雷北顷作为雷云渡的城主，如果他的权势能稳住，那么下一任城主将会从他的子嗣中挑选。 　　而雷北顷如今的子嗣，只有雷清皓。 　　“想去吗？” 　　程溪伸手轻揉雷清皓细软短发问。 　　“嗯！”雷清皓喉音稚嫩地点头。 　　虽说是带雷清皓去花馆照料，但随行的起码有十几人，奶娘也在。 　　兽车里，程溪抱着雷清皓当说客，奶娘认真道歉。好说歹说，两岁的雷清皓才算原谅奶娘，愿意让她碰。 　　至于其他人，雷清皓一概不愿靠近。 　　花馆大院里。 　　之前那批侍女全部被清走，独独留下香蒲与三位看火侍女。雷清皓住在庭院主屋里，照料他的侍从忙前忙后很快将住所焕然一新。 　　因说辞是身体虚弱，程溪也不好立马蹦跶着熬制汤药，她待在书房里，雷清皓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吵也不闹，格外安静。 　　程溪见他没打搅，便由着他。 　　两个时辰后。 　　程溪从饱和修炼中清醒，瘦弱的小孩脑袋枕在她盘起的腿上正在熟睡。 　　因重量太轻，程溪压根就没察觉。 　　“嘶……” 　　程溪有点头疼，她没带过小孩，但也觉得照自己这种带娃方式，怕是会越养越瘦。 　　程溪本打算把小孩抱到软榻上休息，但她刚有动作，睡得很浅的小孩顿时惊醒。 　　“饿不饿？” 　　程溪见他醒了，起身牵着他往外走：“去找奶娘吃点东西，你体质弱，要多吃些好的补补，将来才不会落下病根。” 　　程溪推开书房门，院子里的药灶仍保持着原样，就是多了一座遮阳的小石亭。 　　雷北顷墨发束冠，一身玄袍坐在石亭里，他眉宇间的煞气在触及跟在程溪身边的小孩时，尽数散去。 　　“这是你爹。”程溪牵着雷清皓走近石亭，很直白地给雷清皓介绍：“喊喊。” 　　雷北顷眸色柔和注视神色微怯不做言语的小孩，亲昵喊道：“皓儿。” 　　很难想象今早上还一副深仇大怨的雷北顷，居然还有这么柔情得让人肉麻的时刻。 　　程溪心里疙瘩掉了一地，她轻柔地推了推雷清皓，温声道：“陪你爹坐坐，我让奶娘端吃的过来。” 　　雷清皓下意识伸手捏住程溪的衣角，灵动的漆黑瞳仁注视她，张了张嘴，吐字有些不清道：“不，走。” 　　“我刚刚让你做什么来着？”程溪轻声问。 　　两岁的雷清皓扭头望向雷北顷，脆生生喊道：“爹爹。” 　　雷北顷神色登时有些复杂，他目光在一身殷红衣裙的少女身上停留几瞬，又沉默收回。 　　程溪发现雷清皓确实是个聪慧孩子，她本打算慢慢拖着，等到捕鲛赛前一天，再解决完雷北顷跟雷清皓的伤势。 　　但雷北顷，给的灵木实在太多啦！ 　　他一出手就是上百节珍稀灵木，并让程溪不要再浪费时间熬制药汤，有空多陪陪清皓。 　　这种城主爹，直接让雷清皓的起点建立在旁人奋斗数千年都不一定能达到的终点上。 　　程溪花费两天把雷北顷的摄魂毒针的毒性解决，在修补雷清皓的先天之缺时，顺手给他熬制益气补血的药汤。 　　雷清皓的先天之缺注定他体魄比正常的健康修士要差一点，但这并不会影响修炼，至多也就是体魄上没那么出众。 　　“清皓，过来喝药。” 　　程溪坐在藤椅上，把药灶的火掐灭，招呼在院子里蹦跳着玩耍的雷清皓。 　　小孩子有时比宠物还甜，听到程溪的招呼，立马丢下陪玩的奶娘与侍从，迈着小短腿扑到程溪怀里。 　　雷清皓长了点婴儿肥的白嫩小脸微微仰起，带着灿烂的笑容，嗓音轻涩稚嫩，“姐姐。” 　　程溪唇角微翘，揉了揉他细软的短发，轻声道：“把药喝了。” 　　“好。” 　　雷清皓乖乖点头。 　　“姑娘，让奴婢来吧。”奶娘在一旁主动请缨。 　　“嗯。” 　　程溪把药汤碗递给奶娘，她站起身轻轻捏了下雷清皓的小脸，温声道：“我去休息会，你要乖乖喝药和吃饭，知晓了吗？” 　　雷清皓刚还高兴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程溪衣袖。 　　“还记得我昨日怎么说的吗？” 　　程溪低声问，她发现小孩乖巧又聪明，优点一大堆，但就是有些太黏人。 　　“不可以打搅姐姐休息。”雷清皓稚嫩嗓音带着委屈与丝丝哭腔复述，“不可以随便哭。” 　　“清皓，姑娘为了帮你治病，每天都很虚弱，你乖一点，不要打搅姑娘。”奶娘在一旁劝道。 　　程溪沉默看着他。 　　小孩的小手紧紧攥着，迟迟没松开，就在两人对峙时，雷北顷出现在院子里，轻声问：“怎么回事？” 　　“……我要姐姐。” 　　雷清皓扭头看向雷北顷，一双灵动眼眸盛着水雾，忍着哭腔道：“爹，我要姐姐陪我！” 　　雷北顷的目光瞬间落在程溪身上。 　　程溪：“……” 　　好小子，才两岁就知道找大人撑腰。 　　“你就陪陪他。” 　　雷北顷对雷清皓的要求向来有应必求，他放缓语气道：“我再给你找些灵木。” 　　资源谁不爱呢。 　　程溪坐回藤椅上，雷清皓捏着她衣袖，乖乖朝奶娘张嘴要喝药汤。 　　说是陪，雷清皓也只是想看见程溪，他喝完药汤又被奶娘哄着去石亭里与雷北顷一同用膳。 　　“姐姐，走。”雷清皓双手握住程溪的手指，轻扯她手掌。 　　考虑到雷北顷这位元婴城主在，程溪默默从藤椅换到石亭里的软榻上，她抽回手看着雷清皓道：“我不饿，你多吃点。” 　　“嗯嗯。” 　　雷清皓坐在石凳上，看一眼呈上石桌的灵膳，又望一眼背靠着软塌的程溪。 　　她就像他小小世界里，最贵重的宝贝，生怕一不注意就弄丢了。 　　小孩子觉多，雷清皓用完灵膳，赖在程溪怀里，没一会小脑袋就往地上直掉。 　　奶娘见状想接过来，她刚试探着伸手碰到雷清皓的手臂，小孩便被惊醒，气恼地说不要、不要、不要，死命往程溪怀里钻。 　　“别闹，奶娘是见你站着睡不舒服，想抱你去舒服的床上睡，别不识好人心。”程溪轻声教训。 　　“不要床，要姐姐。” 　　雷清皓说其他话还不算太熟练，唯独要姐姐咬字格外清晰。 　　雷北顷挥手示意奶娘下去，而后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程溪：“……” 　　你就死命宠吧！宠个大纨绔出来！ 　　程溪想归想还是把小孩抱在腿上，右臂托着他后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 　　也就十来息，小孩呼吸平缓下来，只是小手还攥着程溪的衣物。 　　程溪看向雷北顷，无奈道：“雷城主，我此次出来近月有余，总要回去。” 　　“嗯。” 　　雷北顷自斟自饮应了声，嗓音温煦道：“何时回去？” 　　“三天后。” 　　程溪没隐瞒道，正是捕鲛赛前一天。 　　“你于明晴医馆哪一座分馆？皓儿骤然定不能接受，他还小，总归让他有个念想。”雷北顷说。 　　“北郊分馆。” 　　程溪倒不担心雷清皓找上门，即便找过来，她至多花点时间招待，没什么别的损失。 　　“嗯。”雷北顷颔首应下，随意道：“有空可以来雷云渡，若去海域，这里有一条地下暗河，更近。” 　　“好。”程溪欣然答应。 　　有没有空且不提，反正下回她来雷云渡，办事什么的找城主府行个方便，应该完全没问题。 　　捕鲛赛前一天的凌晨。 　　程溪终于哄睡雷清皓，轻手轻脚离开书房。看着院子里的雷北顷，她还未开口，雷北顷已将事前谈好的龙骨给了她。 　　“以你当前修为不宜携此龙骨，我已作二次封印，你可请长辈破封，或等待突破金丹期。” 　　雷北顷递给程溪的除去龙骨，还有四节价值不菲的罕见灵木。 　　“木伯，这龙骨是真的吗？” 　　程溪悄悄传音问木傀儡，这段时间在灵木的喂养下，木傀儡的精神力有了飞跃般的提升。 　　“是真的，封印我也能解，小娃娃快收下！”木傀儡言语间夹杂着激动。 　　程溪干脆利落收下封印的龙骨与罕见灵木，朝雷北顷颔首道谢，“就不劳烦城主了，我知晓如何出城。” 　　“嗯。”雷北顷也没勉强。 　　程溪独自踏出雷云渡的主城时，她心里还是有点慌的，根据木傀儡的侦查，主城里各方势力的元婴强者起码有上百位。 　　而城外也有埋伏在暗处的元婴期与金丹期，他们互相盯梢，都在酝酿着计划。 　　程溪坐在一辆普通的兽车里，木傀儡的精神力覆盖方圆十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耳目。 　　在金丹期散修想要拦路做一票时，程溪更早一步离开兽车，踏入草木荒芜的山林里。 　　有木傀儡充当侦查，程溪在山林里如鱼得水，她拿出裴游时给的感应石，尝试性地感知另一端位置。 　　“嗯？过来了。” 　　发现另一颗感应石正朝这个方向靠近，程溪索性在山林里挑个隐蔽位置，等裴游时过来。 　　一码归一码，受他资源照拂，程溪打算离开前顺手再帮他清理一遍余毒。 　　也算对得起自己良心。 　　裴游时还未靠近，浓郁的血气已扑鼻而来，程溪下意识屏住呼吸。 　　裴游时一过来不由分说握住程溪手腕，把人拽着与自己一块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壁。 　　他声线微喘道：“前往缘仙城的灵舟在三百里外的小城，上午辰时有一艘，你赶紧去。” 　　程溪也没说废话，伸手往裴游时体内输入治愈能量。他这几日积攒的毒性，比前段时间还要更浓郁。 　　疼痛感令裴游时闷哼一声，他把脑袋搁在程溪肩上，鼻翼轻嗅，身体忽然僵住。 　　“你身上有股臭味。”裴游时声线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郁。 　　“嗯？”程溪愣了下，臭味？她特意嗅了嗅自己衣袖，至多也就沾了雷清皓身上的奶香味。 　　哪来的臭味啊！ 　　“你鼻子是不是有问题？” 　　程溪直白问。 　　“我没问题。”裴游时咬牙道。 　　“那你再闻闻。”程溪把另一只手的衣袖凑到他鼻翼处，她小手几乎是贴在他鼻翼下方。 　　裴游时不耐烦地闻了两下，随之沉默下来。 　　“还有臭味？”程溪好奇问。 　　“衣袖上有点。”裴游时说。 　　程溪：“……” 　　“你鼻子真的有问题，等有空了去医馆看看吧。”程溪收回手，得出结论道。 　　裴游时没做声。 　　半刻钟后，程溪确定裴游时体内毒性尽除，她松开手起身，轻松道：“缘仙城再会吧。” 　　裴游时目送程溪的背影，轻声说：“陆州大比我会回来。” 　　“那就大比再见。” 　　程溪丢下这句话，逐渐走远。 　　裴游时静默地坐了许久才起身，身影萧瑟，背道而行。 　　* 　　灵舟上。 　　程溪坐在仅有几个平方，逼厌狭窄的单人舱房里，叹了口气：“也就在这里，灵石没什么用了。” 　　趁着灵舟航行期间，程溪整理自己这次在雷云渡的收获，裴游时或许血赚，但她也绝对不亏。 　　能够制造灵舟的珍稀类龙骨什么价位程溪不知，但她预估不会低于三百万上品灵石。 　　余下的珍稀与罕见灵木，目前还剩下一百三十多节，木傀儡因一次性吃太饱，短期内没法继续消耗。 　　至于上品灵石，程溪储物袋里还有大约一百二十万，眼下她储物袋只剩下几立方储存空间。 　　“木卫可以多做点。” 　　木傀儡给程溪传音道：“就算一时派不上用场，等做出木灵卫，可以交由木灵卫操控。” 　　“嗯。”程溪应下。 　　木灵卫能抵御元婴强者，不过这东西木傀儡暂时做不出来，即便有珍稀灵木当口粮，它也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去消化提升。 　　一年，不过眨眼一瞬。 　　早准备早享受，尤其是程溪当前资源确实有溢出的情况下，灵舟跟木卫，是当下必要的。 　　程溪修炼时，灵识内视气海，发现花瓣种子中间正由淡绿向深绿转变。 　　除治愈能量外，她还感知到一股格外奇特玄妙的能量，只不过它的份量还很少。 　　程溪尝试操控这股能量，在她的尝试中，她得出几样非常重要的情报。 　　这深绿能量应该就是心法实境的能量，它哪怕只有一点，一旦进入修士体内，就会封住修士灵力。 　　程溪在灵舟上从炼气期试到金丹期，均无一例外，这能量非常隐蔽，金丹期都无法察觉。 　　至于元婴境，因灵舟上的元婴修士都在灵舟顶层，程溪上不去，她只能打消尝试念头。 　　不过从炼气期到金丹期的实验来看，想要封住元婴强者的灵力，能量不能太少，不然效果不佳。 　　眼下已经转化为实境的能量，程溪估摸着只能封住一位元婴。因这能量需要治愈能量去转化，所需时间还不短，注定不能滥用。 　　但当作杀手锏还是不错的，失去灵力的修士，实力起码要被削减七成以上。 　　“净化还是不能丢，种子越大，能储备的实境能量也会越多……”程溪在心里暗忖。 　　她越来越馋育苗堂的万毒窟了！ 　　三日后。 　　程溪踏下灵舟，看着大气磅礴的几座大殿，她已经不用像其他人那般进去。 　　她拿着深紫色的身份令牌，穿过本城修士通道，直奔明晴医馆的育苗堂。 　　程溪回来的这天，恰好是新学徒第五次旬考，她路过天菱镜庭院，上面的排名刚出炉。 　　还有几位监考官在。 　　程溪视线落在第一位监考官身上，轮值当监考官的俞成光惊喜喊道：“程师妹！” 　　程溪抬眸望去，见到俞成光，也有些意外，她颔首道：“俞师兄。” 　　俞成光把自己的竹简抛给其他监考官，走近程溪惊奇道：“你这被送到什么地方了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许师兄还特意去了两趟二七分馆找你，都没找到你人。幸好你的令牌灵识未灭，师叔才稍微克制了些。”俞成光说起这个，满脸庆幸。 　　天菱镜附近并不止俞成光一位监考官，另外六人见状，隐晦视线不着痕迹落在程溪身上。 　　此次瘟城的事闹得很大，玄岁三人几乎快把育苗堂的屋脊梁都给掀翻了。 　　一众金丹期包括其它分馆修士，都格外好奇瘟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参与过瘟城的弟子均一言不发，徒留他们心里好奇得直痒痒。 　　“在路上偶遇秘境，所以耽搁了些时日。”程溪面不改色道。 　　俞成光没有多问，他兴致高涨道：“你人没事就好，师叔还未闭关，我带你去见他。” 　　“嗯。” 　　程溪瞥了眼天菱镜，前五十位的排名已经出来，苗泷的名字挂在第九位。 　　俞成光余光留意到少女侧颜，顺着她视线看了眼，以为她担心旬考的事，开口解释道：“三位师叔亲自为你提名，你的旬考全部以合格而论。” 　　“这会影响馆童子考核吗？”程溪跟俞成光并肩而行，温声问。 　　馆童子有两种晋升之法，其一，新一届百名弟子里有一个名额，但这个名额并不一定会成功。 　　其二，苦熬至少三年，而后参与考核，合格者，就能成为馆童子。但据统计，大多数分馆的馆童子，普遍熬了五年以上。 　　若有机会，程溪不想放弃新一届弟子的馆童子名额，尤其是在苗泷有机会竞争的情况下，她更不可能退让。 　　“馆童子？” 　　俞成光愣了下，他垂眸看向程溪，犹豫道：“师妹，若论发展，咱们育苗堂相对更好些。” 　　“你若是有意向，有三位师叔作保，完全可以来育苗堂修行。”俞成光由衷道。 　　还有这等好事！？程溪眸子微睁，分馆与育苗堂，她自然更倾向于后者，尤其这里还有个万毒窟！ 　　而且论氛围，育苗堂可比分馆好得多，有瘟城的交情在，三位师叔只需一句话，其他人就不敢在她面前耍小手段。 　　程溪心里有点意动，但她并未显出来，这事说到底还是要看三位师叔的意思。 　　育苗堂的修行之地很清幽。 　　三位师叔里，程溪只见到了玄岁，他面容和煦看着程溪道：“有座进修场前两天刚开，我要了两个名额，小药你跟成光去参加吧。” 　　程溪：“？”嗯？ 　　程溪懵了下。 　　俞成光也愣了半瞬，而后振奋道：“师叔说的是玄天岛上的进修场吗！？” 　　“嗯。” 　　玄岁袖中飞出两颗灵珠落入两人手中，颔首道，“才开一天，你们是医馆弟子，应该能找到队伍。合不合格无所谓，主要是攒点历练经验。” 　　俞成光握着灵珠得到确切回答，就像被一个大惊喜砸在脑门上，把他整个人都砸得晕乎乎的。 　　最后还是程溪把他拉出茶室。 　　短短半刻钟，程溪接下来两个月被玄岁安排的妥妥当当，而关于调入育苗堂的事，玄岁并没有提。 　　程溪也没放在心上。 　　“师兄，玄天岛是什么？”程溪好奇问俞成光。 　　“那可是非富即贵，陆州顶级天骄才能进入的地方！”俞成光兴奋给程溪科普。 　　玄天岛位处东南，浮于十万里高空。 　　这是缘仙城联合陆州一流宗门与势力，共同打造的一座人工浮岛。 　　玄天岛海纳百川，汇聚各种大道之精华，它就是一个超级齐全的知识宝库，并且上面还有元婴境甚至更高境界的强者授道。 　　这种知识资源格外充沛的历练地，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去的。即便是惊才绝艳的天骄，若没有一流大势力作为靠山，也不可能接触到玄天岛。 　　“进修场每年举办两次，咱们明晴医馆每次都有二十个名额，不过这些名额往往是被医师们瓜分的。” 　　俞成光语气中难掩艳羡道，“许宵师兄前两年去过玄天岛，那个名额就是玄岁师叔给的。” 　　“这一回听闻二十个名额早就被瓜分，想不到师叔手里居然还有两个，咱们可真够走运。” 　　程溪不觉得这是走运，这明显是师叔给两人在瘟城表现的犒劳。 　　不过明晴医馆总计二十七个分馆，元婴境界的医师起码有上千名，还不算更高境界的。 　　玄岁师叔能弄来两个，可见也是花了力气，程溪有点期待，即便在小说里，也从未提过玄天岛。 　　程溪本以为抵达玄天岛会比较波折，结果俞成光居然告诉她传送阵就在缘仙城内，并且离育苗堂只有四条街的距离！ 　　也就是说当天就能直传玄天岛。 　　程溪：“……” 　　这就是大势力吗，简直慕了！ 　　“俞师兄要不你先过去？我本来还打算处理一些私事，可能需要花些时间。”程溪礼貌道。 　　“要多久？”俞成光温声道：“进修场持续两个月，耽搁一天也有不要紧。” 　　“倒不需这么久，两个时辰就好。”程溪在心里算了算说道。 　　“那你去吧，我在堂内等你。”俞成光爽快道。 　　程溪点点头，像只嫩黄的灵蝶，身形轻盈奔往育苗堂的传送阵。 　　她恰好赶上这批学徒收割完名次，准备返程的人群。 　　“程小药？！她回来了啊！” 　　“她连续三场旬考都没有参加，听说是跟师叔去参加特殊事务了。” 　　“她不是才炼气期吗？” 　　“她运气真好，能被师叔青睐。” 　　“对了，这回旬考她参与了吗？” 　　“没吧，没看见名字。” 　　“那她下回应该会参加，到时候名次又要变了。” 　　…… 　　程溪的雪锻实在太过显眼，她这身炼气八层的修为混在人群里，也像万黄从中一朵花。 　　承受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程溪无视议论，站在二七分馆的单向传送阵面前。 　　苗泷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看到程溪时瞬间垮下，她掩去眸底的怨恨，沉默站在程溪后面。 　　“苗泷，你们二七分馆的猛将回来了，你这名次可得拿稳了啊。”有人挑事。 　　“拿稳？说得好像她有超过程师妹似的。”有女学徒不满道。 　　她这话顿时让大部分人沉默。 　　第二场旬考的经历，让众人脸颊抽搐，虽然觉得憋气，但程溪这个第一，他们是真的没法反驳。 　　有些泛酸的弟子只能以医修最终还得考医术说话安慰自己，便是如此，第一就是第一。 　　想要超过她，除非拿两个第一。 　　“不必拿我起哄，接下来两个月我还得出去一趟，诸位师兄师姐们玩吧。”程溪随意道。 　　她跟苗泷过节归过节，但听人拿她当枪使，程溪听得还是不顺耳。 　　她此话说罢，在众人的静默中踏上传送阵。 　　“她什么意思！？” 　　“她还要离开两个月，她馆童子名额不要了是吗！” 　　“呵，不过得了次第一，就傲上天了，且看她之后如何收场。” 　　“往其它地方想，她也许是被师叔安排了新的特殊事务呢，说不定馆童子身份也保送了。” 　　刚才还炸开锅的众人听到这幽幽的话，顿时为之一窒，就像一缸陈醋被打翻在大殿内，强烈酸味无声蔓延。 　　他们怎么就遇不上这种保送馆童子身份的师叔！！ 　　苗泷神色漠然。 　　* 　　程溪回到二七分馆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分馆外的商行，开始大肆采购。 　　木傀儡的精神力可以分割，程溪的计划是把本体留在分馆的住所，一边晒太阳一边制造木卫。 　　她则带着寄居木傀儡精神力的木拐杖进入玄天岛，如果玄天岛没什么问题，木傀儡就可以只专注木卫的制作。 　　程溪这回花去近七十万上品灵石，除去采购木卫所需灵木外，还有一些灵舟的阵法原材料。 　　她也是才知道木傀儡不光会做傀儡，它还会打造阵法，不过它的阵法与眼下修仙界的不同。 　　它这些阵法只有与灵舟结合在一起才有效，但也正因为这种同一性，制作出来的灵舟效果会比寻常灵舟更强悍。 　　采购完毕的程溪回到分馆山脉顶峰，用令牌打开自己的木屋阵法，把木傀儡与材料放在这，又再度前往传送大殿。 　　耗时近一个半时辰。 　　程溪找到俞成光时，发现许宵也在，她颔首打招呼道：“许师兄。” 　　“进修场的情况我与俞师弟说过了，里面派系复杂，还有积分争夺，师妹最好加入缘仙城派系。” 　　许宵神色温和道：“师妹还未突破筑基期，会被分入筑基期区域，俞师弟在金丹期区域。不过授道殿内你们有机会碰上，区域积分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我还想带带师妹。”俞成光满脸遗憾道。 　　“你不给师妹添乱就不错了。”许宵叹息。 　　俞成光顿时炸了，“开光我是不如师妹，但是论实力，我还是有把握的好吧！” 　　许宵怜悯地看了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俞成光，他从瘟城回到育苗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找程师妹的资料。 　　然后发现这位程师妹，可真是…… 　　深藏不露！ 　　三位师叔确实想过犒劳师妹，不过起先也没考虑过进修场，毕竟名额难得，三人还忙着清算因瘟城一事吃里扒外的医馆修士。 　　三位师叔背后乃是育苗堂，而且还在瘟城掌握了切实证据，因个别修士卷进这件事的分馆脸上的皮险些被三人扒下几层。 　　但大家同属明晴医馆，也不好闹得太难看，分馆的修士理亏，最后以两个进修场名额，其它方面的资源割让才让三人消停。 　　而许宵把程溪的光辉战绩递给三位师叔时，玄岁就决定给她留一个名额。 　　进修场名额极其难得，即便有看重的天骄，也往往会让弟子沉淀些时日再寻机会，将名额让给更需要的。 　　像程溪这种，炼气八层就能进去一观的，确实算得上是玄岁的偏爱与任性。 　　这些事，是许宵送两人前往传送阵时，在路上闲聊着透露给程溪的，他还特意让两人别把这事透露出去。 　　不论是程溪或是俞成光，育苗堂里比两人修为高，背景深厚，急需进修场名额的弟子，一抓一大把。 　　若被他们知晓，又会积攒怨气。 　　“放心吧师兄。”俞成光正色道：“我跟他们说了，这两个月要去水云天闭死关。” 　　“应该没人觉得我能去玄天岛。” 　　程溪神色淡然。 　　许宵在心下轻叹，岂止没人觉得，他当初得知玄岁师叔的决定，也吓了一大跳。 　　“我们都很期待你的表现。”许宵笑意明朗道。 　　程溪点了下头，保证道：“我会努力。” 　　从缘仙城抵达玄天岛的传送阵撕扯力不轻，还好程溪这体魄异于常人。 　　程溪凭空出现在玄天岛，正准备好好打量周围环境，便听到一道惊讶声音：“怎么是你。” 　　“你上回擅闯缘仙宗与裴游时偷袭楼师兄的账，我们也该算算了。” 　　程溪闻言顺着声音看去，一身水色长衫的楼西州立在女子身旁，说话的正是他师妹叶思雪。 　　程溪有点懵，裴游时不是说碰巧捡的她吗！？ 　　这特么什么情况！ 第66章 打磨 　　程溪压根不知晓自己被灵舟传送阵丢到缘仙宗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裴游时当初的说辞也很简单，只说是顺手捡到她。 　　看着叶思雪气势汹汹，已经突破金丹境的楼西州也一副对外人淡然而疏离的神态，程溪顿了下道：“我想这其中是有些误会。” 　　“误会？” 　　叶思雪俏脸冷笑, 当即拿出一根赤红鞭子, 甩向程溪道：“姓裴的伤了师兄, 他那么护着你，眼下他既然逃了, 那你就代他受过吧！” 　　程溪：“……” 　　叶思雪作为缘仙宗的宗主女儿, 她修为已至筑基中期, 一手鞭法又快又狠。 　　程溪可不会白白站着挨打, 她正要闪躲, 俞成光连忙操控术法阻拦。 　　“你们想对我明晴医馆弟子做什么！”俞成光及时把程溪护在身后，一张俊脸阴沉喝道。 　　“明晴医馆？就她？” 　　叶思雪怔了下, 陆州势力分布, 是大宗门精锐弟子必修之课, 明晴医馆或许武力上不那么出众。 　　但碍于他们医术超群，若非生死大仇，几乎没有大势力愿意与明晴医馆结怨。 　　楼西州听到明晴医馆，目光微凝，探究视线落在眼蒙深红缎带，着嫩黄衣裙的少女身上。 　　“师叔让师妹来玄天岛见识见识,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师妹出手, 是想与明晴医馆为敌？”俞成光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冷漠道。 　　“你敢威胁我？” 　　叶思雪是从小骄纵到大的性子，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道：“分明是你师妹挑衅在先, 我师兄的伤迄今还未好转，你们明晴医馆必须要给个说法！” 　　“什么挑衅，你把话说清楚！” 　　俞成光说罢，给程溪一个安抚神色，“师妹别怕，咱们医馆的人，还从来没人敢欺负。” 　　“嗯。”程溪轻轻颔首，站在俞成光身后，神色平静地注视两人。 　　她也想知道裴游时到底在缘仙宗干了什么，楼西州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在叶思雪的控诉下，程溪才知晓自己落入缘仙宗那日恰好碰上内门大比。 　　楼西州最先察觉有人坠落，他第一时间把人救下，而裴游时注意到之后，赶过来便要夺人。他明显与程溪有旧。 　　楼西州没有第一时间给他，而是说要等姑娘清醒，裴游时当场对楼西州发起袭击，将他重伤，并把人夺了回来。 　　裴游时带着人连夜跑路，而楼西州拖着重伤之躯，拿下内门大比，拖延十来天养伤，近期才突破金丹境。 　　程溪：“？？？” 　　裴游时你可真够能耐的！ 　　“突然现身也是身不得已，你们若想知道其中缘由，可以问我医馆师叔。但从你的说法中，夺人是那裴师弟所为，伤人也是那位裴师弟。” 　　俞成光条理清晰道：“我师妹从始至终昏迷着，这与她何干，你们即便要报复，也该去找那位裴师弟。” 　　“要不是因为她！” 　　叶思雪怒道：“裴游时怎么可能伤楼师兄。” 　　“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就有这个心思，所以才借我师妹发作。”俞成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甩锅。 　　“道友伤还未好？”程溪目光落在楼西州身上，忽然开口。 　　“你是何时拜入明晴医馆？”楼西州清澈悦耳的嗓音跳过程溪的问题，淡然眸光落在她身上，不容置喙地发出询问。 　　程溪：“！” 　　程溪不知道楼西州是否在怀疑，但她绝不能让程小药这个马甲提前暴露。 　　要是裴游时知道她真实身份，出于被戏耍的愤怒，估计拼着五年心魔誓，也要先杀了她！ 　　苗家跟炼火宗派还没被瓦解，她与裴游时内讧属实不智，虽然楼西州知道并不代表裴游时一定知晓。 　　但这始终是有风险在的。 　　“道友缘何对这个好奇？难道你以为玄天岛是谁都能上来的吗？”程溪抢在俞成光前头，不疾不徐道。 　　能踏上玄天岛的，往往是大势力从小培养的嫡系弟子，或者是直系血脉。 　　这一点，被所有人认同。 　　俞成光心思通彻，闻唇角含笑调侃道：“我家小师妹自小被师叔选中，便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就算是缘仙宗的天骄想要与小师妹交朋友，也得让师叔过目才行。” 　　“嗤，娇气。”叶思雪心直口快。 　　对俞成光这帮忙补充身份的行为，程溪表示非常感谢，叶思雪这娇气评价一出，程溪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免得让楼西州察觉出不对劲。 　　“师兄，我们走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些人。”程溪伸手轻扯俞成光的衣袖，本就娇软的声线不那么正经严肃后，像个含着糖的小姑娘。 　　“噗咳咳——” 　　听着前段时间在瘟城格外成熟理智的小师妹撒娇，俞成光被这强烈反差呛着直咳嗽。 　　他余光留意到少女白皙精致的小脸，啊，是软萌的小师妹！ 　　“走走走。”俞成光立即点头。 　　楼西州眸色淡然目送两人离开，他视线落在少女娇小背影上，眉宇微不可察地轻皱。 　　在程溪琢磨着如何改变之前的熟悉感时，玄天岛传来阵阵悠长的钟声，两人下意识望向宽大阶梯上方的恢弘殿宇。 　　俞成光立马招呼程溪跟上，“是授道开始了，师妹跟上，我们顺便找找队伍。” 　　“嗯。” 　　程溪轻轻颔首，正想松开捏住俞成光衣袖的手，好方便两人赶路。 　　她刚松开，俞成光反而握住她手腕，温声道：“这里的阶梯有层层重压，师妹与我一道，可以稍微减轻些。” 　　程溪刚踏上十层阶梯，已经感受到这股压力，此刻与两人一样，走在重压石阶上的还有不少人。 　　金丹期带着筑基期的也有，但绝大部分的修士都是单独接受考验与打磨。 　　程溪本来想抽回手，她觉得这石阶是个不错的磨砺，但想到自己的娇气人设，她还是摁耐住想法。 　　反正筑基期与金丹期有两个区域，两者只在授道时会碰见，其余时间各有各的磨砺。 　　俞成光并不会时刻关注她。 　　叶思雪与楼西州并肩而行，很快便超越程溪与俞成光，走在前头后，叶思雪回头盯着程溪，奚落道：“亏你们提前过来，真慢。” 　　“你老针对我师妹做什么？” 　　程溪还没说话，俞成光便不满道：“医修哪有专精体魄的，你为何不与我师妹在医术上一较长短。” 　　“要你管！”叶思雪炸毛道。 　　“思雪。”楼西州语气淡淡喊了声。 　　“来啦！” 　　叶思雪瞪了俞成光一眼，连忙跟上。 　　看着战斗力十足的俞成光，程溪只觉十分省事，她只需要跟着往上走就行。 　　隔着几十层的石阶上，炼气九层的赵稚抬眸扫过上方修士，他目光落在后脑勺坠着两根深红缎带的嫩黄背影上。 　　赵稚凝目观察几息，招呼身边的好友，“南迦，你看那少女，是不是有点像那日东郊擂台上的程一。” 　　南迦看了两眼，神色诧异道：“还真是，她怎么也在这？此次参与的体武修我都认识，没有她啊！” 　　“她也不一定是体武修一脉。”赵稚说，对于这位在东郊把他狠揍一顿的少女，他印象非常深刻。 　　“走，上去问问。” 　　南迦兴致勃勃道，石阶上的越快，压力越重，好在南迦专修体魄，这点重压并不足以让他寸步难行。 　　“程一！” 　　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程溪听着有点点耳熟，她愣了下才侧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位剃着板寸头，披着袈裟似外衣的青年，看到此人，程溪身体肌肉开始反射性回忆东郊擂台结束后，她感受到的酸痛感。 　　一段时间不见，南迦已是筑基中期修为，上回擂台切磋，虽然是程溪赢了，但若真打下去。 　　最后输的绝对是程溪，毕竟两者不论是体魄锤炼还是战斗技法，都隔着很宽的沟壑。 　　“你是谁？”俞成光打量面容阳刚，身材高大的青年，带着几分警惕问。 　　“咳，我……” 　　南迦正要说话，立即被程溪打断，她软声嗓音道：“师兄，我之前在分馆外出时，他帮了我一些小忙。对吧，南道友。” 　　程溪盯着南迦，唇角带着温和淡笑。 　　少女声线如裹着蜜糖的刀刃，稍有不慎就容易被伤到，南迦脸色微僵，哈哈哈大笑着点头。 　　“对，没想到程姑娘还记得我名字，南某真是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哈。” 　　南迦维系着尬笑站在原地，俞成光瞥了他一眼，直白道：“你脸部是不是受伤了，可以去我们医馆看看。” 　　“医馆？” 　　南迦嘴巴一张，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医馆？他是不是听错了？这少女是医馆弟子？ 　　不，不不不，这绝不可能。 　　这少女怎么看都该是体武修一脉啊！ 　　“师兄，我会关照他的。很多人都上去了，我们也过去吧。”程溪温声道。 　　俞成光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事。 　　“怎么了？”赵稚隔着十几息走上面，见南迦一副大受打击的神色，疑惑问。 　　“哈哈哈听到一个大笑话。” 　　南迦表情僵硬道：“她喊那个医馆弟子叫师兄。” 　　赵稚眼睛睁大：“？” 　　程一是医馆弟子？他在擂台上输给一个修为比他还低的医馆女弟子？这绝不可能！ 　　玄天岛的授道每隔两日举办一次。 　　程溪这回听的是阵法一道，她呆在恢弘殿内，与她同样盘膝而坐的，人数至少在五千人以上。 　　授道的前辈是比元婴境更高的化神境，他嗓音清润，将阵法一道源起、发展、演变、乃至于各种阵法诀窍，讲述得格外通俗易懂。 　　程溪听得如痴如醉，颇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就在她意识沉浸之际，眼前场景忽然变化。 　　“此乃阵中幻境，入境者，悟性超然，可以一试。”随着这道浑厚嗓音说罢，程溪意识前方，呈现各种材料与阵盘。 　　要是丹道或者药道，乃至医道，程溪都有涉猎，但阵法一道，她真是纯萌新。 　　不过这位前辈授道降得格外通俗易懂，程溪借助自己的对阵法一道的理解，乐滋滋在幻境里尝试刻阵与破阵。 　　幻境涉及空间规则与时间流速。 　　程溪感觉自己肝了十天十夜，就在她担心耽搁玄天岛其它修行时，意识蓦然从幻境抽离。 　　在幻境里收获的磅礴知识一窝蜂涌入脑海，程溪意识一痛，身躯轻晃着被人在背后用灵力托扶了一把。 　　“看来程姑娘于阵法一道悟性不浅。”南迦嗓音从身后传来。 　　程溪回头一望，发现赵稚还沉浸在感悟中，授道大殿内近五千多人，起码有三分之一还在感悟。 　　“我这只算一般，他们才是悟性不浅的一类。”程溪认真谦虚道。 　　“这可不一定。” 　　南迦爽朗笑道：“想要突破幻境，要么自行醒悟，要么破解阵法，他们感悟这么久，指不定是被困在幻境里面出不来。” 　　“啊当然，也有像我这种，全程没有入定过。”南迦咂嘴道。 　　程溪：“……” 　　“小师妹。”程溪沉默期间，俞成光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道：“我已经找到队友了，每隔两日的授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碰面。” 　　“进修场内也有找寻队友的修士，你若无意觉得不适合，也可独行。至多是得不到积分奖励，其它并不影响的。” 　　俞成光认真叮嘱道。 　　“知晓了师兄，你去吧，我与南道友认识，可以与他一同前往进修场。”程溪乖巧颔首道。 　　“好。” 　　俞成光对这位小师妹还是比较放心，在瘟城时，她就颇有主见，也很有智谋。 　　俞成光离开后，南迦手掌摩挲着自己下巴，笑道：“程姑娘要不要与我们组队？进修场三人成队，我，他，还有你。” 　　程溪瞥了眼炼气九层的赵稚，虽然她自己也是炼气八层，没资格嫌弃。 　　但三人这种组合，好像连十个积分的低保都拿不到。而单人行动，只需五个积分就可以获得最低档的资源奖赏。 　　程溪也有些纠结，最低档的资源奖励是十万上品灵石，这不就相当于白嫖吗！ 　　“进修场具体进修些什么？” 　　程溪视线扫过周围，确定楼西州与叶思雪不在这一片区域，她低声问南迦。 　　“这个啊，种类可就很杂多了，一时我也同你说不清，你等会跟我们进去看看就知晓了。” 　　南迦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淡橙色灵简，在程溪面前晃了晃，轻笑道：“拿到这个，就算一个积分。这里面载有神通之术，可以让你短时间内掌握功法或是各种学识。” 　　“我这个是体武修一脉的风拳，与我所学倒是相得映彰，让我提升颇大。眼下神通之术被我用了，不过里面还留有刻录，只要你不嫌费时间，可以观摩。” 　　南迦握着灵简伸到程溪面前，把手摊开，“组队就这好处，赵稚不太行，不过两个月内，我想队伍里十个积分还是有的。” 　　“灵简可以抢夺吗？”程溪好奇问。 　　“若神通之术没有使用，是可以被抢夺的，但进修场内禁止战斗，所以你不必担心被人威胁。”南迦说。 　　程溪点点头表示了解。 　　进修场的积分亦有排名，排名越高，所获资源越多，但俞成光、许宵，乃至玄岁师叔他们压根没指望程溪拿名次。 　　就连积分也是程溪主动询问，许宵一句带过，她才知道这积分赞得多有奖励。 　　赵稚从幻境中清醒后，抬手扶着脑袋，发出头疼的呻丨吟声，大吐苦水道：“这阵法，可解死我了！” 　　“你解了几个阵盘？”南迦好奇问。 　　“就二十来个吧。”赵稚心有余悸，“幸好我平素有看过阵法初解，不然还真吃不消。对了，你解了几个，你不是比我先入定吗？” 　　赵稚注意到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满脸好奇。 　　“我没数。” 　　程溪摇头道，她起初制作阵盘，而后又解阵盘，如痴如醉，压根就没注意数量。 　　后来担心影响其它修行，这才清醒。 　　“我邀她与我们一组了。”南迦说。 　　赵稚颔首，“三人才算满组，正好了，咱们这两个月就好好游览游览，待下回再认真夺个前十。” 　　好家伙，旁人求之不得的名额，搁赵稚嘴里成了游览，居然还有下次，程溪不由得多看了少年一眼。 　　“走吧，先去进修场，今天开放灵简没有适合体武修的，只能去别的历练场地玩玩了。”南迦招呼道。 　　程溪与赵稚随之起身。 　　程溪发现南迦认识不少膀大腰粗的筑基期修士，并且从交谈来看，关系都还不错。 　　“南迦，你这又是被谁托管了一位小师妹啊。”有个大汉打趣道。 　　“明晴医馆的小师妹。”南迦回。 　　“嗤。” 　　赵稚对托管二字很不满，但又无法反驳，他幽怨地盯着南迦，“我们这次要是积分垫底可怎么办？” 　　“垫底不至于。”南迦正色道：“名次应该能往上爬几下的。” 　　赵稚：“…这跟垫底有何区别？” 　　“其他人都在组队？”程溪好奇问。 　　“组队好处多，他们怎会落单。” 　　赵稚轻叹道：“这次缘仙城的人来得本就不算多，我们要是垫底，名次一削再削。下回大宴会，又要被其它宗门嘲笑了。” 　　程溪对垫底不垫底的没什么感触，反正她不会与这些大势力的天骄有太多交集。这回的玄天岛，完全属于意料之外。 　　程溪跟着南迦与赵稚抵达筑基期的进修场，在事务殿内把组队的事宜办妥，并获得一座修炼庐的暂居权。 　　三人穿过范围近十里的修炼庐，程溪张望眼前条条小径旁边矗立的告示牌。 　　“亮起的告示牌就是今日开启的历练场地，灵简要么藏在历练地的终点，要么只有坚持一定时间才会出现，要么就是随机藏在某地。” 　　南迦向程溪解释道：“不管得不得到灵简，寻找过程本就是一种磨砺。岛上有医师，只要你留着一口气，大可以放肆折腾。” 　　“嗯。” 　　程溪颔首应下，看着周围起码有十几个告示牌亮起，她好奇凑近，挨个观看历练场地的简述。 　　极地、炎地、风地、毒池…… 　　程溪目光落在毒池上，久久未挪开眼。毒池，是她想的那种吗？毒性极强的地方！ 　　南迦见少女驻步许久未动，他凑近看了眼，看着毒池各种毒物的简述，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毒池的毒性很猛烈，你若没有准备解毒丹，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尝试。”南迦谨慎劝道。 　　“我修医术。”程溪一本正经道：“只有接触不同种类的毒，才能更好地调配出解药来。” 　　“程姑娘道心果真一片赤诚。”南迦肃然起敬道。 　　程溪：“南道友过誉了……” 　　她其实就是馋那点毒呀！ 　　“姑娘修医术，难道是明晴医馆的弟子？”一位筑基后期青年好奇问。 　　程溪看向说话青年，朝他轻轻颔首。 　　“这毒池里有头元婴境的毒蛟，姑娘还是另择一座历练为上。且不提毒物攻击，便是毒性，也非常人能承受。”青年善意提醒道。 　　“多谢道友好意，但我意已决，若实在不敌，我会使用传送珠退出来。” 　　程溪礼貌道，玄天岛是历练的地方，自然不会给这些身份显贵的天骄设置必死之局。 　　传送珠每人每天都能获一颗，只要不自己强行作死，基本不会出问题。 　　青年见状，清瘦脸庞神情淡然地点头，扭头踏上这条毒池小径，显然是打算进去。 　　“我去了，等历练场结束，我们修炼庐再会。”程溪对南迦道。 　　“行。”南迦应下。 　　* 　　筑基期进修场每一个历练地，都具备时间流速与空间规则，各种历练地外界开放五个时辰，实则里面的时间流速均是五天。 　　这种大神通，也只有缘仙城与一流大宗门大势力这种巨鳄，才能负担得起。 　　程溪踏进毒池时，心法立即运转。 　　她看着深青毒性溢散在空气里，黏稠如雾，连视野都被束缚在十米范围，险些落泪。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修炼地！ 　　比育苗堂的万毒窟还要更给力嗷！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淡绿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花瓣种子的外圈生长。 　　毒池的毒雾格外霸道，程溪光靠心法都顶不住，治愈能量也在缓缓流逝。 　　不过这种消耗所带来的回报也格外喜人，程溪观察完周围环境，找了个长满各种毒草的山缝，手握上品灵石盘膝而坐。 　　灵简她不太感兴趣，还是毒性更让人眼馋。 　　毒池内一晃三日。 　　程溪气海心法已经长出二十几片花瓣，隐隐呈现出想要萌发第二朵花瓣种子的迹象。 　　程溪被吓得连忙停下修炼，她从储物袋拿出一根木拐杖，传音道：“木伯，你能看清这周围环境吗？” 　　“这地方毒性不弱，小娃娃可是要找人？”木傀儡的精神力覆盖整座毒森。 　　“不，我找一种灵简。”程溪说。 　　木傀儡应了声，招呼程溪起来走走，在它的提醒下，程溪没有与任何毒物与修士碰面。 　　约莫两刻钟。 　　“找到了！就在东南方向，往前再行五里便可，不过那附近有只守灵简的金丹期毒物。” 　　木傀儡提醒道：“小娃娃你拿一尊木卫出来，到时候我拖住它，你去夺灵简。” 　　“行。” 　　程溪收起被毒性腐蚀过半的木拐杖，在靠近灵简约一里地时，她拿出木傀儡制作的木卫。 　　金丹期毒物是一条腰有水桶粗长约十米的毒蟒，在木卫与毒蟒纠缠期间。 　　程溪借着木傀儡的指示，无视跟雾一样遮挡视线的毒气，果断把浮在半空的灵简拿到手。 　　灵简于每个历练地而言相当于阵眼，眼下毒池的阵眼被夺，毒雾骤然浓郁。 　　空间规则爆发出强烈的排斥之意，程溪收起木卫立马捏碎传送珠，离开这座历练地。 　　程溪出来后，发现有人比自己更早立于嵌在山体的毒池前方平地上。 　　这行人三人成组，均是筑基后期，他们目光唰唰唰落在程溪身上，气势逼人。 　　“想不到师妹竟能得到毒池的灵简。”其中一位气质稍显阴郁的修士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程溪握紧手中碧绿灵简，瞥了眼三人后方的出路，心中暗自警惕，冷静道：“只是侥幸罢了。” 　　“呵，侥幸。” 　　这男修眸色蓦然一冷，气势咄咄逼人道：“这东西不是你该拿的，把灵简交出来。” 　　“我记得进修场内禁止战斗。”程溪握紧手中灵简，平静道：“我若不呢？几位道友想如何？” 　　“你有秘密吧。” 　　一道声线阴柔的男修轻笑，“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被暴露出来。你猜，其他人会是何种神色？” 　　“你说的秘密是指你们得不到灵简，所以凭空杜撰的东西吗？如果是那种，随便你们好了。” 　　程溪说罢，灵识探入灵简中，在神通之术的辅佐下，名曰‘毒经’的功法，被她尽数掌握。 　　三人眼睁睁看着灵简的神通之术被吸收，脸色皆沉了下来，其中一人更是怒而冷笑：“好胆子！” 　　神通之术被消化后，灵简可以自由收入储物袋，程溪收起灵简，面无表情地绕过三人离开。 　　当前天色已临近傍晚。 　　程溪没有再去其它历练场，她循着来时的路，前往暂时属于自己的修炼庐。 　　“哟，回来了。” 　　坐在修炼庐空地前的南迦爽朗地招呼程溪，“你可有碰上无量宗的修士，我听闻他们此次打算拿下毒池灵简，冲击积分榜第一名。” 　　程溪脚步一顿，语气随意地走近道：“无量宗的人长什么样？”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南迦摇头。 　　“无量宗，啧。”赵稚兴致缺缺道：“比起无量宗，我更希望水月宗那批师姐们得积分榜第一。” 　　“毒池的灵简在我这。” 　　程溪说着拿出碧绿灵简，抛给南迦道：“你们要看吗？是一本毒经功法。” 　　南迦神色一怔，赵稚也懵了。 　　嗯？？？什么情况？ 　　“你，你这，怎么拿下来的！？”南迦率先反应过来，盯着手里这个灵简，咽了下口水问。 　　“运气好。” 　　程溪想了下说：“随便找了圈，就找到了，那条金丹期毒物当时跟其他修士在打斗，我顺便捡了。” 　　“嘶——” 　　赵稚轻嘶一声，看向程溪脸上是掩不住的赞赏，“虎口夺食，够胆量！” 　　“我出来时被三个修士拦路了，说是要我交出灵简，不然就曝光我的秘密。”程溪把自己出来时的遭遇与两人说了遍，打算集思益广。 　　“那定然是无量宗的弟子。” 　　南迦握着手中碧绿灵简，神情凝重道：“我听闻此次无量宗来了个擅长预知的弟子。” 　　“能预知到个人秘密？” 　　赵稚不信道：“我看定然需要媒介，程姑娘你最近尽量跟我们一块行动，注意身边的陌生人。” 　　“嗯。”程溪也没把这放在心上。 　　虽然她本体是神兽，但她记得赠予金符的那位前辈说过，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窥破金符的遮掩。 　　在南迦灵识阅读毒经时，程溪也得到他之前获取的橙色灵简，里面是一本风拳战法。 　　没有神通之术辅佐，程溪阅读近两个时辰才把风拳认真看完。她心有所感，当晚就在仅有一个蒲团与灵气泉的修炼庐里修行源禅。 　　后半夜，程溪结束源禅修行，神魂接洽传承，下一瞬，熟悉的气力充沛感卷土重来。 　　程溪脸色一黑，这怎么还属间歇性的啊！当初在东郊不应该全部消耗完毕了吗！ 　　冷静，冷静！ 　　历练场还没开启，必须要先攒够治愈能量，免得到时候挑一个磨砺体魄的历练场，她先撑不住。 　　程溪如坐针毡地盘坐于蒲团上，双手握着上品灵石，炼化灵气积攒治愈能量过程中，额头不断冒出细汗。 　　短短两个时辰内。 　　程溪感觉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随着修炼庐后方的历练场地发出轰隆隆的开山声。 　　程溪率先冲出修炼庐，在南迦与赵稚的惊醒中丢下一句：“我先去一步，两位自便！” 　　“真勤勉。” 　　南迦感叹着走出修炼庐。 　　赵稚手里捧着古铜圆镜，视线瞥了眼，看向南迦挑眉道：“你猜我们排第几了。” 　　“前三百名？” 　　南迦推断道：“进修场才第三天，每天的历练场所只有两百来个，而队伍至少有七百组。” 　　“像无量宗与水月宗这种奔着积分排行奖励而来的，他们只会争取更多灵简，我们绝不可能低于三百的名次。” 　　“是不低，我们在第七十八位。”赵稚感叹道：“程姑娘能独得一个灵简，还挺厉害。” 　　赵稚傲归傲，但他并不狂妄。 　　程溪哪怕比他修为还低一层，但人家的灵简可是真货，光就这点，赵稚就没有轻视的理由。 　　“无量宗弟子素来邪乎，我让人稍微盯一下，他们与程姑娘起冲突，只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南迦沉声道。 　　“是该盯盯。”赵稚点头。 　　两人在缘仙城派系，名气都不小。 　　南迦刚把消息传递给几个值得信赖的好友，就被告知无量宗几名弟子，与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前后脚进入万斤顶。 　　因历练场限制人数，没有抢到万斤顶名额的一众体武修，颇有种白菜让猪给拱了的惋惜。 　　“无量宗不修体吧？”南迦神色格外精彩，他侧头看向赵稚。 　　“嗤，他们专修阴损招数，路子野得很，体武修是他们炼得出成果的吗？”赵稚不屑道。 　　“但是程姑娘修体，她修炼还低，万斤顶的灵简就在山顶上。”南迦没忍住显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我看这次灵简，大概率还会落到程姑娘手里。” 　　“程姑娘夺下这个灵简，就有两个了，你只有一个，而我零个。”赵稚幽幽道。 　　南迦：“……” 　　“我今天保证再得一个。”莫名被激起好胜心的南迦爽快道。 　　“你去吧，我挑挑其它的历练场。”赵稚摆手道。 　　他再怎么咸鱼，也没忘自己乃是本该顶天立地的男性，被比他还小的师妹压下去，这滋味委实不太好受。 　　两人在历练场入口背道而驰。 　　万斤顶历练场。 　　程溪气力充沛下，只想找个能磨砺体魄的历练场，等她赶上最后几个名额冲进来，一股堪比上千斤的重力，倏然压在肩上，令她脚下步伐踉跄两步。 　　待程溪缓过神来，她抬眸张望附近，发现这地方山清水秀，若忽略肩上重力，完全是个风景宜人的游玩地。 　　“咝咝——” 　　就在程溪观察时，一道极细微的咝咝声倏然从一侧飞来，她肌肉记忆还在，本能闪避。 　　一条红黑花纹的毒蛇从她身前掠过，程溪眸底煞气一闪而逝，她凝聚浓缩成灵力珠的源禅，果断砸向放蛇的那个筑基后期修士。 　　同时不忘甩道术法砸向那条毒蛇。 　　“砰——” 　　“哇咳咳咳——” 　　在千斤重力下，修士闪躲的动作变得格外迟钝，那筑基后期修士眼看闪不掉，立即施展灵力罩打算硬挨一下。 　　在他看来，炼气八层的威力，能有多大。然而就这一下，源禅炸开直接将他重创倒地。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灵剑，她作势靠近这修士，把这修士吓得够呛，还以为她要杀人灭口。 　　这修士连忙捏碎传送珠离开此地。 　　“啪，啪，啪。” 　　程溪把人赶出去时，几声拍掌声在不远处的石桥上响起，那里立着一位身着松烟墨衣衫的青年。 　　“道友实力拔群，不知是哪个宗派弟子？原某来自无量宗。”原千重面露欣赏道。 　　“缘仙城。” 　　程溪视线透过雪锻，注视原千重脸上表情，她立在原地，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原千重主动道：“我很欣赏道友，我们不妨交个朋友？” 　　“朋友？”程溪咀嚼着这两个字，淡声道：“你要跟一个刚把你同门弟子淘汰的人，交朋友？” 　　原千重脸上笑意稍减。 　　“我昨天在毒池里见过他，想来你也认识我。之前听人说你们无量宗不太行，眼下看来，真不太行。” 　　程溪早在施展源禅时，就认出袭击她的修士，乃昨天在毒池里抓取毒物的修士。 　　以那修士角度来看，他压根没见过程溪，为何却在这个历练场中毫不犹豫下手？ 　　程溪回想自己得罪过的人，也只有无量宗弟子。历练场只有一个灵简，说到底，大家都是竞争者。 　　在看到竞争对手出手这么干脆利落，还能生出交朋友想法的，不是傻就是别有企图。 　　“姑娘倒是有一张比雀儿还嘹亮的巧嘴。”原千重眸子微眯，轻笑道：“你若现在离开，还能赶上其它历练场，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不打紧，我时间多。” 　　程溪随意道，方才凝聚源禅，看似轻易将筑基修士重伤，实际上这对她体魄压力不轻。 　　好在眼下气力充沛，酸痛大幅缓解，治愈能量则在徐徐缓解产生小裂隙的血肉经脉。 　　原千重交谈兴致很高，程溪懒得搭理后，他硬是在桥上静站约半个时辰，才动身往前走。 　　对于他这种拖延行为，程溪心知肚明，她也不在意，眼下借助重力与充沛气力磨砺体魄才是最紧要的。 　　当程溪踏上小桥时，原本平静的桥面忽然浮现密密麻麻黑点，它们试图攀上程溪的双腿。 　　程溪体内心法立即运转，开始净化这些似毒非毒，似蛊非蛊的东西。 　　随着瘟虫被清理，走在前面的原千重嘴角噙着的笑意尽散，他猛然回头。 　　程溪凝聚的源禅已经砸在他前胸，灵力炸开，堪比筑基后期的威力，与强横的冲击，让原千重一口鲜血吐出，狼狈不已。 　　“礼尚往来，道友不会怪我吧。”程溪唇角微扬，站在原地，慢条斯理道。 　　原千重压下胸腔紊乱气息，他佝偻的背部缓慢挺直，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鲜血，看向程溪显出愉悦的笑：“当真是，好得很。” 　　“好久，没受过伤了。” 　　“是吗。”程溪随意应了声。 　　她的体魄也不足以再施展第三颗源禅，她拿出储物袋里的灵离弓，灵力凝聚成箭矢，对准原千重。 　　“总觉得方才有些不尽兴，道友筑基后期，不至于如此吧？”程溪发出一记嘲讽。 　　反正已经撕破脸，程溪也不指望对方会放过她，在有传送珠的情况下，大不了打输了换个历练场。 　　程溪看得很开。 　　原千重眸底闪过一抹阴郁，但很快被兴味取代，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锋利尖锐足有数米长的骨鞭，叹息道：“这是嗜血骨，越嗅血腥越强，姑娘可要躲着点。” 　　程溪目光紧盯着他手中的骨鞭，这绝对是剑极品灵器，就在程溪警惕着后退时，原千重已经握住骨鞭柄手下方。 　　尖锐骨头刺穿他的手掌，鲜红血液顷刻被嗜血骨吸收，骨鞭开始灵活摆动，体积徐徐变大边长。 　　在骨鞭甩过来之际，程溪瞅住机会抛出木卫，下一瞬，这看起来威势骇人的骨鞭，被木卫双手紧握。 　　程溪倏然抱住木卫的腰身，跟拔河似得将它往身后用力一拽—— 　　原千重骨鞭脱手，他眼睁睁看着宛如失灵般的骨鞭落在近百米外少女脚边，整个人当场呆愣。 　　要知道修士灵器被炼化后，往往心随意动，就是同阶中也很少有能夺到对手武器的存在。 　　更别提两人当前的修为差距那么大，原千重思考过很多种突发情况，唯独对少女仅凭力道将他武器夺去的场面，未有过概念。 　　偏偏，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程溪把木卫放在一旁，骨鞭亦被它踩在脚下，看起来轻飘飘的木卫，硬是让原千重对灵器的摄取与召回术法毫无作用。 　　“道友不妨再施展些其它手段。” 　　程溪淡笑道。 　　原千重素来有把握的涵养当场崩裂。 第67章 撑腰 　　能进入玄天岛的弟子, 皆是背景显贵拔尖里的一群天骄，他们实力超群是同阶中的翘楚。 　　即便个别弟子战斗上不甚熟练，但论各类法宝，那绝对层出不穷。 　　原千重的骨鞭被木傀儡操控的木卫钳制, 很快他又拿出另一样极品灵器, 率先攻向拦在程溪前面的木卫, 意图夺回自己的骨鞭。 　　木卫作为能对抗金丹期的傀儡，原千重感觉自己那些招式就像重拳打在棉花上, 自己累得不轻, 偏生对手还毫无损伤。 　　“好。” 　　原千重咬牙切齿收起灵器, 瞪着被木卫护在身后的程溪, 目光阴冷道：“我倒要看看, 你有几尊傀儡。” 　　手里握着一块上品灵石炼化灵气的程溪闻言，特意扫了眼自己储物袋, 也不多, 还剩下四具。 　　都是木傀儡之前在回程灵舟上所制。 　　原千重拿出一样威势逼近金丹后期, 闪着雷光的珠子，面色阴沉，显然打算动真格。 　　“小娃娃，这是雷爆珠，余威不弱，快退！”木傀儡给程溪传音。 　　雷爆珠, 程溪前两天在缘仙城采购材料时, 了解过这类法宝, 最便宜都要几十万中品灵石。 　　对于这种拼资源的战斗，程溪默默往后撤出近五百米范围。 　　原千重一直在注意少女动作，在她后退时, 不忘尝试召回自己的骨鞭，结果仍旧纹丝不动。 　　修仙界傀儡一道比较偏门，原千重自认自己对傀儡了解不浅，按理说作为操控者，与傀儡离得越远，操控效果应该递减才对。 　　但眼前少女的傀儡却格外怪异，它的威力似乎不受距离影响。想到这，原千重沉重心情里又夹杂着几分贪婪。 　　若他得知此傀儡法的炼制…… 　　必然是极强的助力。 　　原千重心里很快拿定主意，他手握雷爆珠锁定木卫，用灵力激活，而后抛投过去。 　　原本纹丝不动的木卫，在雷爆珠飞来之际，忽然飞扑靠近雷爆珠，竟打算以自身做火引，提前引爆。 　　原千重眸子瞪大，惊骇欲裂：“不——” 　　“轰隆——” 　　雷爆珠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隔着近六百米的程溪灵力罩被堪比金丹初期的余威冲破，余下威力撞得她胸腔气息紊乱，连呼吸都喘不上来。 　　随着尘雾散尽，不远处的地面出现焦黑大坑，木卫已经化作一堆正在燃烧的破柴。 　　“咳，咳咳——” 　　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原千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骨鞭收回。他怨恨地捏碎传送珠，身形从这座历练场消失。 　　“啧……” 　　程溪看着这个焦黑深坑心有余悸，一次性雷爆珠的威力确实很厉害。 　　这场战斗程溪只亏了一具木卫，折合中品灵石也就二十来万，原千重那边就不好说。 　　光是雷爆珠就不便宜，而雷爆珠被木卫推了一把，炸开的余波将他笼罩在内。 　　他仅是重伤，肯定消耗了防御法宝。 　　程溪估摸着原千重这场损失起码高达百万中品灵石，尤其他当下重伤，估摸着接下来几天都支棱不起来。 　　“木卫还是要省着点用才行。” 　　程溪想到自己储物袋里的四具木卫，颇有危机感地暗忖，她眺望蜿蜒的小路，趁着气力充沛，顶着重压小跑着往前走。 　　万斤顶历练场的灵简就在终点，而抵达终点的只有一条路，程溪沿路走过，发现不少战斗痕迹。 　　等她追上前方一位修士时，天色已经临近正午，那位修士盘坐在石亭里，正在休整。 　　“要过就过罢，我无意灵简，只想磨砺体魄。”眉清目秀的筑基中期修士平静道。 　　程溪目光落在石亭旁边的小径，这条路与石亭修士隔着近十米，即便修士想偷袭，她也有足够的距离反应。 　　程溪默默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木拐杖，冷静传音道：“木伯你看下这条小径，尽头在哪？” 　　木傀儡的侦查范围极大，它俯视大地，隔了几息才给程溪传音：“这是条绝路啊小娃娃，倒是石亭后方，有条蜿蜒的小路，直入山峡。” 　　“嗯。” 　　程溪轻应了声，目光落在石亭里的修士身上，随意问：“你是体修？” 　　“不，确切而言，薛某是乐修，体魄只是辅修。”薛姓修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尾五弦凤琴，其琴身洁白，五根琴弦宛如蛛丝般细韧。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灵剑，顺手将木拐杖插在一旁长着杂草的泥地里。 　　两人都没废话，程溪手持灵剑冲进石亭里，而薛姓修士亦毫不客气拨动琴弦，其音化刃，直斩程溪。 　　在木傀儡的作弊下，程溪压根听不到来自音律层次的攻击，而这些音刃速度因历练场的重压，也没什么太大威胁。 　　程溪不过三五息已经冲到薛姓修士面前，眼看音律无用，薛姓修士目光一凝，他果断抽出藏在凤琴里的一柄软剑，招架程溪的攻击。 　　程溪没有修行过剑道，但这并不影响她借助灵剑熟练战斗，在重压之下，两人打一场比在外界切磋十场还要更令人疲倦。 　　薛姓修士近战不弱，但他体力实在拼不上气力充沛的程溪，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主动退出石亭，拉开距离喘着气道：“行了行了，我认输可好？” 　　程溪有些意犹未尽。 　　但薛姓修士态度良好，明显不打算继续比，她也不好再缠着。 　　程溪收起灵剑，伸手一招把木拐杖纳入手中，身形轻巧地翻过石亭凭栏，继续前进。 　　“这什么小怪物啊……” 　　薛姓修士等人走远才小声嘟囔，他重新回到石亭里，稍作清理，继续盘坐借助重力锤炼体魄。 　　万斤顶内像薛姓修士这种只想锤炼体魄，无心灵简的到底是极少数。 　　程溪仗着气力充沛，除去恢复气海灵力外，日夜赶路，接连超车其他筑基期修士。 　　其中但凡碰上无量宗弟子，均免不了一场血战，程溪的源禅在接连施展下，进步飞速。 　　第二日晚上。 　　已经行至山脚下的程溪察觉气力充沛有所衰竭，她连忙起身，打算趁着气力消耗殆尽前，尽量多赶些路。 　　等气力彻底衰竭，程溪就会迎来肌肉筋骨酸痛感，她必须在这之前把沿途拦路的无量宗弟子全清出去。 　　“木伯，附近还有修士吗？”程溪趁着夜色边赶路，边问手里的木拐杖。 　　“没有了，灵简就在这上面，约莫还有二十里路。”木傀儡回应。 　　二十里路，不算远。 　　徒步走个八、九小时就能抵达。 　　程溪额头与脸颊汗如雨下，她越往上走，重力越大，在山腰时，她每走一步都得喘两口气。 　　“哎，太，太累了。”程溪背部佝偻，双手扒拉着石阶，狼狈往上爬。 　　只要想到灵简近在咫尺，不论身躯如何叫嚣疲倦，她理智都不愿停下。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程溪在心里默念，最后短短一里路，她花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爬到灵简下方。 　　看着漂浮在一米高度的土黄灵简，程溪视线有些重影，她直接将灵识探入灵简内。 　　这枚灵简的神通之术是土遁，属于短距离瞬移之术，程溪刚消化完，灵简失去神通之术支撑，直接摔在她身上。 　　随着灵简阵眼被夺，历练场开始排斥，程溪紧紧握住灵简将其收入储物袋。 　　下一瞬，周围重力一轻。 　　“出来了！” 　　“让开！” 　　“你们别忘了玄天岛禁止战斗，想动她，问过我缘仙城众修没有？” 　　“这是我无量宗与她的私人恩怨，与你们何关！” 　　“真是笑话，你们无量宗连一个炼气八层的姑娘都打不过，还有脸拉帮结派过来算账，当真欺我缘仙城无人！？” 　　程溪头晕目眩时，娇小身躯被人用柔和灵力托扶着才勉强没有跌坐在地。 　　她听着周围的吵嚷声，约莫十几息后，视线逐渐清晰，张望附近，发现十几名筑基期修士正在对峙。 　　缘仙城弟子皆是膀大腰粗之辈，程溪发现有几个跟南迦交谈过，应该都是体武修那一脉。 　　“师妹，你感觉如何？”一位身材高大的修士面露关怀之意。 　　程溪抬眸看了眼，而后摇头，声音微哑道：“没，事，咳咳咳……就是伤有点重。” 　　“我想回去休息。”程溪轻声说。 　　“我扶你去？” 　　这位修士看着气息萎靡的少女，温声道：“万斤顶很耗精力，从这里走去修炼庐至少要半刻钟路程，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嗯……” 　　程溪眼下别说走路，她连四肢动弹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这位修士倒是正中她下怀。 　　“多谢师兄。”程溪嗓音偏轻，像只挠人心肺的猫儿。 　　“举手之劳，师妹不必客气，失礼了。”五官棱角分明的青年揉了下耳朵，靠近程溪，轻易将她拦腰抱在怀里。 　　他下意识掂量重量，失笑道：“好轻，像轻飘飘的云一样。” 　　程溪觉得自己背部靠着的不是手臂，更像坚铁，但这位师兄是出于好意，她心里还是充满感激。 　　在体武修弟子严防死守的开路下，五个无量宗弟子硬是没有找到靠近程溪的机会。 　　这把他们脸都给气黑了。 　　“师妹，你近些日子多提防无量宗弟子，无量宗青崖有预知神通，但也需媒介。”抱着程溪的青年叮嘱。 　　“好。” 　　程溪应了声，余光注意到其它还亮着的告示牌，忽然问：“他们跟过来了吗？” 　　“没有。”青年扫了眼身后道。 　　“劳烦师兄放我下来。” 　　程溪礼貌道。 　　青年配合地让她双腿着地，但还扶着她的手臂，防止她腿酸摔倒。 　　程溪盯着只隔着十米的告示牌，上面写的是莲蕴道场，目前告示牌还亮着，这表示还可以进去。 　　“师兄，我还能再参加一座历练场吗？”程溪抬头看向青年请教道。 　　“这……” 　　青年没料到少女这么生猛，他劝道：“这个道场需要水系灵根与功法才能应对，还伴有酸雨。你若没有相应的抵御手段，反而容易受伤。” 　　“但是眼下距离明天只剩下六个时辰。”程溪神色平静道：“六个时辰根本不够我恢复，我若在历练场里，还能有近两天时间。” 　　“你想的太乐观了。”青年摇头，满脸不赞同。 　　“我就试试，若是不可，我还有传送珠，大不了捏碎出来就是。” 　　程溪淡笑道：“既然无量宗没过来，他们估计还以为我回了修炼庐，师兄们也可以回去抓紧消化此次历练所获，为明日授道养精蓄锐。” 　　在程溪的劝导与意已决下，众人见说不动，只能目送她步伐虚浮踏进莲蕴道场的小径。 　　“她究竟师从谁啊……明晴医馆里面有修体魄的医师吗？” 　　“不知，不过我很欣赏这小姑娘。这韧性，不加入咱们体武修一脉，实在是屈才。” 　　“就是啊……” 　　几人闲聊着往修炼庐走去。 　　* 　　莲蕴道场内，程溪一进来差点掉进滚着水泡的清澈湖水里。她借着灵力，连忙跳到一朵泛白的荷叶上。 　　还不待程溪松口气，阴云遮蔽的湖面上空，忽然落下淅沥沥的雨。 　　这些细雨砸在身上，带着强烈的腐蚀。即便有心法净化酸雨中的毒性，程溪还是被那瞬息间的灼烧烫得额头疼，就连衣物都被烫出破洞。 　　程溪连忙撑起灵力罩，视线环顾周围，酸雨让湖水开始沸腾，她发现隔着挺远距离的修士大多站在绿色荷叶上，手里撑着水伞抵抗酸雨。 　　灵力罩不是应对酸雨的办法，程溪脚下泛白荷叶也因为湖水沸腾，逐渐被溶解。 　　一滴酸雨落在额头都灼得痛，更别说这全部由酸雨组成的湖水，这要是掉下去…… 　　程溪暗自吸气，轻跃着换荷叶驻足。 　　修士耳目敏锐，位处于湖面中央的数十位筑基期修士均注意到新进来的程溪。 　　她们只看了眼便将目光收回，神情肃然地应对这场酸雨侵蚀。 　　酸雨持续整整半个时辰才消停。 　　程溪立在一朵稍微夹杂点绿的荷叶上，唇色发白，幸好她有心法，这酸雨只是让她皮肤微红，不至于毁容。 　　眼下酸雨停歇，程溪抓紧时间盘坐在荷叶上炼化灵石里的灵气，同时注意着湖面中央那群女修。 　　酸雨结束后，她们似乎在净化荷叶，程溪眼睁睁看着她们脚下荷叶越来越绿。 　　净化？不太像。 　　程溪咬牙忍着身躯酸痛，尝试注入一点灵力给身下约脸盆大的莲叶。 　　在灵力滋润下，泛白莲叶绿意略微增多，程溪见状，连忙继续炼化灵气。 　　这座莲蕴道场，显然是灵力为王。 　　程溪修为不高，但她作为神兽，炼化灵气的效率本来就快。更别说前段时间在东郊守擂，连带着经脉都锤炼了一番。 　　她炼化灵气的效率，已经甩普通人几条街，就是筑基期天骄里，也基本没有能与她一较高下者。 　　约莫半个时辰后，第二场酸雨再度降下，程溪气海灵力已经恢复近八成，她连忙用灵力稳住身下荷叶。 　　灵力罩抵御酸雨始终不是事，消耗实在太大。程溪看着湖面中央的女修熟练凝聚出水伞，她照葫芦画瓢，操控湖水尝试凝聚。 　　第一次尝试，水伞消耗比灵力罩更大，程溪沉下心神搜刮自己过往经验，开始对上空这把没有伞柄的水伞精雕细琢。 　　伞面不用太厚，这里可以省去一笔灵力，伞弧度稍微弯一点，可以比平面的更省灵力…… 　　程溪试着试着，水伞忽然崩溃，她及时操控灵力罩抵御，才免去被酸水淋头的惨案。 　　湖面中央的女修只偶尔朝程溪这边瞥一眼，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推移，程溪逐渐掌握莲蕴道场的诀窍，她捞了几片被酸雨侵蚀得泛白莲叶拼凑在一块，而后用灵力喂养成绿色。 　　每逢下酸雨，程溪熟练撑起水伞，自己则躺在上面几片莲叶上，舒舒服服地摸鱼。 　　气力充沛结束后，肌肉与筋脉的酸痛只需像程溪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放松身躯，就能缓慢自愈。 　　莲蕴道场第四日。 　　原本在湖面中间勤勤恳恳养莲叶的女修里，有人在酸雨结束后，穿过泛白荷叶，抵达程溪附近。 　　“道友是哪宗哪派的弟子？”说话的筑基中期女修五官清纯，着一袭浅粉衣裙，语气柔和。 　　“缘仙城。” 　　程溪盘坐莲叶上，言简意赅道。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灵简现世时，莲蕴道场内，目前只有我水月宗与缘仙宗势力独大。” 　　女修直白道：“道友若无意辅佐争夺灵简，还请现在离去，以免影响明日授道。” 　　“辅佐争夺是指？”程溪礼貌问。 　　“暂且加入水月宗，温养莲叶。”女修语气温和道。 　　这位女修看似很好说话，但她摆在程溪面前的选择其实非常干脆利落。 　　要么加入水月宗，要么被清退。 　　程溪掐算着莲蕴道场内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天，灵简会在接下来十二个时辰内随机出现。 　　是在莲蕴道场里享受十二个时辰，还是出去享受一个时辰？程溪果断选择前者。 　　“我加入你们。”程溪果断道。 　　“那好，道友请随我过来。”女修满意点头，示意程溪跟上。 　　水月宗弟子足有七位，而缘仙宗则是八人，程溪过来时，叶思雪的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 　　“呵……”叶思雪盯着程溪冷笑。 　　她可还记着前段时间内门大比，正是这个少女的出现，害得楼师兄被裴游时偷袭重伤。 　　一想到这事，叶思雪就生气，她忽然凝聚一条水龙，砸向程溪。 　　“叶思雪，你什么意思！？”水月宗的弟子冷着脸呵斥。 　　“这是我与她的私怨，你们别管。”叶思雪盯着程溪闪躲的身形攻击，冷声道。 　　水月宗的女弟子相互对视一眼，明显是话事者的筑基后期女子轻缓摇头。 　　这便是不管了。 　　反正这少女又不是她们水月宗的，没必要为此提前爆发与缘仙宗的冲突。 　　“叶姑娘，我并不打算争夺灵简，你不必如此。”程溪边闪躲边说。 　　她进入莲蕴道场本来就是奔着时间流速想要休息，压根就没对灵简产生过丁点想法。 　　“呵，就凭你，夺得到吗？你今日可没有师兄护着，我势必要替师兄好好教训你！” 　　叶思雪气势汹汹道。 　　“你别拿楼公子做旗号，他要是知道，定然不赞同你动手。”程溪语气随意。 　　叶思雪的水系功法确实不弱，但她显然不常战斗，程溪轻易便摸清她的规律，躲闪起来很是轻松。 　　叶思雪对程溪这熟稔的语气很不满，手中招式越发凌厉，她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教训此人。 　　程溪往后一退再退，一直退至湖面边缘，将近两刻钟时间，叶思雪仍旧不依不饶。 　　“叶姑娘，你当真要与我动手？” 　　程溪看在楼西州面子上，其实并不想跟叶思雪结怨，但叶思雪显然并不领情。 　　她闷头不说话，只招式越来越凶狠。程溪已然心知她的态度，当即操控湖水，以源禅的半分神韵而凝聚，砸向叶思雪。 　　源禅作为武道极术，威力自然不弱，即便只是些许神韵，也堪比筑基初期。 　　最紧要的是这湖水取之不竭，且对程溪的身躯负担极轻，她可以不停地凝聚。 　　随着程溪开始反击，叶思雪紧咬着后槽牙闪避，在察觉灵力不够时，她果断拿出一样法宝。 　　“这是你逼我的。”叶思雪怒道。 　　程溪立在一朵泛白荷叶上，摇头平静道：“我说过，我无意与你为敌。你此刻收手，我们既往不咎。”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炼气期！ 　　叶思雪作为缘仙宗的宗主之女，从小便众星捧月着长大，她素来认为自己的实力即便比不上师兄楼西州，也绝不会太弱。 　　但眼下……叶思雪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冷着一张俏脸把手中法宝抛进湖中。 　　下一瞬，湖水沸腾。 　　一条金丹中期威势的水龙猛然从湖水里钻出，直扑程溪而来。 　　程溪脸色一冷，倏然操控数十颗酸水珠，砸向叶思雪，同时她身形轻跃，引着这条水龙直奔湖面中央。 　　“你过来作甚！” 　　水月宗弟子见状，神色大变，愤然呵斥：“叶春雪与你有怨，眼下你想得罪我水月宗吗！？” 　　“没差啊，反正都要离开这里，不如给你们增加点难忘的回忆，你看这刀，叶姑娘都递给我了。”程溪语气平静。 　　她恼叶思雪，却也不想便宜水月宗这群修士。 　　程溪把在湖水里钻来钻去的水龙引到那些翠绿的荷叶附近，在水龙的大肆破坏下，水月宗这四天来的努力全部化为须有。 　　缘仙宗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叶思雪狼狈夺过酸水珠，瞪着眸子看着水龙为扑杀程溪四处乱窜搞破坏的一幕，只觉手脚有些冰凉。 　　怎么会这样…… 　　她无法操控水龙了！ 　　水龙肆意妄为时，又是一场酸雨淅沥沥落下。 　　在酸雨的加持下，水龙摇身摆尾甩出酸水，让其他修士不得不分出灵力抵御，心中暗暗叫苦。 　　程溪顶着灵力罩，引着水龙，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这可把水月宗与缘仙宗的筑基期得罪个彻底。 　　偏生酸雨腐蚀力太强，众人畏首畏尾，程溪还在一旁落井下石：“各位道友可要小心些，这酸雨抵在肌肤上，会留下疤痕。” 　　“我毁一张脸倒不要紧，可你们如花似月，若是不慎毁了……”程溪操控湖水珠，砸向水月宗弟子，她们神色慌乱，连忙撑起灵力罩抵御。 　　“你真卑鄙！” 　　“无耻！” 　　领头的水月宗女弟子操控柔软袖带，冷冷道：“合力，把她逐出去！” 　　水月宗身为一流大宗门，能踏上玄天岛的弟子，又岂是毫无底蕴之人。 　　程溪看着这些女修各类法宝与术法不要灵力地砸过来，她立即引着这条不太聪明的水龙帮忙抵御。 　　水月宗弟子眼睁睁看着威力强大的符箓与法宝被酸水凝聚的水龙蚕食，一个个恨得瞪向叶思雪，怒道：“叶思雪！瞧你干的好事！” 　　叶思雪脸色微白，身旁的其他师兄姐们，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也在她身上停留。 　　“我不知道，这水龙，本该能操控的……”叶思雪既委屈又慌乱，她在储物袋里翻找，试图找出能处理水龙的法宝。 　　但她为求保险，水龙是她一众攻击法宝里，威力较强的存在，她也有杀手锏的法宝。 　　但用在这里…… 　　叶思雪仅存的理智正在极力钳制她的冲突，不值得，把杀手锏花在这，根本不值得啊！ 　　“算了，叶师妹，我们出去吧。”在叶思雪挣扎之际，缘仙宗里有筑基后期弟子轻声开口。 　　“可是……”叶思雪看着程溪游刃有余地引导水龙，心中充斥着不甘与愤怒。 　　“她就算得到一个灵简也没用，水月宗这次得不到，排名肯定会往下掉。”缘仙宗里有弟子劝道。 　　“我们灵力撑不到酸雨停歇，要是被腐蚀受伤，只会影响明日的授道与灵简争夺，这是得不偿失的事。” 　　叶思雪几度挣扎下，还是理智占据上风。正如几位同门所说，她气海灵力至多再撑半刻钟，一旦到时候酸雨不停，结局仍旧是离开此地。 　　叶思雪不甘地捏碎传送珠。 　　随着缘仙宗提前离去，水月宗一众弟子精神振奋，嗑丹药的嗑丹药，还有施展各种法宝的。 　　个个财大气粗。 　　程溪看得直咂舌，要不是酸雨对这些法宝天然克制，还有水龙帮忙抵挡，她还真不一定能撑这么久。 　　眼下酸雨不停，水月宗就是在比谁灵力先耗尽。 　　程溪没有恢复灵力的丹药，没办法打持久战，她选择引导水龙兴风作浪，加剧消耗水月宗的弟子。 　　半刻钟过去，酸雨逐渐下大。湖面大部分莲叶因没有灵力温养，纷纷被酸雨腐蚀。 　　程溪的落脚地点越来越小，水龙威势衰减，水月宗弟子已是强弩之末。她们稀稀疏疏东站一个西站一个，全凭一口气吊着。 　　程溪本着能驱逐几个，就驱逐几个心态，引导水龙追着水月宗弟子碾。 　　又是半刻钟过去。 　　水龙轰然破碎，酸雨停歇。 　　此刻还呆在湖面的修士，算上程溪，只剩下五个。 　　程溪飞快跑到湖面边缘的荷叶上，抓紧时间回复灵力，另外四名水月宗女弟子同样如此。 　　眼下双方心里都清楚，谁先恢复过来，谁就能占据这座历练场。 　　程溪仗着自身效率极高的灵气炼化速度，在短短半个时辰内，马不停蹄地淘汰两人。 　　“你既想要灵简，那边让与你了，只要你能在连绵酸雨下撑过来。”水月宗的师姐深吸一口气，施展唤雨之法，看着酸雨大片大片地下，她捏碎传送珠。 　　程溪忍着被酸雨腐蚀的疼痛跑到湖面边缘的荷叶上，用灵力温养，再操控湖水充当水伞。 　　看不到湖岸边的清澈大湖里，酸雨啪嗒啪嗒地砸在水里，声音急促而嘈杂。 　　程溪静静看着这场水汽弥散的雨幕，眸底闪过几分迷茫。她好像也曾像这样，在寂静氛围中观过一场雨。 　　那时的心绪，似乎更高兴宁静。 　　程溪握紧手中上品灵石，静默地炼化其中灵气。水月宗的唤雨术很强，这场酸雨持续尽两个时辰，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幸好程溪的炼化赶得上消耗，在一些冒着水泡的湖面位置，偶尔会有酸水包裹着的叶苞探出头来，而后缓缓绽开成翠绿莲叶。 　　但这种莲叶往往很快会再次被酸雨腐蚀，逐渐泛白而后化进湖水里。 　　程溪在心里掐算时辰。 　　距离历练场关闭，还剩下七个时辰，灵简会在这七个时辰内，随机出现于翠绿莲叶上。 　　程溪一点都不着急，她只管维系自己盘坐的莲叶常绿，其余时间，都在放松身心与观雨上。 　　时间逐渐流逝。 　　在莲蕴道场即将关闭时，一个灵简忽然出现在程溪头顶，穿透水伞掉在她怀里。 　　随着程溪灵识探入其中，灵简里的神通之术是御水，一种能够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的轻功。 　　虽然灵简都有记录，但神通之术只有一次，程溪学了就会，而只看记录却需要悟性与尝试。 　　莲蕴道场关闭时，程溪留着传送珠被驱逐出来。 　　此时玄天岛的天色，刚至傍晚。 　　程溪精神抖擞直奔修炼庐，三座呈三角形的修炼庐门口，南迦与赵稚都在，正在交谈。 　　见到程溪回来，赵稚立即高兴招呼道：“我跟南迦各选一个历练场，你才我们得了几个灵简。” 　　南迦面容浮现止不住的笑。 　　“都得了？”程溪直白问。 　　赵稚嘴角翘起，高兴道：“你怎么一猜就中！” 　　作为唯二的炼气期，赵稚对于自己凭真本事得到一个灵简，可谓非常满意。 　　这一下，可是直接压下好几百筑基期修士，同为背景显赫的天骄，相互之间的攀比与寻常人更强烈。 　　“灵简其实也没那么难得。”程溪坦然道，“只要挑自己擅长的历练场，找准诀窍。” 　　“噢？万斤顶你应该稳拿，这一天我们就弄了三个灵简，算上之前的两个，啧啧啧……” 　　赵稚兴致勃勃拿出一面铜镜，注入灵力，试图翻找排名三人的名次，很快，他眸子瞪大。 　　“等会，前天一个，昨天一个，今天三个，我们应该是五个灵简啊，为什么这上面记录是六个！？” 　　赵稚当场懵逼，他甚至把目光放在自己手掌上，手指微动，很确定这应该是五个才对。 　　南迦抬手抓了抓自己的板寸短发，一本正经地分析玄天岛感应石出问题的可能性。 　　“我从万斤顶出来看时间还早，所以又去了趟莲蕴道场。”程溪把两个灵简拿出来，递给两人道：“咳，感应石上没记错。” 　　赵稚神色呆滞。 　　南迦同样僵立在原地。 　　一天得两个灵简？嗯？这是人吗？ 　　玄天岛开放这么久，就没怎么听说过有人一天之内连夺两个灵简。 　　“程姑娘，你要小心了。”赵稚忽然沉重开口。 　　“嗯？” 　　程溪疑惑看向他。 　　“就我所知，玄天岛内，凡是一天之内连夺两个灵简的修士，基本都是惊艳绝伦之辈，而且……” 　　赵稚酝酿一下话语，补充道：“还都早夭了。” 　　程溪：“……” 　　南迦：“…你别在这糊弄程姑娘。” 　　“这我可真没有糊弄，我前几天得知要来玄天岛，顺嘴问了我一位族叔相关情报。” 　　赵稚叹息道：“当时谈到灵简可否连续获得时，我族叔说可以，不过这种修士非常罕见。毕竟这不光考验运气，对实力也有极高要求。” 　　“每隔几年也有这种逆天之才出现，不过大多都惨遭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程溪平静问。 　　“大多都是突然失踪，魂灯灭掉，不管怎么寻找，都查不出任何缘由。”赵稚说。 　　“全部出事，无一生还？” 　　程溪又问。 　　赵稚神色艰难地点头。 　　“这倒是让人不寒而栗，不过灵简我夺都夺了，我们现在排名多少？”程溪心态很平静，还有心情问排名。 　　赵稚看了眼铜镜，“第十九。” 　　“嗯，可以再接再厉，夺个第一！”程溪积极道。 　　“你都不担心啊？”赵稚见她浑然不在意，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笑着问。 　　程溪神情轻快摇头，“担心什么？玄天岛内绝对安全，等这两个月进修结束，我会回医馆，难道还会有人闯进医馆里对我下手吗？” 　　“这倒是。”赵稚深以为然。 　　“我先去休息啦，明天还有前辈授道。”程溪说罢，起身踏进自己的修炼庐。 　　随着木门关上，程溪脸色冷了下来。 　　如果赵稚所说不假，那么在玄天岛上惊才绝艳的那些早夭天才，究竟是谁下的手？ 　　程溪几乎是反射性想到对天才需求迫切，用于炼制人炼魇的炼火宗派。 　　但此刻能踏上玄天岛的，应该都是陆州大宗大派，里面似乎没有与炼火宗派有牵连的。 　　就算是小说里，裴游时清理炼火宗派时，也没有牵扯到这些宗门大势力。 　　排除大势力所为，就只剩下内鬼，还得是修为不低，常驻玄天岛的内鬼才行。 　　程溪躺在修炼庐的泥土地上，把木拐杖放在身旁，忽略钻进鼻翼的土息，闭上眸子。 　　眼下思考这些用处不大，抓紧消化玄天岛进修场的资源，才是当下最为紧要的。 　　次日清晨。 　　进修场外那座恢弘的授道大殿传来第一道悠长钟声，程溪顷刻从舒坦睡意中惊醒。 　　修炼庐外，南迦把两个灵简递给程溪，并告知他与赵稚所获灵简内容，一个攀山，一个擒虎。 　　一听就与体武修有关。 　　没有神通之术的灵简修行起来非一日之功，程溪对这两样不太感兴趣，摇头婉拒。 　　三人并肩前往授道大殿。 　　途中遇上无量宗与水月宗的弟子，南迦忍不住摸了摸脸，悄声与两位队友道：“我怎感觉水月宗的女修士，一直在偷偷看我？” 　　“看你？”赵稚瞥了眼南迦这浓眉大眼的形象，摇头道：“水月宗不喜欢修体的武夫。” 　　“那就只能在看你了。” 　　南迦脸上浮现坏笑，斜眼打趣赵稚道：“不过以尊夫人的要求，水月宗的裙带关系太过严重，怕是与你不大合适。” 　　“哼，若我喜欢，倒也无妨。”谈起男女之事，赵稚分明羞窘，却还嘴硬说。 　　“你太瘦弱了。”南迦摇头。 　　“我这分明正好。”赵稚反驳，将目光放在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身上，“咳，程姑娘，以你来看，男儿当何种体型，方才合适？” 　　忽然被圈的程溪：“？” 　　程溪视线在身材高大扎实的南迦与美少年体型的赵稚间流转，斟酌道：“我以为，都挺好。” 　　赵稚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南迦也认为颇具男子气概的自己理应比赵稚更受欢迎。 　　两人与程溪并肩前行，一路争执不休，引经论据，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在论道。 　　“程姑娘。” 　　程溪听得津津有味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似山涧清泉悦耳的男性嗓音，她停下步伐，回头看去。 　　墨发用玉带绑在脑后，五官俊逸的楼西州衣领整洁，身姿挺拔如竹。他身上并无太多扮饰，可那扑面而来的翩然之意仍让人眼前一亮。 　　“楼，公子？” 　　程溪瞥见躲在楼西州身后的叶思雪，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即显出一个得意的笑。 　　程溪唇角微扬，眸光微抬，视线落在楼西州还剩几分少年感的俊逸脸庞。 　　她轻笑道：“莲蕴道场的事，想必楼公子已经知晓，如今你叫住我，是要替叶姑娘撑腰吗？” 　　叶思雪听到这话腰杆一挺，脸上笑意灿烂明媚。 　　楼西州闻言，眼睫轻颤注视着眼前少女，悦耳嗓音低声道：“程姑娘。” 　　“一位筑基期与炼气期交手，甚至还败给炼气期，该反省的，是那位筑基期。” 　　叶思雪笑意凝固在脸上，不敢置信看向身侧师兄，少女心‘啪嗒’碎了一地。 第68章 威胁 　　楼西州的话得到南迦与赵稚的高度赞同, 叶思雪双眸蓄泪，格外委屈地抽泣控诉：“师兄，你怎么能，向着外人……” 　　“你总不能一辈子让人护着。” 　　楼西州垂眸扫了眼叶思雪, 神情淡然话语却近乎残酷道：“没有谁绝对护得住你, 我不可以, 师父也不行。” 　　程溪暗暗砸舌，平时见惯楼西州温声细语,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直男的时刻。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被仰慕的人这么教训, 虽然语气不重, 可还是令叶思雪伤心欲绝。 　　想到前段时间让人如鲠在喉的情报, 叶思雪怒意上头，死死盯着楼西州哭得梨花带雨道：“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护我, 你想护谁, 护西岭山脉那个姓乔的吗！？” 　　“你那么喜欢她, 你为何不将她带回来！”叶思雪呜咽道，“她有那么好？能让师兄连十几年师兄妹情谊都不顾？” 　　楼西州呼吸一窒，下意识看向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但不过转瞬，他便敛起眸色。 　　“与她无关，你莫在这胡搅蛮缠。”楼西州淡然声线稍显生硬。 　　“无关？” 　　叶思雪身形摇摇欲坠, 喃喃道：“那为何去一趟西岭山脉, 师兄便不陪我玩, 也不与千菱她们相聚了？你分明是在为她避嫌，对不对！” 　　程溪看了看楼西州，又望向叶思雪, 顿时满头问号同时对于楼西州俊逸眉宇间的无奈，颇感好笑。 　　她当时提醒楼西州注意几个师妹，主要还是针对虞千菱。 　　这位在原小说里，可是比陆秋鸯更胜一筹的心机，毫无底线不说，背刺楼西州更是毫不客气。 　　提醒归提醒，程溪也没想到楼西州疏离得这么明显，叶思雪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楼家不出纨绔与且过之人，你自己知道。”楼西州注视叶思雪，语气肃然带着几分威慑，“我无心情爱，今日之话，你往后休要再提。” 　　随着第二声悠长钟声响起，程溪恍如初醒，看向楼西州礼貌道：“既然无事，我等便不打搅楼公子与叶姑娘了。” 　　程溪说罢，转身留下一抹纤瘦娇小的背影，与南迦、赵稚两人朝着授道大殿的石阶走去。 　　楼西州目送娇小玲珑的洒脱背影，双手垂在身侧轻握两下又松开，语气淡淡地招呼叶思雪：“走罢。” 　　叶思雪闷声跟上，走了几步，她忽然加快步伐，越过楼西州独自踏上石阶。 　　楼西州神色淡然。 　　第七道悠长钟声敲罢，气势磅礴的授道大殿里已经盘坐数千人。每人的蒲团间隔半米，既可以交谈，又不至于显得太过拥挤。 　　程溪无视来自身边的注视，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在心里计算着授道前辈还要多久才过来。 　　“……我受伤了。”楼西州注视片刻后收回目光，眼睫轻颤，轻声道。 　　少女与他印象里的小奶兽化形后的外貌截然不同，可那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让楼西州难以忽视。 　　程溪背脊绷直，忍住询问什么伤势的念头，平静道：“我于医道学艺尚浅，玄天岛上……” 　　“不是自小修行吗？”楼西州打断。 　　程溪：“……” 　　少年，这是谦虚！谦虚词啊！ 　　“自小修行也比不得玄天岛的医师们啊。”程溪忍不住回想自己与楼西州的接触。 　　按理说程小药这个马甲，他之前从未见过，程溪却总有一种随时有可能掉马的危机感。 　　楼西州觉得自己像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可他就是不愿放过丝毫线索，他低声道：“我所中的是一种毒，医师也束手无策。” 　　“噢？什么毒这么厉害？竟连玄天岛的医师都没办法。那些前辈都是出自明晴医馆，若他们不行，那就只能找下毒的人了。” 　　程溪语气随意道。 　　“是裴游时暗算时下的毒。”楼西州抿着唇说，“他现在失踪了。” 　　程溪：“……” 　　“这我倒不清楚，毒性要是不致命，我下回若再碰上他帮你问问。”程溪表面淡定，实则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裴游时。 　　程溪还是更向着楼西州，若不是苗家与炼火宗派的事横在身前，她现在说不准已经帮楼西州把毒性清理。 　　得想个办法帮楼西州把余毒解决。 　　“我听俞道友说，程姑娘在毒性一道颇有建树。”楼西州悦耳嗓音低沉，情绪低迷。 　　他朝程溪递出左手，微微折起袖子，露出蕴藏着力量感的精瘦手腕，双眸注视程溪遮眼的雪锻，轻声说：“姑娘能看看吗？” 　　俞成光！？ 　　程溪第一反应被出卖了，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劲，俞成光并不知晓她的心法，只以为她会开光。 　　但开光与毒性并无直接联系。 　　楼西州为何敢如此笃定！？ 　　程溪盯着楼西州的手腕，半晌才幽幽道：“楼公子可能搞错了，我于毒之一道只是略懂皮毛，倒是我师兄在这方面格外出众。” 　　试探被揭破，楼西州心绪渐沉。 　　不是她？ 　　随着第十声钟声响起，授道大殿降临一股极强的威压，在座修士下意识屏住呼吸。 　　“此次授以毒之一道。”盘坐在大殿中间约三米高台上的强者不疾不徐道。 　　毒道。 　　修仙界对毒道素来是敬而远之，但于医师来说，医毒不分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程溪猜测授道的这位前辈，应该是明晴医馆的医师，恰好她前天在毒池得了份毒经。 　　眼下配以这位前辈的授道，程溪发现毒经上的各种毒性，乃至于毒性的形成，继被她掌握后，变得更为深入透彻。 　　程溪听得如痴如醉，不过半刻钟，已经沉浸在顿悟中，楼西州看着身旁气息绵长的少女，原本沉入谷底的心又焕发春芽。 　　毒道只懂皮毛的人，怎么可能顿悟这么快，可她为何要，骗他？ 　　楼西州心绪浮浮沉沉，缘由很多，可他发现无一与他有关。 　　他心境有个深潭，往常无甚动静，今日却开始积水。滴答滴答声，仿佛浸透在了骨子里，格外阴冷。 　　程溪压根不知道自己马甲危矣。 　　毒经结合这场授道，不但让程溪在毒道上见解更深，连带着她对自身心法的理解也越发清晰。 　　这一回程溪是学无可学，才从顿悟中醒来，周围修士已经走得稀稀疏疏，唯独身旁的楼西州神色萎靡，眼眶带点红意。 　　“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楼西州盯着程溪，声线微哑地开口。 　　程溪差点反射性摇头，还好她先前应对裴游时，已经锻炼出极强的临场控制力。 　　“楼公子是何意思？” 　　程溪脑袋稍倾，声线轻软地问：“我不太明白。” 　　“乔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楼西州声线略有几分失控，他不自觉溢散境界威压，极具压迫地注视程溪。 　　程溪小心肝一颤，表情差点裂开。 　　啊啊啊啊—— 　　楼西州凶起来怎么反而让人想怜惜！ 　　“楼公子，我姓程……难道我哪儿与那位乔乔姑娘很像，让你认错了吗？”程溪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小心翼翼道。 　　看着还在不断狡辩的少女，楼西州只觉心底积攒的肝火越来越盛，深潭盛着的水在这时溢出来，将他肝火扑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却是酸酸涩涩的冷。 　　“乔乔，你不信我。”楼西州眼睫轻颤，收敛自身气势，声线轻而笃定。 　　他认定程溪是乔乔，他逼问到这个程度她还不愿承认，不正是不信任他吗？ 　　啊啊啊啊—— 　　看着楼西州红着眼眶的可怜模样，程溪那颗怜爱的心瞬间被击中。 　　呜呜呜呜，她信的呐！ 　　但她要是承认这个马甲，之后再当着楼西州的面跟裴游时合作，她觉得情况只会比眼下更糟糕！ 　　长痛不是短痛，程溪压下心中翻涌情绪，认真且无奈道：“我真不认识什么乔乔，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名字，楼公子如何才肯信？” 　　楼西州眸子发红地盯着程溪，半晌才收敛神情，身体稍往后倾，难掩失落道：“姑娘既如此笃定，那便不是吧。” 　　这话里意思总有那么几分随你高兴就好的无奈，嘴上说得好，实际压根就没有动摇过怀疑。 　　程溪：“……”心好累。 　　“那就失陪了……” 　　程溪实在不想再看楼西州失落神情，她颔首点头，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开。 　　看着少女毫不留恋的背影，楼西州眸中神采黯淡，忍不住说道：“程姑娘，不是要为我引荐师兄吗？” 　　程溪步伐顿住。 　　她视线张望附近，发现俞成光就站在授道大殿门口，没有回头地颔首道：“楼公子请随我来。” 　　俞成光见到程溪走近，松了口气道：“你在进修场那边如何，可还适应？” 　　“南迦与赵稚都是缘仙城修士，他们很照顾我，师兄不必担心。”程溪乖巧点头。 　　“那就好，咳咳——” 　　俞成光说着说着忍不住轻咳两声，他的气息随着咳嗽而衰弱，程溪眸光一凝。 　　“师兄怎么了？”程溪轻声问。 　　“昨天与两位道友进入一座药园里，许是药草花粉混合的缘故，倒也没别的感觉，就是止不住想咳嗽。”俞成光解释道。 　　俞成光的气息衰弱格外短暂，从外表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程溪却觉得不对。 　　“师兄还是熬两副洗涤脏腑的药汤喝吧，有可能是药粉落入体内，这才引起的不适。” 　　程溪说罢，看向身后的楼西州，介绍道：“楼公子道身体不适，请我引荐师兄你为他瞧瞧。” 　　俞成光闻言，视线落在楼西州身上，神色有些犹疑：“玄天岛上有医师。” 　　“医师也说此症奇怪，听令师妹说俞道友于毒之一道有所建树，兴许能看出一二。”楼西州神色淡然，不疾不徐道。 　　“你且伸手，我看看吧。” 　　俞成光颔首说：“我偶尔会于万毒窟历练，若说毒性症状上，确实有所了解。” 　　楼西州见俞成光脸上神色不似作假，他余光扫了眼少女，微微抿唇，递出左手。 　　俞成光并未触碰楼西州，他拿出一根银丝环绕楼西州的手腕，而后指腹落在银丝上。 　　程溪在分馆呆了许久，但还是首次见医馆弟子现场观症，居然不是直接把脉。 　　程溪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贸然为楼西州查看，不然又是一个可疑点。 　　俞成光观症约十来息，他收起银丝，看向程溪斟酌道：“师妹，这有点像瘟症。” 　　“是上回那个吗？”程溪问。 　　俞成光知晓程溪所指是瘟城，他颔首道：“不错，不过伤得并不重，喝两罐净瘟药汤应当能根除。” 　　楼西州看着关系熟稔交谈的两人，眸中浮现几分迷茫，他真的认错了？ 　　乔乔就算再厉害，从西岭山脉一别短短几个月，以她的背景与资质，想要拜入明晴医馆或许不难，但想踏上玄天岛…… 　　这不光需要资质，最重要的还是背景与地位。毫不夸张地说，玄天岛上的弟子，背后至少有一位化神境强者撑腰。 　　“楼道友，你所中之毒，我已有解法，只是药材方面要耽搁两日。不知你的修炼庐是哪一座，到时药汤熬好，我送去给你如何？”俞成光温声道。 　　他是金丹中期，比楼西州还高一个小境界，但在得知楼西州的积分排名位居前十后，他心底格外钦佩。 　　“九十三庐。” 　　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认错人，楼西州说罢，视线短暂掠过少女，神色略显匆忙道：“失陪了。” 　　察觉楼西州的态度变化，程溪心下稍松，没怀疑就好。 　　“瘟症的话，得开光吧。师兄在哪个修炼庐，我有空来找师兄。”程溪神色积极。 　　“我在三七九炉。”俞成光温声道。 　　程溪点头道：“好！师兄早些过去，我也该去进修场啦。” 　　南迦与赵稚在见识过程溪获取灵简的效率后，都很放心她。两人早在授道结束，已经赶回去试图各自寻个熟悉的历练场获灵简。 　　程溪告别俞成光，一路抵达筑基期进修场，她来得比较晚，亮起的告示牌只剩下十来个。 　　这些历练场本就是用于磨砺修士，体魄、灵识、术法、各个方面应有尽有，反正都是受苦，委实分不出哪个的苦头更轻点。 　　程溪在十来个告示牌之间来回穿梭，在她的选择里。首选自然是含有毒性的，其次磨砺体魄。 　　但这两样同样受其他修士追捧，他们挑剩下后，余下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历练场。 　　程溪最后挑了个能够磨砺灵识的历练场。 　　要说这座历练场，对体魄的折磨不大，但心灵乃至精神折磨，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住。 　　不过于灵识上的提升也极大。 　　程溪熬过五日，淡蓝灵简最后才现身，这座历练场本就没什么修士，支撑到第五日的只剩下程溪一人。 　　她这回灵简反而得到格外轻松。 　　进修场的天色已临近傍晚，同样卡在最后一天获取灵简的修士也有百来人，大部分都面露疲倦。 　　回到修炼庐，程溪发现南迦与赵稚兴致都不高，她神色意外：“怎么？” 　　“我进的那个历练场，有水月宗弟子，被她们针对了。”赵稚唉声叹气道。 　　南迦也跟着叹道：“我那边是缘仙宗，那位叶姑娘一直缠着我要切磋，但支撑不住三十息便招呼同门围攻我。” 　　程溪：“……挺，惨的。” 　　“我此次是太不谨慎，本以为水月宗那些师姐是好意，没想到临到夺灵简关头，把我推了出来。”赵稚神伤道。 　　“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玄天岛本就是小组之间的竞争，你信她们，还不如信猪会上树。”南迦教训道。 　　赵稚看向南迦，认真道：“…猪真的能上树，我亲眼见过。” 　　南迦：“……” 　　“我在音域里得了一个。” 　　程溪把自己的灵简抛给南迦，建议道：“你们可以考虑下这方面的历练场，累是累点，但竞争不大。” 　　南迦一听音域，倒吸一口凉气，认真请教道：“你怎么扛过来的？连续五天，普通人的灵识根本遭不住，这与体魄不同，若强行抵御，只会加重伤势。” 　　“灵识重伤比起体魄，恢复起来很麻烦，还会影响后续的历练。”赵稚也在一旁说道。 　　“灵识历练场也不全是高压类型。”程溪把自己在历练场的经验传授给两人。 　　一直到天色入夜，三人才各自回修炼庐内修行，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之前在毒池积攒的几十片花瓣，过渡得只剩下几片。 　　花瓣种子的体积略有增大。 　　程溪琢磨着明天再沉淀一天，就可以继续找具备毒性的历练场修行。 　　之前因源禅的气力充沛，程溪体魄又被垒实不少，只要这会修炼至上限，她炼气九层便会水到渠成。 　　炼气九层之后就可以考虑筑基，她若筑基，迎来的必然是质的飞越。 　　程溪压下心中激荡，把注意力全放在饱和修炼上。 　　次日清晨。 　　程溪在挑选历练场时，敏锐发现身后跟着两拨人，她回头望去，不出所料。 　　无量宗，水月宗，有点意思啊…… 　　程溪推测这两个势力应该是之前吃了瘪，私下合作想要找回场子。 　　明知对方没安好心情况下，程溪挑了个无人问津的极暗历练场，从告示牌的简述来看，这座历练场考验的是修士的意志力。 　　极暗。 　　程溪进入历练场前还有些好奇这极暗的含义，待她进入后发现是封闭灵识五感，乃至修为。 　　灵识被封，无法打开储物袋，修为被封，无法动用灵力，五感包括听、嗅、看、触、味，皆数被封的情况下，哪怕是修士，也孱弱如世俗人。 　　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 　　即便不是黑夜，也当如置身黑夜。 　　程溪原本还想借机教训无量宗与水月宗的弟子，眼下看来似乎只能自己玩。 　　等会…… 　　程溪突然发现储物袋被封，她拿不出传送珠，要么在这枯等五天，要么就在睁眼瞎情况下找到灵简。 　　难怪这座历练场基本没修士问津，简述并不会提及详细规则，但意志力方面的磨砺。 　　果真比灵识还要更加魔鬼。 　　程溪压下心中思绪，开始在这座极暗历练场走动摸索，最坏结果不过是自闭五日后出去。 　　程溪走着走着，忽然踩进水潭里。 　　她体内心法自行运转，从花瓣种子颤动幅度来看，这毒性并不烈，连治愈能量都没消耗。 　　问题不大，继续走。 　　程溪在心里记着自己的步数与方向调整，心态格外平稳，在她走动间，阻拦的东西从水潭、墙壁、柱子慢慢变成活物。 　　程溪除去黏滑的蛇类在身上攀爬造成心绪波动外，对其它的都不为所动。 　　时间似乎过去了两个时辰。 　　程溪不知疲倦地走着，在五感被封的情况下，精神变得略有些浮躁，不过可以用理智压下。 　　每一次压下，程溪能感觉自己更为坚定。这种变化本来非常细微，只因五感被封专注自身，所以才格外明显。 　　极暗历练场第八个时辰。 　　程溪碰到一个挡在身前的东西，她下意识伸手一握，五感逐渐恢复。 　　在被送出历练场时，她看见不大的溶洞里，地上卷缩着十来个面色痛苦的修士。 　　程溪也没料到极暗的灵简这么好拿，她被传送出来后，灵识探入其中，所学的神通之术是能洗涤心神的静心经。 　　“还不错。” 　　程溪唇角微翘，收起灵简，回到没什么人迹的进修场主路，打量余下的告示牌。 　　就算不图灵简，历练场的时间流速，就很让程溪眼馋。她在里面划水四天，都比外面苦修四个时辰收获要大。 　　程溪几番斟酌，挑了个偏术法向的历练场。一进去差点被筑基后期的术法砸中，还好她灵力罩开得快躲闪得也快。 　　“程姑娘！快快快来，帮下忙！”赵稚的声音格外焦急。 　　程溪循着声音定睛看去，发现赵稚正在一座四方擂台上疯狂逃窜，追杀他的是水月宗女修。 　　她因离擂台太近，刚才险些被波及。在擂台下方，除去不怀好意的水月宗弟子，还有另外几个不太眼熟的宗门修士。 　　“你再不上去，他可就要被淘汰出去了。”一位水月宗女弟子嗓音清脆，提醒道。 　　“擂台能上两人？”程溪看着明显希望她上去的水月宗弟子，语气平静问。 　　水月宗弟子有心想让程溪上去，积极回答道：“当然。” 　　“别别别别别上来，你上来，她，她们也上一个，我、我们都会被淘汰。” 　　赵稚理智回笼，连忙制止道。 　　程溪视线扫过在场约莫三十来名筑基期修士，其中水月宗的有九个，这股势力可不算弱。 　　“她们不能上来？”程溪敏锐察觉这擂台规则有点奇怪，如果上一个人，就可以再上一个。 　　那么为何水月宗不直接上去两个，三人围攻一个，淘汰赵稚。 　　“如果上去就会被判定为蓝方，与炼气期一组，没人先上去很正常。”有其他宗门修士解释。 　　程溪懂了。 　　这座擂台建立在山脉的半山腰，她环顾四周，擂台与周围的平地面积不算大，而且在平地边缘，还设有十二根柱子。 　　既然这座历练场考验的是术法，应该不单单是让人在擂台上切磋，这其中肯定还隐藏着其它规则。 　　程溪视线落在擂台上，赵稚作为炼气九层，被水月宗筑基后期女弟子跟抓老鼠似的对待，已经是强弩之末。 　　程溪权衡之后，选择跃上擂台。 　　她一上来，左臂就被一条蓝色缎带绑住，擂台底下水月宗弟子早就等着这一刻。 　　又是一名筑基后期踏上擂台，看向程溪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快意。 　　莲蕴道场的仇，她们可全都记着呢！ 　　“赵稚，这里能用法宝吗？” 　　程溪退到赵稚身边问。 　　“不行，武器也不行，只能使用术法。”赵稚躺在地上呼吸急促，苦着脸说：“要不咱们用传送珠出去好了，趁着还有时间，再挑一个历练场。” 　　“不急，先试试。” 　　一听不能动用法宝与武器，程溪心里认为的二八胜率，顿时扭转至四六。 　　她四，水月宗六。 　　为了在程溪离开前讨点利息，两位水月宗女弟子配合格外默契，一个困一个攻，堪比筑基后期的术法纷纷砸向程溪。 　　“你要是能淘汰一个，我们可以休息两个时辰。”赵稚缩在角落里高声提醒程溪。 　　“嗤。” 　　一时间，不论是擂台上还是擂台下，都对赵稚这异想天开的念头发出嘲笑。 　　一个炼气期挑战两位筑基期，还想淘汰一个？怕不是在想屁吃。 　　程溪没学什么高阶术法，但她的源禅作为武道极术，擂台这种狭窄地方，反而是源禅的高光场地。 　　面对筑基后期的术法攻击，程溪不防，她直接凝聚源禅，与之相撞，而后炸出堪比金丹初期的骇人威力。 　　程溪被这股余威冲撞得内脏气息紊乱，两位水月宗弟子也不好受，她们没想到程溪玩得这么疯！ 　　“我这人，不喜欢输。所以凭着根基受损，今天也要赢你们。”程溪语出惊人。 　　赵稚面色呆滞，反应过来后真情实感地劝道：“不至于，不至于啊程姑娘！” 　　水月宗弟子神色微妙，下手越来越狠，源禅一次又一次地在擂台里与术法碰撞而爆炸。 　　半刻钟后。 　　程溪脸色泛白，两位水月宗弟子也有些摇摇欲坠。金丹初期的爆炸威力不弱，她们又没有源禅的减伤，体魄更是不如程溪。 　　眼下伤势竟与程溪不相上下。 　　“来，咳咳咳——”程溪剧烈咳嗽过后，盯着擂台上的两人，“继续！” 　　这少女，简直疯了。 　　擂台下观战的众人心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想法。 　　赵稚劝得口水都干了，他甚至想要直接捏碎传送珠离开，在他看来程溪此举非常不理智。 　　“别慌，赵稚，我还没伤到根基呢。”程溪咳嗽两声后，笑着安抚赵稚。 　　赵稚捏传送珠的动作一顿。 　　水月宗两位弟子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沉着脸踏出一人，明显是打算单对单消耗程溪。 　　“别吧，你们还是两个人上吧。”程溪认真劝道：“单打独斗，你们绝不是我对手。” 　　“呵，修为不高，倒是自信。”水月宗弟子冷笑。 　　赵稚视线扫过程溪与那位水月宗弟子，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要是旁人，他必然也觉得这番话是在撑场面。 　　但程溪…… 　　赵稚饶有兴致地打量水月宗弟子，在心里盘算着她能撑多久。程溪与水月宗弟子赤手空拳接触的瞬间，她积累的肌肉记忆瞬间激活，出招快狠准，打得水月宗弟子只能被动格挡。 　　“师妹，躲！”擂台下的水月宗弟子揪着心提醒。 　　然而精力不复全盛，又不擅长武道的弟子，被程溪窜到她身后，手肘险些击中她后颈时。 　　程溪遭到术法打断，她躲闪之后，直扑试图恢复灵力的另一个水月宗弟子。 　　这一刻，擂台上的局势直接扭转。 　　下方观战的筑基期修士看着程溪的身影，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大脑，这可怕的实力…… 　　“好！”队友这么强横，赵稚看得心绪激荡不已，拍手高声喝彩。 　　又是半刻钟，两个水月宗弟子哪怕再不甘愿，也意识到继续耗下去，她们极有可能死在擂台上。 　　随着两人捏碎传送珠离开，擂台阵法忽然启动，将程溪与赵稚护在上面。 　　“为什么偏是这种限制……” 　　“若能动用武器与法宝，岂容这两人在此放肆。”水月宗弟子很不忿。 　　“技不如人，不必多说，第二轮幻妖要来了。”明显是领头的女弟子喝止同门师妹，神色肃然提醒。 　　“幻妖？”程溪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盘坐在擂台上看向身侧的赵稚。 　　赵稚解释道：“擂台每次决出胜负，台下都会有幻妖侵袭，只有术法方能泯灭。” 　　两人作为获胜者，可以不受幻妖侵袭，程溪这才知晓历练场为何是磨砺术法向的。 　　只可惜这磨砺与两人无关。 　　“你等会下去？”程溪看向赵稚。 　　二对二到底还是太勉强，程溪即便有源禅，也扛不住每隔四个时辰一场比试。 　　“你下去，我先来。”赵稚自信道：“等我不行了你再上，你刚才给了我灵感，我想下一场试验。” 　　“好。”程溪痛快点头。 　　在两人闲聊时，擂台下方的众人已经跟筑基期实力的幻妖打得有来有回。 　　这场幻妖袭击持续整整四个时辰。 　　等擂台的阵法消散，程溪立即跃下擂台，而都带点轻伤的修士里，很快有人上台。 　　赵稚想跟人拼武道技法，结果对方用术法放风筝，根本不跟他近战。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稚撑不住了朝程溪招呼：“快快快，小药，快上来！” 　　程溪果断上场。 　　擂台再度变为二对二。 　　因修士里仅程溪与赵稚关系密切，这样的情况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反复上演。 　　直到所有修士被淘汰得只剩下程溪与赵稚两人，赵稚瘫在擂台上，累得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他看了眼出现的灵简，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喘着气说：“你拿吧，我已经够畅快了。” 　　“不急，歇会再出去。” 　　程溪见灵简没有消散的意思，盘坐在擂台上用气海恢复灵力，她发现不断施展源禅，也能用于磨砺体魄。 　　就是磨砺体魄的过程比较凶残，若没有治愈能量与神兽的自愈能力，普通人估计用个十来次就得半废。 　　历练场临近第五天，程溪才收下灵简吸收其中的神通之术，与赵稚离开。 　　两人神色疲倦回到修炼庐，赵稚一见到南迦，立即绘神绘色向他叙述守擂经验。 　　一口一个小药，喊得格外亲近。 　　“嘶，程姑娘，下回凑一场？”南迦作为喜欢凑热闹且不怕事的体武修，对这种成为一众天骄公敌的待遇，非常向往。 　　“嗯。”程溪颔首。 　　“我看看，咱们当前名次。”赵稚拿出铜镜，翻看上面的灵简数量，神色兴奋道：“我们超过缘仙宗，第九了！” 　　“缘仙宗这回的主力集中在金丹期那边的进修场，说来第九名的积分奖励是什么来着？”南迦认真思索。 　　“不是什么值钱的的，倒是能得下第一名的话，可以获得一次宝库自选。” 　　赵稚认真道：“玄天岛的宝库资源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水月宗的天羽衣，还有缘仙宗的无影纱。” 　　程溪听得眸子微睁。 　　天羽衣她在小说里见识过，是一件飞行法宝，其速度甚至能比拟灵舟。但每回只能持续几个时辰，用来逃命挺好的。 　　无影纱更是让元婴修士束手无策的保命之物，她之前在西岭山脉就见楼西州用过。 　　确实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第一名多少灵简了？”程溪看向赵稚，若有所思问。 　　“十四个，其次是水月宗，十三个。我们九个，追赶起来难度还是挺大的。” 　　赵稚不抱什么希望说：“这些宗门势力都是好几队进一个历练场，咱们缘仙城可没这么强的凝聚力。” 　　“两个月还长，慢慢来吧。” 　　程溪倒很淡定，她看了眼天色，琢磨着俞成光那边应该已经结束。她从蒲团上起身道：“我去趟俞师兄那边，你们随意。” 　　大家都不是常人，且玄天岛禁止战斗，赵稚与南迦略作颔首目送她离开。 　　玄天岛平坦的石板主路两旁设有石灯，各色珍稀灵植花卉上方飞舞着荧光灵虫。 　　程溪一出来，便有灵虫在她身边充当移动照明，配上静谧夜晚，意境格外浓郁。 　　程溪视线透过雪锻，落在发光的灵虫上，操控灵力将其包裹，轻易泯灭。 　　灵虫来几个，程溪灭几个。 　　直到暗处的人坐不住，着一身黑袍拦在程溪前面的路上，嗓音低哑：“道友倒是心狠手辣。”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被人监视？” 　　程溪语气平静。 　　此人笑了下，语气平和道：“道友，可认识苗寂此人？” 　　程溪目光一凝，神色平静道：“当然认识，不过他名声不显，你从何得知他的名字。” 　　“自然是从道友的记忆里，苗寂如今身首异处，道友出力不小。你们师出同门，想来明晴医馆的人，还不知道是你杀了苗寂吧。” 　　此人嘶哑笑道：“道友不妨想想，若是明晴医馆知晓此事……” 　　“你以为医馆会信你臆测之言。” 　　程溪神色平静，“你们无量宗光明正大斗不过人，就耍这种子虚乌有的手段，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必与我说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没杀苗寂，甚至连碰都不曾碰过他。” 　　程溪迈动步伐，不疾不徐道：“若你以为凭借这种小伎俩就能毁了我，大可以试试。” 　　程溪虽意外无量宗居然能知晓这种情报，但从此人透露的信息与试探中，她就恍然。 　　这预知也没那么详细。 　　玄天岛不是明晴医馆，甚至不是苗家的一言堂，仅凭这种谣言，程溪还真不怕。 　　她倒要看看无量宗如何闹大。 　　程溪抵达金丹期区域，找到俞成光的修炼庐时，他正在庐内熬药。 　　见到程溪过来格外惊喜，“师妹快来，这净瘟药汤就要熬好了，今日历练场楼公子还帮了我一个小忙。” 　　“师兄，我想与你说件事。” 　　程溪蹲在药灶前，把过来时遭到无量宗威胁的事坦然与他说了。 　　“苗寂的确死于雷云渡，但我绝没有动手甚至都没有参与。后来他娘亲姬鸾青赶来，动荡雷云渡，才闹得人尽皆知。” 　　“我没汇报医馆，主要是因苗寂本就在分馆针对过我，他妹妹苗泷也曾在刺客盟会挂过我的悬赏，只是我命大，才没有被刺杀。” 　　“我不想摊上他们家的事，也不想被当做出气筒，我所言绝无虚假，师兄不信我可发心魔……” 　　程溪话还未说完，俞成光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急声道：“我怎会不信你，你眼下说出来，倒给我提了醒。” 　　“无量宗名声本就不太好，他们说不准真会四散谣言，眼下最紧要的，是给玄岁师叔他们传讯！” 　　在俞成光思索期间，程溪给两个药罐滴入适量的治愈能量。她等待半刻钟，看了眼汤色，将灶火灭掉。 　　“师兄，药汤好了。” 　　程溪轻声提醒。 　　“好，师妹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俞成光点点头，端起药汤起身离开修炼庐。 　　程溪本以为只需几分钟，结果她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就在她以为俞成光走丢时，修炼庐的木门被推开。 　　俞成光喘着气，兴奋道：“师妹别怕，我请楼公子帮忙，已经给师叔们传讯了！约是明日就会赶来。” 　　程溪当场懵逼：“？？？” 　　“这，这会不会太急了……要是无量宗不说，岂不是平白劳累师叔们一趟。” 　　程溪委实没想到俞成光效率这么高。 　　“但楼公子说声誉重要，谣言也能杀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觉得很有道理。” 　　俞成光还有话没说，让师叔们白跑一趟，总好过拖个几天，惹得师妹被冷眼相待排挤要好。 第69章 异域 　　俞成光一通操作秀得程溪头皮发麻, 再三确认玄岁师叔他们真的得到讯息，且明日极有可能会赶来。 　　程溪心神一松。 　　“明日又是授道，我送师妹回去休息。”俞成光考虑到无量宗弟子拦路之举，出于谨慎提议道。 　　“好。” 　　程溪颔首应下, 她抬眸打量俞成光脸色, 轻声关心道：“师兄前两天的咳嗽之症, 可有好转？” 　　“这两日只是偶尔咳嗽，你不说我倒自己都给忘了。”俞成光笑道, “想来再等两日, 就会自愈, 师妹不必担忧。” 　　“师兄伸手。”程溪正色道。 　　俞成光不知程溪用意, 但还是配合地伸出右手, 垂眸看向少女。 　　程溪手掌搭在俞成光手腕上，灵力输入他经脉中, 在靠近五脏六腑时, 心法忽然轻颤。 　　“师兄当局者迷, 这药粉毒性都扩散至你五脏六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师兄还是熬一罐药服用吧。”程溪握住俞成光手腕，把他拽进修炼庐里。 　　看着少女关切举动，俞成光俊朗眉眼浮现笑意，同时仔细检查自己的五脏六腑。 　　“没有呀……” 　　俞成光盘坐在蒲团上，反复检查数遍, 他仍未察觉到丝毫异常。 　　程溪从修炼庐木桌上摆放的药材里, 配置一副净瘟解毒的药方, 熟练地将其置入锅底，炼化融合以后，把药罐摆上药灶。 　　听到俞成光的自语, 她边看火边说道：“有没有很快就知晓了。” 　　“师妹何时学的药材置锅？！”俞成光后知后觉发现程溪竟然已在熬制，他神色惊诧。 　　“之前在分馆，我便在大药房里帮忙，看得久了就会了。不过比不得那些师兄们，我只能炼制融合一些简单的药方。”程溪淡定自谦道。 　　“这也很了不得了！”俞成光真情实感地夸赞。 　　药材置锅是最难的一项，即便是筑基期，也需数年苦修才能确保药性融合，不出差池。 　　俞成光越相处越觉得师妹不光品行端正，资质也是万里挑一中的翘楚。这样的好苗子，绝不能被那些心怀歹意之人折断翅膀。 　　程溪不知俞成光心中所想，她守着药罐，见汤色逐渐合格，她熟练滴落治愈能量。 　　为确保效果，程溪守着俞成光喝药。 　　随药汤入喉，俞成光起先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味苦涩，但当药汤汇入五脏六腑，一股灼烧感徒然升起。 　　“啊——”俞成光痛苦低喊，手中瓷碗一抖，差点把近半药汤洒落。 　　程溪感受着治愈能量的反哺，她暗自心惊，俞成光这毒性，丝毫不比裴游时体内毒性弱。 　　俞成光也意识到自己身躯不对劲，他唇瓣颤抖着把剩下半碗药汤一饮而尽，将瓷碗递给程溪，忍着痛道：“师妹，再，再斟一碗。” 　　随着两碗药汤下肚，俞成光的痛苦稍缓，他轻咳两，哇地吐出一大口深黑血液与细碎的不明物质。 　　俞成光心有余悸地盯着这滩黑血，“这药粉，怎会如此霸道！？” 　　这回若不是师妹发现得早，俞成光一想到自己内脏被侵蚀的画面，整个人不寒而栗。 　　“这毒性厉害之处在于迷惑寄主与不显症。”程溪正色分析道：“仅两声咳嗽，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师兄伸手，我看看清理干净没。” 　　俞成光连忙伸出右手。 　　程溪把过经脉后，确定毒性已全部被拔除，她下意识叮嘱道：“师兄五脏六腑有损，记得补几帖药汤。” 　　俞成光闻言一笑，愉悦道：“是是是，谨遵医嘱。师妹性子这么温和，最是适合当医师了。” 　　“但最紧要的还是实力。”程溪起身道：“师兄好好休息，我回去啦。” 　　俞成光颔首目送她背影离开。 　　后半夜的玄天岛格外静谧，程溪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修炼庐，轻敲南迦与赵稚紧闭的木门。 　　“是我。”程溪轻声道。 　　因修行也能缓解小部分疲倦，每逢夜晚，修士鲜少有真正睡觉的。 　　听到程溪的敲门声，两人很快拉开木门，从整洁衣着可见方才是在修炼。 　　“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下。”程溪请两人进入自己的修炼庐，由南迦布下隔音阵法。 　　程溪坦然地把遭遇无量宗威胁的事，告知两人，赵稚听闻后，对无量宗面露厌恶，“他们好大的胆子！” 　　“是程姑娘胆子大才对。” 　　南迦面露欣赏地感叹：“若换作旁人，不一定有程姑娘这等魄力。” 　　程溪问心无愧自己没杀人，也没有参与计划，但她与苗寂有过节，这是真的。 　　这种消息一旦传出来，被苗家人知晓，程溪就是百口莫辩。就算众人信她没有杀人，但她认识凶手，且与之关系匪浅，这就是个堪比死刑的信号。 　　尤其是在苗寂身死，迷雾重重的情况下，程溪眼下自爆，虽没有让无量宗的威胁得逞，但也埋下被苗家人盯上的隐患。 　　“有一就有二，妥协之后就是无止尽的妥协。再者，难道我妥协一次，他们就会罢休吗？”程溪非常理智道。 　　与其被无止尽吸血，程溪宁可现在痛一下，但话虽这么说，无量宗的行为还是惹怒她了。 　　这堆玩意可真擅长无风起浪。 　　南迦点头赞同，“是这个道理。” 　　“此事小药既然问心无愧，那缘仙城这边，我们得先交代一下。”赵稚提议。 　　八卦是人之天性，而当八卦对象是竞争对手时，大多数人都不介意落井下石。 　　“此事一旦闹大，真假未明前，玄天岛必然有所作为，可能会暂时禁止你参与进修场。” 　　南迦看着少女，认真道：“这个事，你最好与医馆亲近的长辈通通气。” 　　“玄天岛进修期间，许进不许出，传音之类的也无效，这可能有点麻烦。”赵稚皱眉。 　　程溪没与两人说俞成光已经联系上师叔他们，赵稚想了想，只说自己会想办法。 　　实在不行，他表示可以先联系他的长辈，由长辈带话给医馆。涉及同门相残的恶劣事件，不论真假，都会引起势力高层注意。 　　这种时候，真假未明之前，谁的话语权大，谁就是硬道理。 　　南迦深以为然。 　　两人安抚程溪放宽心，前后脚走出修炼庐，分头行动去找交好的缘仙城修士，给他们先做叮嘱。 　　免得痛击自己队友。 　　无量宗在干这些阴损小事上，顺风顺水还从未遭受过挫折。对于程溪这滚刀肉的架势，几个无量宗话事弟子经过商量，均一致决意给她点教训。 　　次日清晨，众修士迎来第三次授道。 　　但今日从筑基期区域出来的修士们，神色都有些微妙，当程溪在赵稚与南迦陪同下出来时，这种微妙氛围，达到最顶峰。 　　因消息还不太可靠，众人尽是将或惊奇、或厌恶、或排斥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打量几息又收回。 　　程溪对此毫无所觉。 　　在快抵达授道大殿的石阶时，终于有一位筑基期修士忍不住拦在程溪面前，质问道：“有人说你残害医馆同门，这是真的吗？” 　　修士耳目敏锐，说话的人声音也未遮掩过，一时间，不论筑基期或金丹期，纷纷将目光望向这边。 　　“假的。”程溪语气平静否认。 　　“所有消息都不会空穴来风，医馆素来弘扬救世济人，你却残害同门。你这样的人拜入明晴医馆，真是医馆之灾。”这个筑基中期修士自说自话道。 　　程溪叹了声：“若以你的说法，消息不会空穴来风，我很好奇，是谁特意把这则假消息告诉你，然后又指示你到我面前来诬陷的呢？” 　　“对了，修仙界有问心境，不如我们都问一问本心如何？”程溪看着这个脸色微变的筑基修士，唇角微翘不疾不徐道：“再者，你敢发心魔誓，你没受人贿赂，受人指使吗？” 　　质问程溪的筑基期修士底气瞬间不足，但还是强撑着说：“若没有发生过，别人为什么要说你残害同门，你如何解释！？” 　　“我跟这么多人有过节，他们想害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程溪神色坦然：“没事，我都知道，你们尽管起哄，但最好有点智商。” 　　众人：“……” 　　虽然很想顺势煽风点火，但总感觉味有点不对。 　　站在远处观望的无量宗弟子脸色有些难看，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身旁的青衫青年身上，“青崖师兄，这个秘密当真对她如此重要？为何她丝毫无动于衷？” 　　“她越淡然，这不恰好说明她越在意？即便苗寂不是她杀的，也绝对与她有很深牵连。” 　　青崖眸子微眯，冷笑道：“苗寂可是苗家嫡子，听闻他娘同样在医馆里，呵。我已算过，她的靠山没那么大，明晴医馆绝不可能顶着苗家压力护她。” 　　“且就看吧。” 　　青崖眸中浮现凶戾笑意。 　　程溪坦然举动，倒让众人拿捏不准。 　　授道大殿里，同属势力的筑基期与金丹期交头接耳，落在程溪身上的打量目光，浑然不见减少。 　　在探讨中，多数修士都擅长以最大恶意揣测旁人，于是乎，关于程溪刻意坦诚借此博取信任，实则是为掩饰内心不安的说法，很快成为主流。 　　毫无证据下，他们甚至已经笃定，苗寂就是程溪所杀。 　　明晴医馆同门相残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就连明晴医馆与程溪不熟的那些弟子，都开始坐立难安。 　　“啧啧啧……”赵稚听得直摇头，“得亏事先知会过，不然我都快要信了。” 　　“无量宗惯会这种阴损手段。”南迦神色淡然。 　　授道大殿里喧嚣渐盛，但因缘仙城修士这回都坐在程溪周围，被护在中间的程溪压根没受言语上的影响。 　　俞成光努力压下想要暴打胡乱传谣修士的想法，挤进人群里，在程溪旁边的蒲团坐下。 　　“不用搭理他们，师叔过来了。” 　　俞成光给程溪悄悄传音道：“师叔们会请问心境，玄天岛的人也在。师妹只要保证没杀人，遇上刁钻问题可以不回答，师叔们自会应对。” 　　有后台就是好啊，不想回答的问题有人可以挡掉。 　　程溪暗自砸舌。 　　要是换作没背景或是赶不及时的，在强者境界威压下，便是再不情愿，也得强行配合。 　　撑腰的大腿子已就位，这场授道程溪顿悟许久才清醒，浑然没有被影响的迹象。 　　而随着授道结束，有两位元婴修士赶来，飞速处理关于明晴医馆残杀同门一事。 　　为表公正，元婴修士表示必须要有人对这则传言负责。如若无人，便视为谣言，今后不得再提及。 　　元婴修士此话一出，众修神色微妙。 　　负责？ 　　消息乃口口相传，早已找不出最先散布消息之人。而且大多数修士都是浑水摸鱼起个哄，真让他们负责，是决计不可能的。 　　眼看授道大殿里无人负责，无量宗十几位弟子脸色均有些难看，就连始作俑者的青崖，也未想到玄天岛会是这种处理结果。 　　如果此事没人站出来负责，这就相当于无量宗无事平白惹得一身骚，没压下程溪就罢，还搭上自己。 　　以往见惯遭受威胁，敢怒不敢言的修士，程溪此举让青崖心中烦闷片刻，他权衡之后，给一位弟子使了个颜色。 　　他相信自己的预言，苗寂之死，即便程溪没有亲自动手，她也必然知晓内幕！ 　　并且此事苗家已经知晓，在双方僵持期间，只要苗家联系上玄天岛的人。 　　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授道大殿沉默近百息后，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筑基中期修士站起来，表示自己本是打算给程溪算一卦，谁料会算到这些隐秘之事。 　　他也直白道，程溪纵使不是杀害苗寂的人，也定然知晓内幕，甚至有可能是边缘参与者。 　　两位元婴强者扫了眼说话的修士，喊上程溪，遣散授道大殿的其他修士。 　　一时间，偌大殿宇，很快空荡下来。 　　程溪看了眼愿意为这些谣言负责的修士，一看就知道是被无量宗推出来当替罪羔羊的。 　　程溪在蒲团上盘坐近半刻钟，大殿外忽然涌来数十位强者气息，除去元婴境外，还有化神境。 　　程溪背脊挺直，正襟危坐。 　　那位筑基中期修士，也没想到架势这么大，他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强行镇定下来。 　　“小药，过来。”玄岁着一身月白药袍，在高台上盘坐之后，立即伸手亲昵招呼程溪。 　　他身边除玄和，玄同两位元婴强者，还坐着十几位元婴，每一位气质都格外出众。 　　那两位化神境强者，独坐中间，一派仙风道骨，不知情的还以为群仙汇聚。 　　程溪瞥了眼筑基中期修士，坦然自若地起身踏上高台，乖巧在玄岁特意留的身旁位置坐下。 　　“玄天岛内谣传同门相残，此事绝非儿戏，传谣者绝不可轻易放过！”玄岁盯着对面几位玄天岛修士，语气咄咄逼人道。 　　“咳，玄岁，且先问问小辈，此事究竟有何我等尚不知之处。”一位元婴修士提醒道。 　　“还请前辈请问心境。”玄岁收敛气势，礼貌向中间的两位化神境强者行礼。 　　随着此话说罢，一尊比人还高，镜面水光袅袅的幻镜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筑基中期修士也被喊上来，与程溪当面对峙。 　　“小药，问心境下容不得丝毫虚言假语，你且如实回答便可。”玄岁温声提醒。 　　“是。” 　　程溪脑袋微低，恭敬应是。 　　问心境由两位化神境强者操控，自然也由他们来提问，察觉自己被问心境笼罩，程溪微微抬眸。 　　“苗寂是你所杀？”随着一道浑厚庄严的声音问罢，问心境上光芒大作。 　　程溪透过雪锻，定定看着问心境，冷静道：“不是。” 　　问心境没甚反应，这便表示少女所言不虚，玄岁目光慑然盯着筑基期修士，冷冷道：“是谁指示你向我门下弟子泼脏水？” 　　随着化神境询问，筑基中期修士被问心境所笼罩，他两股颤颤，面色惊惶，他明显不愿说。 　　但问心境作为高阶法宝，时间拖得越久，原本水光粼粼的镜面，反而开始呈现一副画面。 　　里面的背景是深夜，同样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将他拦下，筑基中期修士害怕这一幕被完整呈现。 　　连忙表示是无量宗用把柄威胁他，让他负责此次谣言，他还把预知的青崖曝了出来，表示此事都是他在私下操控，为的就是夺得此次积分排名。 　　问心境里的场景褪去，此事至此已经清晰明了。玄岁认为应当将无量宗的青崖逮过来，好好过问。 　　玄天岛修士却表示一码归一码，此事纵然是无量宗不对，但也不能滥用问心境。 　　玄岁顺势开始逼要玄天岛对无量宗的处理，如若不能让他满意，那么此事今天就别想善终。 　　胆敢造谣污蔑明晴医馆弟子，势必要付出代价。 　　玄岁这次带来的元婴修士都是育苗堂的杠把子，个个战斗力惊人，把程溪都给看呆了。 　　就在玄天岛修士被逼得一退再退时，忽然又有一队元婴修士闯进来。 　　玄岁定睛看去，语气淡然道：“衡师兄，你且放心。此事我等已经处理妥当，皆为无量宗弟子造谣污蔑，同门相残乃无稽之谈。” 　　这位衡师兄问过问心境的询问过程后，他目光灼然盯着玄岁，表示这问得太过草率。 　　苗寂突然身死，目前凶手还查无踪迹，任何线索，都不该被忽视。 　　程溪一听就觉得这定然是太虚分馆的元婴修士，玄岁首先认同衡师兄，明晴医馆弟子身死绝不能忽视，而后又表示无辜弟子也不该被牵连。 　　这话就差直说，你太虚分馆别想找人背锅。 　　双方暗含火气却还脸色带笑地达成共识后，太衡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开口问道：“苗寂身死，你可认识凶手？” 　　这个问题可谓十足刁钻。 　　程溪面对问心境，神色平静道：“我认识，但待我得到消息，苗师兄已经死了。我可以发心魔誓，此事我未参与也未料到。” 　　“凶手是谁！”太衡语气森然问。 　　程溪眸子微闭，复又睁开道：“他姓裴，名游时，目前在雷云渡。” 　　“裴家？他是何势力？”太衡追问。 　　程溪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最后与苗师兄见面，是在雷云渡的郊区，他当时目露杀意地看着我。” 　　“苗师兄已是筑基中期修为，身边还有几位金丹期护卫，而从郊区回主城那段路，并未禁止厮杀。” 　　“如果裴游时不下手，苗寂与我狭路相逢，敢问诸位前辈，我就活该在那里等死吗？！” 　　“弟子拜入二七分馆第一日，便被苗师兄假装事务堂弟子，遣去大药房做看火活计……” 　　程溪条理清晰把自己在分馆遭遇的不公与委屈悉数摆了出来，当着问心境，待她话落，满座皆静。 　　“恶意竞争，排挤同门，雇凶杀人……好！这可真是好得很！” 　　玄岁听得脸色铁青，盯着太衡，冷笑道：“怎么你们太虚分馆教出来的弟子，跑去抢其它分馆资源就罢，还都这般霸道？” 　　太衡脸色一黑，“玄岁！” 　　“怎么？敢做不敢当！？” 　　玄岁丝毫不惧太衡，他沉着脸色咄咄逼人道：“你难不成以为我们的账，这就算完了？” 　　太衡忽然语塞。 　　局面一下子演变成明晴医馆内部撕丨逼，程溪与那位筑基中期弟子被喊出去休息。 　　这表示此次谣言之事，已告一段落。 　　程溪站在恢弘大殿外，微微抬头看向蔚蓝苍穹，唇角微扬，只觉得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她一番控诉下，满座皆静，并不是为她的遭遇，而是为她背后的靠山。 　　这一点，她很清醒，也很庆幸。 　　“……抱歉。” 　　之前宣称对谣言负责的那位筑基中期修士，嘴里泛苦地向程溪低头道歉，“无量宗拿捏着我的把柄，我也，没办法。” 　　“此次进修场我会退出，希望师妹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筑基中期修士说罢，越过程溪匆忙踏下石阶。 　　即便此人不主动提出离开，程溪觉得玄天岛也容不下他，这声道歉聊胜于无。 　　程溪心绪毫无波澜。 　　进修场入口，程溪发现赵稚与南迦还在，两人见到程溪过来，连忙招呼问：“如何了？” 　　“已经解决。”程溪低声道。 　　“噢！？”赵稚眸子一睁，惊奇道：“这么快，如何解决的？” 　　从程溪留守授道大殿至今，也才过去约莫半个时辰。 　　“我师叔过来了，对了，你们怎么在这？”程溪轻描淡写说罢，问起两人。 　　南迦与赵稚顿时了然，有长辈撑腰，玄天岛自然不敢为难程溪。 　　“里面那些人说话太难听，还在等着看你笑话，眼下倒是看他们笑话了。”赵稚嗤笑道。 　　南迦认真分析道：“眼下无量宗还在洋洋得意，要是无量宗这回不过来人，那他们大概率要被踢出去。” 　　赵稚听到这话，默契地与他对视一眼，而后脸上笑容逐渐夸张地盯着程溪。 　　“小药，无量宗这回算计你这么狠，不如我们三个一块去给他们点教训？”赵稚兴致勃勃提议道。 　　南迦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认为这提议不错。” 　　“他们的历练场人还没满？”程溪有些意外问，她当然想报仇，但也得逮着人啊。 　　“今天先教训那些零碎的无量宗弟子，等明天咱们跟着他们走。”南迦摩拳擦掌。 　　“清退没那么快，我们至少有两天可以好好教训他们。”赵稚在一旁附和。 　　“好吧。”程溪点头答应。 　　为了不吓跑无量宗那群修士，赵稚与南迦先去踩点，打探还在挑选历练场的修士无量宗弟子去处。 　　“满了三个历练场，最后亮的那个是倾向是学识，这不在我们擅长范围内啊。”赵稚与南迦找上程溪，吐槽道。 　　“学识？哪方面的？” 　　程溪好奇问。 　　“好像与上古时代有关，各种古迹文明，不过这种历练场虽然难搞了点，但产出的神通之术普遍都很珍稀。”赵稚不偏不倚道。 　　程溪想了下，看向两人：“你们找找其它的历练场吧，我准备去看看。教训无量宗，明天也可。” 　　“行。” 　　赵稚与南迦很爽快。 　　程溪找到还亮着的学识历练场，她进去之前，特意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木镯子待在手腕，用衣袖遮住。 　　学识向的历练场是一间书屋。 　　程溪出现在矮桌后方，她视线环顾这间书屋里的修士，已经坐下二十七人，还剩下三个空位。 　　“告诉你一件事。” 　　一道阴柔的男性嗓音在程溪背后响起，“学识类历练场，如若不能解开题目，将会被长期困在此地。” 　　程溪回头看去，虽然此人没有自报家门，但程溪还是瞬间将他与无量宗挂钩。 　　“有预知能力的无量宗青崖？” 　　程溪已经听赵稚与南迦两人科普过，从此人这胜券在握的语气听来，显然是对她的出现早有预料。 　　“正是青某。”青崖哂笑。 　　“我之前就说过，你的预知能力一般。”程溪盘坐于蒲团，淡声说。 　　她看着桌上呈现的竹简，上面的字她都认识，但结合在一起，其含义让人当场摸不着头脑。 　　“小娃娃，破堤之战我有所耳闻，当时存活不过百人。但从题意看来，没让你回答具体数字，你刻上不足千人就是。” 　　木傀儡寄居在木镯里，精神传音道。 　　程溪拿起刻刀，一一撇一捺地刻下，随着她停手约莫十几息后，题目所在的这支竹简，散发淡淡蓝光。 　　这表示程溪回答正确，且分数不低于甲等，她回头瞥了眼青崖飘着几道蓝光与青光的竹简，略一挑眉，手握刻刀继续答题。 　　不过半个时辰。 　　程溪已经答完一个竹简，对比青崖早个把时辰进来，答完三个竹简的进度，程溪这不值一提。 　　为了追上进度，程溪埋头苦答。在木傀儡的絮絮叨叨下，她还恶补了数万年乃是十几万年前的修仙界历史。 　　两个时辰后。 　　程溪答完三个竹简，回头瞥了眼青崖的矮桌，发现进度还是三个，她啧了声。 　　青崖脸色微沉，但想到自己预知的结果，灵简最后是落入他的口袋，他又沉下心神，继续答题。 　　总计历时十二个时辰。 　　程溪答完矮桌上的十个竹简，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左手侧，结果摸到灵简，整个历练场生出排斥。 　　“这就没了？” 　　程溪很意外，她回头看向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青崖，唇角微扬：“你的预知，不过如此。” 　　青崖手中刻刀倏然被他大力握断，这种嘲讽，无疑是在他脸上扇巴掌。 　　程溪离开历练场后，消化完神通之术，收起灵简熟练进入下一个历练场。 　　在木傀儡的辅佐与心法百毒不侵下，程溪基本没有弄不到的灵简，至多也就耗点时间。 　　一天连拿两个灵简，赵稚与南迦收获也还行，三人小组的排名一下子飙涨至第六。 　　当天晚上三人早早回到修炼庐里休息，等到次日清晨，三人精神抖擞准备狙丨击无量宗弟子。 　　“他们好像发现我们意图了，没有再抱团行动，都是分散着进入历练场。”赵稚皱着眉道。 　　“我看不是发现意图，而是狗鼻子嗅到不寻常气息。程姑娘回来了，但宣称负责的人却始终未归，啧啧……他们估计快要吓死了。” 　　南迦幸灾乐祸。 　　“走吧，一个一个历练场来。” 　　程溪非常干脆，眼下玄天岛的危机已经解除，但苗家那边绝对已经记恨上她。 　　无量宗这回给她添了这么大麻烦，不教训一下，程溪担心自己憋坏。 　　程溪领着南迦与赵稚，三人专挑有无量宗弟子的固定灵简历练场。 　　固定灵简本是最受修士欢迎的历练场，但随着程溪与南迦、赵稚三人以滚刀肉的形象现身，开始追着无量宗弟子暴揍。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无量宗与程溪三人，水月宗弟子又气又无奈，本来一个程溪已经够她们烦心的，眼下又添南迦这员体武修猛将。 　　三人皆修体魄，关键术法上也不弱，尤其以程溪最为出彩，真是惹不起。 　　一连三日。 　　程溪追着无量宗弟子锤着锤着，水到渠成突破至炼气九层，资源上虽然没什么太大收获，但在三人孜孜不倦的奔波下。 　　灵简数量直冲积分榜第一。 　　“这可真是太爽了！我这次回去应当就要突破筑基期了，唉！”修炼庐前，赵稚浑身舒爽地感叹。 　　南迦摩挲着下巴奇怪道：“玄天岛怎么都没个动静？难道打算对无量宗此次轻拿轻放？” 　　“不可能吧！” 　　赵稚猛地从瘫躺姿势坐起身，“若这么处理，那下回我看谁不爽，也散布谣言打击对手，岂不相当于无本买卖？” 　　“玄天岛当不至于昏庸至此。”程溪摇头说，她抬眸看了眼繁星闪烁的夜空，心底总有种不妙感。 　　接下来两日，因被程溪三人逮着打压，无量宗弟子甚至都不愿再踏进历练场。 　　也有个别头铁的试图挑衅，后果自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不得不捏碎传送珠保命。 　　三人走在进修场主道张望还亮着光的告示牌，周围修士如遇鬼神纷纷避开，在三人附近自动形成方圆十米的空旷带。 　　“啧，没劲。”南迦感叹，“完全感觉不到丁点压力啊。” 　　“确实。”赵稚仰首挺胸，附和。 　　“你们伤都好了？”程溪扫过两人胸膛与腿部，昨天三人遭到几个大势力联手围剿。 　　程溪有治愈能量还好，重伤只是暂时。但南迦跟赵稚是真的被打得半死，两人拖着重伤之躯还能说出这种话，简直膨胀得没边了。 　　不过昨天之后，进修场的筑基期修士看向三人都目光有了很大转变。 　　他们起先还有些轻视，现在则是讨厌中夹杂着无奈，举止间是自身都未曾察觉的警觉与防备。 　　南迦同为筑基期就罢，但程溪与赵稚能被筑基期天骄防备，可见两人在这些人心中地位，已经与同阶无疑。 　　“这点小伤算什么，嘶——” 　　赵稚想逞威风，结果被南迦伸手碰到腰侧伤口，痛得他直咧嘴。 　　程溪招呼两人道：“抓紧时间再挑个历练场，也能多点时间休养伤势。” 　　程溪每天勤勤恳恳，最凶猛时带着三人日挑三座历练场，除去打压无量宗弟子与磨砺自身外，最紧要就是眼馋这个时间流速。 　　赵稚与南迦被带动得于修行上比平日更加勤奋，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历练场。这对历练场其他修士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次日授道殿上。 　　程溪从感悟中醒来时，大殿内已经走得只剩下她与三位神隐好几天的师叔。 　　“无量宗弟子今日便会被逐出玄天岛，可曾出够气了？”玄岁席地而坐，看向少女笑着问。 　　程溪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折腾没躲过师叔法眼，她有些尴尬地讪笑：“倒也，勉勉强强。” 　　“苗寂的死与你无关，但苗家不会就此罢休。”玄岁布下隔音阵法，收敛脸上笑意，郑重道。 　　程溪挺直背脊，神色认真。她正是清楚这点，才近乎拼了命地去磨砺自己。 　　“玄天岛有一处不常开启的异域，本来定好的是无量宗的青崖，他的预知在这座异域里能发挥不小作用。” 　　玄岁不疾不徐道：“如今无量宗犯错，他的名额本来要保留，但想来你不会太乐意，所以……” 　　程溪顿时明悟自己这几日总觉得不妙的感觉是缘何而来，玄岁师叔在弄资源上，可真够厉害！ 　　“师叔的意思，是由我顶替他吗？”程溪咽了下口水轻声问。 　　“不错，另外三位实力均不弱，你在医术上的造诣让他们如虎添翼。”玄岁点头说。 　　程溪很快便接受进入异域的事实，筑基期进修场的历练场眼下对她有吸引力的，只剩下毒池。 　　但遗憾的是，她等了好多天，都未再等到毒池开放。她气海的花瓣种子已经将上回所凝聚的花瓣尽数消化，正是急需补充的时候。 　　“我何时与其它队友进入异域？需要呆多久？师叔有异域情报吗？”程溪冷静问。 　　“明日就进去，至于队友，他们在殿外等你，异域的相关情报，他们也会告诉你。” 　　玄岁提醒道：“进去之前，你最好做些准备。异域的空气污染很重，这是从异域采摘出来的植物，你先试试能否适应。” 　　玄岁说着拿出一个玄冰盒，摆在程溪面前，她凝目看去，里面所装是外形似铁皮般黑色孢子菇。 　　程溪的心法三位师叔均有所了解，他们虽觉得没问题，但出于稳妥考虑，还是给程溪选择机会。 　　程溪伸手触及冰冷的玄冰盒，那股彻骨寒意冻得她手指轻颤。她推开盒盖，黑色孢子菇溢散出的黑气像被吸引，开始缠绕她的手掌。 　　“玄天岛将此污染谓之融，凡被缠上，血肉皮骨都会被融化。”玄岁视线落在程溪手上，那黑气已经攀附她整个手掌。 　　程溪气海心法颤动幅度比以往接触过的毒性更为强烈，治愈能量消耗近十滴才解决手掌污染。 　　“好凶猛。”程溪神色郑重道：“若异域皆是这种污染，恐怕弟子不能担此重任。” 　　程溪虽然渴望提升实力，但她心里很有数，她心法近来提升不小，但对上这异域污染，还真不够看。 　　“你们不必深入异域，只需清理入口附近的域魔即可，那里的污染没这么浓郁。” 　　玄岁解释道：“再者，修仙界也有能抑制这种污染的药方，你可多带些过去，让两者相辅相成。” 　　程溪秒懂玄岁意思，这是让她像之前那样开光。 　　“这既然是玄天岛安排……” 　　程溪壮着胆子道：“那有奖励吗？我进修场的积分都排到第一名了！” 　　玄岁闻言一笑，长辈风范十足：“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去宝库里讨要。” 　　“我想要罕见的灵木。” 　　程溪不假思索道，她学聪明了，一节岁龄达数千年的罕见灵木价值高达几十万上品灵石。 　　在储物袋里所占面积比灵石少得多，而且这个是木傀儡的口粮，是刚需。 　　玄岁答应得很爽快，让程溪在大殿外等等，两位师叔各自勉励两句方才与他一同离开。 　　感受偌大的授道大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程溪心神松懈下，身体往后一仰，躺在地上。 　　楼西州走进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顿住步伐，如山涧清泉般悦耳的声线徐徐响起：“即便你当时不在，裴游时也会杀苗寂。” 　　“你不必受此困扰。” 　　“困扰倒谈不上，楼公子也要去异域？那真巧，我也去。”程溪唇角轻扬，淡然道。 　　“那就走罢。” 　　楼西州站在原地等少女。 第70章 杀与逃 　　经由楼西州详细解释, 程溪才知晓异域并不在这座大陆，只是因缘际会产生一道裂缝。 　　玄天岛建立在此，有很大缘故是为镇压与探索这道裂缝。最早的裂缝非常脆弱，只有筑基期修士方能进去其中, 如今其承压能力已经放宽至金丹初期。 　　“这位是任秋见, 任道友, 这位是司久闲。”楼西州向程溪介绍另外两位队友。 　　两人均是金丹初期，任秋见五官明艳, 着一袭精贵的云橙法衣, 发饰少而精致, 一头乌黑秀发如黑绸。 　　司久闲与之红润面色相比, 寡淡唇色显得很孱弱, 他唇角携着浅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程溪不觉多看了两眼。 　　“我姓程, 程小药。”程溪礼貌地自我介绍。 　　她在筑基期肆意妄为, 但对上金丹期并无胜率，尤其是三人在金丹期里都属于天骄。作为队伍里实力最弱的，她必须要端正态度。 　　“此次异域开放两个月，我们明日出发，任务是将异域入口附近游荡的异魔清理。”楼西州看向少女，温声解释道。 　　两个月。 　　程溪想到自己这十来天收获的大堆资源, 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消化。作为四人组里实力最弱者, 程溪已经锁定辅助席。 　　“我所学丨运水波幕, 可以抵御异魔乃至污染渗透，司道友擅长束缚敌人，楼道友实力强横, 不知你所学为何？”任秋见盯着程溪，语气沉稳问。 　　司久闲嗓音轻弱道：“异魔实力在筑基期与金丹期左右，此次能进入的最大限度便是四人，故而分工格外重要。” 　　“我医馆有能化解污染以及恢复伤势的药方，这些我都能炼制。”程溪配合道。 　　“那就好。” 　　任秋见闻言，满意点头。 　　司久闲也随之一笑。 　　没有谁喜欢拖后腿的队友。 　　楼西州余光注意自信的少女，她把筑基期进修场搅得翻天覆地的消息，他听缘仙宗弟子汇报过。 　　不论是近战亦或者术法，少女都是顶尖那一撮。乔乔纵然天资出众，但她作为灵兽，光是城池的审核便难以通过。 　　楼西州越想越觉得少女不是乔乔，但那股萦绕不散的熟悉，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任秋见与司久闲都不是多话之人，楼西州面露沉思，程溪也未打搅。 　　四人静站在大殿外片刻，玄岁去而复返，把两个储物袋抛给程溪，叮嘱道：“里面是此次前往异域的药方药材，份量当是足矣。便是在里面，你也切莫松懈修行。” 　　“是，弟子明白。” 　　程溪握紧两个储物袋，郑重点头。 　　待玄岁离开，作为小组队长的楼西州领着三人前往遭到层层封锁的异域入口。 　　因入口封印还未解除，程溪四人只好在附近盘膝静修，等待明日开启封印。 　　程溪清点完储物袋里的资源，格外想高喊一声玄岁师叔牛批，这药材资源别说待两个月，就是待两年都没问题啊！ 　　近三百立方大的储物袋，几乎全是两种药方的药材以及药灶与各种型号的药罐。 　　程溪要的罕见灵木掺在里面，长约一米，岁龄至少在七千年以上。不论份量或品阶，这节都碾压雷云渡的同阶灵木。 　　玄天岛宝库果真富裕。 　　程溪把灵木转移到自己储物袋，她拿出两个玉简，灵识探入其中发现是药方的炼制融合过程。 　　在玉简末尾，玄岁表示此次异域若能完成任务，还能获得三次玄天岛宝库的自选。 　　程溪背脊下意识挺直：“！” 　　再来三节同等份量的罕见灵木，程溪估摸着木傀儡一年的口粮都不用再发愁。 　　大势力的手笔就是大啊！ 　　程溪消化完激动心情，把储物袋收进怀里，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垒实境界。 　　楼西州余光留意到少女修炼姿势，他抬手遮去眸中困惑，指节轻摁眉心。 　　她太像乔乔了。 　　次日清晨。 　　玄天岛的化神境强者前来解除封印，关于异域的情报，玄天岛目前也在探索。 　　为保障四位优秀苗子的性命安全，化神境强者各给一块气息骇人的符宝。此物不光能抵御污染，哪怕对上元婴境的异魔，也能自主攻击。 　　程溪一听元婴境异魔，头皮发麻。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化神境强者也说异域入口处游荡的异魔罕有元婴境，符宝是给四人用来兜底。 　　一旦有符宝破碎，镇守异域入口的强者便会给四人制造脱身机会，话里话外都是问题不大。 　　程溪见楼西州三人神色平静，她默默压下心中忐忑，随着三人一同踏进异域入口。 　　此地苍穹不分黑白，只有暗沉的混沌色。周围地形光秃且粗糙，程溪一眼望去，四人仿佛置身于看不到尽头的丘陵之上。 　　像雾一样的污染空气扑面而来，砸在脸颊上带着宛如砂砾般的不适感，程溪心法自动运转。 　　下一瞬，一道水蓝的水幕将四人遮挡在其中，任秋见将八块极品灵石甩在八个角落，稳住这座面积约十来个平方的水幕。 　　极品灵石！ 　　程溪瞪大眸子，她虽然也有五块，但财怕露白，她一直没拿出来用过。 　　“出口就隐藏在附近，就以此地作为落脚点，如何？”任秋见看向楼西州，言简意赅问。 　　楼西州视线扫过这片水幕，温声道：“水幕面积能不能扩大？” 　　“可以是可以，但还不确定这个位置是否合适。”任秋见想了下，又拿出十块极品灵石，把水蓝水幕扩大至五十个平方。 　　“先就这样吧。”任秋见说。 　　程溪趁着三人交谈，立马拿出怀里的储物袋，摆出四个药灶与药罐，她下意识想摸左手手腕。 　　熟悉的木镯触感摸了个空。 　　程溪眸子微睁，她摁耐住心中讶异，把净化污染与恢复伤势的药方各拿出两份药材。 　　待楼西州三人谈妥第一天的地形探索计划，三人余光注意到少女，发现她已经生起药灶的火，正在往药罐里面注入灵泉水。 　　察觉三人视线，程溪坐在药木临时制作的小矮凳上，稳重靠谱道：“药材熬一次约莫两个时辰能好，不过可以存放，我会多准备些，三位尽管去吧。” 　　“水幕遭到攻击我有感知，你只要不离开水幕范围就不会有危险。”任秋见颔首道。 　　“好。” 　　程溪乖巧点头。 　　三人一走，程溪确保四个药罐步上正轨，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仅剩的木拐杖。 　　她给木傀儡传音后，等待约十来息，并未得到答复，木傀儡绝不会不应答，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木傀儡没跟过来！ 　　要说意外程溪确实有点，但倒不至于慌乱，她把木拐杖堆在药木附近，瞥了眼四个药灶的火候。 　　确保还不需要添火，程溪默默将一只手伸出水幕，空气中的污染立即被她心法净化，但其污染强度，还不到动用治愈能量的地步。 　　在程溪的不断试探下，她发现将整个半身探出水幕才能缓慢消耗治愈能量。 　　这附近的污染实在太轻。 　　程溪大失所望，本以为会像玄冰盒里的植物那般浓郁，她都做好提升心法的准备。 　　结果就这？！ 　　六个时辰后，手握灵简观摩的程溪等到楼西州三人回来，从凌乱衣物与风尘仆仆的状态来看，三人显然与异魔交战过。 　　“左边长桌都是治愈伤势的药汤，右边矮桌是净化异域污染的，可以一块服用。” 　　程溪收起灵简主动道。 　　楼西州毫不犹豫端起净化污染的药汤，一口饮尽，任秋见与司久闲见状，也各自端起一碗。 　　药汤入喉，让他们体魄感到格外不自在的污染，就像遭遇天敌般，被尽数扑灭。 　　这药汤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明晴医馆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大家。”司久闲目露赞叹道，“这药汤效果格外有效。” 　　任秋见不自觉地点头附和。 　　楼西州注意到少女脸上浮现自豪笑意，他顿了下，看向两人道：“有药汤配合，可以把驻地迁移。” 　　“确实。”任秋见颔首赞同。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作为辅助的程溪只需要跟着三人走就行。 　　考虑到药灶的药汤还未好，三人也奔波数个时辰，一致决定休息个把时辰再动身。 　　程溪也乐得不管事，待药罐的药汤出炉，收进储物袋，与三人拔营赶路。 　　水蓝色水幕被任秋见融为一滩凝固水渍，用作地标，那十几块极品灵石充当能源并未捡走。 　　新驻地被选在一处靠着漆黑山丘的位置，程溪感受着心法运转与治愈能量的小幅消耗，非常满意。 　　任秋见看着程溪，语气温和道：“此地的污染很重，净化污染的药汤，你可以多熬制些。” 　　“行。” 　　程溪痛快答应。 　　此次的水幕面积将近百个平方，任秋见拿出近百块极品灵石，布置在水幕周围。 　　这种大手笔把程溪看得格外羡慕，一块极品灵石得用上千块上品灵石才能换。 　　越是接触这些大势力，程溪越觉得自己还很贫穷，非常地贫穷。她必须要好好提升自身，等拿到医师头衔，估摸着赚灵石就会很容易。 　　程溪把药灶数量增至十个，小山般的药木堆在药灶后方，她则勤勤恳恳炼化药材。 　　楼西州三人一走，她就把双手伸出水幕外，感受着气海花瓣缓慢增长，心情明媚。 　　花瓣种子与从雷云渡回来时相比，已经长大近半，最中间积攒的特殊能量，目前应该能封住两个金丹期灵力，但想对抗元婴，还是有点杯水车薪。 　　不过有奔头就是好事。 　　在异域熬过前三日，之前见不着的异魔，被水幕吸引，开始往附近聚拢。 　　楼西州三人应对数量逐渐增多的金丹期异魔，开始受伤，甚至是重伤。 　　但在程溪给力的后勤辅助下，只要不是伤及五脏六腑与经脉气海的重伤，一碗治愈药汤下肚，均能在短短数个时辰内恢复。 　　若说起初任秋见与司久闲对程溪不那么热情，见识过她给力后勤后，两人在水幕里休整时，也能主动同她闲聊几句。 　　“玄天岛支援秋见姐的资源，就是极品灵石吗？”程溪对这个很好奇。 　　“这是我平时携带的。”任秋见摇头道：“水幕需要能量，所以灵石不能少。” 　　程溪：“？”嗯？ 　　就这九天里，任秋见拿出的极品灵石起码有上千块，这特么全是自费？！ 　　程溪惊呆了。 　　“那，参与异域，岂不是，自费？”程溪神色僵硬，那上千极品灵石，折算得百万上品灵石。 　　这还只是第九天。 　　四人要呆长达两个月呢！ 　　这消耗谁顶得住。 　　“玄天岛会与我家商行洽谈合作，倒也算不上自费，这种只算前期投资。”任秋见很淡定道。 　　“任家商行？”司久闲想了下问。 　　任秋见颔首。 　　“任家商行，有点耳熟。”程溪面如思索，她真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商行名字。 　　楼西州看着少女沉思模样，随意道：“缘仙城榜首有名的大势力里，任家商行位列第九。” 　　程溪：“！” 　　缘仙城的神壕大户！ 　　程溪敏锐听到任秋见说她家？任家商行她‘家’！这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修N代啊。 　　光就背景地位而言，与楼西州不相上下，难怪极品灵石都能当普通灵石一样往外拿。 　　众所皆知像大势力的后代，别的且不提，资源乃至法宝永远不缺。 　　程溪看着水幕外游荡的异魔，一颗心彻底放下来，一边熬药，一边提升心法。 　　只要她熬的药汤够多，消耗就追不上，每当药汤存货充足，程溪就会把时间放在境界修行上。 　　一晃一个半月。 　　附近的异魔从最初的蜂拥而至，但现在只剩下零散几个，有时候一天都不一定能遇上。 　　司久闲看向楼西州，温声问：“这算清理干净了吧？” 　　“两月之期即将结束，可以将那件东西拿出来，最后清理一回。”楼西州对任秋见说。 　　任秋见颔首道：“歇一天吧，我需要时间沉淀境界。” 　　任秋见的提议两人没意见，至于程溪躺在任秋见提供的贵妃榻上，正在小憩。 　　十个药灶附近的木桌上，摆着几十碗药汤，不论是净化污染亦或者治愈伤势，都足以让三人用上两天。 　　程溪一觉睡醒，下意识瞥了眼木桌上的药碗，见数量还剩大半，她立即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气海心法上。 　　在这一个半月不间断的提升下，花瓣种子已经有圆蒜那么大，目前还有十几片淡绿花瓣没有消化。 　　许是因为经常动用源禅体魄被磨砺到家的缘故，程溪这回的境界修行非常顺利，她估摸着再来一个月，应该能突破至筑基期。 　　“程姑娘可是碰上什么难题了？从方才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在程溪沉思时，司久闲温润嗓音适时响起。 　　程溪抬眸看去，摇头道：“只是想到快要突破筑基了，不知该准备那些注意事项。” 　　“筑基么，也没什么要注意的。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待气海翻覆重建，灵识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任秋见随口道。 　　“底蕴太深厚，筑基会比较耗时间，短则十天，长则数月，找个清静地方很重要。”楼西州意有所指道。 　　程溪瞬间想到苗家。 　　以无量宗那些人的性情，苗家必然已经知道苗寂跟她的过节，以及她认识杀害苗寂的凶手。 　　两个月时间，别说安排杀手，就是给她准备丧葬一条龙应该都够好几回了。 　　程溪回想原小说里苗家察觉裴游时的危险，进行的全方位绞杀，裴游时那段时间差点没挺过去。 　　程溪琢磨着眼下有自己给他分担点压力，他那边应当不至于再像原小说那么惨。 　　“我会注意的。”程溪收敛思绪，对三人的善意提醒颔首。 　　三人休整之后，由任秋见拿出一样黑不溜秋的物品丢在水幕外，程溪充当吃瓜群众边看火边观望。 　　不过几十息，数头异魔循着味赶来。 　　楼西州三人的配合经过这一个半月的磨砺，已经相当熟练，应对同为金丹期的数头异魔，可谓游刃有余。 　　但随着异魔不断循着味赶来，三人压力开始增大，作为主力输出，楼西州承担的压力最大。 　　程溪看着这凶险场面，下意识屏住呼吸，围攻的异魔已经高达十五头，将三人团团围住。 　　“挤得严密，要是丢个源禅效果肯定极佳……”程溪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她想到便做，看了眼药汤，确保能有半刻钟闲暇，她靠近水幕边缘，抽取气海大半灵力凝缩。 　　“我要丢杀手锏了，你们记得往后退！”程溪把威力骇人，堪比金丹初期威力的源禅在丢出去前，高声提醒三人。 　　她丢完就跑回水幕内，源禅触碰异魔，瞬间自爆。被源禅的余威波及，这些异魔忽然吱哇乱叫，仿佛身上沾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 　　得到喘息的楼西州三人瞅准时机，在短短百息内合力解决四头异魔，压力骤降。 　　程溪不再关注外面战局，她瘫在贵妃榻上，回味方才将治愈能量添入源禅里的实验成果。 　　“治愈能量可以这么玩，封锁灵力的特殊能量，似乎也可以……”程溪在心里暗忖。 　　又挖掘出新玩法，她心情格外舒爽。 　　约莫六个时辰后，三人拖着重伤之躯回到水幕内，自觉走到木桌前，端起两种药性的药汤各喝一碗。 　　“小药方才那招时机极好，你平日也常与人切磋？”任秋见喝完药汤，惊奇问。 　　程溪含蓄点头，自谦道：“只是闲暇有空与师兄们切磋，平时还是以医术为主。” 　　楼西州：“……” 　　“不过此招应该于体魄有损伤，我这里有块血玉，你平时可以佩戴在身上。能温养体魄暗伤，算是聊胜于无的小玩意。” 　　任秋见拿出一块通红透彻的血玉，随手抛给程溪。 　　程溪连忙接住，她刚想客气下，然血玉触碰手掌，很快便溢散出温和力量渗入血肉。 　　此物虽达不到治愈效果，但它居然……能解决肌肉酸痛！ 　　好宝贝啊！ 　　“谢，谢谢秋见姐。”程溪客气的话咽回肚子里，大大方方表达自己感谢。 　　“不必客气，我这回只带了这个在身上，不过缘仙城的库房里，我还有好几块比这个大的血玉。” 　　任秋见温声道：“你要是回去有空，可以来任家商行找我，换块大的效果可能更好些。” 　　“不不不，这就够了。”程溪连忙摇头，开玩笑，这血玉一看价值就不菲，她与任秋见无亲无故。 　　她大手笔送礼物，程溪要是还挑挑拣拣，这就是属于心里没有比数。 　　因血玉要贴近肌肤才有用，程溪选择把它戴在脖颈上。约莫百来息，血玉的力量渗入血肉，酸痛感已经得到大幅缓解。 　　程溪心满意足清洗瓷碗，斟倒药汤。 　　接下来两日，在那能吸引异魔的黑色物质的帮助下，整个区域的异魔蜂拥而至，被三人合力清剿。 　　“再等三日，若没有异魔，便代表清剿圆满完成。”楼西州站在水幕内，看着那块诱饵对三人道。 　　程溪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还有七天满两个月，离开之前，可以多攒点心法花瓣，等回缘仙城慢慢消耗。 　　程溪在心里打着算盘。 　　时间一晃。 　　七日过去，在异域出口附近的四人终于等到出口开启，出去的过程格外顺利。 　　连续两个月面对不分日夜的混沌苍穹，程溪乍然看见亮堂的日光，雪锻下的眸子下意识眯了眯。 　　“幸不辱命。”楼西州归还符宝，认真向化神境强者复命。 　　程溪恋恋不舍地把符宝与装着药材的储物袋归还，得知能去玄天岛宝库自选三样宝贝，她精神再度振奋。 　　“宝库里什么最值钱？” 　　程溪凑近任秋见，压低声音问她。 　　走在前面的楼西州听到这话，心弦微动，他忍住想回头的念头，跟上化神境强者。 　　“最值钱？能被纳入宝库的，还真没有不值钱的东西，大家一般都是各取所需。”任秋见说。 　　“好吧。”程溪点点头，暗自琢磨着还是选罕见灵木最好，占地小价值高。 　　“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在哪个分馆。”任秋见问。 　　“二七分馆。”程溪回答，“不过近段时间，我要闭关，秋见姐可能找不到我。” 　　“陆州大比你会参与吧。”任秋见了然地问。 　　程溪颔首道：“会，对了，大比什么时候举办？” 　　“庚子年，还有三年，咱们缘仙城是主办地，这算是整个大州最热闹的日子了。” 　　任秋见闲聊道：“每个赛场大势力都会投入一笔资源充盈奖池，听闻百年前那场陆州大比，金丹期首胜，得了近十个亿上品灵石。” 　　程溪：“！” 　　啊！十亿上品灵石！！ 　　这得值个两艘灵舟了吧！ 　　“筑基期呢？”程溪关心问。 　　“好像也有五个亿。”任秋见说。 　　程溪略作吸气，参加，陆州大比她必须要参加！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登顶仙途》里，裴游时参加陆州大比时，苗家已经落幕，这也是他公然挑衅炼火宗派的开始。 　　炼火宗派一日不被瓦解，程溪根本不敢松懈，她沉着心神抵达玄天岛宝库，三个自选机会，全砸在罕见灵木上。 　　在楼西州三人走出宝库时，程溪收起手里的木拐杖，侧头看向三人。 　　“我与你一道，玄天岛均有直达他们宗门的阵法。”任秋见招呼道。 　　程溪颔首应下。 　　“程姑娘若途经西岭山脉，可来万道宗让我有个招待机会。”司久闲嗓音轻弱，却很温润。 　　“好，只要司大哥不嫌我叨唠。” 　　程溪轻笑着应下。 　　“我在缘仙宗，你想来亦可以来。”楼西州注视着少女，心绪复杂道。 　　“好。” 　　程溪面色如常地颔首。 　　四人在半途分开，任秋见心神放松下，忍不住发起牢骚：“回去又要参与各种聚宴，耽搁我修行，可烦了。” 　　“聚宴谈商行事务吗？”程溪好奇问。 　　“这个倒不用我谈，有叔伯去，我只是代表商行露个脸。”任秋见摇头，语气带着些微羡慕道：“小药你肯定没这么多烦心事。” 　　被苗家惦记，被裴游时惦记，还被炼火宗派搜寻的程溪：“……” 　　“我也还好。”程溪淡笑。 　　两人乘坐阵法抵达缘仙城后，任秋见邀请程溪去她的别居做客。但被程溪以需要禀报师叔，改日再聚给婉拒了。 　　程溪目送任秋见离开，心神微沉，直奔育苗堂，她只联系到提前十几天结束进修回来的俞成光。 　　“师叔他们还在闭关，许宵师兄外出了，师妹可是有急事？”俞成光好奇问。 　　“不是什么紧要事，我快要筑基了，若师叔们出关问起，师兄记得代我告知。”程溪温声道。 　　两人并肩朝着传送大殿走去，俞成光颔首道：“好，对了，先前与你一组的赵稚与南迦前两天还来拜访，但没见到你人便回去了。” 　　“他们还说若你归来，记得去见他们一面，有急事同你说，他们就在浮生那边。” 　　俞成光体贴道：“育苗堂有传送至浮生分馆的阵法，过去不用太久。” 　　“好，我有空就去。”程溪压下不断预警的直感，连强颜欢笑都有些困难。 　　她刚踏进缘仙城内，便察觉到一股强烈到让人难以忽略的注视，苗家已经盯上她。 　　“师兄就送到这里吧。”程溪走进传送大殿，看着俞成光低声道。 　　“嗯。”俞成光并未察觉少女异常，他颔首应下，转身离开。 　　程溪立即从储物袋拿出木拐杖，偌大空寂的传送大殿，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木拐杖接洽外界几十息后，木傀儡方才传音：“小娃娃！待在这座阵法里，别动！” 　　“苗家这回下了血本，准备用腾挪阵法对付你。眼下阵法已成，此阵如同天罗地网，你已经被困在网内。” 　　木傀儡语速加快道：“但你不必担心，我已经研究出破阵之法。你尽快回分馆，尽量避开那些修士，以免被腾挪大阵传送走。” 　　木傀儡的话就像饥渴沙漠中的绿洲，她沉下心神，收起木拐杖果断踏上传往分馆的阵法。程溪现身二七分馆，避开人群，寻了个偏僻小径直奔峰脉山顶。 　　苗家似乎想让程溪体验这种被窥伺被锁定的绝望，他们潜伏在暗处的人并没有急着动手。 　　当程溪抵达自己的木屋前，木傀儡传音道：“小娃娃，注意，别踩门槛前的地砖，下面是腾挪大阵的机关。” 　　在木傀儡提醒下，程溪小心避开这些机关，推门踏入木屋内，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得密密麻麻的木卫。 　　她连忙关上木门。 　　在木傀儡的精神覆盖下，木屋内的窥伺感消散一空，程溪压力骤降。 　　“小娃娃听着，我已经培养出一尊木灵卫，待腾挪大阵将你传送过去，你立即把木灵卫与木卫悉数拿出，届时我会瞅准机会将其自爆。” 　　“木灵卫可有远距离传送阵法，但木灵卫自爆后的威力极强，我虽能帮你抵挡一部分，你自身却也必会承受堪比元婴初期的余威。” 　　“你身上有哪些护身法宝，我看看有没有能扛过去的。”木傀儡语速急促。 　　程溪首次见木傀儡如此焦急，可见此次苗家布下的腾挪大阵，绝对是本着要让她挫骨扬灰的规格在准备。 　　程溪灵识扫过储物袋，拿出几十样保命法宝，木傀儡用精神力卷起其中十几样法宝。 　　“这些可以抵消大半余威，小部分以小娃娃你的体魄与恢复力，已经不算问题。” 　　木傀儡语速恢复正常道。 　　程溪收起没被挑中的低阶保命法宝，正色道：“传送之后，苗家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木灵卫的传送距离接近数万里，苗家就算想要追踪，一时半会也追不上。” 　　木傀儡认真传音：“但木灵卫难以再制作第二尊，小娃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溪莫名有种自己手握男主剧本的感觉，小说里遭遇苗家这种大礼对待的，分明是裴游时。 　　但眼下多想无益，程溪将这些木卫收入储物袋，眼下摆脱苗家的阵法杀才是最紧要的。 　　程溪在离开木屋前，特意睡了一觉，将自己的精神状态调整至最佳。 　　她又跟木傀儡对了遍被腾挪阵法传送之后的应对流程，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孤身拉开木门，冷静踩在腾挪阵法上。被激活的腾挪阵法于瞬息间将程溪整个人包裹，半瞬之后，她的身形消失在木屋前。 　　“呼——呼——” 　　强烈的风声在程溪耳畔响起，她猛然睁开眸子，发现自己置身与半空，身躯正在不断下坠。 　　她连忙翻身俯视地面，约莫三座山头的阵法面积，映入她的眼帘，那近百米高的阵柱与其黑红的阵法摆设，带着强烈的不祥之意。 　　“等等，再等等，落地再拿出木灵卫。”木傀儡陪着程溪，精神传音道。 　　程溪在现代没体验过蹦极，倒是在修仙界体验了一把要命的高空坠落。涉及生死，哪怕她再镇定，手脚还是止不住地轻颤。 　　“腾挪大阵里是炼魂阵……这些修士，好歹毒的心思……”木傀儡认出黑红的摆设后，即便它对人类情绪感知迟钝，也仍泛起寒意。 　　他们不光想将小娃娃挫骨扬灰，还要熔炼她的神魂，让她永生永死困于极端折磨中，永无安宁。 　　便是上古时期，势力兴亡，也未曾有过这般敲骨吸髓的渗人恶意。 　　真是，疯魔了！ 　　程溪落入炼魂阵内，气海心法忽然疯了似地运转，即便有心法抵御，她神魂仍像被人抛进油锅里煎炸，好痛！ 　　“小娃娃！”木傀儡精神力很强，但于神魂无益，它焦急道：“快，快将木灵卫都拿出来！” 　　程溪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上百尊木卫，木灵卫掺杂在其中，并不显眼。 　　木傀儡的精神力直接操控木灵卫与木卫，将它们摆成反制阵法。 　　腾挪大阵外，姬鸾青尖锐嗓音将近疯魔：“给我启阵！我要用这贱人神魂点长命灯，让她在寂儿灵前忏悔罪责。” 　　“雷家，裴游时，所有让寂儿受委屈的，我通通不会放过！” 　　“你们全都该死！死！” 　　程溪咬牙忍着痛，想到刘家的惨状，心中怨愤交加，冷笑驳斥：“就你儿子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他杀人可以，别人杀他不可以。” 　　“姬鸾青，我这回若是死不了，今后就是你们苗家死期！我，说到做到。” 　　程溪从来不欲与人为敌，但总有些人，仗着实力蔑视生灵，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踩在她身上。 　　她忍了很多次，现在不想忍了。 　　苗家，必须死！ 　　感知到她浓烈的杀意，雪锻本欲化作长剑，但被程溪伸手摁住，木傀儡也在这时操控木灵卫扑向程溪。 　　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木卫，气息突然节节攀升，从金丹初期至元婴初期，只废去几息，且攀升还未停止。 　　姬鸾青站在腾挪大阵外，双眸猩红盯着阵法内身躯娇小的少女，她双手紧握，指甲用力攥紧肉里却毫无知觉。 　　“区区败犬胆敢在本尊面前狂吠，纵使你躲得过这次又如何。整座修仙界皆为苗家掌中之物，这天下，无你可藏之地！” 　　察觉到腾挪大阵内的气息已经攀升至元婴后期，姬鸾青双眸睁大，声如炼狱恶鬼，喜怒交加。 　　“想破腾挪大阵，化神强者也难耐，此次你的保命法宝被耗尽。下一回，我倒要看你何以招架。” 　　程溪闻言看着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的木灵卫，木傀儡的精神传音适时响起：“小娃娃，别信她的话，也就是浪费一部分精神力，多晒晒太阳就能补回来。” 　　“马上就要破阵，你固守心神，快将那些法宝拿出来！”木傀儡催促。 　　程溪忍着神魂痛楚，把十几样法宝拿出来，其中也包括楼西州给的淡青色符宝。 　　木灵卫决然自爆时，配合上百个木卫，腾挪大阵内的气息猛然攀升至化神巅峰。 　　“大小姐，快退！她要自爆！”负责维系腾挪大阵的元婴修士惊骇大喊。 　　姬鸾青心神巨震，这等实力，若是寂儿有这等实力护身，他怎会身死！ 　　只要想到苗寂，姬鸾青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咒骂苍穹，恨天无眼，害她血亲早夭。 　　程溪已经听不到姬鸾青的声音，她耳边嗡嗡作响，化神境巅峰的威压，哪怕有木傀儡的精神力为她化解，也险些将她体魄压垮。 　　护身法宝一个一个接着碎裂。 　　当程溪手中紧握的淡青符宝化作碎末从指缝流落，木卫已经竞相炸开，一波又一波的余威，冲得整个阵法摇摇欲坠。 　　程溪蓦然闭上眸子。 　　“小娃娃，好好，活着！” 　　木傀儡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引爆木灵卫前，怀中少女倏然迸发亮芒。 　　周围的压力一轻，程溪以为已经被传送，她睁开眸子，发现自己身躯变轻变小。 　　木灵卫已经解体，但还没炸开。 　　程溪听到木傀儡那句话，哪还不明白此次自爆，对它的负担绝没有它说的那般轻松。 　　在兽躯遭到空间拉扯时，程溪毫不犹豫把解体的木灵卫全部收入储物袋。 　　下一瞬，变回原形的程溪自亮芒中消失得无隐无踪。 　　而这亮芒代替木灵卫，无声爆炸。 　　数个阵法堆叠着木卫造的威势，余威连绵数千里，远离腾挪阵法几十里的姬鸾青等人被化神巅峰的余威波及，气息紊乱，仅此一招已是重伤。 　　所有人目露骇然盯着爆炸方向。 　　他们忽然想起少女说的话：她若不死，今后便是苗家死期！！ 　　程溪尚还不知晓因阵法余威超乎预料，自己一句话已经深刻印在了这些人心中。 　　苗家内部因此掀起一阵滔天巨浪，他们议论纷纷，不是反思与整改，而是紧急商讨如何搜寻与扼杀。 　　* 　　因开春不久，西岭山脉周边温湿的气候让一些开花早的草木，已经冒出点点白花。 　　雪梅谷紧闭的竹屋庭前，石桌、地面均覆着一层厚厚枯萎竹叶，呈现出荒废之意。 　　幽静寂寥气氛忽地被半空中唐突出现的雪白兽躯打破，眼看兽爪缠绕深红雪锻的小兽，即将砸在琉璃瓦片的屋檐上，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将小兽接在怀里。 　　“怎么这么可怜。” 　　应长庭垂眸注视怀里兽眼紧闭，兽耳微垂，浑身被灰黑色障气萦绕的小奶兽，清冽嗓音轻叹了声。 　　他先破了禁忌。 　　应长庭看着徐徐聚集的劫雷乌云，微抿下唇，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小奶兽柔软的雪白毛发，最后轻捏着它耳尖。 　　“我待你这般好，之后几年，可要好好照顾我。”应长庭轻声说罢，劫雷应声而响。 第71章 安静 　　程溪再醒来, 察觉精神刺痛浑身无力，背脊与脑袋还被什么东西紧压着，淡淡的雪梅幽香在她鼻翼萦绕。 　　程溪慢慢睁开清澈的碧色兽瞳，微微抬头, 一张稚嫩完美的俊美脸庞, 映入她眸中。 　　程溪兽瞳微睁, 眼底闪过惊艳。 　　裴游时容貌在修仙界数一数二，楼西州更是俊逸贵公子, 但眼前稚嫩少年却宛如九天之上不染世俗的出尘清莲, 自携一股超脱世外的淡泊气质。 　　程溪怔了几瞬, 意识回笼。 　　她转动小脑袋, 只见周围草木枯黑, 地面覆着厚厚一层黑灰，仿佛遭受过一场肆意山火。 　　程溪挣扎着从少年怀里挣脱, 四肢无力趴在这块破竹板上, 终于看清附近全貌。 　　脚下废墟仅少年所躺的竹板还算完整, 其余皆已化作细碎的粉末，堆积成微鼓的灰白小山包。 　　这是哪？眼下什么情况？ 　　程溪怀揣着疑惑，回想自己离开玄天岛后的遭遇，她被姬鸾青用腾挪大阵埋伏。 　　“呜——”程溪越往下想，受伤神魂越刺痛，喉咙发出兽类的低呜声。 　　她的记忆定格在木灵卫要自爆, 结果自己身上出现意料之外变故, 她反射性将木灵卫收起而戛止。 　　程溪灵识连忙观察自己储物袋, 木灵卫还在，只不过肢体已经崩裂，但好歹没有爆掉。 　　木傀儡应该不要紧。 　　程溪想把木傀儡搬出来, 结果蓦地发现自己不光神魂受损，就连灵识也格外孱弱，连从储物袋拿东西出来都办不到。 　　程溪心里咯噔一声，用孱弱灵识内视体魄，境界没受影响，气海却萦绕着灰雾，将花瓣种子乃至气海充盈，导致灵力无法积攒。 　　她现在虽然呈现炼气九层的境界，但若论实力，她可能连普通的炼气三层都打不过。 　　这怎么回事？！ 　　程溪下意识看向先前还昏迷的稚嫩少年，他不知何时醒来，一头墨发披肩，正静坐在竹板上。 　　“嗷呜？”你是谁？ 　　程溪发出奶音试图与少年沟通，但少年目光眺望远方，一张脱俗出尘带着少年稚气的俊美脸庞，对程溪的招呼毫无反应。 　　程溪第一反应：这少年该不会因为住所化为废墟，所以遭受的打击太大了吧！ 　　程溪直觉此地惨状，即便不是她造成的，也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么一想，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 　　但住所被毁，还能再建，苗家发现她尸骨不再腾挪大阵内，定然会发动家族势力寻找。 　　眼下必须尽快弄清楚此地情报。 　　程溪尝试性地朝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出小兽爪，她的小动作将少年思绪唤回。 　　对上少年淡泊沉静的清澈眸色，程溪努力搜刮体内灵力，憋得兽瞳冒出水雾，才奶味十足地发出软糯清甜的嗓音询问：“你是谁，这是哪？” 　　以往她不想暴露神兽的特殊之处，与裴游时乃至楼西州，都是嗷呜嗷呜嚎叫。 　　但许是在少年怀里清醒，程溪的实力又被灰雾所压制，她要是真跟个普通灵兽似的趴在这太久，风险只会越来越大。 　　“我是谁……”少年清冽嗓音低喃，似是思索，他抬眸扫了眼万里无云的苍穹，片刻才道：“吾名应。” 　　应？ 　　程溪看着回答完一个问题，又神游天外的少年，顿时头大不已，肉肉的兽垫在他手心里轻拍：“嗷呜？”这是哪你知道吗？ 　　此地灵气趋近于无，程溪哪怕想炼化都没办法，她只能寄希于少年能听懂自己的兽语。 　　少年的神思修行被打断，他伸手握住雪白小奶兽的兽爪，语气平淡，“别闹。” 　　“嗷！”你能听懂！ 　　程溪惊喜盯着少年，一双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里，倒映的都是少年模样。 　　少年轻轻颔首。 　　“你也不知道这里是哪？”程溪继续用兽语交流，她这回换了个易于回答的问题。 　　少年再度点头。 　　“那我不打搅你，你可以在神游结束后，帮忙打探打探这是哪吗？”程溪眨巴兽瞳盯着少年，软着嗓音乖巧请求。 　　少年没做声，只是收回手，再度眺望远方。他的目光仿佛透过苍穹，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程溪不知道他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打搅旁人干正事只会惹人厌恶。 　　在少年沉浸于神游时，程溪也在尝试站起来，奈何效果不佳，她累得够呛也没走出这块竹板。 　　只折腾个把时辰，程溪身心疲倦，她以往也体验过疲倦感，但都不曾像这回来得如此凶猛，就连睁着兽瞳都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太累了。 　　担心被苗家逮住的焦虑最终熬不过疲倦，程溪趴在竹板上，陷入沉睡。 　　时间缓缓流逝。 　　等程溪精神抖擞再醒来，天色已然入夜。 　　她警惕心下意识拔高，视线张望周围，发现竹板上多了一堆玉简，那少年不知去了哪。 　　程溪朝玉简伸出爪子，倏然发现一觉醒来，力道恢复不少，就连气海的灰雾也散了些。 　　程溪：“！！！” 　　简直大惊喜！ 　　程溪猛地从竹板上跳起，靠近玉简，扒拉着一个探入灵识，里面记载的是一些风土人情。 　　程溪兽瞳中的神色逐渐怪异。 　　等会，这， 　　这里不就是西岭山脉吗！ 　　程溪：？？？ 　　从缘仙城到西岭山脉，若是乘坐灵舟，只需十天就能抵达。 　　程溪跃下竹板，来到覆着一层黑色灰烬的空旷庭院，她尝试把储物袋里的木傀儡搬出来。 　　她灵识还有点费劲，但比起上午已经恢复不少，程溪又拿出两块上品灵石，尝试炼化其中灵力。 　　灵气炼化效率没受什么影响，只不过因灰雾存在，她气海所能容纳的灵力有限。 　　“再睡一觉，应该能再消散一些。” 　　程溪怀揣着这个想法，操控灵力清理地面的黑色灰烬，打算弄个可供休息的地方出来。 　　沐浴着月色，程溪趴在清扫干净的地面，强迫自己入睡，结果她硬耗到后半夜，还没睡着。 　　程溪闭着兽瞳忍不住扭个身，四爪朝天袒露真毛肚皮，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卷着后肢。 　　猝不及防，一只手搭在她毛绒肚皮上，吓得程溪嗷呜一声，平时缩在毛发里的尖锐利爪对准这只手抓挠两下。 　　淡淡的血腥味在程溪鼻翼萦绕，她睁开兽瞳，映入眼帘的是着一身宽袖衣袍的少年。 　　他神色淡泊，扫了眼被挠出八道爪痕渗出血的手臂，从怀里拿出两块下品灵石，将其捏碎。 　　溢散的灵气被这爪痕吸收，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把程溪看得一愣一愣的。 　　“对不起，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程溪回过神后，低下小脑袋，奶声奶气嗷呜着道歉。 　　少年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下品灵石都拿出来，总计六块，他全部捏碎后，伸手搭在雪白小兽的脑袋上。 　　感受着体内的灰雾在缓慢减少，程溪睁大兽瞳，灰雾原来不是自行消散，而是少年帮她清理的！ 　　一想到自己刚还抓伤了帮自己少年，程溪心情格外内疚，她迈着小短腿凑近少年，抬头看他：“谢，谢谢你呀。” 　　少年神情平静，一双眸子神韵内敛，不论是被挠伤或是得到感谢，他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 　　程溪恍惚间，觉得自己见到的少年就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祇，他怜悯世人，唯独自己无悲无喜。 　　见少年蹲下身打算在附近盘坐，程溪连忙收敛思绪，绕着他身旁跑一圈，把附近的黑色灰烬吹远些。 　　回想少年方才的清理手段，程溪默默从储物袋里翻出上百块上品灵石，奶声奶气问：“应师，这些可以用来清理吗？” 　　少年听到这声称呼，眸底掀起微澜，依稀在哪听过有人也这般唤他，那是一种细密复杂的情感。 　　“我字，长庭。”少年嗓音清冽道：“唤字即可。” 　　“嗷呜？”长庭？ 　　程溪喊了声，想到字往往是亲近之人喊的，而且少年于她有恩，直接喊字好像也不太尊敬。 　　程溪把自己的纠结告知。 　　“于我看来，仅是称谓。”少年说罢，闭上眸子，气息霎时变得飘忽。 　　程溪见状，乖巧地没有打搅，她迈着小短腿一边清理庭院里的灰烬，一边观察这座半山腰的景色。 　　山峰下方是大片果木林，眼下正值开春，果木枝丫上尽是绿色叶子。 　　在果木林远处，是层峰叠峦的山脉。 　　总感觉这地方有点眼熟。 　　程溪脑海里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她就像曾经来过，但仔细回想，又没有任何记忆能够佐证。 　　程溪借着月色俯瞰片刻，收回视线，因着灰雾存在她一时半会无法修炼，睡也睡不着。 　　她又把庭院里其它角落的灰烬悉数清理，虽然建筑塌了，但这片地基尚还完好，再建一遍就行。 　　程溪体内灵力消耗完毕，她小小兽躯趴在上百块上品灵石上面，意识渐渐沉睡。 　　次日上午。 　　日头高晒，程溪被木傀儡的精神传音唤醒，它话语中难掩振奋与惊喜：“小娃娃！这地方简直，简直太棒了！只要不离开此地，苗家根本找不到咱们！” 　　程溪一听这话，意识瞬间清醒，她跳下灵石堆，盯着躺在地上的木傀儡问：“这是何缘故！？” 　　木傀儡嘴巴无声张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归纳一下就是这座山谷有浑然天成的屏障，属于天机星象都卜算不到的地方。 　　程溪兽瞳睁大，有种喜从天降的晕眩感，她喃喃道：“也就是说，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安心修炼，甚至突破筑基期？！” 　　“理论上是这样，若此地除了小娃娃外，没有别人。”木傀儡传音道。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程溪想到那自称应长庭的俊美出尘的少年，她张望附近，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不过以少年表现来看，他若想对程溪不利，不至于还帮她清理灰雾。 　　“木灵卫爆炸被终止，你的伤势如何？”程溪已经有点习惯少年的不告而别，她走近木傀儡关心问。 　　木傀儡如实道：“只损失了一点点精神力，如今应对金丹期修士没问题。把木灵卫修一修，与元婴修士单打独斗，也能拖住片刻。” 　　“我在玄天岛又能弄四节罕见灵木，你还能吸收吗？”程溪说罢拿出一节罕见灵木。 　　“这灵木份量真足！” 　　木傀儡格外惊喜，捧着木头咔咔咔吃掉半截，便催促程溪把灵木收起，它这大半个月都不用再啃灵木。 　　“我想让你帮忙勘察这座山谷的地形，不过没木卫了，灵木跟工具倒有。”程溪直白道。 　　她体内的灰雾还要劳烦少年清理，若她动身去勘察错过少年回来，那绝对是丢西瓜芝麻。 　　血亏！！ 　　木傀儡欣然传音道：“观察地形很简单，只需雕刻小木鸟就行，小娃娃把灵木跟工具拿出来。” 　　程溪颔首将稀有灵木跟工具拿出。 　　在木傀儡雕刻期间，程溪跟它谈起爆炸前的情况，眼下可以确定传送并不是木灵卫所为。 　　若说程溪身上唯一特殊之处，大抵就是用于化形的金符，她没想到此物居然还有这等奇效。 　　程溪思来想去，金符是前辈所赠，又恰好传送至此地，这怎么都不像巧合。 　　此地要么是前辈居所，要么就是前辈在此停留过…… 　　“扑哧扑哧——” 　　听到木鸟展翅的声音，程溪思绪被拉回，她目送淡黄木鸟灵活飞行于数十米的空中。 　　程溪目光扫了眼化作细碎粉末的建筑灰堆，询问木傀儡：“木伯，你会盖房子吗？” 　　“当然！” 　　木傀儡立即表态：“想当年，我可是木匠起家！专门盖屋子的傀儡！” 　　“那时凡是精巧屋阁，有很多都是我建的，不过如今的修仙界在享乐方面更胜一筹。好在我之前观察过许多住宅庭院的布局，盖个最新潮的也无压力。” 　　程溪才知道木傀儡私下还注意这些，不过它会盖，倒省去不少事。 　　这房子大概率是因为她而塌陷的，就这样废弃着总她心里总过意不去。 　　“建造屋阁需要材料，这座山峰不论是木材或是竹材都很紧缺，山下倒是有果木，但效果总归不如其它灵木。” 　　木傀儡非精神传音道：“我见多数屋阁，都是统一采用防虫防蚁的梨黄灵木，其纹理漂亮，刷上漆墨很有格调。” 　　程溪：真特么专业！ 　　“等他回来我问问。” 　　程溪打算与少年先商量商量。 　　程溪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见到着宽松灰青衣袍，衬得整个人气质越发超凡脱俗的俊美少年，一步步从山腰的小径踏上来。 　　“你都出去做什么啦？” 　　程溪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迈着小短腿在离庭院有段距离的小径尽头接到少年，仰起小脑袋盯着他。 　　少年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几块下品灵石，他越过雪白小兽，走近庭院。 　　程溪连忙跟上，疑惑道：“要灵石我也有呀，我的不可以用吗？” 　　“嗯。”少年喉音很轻。 　　虽然接触没多久，但程溪也知晓以少年这沉默寡言的性情，想让他将事情解释清楚，比登天还难。 　　“你是如何得到这些灵石的？”程溪见少年席地坐在干净的庭院里，她凑近以后，看他将灵石捏碎，老老实实把毛茸茸的脑袋探到他手掌底下。 　　看着这么自觉的小兽，少年眨了下眸，默不作声将手掌搭在它毛发柔软的脑袋上。 　　“我想在那片地基上重新盖个住所，你觉得如何？你有没有什么偏好？”程溪感受着气海灰雾缓慢散去，她嗷呜嗷呜追问。 　　她的声音奶声奶气，要是不听内容就像在撒娇。 　　少年手掌下滑，用手心拖住小兽圆圆的下巴，对上小兽清澈纯净又无辜的碧色兽瞳，他眸光落在小兽尖尖的兽耳上。 　　少年手指轻捏小奶兽的兽耳尖，清冽嗓音轻得没有丝毫威慑力，“少说点话。” 　　“嗷……” 　　想来少年喜静，程溪心头有稍稍低落，但很快她就将这情绪驱散，她气海灰雾还需仰仗少年。 　　别说少说点话，就是让她闭嘴她也会照做，程溪斟酌片刻后，抬头时托着少年手掌，嗷呜问：“房子，还要吗？” 　　少年抬眸看了眼堆着一层厚厚粉末的地基，收回搭在小奶兽头顶的手掌，平淡道：“徒废时间，无甚必要。” 　　程溪看着已经闭上双眸陷入修行的少年，暗自揣摩他的意思，他并没有说不住，只是嫌浪费时间。 　　所以只要施工不麻烦他，建好让他拎包入住想必是完全没问题的。 　　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灰雾还剩下三分之二，以少年每天十几块下品灵石的进度，估计得花十来天。 　　自从得知这座山谷有天然阵法，程溪心态就大幅舒缓，她也不急着出去。 　　眼下苗家定然在掘地三尺地找她，且让他们多找些时日，越是找不到，感受到压力的反而是他们。 　　程溪迈着小短腿步伐轻盈无声地靠近木傀儡，尝试着传音道：“木伯，我看山谷其它山脉有木头，能用那些木头造个住所吗？” 　　木傀儡没吱声，程溪趴在它旁边，叭叭地传音：“我们肯定也要在这呆一段时间，眼下天没下雨才不要紧。要是下起雨来，淋湿身体多不好。” 　　“我气海装不下太多灵力，到时候毛发都烘不干。像长庭这种，一看就是醉心修行的苦修之人，他明面上拒绝，主要是嫌浪费时间，只要我们……” 　　程溪正想给木傀儡分析一波少年的心理历程，结果后颈毛皮忽然被拎起，柔软温热的兽躯落到一个怀里。 　　少年伸手捏住小奶兽有七分像狐狸嘴型的雪白嘴巴，轻叹一声道：“让你建，安静。” 　　程溪：“……” 　　啊啊啊啊啊！！！ 　　论说悄悄话被当事人抓包是一种怎样感受！？ 　　结局就是程溪被少年抱着走到离木傀儡最远的庭院另一端，他席地而坐，程溪落在他腿上，试探性地翻了个身。 　　许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梅幽香格外好闻，腿上有肉好过坚硬的地板，程溪小脑袋枕着他大腿，兽瞳慢慢闭合。 　　看着陷入沉睡的小奶兽，少年瞥了眼那尊一动不动的傀儡。 　　从少年回来就一直绷紧精神的木傀儡被这一瞥差点吓死，它精神全部卷缩在木头颅里，生怕被这位大能一掌摧毁。 　　好在少年大能眼神虽然令木头害怕，却也只是瞥了眼便淡漠收回，没有其它动作。 　　木傀儡认为大能这是在警告它，要好好管束小娃娃，别打搅他修行！ 　　次日清晨。 　　程溪翻身滚了个圈，粉色鼻子磕到地面，她瞬间从睡意中清醒。 　　“长庭答应建住所了，我看木头就先从附近的山头取用吧！” 　　程溪凑近木傀儡说：“先弄得简单点，等我突破筑基期，积攒一笔资金，再翻修。” 　　“小娃娃，那位公子背景神秘，太简陋会不会让他感到被轻待？”木傀儡对这位少年大能亦感到有些熟悉，但它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 　　只是神魂深处有道声音告诉它，绝对，绝对不能惹怒此人！ 　　“但是他没有说自己的喜好。”程溪为难道，她本意想的是既然不介意露天修行，估摸着对物质要求肯定也不高。 　　但经由木傀儡这么一提醒，她又觉得很有道理，尤其她体内灰雾还指望少年帮忙。 　　“这不必担心，趁他不在，咱们可以先把设计图纸准备好，皆是让大……咳，这位公子挑选就是。”木傀儡积极道。 　　住宅的设计图纸需要纸，不过木傀儡说它会造纸。在这之前，程溪需要先弄点木头来，方便木傀儡制作木头物件帮忙。 　　程溪奔走在山腰背面的小树林，她修为暂且没恢复，但体内积攒的点点灵力足以操控灵剑用来砍树。 　　程溪弄来第一棵用于起步的树木后，木傀儡就全盘接手建造住宅的相关事务。 　　造水桶？用灵活的木头手臂建造。 　　砍木头？用六肢健壮发达，跟蜘蛛似的木蜘人去忙。 　　提水？一只木猴子就行。 　　程溪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木制物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她索性把之前少年带回来的玉简搬到庭院里，一个一个慢慢翻看。 　　一直到天色近黄昏。 　　木傀儡操控木制物件，涂出一层褐黄的木头碎末，这东西虽然比不上那些精细宣纸，但画个草稿还是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在庭院附近的空地上，已经堆积上百根木头，那只木蜘人还在孜孜不倦地从山腰后面的小树林里搬运木头。 　　其余木制物件不是在清理杂草，就是挖山丘添水坑，用木傀儡的话说，地基旁边先清理出空间。 　　到时不论用来建造石亭或是当药田，都不会影响庭院宽敞的面积。 　　程溪忽然觉得木傀儡可真适合基建，一个顶百个还不止，她就算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等到少年回来，程溪丢下一堆玉简，跑出庭院在小径处等他，嗷呜说道：“住宅设计图要明天才能出来，到时候你挑一个喜欢的呀！” 　　少年环顾一副施工架势的半山腰，沉默踏进庭院里，木傀儡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 　　连带着它操控的木制物件，都变得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少年。 　　程溪亦步亦趋跟着少年走到昨晚休息的位置，这地方已经处于庭院边缘。 　　“明日起我会外出。”少年从袖中拿出一大堆下品灵石，其数目起码在上千块。 　　看得程溪兽瞳睁大。 　　她亲眼所见这些灵石化作粉末，少年将手掌搭在她小脑袋上，气海灰雾霎时便被清理一空。 　　熟悉的力量与舒畅感，重新归来。 　　灰雾禁锢被解除，程溪可以继续修炼，她怔怔看着少年，小心翼翼问：“那你，还回来吗？” 　　少年俊美五官神情淡泊，他没说话，但不泄丝毫情感乃至情绪的眸子，像在无声说不回来了。 　　“木伯说这座山谷里有天然阵法，我要等突破筑基境界再离开，你明日就出发肯定看不到住宅设计图啦。” 　　程溪蹲坐在少年面前，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卷缩着乖巧可爱的兽爪，嗷呜说道：“既如此，住宅我就按照我喜欢的模样建造啦。你若不喜欢，到时再重新改造。” 　　“我的伤势多亏了你，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对啦，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程溪仰着小脑袋，清澈纯净的碧色兽瞳盯着少年，嗷呜道：“我今晚的话都说完了，你好好修炼！” 　　程溪说罢，转过身步伐轻盈跑到木傀儡旁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上品灵石摆好，兽躯趴在上面。 　　她觉得少年对自己已经非常尽责，对于他不打算回来的沉默决策，程溪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 　　少年静静看着这一幕，傀儡与小奶兽间的和谐氛围，总让他有种被排斥在外的轻微不适感。 　　“有没有……” 　　少年清冽嗓音于唇齿间溢散，他眸色微垂顿了许久才道：“想让我带回的东西。” 　　程溪竖起的小兽耳微动，睁开碧色兽瞳注视着超脱世俗的少年，她心脏怦然一跳。 　　这话是她想的意思吗？！ 　　程溪有种被惊喜包围的感觉，迈着小短腿乐颠颠地凑近。她刚想说话，看了少年一眼，琢磨着他主动问，回答应该不算吵他吧。 　　“说罢。”少年伸手搭在小奶兽毛发柔软的头顶，嗓音很轻。 　　程溪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有呀有呀！想麻烦你帮忙带些灵木回来。” 　　程溪拿出近十万上品灵石，告知少年四种灵木品种，就连携带的比例都非常明确。 　　她想屯一批资源，让木傀儡制作木卫，这玩意打不赢元婴修士，但应对金丹期还是很好使。 　　“这些，不用带。”少年听罢，平静道。他没有解释缘由，程溪壮着胆子问了原因，他也没说。 　　“不带灵木，那我没什么需要带的了呀。”程溪想了想，看向少年精神振奋道：“你忙完以后，记得早点回来。” 　　“你体内业障已被清理。”少年清澈双眸罕见流露疑惑，他于小兽来说，已经没有必须接触的理由。 　　为何，要让他早些回来？ 　　“嗯。”程溪眨巴兽瞳盯着少年，摆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用于掩饰自己没听懂他话中含义。 　　一人一兽沉默对视。 　　程溪最先败下阵来，奶声奶气道：“灵木就算啦，你能帮忙带点好吃的灵膳回来吗？” 　　“嗯。” 　　少年轻应了声。 　　程溪一想到美味灵膳，胃部就蠕动不已，饿得她肚子咕咕叫。 　　回想自己在缘仙城与玄天岛的日子。 　　程溪就觉得简直不是人过的，她身边的修士再不济都是已经辟谷的筑基期，根本不需要食物。 　　唯独她，每回想起美味灵膳，只能用辟谷丹草草解决。修仙界的灵膳那么发达，最便宜的只要一块上品灵石，就能遍尝满汉全席。 　　而她，却忙碌于修行，连这种便宜却格外让人快乐，性价比极高的体验，都没尝试过。 　　“我好饿……我好想吃灵膳。”程溪趴在地上，嘴里津液不断分泌，甩着尾巴可怜巴巴地呜咽。 　　少年迟疑一瞬，伸手轻缓揉了揉小兽柔软的雪白毛发，轻声说：“我给你带。” 　　“长庭你人真好！” 　　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程溪嗷呜一声，毛茸茸脑袋亲昵地蹭他手掌。 　　少年眸中情绪略有波动，又很快平复，他让小兽蹭了几下才收回手掌，“去修行。” 　　“嗷呜！！” 　　程溪乖巧应下，迈着小短腿回到自己的灵石堆，眼下气海业障尽除，她注意力全放在修炼上。 　　第二日程溪从修炼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少年早已离开。 　　“扑哧扑哧——” 　　木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传进程溪耳朵里，她抬起小脑袋看去，木傀儡精神传音道：“小娃娃，山谷地形已经观察好了，我马上绘制出来。” 　　“好。”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容纳着人炼魇的魂珠，她抽出近三成精血，注入其中。 　　里面深红的黑雾涌动，似乎要从沉睡中醒来，但许是精血还不够，它挣扎片刻，又重归寂静。 　　程溪盯着看了会，才将其收回储物袋里，晃了下因失血而造成晕眩的脑袋。 　　木傀儡的效率很高，随着山谷地形图出炉，程溪站在褐黄的粗糙纸张前，上面是用木炭画的简陋线条。 　　虽然线条简陋，但山谷山峰的起伏与轮廓，绘制得惟妙惟肖。 　　程溪盯着离画着记号位置约有几十里地的一座三面环山的山谷，看了很久。 　　这山谷，乃至里面的瀑布与水潭，唤起了程溪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从这里，可以直接过去吗？”程溪用雪白兽爪指着山谷位置，看向木傀儡问。 　　木傀儡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地形图，回应道：“可以，沿着直线就能过去。那座山谷可比这里好得多，三面环山，山清水秀，同样具备天然迷阵。” 　　“你且在这，我过去看看。”程溪收起这份地形图，毫不犹豫道。 　　“把木鸟带上。”木傀儡用精神力操控木鸟，扑扇着翅膀落在程溪面前。 　　程溪利落收起木鸟，辨别方向，沿着下山的泥土小径下山。 　　她穿过枝叶繁茂的果树林，盯着几棵果木树，认真辨别一番，看着有些像梅树，但叶子实在太多。 　　大幅遮掩了梅树清傲别致的枝丫。 　　从梅林赶往另一座山谷，程溪在山脉中穿梭近一个半时辰才抵达。 　　看着山峰高耸的山谷，程溪循着不足十米宽的狭窄入口踏入其中，映入眼帘的是长势格外茂盛的杂草，还有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 　　程溪：“！！！” 　　“真是这里啊！”程溪兽瞳震惊，她连忙从储物袋里翻出深红雪锻，回想起那个照顾自己，雪梅成精的童子，还有他每日送来的汤药。 　　程溪当初用精血与苗家七长老等元婴强者博弈，能恢复那么快，多亏那些生血药汤。 　　山谷、心法、雪梅枝、梅林、心法感悟、雪锻…… 　　这一刻，程溪终于确定，自己或许遗忘了一段记忆，虽然临原城里与那位前辈的相处有个模糊概念。 　　但那太模糊，太假了。 　　能赠予这等高深心法的前辈，她怎么可能记不住模样甚至名字？而之后的救治，为何前辈不现身要让雪童子代为出面？ 　　如今那位前辈，又去了哪？ 　　是因为不能与她碰面，所以提前离开了吗？那位姓应名长庭的少年，与前辈又是什么关系？ 　　为何独独将他留下。 　　程溪试图从少年身上寻找到些许蛛丝马迹，醉心修行，沉默寡言，情感疑似有所缺失…… 　　怎么看都像个沉迷修行，还没接触过花花世界的单纯少年，他会不会是前辈的徒弟？ 　　或者是那位前辈的，后代！？ 　　应长庭是前辈后代好像更靠谱点，不过这个需要验证才知晓。 　　程溪收敛思绪，对着灵气充沛，空气清新的山谷深吸一口气，想到小雪童的请求，她看着这片杂草里混着灵植的平坦山谷。 　　“多好的地基啊。” 　　程溪砸吧嘴，在能把她兽躯覆盖的杂草丛里穿梭，幸好山谷里的净灵石还在。 　　程溪跃上净灵石，感受着里面充沛的精纯灵气，盘算着自己储物袋的灵石资源可以省下来了。 　　真爽啊！ 　　程溪把木鸟拿出来，情绪高涨道：“这地方日光充足，等把那边山谷的住宅盖好，我们就转到这边来。” 　　“那位公子……”木傀儡提醒。 　　“对，还要跟他说一声才行。他今日应该不会回来，我明早上过去选图纸成吗。”程溪对木鸟说。 　　“自然。” 　　木傀儡操控着木鸟打量这座山谷内景，它的建筑之魂熊熊燃烧，提议道：“此地灵气倒扣，并未外泄，多余的地方可以开垦成药田，长势绝对很喜人。” 　　程溪一听种地，刻在基因里的天赋瞬间苏醒，她环顾偌大的山谷，千把亩地应该是有的。 　　这地方是前辈的地盘，天然迷阵连苗家都找不到，更别说普通人。 　　程溪琢磨着眼下撒点资源种下，过个百十年衣锦还乡回来养养老，倒也不错。 　　比起让人毫无牵挂只有一堆烂摊子的现代，程溪想到那位赠予自己心法，数次伸出援手的前辈，木傀儡、人炼魇，还有陆秋鸯与育苗堂的师兄与师叔们…… 　　她忽然觉得在这里活一辈子也不错。 　　暂且卸下过往重压，程溪修炼至后半夜，忽然察觉自己境界有所松动。 　　眼下她已是炼气九层。 　　再往上走，就是筑基期！ 　　越是临到关头，程溪心态反而越乐观且不着急，炼气期基础垒实，她将来受益无穷。 　　不必急着这一两个月。 　　一连三日。 　　程溪往返两座山谷之间，看着半山腰主地基上的建筑架子拔地而起，一堆木头制作的木工手握锤子敲敲打打，标配版独栋住宅已初具轮廓。 　　“可惜了这座山谷灵气被封锁，不然山腰背面还能建个小型灵果园。” 　　程溪盯着褐黄粗糙纸张上山峰平面图，格外眼馋山腰后方小树林的肥沃土壤，这一座泥山最适合种东西啦！ 　　“小娃娃，快快快，应公子回来了！”木傀儡连忙招呼程溪。 　　程溪立即抬头伸长小脑袋往山峰下方张望，果真见到着一身宽松青杏衣袍的少年，手里提着食盒，不疾不徐朝山腰走来。 　　“可算回来啦！” 　　程溪兽瞳神采明亮，她抛下兽爪摁着的纸张，沿着山腰小径兽躯跑得一颠一颠，雪白毛发就像飘絮在黏在身上飞舞。 　　她这热情架势，像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主人回家的狗子。 　　“你终于回来啦！” 　　程溪嗷呜看着早就停下等她的少年，抬起兽爪扒拉他的小腿，仰着脑袋想看他。 　　但碍于少年身材高挑，她抬一下脑袋就觉得后颈酸，正打算低头，少年忽地蹲下了身。 　　“灵膳。”少年把食盒递给雪白小兽面前，伸手揉了揉它脑袋的柔软毛发。 　　“谢，谢谢呀！” 　　程溪发觉几日不见，少年梳理柔软兽毛的技艺见长，指腹轻轻摁压头皮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眯起兽瞳，主动蹭他手掌心。 　　“喜欢？”少年神色平静，看着满脸享受的小奶兽，忽然轻声问。 　　“嗯嗯嗯，喜欢。” 　　程溪奶声奶气应下，被伺候得意识都有些飘飘然，都是揉搓，她发现少年的手法格外上头。 　　十几息后，程溪头晕目眩被少年抱在怀里，她忽然意识到，少年的手法有问题！ 　　“长庭，我头好晕呀。”程溪小脑袋仰起，睁着艺一双清澈的碧色兽瞳，控诉地注视少年白净下颌。 　　“很快就不晕了。” 　　少年将食盒堆到手肘位置，双臂托着怀里的小奶兽，清冽嗓音很轻。淡淡雪梅幽香萦绕在程溪鼻翼，带着极强的安心感。 　　“长庭，你知道这里的谷主去哪了吗？”程溪嗷呜的奶音带着好奇。 　　“不知。”少年说。 　　程溪脑袋晕乎乎的，觉得不对劲，嘟囔着说：“你也不认识谷主？难道你不是谷主后代？” 　　“我无亲无故。” 　　应长庭眼睫微垂，轻声说。 　　“别伤心啦，你还有我呢。”程溪兽瞳轻阖，嗓音软糯迷迷糊糊应答。 　　应长庭步伐一顿，手臂微紧，一声轻嗯弱得近乎微不可闻。 第72章 投喂 　　半山腰的庭院里, 住宅还在建造，哐哐哐的敲打声犹如背景伴奏。 　　程溪歇了会待意识稍微清醒，便迫不及待蹲在竹编的食盒面前，看着少年揭开盒盖。 　　一碟辣红汤汁, 鲜红肉块切成薄片摆成盘的灵膳裹挟着馥郁的香味, 勾得程溪嘴中津液开始疯狂分泌。 　　啊！超级香！！ 　　这食盒共有三层, 程溪眼睁睁看着灵膳一字排开摆在食盒约半寸高的拖网上。 　　“咕噜。”程溪咽下口水，眼巴巴道：“等住宅建好, 一定要准备用膳的桌椅。” 　　应长庭没做声, 他将食盒一侧的玉筷子拿出, 在递给小兽时, 动作凝滞下来。 　　程溪盯着这双筷子正要伸手去拿, 结果……她看着自己探出的白色小兽爪，仰头盯着少年模样的应长庭, 碧色兽瞳又委屈又可怜。 　　“长庭……我握不住筷子。”程溪软着奶气嗓音, 兽瞳水雾泫然欲滴。 　　她的心好痛啊！灵膳近在眼前却栽用膳工具上。 　　呜呜呜呜呜, 早知就在缘仙城准备一沓易貌符好啦，虽然她储物袋里如今还剩一张金符。 　　但神兽本体炼化灵气的速度比人形要快近三成，再者眼下山谷里只有她与应长庭，也无必须化人的必要。 　　程溪又看两眼瓷碟里还有热气的灵膳，她伸展自己粉嫩肉垫的小兽爪，筷子是肯定握不住的, 直接从碟里抓, 好像也不行。 　　那就只能低头用嘴吃了。 　　身为神兽这么吃东西也是没办法的嘛！不过这样的话, 灵膳被她弄脏，应长庭就没法吃。 　　“要不，你先尝尝, 我等会再吃。”程溪思来想去，忍痛盯着少年说。 　　应长庭握着玉筷，目光落在小兽身上，清冽嗓音缓缓道：“想吃哪样？” 　　程溪眨巴眼，在她发呆期间，少年已经夹起一块切得肥瘦均匀的肉片，递到小奶兽嘴边。 　　程溪果断张嘴，嗷呜一声咬住。 　　呜呜呜呜呜！！！ 　　神仙美食，她时隔几个月终于吃到一顿正常的饱腹食物啦！ 　　“超嚎吃哦！长庭，你也试试呀！”程溪兽瞳里洋溢着对美食的喜悦与振奋，努力向应长庭安利。 　　应长庭看了眼灵膳，没做声，又用筷子夹起另一碟装着的菜类膳食。 　　程溪乖巧蹲坐在灵膳前，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左摇右摆，彰显她兴奋心情。 　　但凡是应长庭夹到面前的食物，她都嗷呜张嘴接住，吃得格外香甜。小舌头舒展着，恨不得连筷子上的菜汁都舔干净。 　　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之一啊！ 　　一个喂一个吃，程溪兽躯不大，但三碟灵膳还是在短短半刻钟内，被她吃得只剩下残汁。 　　“呲溜——” 　　程溪粉色小舌头沿着嘴边舔了遍，察觉舌头有些异感，下意识抬起前肢兽爪，对着粉嫩肉垫舔两下。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被兽类本能驱使，干了什么的时候，勉强还算人的神魂差点裂开。 　　啊啊啊啊—— 　　不，不对。 　　程溪忽然反应过来，应长庭又不知晓她变人的形象，所以，咳，这举动只能算是兽类日常行为。 　　程溪紧绷的兽躯缓缓放松，悄悄瞥了眼正沉默地收拾食盒的出尘少年，她彻底放下心。 　　很好，没被注意到！ 　　随着天色迟暮，程溪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凑近盘坐的出尘少年身边，仰头看他，“长庭，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嗯。”少年轻应一声。 　　程溪看了眼还在哐哐作响的主地基建筑，眼下轮廓已经造出来，两层高的住宅，兼具各种职能。 　　想到少年平日静修时对环境的要求，程溪走到木傀儡附近，习惯性地给它传音，让它收工。 　　很快，哐哐声立即消停。 　　程溪又回到气质出尘的少年身边，趴在地上想到他说的无亲无故，他还说不认得山谷主人。 　　这不一定是真的，程溪已经确信自己丢失过记忆，少年或许也是因为某种不可知原因，被那位前辈封存或是抽取了某段记忆。 　　“长庭，你对将来有什么计划吗？”程溪尾巴轻甩，好奇问。 　　“修行。” 　　少年沉默许久才道。 　　程溪：“……” 　　可真入迷啊。 　　“对啦，我的灵石与你得来的灵石，不一样吗？”程溪想起之前少年不要她的上品灵石，选择出去获取下品灵石的举动，好奇问。 　　“有愿力。”应长庭言简意赅。 　　愿力？程溪认真琢磨，推测他应该是说他得来的下品灵石含有愿力，所以才能清理她体内的灰雾业障。 　　虽然不清楚愿力是个什么东西，但肯定比普通灵石要厉害，程溪琢磨着琢磨着，忽然僵住兽躯。 　　程溪干巴巴地问：“那，那灵膳，也是用这种有愿力的灵石买的吗？！” 　　少年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程溪已经猜到，她顿时有种血亏的感觉，这三碟灵膳用的食材都是灵材，最便宜不会低于一百下品灵石。 　　还有之前的玉简，估计也是用愿力灵石，那么多，得上千下品灵石吧。 　　程溪：“！！！” 　　啊！好亏！ 　　“长庭，你带点普通灵石吧，往后购置那些东西，就用我这种。”程溪拿出一堆上品灵石，认真提议道：“愿力灵石你可以用于自身修行啊。” 　　“我修行不需愿力。” 　　应长庭垂眸说。 　　“可其它方面总需要吧，之前为我清理业障，不也是需要愿力灵石吗！？” 　　程溪想到应长庭上回，一次性拿出数千含有愿力的下品灵石，结果出门四天才归。 　　可见这愿力灵石，获取起来也并非手到擒来，是需要少年付出一定成本的。 　　“愿力灵石就算暂时没什么用处，也可以先攒着嘛。你上次为了几千块愿力灵石奔波四天，多辛苦啊。” 　　程溪兽爪趴在他腿上，仰头盯着他神韵内敛的俊美双眸，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与担忧。 　　看着小奶兽宛如飘絮般柔软的雪白毛发，少年指节微动，伸手轻搭在它脑袋上，半晌才应：“……好。” 　　程溪兽瞳愉快微眯，主动蹭他手心，结果因为少年摁得太舒服，她意识乃至神魂再度变得晕乎乎的。 　　“为，什么，每次揉揉，都晕啊？”程溪浑身像水做的，软趴趴搭在少年腿上，软糯嗓音不解又迷惑。 　　应长庭伸手将温热柔软的兽躯抱在怀里，看它可爱的耳尖轻抖，轻声道：“颅穴可通神魂，可缓倦怠与疼痛。” 　　“喔……长庭好好。”程溪脑袋靠着他身躯，奶声奶气的嗓音里是浓烈信任与欣喜。 　　看着迷迷糊糊的小奶兽，少年注视片刻，往日平平的唇角弧度扬得极不明显。 　　程溪一觉醒来，下意识想翻个身，兽躯感知到的高低差让她脑子懵了下，幸好有条结实手臂将她又给捞了回去。 　　程溪四爪朝天睁开兽瞳盯着眼前脱俗出尘的少年，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啊不是，你平时，好像天刚亮就出门了，今日不用出去了吗！”程溪察觉自己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她连忙补救道，拿脑袋蹭他试图糊弄过去。 　　“暂无需用愿力之处。” 　　应长庭伸手轻捏小兽耳尖，指腹沿着兽耳轻轻描绘它耳根轮廓。 　　程溪被触碰得有些痒，考虑到少年的恩情，她默默忍着转移自己注意力问：“那什么地方才需要用愿力呀？” 　　“施法。”应长庭说。 　　“唔……”程溪实在痒得受不了，她脑袋一缩救回自己的兽耳，改为用毛茸茸头顶蹭他手掌，“痒，不要碰耳朵呀。” 　　少年从善如流地改为轻揉小兽的雪白毛发，它的毛发就像柔软飘絮，掌心分离时，总贴合着手掌像在挽留。 　　“施法呀，愿力灵石是如何获得的？”程溪好奇心旺盛道。 　　“以愿力了恩情。”少年言简意赅。 　　程溪听懂了，精神一振道：“长庭于我有那么大的恩情，我的愿力灵石是不是很多呀！” 　　少年手掌一顿，慢慢地，从小兽雪白毛发中抽离，他沉默着没回答。 　　“长庭？”程溪仰头看他。 　　“我出去一趟。” 　　应长庭将小兽放在地上，身影眨眼便已经消失不见，把程溪看得有点懵。 　　怎么走了啊！ 　　等会，既然能用这种方式离开，那平时回来为什么还要慢慢走过来。 　　程溪有点迷惑，但很快她又说服自己许是少年的个人习惯，这种小事不必纠结。 　　“小娃娃，你要与应公子了却恩情？”木傀儡突地传音问。 　　“啊？没有呀，我只是好奇我的愿力灵石数目……”程溪说到这，愣了下，“难道长庭以为我要跟他算清楚，所以生气啦？” 　　程溪越想越有可能，发现是自己把人给气跑了，她整个兽当场发麻。 　　“唉，等他回来我向他解释一下吧，那么大的人情如果用愿力灵石结算，总有种很不负责的感觉。” 　　程溪小声嘟囔。 　　考虑到应长庭出门往往是傍晚回来，程溪去了趟偏谷，借助净灵石沉淀境界。 　　当天傍晚。 　　程溪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应长庭回来，她整个兽都萎了，“他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啊啊啊啊……不要啊！”程溪恨不得时间回溯到早上，给说错话的自己一顿暴揍。 　　木傀儡安慰道：“应公子或许只是有点急事，说不定明天就会回来。” 　　“唉……” 　　程溪长叹一声，扭着兽躯，四爪朝天盯着逐渐被黑夜覆盖的苍穹。 　　一阵徐徐夜风吹来，格外凉爽。 　　程溪原本也怀揣着与木傀儡相似的心情，觉得少年应该隔两天会回来。 　　结果他这一走就是连着四天没归家。 　　主地基的住宅已经建好，虽然木墙的颜色参差不齐，窗户以及家具还没弄，但住人是没问题的。 　　程溪待在偏谷里，每日修炼完就是施展源禅，凝缩灵力珠对山谷外的山脉一顿狂轰乱炸试图转移注意力，顺便磨砺体魄。 　　“小娃娃！应公子回来了！” 　　这一日程溪在山谷外发泄，听到木鸟的传音，撒腿就往主山谷跑去。 　　等程溪跑到半山腰的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她之前提过的灵木，以及三个食盒，还有一整套家什。 　　因住宅还未刷漆，这些明黄精致的家具暂时被放在庭院里，程溪眨了眨眼有点懵，抬起想靠近的兽爪也缩了回去。 　　“买这些，耽搁了点时间。”少年清冽嗓音率先打破寂静。 　　“嗯……”程溪迈着小短腿靠近，仰头盯着少年，一双纯净的碧色兽瞳里盛着失而复得的放松。 　　“长庭，我想过了。” 　　程溪抬起兽爪扒拉他的裤腿，少年配合地席地而坐，浅淡眸色沉静而深邃。 　　“你的恩情我一点一点还你好不好，不用愿力还。”程溪奶声奶气认真说。 　　“嗯。”少年敛起眸色，伸手将小奶兽抱在怀里。 　　这几日波涛迭起的心境，倏然平静下来，他手指轻揉小兽柔软的毛发。 　　程溪脑袋穴位被轻摁，意识很快飘飘然，连带着困意浓烈。 　　她鼻翼嗅着淡淡雪梅幽香，本能地往这个让人安心的小窝里挤了挤，挑了个舒坦的位置与姿势。 　　少年垂眸看着兽瞳紧闭，脸蛋全埋在自己怀里侧，蜷缩着兽躯的小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它的雪白毛发。 　　这一夜恍如一瞬的注视。 　　应长庭回过神来，便发觉旭日东升，已然天亮。怀里小兽睡着睡着，悄悄探出小半截粉色舌头，点缀在雪白发毛间，萌得人心都快化了。 　　应长庭用指腹触了下。 　　梦到品用灵膳珍馐的程溪察觉舌头碰到东西，果断张嘴将其咬住。 　　锋利的牙齿准备用力时，她舌头一舔味觉先察觉不对劲，号称天下一绝的灵膳怎么只有很淡的甜味！？ 　　程溪瞬间清醒，睁开兽瞳与应长庭沉静的双眸对视，她视线下滑，发现他的手指正被自己咬在嘴里。 　　程溪：“……” 　　程溪吓得立马张嘴，下意识给他手指吹气，然后看着丝丝津涎液被她吹落，滴在自己雪白毛发上。 　　啊——啊啊啊——还有她的口水！！ 　　这画面羞耻得让程溪想当场挖地钻进去，呜呜呜呜，也太丢脸了吧！ 　　跟程溪的夸张反应比，气质出尘的少年仅是拿出一块素色方帕，将手指擦拭干净。 　　“带了灵膳回来，尝尝？”应长庭收起帕子，看着把脸埋在自己怀里逃避现实的小兽，“我擦干净了。” 　　程溪脸颊轰然一炸，这话无疑公开处刑，小奶兽脸颊不会泛红，但两个兽耳尖已是透红，宛如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应长庭碰了碰这花瓣，连带着枝丫都抖了抖。 　　“吃灵膳，哈哈哈，吃灵膳叭。” 　　程溪佯装镇定地从应长庭怀里跳出来，顶着两个红透的可爱兽耳，乖巧蹲坐在地，看少年把食盒灵膳端出来。 　　应长庭执起玉筷子，熟练地夹一块浇汁的金黄酥糕递到雪白小兽面前。 　　程溪嗷呜咬住，发现这金黄酥糕外皮甜脆还带点浇汁的淡苦，里面的馅却好吃得差点害她咬住舌头。 　　“呜呜呜！” 　　程溪嚼吧嚼吧咽下，兽瞳狂热盯着少年，努力安利：“这个酥糕好吃，超级超级好吃，你也尝尝呀！！真的，不骗你！” 　　“比上回的灵禽肉还好吃，有点黏但是不腻，味道超级丰富的。”程溪回味金黄酥糕的口感，嘴里津液大幅分泌，一脸意犹未尽。 　　应长庭垂眸看着碟里盛放的另外三块金黄酥糕，再度夹起一块。 　　在他犹疑时，程溪再接再厉地安利，这种绝世美食她觉得必须要分享才行。 　　为了让应长庭尝一口，程溪甚至伸出兽爪，用肉垫轻推他手掌，把筷子往他怀里推。 　　“我味感很好，只要我觉得好吃的，基本都是酒楼饭馆的爆款。你可以尝一点点，不好吃就不吃啦。” 　　在小奶兽的殷勤期盼下，应长庭夹着金黄酥糕轻咬一角，慢条斯理品尝后，像发现新大陆似地盯着这块食物打量几许才道：“是很独特的味道。” 　　“啊？” 　　程溪愣了下，看他又咬了口，好奇问：“长庭以前没吃过灵膳吗？” 　　少年轻轻颔首。 　　程溪：“……” 　　虽然有所预料，但得到确切回答，程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灵膳？ 　　苦修士都没这么能忍吧，居然还有人可以拒绝灵膳这种美味。 　　本着让少年感受到灵膳的快乐，程溪一边接受投喂一边向他安利，被金黄酥糕开启味觉之旅后，少年对品尝其它的灵膳接受度还算良好。 　　在品尝半截灵蒜叶后，少年执筷动作一顿，随手一招取来一块树叶，他将余下半截灵蒜叶放在叶子上，飘到落叶堆里。 　　“这道灵膳味道奇怪，我不喜欢。”对上小兽的目光，应长庭直白道。 　　“那是佐料呀，是用来添味的，可以不吃。”程溪砸吧嘴解释：“这碟灵膳主要品尝里面的切片螺肉。” 　　少年轻轻颔首，夹起一片约莫婴儿巴掌大小的螺肉递给小兽，程溪一点不客气地嗷呜张嘴接住。 　　“好吃！”程溪评价。 　　应长庭默默再夹一块凑近自己唇边，咬了边角品尝，可以接受他才将余下的吃掉。 　　跟应长庭的试探性品尝相比，程溪就格外爽快。别说蒜叶，就连她以往不喜欢的灵姜片，她都能吃还感觉味道不错。 　　待三碟盘子被程溪吃光，她兽躯瘫在地上，毛茸茸的肚皮朝天打了个小饱嗝。 　　“真不错！要是再配上餐后灵果就更完美了。”程溪充满遐想地嗷呜叫。 　　院子敞亮，有绝佳修炼地点，灵膳美味，再配一顿餐后水果，简直是她梦想中的生活！ 　　“山下的梅树什么时候能结果呀，不知道梅果味道好不好吃……”程溪扭头看向收拾食盒的少年。 　　应长庭闻声扫了眼山下，清冽嗓音很轻，“要等很久才能结果。” 　　“啊，那算了。” 　　程溪琢磨着还是现成的灵果吃着舒坦，她余光留意到庭院里的家什与灵木，忽然升起被美食耽搁的疑惑。 　　她给应长庭的上品灵石只有几千块，本意是用来买灵膳的支出，但他带回来的不止灵膳还有家什与灵木。 　　尤其这些灵木数量不少，价格还不便宜，她那几千块上品灵石绝买不下这些。 　　所以， 　　不够的灵石，应长庭从哪凑的！？ 　　“长庭，问你一个很认真的问题。”程溪一翻身，凑近少年，神色郑重道。 　　应长庭垂眸看她，静候下文。 　　“如果有人要杀你，你施法应对，需要消耗愿力灵石吧。”程溪正色道。 　　应长庭轻轻颔首。 　　“那你现在还剩多少愿力灵石？”程溪问。 　　应长庭一默。 　　“你是不是都用来给我买灵木啦？” 　　程溪抬起兽爪搭在他腿上，既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与生气，奶气嗓音变扭道：“你也不给自己留点退路，要是不小心碰上危险怎么办啊。” 　　程溪被苗家与姬鸾青那股疯劲弄得有些怕了，她担心自己会牵连应长庭。 　　“长庭是如何施恩的？我可以帮忙吗？”程溪记得应长庭说过，愿力灵石是用恩情所化。 　　“医治。”应长庭伸手轻揉小奶兽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愿力积攒很快，不要紧。” 　　程溪听到医治，红晕稍褪的兽耳抖了抖，惊奇道：“是在外面当医师嘛？” 　　哎这不是巧了吗！ 　　程溪越发坚定少年与赠予金符的前辈，必然有渊源，而且医治方面，她跟木傀儡都能帮忙！ 　　“你是受雇医馆，还是自己当游医？这总归太辛苦啦，还不如让那些人亲自上门。” 　　程溪认真提议道：“我也能治疗伤势，便不提名震修仙界，开个远近闻名的小医馆，应当是绰绰有余。” 　　西岭山脉周边的小镇与城池，大多都是炼气期与筑基期，金丹期仅在城池出没。 　　至于元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程溪对自己心法的治愈能量还挺有把握，只要还有一口气，她都能救回来。 　　“他们自己寻上门，再由你医治，会影响愿力吗？”程溪主要是想给应长庭多攒点愿力灵石防身，她关心问。 　　“不会。” 　　应长庭轻声道：“此法不错。” 　　程溪兽瞳微亮，能行！ 　　“那医馆就建在这里可以吗？我知道附近还有一座偏谷呀，那地方灵气充沛，还有一大块净灵石，可以用来修炼！” 　　程溪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净灵石很大，能容纳好几人。到时候大半给你，我这么小个，只要一小块就行了。” 　　“你觉得如何？”程溪仰头盯着少年，殷勤道：“山谷就在附近，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应长庭没做声，他将小兽抱在怀里起身，用行动回应。 　　程溪平时直线跑一趟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眼下应长庭带着她，也就几个瞬息，一人一兽已经出现在山谷入口处。 　　这赶路方式，也太厉害了吧！ 　　程溪格外羡慕。 　　“就是这里，等医馆那边完工，我就把这里清理下，再盖一栋住宅。”程溪积极道：“这里土壤肥沃，还可以开垦出药田。” 　　应长庭没给程溪清理机会，他一挥袖，约上千亩面积的偌大山谷，所有杂草尽数枯萎腐烂，呈现出优质的褐黄土壤。 　　“好厉害！” 　　程溪惊叹夸赞。 　　应长庭沉默地抱着毛茸茸的小兽，靠近淡蓝净灵石，身躯刚坐下，轰然躺倒在上面。 　　程溪懵了下：“？” 　　她试探性地抬头，发现少年双眸轻阖，鸦黑的眼睫密长撩人，即便沉睡，也丝毫不损他的美貌。 　　程溪留意到他下眼皮处呈现的乌青，方才品尝灵膳时分明没有，他这情况有点像睡眠不足。 　　确定少年只是睡着而非受伤，程溪提着的心渐渐回归心房，同时又有点迷惑。 　　怎么会睡眠不足呢？难不成这回出去的四天，压根没休息过？！ 　　程溪：“……” 　　糟糕，一想到是为了凑够买灵木的灵石才让少年这么疲倦，程溪顿时被强烈的负罪感所笼罩。 　　好过意不去…… 　　程溪缩在少年怀里，悄悄摸摸伸出兽爪，用肉垫碰了碰他脸颊，发觉有点凉。 　　她又望向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出试探的肉垫。同样很凉，暖脸就罢了，程溪觉得暖手还行。 　　她从少年怀里钻出，用毛茸茸肚皮捂住他泛凉的手掌，兽躯趴在净灵石上，吸收里面精纯灵气用于修炼。 　　应长庭从沉睡中醒来，便察觉手掌被暖烘烘的热意所覆盖。 　　他睁开眸子看去，雪白小兽闭着兽瞳，脸颊紧贴着他手臂，无处安放的兽爪伸得笔直，兽躯卷缩着将他手掌藏在毛茸茸肚皮里。 　　简直，暖到人心里去了。 　　应长庭这番注视，直到小兽睡醒方才回神，天色已近黄昏，漂浮的云层染上了橘红。 　　“唔……” 　　程溪迷迷糊糊睁开兽瞳，看着眼前俊美出尘带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在晚霞映衬下，嘟囔道：“真好看，再长几年，就能靠脸吃饭啦。” 　　“喜欢？”出尘少年伸手轻捏小兽的耳尖，清冽嗓音带着些许意味不明。 　　“嗯！” 　　程溪坦然点头，体贴善良的大帅哥谁不喜欢呢！ 　　呜呜呜呜呜！ 　　简直就是精神食粮。 　　短促而坚定的奶音让少年胸腔怦然一跳，手掌霎时僵住。这抹情绪格外短暂，甚至都未在他心田留下痕迹，可那感觉，那般鲜明。 　　程溪意识逐渐清醒后，她连忙从储物袋拿出木鸟，认真道：“木伯，山谷地基那边还要改造一下，医馆的话，两侧地基的建造也要提上日程了。” 　　“我马上过来帮忙！”程溪寻思着医馆早点建成，就能早点为应长庭收割愿力灵石。 　　“山谷有阵法，他们进不来。”少年瞥了眼小而精巧的木鸟，轻声说。 　　程溪目光立即从木鸟上挪开，望向出尘少年，眼巴巴道：“那该怎么办吗？不会要破开阵法吧……” 　　程溪心绪霎时紧张起来，她眼下为躲避苗家追杀，全靠这座天然阵法了啊！ 　　“不必。” 　　应长庭摊开手掌，手心渐渐凝聚一团灵雾，他朝小奶兽招呼：“爪子摁一下。” 　　程溪乖巧探出兽爪，对准这团灵雾踩下，她气海充盈灵力霎时被抽取近十分之一。 　　应长庭手心的灵雾慢慢变成深浅不一的圆润梅花印，就像从雪地里抠出来的爪印模具似的。“寻路信物，凭此物能找到山谷医馆。”应长庭言简意赅地解释。 　　“噢！” 　　程溪兽瞳神采发亮，配合着应长庭制作数十个，一个晚上便过去了。 　　因要将信物散出去，应长庭离开前，把程溪带回主山谷半山腰，对躺在地上的木傀儡投了五滴愿力。 　　应长庭一走，木傀儡激动得嗷嗷叫：“愿力，应公子给我愿力了！！小娃娃，我之前消耗的精神力又补回来了！” 　　“为了不辜负长庭的期望，要尽快把医馆建造出来才行，这两边，一个建诊房，一个建药房。” 　　程溪打量庭院的地基，提议道：“至于熬药的地方，到时看情况，搭个棚子应该就行。” 　　“好！” 　　木傀儡爽快应下，五滴愿力对它的帮助极大，先前隐忍没说的暗伤皆被治愈。 　　伤势一好，它操控木制物件的效率大大提升，程溪捣鼓墙漆期间，看着诊房与药房拔地而起。 　　下午随着墙漆弄好，木傀儡操控专门的刷漆木工对主基地的住宅一顿收拾。 　　先前因颜色不一致而显得有些简陋住宅，在暗绿墙漆装点下，就像绿意盎然的雨林屋阁。 　　“小娃娃，用灵力烘干以后，就能把家什搬进去了！”木傀儡提醒。 　　程溪点点头，操控气海灵力形成暖风，将住宅里里外外吹一遍，就连小角落都没放过。 　　暗绿墙漆一干，那股淡淡的草木气味也散得七七八八，程溪留意到因颜色缘故，里间有些暗。 　　几十样家什摆在庭院里还挺唬人，但被程溪摆进住宅后，她发现连一楼的几个房间都填不满！ 　　“灯具，家什，床榻，软塌，屏风，字画装饰品……”程溪在房间里穿梭，深深叹了口气：“要是能出去采购就好了。” 　　“为何不出去？” 　　应长庭清冽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她回头嗷呜道：“有很多人想杀我，没有迷阵庇护，出去就要被逮到啦。” 　　少年眸色微敛，走近小兽蹲身将它抱在怀里，折身来到光线稍显亮堂的主厅。 　　两个食盒正摆在崭新圆桌上。 　　“不想让他们寻到，可以用掩机符。”应长庭被抱着小兽靠近圆桌，轻声道：“需愿力绘制，要暂等几日。” 　　程溪精神一振，等几日算什么啊！只要能解决苗家的追杀，她就是等到筑基都行！ 　　她之前还有点操心突破筑基后应对追杀的解决办法，若是有掩机符，就很好办了。 　　“绘制这个会不会对你消耗很大呀？我现在也不着急出去，所以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程溪主动跳到圆桌上，一双碧色眸子格外认真。 　　少年伸手靠近小兽，在程溪疑惑的时候，她的粉色鼻翼被轻轻点了下，少年清冽如晨风的嗓音轻轻道：“不勉强。” 　　程溪眨了眨兽瞳，见应长庭已在布膳，她乖巧蹲在圆桌边缘，看他将食盒内的灵膳端出。 　　照旧是三碟色香味俱全的灵膳，程溪深吸一口气，胃部开始蠕动，促使着嘴里津液分泌。 　　看着应长庭夹一筷子灵膳递到身边，程溪这回吃得很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的嘴巴碰到筷子。 　　“嗯？”知晓小兽吃相的应长庭对它的忽然转变，略感疑惑，视线落在它身上。 　　程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但她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含糊道：“玉简上说，这样吃更讲究。” 　　应长庭由着她，平时半刻钟就能解决用膳，硬是被程溪这讲究吃法拖到一刻钟，还剩下大半灵膳。 　　看着神色沉静，不显悲喜的少年手臂微抬，眸光微煦注视自己。他虽没有催促，但程溪还是自觉感到给他添了麻烦。 　　“我……”程溪正想说吃饱结束这顿灵膳，应长庭嗓音轻然：“可是担心涎液沾在筷子上？” 　　程溪看了他一眼，猛地低头，兽耳尖却已然泛红，尴尬得兽爪无意识抠着桌子，小声道：“不，不然还是分开吃吧。” 　　“不脏，吃罢。”应长庭将筷子夹的灵膳递近小兽嘴边。 　　嗅着灵膳的勾人香味，程溪悄摸抬头看了眼少年，见他神色不似在开玩笑，尽量矜持地不让涎液沾到筷子。 　　虽说神兽涎液也是一味珍药，但通俗意义来讲，还是很让人在意啊！ 　　在少年用筷子夹着灵膳品尝时，程溪特意观察他脸上细微表情，试图读出一点点能用作借口的表情。 　　结果好几次观察下来，他真的，丝毫不觉得一人一兽共用筷子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溪忍不住反思自己。 　　随着美味灵膳再度被递到嘴边，程溪嗷呜接住，粉色舌头下意识卷了下筷子上的汤汁。 　　等她嚼着嚼着反应过来，气质出尘的少年已经吃完一筷子，对上程溪的目光，他浅淡瞳色带着询问之意。 　　程溪：“……” 　　罢了，只要他不介意就行。 　　待灵膳吃完，程溪才注意屋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倒是主厅里还亮堂堂，分明还未布置灯具。 　　“去偏谷制作信物？” 　　应长庭将食盒收好，看向小兽道。 　　“好！” 　　程溪立马点头，信物越多，能借助信物寻来山谷的病患也会增加，四舍五入就是愿力灵石增长。 　　她还指望应长庭帮忙绘制掩机符，眼下有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 　　一人一兽抵达漆黑一片的偏谷，应长庭拿出一块灵石捏碎，灵气溢散着犹如光雾，顷刻便将整座山谷照亮。 　　程溪下意识仰头，碧色兽瞳格外认真的话语还未说出来，应长庭像是早有预料道：“上品灵石。” 　　“嗯！”程溪欣慰点头。 　　她被应长庭放在净灵石上，正摩拳擦掌打算继续制作信物，却见少年寻了个离净灵石不远的位置，将一个东西丢到泥地里。 　　程溪刚显露疑惑，便见掉在地上的物体破壳，扎根，长出芽儿，茁壮成长为小绿苗。 　　应长庭拿出一块愿力灵石捏碎，撒在这棵半米高的小树苗上。 　　下一瞬，程溪亲眼见证到这棵树木在短短半刻钟内，开枝散叶，萌发花骨朵，凋谢，结果，长成。 　　应长庭摘了个青绿欲滴的灵果，拂去表皮细绒，递给看呆的程溪，轻声道：“尝尝。” 　　程溪瞬间回神。 　　她第一反应：应长庭浪费了一块愿力灵石！第二反应：呜呜呜呜！他简直就是个神仙！！！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温柔还贼厉害的男孩子！ 　　程溪嗷呜咬住这颗虽是青色，但已经散发果香的灵果，含糊不清地夸赞：“长庭，你超厉害！” 　　“喜欢？”少年弯腰俯视小兽，伸手轻触它的兽耳尖，轻声问。 　　程溪把脆甜甜的灵果吃完，认真颔首道：“喜欢！你也尝尝呀，这灵果蛮甜的！” 　　树干足有一人合抱粗的灵树硕果累累，应长庭负责摘，程溪负责吃。 　　水分十足又脆甜的灵果十几个下肚，她再看到身边青绿灵果，扭头翻了个身，奶声奶气嗷呜道：“饱了，不要摘啦，我们做信物吧！” 　　“嗯。” 　　少年应了声，坐在净灵石上，把酝酿着灵雾的手掌伸到小兽面前，看它抬起兽爪摁下。 　　信物的制作很简单，就是比较耗灵力，以程溪当前炼气九层的修为，气海灵力只够制作十次就得休息。 　　忙到后半夜，程溪趴在净灵石上，灵气炼化炼化着，她……睡着了。 　　等到次日清醒，天色已是大亮。 　　程溪打量周围，发现应长庭已经离开，她默默拿出木鸟，询问木傀儡刚建成的医馆情况。 　　“已经有病患过来了，大多机缘不错……伤势有轻有重，应公子都能处理！”木傀儡这边，在被少年瞥了眼后，它谨慎回应程溪。 　　“愿力灵石多吗？”程溪好奇问。 　　木傀儡悄悄打量应对病患，剥情绝欲宛如神祇的出尘少年，悄摸传音：“还没有病患支付愿力灵……付了，第一个给了五块愿力灵石。” 　　程溪愣了下，这么少？ 　　就在她思考期间，一抹微凉感忽然钻进她额间，境界增长格外明显，就连体魄与灵识也跟着受益。 　　这就像口袋里稀里糊涂多了一笔资源，程溪还找不出来源。她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正打算去山谷医馆瞧瞧。 　　程溪刚跑出山谷，又有微凉感钻进额头里，份量跟之前相差无几，木鸟传音道：“解决两个了，这回是四块愿力灵石。” 　　联想自己的情况，程溪：“！” 　　难不成这愿力，她也能沾点光？！ 第73章 筑基（小修） 　　程溪对愿力的了解均来自应长庭, 这东西既能化解她气海业障，只寥寥几滴就能治愈木傀儡的精神伤势，可见其品阶之高。 　　随着两抹愿力钻进兽躯，程溪修为上的提升格外明显, 若要细致去比对, 就相当于凭空增加两天的修炼进度。 　　如若每解决一个前来寻医的病患, 她都能获得一抹愿力提升…… 　　程溪想到自己与应长庭制作的近百个信物，她碧色兽瞳睁大, 那岂不相当于节省百天时间！？ 　　这个结论让程溪精神为之一振, 她跑回净灵石, 暗自思考着怎样才能增加信物的产量。 　　碍于气海灵力有限, 程溪每回只能制作十个, 之后就得炼化灵气恢复。 　　“有什么办法能将灵力暂时抽出来保存吗？”程溪看向半空中的木鸟，认真道。 　　“小娃娃后续是消耗, 还是用于补充自身？”木傀儡传音问。 　　“自是消耗。”程溪说。 　　“小娃娃所修那本武道极术的传承, 不正好有凝缩灵力的方法吗？只要不爆就行了。”木傀儡提议道。 　　程溪兽瞳神采微亮, 这个办法可行性很高啊，她回想源禅的凝缩之法，开始尝试。 　　得益于之前凝缩的经验，眼下程溪抽取十分之一的灵力将其凝聚后，附上一缕灵识防止其自爆，用兽爪将凝缩后的灵力珠推到一旁。 　　她再度凝聚第二颗。 　　在程溪忙碌期间, 一抹抹愿力徐徐飘来, 光就一个上午, 就帮程溪节省近十天的修行进度。 　　这愿力提升比饱和修行更加温和且自然，程溪感受着气海有所扩展，心情舒坦。 　　时至傍晚。 　　净灵石上堆积着百来颗凝缩的灵力珠, 应长庭提着食盒过来，捏碎一块上品灵石将山谷照亮。 　　程溪见到他，连忙表示制作些信物再用膳，对于她的提议，少年很配合地朝她伸手。 　　程溪灵识操控浓缩的灵力珠凑近兽爪，而后在应长庭手心里摁下，一个新鲜的梅花似的淡蓝爪印出炉。 　　“这个信物有用吗？” 　　程溪有点忐忑地问少年。 　　应长庭轻轻颔首。 　　得到确切回答的程溪精神振奋，不过半刻钟就将净灵石上堆积的凝缩灵力珠全部处理完毕。 　　服用灵膳期间，程溪胃口大好，又回到前几天大快朵颐的品尝，算上餐后灵果一顿风卷云残，只半刻钟就已搞定。 　　“吃饱了，这两日不想吃灵膳了。” 　　程溪扭转兽躯翻了个身，袒露雪白毛发的肚皮，兽瞳余光望向盘坐在净灵石上的少年，“长庭想吃吗？” 　　应长庭略作摇头。 　　“那就不吃了！你好好修行，我不打搅啦。”程溪很快拍板决定，她翻正兽躯，挑了个离应长庭有些距离的边角。 　　这个位置既可以炼化净灵石的灵气，又能避免打搅到应长庭，程溪在储物袋里翻找，拿出一块透红血玉挂在脖子上。 　　这血玉是任秋见所赠，能缓解体魄的酸痛感。用源禅的方法凝聚灵力珠，虽效率极高，但对体魄亦是不小考验。 　　程溪闭目炼化净灵石的灵气，约莫两刻钟待气海灵力恢复，她睁开双眸，继续凝聚灵力珠。 　　应长庭略有感知，起先并未干涉小兽，但等到后半夜，发现小兽还在忙碌，他有些坐不住地睁开双眸。 　　“信物制作不必急于一时。” 　　应长庭趁小兽炼化灵气期间，伸手搭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低声劝阻。 　　“但是有信物才有愿力灵石，我想帮忙多攒点愿力灵石，给你自保。”程溪分出心神奶声奶气地回应，“愿力还能增加修为，我也想快点变强呀。” 　　“不用担心啦，我会注意劳逸结合的。”程溪表现得非常有分寸地安抚少年。 　　见小兽兴致上头，应长庭顿了顿，还是收回手掌，闭目修行。 　　夜晚一晃而过。 　　程溪在临近天亮时，特意趴在净灵石上休息，约莫两个时辰过去，她准时清醒。 　　应长庭已然前往医馆。 　　“小娃娃，地基均已建好住宅，我来偏谷这边再盖一座？”依附在木鸟上的木傀儡给程溪传音。 　　“不用，长庭不是买了灵木过来吗？你看着造些能用于战斗的木卫。”程溪理智道。 　　比起住宅这种无伤大雅的事，程溪分秒必争，想要在出门前，尽量让自己底蕴充实起来。 　　木傀儡爽快答应。 　　程溪继续凝聚灵力珠，今日飘到她体内的愿力有近二十抹，她对筑基期的门槛感知越发明显。 　　眼下她已经具备跨过这道门槛的资格，但成功率尚且不高，还需继续积累。 　　应长庭趁着黄昏天色赶来偏谷，看见净灵石上近两百颗灵力珠，他沉默着没做声。在程溪催促下，一人一兽把灵力珠制成信物。 　　应长庭趁着小兽炼化灵气期间，伸手搭在它脑袋上，轻摁颅穴。 　　不出十息，程溪感到意识昏昏沉沉，察觉不对劲的她翻个身避开应长庭的手掌，碧色兽瞳眨了眨，试探道：“我睡过啦，不困。” 　　“神魂不会说谎。”气质出尘的少年轻声道，“若盏茶时间无恙，我便信你。” 　　程溪：“……” 　　十息她都要顶不住了，还百息！ 　　“不用摁啦，睡觉，睡觉好了吧。”程溪磨磨蹭蹭凑到少年身边，仰头盯着他，壮着胆子道：“你也要睡觉，你白天都没休息过！” 　　“嗯。” 　　少年答应得干脆。 　　一人一兽躺在净灵石上，程溪作为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奶兽，挨着少年腰侧，格外和谐。 　　程溪摁耐着性子，闭目打发近两刻钟，抖着兽耳悄悄听细微动静，例如少年的呼吸声。 　　然而她并未听见。 　　想到应长庭平时走路都没声的架势，程溪兽瞳悄摸睁开一条缝，轻手轻脚扭过身，与少年沉静深邃的浅淡眸光对了个正着。 　　程溪：“……” 　　这就，很尴尬了。 　　少年伸手将毛茸茸的小兽捞到怀里，双手圈着它侧身而躺，白净下颌抵在它脑袋上，声线很轻：“睡罢。” 　　知晓躲不过睡一觉的程溪只能放弃挣扎，在他怀里蹬了蹬兽爪，兽躯一翻，挑了个舒服的睡姿。 　　这一觉直到天亮。 　　程溪精神抖擞地清醒，蓦然察觉毛茸茸的脖颈好像挨着什么东西，她垂眸一看，少年墨发柔顺，半边脸颊都埋在她脖颈柔软毛发里。 　　程溪生怕他呼吸被毛发堵住，翻了个身用兽爪戳了戳他皮肤细腻的俊美脸颊，小声催促：“长庭，你该去医馆啦。” 　　“嗯。” 　　少年半梦半醒用鼻音应下，坐起身后已然彻底清醒。他垂眸轻轻嗅了下，未作多说，眨眼间身形已消失不见。 　　盼着他离开的程溪：好耶！ 　　又可以继续肝信物。 　　感受着愿力徐徐飘来，宛如挂机般的修为提升，程溪干劲十足，每天的信物产生稳定在一百二十个左右。 　　连续四天晚上被少年充当毛绒抱枕抱着入睡，程溪第五日正准备继续凝聚灵力珠。 　　结果她刚抽动灵力，兽躯就传来一阵剧烈酸痛，直接中断她的灵力凝聚。 　　程溪懵了下，看向脖子上挂着的血玉，不知何时，血玉里的血色已经褪去许多，只剩下几丝。 　　血玉派不上用场，而愿力虽能抑制酸痛，但并不能彻底缓解。这就导致程溪之前一直被愿力所蛊惑，误以为自己体魄还能承受。 　　偏偏治愈能量对酸痛无效，只能耐着性子静养。 　　程溪整个兽都萎了。 　　傍晚应长庭回来，看着蔫了吧唧的小兽无精打采趴在净灵石上，以往成堆的灵力珠空空如也。 　　“长庭，我好疼。” 　　程溪睁开碧色兽瞳，委屈巴巴。 　　酸痛不比伤势，若不细查，基本不会外显，应长庭闻言，走近净灵石将小兽抱在怀里手掌轻触它脖颈。 　　随着一道温和的涓流汇入四肢百骸，酸痛尽数消弭，程溪神色惊喜。 　　“不疼啦！长庭你好厉害！” 　　程溪真诚夸赞。 　　“不要太勉强自己。”应长庭轻揉小奶兽脖颈乃至喉咙处的柔软毛发，轻声道。 　　程溪舒坦得眯起兽瞳，鼻音应了声，乖巧道：“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然而在愿力的提升下，程溪在短短几日已经冲上炼气九层巅峰，距离筑基期几乎迈个脚步就能突破。 　　但为了垒实基础，程溪本着信物越多基础垒得越快，她除去晚上给少年当抱枕，白天一直在肝灵力珠。 　　一晃三日。 　　程溪可怜兮兮凑近气压有点点低的少年，软着奶音小声喊道：“长庭……我浑身酸疼。” 　　看着少年把手伸过来，程溪连忙闭上兽瞳，害怕被揍，毕竟前几天，她才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会把握分寸。 　　但是！ 　　愿力它实在是太香啦！ 　　根本拒绝不了。 　　只要她努力努力，别说筑基期，今年突破筑基中期也不再是奢望。 　　修仙界的境界划分非常严明，筑基初期上限堆到顶峰，一旦突破筑基中期，又会有更高且更容易攀升的上限。 　　程溪为了发挥神兽潜力，修行速度本就比普通人慢很多，眼下有可遇不可求的修行提升，她一点都不想浪费。 　　程溪以为少年会教训两句，但他只是沉默地为她缓解酸痛，双手轻捏她的兽耳尖。 　　程溪忍着痒意，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打算把这揉搓当作惩罚。 　　少年过完手瘾，收回手抱着小兽躺在净灵石上，大半边脸颊埋在她脖颈处的柔软毛发里，姿态亲昵而霸道。 　　程溪注视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山谷，少年什么都不说，她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总感觉少年在酝酿什么…… 　　但连着两日，程溪每天过得与之前无异，要说不一样的，大概是少年每晚都会帮她缓解酸痛，然后抱着她睡觉。 　　第四日。 　　程溪将气海灵力全部凝聚为灵力珠后，她趴在净灵石上试图恢复灵力，结果…… 　　净灵石的灵力居然被她抽干了！ 　　程溪懵了，不会吧！！ 　　她第一反应是应长庭动了手脚，很快又否认，她之前确实有感受到净灵石的精纯灵气供不应需。 　　但那时候没想太长远，只要愿力足够筑基，程溪就打算消停，但是，她没禁住诱惑。 　　眼下随着净灵石灵气消耗一空，程溪理智回笼，颇有种爆肝结束的唏嘘感。 　　白嫖的灵气最香，若是让程溪从储物袋拿上品灵石肝，她还是有点心疼的。 　　再者整日麻烦应长庭也不好意思。 　　罢了。 　　光就这十天收获，程溪已心满意足。 　　而且散出去的信物起码还有数百个没回来，应该足以让她垒实筑基初期。 　　闲暇下来，程溪跃下净灵石打算去医馆，因没控制好力道，泥地直接被她兽爪砸出一个坑。 　　她这十天除去修为提升，体魄也有很大的进展，程溪适应当前体魄力道后，屁颠屁颠赶往医馆。 　　* 　　于重伤重病濒临垂死的修士而言，从天而降自称能治愈伤病的梅花信物，是让他们宁可信其有的存在。 　　在梅花信物的指引下，有修士不远万里赶来，终于在垂危之际，抵达信物所指的医馆。 　　宽敞庭院里，暗绿住宅自带绿意盎然的古意，五官俊美出尘的少年墨发束带，着灰青的宽松袖袍。 　　他神情淡漠无悲无喜，只伸手一招，前来寻医的重伤修士手中信物已然落在其手中。 　　木傀儡操控的木卫充当打杂，负责向这些不明情况的修士讲解乃至指示。 　　应长庭需要做的，只是收回信物走进药房里，将几片普通落叶投入瓷碗里，化作一碗不知名的药汤。 　　守在药房里的打杂木卫见药汤完成，端出去给修士服用，一碗药汤下肚，包治百病。 　　伤势尽除的修士还来不及振奋，就被要求留下数量或多或少的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 　　这些修士听得这个报酬，有人虽感惊疑，还是爽快给予，也有一些筑基期修士表示可以给更多灵石，拉拢之意言溢于表。 　　少年眸色微垂，不论是灵石资源或地位与权势，他都无动于衷。 　　有些太聒噪的，让应长庭听得烦了伸手一招，从修士身上获取应得的愿力灵石，便将人赶了出去。 　　悄悄摸摸溜进诊房里的程溪，蹲在门槛处看少年淡漠举止，意外地眨了眨兽瞳。 　　应长庭留意到门槛的雪白小兽，他偏头望去，一张无情无欲的脸庞，疏离感大幅散去。 　　少年脸上虽无太明显的神情变化，但程溪仍有种遇见冰雪消融之感，她乖巧趴在诊房檐下，看少年医治日常。 　　“哈~” 　　时至下午，程溪打个哈欠，迈着小短腿去庭院外侧，找坐在木板架上制作木卫的木傀儡唠嗑。 　　“木伯，要吃灵木吗？”程溪随地一趴，晒着温热的太阳小声问。 　　“上回吃的还没彻底消耗，之前应公子给的愿力也格外饱腹。小娃娃，你快要突破筑基期了吧。”木傀儡有些欣慰。 　　“嗯，这两日应当就会突破。”程溪颔首道，筑基再即，她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甚至激动。 　　“这，这是哪里！？” 　　随着又一位跟着信物指路，凭空出现在庭院里的病患发出惊疑不定的询问。 　　木卫负责解惑与答疑。 　　程溪看着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的医治过程，打了个哈欠道：“还以为能帮点忙之类的。” 　　“小娃娃已经在帮忙了。”木傀儡随口应道。 　　程溪愣了下，本想问问她怎么帮了忙？但或许是今日阳光明媚，晒得浑身暖烘烘，她有些犯困。 　　两个雪白兽爪交叠，程溪脑袋搁在兽爪上，闭着兽瞳不一会就陷入呼吸悠长的沉睡中。 　　一抹抹愿力飘进她体内，温和开拓她的潜力上限。 　　程溪这一觉睡到月亮冒出头，她盯着山谷上空的浅芽黄的圆月，怔了下。 　　“灵膳，吃吗？”少年清冽嗓音不疾不徐。 　　程溪一个翻身从净灵石上站起，看着眼熟的食盒，连忙点头：“吃！” 　　她之前沉迷爆肝，也有近十天不曾品尝过灵膳，眼下还有点怪想念的。 　　程溪眼看着少年将灵膳端出，她深吸一口气，馋人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胃部勾起她对美食的渴望。 　　应长庭手执玉筷夹起灵膳递到程溪嘴边，她嗷呜一口吃下，兽瞳满足地眯了眯。 　　简直美味！ 　　“你也尝尝呀，好吃！”程溪习惯性地向少年安利，她这么说罢，少年才夹着灵膳凑近自己唇边。 　　程溪连吃四五口后，嗅着又凑近的灵膳气息，她砸吧嘴，摇头道：“我吃饱啦。” 　　“真的？” 　　出尘少年嗓音清冽，似是不信。 　　程溪余光扫了眼三碟还剩大半的灵膳，兽瞳浮现为难，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声：“真的，我不想吃了，想吃水分多的水果。” 　　往常程溪干掉三碟灵膳还觉得意犹未尽，但今天她是真的光闻着灵膳味都觉得格外饱。 　　倒是水分足，新鲜脆甜的灵果，让她喉咙发干，很想啃几个解渴。 　　程溪瞅着就种在净灵石边上的灵果树，她爆肝期间没有吃灵膳，但灵果还是偶尔吃几个。 　　眼下果树上的灵果还挂着大半树。 　　应长庭伸手一招，十来个果皮光滑的青色灵果从枝叶繁茂的果树上飘过来，他略作清理，堆在小兽身边。 　　程溪两口一个灵果，把十几个吃完打了个饱嗝，挥舞雪白小兽爪：“不吃了，不吃了……” 　　雪白小兽袒露毛茸茸的肚皮平躺在净灵石上，澄澈的碧色兽瞳意识有些放空，尾巴一晃一晃像指针。 　　应长庭看了眼，随手收拾完食盒，再望向小兽，发现它已经闭上兽瞳，呼吸悠长陷入沉睡。 　　睡着的小兽就像大块的蓬松棉花糖，雪白得没有丝毫杂色，应长庭目光落在小兽肉乎乎的粉色爪垫，他伸手轻轻捏了捏。 　　小兽睡意很沉，没有丝毫反应。 　　捏够肉乎乎爪垫后，应长庭注意力集中在它蓬松柔软的颈部毛发。他轻轻靠近，嗅着小兽身上明媚又清新的气息，主动伸手将小兽紧抱在怀里。 　　程溪一觉睡到次日上午才醒，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平日她的睡眠根本没这么多，但灵识内视兽躯，并未找出缘由。 　　程溪望向角落里的木鸟请教：“木伯，临近境界突破会发生嗜睡情况吗？” 　　“这个么，不好说，但有些人睡一觉就突破，也有些人苦熬三五月，死死卡在关头。” 　　木傀儡依照自己的经验，传音道：“以我看来，小娃娃你这应当属于前者。你的气息已经踏入筑基期，想必境界突破应当也就这两日。” 　　“嗯。” 　　程溪放松下来，她听过旁人说突破筑基，但自己还是新手，且也没有临时补课搜集其他人突破时的感悟。 　　好在眼下除嗜睡，没有其它大问题。 　　程溪趴在净灵石上，灵识感知其中的精纯灵气，发现已经恢复一点。 　　她精神一振，继续凝聚灵力珠。 　　应长庭结束一天的医治，赶回偏谷发现小兽闭着兽瞳，趴在净灵石上身边围着十几颗灵力珠，呼吸悠长，他步伐顿了下。 　　“应公子，小娃娃说……”木傀儡也觉得程溪这状态与平日格外不同，它精神传音给少年。 　　应长庭靠近净灵石，伸手将小兽抱在怀里，软趴趴的一团，手感格外好。 　　他收敛眸色，伸手搭在小兽脑袋上。 　　约莫十几息后，应长庭才恍若初醒，眸中闪过疑虑，低声道：“它修行的心法，是谁教的？” 　　木傀儡思绪卡了下，精神传音磕磕绊绊：“这个，我，我也不知道。” 　　应长庭沉默许久，才抱着沉睡的小兽躺在净灵石上，他眸光落在小兽可爱兽耳，抽出一只手轻捏兽耳尖，指腹摩挲着摹绘兽耳的轮廓。 　　“呜……” 　　雪白小奶兽喉咙发出抗议的奶音，兽爪的粉色肉垫无意识的往前蹬，试图把干扰睡意的家伙赶走。 　　出尘少年被小兽蹬了几下，瞧着它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忽然俯身张嘴，咬住它兽耳尖。 　　程溪兽躯一个激灵，瞬间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兽耳尖的刺激大过疼痛，委屈巴巴的嗷嗷叫。 　　简直挠到人心尖去了。 　　“你体内心法是谁所授？” 　　应长庭松口，抬头盯着怀里兽瞳蓄着一层水雾的小奶兽，平素总是一副沉静之色的脸庞，格外认真。 　　“呜，不知道。” 　　程溪还有点没缓过神来，视野朦胧地盯着少年，可怜兮兮：“我耳朵疼。” 　　应长庭注意到小兽耳尖的浅淡牙印，就连轻伤都谈不上，他伸手轻轻揉了揉，输入温和涓流低声问：“还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但又开始发痒，这股痒意挠得程溪心里都不痛快，她连忙晃着脑袋摆脱少年的手指，“不疼，不疼了。” 　　“你未曾见过心法授者？”应长庭罕见执着地问。 　　程溪与少年相处近一个月，还是头次见他主动询问，且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她努力拂去睡意，主动贴近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睡眠场地。 　　“应该是见过，但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位前辈。”程溪嗅着少年身上的淡淡雪梅幽香，睡意再度袭来，她嗷呜着回答。 　　她本来还想说那位前辈与少年应当也有渊源，但想到他也不记得很多事，好像有点说废话。 　　程溪索性省下没说。 　　应长庭枕着小兽脖颈的这条手臂，虚握手掌不自觉松开，他双手搂紧小兽，下颌贴着它柔软的头顶，轻轻蹭了蹭。 　　“就算……，也没关系。” 　　少年唇齿轻启，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 　　程溪睡着睡着再度醒来时，发现五感的体验截然不同，她就像踏进了一个全新世界。 　　虫蚁爬动的声音、风吹拂而来的清新、在峭壁上颤颤舒展叶片的杂草…… 　　程溪曾以为自己炼气期的五感已经很厉害，结果突破筑基期她才发现，她如今的五感这应该能跟三十二倍的显微镜比拟。 　　除去五感变强，程溪识海扩建，灵识也暴涨至炼气九层的六倍，整整六倍！ 　　普通人突破筑基期，至多翻个半倍，有些同样专注于垒实基础的天骄，或许能翻个一倍至两倍。 　　天赋格外出众的，翻个三倍已经足以震撼世人。 　　但与程溪相比，简直就是弟弟！ 　　如今她灵识如此强大，别说传音，便是用灵识代替自己眼睛观察方圆五十米，都能毫无压力地办到。 　　除去灵识，程溪气海因经常打磨锤炼的缘故，直接扩翻至七倍，非常的夸张。 　　她的灵气储备量直线飙涨，之前花瓣种子置于气海，就像落入大水潭里，眼下却犹如置身湖泊。 　　程溪轻轻一跃，本想跳到地面，结果硬是蹦得近三米高，她身体轻盈得仿佛像没重量的蒲公英。 　　程溪：“！” 　　除去灵识、气海、体魄，程溪的血肉与经脉也得到大幅提升，但与这三样相比，稍微弱点。 　　平时两刻钟就能补满的气海，如今需要近一个半时辰才能饱和。 　　程溪发现突破筑基期后，每天哪怕花八个时辰，她也没办法达成饱和修行。 　　她的潜力被开发后，上限高的吓人。 　　“只能慢慢来了。” 　　程溪心满意足，她再度尝试制作灵力珠，这种高效率凝聚，对如今的体魄而言，毫无压力。 　　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程溪：突破初体验极佳！！ 　　“我现在是筑基初期，裴游时……筑基中期，楼西州……金丹期。南迦，筑基中期，据说近段时间准备突破筑基后期。任秋见，金丹期……” 　　程溪细数自己在缘仙城认识的人，发现除去赵稚也打算突破筑基期外，其余的要么筑基中期往上走，要么就是金丹期。 　　若以境界来排列，程溪在自己认识的圈子里，也就是从最低层，艰难爬上不用垫底的底层。 　　程溪：“……” 　　突破的激动瞬间消弭，程溪老老实实清点自己的储物袋资源。眼下既然突破筑基期，自然可以换更大的储物袋。 　　她的灵石资源，还有近一百二十万上品，余下值钱的是珍稀灵木与罕见灵木。 　　这八十立方的大部分空间主要是被灵石所占据，程溪留意到珍稀龙骨，想到造灵舟计划。 　　炼气期勉强了些，但如今已经筑基期倒可以着手准备，医师战力且不谈，若医术高超，敛金效率极高。 　　程溪翻出人炼魇的魂珠，抽取近三成精血注入其中，这一回魂珠里的黑雾挣扎得更为明显。 　　它在拼了命地想要清醒。 　　“不用急，我已经突破筑基期啦，我现在待的山谷里有天然迷阵，非常安全……” 　　程溪忍着眩晕感，轻声安抚魂珠道：“你可以再好好积攒一下底蕴，太早出来，我暂时找不到食物喂你。” 　　“再等等……” 　　在程溪的安抚下，魂珠内的黑雾慢慢安静。 　　程溪收起魂珠，轻咳一声扫了眼明亮的山谷，她这才注意到月上三竿，应长庭居然还没回来！ 　　“木伯，长庭呢？” 　　程溪望向木鸟盘踞的位置。 　　“应公子他在住宅里忙正事，还说小娃娃你若醒了，可以多攒点灵力珠，等他回来制作信物。”木傀儡传音道。 　　“好。” 　　这个提议正合程溪的心意，准备信物可比修炼带来的提升划算得多，并且还能帮应长庭攒愿力灵石。 　　一人一兽均能受益，简直血赚。 　　程溪肝上头也忘了时间，她效率格外快，一天凝聚个三四百灵力珠不成问题。 　　等到净灵石大半都被灵力珠所覆盖，程溪掐算时间，发现自己忙了四天，应长庭都没过来！ 　　“木伯，我灵识要控制不住这些灵力珠了，你快让长庭过来解决下！”程溪催促木傀儡。 　　“来了来了。”木傀儡立即应下。 　　也就短短三五息时间，着一身宽松衣袍，脱俗出尘的少年神色沉静，缓缓靠近。 　　“你在忙什么呀？” 　　程溪见少年坐在净灵石边沿，二话不说摊出伸手配合，她一边把灵力珠用兽爪压上去，边好奇问。 　　“掩机符。” 　　应长庭眼睫微垂，轻声说。 　　“我还不急出去，你别太劳累自己。”程溪没想到少年还记得之前提过的事，她虽高兴但更多的还是关切与担忧。 　　程溪悄摸打量少年脸色，他的眉眼像精雕细琢的绝世孤品，面白唇淡，萦绕着不然尘俗的超凡气质。 　　浑然看不出丝毫疲倦感。 　　若是初遇程溪或许还以为少年真的不知疲倦，但上回见识过他困得沾坐而睡，眼底泛青，她可没那么好糊弄。 　　程溪待灵力珠消耗完，兽躯灵敏跳到少年怀里，制止他想要起身的动作，仰着脑袋小声喊道：“长庭。” 　　“嗯？” 　　少年垂眸看着小兽澄澈的碧色兽瞳。 　　“你这几天不在，我睡不着了。”程溪嗓音轻软，小心翼翼道。 　　应长庭素来沉静内敛的浅色瞳孔掀起波澜，本是扶着小兽的手臂将它往怀里搂紧，声线很低，“困了？” 　　“嗯！”程溪重重点头。 　　“那我陪你。” 　　少年低声说罢，抱着雪白小兽躺在净灵石上，脸颊埋在它脖颈毛发间，长舒一口气。 　　程溪习惯翻身调整到最舒服的睡姿，少年配合地黏着她，任由她兽爪肉垫搭着他光滑脖颈。 　　一时间，程溪竟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黏人精，她脸颊贴着少年柔顺墨发，轻然阖上兽瞳。 　　两道悠长寂静的吐息此起彼伏。 　　天际破晓。 　　应长庭鸦黑眼睫轻颤，睁开一双浅色眸子，微微抬头，看见宛如一捧柔软雪花的小兽。 　　它呼吸近乎于无，应长庭伸手搭在小兽脖颈处，压制她体内濒临失控的心法。 　　“再给我一点时间……”应长庭认真注视沉睡的小兽，嗓音很轻。 　　程溪一觉睡到正午才醒，自从突破筑基期，飘来的愿力所带来的提升就变得不明显起来。 　　但即便不明显，也比她炼化灵气修行要快，程溪精神奕奕地凝聚灵力珠，一直到傍晚。 　　少年没过来，程溪也不催，她勤勤恳恳凝聚灵力珠，直到灵力珠再度铺满净灵石。 　　“木伯……”程溪看向山谷角落里的木鸟，刚开口，木傀儡立即回应：“应公子就来了！” 　　几乎是在木傀儡传音刚落，应长庭便赶了过来，程溪看着他走近坐下，默契地操控灵力珠配合他制作信物。 　　处理完灵力珠，程溪刚想说话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还没什么感觉，少年已经伸出双手捧住她毛茸茸两腮雪白的软萌兽脸。 　　“呜？” 　　程溪疑惑地与少年认真目光对视。 　　少年观察两瞬，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两颊肥腮，轻声说：“比之前胖了。” 　　程溪：“……”你会不会说话！ 　　“睡罢。”应长庭低声说罢，将小兽抱在怀里，躺在偌大的净灵石上。 　　“我这不叫胖，这叫有肉感。”程溪用肉垫轻戳少年脸颊，试图纠正。 　　“嗯。” 　　少年应得很痛快。 　　“我们玩个睡前小游戏吧，长庭。”程溪奶声奶气正经道：“一人问一个问题，如果答不上来，就要答应提问者一个小条件。” 　　应长庭闻言，垂眸与小奶兽澄澈的碧色兽瞳对视，沉默几息才道：“你问。” 　　程溪兽瞳划过狡黠，认真盯着他：“之前净灵石灵气突然耗光，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不可以撒谎哦！”程溪补充。 　　应长庭唇角扬起的弧度极不明显，他伸手轻点小兽粉色鼻翼，痛快应了声是。 　　“好啦，到你问了。”程溪满意道。 　　“你的小脑袋里此刻在想什么？”应长庭伸手轻轻梳理小兽柔软毛发，轻声问。 　　程溪闻言，兽瞳忍不住浮现笑意，直白道：“想让长庭每晚都回来睡觉，不要太劳累！” 　　“如果真是很紧要的事，那，可以隔两天回来一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四五天不过来。” 　　程溪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前几天她睡得很沉，但少年也不逞多让。 　　修士并非精力无限，也会疲倦会困顿，只是比世俗人好一些。便是程溪连续几天几夜凝聚灵力珠，也会觉得累。 　　她不想少年因为掩机符的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疲倦，她短期内并不打算离开山谷。 　　“好。” 　　应长庭指腹轻轻摩挲小兽可爱的兽耳，答应得格外痛快，看着趴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兽，抿了下唇，轻声道：“净灵石的事，别生气了。” 　　程溪眨了眨兽瞳，忍不住探出兽爪用肉垫戳他脸颊，一本正经道：“只要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就不生气。” 　　“嗯。”少年应了声，脸颊埋在小兽脖颈柔软毛发里，放缓呼吸。 　　程溪也觉得困，闭上兽瞳近乎秒睡。 　　接下来小半个月，应长庭除去开始隔两日回来，之后每天傍晚都会回谷。 　　程溪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不光越来越嗜睡，就连体温也渐渐变冷，躺在净灵石上总是控制不住地打盹。 　　最紧要的是她对土壤味道格外敏感，甚至冒出一种钻进泥地里打个滚的念头，程溪差点吓傻。 　　这是正常神兽会冒出的念头吗！ 　　程溪等应长庭回来，立即把自己的异常与他说了。最诡异的便是在症状如此明显下，她灵识内视兽躯，硬是没发觉哪里不对。 　　“是心法在作祟。”少年眸色微敛，低声道：“除非大成，这门心法不进则退。” 　　程溪懵了下，忽然想起隐隐约约的三个叮嘱，其中不能杀人她很清楚，而另外两个分别是每月都要救治一人与保守元阴。 　　程溪在玄天岛时，并未达成每月救一人，但或许是因为治愈能量在消耗且反哺能量，心法才没出现问题。 　　程溪也就没在意。 　　“那为何现在才……” 　　程溪想到自己在山谷所待日子，将近两个月，如果一个月不提升心法就会出现问题，那她…… 　　程溪仰起小脑袋，看向浅淡眸色沉静深邃的少年。 　　应长庭没有回应，反而拿出三叠符箓，首先将灰白符箓摆到雪白小兽面前，轻声道：“这是掩机符，能遮掩天机行踪，非当面所遇，而不识，时效七日。” 　　“这是化形符，可遮去你气息，非渡劫境不可窥破，时效一个月。这是传送符，瞬息三万里。” 　　“你刚突破，我之心境不适你沉淀，在外历练于你提升会更大。” 　　程溪怔怔听着，看向眼前这三叠符箓，其中化形符从厚度来看最少，但也不低于十张。 　　掩机符稍多，传送符是最多的。 　　“这些……都是用的愿力灵石？你都用完了？”程溪盯着少年，突然发问。 　　“嗯。” 　　应长庭轻轻颔首，像是知道程溪所想，低声道：“还有病人寻来，我会再攒些。” 　　程溪仰头看着少年，清澈兽瞳的光忽然灭了，水雾像涨起来的潮水，嗓音很轻，“制作这么多符箓，你都不与我商量……” 　　她以为只是几张掩机符，只要有几张她就很满足，她努力制作信物，一方面是提升自己修为，一方面也是出于帮少年多攒点愿力灵石的想法。 　　她几乎没有能给予少年的东西，只能在制作信物上给他帮忙，她推测愿力灵石的作用，应当与普通灵石对修士作用相似。 　　普通修士要是没有灵石当后盾，一旦遇上难题，也会出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程溪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希望少年能有愿力灵石傍身，希望他即便遇上危险，也能轻易应对。 　　可她没想到，少年会将愿力灵石全部花在制作符箓上，这段时间她嗜睡，少年没透露，木傀儡也不曾说过。 　　程溪喉咙涩得厉害，眼泪宛如大颗豆子不断滚落，呜咽着用雪白兽爪去擦，奶气嗓音首次染上哭腔，“你这么好，我舍不得离开你了，以后整天跟在你身边烦你怎么办啊？” 　　少年伸手动作轻柔帮小兽擦拭眼泪，倏然朝她笑了，轻声道：“那我求之不得。” 　　程溪心脏怦然一跳，一时忘了哭。 　　“去罢，传送符那么多张，想回来不论何时都可以。”少年抿着唇收回手掌，清冽声线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音。 　　这是他生平首次，品味到不舍。 　　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了鲜活感。 第74章 嘱托 　　程溪激活特制传送符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用上化形符, 正当她琢磨三万里距离是个什么概念，忽地一道杀气十足的锋利风声袭来。 　　程溪反射性丢出一尊木卫。 　　“砰——” 　　木卫抬臂与武器碰撞，程溪视线张望附近，扑鼻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让她呼吸一顿。 　　此处是一条驿路, 两旁草木因筑基期的战斗余波被毁去大半。漆黑地面, 洒落着还未干涸的血迹。 　　程溪留意到不远处—位躺在草丛里, 生死未知的男人，她连忙靠近。 　　应长庭说她近来嗜睡、想要在土壤里打滚都是因为心法没有获得提升的缘故。 　　看着这送上门的伤者, 程溪险些喜极而泣。 　　“砰砰砰——” 　　木傀儡制作的木卫对标的是金丹期境界, 应对两个筑基中期黑衣人, 就跟虐菜似的。 　　不出几息, 两名黑衣人相互对视—眼, 意识到木卫不好惹，且目标已经濒死, 他们果断分头跑路。 　　程溪把兽爪搭在男修手腕上, 她刚输入一点治愈能量, 男修忽然翻个身，扯出怀里的储物袋握紧兽爪，塞给程溪。 　　“帮，帮我，告诉……他们。”男修意识模糊，喉咙仿佛含着血, 艰难道：“委托, 完不成, 了。” 　　程溪雪白兽爪被抹上鲜红，她没吭声，认真往青年体内输入治愈能量。 　　但几十滴治愈能量源源不绝地输入, 青年的呼吸却越来越弱，直至了无。 　　“小娃娃，他致命伤在心脏，伤得太久了。”木傀儡的精神力寄居在木卫里，守候在一旁，传音提醒。 　　救治失败，程溪轻叹一声，从男修手掌里抽回兽爪，目光落在其袖口微开的储物袋上。 　　男修临死前把储物袋的灵识印记主动抹去，只要程溪想，这个储物袋里所有东西她都能轻易占为己有。 　　程溪灵识探入其中，发现这个储物袋的储备空间只有五十立方。里面的资源大多都是各种药材，灵石只有几十万中品，将储物袋装得满满当当。 　　与委托有关的是一封青色信笺，程溪将其拿出来展开，宣纸上题名是来自平沙河的楚家，大意是说平沙河出现不知名毒性，导致灵鱼频频死亡。因平沙河的势力寻不出毒因，特此用信笺邀请男修前来解决问题，还给了五万中品灵石当作路费。 　　从男修储物袋内的药材与信笺透露的信息可以看出，青年也是一位医修。 　　但是否为医师，这点存疑。 　　男修储物袋里还有—份地形图，程溪发现上面还有男修所做的标记。只要走出这条荒山驿路，就能抵达河域宽阔的平沙河。 　　程溪看了眼信笺，又打量几眼男修，他样貌清秀，以骨龄来看，也就四十来岁。 　　想到男修临死前的嘱托，程溪对平沙河的不知名毒性很感兴趣。虽然这里面的水有点深，但她已突破筑基期，又有应长庭给的传送符，还真不带怕的。 　　程溪特意观察男修外貌，就连他手掌是否有印记都记在了脑海里，确定没什么遗漏。 　　程溪拿出时效长达—个月的化形符激活，直接将自己幻化成脑海中的形象。 　　与身亡男修—模一样。 　　“唔，这么高。”程溪披散乌黑秀发，环顾四周，因高度缘故，视野一下子变得格外辽阔。 　　为保证相似，她连衣物都是照搬青年的窄袖竹青衣袍，看着自己宽松下摆与平坦胸膛，程溪非常满意。 　　“怪哉。” 　　木傀儡惊奇道：“小娃娃，同样一张秀气脸，你顶替着怎么像女子扮作男装？” 　　程溪内双的深邃眼眸眨了眨，用灵力捏了个水镜，顺便点起两束淡淡亮光用于照明。 　　水镜里的‘青年’五官清秀，—双深色眸子清澈明亮，稍—眨动，灵动十足。 　　即便‘青年’两颊清瘦，鼻梁高挺冷峻，唇瓣稍薄似冷情，但配上这双灵动眸子与温润墨眉，硬是给人一种高岭之花的娇俏感。 　　就很……不对劲。 　　程溪闭上眸子稍作酝酿，再度睁开，水镜里的‘青年’面无表情，已恢复高岭之花形象。 　　“如何？”程溪声线刻意低沉。 　　“好些了。”木傀儡道。 　　“嗯。”程溪挑了下眉，—头秀发随意拿根发带绑在脑后，仅留下两鬓垂至耳侧的碎发。 　　程溪再度望向水镜，哪怕她刻意冷着脸，仍旧会被眸子与这飘逸发型冲淡大部分冷意。 　　“算了，高岭之花当不成。随便吧，估摸着他们对此人也只是知道—个名号。” 　　程溪当场放弃挣扎，朝水镜抿唇—笑，‘青年’眉眼舒展，平添出尘之意，犹如游戏人间不染尘埃的翩翩公子。 　　偏‘他’唇角含笑，增—抹风流。 　　“这个好！”木傀儡秉着旁观角度，传音道：“气质独特，别有韵味。” 　　“嗯。” 　　程溪挥手打散水镜，将储物袋的血迹清理，信笺被她放入其中，收进怀里。 　　“要不找个地方把他尸首埋了？”程溪还是首次处理尸体，她请教木傀儡。 　　“修仙界的佛教盛传灵肉骨，而今灵已离去，肉骨已无甚用。埋进土壤平受腐蚀，引尸狗争夺不好，直接焚化吧，骨灰倒是可以寻个开阔之地洒掉。” 　　木傀儡学识渊博道。 　　程溪闻言，沉下心操控灵火，将男修尸体焚化，用他储物袋里的药罐将骨灰收拢。 　　等解决这件事，天色已至三更天。 　　程溪收起木卫，手里捧着药罐，拿出一柄灵剑在驿路上学习御剑飞行。 　　这可比两条腿的赶路快得多，程溪除去刚开始飞得有些歪歪扭扭，约莫—刻钟便掌握御剑飞行的关键。 　　御剑的感觉有点像现代开电瓶车。 　　不过这比电瓶车更稳更灵活，毕竟灵剑续航与导向全靠灵识和灵力，不存在外因故障。 　　御剑飞行，真滴爽！ 　　程溪途中处理完骨灰，五更天抵达平沙河，她气海灵力才消耗三成。 　　踏在灵剑上俯瞰水势汹汹的宽广河域，若非从上空看，勉强能看见对岸，旁人跟她说这是海，她都相信。 　　平沙河岸建有上百米高的巍峨水坝与瞭望塔，程溪虽没有靠近河岸，但仍被眺望塔的修士飞快注意到。 　　“平沙河禁止横跨，道友若要摆渡，还请往上游走五里地，那里有抵达对岸的船坞。” 　　说话的修士同样是筑基初期，他声音经过灵力扩大，传遍方圆—里地，格外清晰。 　　“燕某受平沙河楚家所邀前来，还请道友告知楚家位于何地。”程溪眼下披着以亡的燕逍马甲，声线刻意低沉，彬彬有礼道。 　　“楚家在平沙坞，往船坞对面的车马道直走，就能抵达平沙坞。”镇守河坝的筑基初期修士回应。 　　“好，多谢道友。”程溪道过谢，灵识操控灵剑转个头，直奔平沙河上游船坞。 　　五里地于御剑飞行的程溪而言，也就六七分钟，效率特别快。但灵力也耗得快，几里地已耗去将近半成。 　　平沙河的船坞已经有衣着各异的修士往来，车马道上多的是骏马拉车，从马车下来的普遍都是炼气期。 　　程溪立于几十米上空，因没有遮掩身形，很快便被车马道上赶路的炼气期修士所注意。 　　车马道没有禁空阵法，程溪也懒得下去走路，她迎着下方众人或憧憬或敬畏的目光，沿着车马道逆流而上。 　　平沙坞属开放小镇不用缴纳灵石，程溪收起灵剑从镇门口走进去。她一身筑基初期修为并未遮掩，附近往来的炼气期修士下意识避让。 　　程溪尝试灵识外放，观察平沙坞主街方圆五十米的地形与修士间的交谈。 　　嗡嗡嗡—— 　　数百道声音来源争先恐后涌入她大脑，程溪没想到灵识外放这么给力，连忙止住。 　　“看来灵识外放除去观察情况外，还得有意识地忽略这些杂音……”程溪在心里暗忖。 　　她披的这个马甲身材高瘦样貌清秀，配上出尘洒脱的气质，行走在主街上回头率不低。 　　多数炼气期修士均是隐晦且悄摸看—眼，不敢与她对视还会主动避让。这反倒方便程溪表面目不斜视赶路，实则暗地里练习灵识外放。 　　灵识外放会消耗灵识，效果类似三百六十度以身躯为中心的无死角摄像头。 　　但实际应用比摄像头更加能派得上用场，即便是背后修士的小动作，亦可轻易察觉。 　　在练习捕捉有效交谈信息中，程溪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各类品种的灵鱼来源、销路、价位。 　　约莫半刻钟，程溪灵识开始感到疲倦，她立即结束外放，看向不远处门庭大气的牌匾，那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楚府。 　　楚府门口站着两位手持佩刀的炼气九层护卫，程溪靠近以后，禀明来意，很快便有府上的管事前来招待。 　　面白无须的筑基中期管事看过信笺之后，脸上堆着热情却不显掐媚的笑：“燕师远道而来，请先随在下入府—歇。” 　　“家主与另外两家主上，去了平沙河上流查看情况，约莫午时才会归来。” 　　管事边带路边说，先是请程溪去了府上主厅，用灵茶招待闲聊几句后，才带上她去歇脚地。 　　“府上简陋，燕师路途辛苦，可于此厢院休息，有何需要跑腿的，尽管吩咐四人。若想要在坞里见识，亦可让四人为你引路。” 　　楚府管事把程溪带到厢院里时，这里已有四位身姿窈窕的妙龄黄衣侍女等候。 　　随着管事话落，四位侍女含胸低头，落落大方地向程溪行礼：“见过燕前辈。” 　　程溪头次被人这么恭敬对待，以往因境界缘故，其他人虽敬重她的实力，但表现的并不明显。 　　“劳烦了。” 　　程溪看向管事，语气温和而礼貌。 　　管事闻言，眸中闪过意外，白净脸上笑意真诚了几分，应和道：“燕师太客气了，来者是客只要燕师感到满意，于在下来说便是最大殊荣。” 　　“我自是满意的。”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温声道。 　　于管事看来，样貌出众气质不凡的青年医师毫无架子，言谈举止更是平易近人，他顿时好感大增。 　　管事又好生交代侍女照料好程溪，方才离开。 　　他—走，程溪悄然松了口气，这位管事实在太过热情，她差点招架不住。 　　“燕前辈……”—位炼气六层的黄衣侍女声如黄莺般婉转清脆，她五官秀丽，年纪约莫十五六岁。 　　神色带着几分拘谨与怯然。 　　程溪垂眸才到自己胸膛高的娇小侍女，其眉眼间的怯意让她语气下意识温和，“唤我燕师就可。” 　　“是，燕师前辈……”意识到自己嘴瓢的侍女小脸通红，连忙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姑娘手指紧张绞着衣袖。 　　“多唤两声便好。” 　　程溪莞尔笑了下，灵识方才外放导致她意识疲倦，她下意识道：“我有些乏了……”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视线扫过厢院连着的数间厢房，正想问哪间是修炼室，立即便有侍女羞怯道：“小婢擅神舒灵穴法，燕师要试试吗？” 　　“穴位按摩？”程溪问了句。 　　“是。”侍女小声应答：“穴位分布在头颅两侧与肩颈处。” 　　程溪本来想说不必，但转念—想她在离开山谷前，已经用了掩机符。 　　现在又披着燕逍的马甲，别说苗家人找不着，就是裴游时面对面估计也认不出她。 　　若穴位按摩不影响灵识乃至炼化灵气，那尝试尝试未曾不可。哪怕在现代，她也没体验过按摩。 　　得到程溪同意，由侍女主动引路，将她带入厢院静室，这里布设雅致，两层木梯上的那张贵妃榻格外宽大。 　　便是程溪这个一米八的马甲身高，躺在上面也还有近半宽度，按照侍女指引，程溪挑了个最舒适的躺姿。 　　—双揉胰素手带着微凉之意轻触程溪额角太阳穴，静室里燃起凝神静气的淡淡竹木熏香。 　　程溪配合地放松身心，双手各握一块上品灵石，尝试炼化其中灵气补充气海。 　　随着程溪适应侍女的穴位按摩后，她发现在恢复灵识上，确实有效。 　　难怪大户人家要培养侍女学按摩，果真舒服得很。 　　程溪炼化灵气期间，隐约听见侍女提及有人要见她，似乎很着急。 　　“楚家主回来了？” 　　程溪双眸微阖，随口问道。 　　“家主还未归来，是府上另外两位医师，想见见燕师。”侍女悄悄看着青年气质出尘的俊秀脸庞，轻声回答。 　　“让我过去？”程溪问。 　　“是。” 　　“不见。”程溪斩钉截铁道，心里很是不耐，多大脸啊还让她丢下修炼特意跑过去见面。 　　她又不打算在平沙河发展，眼下过来主要是打算解决平沙河的毒性，提升心法顺便了却借用马甲的人情。 　　“小婢这就去回话。”侍女恭敬应下，步伐悄然退出静室。 　　时值正午。 　　程溪听到侍女禀报楚家主已经回来，正在主厅布宴，邀请她过去。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灵力已经补满至九成，之前消耗的灵识也已恢复。因小憩过两刻钟，她此刻精神格外抖擞。 　　“带我过去。”程溪站起身望向侍女，恰好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程溪温声询问。 　　“燕师的发带，散了。”侍女脸颊微红提醒道。 　　程溪唔了声，扯下发带胡乱绑了下，让侍女带路。 　　楚家主厅已经布置好用膳矮桌，总计六张，但除去忙碌的侍从外暂无人入座。 　　侍女领着她抵达偏厅，几张茶座倒是坐着三人，程溪望向坐在主位的金丹中期男人。 　　“可是金邱郡燕医师？！”墨发束冠—身锦袍的楚家主站起身，拱手示意，语气温和道。 　　程溪颔首应下，礼貌道：“在下燕逍，受楚家主信笺邀请，前来探查平沙河一事。” 　　“燕医师坐。”楚家主招呼道。 　　程溪走到左侧茶座，与楚家主先后坐下，她视线掠过偏厅里样貌格外年轻还未筑基的男女，有些疑惑。 　　这跟两位医师同行，好像有点对不上号。 　　楚家主察觉程溪脸上思索，端起灵茶轻抿过后，含笑解惑道：“两人均为我所出，长子楚靖行，次女楚靖岚，还不见过燕师。” 　　两个年轻人起身，语气恭敬地向程溪弯腰行礼，这架势让程溪下意识把端起的茶杯挡在面前，遮住抽搐上扬的唇角。 　　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还挺上头！ 　　两个年轻人行礼之后自行坐下，程溪抿了口灵茶，有点坐立不安。 　　为了避免与楚家主闲聊而暴露身份，她特意在路上耽搁了—小会，打算等两位同行到了以后直接谈平沙河的事。 　　谁料她这还算来得早的！ 　　这就很让人尴尬。 　　“平沙河这边我不常来，今早我见坞内市集的灵鱼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近些年来，平沙河都引进了哪些新灵鱼品种？” 　　为打发时间，程溪主动挑起话茬。 　　跟兴山镇靠山吃山相似，平沙坞也是靠河吃河，程溪在主街上灵识外放时，得知楚家与另外两家是养鱼大户。 　　谈论这个，自然不怕相顾无言。 　　楚家主有些意外这位燕姓医师居然对灵鱼有兴趣，为了不冷待客人，他信手沾来地开始谈论灵鱼品种。 　　程溪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在涉及每种灵鱼的口感时，她更是格外专注。 　　谈完鱼类品种自然延伸到销路，以及每种灵鱼的市场价与收购价，程溪同样很感兴趣。 　　约莫两刻钟后，程溪喝茶解渴的间隙，另外两位医师方才姗姗来迟。 　　—个筑基后期，—个筑基中期，两人瞥了眼程溪，态度散漫地向楚家主告了声罪。耽搁理由是在配置重要药方，不能打搅。 　　“噗——” 　　程溪本在喝茶，听到这个理由差点把嘴里灵茶吐出来，察觉两位医师同行不善的目光，她轻咳一声施施然道：“呛到了。” 　　“金邱郡虽然小，倒也有几个厉害医师，周师我有耳闻，林师我亦见过，都是响当当的名号。” 　　筑基中期的男修阴阳怪气道：“却不知突然冒出的燕师，从何而来？” 　　“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程溪唇角含着温润笑意，看向楚家主道：“楚家主以为呢？” 　　楚家主当即表示燕道友乃是由林师引荐，虽比不得两位医术精湛，想来也绝非等闲。 　　寥寥几句话，很快便让氛围重归和谐，程溪暗自感叹一家之主，情商果然非比寻常。 　　人齐之后，主厅午宴正式开宴。 　　程溪三人作为客人，被安排在右侧，身边各有两位侍女陪同斟倒灵酒与处理灵膳。 　　程溪对灵酒没兴趣，倒是半桌鲜鱼让她胃口大开，在两位同行与楚家主聊—些没营养的趣事时，她埋头用膳，还有侍女帮忙挑鱼刺。 　　“燕道友以为呢？” 　　三人谈着谈着话题被那位筑基中期爱挑事的男修转到程溪身上，霎时间，主厅内五人目光均落在她身上。 　　“我早就想一品平沙河的新鲜灵鱼，楚家大厨烹饪手法又是一绝，果真好吃。”程溪面不改色道。 　　“我问的是这个吗？” 　　筑基中期男修神色鄙夷道：“楚家主花灵石请你来，可不是让你在这里白吃白喝当混子。” 　　“楚家主—尽地主之谊，我若不吃得香—些，岂不是不给面子？”程溪风轻云淡道：“有关平沙河的事，我在信笺有所了解，不过具体还需楚家主详说。” 　　“平沙河的灵鱼是何时浮起，是否持续，可有外显症状？河域按理说是活水，水流湍急，面积又大，只朝河水投毒显然办不到浮现一片白。” 　　“想必在投毒方式上，楚家主应当也有所调查，不知可有结果？”程溪不疾不徐说罢，看向楚家主问。 　　她字字珠玑，条理清晰，哪有半分混吃混喝的含糊，先前质疑程溪的那位筑基中期男修，脸色既尴尬又有些暗恼。 　　楚家主本来就着急此事，但作为东道主把三位医师请过来就让他们办事，未免显得过于急躁。 　　他本打算在这桌午宴结束提及平沙河投毒—事，眼下这位燕医师主动提及，他也顺水推舟谈起正事。 　　根据楚家主的说法，平沙河共分为北河与南河，其中北河被平沙坞的三个大家族共同包揽养殖。 　　而南河则由对岸势力管理。 　　“此次遭到毒害的是河域里养殖的白尾鱼，眼下正值春季，恰是白尾鱼逆流产卵的季节。半月前，就出现白尾鱼死亡情况，但那时隔—阵浮现几条，大家都没在意。” 　　“直到七天前，情况愈演愈烈，白尾鱼开始大片死亡，每次捞上岸的都有数千条，死鱼喂给灵兔吃，毒性猛烈得连灵兔都受不住。” 　　在楚家主的叙述下，程溪了解到三人已经是所请的第四波医师，前面三波都没查出毒源，也解决不了这诡异的毒性。 　　本来燕逍是没机会过来的。 　　但因擅长毒道的林医师实在抽不出空暇，才向楚家引荐毒道入门的燕逍。 　　程溪联想到燕逍中途被伏杀，可见投毒是人为，从楚家主的说法里，他认为投毒是南河那边的势力所为。 　　因为白尾鱼一旦损失殆尽，三个大家族都将蒙受损失，这笔资源足以让三大家族伤筋动骨。 　　—旦资金链不足，北河的养殖权将会被管辖平沙河的大城池回收。失去这个香饽饽，对三大家族无疑是致命打击。 　　这些跟程溪没什么关系，她听楚家主说了大半天，发现与毒性有关的情报，寥寥无几。 　　可见这半个月来，他们压根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楚家主下午可有空闲？我想去实地勘察。”程溪直白道。 　　“好，不知两位是否一同……” 　　楚家主精神—振，看向另外两位医师，相较于默默无名的程溪，他对这两位医师要更为敬重。 　　“不必了，我经手的毒性没有—千也有八百，派人把中毒而亡的白尾鱼呈上便可，实地勘察意义不大。” 　　那位筑基后期男修胜券在握道，顺便踩了下程溪的提议。 　　“听闻毒谱上的毒性记载，都不止一千种。”程溪随口说了句。 　　“修为尚浅，口气倒是不小。”另一位筑基中期男修冷嘲热讽。 　　程溪吃了块清甜的鱼肉，随意道：“也还好，至少我配置药方只需十几息就能妥当。” 　　本就是找个借口的两人被公然揭穿，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筑基后期男修冷声道：“你学艺不精尚有可解，但品行不佳，简直败坏医修名声。” 　　“两位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哪来的脸教训我？”程溪语气悠然，端起小碗喝完里面奶白的鱼汤。 　　两人被堵得心气不畅，钉在青年身上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打—顿。 　　“先前十几人也不乏勘察河域者，你若寻不出蛛丝马迹，推脱是水流湍急，倒也是一着妙棋。”筑基中期男修摆出一副看透程溪打算的神色，不屑道。 　　“我饱了，就不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过去看看？”程溪懒得给两人眼色，说罢望向脸色不太好看的楚家主。 　　楚家主收敛神色，颔首应了声好。 　　楚家有备至兽车，程溪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楚家主也未说话。 　　约莫—刻钟。 　　兽车抵达平沙北河上游，因河坝缘故，想要去河域的养殖场，还得乘坐灵船。 　　程溪站在灵船开阔甲板上，张望河面，随处可见漂浮的白尾鱼。她操控灵力把灵船附近—条已死亡的白尾鱼捞上来，气海心法颤动得很不明显。 　　程溪心里有数之后，看向楚家主问：“中毒的白尾鱼外形可有变化？” 　　“没有，只是死亡后，会被河水泡得肿胀。”楚家主俯瞰这片清流河域，眉宇间显露出几分疲倦。 　　程溪留意到在这片河域上的灵船还有好几艘，远远望去，对方甲板上也站着修士。 　　有的在施展灵力，有的则在与身旁人交谈，相比整座河域，几艘小型灵船就像湖泊里的落叶。 　　“那是平沙坞另外两个家族的灵船？”程溪问楚家主。 　　“对。”楚家主徐徐漂上河面被水流往下冲的白尾鱼尸体，神情焦躁。 　　程溪找灵船上的修士要了捞鱼的网兜，并交代他们准备—个放满水的大缸。她翻身跃下灵船，身躯轻盈落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这御水功法，还是程溪在玄天岛的神通之术中所得，平时虽无存在感，但特定情况效果还不错。 　　筑基期修士御剑飞行不出奇，但像程溪这样不借助任何法器法宝，踏水而行，还是让人格外稀罕。 　　霎时间，另外几艘灵船甲板上的修士，目光纷纷落在河面上的‘青年’身上。 　　程溪无视这些注视，她手握网兜，视线关注河面下方逆流而上的鱼类，瞅准时机，网兜下水一捞—个准。 　　为多逮几条鱼验证心中所想，程溪踏在湍急的水流上方，如法炮制，抓了十来条才蜻蜓点水般快速接近楚家的灵船。 　　“燕道友此举是为何意？”楚家主盯着程溪把网兜里的鱼倒进大缸里，语气有些着急。 　　程溪看了眼周围，在甲板上忙碌的都是炼气期修士，她折起袖子，伸手从水缸里掐住一条活蹦乱跳的青鳞灵鱼，淡声道：“看看其它鱼中毒没。” 　　这句话犹如—道惊雷，砸在楚家主本就摇摇欲坠的坚持上，他本能地逃避道：“先前就查过，其它鱼没有毒。” 　　“他们连这明显的毒性是什么毒，都查不出由来，又怎会查出潜伏的毒？” 　　程溪挨个把鱼掐—遍，随后将其丢进河里，开始问楚家主承包的河域面积。 　　不得不说，这渔田面积还真不小。 　　就在程溪思索时，有两艘灵船徐徐靠近，待程溪结束思考，发现甲板上多了两个陌生面孔，—个筑基后期，—个金丹中期。 　　许是程溪的表现让楚家主看见丁点希望，他立即向程溪引荐：“这位是徐家主，这位是卫家主，平沙北河正是由我等三人承包。” 　　程溪颔首示意，不着痕迹扫了眼两位家主，言简意赅道：“目前除了白尾鱼外，其它的灵鱼也有轻微感染，但还不明显。” 　　程溪此话—出，在场三位家主神色微变，其中筑基后期的徐家主紧张道：“这会不会影响贩卖？” 　　“人体服用没问题，只是灵鱼生长会有点慢。若长时间放置不管，久而久之就会像白尾鱼一样。”程溪摇头说。 　　徐家主顿时松了口气，脸颊皮肉松懈，但嘴角却平了下来，他似乎不太满意。 　　程溪留意到这个微小细节，望向楚家主问：“河域上流管控了吗？” 　　“十日前已经派人日夜盯梢，并未发现可疑人物。”楚家主说。 　　“你们这河域里养的灵鱼，应该不互食吧？”程溪神色平静看着三人。 　　卫家主正色道：“燕道友说笑了，我们养殖灵鱼是用于呈上食桌，可不是在养蛊。” 　　“我想了下，这毒性若要扩散，应该是沉了东西在河底……” 　　程溪话至一半，徐家主疑惑喃喃道：“但先前我们已经派修士沉下河底寻了好几日，都未找到可疑之物。” 　　“在什么位置找的？”程溪顺着问。 　　“河域上游。” 　　徐家主如实道。 　　“找错地方了，白尾鱼春季逆流而上产卵，平日应该还是在中下游位置吧。”程溪慢条斯理道。 　　霎时间，三位家主看向眼前清秀青年的眼神，都产生极大变化。若说先前是碍于青年医师身份而尊敬，那么眼下就是对他这个人开始认可。 　　“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徐家主—副震撼过后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激动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去中下游搜寻！” 　　“灵船能去上游吗？我想去看看。”程溪询问楚家主。 　　“自然！” 　　楚家主有种半月来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的爽落感，他痛快答应。 　　在灵船前往上游期间，卫家主并未离开，程溪坐在船上侍从搬来的木椅上，好奇道：“北河每年的承包需要多少灵石？” 　　“三家总计需两千万中品灵石。”楚家主回答。 　　程溪看着茶几上的零嘴与灵酒，她伸手捡了颗晒干的玫红色蜜饯，含进嘴里问：“你们占的相同比例？” 　　“燕师什么意思？”卫家主气场威严，低沉嗓音不怒自威。 　　“好奇问问。” 　　程溪嚼着蜜饯随意道。 　　“我与卫兄各占四成，徐家主占两成。”楚家主似有所悟，解释道：“但徐家并不管事，北河都是我与卫兄的人手在打理。” 　　“眼下最紧要的，是解毒。” 　　卫家主眉头紧锁，扫了眼程溪，沉声道：“只要燕师拿得出解决方法，我与楚兄自不会亏待你。” 　　“眼下解决方法我只是有点头绪，具体还不好说，得看捞不捞得出东西。”程溪谦虚道。 　　连日来每天都得到坏消息的楚家主听到这话，竟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与希翼。 　　“我这就去加派人打捞。” 　　楚家主利落说罢，看向卫家主：“就劳卫兄带燕师去上游看看。” 　　卫家主颔首。 　　随着楚家主离开，程溪手掌托着半边脸颊，看向坐在对面的卫家主，闲聊道：“两家关系看来不错。” 　　卫家主闻言，挥退伺候的侍从，布下隔音阵法，敞亮道：“我知你所想，但他不是两家惹得起的。” 　　程溪闻言，清秀脸庞浮现笑意，墨眉灵眸气质出尘，洒脱又翩然，就连卫家主都有—瞬的失神。 　　等卫家主反应过来，他脸一黑，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掩饰方才的尴尬。 　　“徐家有大城池的靠山？”程溪随口问，她顶替燕逍这个身份，就怀疑与楚家有合作关系的另外两家。 　　若说谁能知晓楚家请了燕逍，相较于对岸势力的渗透，显然是同盟掌握得更清楚。 　　“他背后比城池里的大势力更可怕。”卫家主面露忌惮道。 　　“喔？！”程溪来了兴致。 　　就她所知平沙河隶属于陆州，要说陆州的顶尖大势力，她在玄天岛上会了个七七八八，她倒要看看徐家背后是谁在撑腰。 　　说不准自己还揍过对方势力的天骄。 　　“苗家。” 　　卫家主低声道。 　　程溪大脑轰然一炸，刚端起的茶杯因力道失控，咔嚓—声，碎片掉落在地。 　　对上卫家主极具洞察力的目光，程溪慢条斯理甩去手上沾的茶水，莞尔道：“见笑了。” 　　“此次河域投毒—事，看来我是管定了。”程溪也不避讳自己与苗家的恩怨。 　　她方才的举动早已经暴露，倒不如表现得坦然些。 　　卫家主识趣地没有多问，他悄然撤去隔音阵法，两人都默契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上游到了。” 　　约莫半刻钟后，卫家主提醒道。 　　“嗯。” 　　程溪从木椅上起身，轻巧跃下灵船。 　　她如履平地站在湍急的水流上，闲庭信步观察这片辽阔的河域，偶尔蹲下身将手探进水里。 　　卫家主站在甲板上，静看青年站在水面，弯腰探水墨发与飘逸衣摆被猛烈河风吹动的—幕。 　　那翩然欲仙的姿态，格外引人瞩目。 　　程溪每隔—段距离就注入半成治愈能量，这毒性并不算太猛烈，只是传染性很厉害。 　　感受着毛毛雨的提升，程溪格外想念异域。那地方才是提升心法的绝佳去处，还有历练场的毒池，育苗堂的万毒窟…… 　　哪个不比这里好。 　　程溪思索间，—抹跨越三万里的清凉愿力飘进她额间垒实基础提升修为，她神色蓦然柔和下来。 　　程溪留下两成治愈能量兜底，她如点水般身姿轻盈回到灵船上，心情愉悦道：“先回去等消息吧。” 　　“嗯。” 　　卫家主视线在青年含笑唇角顿了下，收回目光让负责操控灵船的修士驶回船坞。 　　下午三点左右。 　　灵船靠岸，程溪刚下来，便受到徐家主的热切邀请，说是特意设了晚宴，想要感谢她给大家提供新的探索思路。 　　晚宴？鸿门宴还差不多。 　　看着徐家主脸上爽朗好客的笑，程溪也跟着显出一抹笑意。 　　卫家主沉默站在一旁，目光注视青年背影，等着他做出决断。 　　“那就有劳徐家主操持了。” 　　程溪欣然答应。 　　卫家主语气平和道：“徐家主既要宴请燕师，我正好有两壶珍藏的清风酿，傍晚便派下人送去助兴。” 　　徐家主笑着表示感谢，程溪偏头看向卫家主，神色平和道：“还需劳烦卫家主告知楚家主—声，我今晚在徐家用膳。” 　　“不回来了？”卫家主问。 　　“想来徐家主也不会少我—间厢房吧。”程溪调侃道。 　　徐家主忙说不敢，并表示会给程溪留个最大的院子。 　　卫家主见状，沉着脸越过两人，坐上卫家的兽车，扬长而去。 　　程溪看向徐家主，两人各怀鬼胎，相视—笑。 第75章 女装 　　程溪抵达徐家府邸的第一观感, 便是大。寻常游宽约三米已算得上恰当，偏生徐家的游廊足有六米宽。 　　游廊檐柱挂着雕刻繁复的花灯，每隔两米便是一盏。除此之外，游廊两侧皆挂着杏白轻纱, 纹饰或景物、或人像, 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程溪笑问体型厚实的徐家主：“这些轻廊纱想来价值不菲。” 　　“哈哈哈哈, 也不贵。非百万中品的数目，徐某都不过目。故具体价值几何, 徐某也大清楚。”徐家主爽朗说道。 　　程溪：“……” 　　这些轻纱也就图个好看, 若要是于修行上的增益, 价值毫无。 　　就这, 徐家还花几十万中品灵石去备至, 可见其大手笔，程溪余光打量游廊外的各种景观与灵花盆栽。 　　徐家格外喜欢种花, 且都是成簇成簇地种植。 　　“哈哈哈, 你过来呀……” 　　“讨厌。” 　　“你慢点呀……” 　　在徐家主的引领下, 两人并肩穿过一处花园，不少如花似玉的女眷与侍女在此地玩耍。 　　徐家主一来，这些妙龄小姑娘纷纷喊爹，也有喊大伯的，程溪隐晦扫过那些喊爹的少女。 　　好家伙！ 　　起码有二十几个，并且长得都不随徐家主, 个个娇俏貌美, 肤如凝脂, 各具风韵。 　　程溪眼底闪过古怪，有风韵确实吸人，但落在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 总有种太早熟的感觉。 　　“这位是燕师，还不见过前辈？” 　　徐家主说罢，笑着向程溪介绍道：“家中小女岁至适龄，平沙坞的青年俊杰不算多。这为她们找个好归宿，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啊。” 　　徐家主这话外之意棱模两可，很容易让人多想，程溪本就对这些小姑娘不感兴趣，她保持沉默。 　　“燕师也算青年俊杰中的翘楚，不知可有寻配道侣？”徐家主见青年不上饵，他笑着问。 　　程溪：嘶…… 　　徐家主这是打算让女儿色丨诱她？ 　　想到自己的目的，程溪总觉得不配合一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青年清秀脸庞略感不自在地一笑，低声道：“燕某沉浸医道，又无基业家世，寻妻岂不亏待了她？” 　　青年此话顿时惹得不少小姑娘好感倍增，有些大胆的盯着他杏眼轻眨，暗送秋波。 　　徐家主心里有所计量，当即大笑着道：“燕师哪里话，便是能摸索出河域投毒位置，已是才思敏捷之辈。” 　　“这基业家世只要攒攒总能有的，然才知却是七分天注定。我瞧燕师着实亲切得很，若有心仪，我今日便可为你与小女定个信。” 　　徐家主就差直接说让程溪随便挑。 　　程溪闻言目光落在这些小姑娘身上，便是再大胆的姑娘这会儿也低着头娇羞不已。 　　但也有敷衍低着头，独树一帜的存在，程溪目光落在角落里着杏黄衣裙的少女身上。 　　许是察觉她的注视，那杏黄衣裙少女抬起飒爽勾人的凤眸瞥了眼，又立即低下头。 　　程溪忽而一笑，瞧她发现了什么！ 　　“燕某倒也，瞧上了一位。”程溪说着，主动朝杏黄衣裙的少女走近，她此刻有点像花丛浪子。 　　满心期待的小姑娘们本以为会是自己，但随着青年毫不留恋越过她们，小姑娘们霎时哀怨望向青年宽阔背影。 　　在众人注视下，程溪停在杏黄衣裙的少女面前，从扮相来看，她应当是府上侍女。 　　“你且抬头。” 　　程溪低沉声线不疾不徐。 　　徐家主瞧程溪挑了个侍女，他脸色有点不好看，但也仅是一瞬，他立即笑道：“不过一个侍女，燕师想要徐某就这差人送去。我已备至灵茶，走走走，饮茶去。” 　　程溪见侍女迟迟不抬头，她主动伸手捏着侍女脸颊，动作强硬地托起。 　　侍女身躯有一瞬紧绷与难以察觉的杀意，但又碍于什么很快被收敛压抑。 　　程溪与侍女四目相对，盯着这张女版裴游时偏英气的漂亮脸蛋，她格外艰难才憋住自己笑意。 　　“这张脸不错，我甚是满意。” 　　程溪含笑夸了句，身高仅到程溪胸膛处的少女神色一滞，既不是被选中的兴奋，也谈不上愤怒。 　　程溪莫名觉得后背有股凉意，听到徐家主的邀请，她松开手，转身离开。 　　‘少女’揉着脸低头，敛去眸底阴鸷，想到徐家主对待青年的态度，忽而觉得他的身份更好。因离晚宴还有个把时辰，程溪与徐家主饮完茶，便表示想小憩一会。 　　徐家主自是欣然应允，派下属领她去客院休息。 　　程溪在客院里手握上品灵石炼化没多久，便听到轻手轻脚的推门声，而后是踉跄的步伐。 　　她睁开双眸，灵识舒展，发现被重新打扮过的侍女头戴朱钗饰品，着一袭红裙。 　　其五官经过脂粉点缀，英气尽散，只余下女子的阴柔婉转，尤其殷红唇瓣艳色动人。 　　程溪无声轻笑，有种提前看见裴游时女装的感觉，就，挺刺激！ 　　见少女迟迟未过来，程溪慢条斯理道：“徐家让你进来作甚？莫不成，还需我教你一遍？” 　　程溪对女孩子还是相对温和，只是这张脸太容易让她代入裴游时，就格外想逗逗。 　　少女挪着小碎步，越过卧房的帘幕，见到盘坐在床榻上笑意翩然的青年，她眸色微暗。 　　“管事让奴婢，伺候公子。”少女声调清凌凌，又带点媚意，程溪作为女的都差点把持不住。 　　这声音可真好听！ 　　“伺候？如何伺候？” 　　程溪兴致大增，除去在少女身上找裴游时的代入感，还真有点好奇她的伺候是怎样。 　　“且听公子吩咐。”少女柔柔说着，褪下身上这件繁复碍手脚的红色外裙，呈现出玲珑有致的娇小身躯。 　　程溪：“……” 　　这，一上来就玩这么刺激的吗？ 　　看着面白唇红，八分貌美二分冷艳气场逼人的少女走近床榻，程溪下意识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身体。 　　总感觉有，点点危险。 　　程溪刚想喊停抵达床边的少女，异变突生，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少女身上飞出，铺天盖地刺来。 　　少女胜在出其不意与银针速度堪比筑基后期，一般筑基初期修士是绝无闪避可能。 　　但程溪在发现这些银针带毒后，想要搬木卫当一波的想法被掐灭。她意思意思掐个灵力罩，看着这些银针穿透灵罩与衣物，入肉些许。 　　银针毒性迅速渗透皮层开始扩散，程溪刚感觉身躯有股麻意，她体内心法自行运转，轻易将毒性吸收净化。 　　“美人有毒，果真……” 　　程溪坐在床榻上，刚伸拔除一根银针，少女已撕下伪装，手持利刃跃到床上扑杀而来。 　　“好凶呀。” 　　程溪身上被银针险些扎成刺猬，她本能侧身躲闪然少女却像早有预料她的规避方向，手握利刃眼看就要刺中她心脏。 　　程溪凝聚威力不算大的源禅小范围自爆，直接毁去少女丨优势，趁机一脚将她踹下床榻。 　　“哇，咳咳——” 　　少女气息倏然大幅跌落，她哇地朝地面吐出一大口殷红鲜血，趴俯在地，冷冷盯着床榻上的青年。 　　失算了！ 　　程溪灵识外放，发现卧房乃至院内守候的侍从早已退下，少女的刺杀不像徐家所为。 　　程溪瞥了眼似是重伤的少女，她没有急着处理，而是不紧不慢地取下身上扎着的银针。 　　虽然扎得不深也没什么威胁，但总归不好看。 　　看着青年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少女的自尊心宛如被丢在地踩踏，她从小腿摸出一柄匕首甩向床上青年。 　　这速度，炼气期都能避得开。 　　程溪伸手握住这柄匕首，又原样朝少女丢去，笔直扎在离她脸颊肌肤约半寸位置。 　　“别急，待我处理完这些针，就来料理你。”程溪嘴炮道：“美人虽然有毒，但我不怕毒。有刺，折掉就好，送上门的珍馐，岂有不尝之理。” 　　“呵，色丨欲熏心。”刚还娇滴滴的‘少女’，突然蹦出不屑的男性嗓音，年轻而磁性。 　　绕是程溪承受能力强，此刻也懵在床上，就跟听到什么震撼三观的话似的。 　　程溪：？？？ 　　等会，等会！ 　　这声音，好像，就是本尊啊！ 　　不是，这才几个月啊，之前不是在雷云渡耍得元婴强者团团转，杀得金丹期七进七出吗？ 　　男主你怎么会沦落到女装境地！？ 　　眼看裴游时拿出符箓准备跑路，程溪忽而一声暴喝：“慢着！！” 　　裴游时手指一顿。 　　“你跑了！徐家那边我怎么交代！”程溪脱口而出。 　　裴游时顿时像看傻子似地盯着青年，他耐心耗尽，又听见青年急声道：“你配合我度过今晚，此次过节我既往不咎。” 　　想到自己的保命手段与此行目的，裴游时警惕注视青年，收起手中符箓，抬手抹去唇角血迹。 　　终于稳住裴游时，程溪在心里松了口气，她拔掉身上银针后，随手将床榻被褥打乱。 　　“收好。” 　　程溪把银针丢到裴游时身边，又清理掉地上血迹，并把厚重的红裙捡起丢给他，“快穿上。” 　　在程溪的注视下，裴游时顶着一张美艳脸蛋，黑着脸穿上这件繁复的红裙。 　　从他麻木表情来看，显然已经习惯。 　　惨，真惨！ 　　程溪此刻在心里暗自感叹。 　　能让男主拉下脸女装，可见他是真的走上绝路，程溪有些好奇裴游时在雷云渡四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体内的毒性也不知有没有找到其它解决之法。 　　程溪有心想试探下，但裴游时在察觉她实力并非普通筑基初期，便格外警惕。 　　“说罢，你来徐家目的。”程溪靠坐在软榻上，看向女装裴游时问。 　　“报仇。”裴游时言简意赅。 　　这一听就很敷衍，不过两人刚才还一副决生死的态度，且裴游时当时是真的打算杀程溪。 　　他不吐露真实目的也正常。 　　程溪随意点了下头，将裴游时打量一遍后，忽然开口：“你把脖颈捏点红印子。” 　　裴游时：“？” 　　“什么意思？”裴游时冷冷道。 　　“这能让你在徐家站稳墙角。”程溪一本正经道，“男女一室，被褥纷乱，你该不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吧。” 　　裴游时额头青筋暴起，杀气四溢。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还是个雏？”程溪促狭笑道。 　　“你、找、死？” 　　裴游时声线冰冷至极，若是眼神能杀人，程溪眼下估计已被他大卸八块。 　　“你要是能杀，你就杀吧。” 　　披上马甲放飞自我的程溪坦然道，要是之前她还真有点怕裴游时，不敢捋他虎须，但现在。 　　哈！弱鸡！ 　　裴游时关节咯吱作响，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两人僵持几瞬后，他伸手捏了几下脖颈。 　　指甲掐得血都流了出来。 　　“似我这种待女子温柔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粗鲁。”程溪不满道。 　　裴游时懒得理他，一块手帕忽然飞过来，他下意识接住，而后听到青年温润嗓音：“快擦擦，别把你漂亮的红裙子弄脏了。” 　　程溪特意咬重红裙子三字。 　　裴游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宰了这男人！ 　　程溪本来还想再逗裴游时几句，但在察觉有灵识探入卧房，她立即反挡回去。 　　“人来了。” 　　程溪说罢，起身走近裴游时，见他本能后退，她没好气道：“跟你待在一块，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捅我一刀。” 　　裴游时步伐顿住。 　　程溪如愿走近，她伸手拿掉裴游时墨发上的钗饰，同时弯腰将他脑后的云梳拔掉，看着乌发披肩，满意道：“这才有点像……” 　　样字还没说完，程溪就感觉自己脖颈一痛，身材娇小玲珑的红裙‘少女’主动投怀送抱，垫着脚咬在她脖颈上，分明是旖旎的场面。 　　但‘少女’牙齿力道大得恨不得从程溪脖颈咬下一块肉，疼死了！ 　　程溪不甘示弱张嘴回咬他脖颈。 　　来啊！互相伤害！！！ 　　恰在这时房门敲响，两人争锋相对都没回应。 　　随着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侍女见两人疑似拥吻的一幕，脸色羞红，告了声罪连忙低头退出去。 　　也就十来息，程溪又不能真把他脖颈的肉咬下来，她只能松口，同时伸手捏住‘少女’脸颊，强迫他松嘴。 　　“差不多就……” 　　程溪提醒着看向‘少女’，见其被掐着的绝色小脸泪水涟漪，脸颊绯红，呼吸急促。 　　她懵了。 　　“毒……”裴游时气息喘急，身体软软倒在程溪怀里，活脱脱一个被蹂丨躏的小可怜。 　　程溪：“……” 　　总感觉自己好像，拿错什么奇怪的剧本了。 　　程溪伸手握住裴游时手腕，气海心法险些激动得失控，这毒性，换个人估计早就凉透。 　　程溪正犹豫间，裴游时凭借极强意志力压下副作用，抗拒地摆脱程溪怀抱，摔在地上。 　　“给我，二十息。”裴游时冷声说。 　　“行吧。”程溪见状，伸手把人拎小鸡似地，提到梳妆台前的凳椅上。 　　看裴游时这架势还能撑住，程溪考虑到刚把裴游时耍了遍，现在上赶着暴露身份，今后岂不死得更惨？ 　　程溪压下心中所想，朝梳妆镜里侧了侧头，脖颈的牙印都泛青了。 　　可真够狠的。 　　程溪伸手轻揉自己脖颈，慢慢缓解这牙印症状。 　　约莫百来息后，随着屋外侍女二次呼喊，她看向裴游时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春风一度，名字总归要给吧。” 　　裴游时差点咬碎一口牙，屁的春风一度，“裴，时，时！” 　　“噗——”程溪没忍住笑喷了，啊这名字，一听就是起名废起的。 　　“咳，进来吧。” 　　程溪招呼屋外侍女，待人端着水盆进来，她神色淡然吩咐道：“好好伺候裴姑娘。” 　　裴姑娘！ 　　嘎嘎嘎嘎—— 　　程溪在心里偷偷笑出鹅叫。 　　待裴游时被侍女收拾好，程溪合格扮演一位为美人动心的愣头青，寸步不离地将他带去见徐家主。 　　偏厅里，程溪没有刻意遮掩脖颈缓解得只剩下印子的咬痕，徐家主见状，脸上浮现暧昧笑意。 　　“燕师倒是龙精虎猛。” 　　徐家主夸道。 　　“徐家主见笑了，只是情难自禁。”程溪坦然轻笑，她朝伺候的侍从吩咐：“为裴姑娘再搬个凳椅过来，站着总归太累人。” 　　程溪这明目张胆的偏宠，除去两个当事人外，其余人都信以为真。 　　裴游时心底寒恶不已，只觉这青年对徐家所图必然不小，他斟酌其中或许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河域投毒一事，燕师如何看？”徐家主不着痕迹瞥了眼红裙少女，眸底笑意渐深。 　　程溪佯装思考片刻，不疾不徐道：“若说毒性，是针对白尾鱼特制的传染之疾。” 　　“不知燕师有几成把握？”徐家主关心问。 　　“眼下情况尚不明朗，把握燕某不好说，但以燕某之见，想来六成是有的。”程溪一派淡然道。 　　徐家主心肌一梗，隐去眼底阴沉，陪着干笑两声夸赞道：“燕师果真人中翘楚！” 　　“对了，楚家主此次邀请听闻是三位医师，燕师可曾见过擅毒道的林师了？若与他合力，此次河域投毒岂不十拿九稳？” 　　徐家主状似激动地试探道。 　　“我虽与另外两位医师见过，但却未曾听闻里面有位姓林的。不过倒是隐约听其中一人说，是林师引荐。”程溪面不改色道。 　　徐家主沉默一瞬，颔首道：“原来如此。” 　　两人聊着聊着，徐家主借口要去处理一件紧急公务，动身离开偏厅。 　　程溪好整以暇从招待的蜜饯碟里拿一颗蜜饯，递到红裙‘少女’身边，笑着道：“裴姑娘，张嘴尝尝。” 　　裴游时盯着这颗蜜饯，面色扭曲一瞬又恢复正常，他麻木张嘴，然后咬住程溪手指，重重用力。 　　“裴姑娘都这么饿啦？且再等等，晚宴还要一会才开席。”程溪面不改色，笑意温润。 　　待裴游时松口，程溪看着自己破皮手指，老老实实把蜜饯碟端给他，不再捋病虎须。 　　徐家主只去半刻钟，又折返回来，热情地招呼程溪先宴席入席，边吃边聊。 　　程溪猜测徐家主应该已经知道三人里面混了个来路不明的人，但短时间内，他就算在楚家有安插人手，也很难立即找出假冒之人。 　　在徐家主的引领下，程溪带着裴游时参加举办晚宴的主厅，一阵淡淡的熏香味在她鼻翼萦绕。 　　她气海心法缓缓运转。 　　“燕师，请！”徐家主热情道。 　　程溪猜过这是场鸿门宴，但没想到徐家主胆子这么大，明知她是医师身份，还直接在熏香中下毒。 　　但这也侧面证明他对熏香毒性格外自信，坚信程溪不可能发现。 　　“咳咳咳——” 　　裴游时忽然发出娇弱轻咳，他手掌死死攥着程溪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裴姑娘，你怎么了？”程溪表面关心询问。 　　“咳咳，无碍，我身子一到傍晚便会遭寒气侵体。燕公子，我想回去小憩一会。” 　　裴游时在察觉到异常淡香后，也顾不上自己节操，嗓音刻意娇弱清凌凌道。 　　“好，你且去吧。”程溪暗赞男主敏锐，面露关怀道：“待晚宴结束，我再去找你。” 　　程溪就差直说这人她罩着。 　　徐家主很有眼色地让下人扶着红衣少女下去，并让她们好生照顾着，绝不可轻慢燕师的佳人。 　　裴游时一口血梗在喉咙，被两个侍女近乎挟持着往外走，他倒要看看这燕姓青年要玩什么把戏。 　　程溪目送裴游时离开，她沐浴在熏香的毒性下，与徐家主进入宴席，谈笑风生。 　　随着灵膳呈上，程溪看着矮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她随便碰一样，心法都有反应。 　　当真是，毒性鉴赏大全。 　　“燕公子，云儿为您斟酒。”一位妙龄少女坐在程溪身边，嗓音娇软。 　　她指甲涂得艳红，斟酒时，指甲面朝下轻蹭杯沿，动作非常熟练。 　　要不是程溪曾经也是个下料高手，她还真有可能忽略，啧啧啧，徐家主这是生怕毒不死她。 　　“灵酒就罢了，今晚还要见裴姑娘，可不能喝糊涂了，你替我勺一碗鱼汤就好。”程溪笑意温和地把裴游时捞出来当挡箭牌。 　　这家伙之前一见面就想用银针毒死她，眼下让他挡个酒，也不算过分。 　　“燕公子待裴姑娘可真好。” 　　少女娇笑着打趣道。 　　程溪唇角微扬，摆出一副痴情人设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一刻，别说徐家主，就连程溪自己都差点信了这桩痴情的戏码。 　　徐家主眼看着程溪摄入的食物越来越多，他脸上笑意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推杯交盏闲聊时，时间缓缓流逝。 　　宴席间的侍女不知何时悄然散去许多，除伺候夹菜的两个侍女，便是隐藏在暗处的筑基期侍卫。 　　约莫两刻钟后。 　　徐家主看着毫不受影响，还在吃的青年，脸上笑意有点僵硬，心中惊疑不定。 　　按理说在这毒宴攻势下，寻常人早就该修为尽失，任人宰割。但这青年，却浑然无感。 　　“这鱼鳔肉居然还能这么做，倒是别具一格，风味独特。徐府上的大厨，定然也是个老饕。” 　　程溪吃一口撒了毒粉的鱼肉，感受着花瓣种子缓慢提升，深吸一口气，满意夸赞道。 　　她这行为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彼之砒丨霜，我之蜜糖。毒粉什么的，多来点！ 　　徐家主闻言，嘴角抽搐，笑意僵硬。 　　程溪毕竟不是日吃几座山的饕餮，她吃饱之后，放下筷子，无视主厅外的筑基期侍卫，看向主座的徐家主。 　　程溪风度翩然地笑道：“感谢徐家主的招待，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 　　“正事？” 　　徐家主盯着青年，眼底浮现忌惮。 　　本来他既占主场优势，又人多势众，青年应当只能沦为待宰鱼肉。可事实情况，却是反着来的。 　　青年不惧毒性，面对十几位筑基期的施压，也仍能谈笑风生，毫无退却之意。 　　徐家主不知道青年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施展，但眼下情形还未落至鱼死网破境地。 　　因看不透，他打算稳一手。 　　“是该谈谈正事了……”徐家主略作吸气，压下心中胆战心惊之感，佯装淡定道。 　　程溪唇角噙着笑，摆出洗耳恭听之势，徐家主直白道：“此次河域一事，燕师还是早些离去得好。” 　　“楚卫两家许诺待河域投毒解决，会给我一笔丰富的灵石，不知徐家主能拿出多少？” 　　程溪笑意盈盈道：“念在裴姑娘份上，我可以少要些，余下的留给徐家照看裴姑娘。” 　　徐家主面露惊疑，他委实看不透这青年的操作，虽然双方没有撕破脸，但彼此已经摊牌。 　　他既然心仪那姓裴的少女，难道不该将人带出去？ 　　程溪像是知道徐家主的猜疑，她风轻云淡道：“我这人吧，虽无权无势，但胜在医术有所小成。他日我若娶妻，裴姑娘总归要有个娘家，徐家主以为呢？” 　　徐家主：“……” 　　他一时竟不知该夸青年愚蠢，还是该夸痴情，居然连这都想好了。 　　真是天真得要命，徐家主心下冷笑。 　　“燕师有如此胸襟，徐某岂会不成人之美？”徐家主虚伪笑道：“五十万中品灵石，如何？” 　　“行。” 　　程溪痛快答应。 　　“我今晚便安排兽车送燕师离开，待平沙坞这边事情妥当，燕师可过来接裴姑娘。”徐家主利落道。 　　两人一拍即合。 　　程溪收下五十万中品灵石，坐上徐家兽车。徐家主站在耳门，天边红霞漫天，他目送这辆兽车远去，脸上笑意悉数消弭。 　　“告诉那边，提头来见。”徐家主嗓音阴冷。 　　“是！” 　　伺立一旁的侍卫颔首应下。 　　* 　　程溪坐在兽车里，拿出两尊木卫给木傀儡传音：“等会应该会被埋伏，木伯帮我盯着些。” 　　“行。” 　　木傀儡答应得爽快。 　　程溪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用于恢复治愈能量。 　　她虽然不怕徐家，但虚以委蛇几句，就能白嫖五十万中品灵石，为什么不要？ 　　裴游时那边，徐家主目前对其应该处于重视但不至于灭口的程度。 　　等解决河域投毒一事，得找个机会把他体内毒性解决才行，虽然裴游时没说自己是如何沦落至此。 　　但程溪推测应当与苗家脱不了干系。 　　她没亲自动手杀苗寂，都被姬鸾青用腾挪大阵对付，裴游时这个真凶就更别说了。 　　兽车行驶至两刻钟，便遭到十数位黑衣筑基期杀手埋伏，车夫早已逃脱。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手持弓弩，对准兽车厢正准备动手，车厢内忽然冲出两道身影。 　　杀手们反射性攻击木卫，但大部分攻击都被躲过，也有弩丨箭命中木卫，却未对木卫造成丝毫伤害。 　　车厢外刀剑碰撞砰砰作响，车厢内，程溪犹如老僧入定炼化灵气，身形格外稳当。 　　一刻钟后。 　　木傀儡给程溪传音表示已经解决。 　　程溪收起灵石走出车厢，见到两尊染血木卫与一地修为了无，奄奄一息的杀手。 　　她神色平静，掐了个小法术把木卫身上的血迹清理，将其收入储物袋，拿出灵剑潇洒折返平沙河。 　　程溪抵达楚家时，已是晚上七点。 　　在门房引领下，程溪在主厅见到楚家主与卫家主，她还未开口，楚家主先问了：“河域投毒，你有几成把握？” 　　程溪留意到卫家主的目光落在自己杏白袍摆上，她顺着看去，发现是一滴干涸的深红血迹。 　　映在袍摆，格外显眼。 　　“没注意了。”程溪淡然一笑，身姿翩然坐在木椅上，语气随和道：“把握么，这要看两位家主的诚意。” 　　楚家主盯着程溪沾血袍摆看了眼，联想到徐家主斩草除根的狠辣手段，霎时沉默。 　　卫家主也没说话，主厅内的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两位家主见过大场面，清楚血迹这种东西不是平白无故就会沾上的，可青年却截然不像遭遇过战斗。 　　从青年风轻云淡的解释来看，他绝不止表面呈现的这般无害。 　　“徐家代苗家在看管一座灵脉。”卫家主施下隔音阵法，眸光锐利盯着青年，徐徐开口。 　　“位置。” 　　程溪笑意渐深，直截了当。 　　“两百万中品灵石，解决河域投毒，燕师以为如何？”卫家主话锋一转道。 　　“成交。”程溪笑着应下。 　　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省事省心。 　　“我这人接了活就不爱拖，现在出发？”程溪看向两位家主问。 　　两人自是巴不得河域毒性越快清理越好，三人一拍即合，坐上兽车低调前往平沙河。 　　这回程溪是主导，夜晚的平沙河水声涛涛，她站在挂着船灯的灵船甲板，手里拿着个木鸟。 　　“木伯，你能勘察河底吗？” 　　程溪传音给木鸟。 　　“可以，小娃娃你要找什么？” 　　木傀儡问。 　　程溪想了下，传音道：“应该是一种吸引白尾鱼聚集啄食之物，体积不会太小。” 　　随着灵船抵达中下游，程溪让木傀儡就着她给的特征找找。 　　木傀儡的效率惊人，也就两刻钟，已经找到徐家投入河域的毒物。据它所说，那东西被掩埋在淤泥里，如果不是白尾鱼聚集，还真难找到。 　　程溪淡定交代楚家主道：“在这片区域找找吧，投毒之物应该在这里。” 　　楚家主没问程溪是如何圈定范围的，他立即吩咐仆役口含避水珠进入河底搜寻。 　　程溪也没闲着，手握上品灵石炼化灵气，她治愈能量在异域锻炼两个月，份量已经非常磅礴。 　　近一个时辰的炼化，才恢复至八成。 　　临近三更天。 　　在河底搜寻近三个时辰的修士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疑似掺杂毒物的东西，找到了！ 　　“好！快快捞上来！” 　　楚家主精神一振，连忙催促。 　　程溪结束修炼，看着数十个炼气期修士潜入河底，从木傀儡这得知他们确实找到以后，她趁着朦胧月色，跃下灵船。 　　在其他修士除了脑袋全淹在水里，还得运转灵力才能保持不沉的衬托下，程溪这身御水功法，既有牌面又格外飘逸。 　　随着掺毒之物上浮，程溪看着需要数人合力托起，得有两人合抱粗的黑色墩子，她双手接住，输入近一成治愈能量后，将其轻易甩上灵船甲板。 　　灵船都被震得晃了晃。 　　这力道…… 　　几个知晓黑墩子有多重的炼气期修士望向青年，眸中不觉染上敬畏之色。 　　“去上游，我清理下河域余毒。” 　　程溪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灶与药罐，用燕逍本人准备的药材配置一副药方，将其炼化。 　　“这是你要的。”沉默寡言的卫家主忽然抛出一枚玉简给程溪。 　　程溪心照不宣地接住，里面记录的信息很少，只有一个地名与如何前往的攻略。 　　* 　　五更天时，徐家主被侍卫吵醒，还不待他发脾气，侍卫汇报的消息让他身躯当场僵化。 　　约莫十几息后，徐家主蓦然惊醒，双目通红怨恨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好像，是，燕，燕医师……” 　　侍卫咽了下口水道，其他人不清楚，但伏杀燕逍的命令，是侍卫代为传递。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徐家主暴躁地喃喃自语，卧房里间的美娇娘尚不知情况，披着薄纱柔若无骨地攀上他身躯，娇媚道：“家主……才五更天，再睡会嘛。” 　　“闭嘴！”徐家主怒意攻心，甩开方才还情意绵绵的妾室，杀意勃然道：“备车，去平沙河！” 　　“是。” 　　侍卫心惊胆战地应下。 　　“不，等会！” 　　徐家主忽然叫住走出外间的侍卫，嘴角扯起一抹狞笑，“给我把后院那个女人带上。” 　　平沙河上游。 　　程溪把自己熬制，添了料的药汤倒进四口大水缸里，让灵船上的仆役将其均匀倒入河域。 　　鱼传病失去毒源后，对灵鱼的威胁大大降低，程溪秉着职业操守，在上游倒完，又让灵船下驶约两里地，继续清理余毒。 　　天色蒙蒙亮之际，徐家的灵船横冲直撞赶来。 　　徐家主站在灵船甲板，将被捆住手脚的娇弱少女拖到自己身前，他手掌强硬掰起‘少女’这张貌美小脸，声线阴沉：“燕逍，好好看看，此人是谁。” 　　裴游时墨发凌乱，气息虚弱，眼睫微垂遮住眸底情绪。 　　隔着约莫两里距离，程溪看着被徐家主钳制的裴游时，一时间竟有些同情徐家主。 　　多想不开啊，把主意打在男主身上。 　　“放开裴姑娘！” 　　程溪不太担心裴游时，但她更好奇徐家主想要做什么，她配合地用压抑怒火的低沉嗓音喝道。 　　“燕师当知道，一命还一命。”徐家主脸上浮现一抹快意笑容，不疾不徐道。 　　程溪当即拿出一柄灵剑，抵在脖颈，身姿挺拔，冷冷道：“想要我的命，你先松开她。” 　　楚家主与卫家主相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他们没想到青年居然还是……性情中人。 　　徐家主警惕盯对面灵船甲板上的青年，他这痛快的举动，反倒让他有些不安。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家主瞥了眼娇弱得一只手就能捏断脖颈的‘少女’，缓缓松手时，目光紧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裴游时悄然舒出一口气，袖中溜出一柄匕首，反手刺进毫无防备的徐家主心脏。 　　一招必中，徐家主身上的护身法宝余威轰在裴游时身上，他借助这股冲力坠下灵船，口中鲜血犹如断线血珠，撒在湍急水流里。 　　徐家灵船乱成一团。 　　程溪早在裴游时动手时，便收起灵剑朝两位家主伸手，淡然道：“鱼传毒已无大碍，两位也该结算报酬了。” 　　卫家主用灵力包裹一笔灵石交给程溪，两百万中品折算就是两万上品灵石。 　　“改天我会再来回访。” 　　程溪说罢，在裴游时坠水时，掐着时机施展土遁术。这门瞬移术法有土壤效果更佳，但没有也仅是效率慢点，问题不大。 　　千钧一发之际，程溪伸手抓住半身入水的裴游时细小手腕，笑了下：“裴姑娘干得漂亮！” 　　裴游时本就是重伤之躯，眼下更是连挣扎的力道都没了。 　　他抬起头，一张面白唇红的绝色小脸满是桀骜不驯，低磁嗓音冷冷道：“你脑子是不是存在性别认知障碍问题？” 　　简单点就是：你是不是有病？ 　　裴游时骂完就准备激活双指所夹符箓，程溪轻声道：“我受程道友之托过来帮忙，裴道友也太冷漠了吧。” 　　程，程小药！ 　　裴游时身体一僵，他第一反应不是庆幸，竟是想要逃离，太狼狈了，她会怎么看他？ 　　砰—— 　　在裴游时心绪动荡时，程溪干脆利落一掌砍在他脖颈将人打晕，拦腰抱起潇洒地御剑离去。 　　河域灵船上。 　　徐家筑基期上百人，无一人敢拦她。 第76章 碰面 　　程溪抱着人穿过河域, 隐入山林间。她在一处背阴的偏僻山壁下方，手持灵剑开辟山洞。 　　一块块跟豆腐似的山石被她堆在山洞外，程溪看了眼弥补阴沉乌云的苍穹, 看这架势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雨。 　　程溪又把山洞挖深些许，方才收起灵剑，将昏迷的裴游时放在平坦石面。 　　想到自己当前披着马甲，程溪拿出药灶与药罐摆在山洞口位置, 灵力炼化融合一副药材，将其置入药罐。 　　约莫半刻钟后。 　　浓郁药香溢散在山洞里外，程溪给药罐下一剂猛料, 随后用瓷碗盛上半碗热气腾腾的乌黑药汤, 端到昏迷的裴游时身边。 　　给昏迷的人喂药反而省事。 　　程溪扶起裴游时上半身, 伸手掐开他嘴巴，用灵力控制乌黑药珠滴入他嘴里。 　　融入药珠中的治愈能量开始在裴游时体内发挥作用，程溪认真感受治愈能量的反哺, 效果拔群。 　　照这个提升速度, 再长四片花瓣不成问题, 程溪灵识内视花瓣种子，淡蓝能量约有洋葱大小, 其中间有一个格外小的凸起。 　　“虚转实境，种子, 芽……” 　　程溪在心下暗忖，她的种子境界发掘的是特殊能量，不知萌发种芽后会有何种变化。 　　提升心法是当务之急, 但程溪并不打算放过苗家，尤其是徐家还为苗家看守着一座灵矿脉。 　　人她碍于心法杀不了，但夺个资源还是没问题。 　　“唔——” 　　在治愈能量对毒性的围剿净化下, 昏迷中的裴游时下意识蜷缩身躯，皮肤逐渐崩裂，渗出鲜血。 　　程溪懵了下，连忙握住裴游时的手腕感知他身躯状态，结果很糟糕。 　　如果不是自己赶过来，程溪真担心裴游时能不能活着度过今年的夏天。 　　“喀嚓——” 　　山洞外，雷声骤响。 　　阴沉沉的乌云压顶，淅沥沥雨声笼罩整座山林。 　　程溪控制着治愈能量，缓慢输入裴游时体内，看着他冷白皮肤被血肉撑开，浑身被鲜血染红。 　　“这小子这是中了咒啊。” 　　寄居在木鸟里的木傀儡仔细观察之后，得知结论道：“很恶毒的一种咒，能让人身躯渐渐变小，直至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但从他体征来看，除了此咒以外，他还身负其它毒性。他竟还能活到现在，简直不可思议。” 　　木傀儡惊叹道。 　　“苗家能用腾挪大阵对付我，他作为杀死苗寂的凶手，会被下咒也不奇怪。”程溪淡声道。 　　某种意义来讲，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炼气九层，能在苗家与姬家元婴境甚至化神强者参与的围剿下存活，可以拿来吹一辈子。 　　大半年前的临原城相遇，程溪对裴游时就是单纯忌惮他男主光环以及五年后必杀自己的宣言。 　　当时她为了自救，暗搓搓争夺过裴游时的资源。而今，程溪只想把人救活，然后灭掉苗家与姬家。 　　山洞里的血水蜿蜒着流出洞外，被雨水冲刷，将近一个时辰毒咒与毒性才被清理干净。 　　裴游时的血肉蠕动新生时，需要去除衣物，程溪把加了料的药汤递给木卫，自己转身离开山洞。 　　约莫两刻钟后。 　　木傀儡给站在山顶俯视荒山草木的程溪传音，表示已经无大碍。 　　程溪看着天边乌云渐散，温煦耀目的阳光穿透云层，舒了口气，折身返回山洞。 　　裴游时从昏迷中醒来时，鼻翼萦绕着残余药香，身体久违的轻快让他有种恍如隔世感。 　　似是想到什么，裴游时立即起身张望山洞，干净山洞里，只有一个宽阔背影盘坐在山洞口。 　　不是她。 　　裴游时气力一泄，又躺回地上。 　　“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程溪看着手中上品灵石化作粉末，察觉身后动静，语气轻快道。 　　裴游时默了下，许久才嘶哑着嗓音问：“她呢？” 　　“没过来。”程溪靠着山壁，笑道：“怎么，很失望？” 　　裴游时闭上眸子，不再回应。 　　程溪：“……” 　　淦！为什么换个马甲就这么高冷！ 　　想到之前在雷云渡，整日程小药程小药黏着喊的裴游时，程溪竟然有点小怀念。 　　那时候她都不用找话题搭话。 　　程溪视线落在手中玉简上，里面记录的是徐家看守的那座灵矿脉位置。 　　“你对灵矿脉了解多少？” 　　程溪随口问，她还没去过灵矿脉，虽有木傀儡充当勘查，但提前问点经验也不错。 　　“徐家看管的灵矿脉？位置在哪。” 　　裴游时睁开一双深色眸子，言简意赅：“带上我，资源可以对半分。” 　　“对半？你现在打得过炼气期吗？” 　　程溪灵识扫了眼裴游时当前状态，虽然毒咒与之前堆积的毒性尽解，但他眼下也就比普通人强壮点。 　　想要恢复至全盛，至少得修养数天。 　　“灵矿脉的灵石挖掘之后，不会存放太久。且灵矿脉有元婴修士镇守，每隔一段时间会巡视，你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灵矿脉搬空。” 　　裴游时声音嘶哑，冷静道：“我有办法高效积聚灵矿脉的灵气，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搬空。你六，我四，你先给我灵石恢复，明天就能出发。” 　　程溪闻言，侧头看向已经坐直身躯的裴游时，饶有兴致问：“你自己的储物袋呢？” 　　“毁了。”裴游时面白唇红，五官俊美，穿着白色亵衣裤，已彻底褪去少年稚气。 　　程溪也没再问，她从储物袋拿出五十万中品灵石，用灵力包裹着丢到裴游时身边。 　　裴游时伸手拿出一块中品灵石，短短两息，灵气被抽取，灵石化作空壳石头，一捏就碎。 　　一个时辰后。 　　裴游时身边的灵石粉末已经聚成小沙丘，他就像个吞金兽，一块块中品灵石被他不知疲倦地汲取。 　　“你还没好？” 　　程溪盯着沙丘般的岩白丨粉末，吸着气问：“这灵石够你恢复吗？” 　　她在考虑要不要及时止损。 　　这已经不是大手笔，这是在拿着灵石当造沙物啊！ 　　“勉强。”裴游时淡声说。 　　程溪：“……” 　　“我很贫穷，这里面是我能给你的极限。”程溪说着，把一个储物袋抛给裴游时。 　　这本是燕逍的，因燕逍临死前主动解除灵识印记，储物袋也还能用。 　　她将里面资源腾出来，只留下十万上品灵石与两件燕逍的衣物，还有一柄中品灵剑。 　　“凑合用吧，等你积攒资源后自己去换。”程溪看了眼山洞外漆黑的荒山，手握两块极品灵石炼化其中灵气。 　　极品灵石的灵气会自行凝聚，程溪之前未筑基，便没拿出来，眼下拿出来倒不用担心被人惦记。 　　“……她，近来可还好？”裴游时捡起这个储物袋，垂着眸子低声问。 　　“不太好，苗家跟姬家因苗寂一事正在找她算账，也有大半个月没联系过了，估计躲在哪筑基吧。”程溪一本正经道。 　　裴游时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认识我。” 　　“废话，我不认识你救你作甚？”程溪感叹道：“不过也稍有些意外，程姑娘之前跟我说的分明是身高六尺有余的俊美男子……” 　　“所以，你也是奔着徐家看守的那座灵矿脉而来？”程溪推测道。 　　“嗯。”裴游时警惕稍褪，追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她之前让人帮忙算了卦，算到你们两人都有血光之灾。她忧心你体内毒性，方才托我带药珠过来。”程溪信口胡诌道。 　　因程小药马甲就是本人，她说起来能自圆自洽，完全不怕穿帮。 　　裴游时默然。 　　程溪将注意力放在治愈能量的补充上，一晃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微白。 　　“走吧，去灵矿脉。”程溪起身拂去鬓发露霜，招呼山洞里的裴游时。 　　“你……，算了，上我的灵剑。”程溪拿出另一柄上品灵剑，招呼一袭浅蓝衣袍的裴游时上来。 　　程溪见裴游时神情平静，解释道：“灵矿脉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况，要是需要战斗，现在能省点灵力就省点。” 　　裴游时闻言迈动步伐，身形轻盈踏上这柄仅半寸宽的剑刃。程溪如今的马甲也是男性体型，一柄灵剑踩两个大男人稍有些拥挤。 　　程溪脚步挪到剑柄上，施展避风灵力罩，辨别方向后，她运转灵力加足马力，御剑掠过荒山直奔目的地。 　　灵剑御空途中，一直保持沉默的裴游时突然开口：“在这停下。” 　　程溪立即操控灵剑降落至这片莽莽山林，昨天下过雨后，此地的水汽还未彻底烘干。 　　地面枯黄腐烂的树叶一踩就能挤出水来，裴游时循着一个方向走去，头也不回道：“在这等，五十息。” 　　程溪以为他是有什么私事要办，谁料五十息后，袍摆与袖口沾血的裴游时走了回来。 　　“你杀了谁？”程溪皱眉问。 　　裴游时步伐一顿，目光避开青年，淡声道：“不重要的人。” 　　“你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滥杀无辜，她作为医师，不会喜欢。” 　　裴游时掠过身旁时，青年低沉道。 　　裴游时身体一僵。 　　“你不说，她又不会知道。” 　　裴游时仰头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声音很低，“苗家，姬家，巫家，整个沼州……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你不会说的，对吗？” 　　裴游时气息忽然暴涨至筑基后期，手持血迹未干的灵剑，望向身形挺拔的清秀青年。 　　感受裴游时毫不掩饰的杀意，程溪寒毛直竖，睁大眸子盯着裴游时。 　　“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程溪心中发寒地质问。 　　裴游时眸色冰冷，握剑的手格外稳当，他唇瓣轻启：“挡我者，死。” 　　操！ 　　程溪忍不住在心里爆粗。 　　小说里裴游时是被人背叛后，慢慢变得冷漠无情，但眼下程溪琢磨着连前期都没渡过。 　　他怎么就突然黑化了！ 　　“你冷静点，灵矿脉就在附近，你想要灵气可以去那里夺取。你想杀人，去杀苗家，在他们没被杀尽前，别对无辜人下手。” 　　程溪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你杀不了我，你难道要我回去对程小药说，她挂念的人放着仇家不管，滥杀无辜吗？” 　　程溪的话令裴游时瞳孔微缩，神色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杀气尽褪，变扭道：“她会挂念我？不是挂念灵石吗？” 　　程溪：“……” 　　我想你对我存在一定误解。 　　“程小药虽然喜欢灵石，但她叮嘱我过来帮忙也是事实。再者，多端苗家几座灵矿脉，比你杀几万人所获资源都丰富。” 　　程溪说罢，见裴游时收起灵剑，她暗地松了口气。 　　“走吧。” 　　裴游时催促道。 　　程溪拿出灵剑，带上他继续往灵矿脉方向赶路，卫家主给的玉简只有一个大致范围，具体的灵矿脉入口还需勘察。 　　赶路近三个时辰后，程溪看着人烟罕至的荒山，她拿出玉简对比特征，将灵剑停在杂草旺盛的丛林里。 　　“玉简上显示灵矿脉就在附近，可能要找一找。”程溪话语刚落，裴游时拿出一副地图，他辨别方向后，带路道：“走这边。” 　　程溪：“？？？” 　　“你哪来的地图？”程溪惊奇问。 　　“刚才弄到的。” 　　裴游时随口应声。 　　程溪立即想到方才他突然喊停的举动，这座灵矿脉是苗家安排徐家看守。知晓具体位置的，只会是这两家的修士。 　　“应该是徐家主重伤，他们派人来灵矿脉搬救兵。”程溪思索一番后，推测道。 　　“这种算滥杀无辜吗？” 　　裴游时回头看着程溪，平静问。 　　程溪认真想了下徐家所作所为，两次伏杀，对河域下毒，她摇头道：“自然不算。” 　　裴游时扯了下嘴角，夸了句：“看来燕道友也不是迂腐的正道之人。” 　　程溪没做声，其实她以前是，但见识过修仙界残酷后，已经改过来了。 　　两人沉默地在山林穿梭，裴游时忽然顿住步伐抬了下手掌，程溪默契停下。 　　“敛息。”裴游时传音道。 　　程溪回想之前在玄天岛上所学的敛息功法，略作熟悉后，本就微弱的气息趋近于无。 　　就连裴游时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人还在，他才继续微微蹲下身体，拨开叶子细长的草丛。 　　程溪悄无声息靠近，蹲在他身边往下方看去，那条羊肠小道上，行走着两个筑基中期修士。 　　“此次老祖闭关，阵法又要开启数月，你东西都带够了？那破地方枯燥乏味，也不知何时才能开采完毕。” 　　“这回我准备得妥妥的！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也能熬得住。” 　　“好！我也买了些灵酒……嗬——” 　　裴游时甩出一柄黑色飞镖，将其中一人封喉，待剩下那筑基中期反应过来时，锋利剑刃已经刺穿他心脏。 　　这一切，仅发生在两瞬里。 　　程溪看着两具热乎尸体，眨了下眼。 　　“会不会易容术？”裴游时扯下这两具尸体的储物袋，随口问程溪。 　　“你能驱动他们的令牌？” 　　程溪觉得外貌不是问题，关键是修士令牌往往需要对应的灵识才能激活。 　　“可以。” 　　裴游时的路子野，在伪装灵识上也有一手。 　　“伪装灵识我不擅长，不过我会土遁术。只要阵法没有深入地下，那我就能进去。”程溪坦然道。 　　“嗯。” 　　裴游时把其中一人的衣物扒下，丢出两束异火将两具尸体焚烧，他改容换貌，就连身高也一模一样。 　　“走。” 　　裴游时声线也模仿得很像。 　　程溪忽然想到他刚才一开始没有选择动手，或许也有注意观察对方说话语调的意思。 　　两人沿着羊肠小道，行走约莫两刻钟，终于见到徐家帮忙看守挖掘的灵矿脉轮廓。 　　“你去吧，要是顺利，我们应该能在矿洞内碰头。”程溪干脆道。 　　裴游时点了下头，略作调整自身的气场后，靠近灵矿脉的入口。 　　程溪目送他的背影，拿出一只木鸟，选择绕到侧面找机会进入矿场。 　　“木伯可有察觉灵矿脉内的强者气息？”程溪给木傀儡传音。 　　“只有一个元婴修士，在灵矿脉深处，其余都是金丹期与筑基期，还有挖掘灵石的低阶炼气期。” 　　木傀儡舒展自己的精神力后，振奋传音道：“小娃娃，这座灵矿脉才刚挖掘，底下还有大批高阶灵石。要是能顺利拿下，资源足以搞定半座灵舟。” 　　程溪神采微亮，这倒是个好消息。 　　灵矿脉作为贵重品，苗家布下的防御不算弱，除去阵法外，还有将矿场团团包围的石墙。 　　石墙下方是巡逻的筑基期修士。 　　程溪把自己打算用土遁术潜入的计划告知木傀儡，它作为勘察，很快就帮程溪制定一个暴露系数最低的方案。 　　“这座矿场不大，不过东南侧建有两排石屋，大多数都没人。” 　　木傀儡传音：“石屋距离石墙大概二十来丈，只要你能控制土遁术距离，基本没风险。” 　　程溪在潜入前，先自己在石墙外施展两回土遁术熟悉，确保能掌握距离，她才站在木傀儡选定的黄金位置，土遁约六十米。 　　顺利出现在一间逼厌石屋内。 　　这个石屋一排都是床铺，个别木制床头还摆放着灰扑扑的挖矿衣物。 　　程溪换上后，顺手给自己这张清秀俊脸抹点墙灰，防止过于违和。 　　“入口有敌人袭击！速速支援！” 　　程溪刚准备踏出石屋，就听见一道金丹期扩音，程溪嘴角一抽，传音问木傀儡：“是裴游时那边？” 　　“是他，那些人都不是他对手，小娃娃，趁人都被他吸引，我们快进矿场！” 　　木傀儡催促道。 　　程溪动作干脆敏锐直奔灵矿洞，同时询问木傀儡：“这会不会惊动矿脉深处的元婴修士？” 　　“他的气息动荡，应当正在冲击境界，眼下他无暇顾及矿洞外的变故。不过还是要小心，此人一旦突破，应该是元婴后期。” 　　程溪有应长庭给的三万里传送符，她倒不担心自己性命，眼下最紧要是获取灵矿脉资源，其次如果能削弱这元婴修士，似乎也不错。 　　但这个难度较高，程溪跟裴游时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捏的。 　　程溪进入矿洞内部后，发现这里宛如蚂蚁巢穴，隧道墙壁坑坑洼洼，还有碎灵石的光泽。 　　裴游时在外面大杀特杀时，程溪边找矿脉图，边听木傀儡传音转播。 　　直到矿脉深处的元婴修士察觉到矿场变故，开启阵法将矿脉化作一个坚固的囚牢。 　　裴游时手里拿着一块布，一边拭去灵剑上的血迹，一边跟散步似地靠近矿脉洞口。 　　“那个镇守的元婴修士在矿脉深处，你打算先从哪里开始？” 　　程溪等在洞口，抛出一卷地图给裴游时，“刚找到的矿脉地图，这里才刚挖掘。” 　　“他想借灵脉灵气突破。” 　　裴游时收起地图，垂眸盯着手中灵剑神色平静道：“当然是从最深处开始。” 　　“重新挖一条隧道下去？” 　　程溪寻思着裴游时就是再狂，应该也不至于直接在那闭关的元婴修士脸上蹦跶。 　　“先下去再挖。”裴游时看着数条隧道，望向程溪，“认不认路？” 　　“嗯，跟上。” 　　程溪挑了个隧道，走了一步她突然停下，在裴游时疑惑之际，她拿出灵剑削切脚下泥土。 　　几十息后，一个通往第二层的大洞被程溪挖出来，她跳下去时，招呼裴游时：“这样快。” 　　凭借程溪对矿洞地图的研究，两人以极快速度下到第五层，镐头碰撞灵石声在这里哐当作响。 　　在这里挖掘灵石的低阶炼气期与监工，显然还不知晓矿场发生的变故。 　　程溪抽了抽鼻子，闻到很浅淡的灵草香，她看向裴游时：“这地方有天然溶洞，过去看看？” 　　“嗯。” 　　裴游时对于青年不拖后腿的行为很满意，两人并肩朝着一个隧道方向赶往。 　　中途有低阶炼气期留意到两人，但在发现两人都是筑基期，又连忙低下头埋头狂挖。 　　程溪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步伐。 　　“怎么？” 　　裴游时看向程溪。 　　“溶洞有个休眠的元婴妖兽，苗家还设置了隔音阵法，我有个主意……”程溪看向裴游时说。 　　她没解释自己是如何探查到的，裴游时也不问，他唇角一翘，眸中浮现冰冷笑意，“我也有个主意。” 　　不过十几息，一个先釜底抽薪把灵矿脉的灵气积聚，搅乱元婴中期镇守者突破，然后破坏隔音阵法惊醒元婴妖兽的计划，新鲜出炉。 　　两人靠近天然溶洞，拿着从半路捡到的镐头，对准隔壁湿润土壤开始挖掘。 　　程溪顺手在溶洞附近的角落埋了个只木鸟，用于跟木傀儡里应外合。 　　裴游时表示他能找到灵脉，两人埋头猛挖近两个时辰后，他丢下镐头道：“找到了。” 　　呈现在程溪眼前的是一大片散发着莹莹亮芒的灵石，从其精纯度来看，属于中品。 　　“居然不是一块一块的。”看着这体积超标的大块灵石，程溪有点意外地嘟囔。 　　裴游时盯着这块大灵石，心情愉悦道：“市面上是切割打磨好的。” 　　他伸手搭在灵石上，在程溪敏锐感知中，大灵石中的灵气疯狂涌入他掌中。 　　约莫五息，裴游时手中出现一小团纯粹灵气，外面被一个透明的薄膜所笼罩，确保灵气不会溢散。 　　“这是储灵法，因过于霸道，有损大陆地脉被销毁，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此法。” 　　木傀儡的精神力寄居在程溪怀中木佩里，它惊奇又有些遗憾地传音：“储灵法积聚的灵气珠不好评估价值，不过人类吸收倒是比灵石的效率更高。” 　　“到时候留着这个用于修炼，把灵石跟压箱底的药珠处理就成了。”程溪盘坐在地，淡定传音。 　　积聚灵气珠，程溪帮不上忙，她把注意力放在恢复气海灵力上，同时与木傀儡商议应对之策。 　　“储灵法很霸道，只要时间充沛，这座灵脉很快就会被掏空，那元婴修士不会坐视不理。”木傀儡提醒。 　　程溪自然清楚这点，她冷静道：“源禅的威力能破开那座隔音阵法，惊醒元婴妖兽吗？” 　　“破开倒是没问题，但元婴妖兽具备灵智，如果两个元婴合作……” 　　木傀儡考虑最坏的结果。 　　“不是还有传送符吗？” 　　程溪淡定道：“等那元婴修士被惊动，就破开传音阵法，妖兽性情暴躁，合作是极小的概率。” 　　程溪与木傀儡传音商议后，她睁开眸子看向裴游时，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遍。 　　“元婴修士惊醒前的灵气珠都归你，你把妖兽的隔音阵法破开就可，之后各凭本事离开如何？” 　　裴游时镇定道。 　　“行啊。” 　　程溪爽快答应，一旦镇守灵矿脉的元婴修士被惊醒，这座灵矿脉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程溪确实不打算久留，余下的灵气，裴游时能弄到多少，都算他自己的本事。 　　元婴修士闭关地点已被木傀儡摸透，它甚至已经规划好程溪破开隔音阵法，惊醒元婴妖兽之后的逃跑路线。 　　为确保成功率，程溪沿着原路回到第五层矿洞，拿出两尊木卫充当后手。 　　逼厌地道里，程溪手握裴游时积聚的灵气珠，炼化其中灵气，这效率确实比灵石要快近两成。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四天后，元婴修士察觉到矿脉深处的灵气有所减弱，木傀儡严阵以待。 　　“小娃娃，注意了……” 　　程溪连忙收起地上十几颗鸽子蛋大小的灵气珠，豁然起身，准备行动。 　　十息，二十息，百息过去。 　　“他好像以为是自己炼化灵气过度，换了个临近灵源的位置，还在静修。”木傀儡啧啧传音道：“就这警戒心，估计要等粮仓被啃光大半才会发觉。” 　　程溪松了口气，看向连续四天不眠不休的裴游时，随意道：“你先歇会？元婴修士那边有所察觉，但没往你这上面想。” 　　裴游时闻言，收回手坐在地上，看向青年语气平静道：“我有一招秘技，威力堪比元婴后期。如果你有办法钳制几息，有大概率重创他。” 　　程溪暗自吸气，不愧是男主，筑基中期就敢把注意打到元婴中期修士身上。 　　“能被派来镇守灵矿脉的元婴修士，基本都是家族中流砥柱。元婴之下，不过是凑数者，不管杀多少都会再补上。”裴游时眸子微眯道。 　　程溪沉默。 　　“一个家族，除去充当基石的中流砥柱外，便是矿脉资源与人脉。” 　　裴游时蛊惑道：“有机会，何不一试？体会下元婴修士的实力与强大，这同样是心境磨砺。” 　　程溪：“……” 　　得了吧，别人磨砺心境至多花点时间，裴游时这磨砺简直要命。 　　不过…… 　　程溪感受着自己澎湃的心跳，看向裴游时唇角微扬，轻快道：“如果元婴妖兽与镇守修士打起来，倒也未尝不可一试。” 　　程溪有特制传送符，局势不妙她可以当场跑路，她猜测裴游时也是有类似的底气在，才敢提出这种疯狂计划。 　　裴游时休整约四个时辰，再度沉浸在积聚灵气珠的忙碌中，两日一晃。 　　镇守这座灵矿脉的元婴中期修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程溪早就蹲在隔音阵法附近，木傀儡一提醒，她抽取大半气海灵力凝聚成源禅，砸向隔音阵法。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隧道里回荡，木傀儡的精神传音覆盖大半隧道，表示元婴妖兽已经苏醒，让众人尽快避难。 　　低阶炼气期修士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纷纷抛下镐头往上层走去。 　　程溪看着天然溶洞里被惊醒而震怒的元婴境盲龙，她连忙跳下之前准备的地洞，将储物袋里的泥土掏出来封上入口。 　　元婴盲龙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矿脉窝被挖得乱七八糟，震怒不已。它嗅觉极为敏锐，还停留在第五层隧道的个别金丹期修士立即被它盯上。 　　程溪在地洞里施展土遁术，有木傀儡指引，连遁三次顺利回到裴游时积聚灵气珠的小地洞。 　　为防止被找到，程溪早在破坏隔音阵法前，就已经把出去的那条路用泥土封上。 　　木傀儡充当侦查，观察盲龙与镇守灵矿脉的元婴中期修士动向，它聚精会神传音道：“元婴修士脑子不笨，他在找你们。盲龙在吞噬金丹期，双方暂时还没对上。” 　　程溪炼化灵气珠，抓紧时间恢复气海灵力，闻言微微挑眉，传音道：“金丹期应该是苗家人吧，他不救？” 　　“没救，在用他们拖延盲龙，苗家还真是……”木傀儡精神覆盖下，甚至能听见那几个金丹期修士绝望求救元婴期的师伯。 　　但那元婴修士并未回头。 　　木傀儡略竟有些好奇，这个人类势力究竟奉行怎样的处世之道。 　　同等境界的妖兽体魄比修士要强，尤其两者还有境界之差，随着盲龙吞噬完金丹期，又找上那元婴中期修士。 　　“哎——这盲龙也太怂了！它被一招虚张声势吓跑了！”旁观全程的木傀儡惊呆了。 　　程溪：“……” 　　这个结局她是真的没料到。 　　“准备跑路吧。”程溪看向裴游时叹息道：“那条盲龙被吓跑了。” 　　“盲龙？” 　　裴游时脸色古怪，淡定道：“也不一定是被吓跑，兴许是去找同伴了。盲龙是群居妖兽，有一只就代表附近至少有一窝，起码上百只。” 　　程溪：……峰，峰回路转？ 　　有木傀儡帮忙盯着，程溪只要在元婴中期修士找过来前跑路就行，她耐着性子炼化灵气。 　　打算再观望一会。 　　“嗡嗡嗡——” 　　程溪闭目修炼时，耳里敏锐的她听到泥土似乎在被拱动，就连泥土地面都在轻颤。 　　“来了，屏息！” 　　裴游时开口提醒。 　　程溪连忙收敛气息，在不断震颤中，程溪察觉有条盲龙就挨着狭窄地洞右侧擦过。 　　幸好裴游时有先见之明把这地洞填得只剩下一个平方，不然盲龙穿行，两人势必要翻车。 　　但也因地洞太小，又处于数百米下方，没有空气流动，程溪待了近三个时辰，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快。 　　“外面如何了？” 　　裴游时一边积聚灵气珠，一边问。 　　“打起来了，盲龙不敌……”程溪听着木傀儡的传音，叹息道：“这盲龙真是元婴妖兽？怎么感觉一点牌面都没有。” 　　十几条元婴初期的盲龙，合伙居然打不过一个元婴中期修士，木傀儡表示自己活了十几万年，真没见过境界这么水的妖兽。 　　“盲龙断肢生长，境界是保留的，只要睡的时间够长就能把境界堆上去。”裴游时淡定道：“再给我一天时间。” 　　程溪为了能试试能封禁灵力的特殊能量，也不介意再多等一天。她把地洞挖大点，放缓呼吸沉浸在修炼中。 　　第二日，裴游时看着枯竭的灵脉，灵气珠被他当作零嘴，抛了一颗吃进嘴里。 　　程溪：“……” 　　果然是吞金兽吧，这谁能养得起啊？ 　　“走吧。”裴游时休息两个时辰后，起身招呼程溪。 　　两人挖掘通道时，矿洞已经被元婴修士与盲龙的战斗余波崩塌大半。 　　根据木傀儡观察，它表示盲龙这种妖兽菜且瘾大，凭借皮糙肉厚与数量众多，硬是跟元婴中期修士打得有来有回。 　　“他知道你们没离开，应当存了把你们逼出来的想法。”木傀儡分析传音。 　　“睚眦必报，很苗家。” 　　程溪在挖开地面前，跟裴游时商量出手顺序：“我会暂封他术法，但效果持续多久，我也无法保证。” 　　“至少给我两息时间。”裴游时头脑冷静道。 　　程溪轻松道：“不是还有盲龙吗？我换个方向，你见机行事吧，保重。” 　　不管裴游时动不动手，程溪都打算试试自己的特殊能量。她手握镐头在木傀儡指引下，朝对面方向挖去。 　　半刻钟后。 　　程溪抽取花瓣中间的淡蓝能量，它就像飘絮，仿佛随时会散，却又被她牢牢控在掌心里。 　　程溪用稿子顶开地面，将一团淡蓝能量吹向半空中的元婴中期修士，在他的术法砸下来前，毫不犹豫施展土遁术跑路。 　　元婴修士岂会轻易放过捣乱之人，他凝聚威势浩荡的术法正要砸向地面，那肉眼不可见的淡蓝能量飘到他面前，轻易穿透防护，渗入他体内。 　　元婴中期修士察觉自己浑身灵力都像被凝固般，无法调动，他脸上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惊骇。 　　这怎么可能…… 　　下一瞬，一道令元婴中期修士毛骨悚然的威胁自地面传来，他试图从储物袋里拿出保命法宝，他不断调动气海灵力。 　　这种诡异的凝固，持续约四息，当熟悉的灵力感回归身躯，元婴中期修士还来不及高兴。 　　一道散发不详气息的黑色箭矢一击必中，将他身躯穿透，裴游时不看结果，直接激活自己的底牌离开。 　　已经借助土遁术跑出封锁阵法外的程溪听木傀儡现场传音，得知苗家那个元婴中期修士重伤后，脸上浮现舒爽笑意，“漂亮！” 　　根据木傀儡的观察，她的特殊能量对元婴中期能造成约莫四息灵力封锁。 　　“四息，不错了。”程溪心满意足。 　　要知道她现在才筑基初期，就具备钳制元婴修士的手段，并且这杀手锏还可以继续提升。 　　就很爽！ 　　程溪连续施展十几次土遁术，直到气海灵力耗尽，方才在一处荒山停留。 　　她略作休整，沿着燕逍前往平沙河的这条驿路，御剑飞往最近的一座城池。 　　当天傍晚。 　　程溪抵达衡青城，这里的入城手续没有缘仙城那么复杂，只要缴纳十块中品灵石当令牌费就行。 　　程溪将铜制令牌挂在腰间，正准备在这座城池的大商行逛一圈，身后忽然扑来一阵风。 　　“燕逍！” 　　程溪身形敏锐一闪，扑了个空的筑基初期女子回首盯着她，顿时一脸哀怨：“我听林道友说你去了平沙河，还想着你走出阴影，可算接了个正经点的委托。” 　　“结果你怎么又偷偷摸摸过来了啊，上回论道你输给萧衡，答应他自此不踏入衡青城，你这……” 　　程溪满头问号，但想到自己披的马甲，还是用燕逍的声线低沉说：“我只是来买个储物袋。” 　　“唉。” 　　女子摆出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叹息道：“算了，你既然拉得下脸，那就过去吧。” 　　“这次苗家举办的圣坛名额还没满，反正试试嘛也不亏，要是能过，你的毒心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女子鼓励道。 　　程溪听到苗家，精神本能紧绷，在平沙河她还能顶着燕逍马甲放飞自我。 　　但在熟悉燕逍的女子面前，她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从这位外向爽朗的女子这听到不少情报。 　　比如燕逍跟萧衡的恩怨，两人均为辅修毒心经的医师，又是邱金郡出身，自然避免不了相互比较。 　　只是平日燕逍总输多赢少。 　　从女子无意透露的信息中，程溪大致拼凑出萧衡此人的性情，骄傲，寡言，是个医痴。 　　程溪对马甲原主的恩怨没什么兴趣，倒是苗家的圣坛让她兴致盎然。 　　眼见天色已晚，程溪提出找个住所暂住，女子便把她带到一间客栈。 　　进门时，一位白衣素净的女子恰好从楼梯下来，她略一抬眸，视线落在程溪身上皱起娥眉。 　　她的语气生硬冷淡：“燕逍。” 　　程溪看向身侧女子，等着她解释。 　　“唉你想去圣坛肯定会碰上萧衡啦，所以我就把你带过来见她啦。”女子摊手。 　　程溪：“？” 　　“之前论道其实也没设赌注，这来不来衡青城，不都是你们私下约定的嘛，你去向她服个软。”女子朝程溪挤眉弄眼，明着说给萧衡听。 　　“哼。” 　　萧衡巧秀鼻翼发出一声冷哼，越过程溪时，小声嘟囔：“言而无信，岂是男人。” 　　程溪：……，被你说中了呢。 第77章 圣坛 　　原主燕逍性子就是那种话少的人, 在黎甜甜絮絮叨叨下，程溪一直未被怀疑。 　　“圣坛明天还会选拔一回，你记得早点去试试, 也好早些死心。”黎甜甜说罢，动身离开厢房。 　　程溪目送她关门背影，碰了碰怀里的木佩传音道：“木伯，你帮我盯一下她。” 　　“此人有古怪？” 　　木傀儡注视着黎甜甜沿着楼梯下去, 发现她跟多数人都人聊得上几句，“这位女修人缘很好。” 　　“古怪谈不上，只是太殷勤了些。”程溪等了约莫盏茶时间, 才起身拉开厢房门。 　　她走在客栈走廊上, 临近拐角处, 忽然冒出一位素白衣裙，模样清冷的女子。 　　与原主有过节的萧衡。 　　“你答应过我，永不再踏入衡青城。以你医术, 根本不可能通过圣坛, 你何必前来自取其辱？” 　　萧衡语气冰冷, 格外认真。 　　程溪毕竟不是原主，她没有之前的观感支撑情绪, 只觉得萧衡这番话，不太像是在嘲讽。 　　“之前是之前, 平沙河历练让我进展飞速，你又如何笃定我必定是自取其辱？” 　　程溪唇角微扬，打量筑基中期的萧衡, 轻笑：“我若通过圣坛选拔，你当如何？” 　　萧衡盯着清秀青年翩然笑意，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别开视线哼声道：“你不可能通过。” 　　“凡事总有例外。” 　　程溪语气随意，越过萧衡准备下楼。 　　“圣坛……”萧衡忽然伸手抓住青年衣摆，她唇瓣轻动，声音低得微不可闻：“没你想的那般好。” 　　程溪眉头一挑，虽然她很想问问详情，但想来以原主的性情，或许会觉得萧衡这是吃惯山珍海味，还告诉穷苦人说山珍海味没那么好吃。 　　从黎甜甜透露的情报中，萧衡已经参与过三次圣坛，而原主燕逍屡战屡败，次次都没成功过。 　　“这我自有评断。” 　　程溪平静说罢，扯回衣摆扬长而去。 　　萧衡静静注视青年背影，手掌虚握成拳，隐忍着折身回厢房。 　　程溪离开客栈后，找个隐蔽巷子换一身衣物，又拿出一个红白狐狸面具，轻易戴在脸上。 　　这面具是裴游时给的，程溪本来都做好不能说话的准备，结果她发现这面具格外松散。 　　“禁制失效了？” 　　程溪有点意外地自语。 　　“是应公子给的化形符品阶太高，这面具不敢造次。”木傀儡传音道：“小娃娃，你让我盯的那个女修进了一家医堂里，好像是专门用来接待医师。” 　　“离得太远，精神力没法听到交谈内容，位置就在此地以北的一条偏街。” 　　“嗯。” 　　程溪应了声，并未去医堂，而是抵达衡青城最大的商行，购置储物袋。 　　修仙界的储物袋越大，价格越高。 　　在商行管事的接待下，程溪得知筑基期所能掌握的最大储物袋是三百立方，其价格猛涨至一百二十万中品灵石。 　　是八十立方的十二倍！ 　　“你们是任家直属商行，还是仅挂名？”程溪问接待的金丹初期修士。 　　“自是直属。”商行管事笑答。 　　“实不相瞒我跟你们任家少掌柜，任秋见关系挺好的，这价位能不能便宜点？” 　　程溪想到任秋见之前说的话，打算试下，上回离开玄天岛，任秋见说要买什么去她家商行报她名字有折扣。 　　反正试试也不亏，程溪说罢望向商行管事，发现他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微惊，有些不敢置信道：“道友果真认识少掌柜！？” 　　“嗯，至于证明，她没给我信物。只道给商行管事说句乙亥，对方便知晓。”程溪回忆与任秋见的交谈，淡然道。 　　“是，今年确实是乙亥！” 　　金丹初期管事笑意恭敬道：“这三百立方储物袋，贵客看一百万中品如何？” 　　好家伙，直接便宜二十万中品！ 　　面具下，程溪眨了下眼，没想到任秋见的名字这么好使，她摁耐住蠢蠢欲动的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下回再来，还有折扣吗？”程溪当场更换完储物袋，望向管事认真问。 　　“折扣有的，或多或少，均依市价而定。”管事语气恭敬。 　　程溪满意点头：“好，告辞了。” 　　“小娃娃，灵舟部件可以委托木匠行去制作。到时候由我拼凑雕刻阵法，这样一来，效率更快。”木傀儡提醒道。 　　程溪痛快应下，只要木傀儡把部件图纸与相关材料资料准备，她就能立即着手准备。 　　衡青城有专门的当铺，程溪整理完储物袋，把各种杂七杂八的物品当掉，换了将近三十万中品。 　　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去了趟拍卖行，把价值偏高的珍稀药珠尽数售出，一下子回笼超过五十万上品。 　　看着储物袋里近百万上品灵石，程溪找了家情报机构打听圣坛的消息。 　　作为能提升医术的历练，圣坛被衡青城远近医师们格外追捧，众医修均以能参与圣坛而自豪。 　　程溪回到客栈厢房后，灵识从手中玉简抽出，看向书桌后方的木傀儡，考量道：“圣坛举办半个月，我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在衡青城做一批灵舟部件。” 　　木傀儡应了声，在宣纸上挥洒墨汁。 　　程溪盘算自己储物袋的灵气珠，她还剩下二十七颗，其价值逼近六百万上品灵石。 　　灵气珠她准备自用，灵石可以用作货币，购买有利于自身发展的东西。 　　虽然应长庭准备的三万里传送符她也有不少，但这东西的原材料就非寻常人能弄到。 　　程溪自从体会过御剑飞行后，反而更加想要不耗气海灵力速度还快的灵舟。此物不光能当代步工具，还可以充当大仓库。 　　袖中灵舟除了造价成本昂贵外，没有任何缺点。 　　程溪快馋哭了。 　　次日清晨。 　　程溪收起木傀儡给的部件图纸，同时拿一节罕见灵木给它当口粮。之前吃剩三分之二的灵木，还剩一小节估摸着还能再吃一次。 　　本着一块投喂的想法，程溪拿出魂珠又抽出近两成精血给人炼魇。它已临近苏醒，在程溪的安抚下，又恢复平静。 　　“小娃娃，黑雾现在也是一大助力，有它就算元婴修士也奈你不何。”木傀儡传音道：“让它苏醒用苗家当口粮，提升会更快。” 　　“苗家除了元婴还有化神境，甚至更高层次的强者。上回在西岭山脉，小魇已经暴露，炼制它的势力应该正在撒网寻找。” 　　程溪摇头道：“你之前说过，袖中灵舟速度堪比元婴修士，且阵法也能抵御元婴攻击。灵舟没有制造出来前，小魇再好好攒攒底蕴才是上策。” 　　程溪这是在为炼火宗派的追杀而布局，苗家充其量只能算个小boss，但炼火宗派不同。 　　那可是体量不弱缘仙宗的一流势力。 　　便是裴游时解决炼火宗派，也是在大后期，程溪哪敢掉以轻心。 　　程溪喂完神兽精血，收起魂珠离开客栈直奔圣坛选拔的场地。 　　这一大早，两进的大宅院里，往来的都是筑基期医修，黎甜甜交友极广，与谁都能聊上两句。 　　“燕逍！”黎甜甜余光瞥见程溪，连忙挥手打招呼：“快些，选拔还有半刻钟就开始啦。” 　　“别说我不照顾你，今天选拔考验的是凝聚手法，这可是基本功啊，你应该很在行吧。”黎甜甜挨近程溪，压低声音透露道。 　　筑基期修士耳力何其敏锐，同样前来参加选拔的医师听到后，皆有所思。 　　“选拔何时结束？”程溪平静问。 　　“一百个名额已经凑齐九十个，应该这两天就会出发，但前提是你得通过啊。”黎甜甜轻叹。 　　“凝聚手法，我还是有把握。” 　　程溪只得这么说，黎甜甜面露幽怨：“你前几回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程溪：“……” 　　“罢了，平常心，平常心。” 　　黎甜甜安慰：“圣坛每隔两年举办一回，只要你潜心修行，总有能通过的那日。” 　　“别说得其他人像在故步自封。”萧衡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她语气生硬：“余下十个名额里，至少有二十多人凝聚手法比燕逍厉害。” 　　“寻常人早就知难而退，唯你燕逍脸厚如墙，屡败屡战，浪费时间。”萧衡神色厌恶。 　　“这至少说明燕逍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嘛，你好歹与燕逍同出邱金郡，你就不能给他鼓鼓劲吗？每回都打压他。”黎甜甜面露无奈。 　　“浪不浪费时间，等此次选拔结束就知晓了。”程溪冷静道，她看出萧衡非常不想让‘燕逍’参与圣坛。 　　但她之所以参与，就是奔着苗家而来，若是圣坛价值很高，那她会很乐意捣个乱。 　　萧衡眉头紧皱，冷着脸踏进大宅院。 　　程溪用身份令牌报名后，被领到选拔场地，手握分到的号牌，席地而坐。 　　半刻钟一过，考核的庭院依次走来十位金丹期修士，他们落座于方台的木椅上。 　　筑基中期的萧衡混在这群金丹期修士里，同样是鉴定师之一，她目光死死盯着燕逍，就差把打算暗箱操作写在脸上。 　　程溪面露无奈，觉得萧衡也挺拼的。 　　“此次选拔考验是凝聚药珠，从效率至品质，由鉴定师们评分。分数超过九十，且排名前十的修士，便算合格。”操持选拔的筑基后期修士扬声道。 　　有修士负责喊号，提炼的药草由选拔方提供，每人只有一次机会。 　　程溪看着被喊上去的修士，那株药草属珍稀品质，她目测约莫三五息就能凝聚药珠。 　　但站在方台上的筑基初期医修却花了十息，凝聚出来的品质离翠绿还要差些。 　　程溪微微皱眉。 　　这基本功有点菜啊…… 　　十位鉴定师与程溪的想法相似，这位修士最终得分只有七十二。 　　此人也洒脱，看到得分后，朝鉴定师行完礼，又回到原位盘坐，明摆着当观众。 　　程溪盯着自己六十五的号牌，兴致缺缺盯着一个个被喊上台的筑基期医修。 　　但凡有品质稍微过得去，时间控制在五息内的，萧衡给的都是满分。好几个擦线的修士被她送上九十分，有了竞争名额的机会。 　　程溪目光与萧衡对上，后者微微挑眉，又给一位修士打出十分的满分。 　　才上台四十个，符合九十分的修士已有十一人，这表示程溪哪怕擦线九十分如果是垫底，也没法通过选拔。 　　而因十个人十分制，如果萧衡下定决心要打零分淘汰程溪，那么她几乎没法通过。 　　程溪有点点头疼，看来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轮到程溪时，她拿着号牌踏上木制方台，从侍从托盘里取下一株珍稀药草，当真众修士的面，开始提炼。 　　一息，两息，三息。 　　一颗深绿圆润毫无杂质的药珠呈现在十位鉴定师面前，不论是提炼速度亦或者品质，程溪的表现引起了小范围喧哗。 　　“这么快？！真有这么流畅吗？” 　　“厉害啊，深绿药珠，这可是最顶级的品质，也不知此人师从哪一脉。” 　　“简直吊打之前那些人。” 　　身为医修，提炼药珠是基本功，但越是基本功，越考验硬实力。 　　“这不可能！”萧衡死死盯着程溪面前的这颗药珠，她脸色微变，咄咄逼人道：“以你的实力，怎么可能凝聚此等药珠。” 　　“萧鉴定师，我可是当着你们的面凝聚。我有没有搞小动作，十位鉴定师应当看得一清二楚。” 　　程溪看着萧衡，语气平静道：“我为了能参加圣坛，还是很努力的，请问能评分了吗？” 　　“当然。”一位金丹期鉴定师颔首。 　　萧衡双肩气力卸下，眸色灰败，盯着青年喃喃自语：“你为什么……”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萧衡无力举起十分的牌子，别开头不再去看程溪。 　　满分。 　　作为第一个满分，程溪朝众鉴定师颔首，踏下方台挑了个空地盘坐，等待消息。 　　除非这场选拔再出十个满分，不然基本压不下程溪的风头。萧衡或许也是意识到这点，她的评分开始随大流，不再白给。 　　时值正午。 　　选拔结束，其中九十分以上的有十七人，程溪身为唯一的满分，顺利拿到圣坛名额。 　　不算明亮的堂屋内，包括程溪在内的十人需要接受圣坛的印刻，同时要向圣印起誓。 　　参与者不得泄露圣坛的任何情报，不然就要遭受圣印的审判。 　　程溪盯着散发着不祥之气的白色圣印，气海心法蠢蠢欲动，随着前面几个印上鲜红圣印，轮到程溪时，她照葫芦画瓢地向圣印起誓。 　　一缕淡淡的黑气飘进程溪大脑，然后被心法泯灭，这禁锢与束缚，对她无效。 　　随着圣印压在她左手腕，那浓郁的不祥之气悄然在她体内扩散，结果被心法无情扑杀。 　　程溪印完就抽回手，同时压制心法，避免还没进入圣坛就先把印记给弄没了。 　　有圣印这一出，程溪瞬间理解萧衡为何要千方百计阻止原主燕逍进入圣坛。 　　这玩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一般人似乎没有察觉圣印的异常，程溪余光不着痕迹打量其余九人，他们对手心印记皆格外欣喜。 　　因选拔圆满结束，程溪得知明日就会启程前往圣坛，到时会有专门的兽车赶来负责将人送过去，众人只需早上在大宅院等候就行。 　　程溪见天色还早，她离开大宅院后，乔装打扮直奔衡青城的木匠行，与他们洽谈部件制作的事。 　　“这些部件所需全部是稀少灵木还有岁龄要求，价值不菲，这，保证金起码得十万上品。”木匠行的老师傅在茶室里，与程溪透底道。 　　“若全部做成，全款是多少？”程溪沉声问。 　　老师傅盯着图纸，捋了捋灰白的胡须道：“大约要七十万上品，这些部件数量不少，便是整个行里木匠日夜不眠，也得要十数日才能完工。” 　　“价钱不是问题。” 　　程溪心里暗嘶一声，满脸肉痛地说：“最紧要的品质要合格，最好在二十日内完工。” 　　“这好说。”老师傅爽快道。 　　为确保品质与精细度，在签订契约前，老师傅让几个木匠照着图纸上的部件，现场雕琢一份。 　　约莫半刻钟后，五个部件出炉，木傀儡精神一扫，嫌弃传音道：“瑕疵太大了，怎么能这么刻呢？一号部件应该用平刀磨边，且榫卯结构太勉强……” 　　程溪发现木傀儡的点评教学意义不小，她索性充当转述者，把五个部件挨个原话点评。 　　老师傅听到这些话，立即明白这是碰上懂行的了！ 　　“既然是行家，那我也不打马虎眼。”老师傅说罢，自己上手雕刻一个，他的作品得到木傀儡还行的评价。 　　“一万个部件，二十天，就照这个品质，如何？”老师傅爽快问。 　　“行。” 　　程溪痛快点头，她缴纳保证金后，与木匠行的主事者以及负责这个项目的老师傅，签订双份平等契约。 　　二十天后，她只需带齐尾款，赶来取货就行。 　　“还挺省事，就是不便宜。”程溪回到客栈，传音向木傀儡感叹。 　　“等这些部件做好，小娃娃记得去大城池里采购一批制作阵法的材料，这笔开销应该要七八百万上品灵石。”木傀儡提醒。 　　程溪：“……” 　　七、八百万，上品灵石！ 　　瞬间感受到贫穷的程溪心肌一梗，但想到灵舟，她咬咬牙，寻思着等圣坛结束，是时候发挥自己医术特长用于敛金了。 　　下午，程溪窝在客栈厢房里炼化灵力恢复治愈能量，她耳力敏锐听到门外的轻缓步伐声，挑了下眉。 　　“是那个姓萧的女修士。” 　　木傀儡提醒。 　　“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了。”程溪想到圣坛，她结束修炼，起身打开房门。 　　本在纠结的萧衡被吓了一跳，看见青年这张脸，她气得咬牙转头就想离开。 　　“你过来，不是想提醒我？”程溪见状，随意道。 　　萧衡背影顿住，恼怒道：“你已得到名额，如偿所愿，还需什么提醒！？你总这样，将我的提醒置之脑后，连命不要！” 　　“真夸张，圣坛可是能提升医术的修行地方，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到名额。” 　　程溪不以为然地轻笑道：“这怎么会要人命呢？” 　　萧衡听到这话，气得眼眶通红。 　　她猛地转身气势逼人地靠近，双手将程溪推进厢房里，自己也跟着走进来，她用灵力关上房门。 　　“你已经签订圣印，算半个知情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可知上一批参与圣坛那百人里，还余下多少存活者？”萧衡揪着程溪胸膛衣物，声线低沉。 　　“噢？还剩下多少？” 　　程溪这张清秀俊脸浮现淡笑。 　　“一百个，现在只剩下七个，你会是这七人之一吗？你从小打到运气就不好，回回算命都说你是早夭之像，燕逍，你这回真是自寻死路！” 　　萧衡这些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她呼吸急促，满脸责怪，既是对自己，也是对燕逍。 　　她没能阻止燕逍往火坑里跳。 　　这一瞬的巨大挫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压垮，她秀巧鼻翼泛红，声音微哑，“你总说黎甜甜是好人，让我不要对她有偏见。” 　　“你可知道，她专为圣坛物色医修，她认识的活人多，她认识的死人更加多！” 　　程溪脸上笑意淡去，她伸手刚触到萧衡手掌，后者便如触电般连忙将双手抽回。 　　“圣印已经印下，说这些也无事于补。圣坛的目的何在，如何才能提升存活率，才是最紧要的。”程溪抚平被抓皱的衣物，平静道。 　　萧衡略作吸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想在圣坛存活，必须，准备足够的辟毒丹。”萧衡垂下眸子，自嘲地轻笑：“但这也只是，将死期延后些罢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萧衡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深青的经脉，低声自语。 　　“圣坛内有毒？”程溪眸子微睁。 　　“那里常年被毒物萦绕，我们这些人过去，就是提炼毒草药珠。”萧衡说。 　　“你说的死期延后是指？” 　　程溪压下心中激动，冷静问。 　　“圣印是一种毒咒，圣坛能缓解圣印发作。每隔两年必须去一趟圣坛，不然器脏会被圣印腐蚀。”萧衡压抑着戾气道。 　　因众修在接触圣坛前，必须对着圣印立誓不得向外人泄露相关情报，一旦违背，就会遭心魔侵蚀。 　　也正因此，之前幸存的修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修士往火坑里跳。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各种借口阻挠亲近的人。 　　但让萧衡想不到的是，哪怕自己极力阻止甚至不惜恶语相向，燕逍最终还是被刻上了圣印。 　　“苗家建造圣坛的用意何在？”程溪对圣印表现得很淡定，她转身坐在凳椅上，给自己斟倒一杯茶水。 　　萧衡忍不住暴躁道：“你都快死了，你还管苗家用意！明天就要出发，你的解毒药方准备了吗？” 　　“去平沙河前有准备药方跟解毒丹，这方面我倒不缺。再者刻上圣印就代表着会死，死得明明白白总好过一无所知。”程溪语气平静。 　　看着气定神淡的青年，萧衡忍不住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怔了下才道：“你以前，没这么豁达。” 　　“是啊，人总归会成长。” 　　程溪随口应付，“你兴许忘了，我们有多久没像这样心平气和地交谈。” 　　“五年。”萧衡垂着头回应，低声道：“圣印也并非必死，只要你愿意借助圣坛的毒雾，转修毒道。” 　　“所以你修毒道了？” 　　程溪打量萧衡，她没碰过萧衡手腕，尚还不知她体内毒性如何。 　　萧衡摇了摇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你不要好奇苗家建造圣坛的目的吗？我听另外几位前辈说，是用来养蛊的。” 　　“苗家的蛊虫，有极大一部分是在圣坛里孵化……哇咳咳——” 　　萧衡说着说着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她连忙掐着术法清理，朝程溪露出一个不自在的笑，“我说的好像有些多了，你先休息。” 　　“等等。” 　　程溪立即喊住她，起身走近伸手握住萧衡的手腕，随着肢体接触，她心法的震颤幅度很清晰。 　　这强度虽弱于裴游时所中的毒性，但也属于时间一长就会致命的剧毒。 　　萧衡看了眼不容置喙的清秀青年，心脏一跳，连忙低头不自在地将手抽回，低声解释道：“我没事，只出说得有点多，被警告了。” 　　“我在平沙河解决鱼传毒期间，巧遇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医师。她当时提及解毒药方，我有幸跟她探讨相关药方，得知了一门偏方。” 　　程溪忽然庆幸自己留了些药材，她信口胡诌着把药灶与药罐拿出来，在厢房内布置灵力阵法。 　　“我还没试过效果，你帮我试试？”程溪看向身材纤瘦一身素白的女子。 　　萧衡看着动作熟练的青年，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寻一个凳椅坐下，安静注视青年一举一动。 　　虽然是胡诌的药方，但程溪也挑了几样不相悖的药材炼化融合，燕逍用于生火的木头只是普通灵木，被燃烧后溢散着柴火味。 　　远不如药木那般对药性有增幅。 　　“你真的，进步了很多……”萧衡喃喃道，“你以前，药材融合总是笨手笨脚。” 　　五年没怎么接触，眼前的青年更加优秀了，但也让萧衡感觉到有些陌生。 　　程溪闻言，隐去眼底淡淡的怅然，佯装熟稔淡笑道：“那有超越你吗？” 　　“哼，那还差得远！” 　　萧衡别开头，沉默半晌，她有些别扭地问：“我发现你嘴皮子也比以前会说了，你都跟谁学的？” 　　“以前你们不是嫌我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程溪顺势说道。 　　“谁嫌了，是黎甜甜总让你多与人接触。”萧衡没什么防备，谈起黎甜甜，她负气道：“你总有一天要被她给害死！” 　　想到早就凉透的燕逍，程溪：“……”唉，太惨了。 　　“我以后离她远点。”程溪表态。 　　萧衡一愣，忍住上扬的嘴角，轻快哼了声，但想到圣印的事，又怨念道：“现在离远点，晚了。” 　　“不晚，喝了吧。”程溪端着半碗下了料的黑色药汤，递到萧衡面前。 　　“怎么这个颜色？” 　　萧衡看了眼苦味扑鼻的药汤，有点嫌弃：“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研究下卖相。” 　　“有效就行了，要什么卖相。”程溪说了句心里话。 　　“所以之前才没有人找你熬药，都嫌你熬的太难喝。”萧衡说罢，心情愉快接过瓷碗，抿了口。 　　她发现药汤闻起来苦，但味道仅仅是有点涩，倒不至于难以下咽。 　　她半碗下肚，药汤流过四肢百骸，一阵灼烧感让她眉头微皱，伸手攥住程溪的衣袖。 　　“这药汤……” 　　萧衡压抑身躯异常，细细感悟药性效果后，抬头盯着程溪，面色惊愕：“你从哪得来的药方？！” 　　“之前不是说了，偏方，效果如何？”程溪认真问。 　　萧衡连忙点头，“很好，还有吗？我再喝点。” 　　在得知圣印的真相后，她也曾寻过解决方法，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走毒道，却没想到会在燕逍这里得到转机。这偏方的药效在她看来，已经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境地。 　　程溪把药罐里剩下的药汤都倒出来递给萧衡，她只滴了三滴治愈能量，主要是试试效果。 　　眼下看来效果还不错。 　　两碗药汤下肚，症状得到极大缓解的萧衡眼巴巴盯着程溪，脸颊微红问：“你还能再熬吗？药材的灵石，我可以付给你。” 　　“我暂时也只搜集到这一副偏方。”程溪摇头道：“等圣坛结束，再熬给你。” 　　“行。” 　　萧衡立即应下，想到圣坛，她提醒道：“你们新人进去，会被安排在木屋里，每天就是凝聚毒草。只要你带够解毒药方与解毒丹，熬过毒雾侵蚀就能活下来。” 　　“嗯。” 　　程溪神色轻松地颔首，毒雾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大补之物。 　　而且程溪也没想到，苗家的大部分蛊虫孵化地居然在圣坛，这要是把圣坛推翻…… 　　程溪光是想想苗家人得知这个情报以后的表情，就觉得格外刺激！ 　　夜晚在程溪的修行中度过，次日清晨她抵达之前选拔的大宅院，与另外四个医修，被接上一辆防止灵识窥探、没有车窗的特制兽车厢。 　　这摆明是不想暴露圣坛位置，程溪传音给衣物里的木佩问：“木伯，你的精神力能舒展出去吗？” 　　“可以。”木傀儡回应很快。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苗家人，属实没料到程溪身上会有木傀儡这种超出认知的老古董。 　　在木傀儡的汇报下，圣坛路线已经在程溪脑海形成一张立体地图，兽车赶路近一天后，才停下。 　　“小娃娃，这座圣坛入口有化神境镇守。”木傀儡谨慎传音道：“我先沉寂，进去以后你再唤我。” 　　“好。”程溪凝神静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与旁人无二。 　　在进入圣坛前，所有人必须呈现各自的圣印，并且再被加持一道可以抵御毒雾侵蚀的圣眼。 　　程溪打量右手这只让心法没反应的鲜红圣眼，几息后，让人心理不适的圣眼忽然眨了下。 　　程溪背后瞬间激起一层疙瘩。 　　“嘶——这只眼睛居然能动！” 　　“太吓人了吧！” 　　“好可怕啊。” 　　…… 　　圣坛谷的茅草屋建筑空地上，一位金丹后期的绿袍修士冷着脸道：“肃静！不要大惊小怪。” 　　“圣眼是保护符，只要你们的行为危及生命，圣眼就会发出预警，你们要好好保护圣眼。” 　　金丹后期修士此话一出，众人的议论声顿时消去大半，程溪伸手戳了戳这只眼睛，发现它虽然贴在肌肤上，但触感与肌肤截然不同。 　　这是蛊虫！ 　　程溪心中了然，收回手。 　　当百人都被种上圣眼，圣坛修士手持令符，对着一面石壁激活。不过须弥，山壁呈现一条幽深通道。 　　在行走过程中，程溪发现除去明面上巡视的修士外，圣坛暗处还潜藏着不少监视蛊虫。 　　若不是她嗅觉灵敏，还真发现不了。 　　穿过山壁隧道后，程溪直感不断预警，除去金丹期外，此地还有不少威压更盛的元婴修士。 　　众人跟着圣坛修士穿过这片灵气充沛，与小镇无二的建筑，抵达一个漩涡状的微型传送阵前。 　　“从这穿过去，那边有人安排你们的修行。”圣坛修士语气平静。 　　程溪夹在人群中间，跟着队伍淡定穿过微型传送阵，下一瞬，浓郁毒雾铺天盖地袭来，她气海心法反射性吞噬，但也仅持续一息就被她压制。 　　“这个，毒抗强，弄到中间的木屋去。”程溪视野黑暗期间，听到一个阴冷嗓音，紧接着她肩膀被人捏住，身躯腾空而起。 　　“这里就是你接下来的修行地。” 　　伴随一道冷淡声音，程溪脚步刚挨着地面，肩膀被重重推了下，她踉跄几步才站稳。 　　程溪尝试伸展灵识，结果灵识遭到压制，她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狭窄的空荡木屋。 　　因程溪刻意压制心法，毒雾中蕴含的毒性钻进她体内，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却格外强烈。 　　头晕、恶心、痉挛…… 　　这种中毒后的症状让程溪无力瘫倒在地，她闭上眸子蜷缩身躯，直到那脚步声靠近。 　　“啧，真没用。” 　　那人说罢，粗暴掐开程溪嘴巴，塞入一粒丹药，冷漠道：“你要是不能在丹药失效期间适应毒性，就会被毒死在这。” 　　程溪五官痛苦紧皱，一言不发，直到脚步声走远，走得再也听不到，她才睁开双眼。 　　“小娃娃，别动！” 　　木傀儡忽然传音制止，“你翻个身，把右手的子蛊遮住，我用精神力切断它与母蛊的感知，小心别弄死了。” 　　“这种子蛊与母蛊有血脉感应，若是死亡一只，他们查找起来，你就麻烦了。”程溪闻言不敢掉以轻心，她假装被毒性折磨疼得翻身。 　　趁着木傀儡切断感知，程溪运转心法把子蛊从手背逼出来，抓着装进一个透明瓷瓶里。 　　红色的子蛊在瓷瓶里不断挣扎，但因切断感知的缘故，只要它不死，母蛊就不会察觉。 　　程溪将其收入储物袋，不再抑制心法，她体内毒性瞬间被吞噬一空。 　　在此期间，程溪割破手掌，用普通血液在自己右手重新画上一只鲜红圣眼。 　　“血腥味。”木傀儡提醒。 　　“知道。” 　　程溪从储物袋拿出药灶与药罐，特意炼化融合那种药香味浓郁的，生火之后，右手搁在药罐上方慢熏。 　　“外面什么情况？” 　　程溪边熏边问木傀儡。 　　“这里的阵法压制了灵识，我只能看见方圆二十里。”木傀儡遗憾传音。 　　程溪：“……” 　　别凡了，别凡了！她筑基初期的灵识，硬是丁点都伸展不出来，木傀儡这二十里可视范围，简直了！ 　　“这里还只是圣坛外围，小娃娃，想要进去把蛊虫捣毁，基本不可能。”木傀儡忧心忡忡。 　　“嗯，这个且不提，难度太高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了，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发现？” 　　程溪不是鲁莽性子，她但凡要做，起码得有七成以上把握，或者能全身而退。 　　眼下两者都不具备，程溪忍一手合情合理，圣坛位置她已经清楚，过两年清算也不迟。 　　“其它发现，小娃娃你应该会很喜欢。”木傀儡传音道：“这座毒雾区域，有五座庞大的毒池。周围除了蛊虫外，没有修士巡视。” 　　“这还不如修士巡视。” 　　程溪有点头疼道：“若都是类似圣眼这种蛊虫，一过去估计就会暴露。” 　　“小娃娃可知圣眼这样的子母蛊，有多难以培育，怎可能遍地都是。” 　　木傀儡出谋划策道：“蛊虫多以气息辨识，那些修士身上肯定有掩饰气息的物品。” 　　程溪在蛊虫上的了解不算深，她想了下，举一反三道：“蛊虫的气息辨识是指嗅觉跟感知？如果我用遁地术靠近后，再收敛气息把身上撒上附近草木的汁液……不知可行否。” 　　程溪说罢，确定右手的血腥味已经趋近于无，她起身打开木屋的门，打量附近环境。 　　毒雾萦绕的昏暗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木头也杂草，程溪抽了抽鼻子，闻到几样蛊虫。 　　她跟木傀儡对应后，摸清这些蛊虫的位置，就在门口盘坐，看着心法花瓣以缓慢速度生长。 　　随着夜幕降临，这座毒雾之森的蛊虫大部分陷入沉眠，程溪收敛自身气息，在附近摘了几样沾着毒性的微弱毒性毒草。 　　汁液的捣鼓很简单，程溪抹遍衣袍，犹如鬼魅般在附近深林走动，试探这些蛊虫反应。 　　“怎么感觉它们挺嫌弃这药汁？”程溪瞅着清醒的蛊虫察觉她的靠近，慢腾腾挪开。 　　做好暴露准备的程溪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距离最近的毒池，还有几分不真切。 第78章 毒蛟 　　毒池依山而建, 面积约有上百平方，治愈能量滴落后，引起这些混合毒液小幅度沸腾。 　　程溪往里面滴落近半治愈能量, 敏锐察觉沸腾的毒池附近，地面正在晃动。 　　她二话不说立即抽身退回附近毒雾弥散的密林中，屏息静气。 　　“哗啦——” 　　一根将近两人合抱粗的深绿‘藤蔓’忽地从毒池中冒出，带出池中毒液甩在附近石面与被毒雾污染的杂草丛。 　　滋滋滋滋滋—— 　　被污染的杂草丛不如石面结实, 被毒液侵蚀得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程溪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这根‘藤蔓’的顶端，睁开一只巨大的猩绿独眼, 其气息节节攀升, 一路飙涨至元婴初期。 　　‘藤蔓’左摇右摆, 那眼球也不安分地巡视着，似乎在寻找惊醒它的东西。 　　程溪背靠着一棵树木，身躯僵硬不敢动弹, 宛如深林中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咝, 咝——” 　　很细微的拉丝声引起程溪注意, 她垂眸一看，一只巴掌大小长着绒毛、色彩斑驳的蛊虫正在放丝下垂。 　　如果不出预料, 蛊虫最终会落在程溪肩上，她内心表情险些崩裂。 　　她对虫类不太惧怕, 但口器这么狰狞锋利，再加上几对复眼，她真的不太行啊！！！ 　　程溪飞速思考应对之策, 必须要避开蛊虫还得不让毒池里的‘藤蔓’察觉，她虽有三万里传送符，但用在这里, 实在不甘心。 　　但眼下元婴初期的‘藤蔓’虎视眈眈，双方距离不超过百米，若是动用灵力，就跟黑暗里的白炽灯一般耀眼，势必暴露。 　　程溪大脑高速运转，她察觉指腹摁着的一片枯叶，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蛊虫不疾不徐地放丝，就在它即将落入程溪肩头时，一片蓄势待发的枯叶以小幅力道推了它一下。 　　隐私晃荡。 　　“咻——” 　　左摇右摆的‘藤蔓’倏然贴近，顶端犹如触须般的藤蔓裂开，撕拉一口，蛊虫就被它吃进嘴里。 　　在‘藤蔓’裂口的那一刹那，浓郁、恶臭比腐烂尸体还要更强烈的气体，让程溪呼吸骤停，意识空白了一瞬。 　　太臭了！！！ 　　“哗啦啦——” 　　吃了只蛊虫的‘藤蔓’重新没入毒池中，程溪意识嗡鸣时，木傀儡悄然传音提醒：“小娃娃，有人朝你木屋这边赶来了。” 　　程溪意识缓缓回神，她悄然呼吸，几度换气方才缓解缺氧的大脑。 　　“多久能抵达木屋？”程溪脑袋微侧，看了眼冒泡的毒池，缓慢传音。 　　“大约两百息。”木傀儡回答。 　　这座毒池恰好在程溪的木屋后方，两者距离约十里，对方想要探查毒池情况，势必会经过她木屋。 　　程溪很快下定决心，她将心法的治愈能量全部抽取一空，用灵力托着投入毒池里。 　　在‘藤蔓’被惊醒前，程溪立即施展土遁术直奔木屋附近，并极快换上之前进入圣坛的衣物，回到木屋内。 　　负责巡视毒雾密林的金丹期修士掠过这座木屋时，他忽然顿住步伐，盯着木屋紧闭的门板，缓缓走近。 　　“啪啪啪——” 　　剧烈的砸门声在深夜密林里格外响亮，附近的蛊虫听到动静，纷纷从沉眠中醒来，亮着幽光注视木屋前的修士。 　　巡视修士敲了将近三息，就在他准备强行破开时，木屋内的青年恰好打开门，同时被那股大力推得跌倒在地。 　　“咳咳咳——”青年面色泛青，右手掌捂着嘴巴发出剧烈咳嗽，呈现被衣袖半遮的鲜红圣眼。 　　巡视修士环顾这间狭窄木屋，视线落在角落里的药灶与药罐上，他闻到的药香，正是从药罐里传出。 　　“这熬的什么药？”巡视修士并非医修，他目光锐利盯着虚弱青年。 　　“净毒方子，咳咳，平时备的。这里，毒性，太，太强了。” 　　青年艰难坐起身，步伐虚弱无力地走近药灶，他面色痛苦，伸手提起盖子。 　　青年嗅了下气味，又重新盖上，他肩膀靠着木墙，拧着眉头艰难道：“呼，呼——这里的毒，比，比我以往接触的，还要更猛烈。” 　　“我记得，你服了一粒辟毒丹。”这位金丹中期巡视修士踏进木屋，走近青年。 　　青年摇了摇头，喘着气道：“那丹药，对我没太大，作用。我自身耐丹药，解毒，都用药方。” 　　巡视修士伸手抓住青年左手，仔细探查发现果真如他所说，密林毒雾的毒性已经侵入他器脏。 　　这种伤势想要恢复，几乎不可能。 　　巡视修士余光不着痕迹扫了眼飘着药香的药罐，他沉默收回手，起身离开木屋。 　　在他离开期间，青年仍旧虚弱靠着木墙，直到半刻钟后，才凑近药灶。 　　青年艰难地把火灭掉，揭开药罐盖子，拿出一个瓷碗，小心翼翼地斟倒半碗药汤。 　　“咕噜咕噜——” 　　青年不顾烫意，狼吞虎咽喝下半碗，手一软，空碗掉在木制地板上。 　　青年顺势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看似命不久矣，然几十息过去，他的气息竟在缓慢恢复。 　　虽然很慢，但至少没有继续虚弱。 　　木屋外，灵识一直观察青年情况的巡视修士眼底警惕与怀疑散去大半。 　　他看了眼木屋，悄无声息前往毒池。 　　“小娃娃，人刚走。” 　　木傀儡传音。 　　程溪微不可察地嗯了声，传音道：“我的嫌疑暂时洗清，你记得盯紧他在毒池附近的举动。” 　　作为距离毒池最近的一座木屋，毒池异动如果要怀疑，那她首当其冲。 　　程溪治愈能量耗空以后，她只需压制心法，这些毒性自然会在她体内肆虐。 　　不过，感觉确实不好受。 　　休息约莫半个时辰，程溪再度压制心法，虚弱地坐起身把药罐里余下的药汤倒入瓷碗里。 　　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木屋外的密林仍旧阴气森森，昨晚跟程溪有过照面的巡视修士着深绿衣衫赶来。 　　“这些是你要凝聚的药珠，二十颗药珠换一粒丹药，你既然对辟毒丹没有需求，那么五十颗药珠，我可以破例帮你申请药方材料。” 　　样貌清俊的巡视修士丢下一个储物袋，余光注意到生着火的药灶，淡淡道。 　　“好。” 　　程溪脸色稍有好转，但仍旧有些虚弱。她捡起身旁的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发现是近两百株毒草。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圣坛？”程溪看向巡视修士，问了个绝大部分修士都会问的问题。 　　“离开？” 　　巡视修士怪异笑了笑，“要么待满半个月，要么凝聚出三千颗药珠。只要你能完成，自然可以离开。” 　　“我知道了。” 　　青年轻舒口气，认真颔首。 　　巡视修士说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程溪当着他的面拿出储物袋里的毒草。 　　在凝聚前，她看了眼药汤成色，确定暂时不需要管，才把注意力放在毒草上。 　　毒草让心法有些蠢蠢欲动，但被程溪强行压制，哪怕此刻身躯虚弱，她凝聚药珠的效率仍旧不低。 　　约莫五息就能凝聚一颗品质最高的深绿药珠，在巡视修士注视下，短短半刻钟，她已凝聚近三十颗药珠。 　　“看来两百株毒草，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巡视修士首次认真打量眼前青年，带着试探之意道。 　　“我气海灵力不太够了。” 　　程溪摇头，将药珠收入储物袋，检查完药汤才斟酌道：“两百株毒草确实不算难，三百株是我极限。” 　　巡视修士闻言，没说话。 　　程溪双手各握一块中品灵石，淡然炼化其中灵气，巡视修士看着青年旁若无人的表现，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比其他人更能适应。” 　　“如果道友经历过被强者威压所慑，还得兢兢战战为其子嗣看病，就能知晓这都是逼出来的。”程溪叹息道。 　　巡视修士：“……” 　　修仙界医师受人尊敬不假，但同样也比较高危。尤其在双方修为差距较大的情况下，不凡以性命要挟医师者。 　　“你都会哪些药方？”巡视修士态度有所缓和问。 　　程溪佯装无法边交谈边修行，只能暂停修行睁开双眸认真道：“若说会的，我答不上来，但迄今为止，还未曾有我接触过的药材不会炼的情况。” 　　“噢？”巡视修士听出青年的自信之意，他笑意渐深：“你最好别诓骗我，不然这座密林蛊虫，不会介意多一具尸体当口粮。” 　　青年脸色微白，抿了下唇没做声。 　　巡视修士将青年反应尽收眼底，潇洒转身离去。 　　程溪也懒得关门，她坐在木门旁边的视视野盲区角落里，把中品灵石换成灵气珠，沉浸在修行中。 　　随着天色入夜。 　　白天活跃的蛊虫沉眠，程溪神采奕奕，捣一些昨天用来伪装的药汁再度抹在身上。 　　在木傀儡的导航下，程溪施展遁地术直奔另一座毒池，整座密林里，共有五座毒池。 　　昨晚密林巡视修士只是在毒池附近观察一遍，并未与镇守毒池的‘藤蔓’交谈，可见他们的权限也没那么高。 　　木傀儡认为这些毒池就像能源，是为圣坛内部的蛊虫培育输送能量，而治愈能量的净化并不会减少液体，只是稀释它的毒性浓郁程度。 　　为确保五座毒池的毒性浓度相似，程溪不能光逮着一个毒池薅，必须个个宠幸。 　　有上一座毒池的经验，这回程溪极快消耗完治愈能量，躲了个较远的位置，由木傀儡负责观望。 　　这座毒池镇守者是一只癞皮蟾蜍，修为直逼元婴中期，它从毒池跃出，贪婪地吞噬附近蛊虫。 　　程溪感受着地面震颤，不由得庆幸自己离得远，有木傀儡关注，她连忙施展土遁术回木屋。 　　癞皮蟾蜍的动静闹得太大，最后还是元婴境界的圣坛修士亲自出马，才将蟾蜍逼回毒池。 　　“小娃娃，他们对蟾蜍一副无可奈何之色，看来是经常出现类似情况。” 　　离得太远木傀儡听不清圣坛修士间的交谈，但从他们没有伪装的表情也能辨别几分意思。 　　“两座毒池的镇守者不一样，另外三座应该也不同……它们各具特色，要劳木伯你多注意下了。”程溪传音道。 　　木傀儡爽快应了声。 　　木屋里，程溪喝了碗药汤，手握灵气珠炼化，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收起灵气珠换成灵石，闭目小憩。 　　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程溪睁开眸子，看着脸色格外不好看的巡视修士走近木屋里，丢下一个储物袋，语气生硬：“帮我炼制一份药汤，药材就在里面。” 　　程溪嗅到巡视修士身上的淡淡血腥味，她把昨天的储物袋抛给他，捡起地上这个将里面的药材拿出来摆在地上。 　　她根据每一味药材的药性，很快在脑海中拼凑出这份药方的药性，慢吞吞颔首道：“熬制没问题，但需要耗费一个半时辰，我可能不够时间凝聚药珠。” 　　“尽你能力凝聚即可，只要药汤能熬制出来，药珠数目不是问题。”巡视修士向程溪保证道。 　　程溪闻言，点了下头。 　　她将自己这个药罐摘下，拿出一个新的药罐把药材置入锅底，炼化融合随后加入干净清泉水，摆上药灶。 　　在程溪熬制药汤期间，金丹中期的巡视修士外出一趟，直到一个时辰才再度折返。 　　此刻药罐已经散发出熟悉的，并且比巡视修士印象中更为凝神醒脑的药香。 　　“你在里面加了东西？” 　　巡视修士目光灼灼盯着青年问。 　　程溪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加，只是调换了融合顺序，在我看来这样的效果会更好。” 　　巡视修士闻言没做声，在木屋里拿出一个蒲团盘坐，程溪也不管他，抽出空闲就凝聚毒草药珠。 　　半个时辰后，药汤终于熬好，程溪拿出两个碗，当着巡视修士的面倒上两个半碗。 　　“道友挑一碗，余下的我先喝。” 　　程溪很知情识趣。 　　巡视修士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聪明人有时候反而死的早。” 　　“我这行不聪明的才死得早。” 　　程溪淡然摇头。 　　巡视修士盯着两碗药汤，随便挑了一碗，程溪则端起剩下那碗一饮而尽。 　　看着青年这么坦诚爽快，巡视修士疑虑散去大半，他端起半碗药汤喝进嘴里。 　　昨日受的伤势在药汤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巡视修士懵了下。 　　他预料过青年或许能成功，或许也有概率失败，但却没想到他熬制的药汤，效果竟会这么好！ 　　比他在医师堂服用的药汤更好！ 　　巡视修士目光隐晦地打量青年，忽然展颜一笑，“我姓田，田策，不知道友姓氏。” 　　“燕逍。”程溪不卑不亢道。 　　“好，燕兄弟的医术果然不凡，你需什么药材，我可代你去弄来。” 　　田策热情道：“别的田某不敢保证，但只要燕兄弟好好凝聚药珠。半个月后，必定能平安离开圣坛。” 　　田策的交好之意言溢于表，能跟圣坛的人搭上关系，对程溪来说怎么都不亏。 　　她毫不客气地报出自己所需药材名字，田策记下后，又热情勉励几番方才离开。 　　程溪拿出灵气珠恢复气海灵力的同时，也不忘恢复治愈能量，她灵识内视气海，发现之前使用一空的特殊能量已恢复近半。 　　“小娃娃，第三座毒池有些奇怪，附近蛊虫罕见，杂草丛生，比另外四座更荒凉。” 　　木傀儡给程溪传音。 　　“里面的镇守者会不会是在外面？例如藏身密林中。”程溪下意识推测道。 　　“但附近并无异常之处。”木傀儡自然也考虑过这个现象，只可惜它观察数个时辰，都没察觉异常。 　　“那今晚先去其它毒池。” 　　程溪很快决断。 　　“另外两座毒池也不容乐观，其中一座有元婴修士暗中巡视，另一座土壤下方有异常。”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 　　土壤下方有异常，那镇守者极有可能就在地底！这岂不是专克程溪的土遁术。 　　至于有元婴修士暗中巡视的，程溪自然不会上赶着送菜，她顿感棘手。 　　“土壤异常的那座毒池有镇守者现身吗？附近的蛊虫状态怎么样。”程溪冷静问。 　　“地面没有蛊虫，倒是树梢上很多。”木傀儡回应：“离毒池最近的树木约有百米。” 　　“嗯。” 　　程溪应了声，暗自琢磨今晚计划。 　　毒池对心法的提升非常快，她只净化两个晚上，洋葱大小的花瓣种子已长出二十多片花瓣。 　　经过转换沉淀，目前还有七片没被转化，眼下距离饱和还早得很。 　　程溪养精蓄锐等到天色入夜，确保没有巡视修士在附近，她披上伪装衣物撒上早就准备好的杂草汁液，施展遁地前往最远的毒池。 　　通过木傀儡的勘察，土壤异动约在毒池五里范围，出于谨慎，程溪在靠近十里便已现身，身形轻巧跃上一株树木枝丫。 　　大多数蛊虫在夜色下沉眠，也有一些只在夜晚出没，这里的危险只比白天少一点。 　　程溪夜视能力极好，嗅觉又敏锐，她尽量挑着蛊虫少的树枝停留。 　　一路顺利，当程溪隐约能见到毒池时，她精挑细选将目光锁定在前方六米处的茂密树木，身轻如燕地踏在那根儿臂粗的树枝上。 　　脚尖落在树枝上的那一瞬，柔软触感让程溪反射性攀上另一根树枝，并在这伪装成树枝的蛊虫反身咬来之前，挥掌用劲风将它推开。 　　“咝咝咝——” 　　这伪装树枝的蛊虫一击不中，它那能完美融入树木的皮色发出细微的声音。 　　在程溪视野中，附近有好几棵树木的‘树枝’，都开始晃动。 　　这么多！ 　　程溪面色微沉，这些蛊虫具备短距离飞跃能力，并且还能招呼同伴，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土壤下方的毒池镇守者，程溪忽然伸手抓住这只蛊虫的尾巴，在它卷上手臂前，先将它甩两下砸在地上。 　　“吼呜——” 　　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在蛊虫落地后忽然张开大嘴，将蛊虫吞没。 　　那条蛊虫临死前咝咝声都没停下，其它同类咻地冲向地面，一派悍不畏死之姿。 　　程溪蹲在树枝上，趁着蛊虫投喂毒池镇守者，她连忙抽取治愈能量用灵力包裹，随后将其投向毒池上方炸开，犹如雨丝般撒在毒池内。 　　消耗完治愈能量，程溪匆忙赶回木屋，她这一趟效率极高，才花去一个多时辰。 　　“小娃娃！第三座毒池的镇守者是一条看不见的变色蛊龙！”回到木屋，木傀儡施展精神力，恰好捕捉到变色蛊龙捕食其它蛊虫的画面。 　　它并未现身，但周围毒雾动荡，已经足以证明它的身份。 　　“看不见的变色蛊龙……” 　　程溪边凝聚药珠，边思索对策。 　　这变色蛊龙与之前三位镇守者截然不同，它并未沉眠毒池，也不受地形钳制，而且还看不见。 　　如果不能找到相应的对策，程溪过去完全是送菜。 　　“另一座被元婴修士暗中看守的毒池是什么情况？”程溪问。 　　木傀儡暗自观察，许久才传音道：“有些想钳制，那个镇守者就缩在毒池内。” 　　“嗯……” 　　程溪应了声，把储物袋的药珠凝聚三分之二后，她专注恢复治愈能量。 　　一夜过去，临近清晨前，木傀儡时不时观察五座毒池的变化。察觉每个毒池都有一队巡视修士靠近，它精神一振：“小娃娃，变色蛊龙好像沉睡了！” 　　木傀儡把巡视修士靠近毒池，倒入混合毒液的事简短说了遍，这些巡视修士对五座毒池远比程溪了解。 　　他们就像及时雨似的，给程溪提供攻略方向，就连昨晚去的那座毒池，巡视修士同样是在树木间穿梭。 　　“由元婴修士镇守的那座毒池毒液被拦下了，嚯！那镇守者出来跟元婴修士打起来了，是头毒蛟！” 　　木傀儡刚说罢，木屋外便传来田策由远至近的爽朗声音，“燕兄弟，你要的药材我带来了。” 　　程溪意识回笼，看着比昨天早来近半个时辰的田策，颔首表示感谢的同时，又低声道：“药珠，我还剩十几株没凝聚完。” 　　“往后你每天只需凝聚一百颗药珠即可，不过……” 　　田策说到这顿了下，打量盘坐的青年，笑道：“燕兄弟有没有兴趣赚点贡献？” 　　“此话怎讲？” 　　程溪脸上表现感兴趣的神色。 　　“平日我们这些巡视弟子常有切磋经常受伤，奈何医师堂的医师供不应需，要是燕兄弟愿意帮我几位兄弟多炼制几幅药方……” 　　田策笑着说：“有我们引荐担保，一旦医师堂空缺下来，你的胜算极大。” 　　“在衡青城当医师虽说灵石方面不算缺，但论发展与势力，还是我圣坛更有前途，燕兄弟以为呢？” 　　田策目光灼热盯着青年。 　　“若是熬制药方，苗兄只管将药方与药材送来便可。”程溪认真道：“至于进入医师堂，与金丹境的道友比，燕某自知实力，不敢劳累几位。” 　　她摆出一副对自己实力很有数的神色，田策把储物袋丢给青年，席地坐下随意道：“说实话，医师堂的医师水准有些还不如你。” 　　青年眸子微微一亮，田策见状，眼底浮现满意之色，只要勾出青年的渴望，才更好拿捏。 　　想到医师堂，田策眸色晦暗。 　　程溪拿着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除去自己所需的药材，田策还准备了另外五副药材。 　　“药汤什么时候拿？这种药汤不宜置放过久，有个准数我好掐着时间熬制。”程溪经验丰富地问。 　　“明日这个时辰吧。”田策叹了声：“其余时间我也无法自由进出。” 　　“好。” 　　程溪颔首应下，没有多问。 　　田策虽不能随意出入密林，但白天的密林仍是有修士巡逻的。 　　不过从木傀儡的观察汇报来看，这些修士巡逻得非常水，完全是在闲逛打发时间。 　　田策离开后，程溪让木傀儡充当勘查，换好伪装，脸蛋与身上抹上汁液，直奔‘藤蔓’镇守者的毒池。 　　程溪撒完治愈能量就跑，白天的‘藤蔓’并未出现，她倍感惊喜。 　　这绝对是最好薅的毒池。 　　程溪回到木屋，把百来株毒草凝聚以后，从上午修炼到傍晚，补满治愈能量，又去了趟地下有蛊虫的毒池。 　　“我觉得可以再去趟变色蛊龙那边。”三更天，程溪守着三个药灶，看了眼汤色，与木傀儡传音交谈。 　　“我的观察范围有限，一旦靠近毒池，木屋这边我没办法兼顾。要是精神力分开，两边范围都会变小。”木傀儡遗憾传音。 　　“要不小娃娃去毒蛟池看看，毒蛟被打入毒池后，那元婴修士就离开了，附近的蛊虫也被余波毁去大半。”木傀儡提议。 　　差点忘了这个！ 　　程溪眸子一亮，果断采取木傀儡的提议，熟练伪装之后直奔毒蛟所在的毒池。 　　附近蛊虫与草木被销毁一空，程溪藏在树木后方，隔着约莫两里范围，拿出灵离弓。 　　她用灵力包裹近五分之一的治愈能量凝聚成灵弓，对准毒池射出灵箭，她不敢离毒蛟太近。 　　只能用这种方法。 　　约莫十来息，程溪把剩下四支灵箭也投入毒池，她连忙施展土遁术跑路。 　　“怎么样，那毒蛟没出现吧？” 　　回到木屋后，程溪感受着气海不断凝聚的心法花瓣，传音问木傀儡。 　　“……”木傀儡默了默，半晌才哼哧传音道：“你剩下四根灵箭，都扎在毒蛟身上了。” 　　程溪：“！！！” 　　“那我岂不是……”程溪心脏抖了抖，忽地反应过来，意外道：“等会，那毒蛟有灵智！？” 　　“嗯，它眼下状态有些奇怪，似蛊非蛊。”木傀儡回应。 　　“会不会是苗家把它逮过来，正在炼化当中。”程溪合理推测道。 　　“极有可能。” 　　木傀儡也认可这个推测。 　　“那可不能让他们如愿！” 　　程溪精神振奋道，她盯着药汤，在田策过来时，刚好把五副药材全部熬制完毕，装在瓷壶里。 　　田策对程溪的效率很满意，他随意扫了眼木屋里的三个药灶，将新的储物袋交给她，勉励几句才离开。 　　程溪把储物袋丢在一边，炼化灵气珠恢复治愈能量与气海灵力。 　　“小娃娃，变色蛊龙的沉眠时间有所推移，那批人类比昨天来得要晚近半刻钟。”木傀儡观察着回复。 　　“毒蛟那边呢？”程溪应了声问。 　　“有元婴修士在暗处观望，毒蛟没什么反应，那修士还在。”木傀儡说。 　　“那等元婴离开你记得提醒我。” 　　程溪说罢，注意力沉浸在炼化中，比起另外四座毒池，毒蛟更让她上心。 　　临近正午。 　　观察毒蛟的元婴修士离开，程溪掐着点赶到，继续用灵力箭投向毒池。 　　在木傀儡的事后告知下，程溪得知此次毒蛟是张嘴接下的灵力箭。 　　程溪：“……” 　　这算是刀刃舔蜜吗？虽然程溪的灵力箭威力确实很弱，不过毒蛟此举，可见它对治愈能量的需求很迫切。 　　接下来一连三日，程溪都在用治愈能量投喂毒蛟，它每回反哺的花瓣接近三十片。 　　程溪看着气海心法种子边缘挤满淡绿花瓣，她已经感知到饱和感，如果不加节制地净化下去，会凝聚第二个虚化种子。 　　程溪暂时养不起两个种子，她只能把灵力放在境界修炼上。她筑基初期的上限高得离谱，每次灵力砸进去，都有种没有回响的白给感。 　　好在程溪比较沉得住气。 　　这天清晨，已是程溪在圣坛的第八日，田策闻着药香，轻车熟路走进木屋里。 　　见青年正在炼化灵气，他笑道：“辛苦了。” 　　“不过日常行径，谈不上辛苦。” 　　程溪收起灵石，缓缓摇头。 　　“对了，这几日你在木屋里，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之处？”田策随意问。 　　程溪闻言，疑惑地看向田策，“不对劲？你是指哪方面？” 　　“你只需说说感到不对劲的地方，我听听。”田策没有告知，而是让青年自己说。 　　程溪认真回想一番，望向田策道：“我每次站在门口都会感觉被很多道目光注视。” 　　“至于其它方面，倒没什么。” 　　“注视你的是密林内的蛊虫，你只要不踏出木屋，就不会有危险。”田策解释。 　　程溪颔首：“我猜也是，不过这种感觉实在太悚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田策嗅着萦绕在鼻翼间的药香，轻声叹道：“近日圣使会来密林巡查，我这两天不会过来了，你切记呆在木屋里就不会有恙。” 　　“好。” 　　程溪痛快应下，没有多问。 　　田策却因青年的回应而眉头紧锁，他低声问：“你这些药香，能不能散去？” 　　“就算能散去空气中的药香，但浸在木头里的，还是无法祛除。” 　　程溪摇头说。 　　田策唉声叹气起来，程溪顺势问了句：“可是药香有什么忌讳？” 　　“这倒不是。” 　　田策没有怀疑道：“圣使察觉毒池异常才会过来巡查，这次巡查的圣使性子不好，一旦出来便要见血……” 　　程溪霎时沉默。 　　田策也有些尴尬，毕竟让人大肆熬制药汤的是他，要是圣使因为药香找个由头把人杀了…… 　　“圣使应该不至于不听人解释就杀人吧？”程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 　　“这倒不会……” 　　田策想到那位圣使的性情，眼神闪躲，嘴上安慰只要青年好好解释，还是能避过一死。 　　程溪摆出信任的神色，颔首应下，又借机打听有关圣使的情报，田策没有起疑地告知。 　　田策一走，程溪脸色便沉了下来，她传音给木傀儡：“这个圣使有点麻烦啊。” 　　像这种不需要证据，只要生出怀疑就能毫不犹豫下手的人，最是棘手，且他修为还是元婴境界。 　　程溪要是与他碰上，除了激活三万里传送符，没有别的退路。 　　“小娃娃你心法不是已饱和？不如趁这个机会提前离开。”木傀儡提议。 　　程溪来圣坛的主要目的是添乱，眼下她添的乱子不算太大，但也惊动了圣坛内部。 　　她的心法已饱和，继续停留，确实没有太大利益可图，但就这么离开，程溪还是有点不甘心。 　　早早凝聚一百颗药珠，程溪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后，等到天色入夜，与木傀儡商量：“我要去趟毒蛟那里，与它谈一谈。” 　　“我若离开，没有治愈能量净化，它早晚要被炼成蛊。如果它能在圣使赶来时，搅出乱子，最好不过。” 　　程溪冷静道。 　　木傀儡一听，是这个道理啊！ 　　“反正试试不亏，大不了就提前离开圣坛，总比被圣使盯上要好。”程溪淡定道。 　　这几日毒蛟很安分，之前监视它的元婴修士都没再来，程溪做好伪装，顺风顺水抵达毒池附近。 　　看着一里外的毒池，程溪略作吸气，步伐轻缓地靠近。 　　这座毒池没有冒泡，程溪站在毒池边，正琢磨如何把毒蛟唤出来，毒池水面忽地冒出毒蛟大半身躯。 　　程溪被这突然变故吓得身体后仰跌倒，毒池的毒液溅在她身上，发出细微滋滋腐蚀声。 　　幸好她有心法与治愈能量，这腐蚀仅穿透她衣物，并未伤及肌肤。 　　“我们谈谈！”看着居高临下的漆黑毒蛟，程溪坐在地上仰起头，努力让自己语气冷静。 　　她右手掌心掐着三万里传送符，只要毒蛟有敌意，她立马就跑路。 　　毒蛟犹如杯盏大小的墨绿瞳孔盯着眼前人类看了几息，它又缓慢缩回毒池中，在蛟头入水时，低吼一声把尾巴甩上来。 　　看着眼前大片腐烂的漆黑蛟尾，程溪被怪味熏得下意识屏住呼吸，毒蛟的意思很明显。 　　好在程溪气海花瓣经过一整天消化，有所缓和，她抬起左手，轻摁在蛟尾的腐烂处，输入治愈能量。 　　这种特定伤口治愈，比毒蛟直接吞包裹治愈能量的灵力箭效果更好。几十息后，腐烂伤口已经褪下一层蛟皮，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光滑的薄鳞。 　　毒蛟收回尾巴，在毒池里滚了一圈，露出蛟头，墨绿瞳孔盯着青年，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再过几天，圣坛内部的圣使会过来巡查毒池异常，同为元婴修为，我希望你能在那时候弄出些动静。” 　　程溪冷静道：“你若不帮忙，那我大概率会离开圣坛。也许以后还会来，但或许是两年，或是是更久。” 　　“我不保证到那时，你会不会被炼成毒蛊。若我顺利留下，我会尽力帮你疗养伤势。” 　　程溪没有丝毫遮掩自己的目的，她也给了毒蛟选择的机会，它大可以不帮这个忙。 　　到时圣使一来，程溪会果决离开。毒蛟之后是生是死，与她无关，毕竟双方本就无甚纠葛。 　　毒蛟墨绿瞳孔静默盯着眼前青年，似在权衡，约莫几息后，它的蛟头凑近青年，张嘴吐出一颗墨绿珠。 　　程溪盯着眼前的墨绿珠，非常剔透且没有丝毫毒性，她伸手接住，望向毒蛟：“同意了？” 　　毒蛟点了下头，张嘴，音调怪异道：“来，捏碎，我知晓。” 　　“行，圣使出现前，会尽量过来。”程溪脸上浮现笑意，留下这句话，动身折返木屋。 　　接下来两日，程溪除去凝聚药珠就是在修炼，每次心法转换花瓣有所空余，她就会去毒池给毒蛟治愈。 　　第三日，田策该来的时辰却没过来，程溪当即了然，让木傀儡注意密林。 　　时至上午。 　　木傀儡郑重传音：“小娃娃，此次进来的元婴修士共有五位，那头元婴初期的毒蛟恐怕难以应付。” 　　程溪盯着手中的墨绿珠，一把捏碎后，语气随意：“苗家把它弄进来，是为了炼制成蛊龙。或许会重伤，但不至于杀了它。” 　　“且就看吧。” 　　程溪这句话说罢，密林东侧便传来声势浩荡的蛟龙吼声，那五位元婴修士果然被吸引注意力，直奔毒池。 　　被囚困在毒池的毒蛟察觉五道气息逼近，它的身躯忽然暴涨数倍，直至整个毒池都容不下它。 　　“这头毒蛟想脱困，快，困住它！”几位圣使赶过来便看见毒蛟挣扎，连忙施展合围阵，意图将它困住。 　　毒蛟墨绿瞳孔闪过一抹暗芒，当合围阵成，整座毒池忽然炸开，毒液四溅，毒蛟吼叫隐隐具备龙吟之势。 　　“它要在此化龙！？” 　　不光木傀儡惊讶，就连五个布置合围阵的元婴修士都没料到，毒蛟与毒龙看似只差一个字，但两者潜力却不在一个量级。 　　如果能拥有一头毒蛊龙，五人脸上刚闪过喜色，圣坛外的劫云轰鸣，瞬间将他们扯回现实。 　　遭了！ 　　合围阵既困住了毒蛟，也将他们纳入劫雷锁定范围。五人脸色一沉，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拿出应劫法宝。 　　毒蛟历劫后势必会虚弱，他们也不担心毒蛟逃出圣坛。 　　程溪一听木傀儡的转述，她轻叹一声，默默调整自己当前状态，为接下来的跑路做准备。 第79章 身份 　　圣坛乃苗家花费大代价所建造的蛊虫孵化地, 为确保圣坛安全，此地光是化神境便有十位，更强者亦有。 　　毒蛟化龙的劫云很快便惊动圣坛内部修士, 他们纷纷出关，着手安排应对劫雷之策。 　　程溪站在木屋门口，仰头看着雷声轰鸣的昏沉苍穹，即便渡劫的不是她, 仍难以抑制地产生心惊胆战的观感。 　　不光程溪对劫雷望而生畏，密林中的蛊虫纷纷发出惧怕的咝咝声。生存本能驱使它们爬出草丛，靠近程溪所在的这座木屋。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包白灰粉末, 撒在木屋附近, 蛊虫闻到这个气味, 纷纷四散而逃。 　　“咔嚓——” 　　震耳欲聋的劫雷倏然降下，砸在圣坛的护山阵法上，哗啦的阵法破碎声随之响起。 　　在程溪注视下, 只见随阵法破碎, 密林毒雾刚溢散, 又被一道新的阵法所阻挡。 　　“咔嚓——” 　　第二道劫雷，新的阵法还没持续五息, 再度被破，紧接着, 第三道劫雷劈向密林毒蛟。 　　劫雷的余威极强，即便毒蛟与五位元婴圣使已经抵挡大半威力，余下的余威也将毒蛟方圆十里的草木蛊虫毁灭一空。 　　程溪身躯被威压极重的狂风吹得后退数步, 附近的蛊虫与地面白灰粉末簌簌飞远。 　　“好凶。” 　　程溪首次见识修仙界的劫雷威力，她惊叹说罢，连忙往后撤退, 但刚踏出一里地，程溪直感倏然察觉让她背脊发麻的危险。 　　程溪步伐一顿，连忙往木屋跑。 　　下一瞬，第四道劫雷劈下，在五位元婴圣使合力下，这股威力被引至密林中间。 　　密林地面剧烈震颤，树木倾倒。 　　就连程溪这间暂居木屋也当场崩塌，她根本站不稳，只能在塌倒木屋附近躺倒护头。 　　“吼！！！” 　　毒蛟兴奋的吼叫传遍整座密林，只要渡过最后一道劫雷，它就能顺利化龙。 　　第五道劫雷酝酿的时间有点长，程溪把三万里传送符捏在手里，只等毒蛟渡劫完成。 　　届时它要是想要搭个顺风传送，程溪可以顺路把它带出去。 　　“轰隆——轰隆——” 　　第五道劫雷迟迟不降下，圣坛内所有人包括程溪在内，思绪都格外紧绷。 　　约莫盏茶功夫后，最后一道劫雷终于降下，它威势浩荡带着让人心悸的毁灭之意，覆盖整座密林。 　　“噗——” 　　程溪被这余威伤到，气息紊乱当场吐出一大口血，毒蛟与五位元婴圣使那边更惨烈。 　　毒蛟漆黑躯壳轰然坠入被轰得坑坑洼洼的毒池中，五位元婴圣使重伤倒地不起。 　　整座密林的蛊虫乃至草木被夷为平地，周围视野忽而变得极为辽阔。程溪看着身旁一堆木粉末，忽然觉得自己这点气息紊乱，压根不算事。 　　也不知毒蛟那边什么情况，因木傀儡对劫雷非常忌惮，程溪把它精神力寄居的木佩收进来储物袋。 　　眼下劫雷还未散去，程溪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张望毒蛟的毒池方向。 　　在她等待期间，田策动作极快地赶来。见到程溪，他眸子一亮。 　　“燕兄，你没事可太好了，快走，我给你寻了个好差事！”田策激动道。 　　程溪当着他的面，又吐出一口鲜血，看这架势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什么，差事？” 　　青年一副搞不清情形的神色，田策一把拽住他手腕，拉着往前边跑边说：“此次劫雷突然，外围弟子主持阵法抵御，重伤数百人，医师堂那边忙不过来了！” 　　“我是躲过一劫，但我那几位兄弟眼下重伤垂危，只要你此次表现出色，定然能够留在医师堂内。” 　　田策一想到青年若是留在医师堂，他也算堂内有人，往后斗法受伤，有人帮忙兜底。 　　岂会再惧姓林的！ 　　程溪听出田策语气中的激动之意，她想要激活三万里传送符的动作，缓了缓。 　　因劫云还未散去，圣坛的化神境强者镇守在山谷外，并未贸然踏入密林。 　　毒蛟生死不明，五位元婴圣使重伤昏迷，一时间，密林里竟只有程溪与田策两个活人。 　　眼看通往圣坛弟子修行区域的微型传送阵近在眼前，程溪看着田策拿出一个令牌激活，这漩涡状的微型传送立即出现一条路。 　　“我们直接去医师堂，你到时只需将自己当做医师堂一员，看他们怎么做跟着就是。”田策叮嘱之后，拽着程溪刚踏上这条漆黑的路，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程溪衣袖里。 　　田策并未察觉这个细节，程溪神色凝滞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她加快步伐跟上。 　　“动作快些，虞师兄要撑不住了！” 　　“怎么药灶又不够了！” 　　“不得了了，药房那边因为一味药材打起来了，谁都进不去啊。” 　　田策领着程溪抵达医师堂的内院，看着身着草绿衣衫的筑基期修士匆忙跑动，现场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跟我来。”田策松开手招呼程溪，他步伐踏得很快。 　　程溪立即跟上，两人路过几座别院，大多数别院都有医师与筑基期的打杂在帮忙，然田策走进的这间别院，回廊与院子却是空无一人。 　　“他们就在那间屋子里，这是我夺来的药材，你看看有哪些能派上用场的。” 　　田策把一个储物袋丢给程溪。 　　“我要先看看他们的伤。”程溪接住储物袋，果断朝着安置伤员的屋子走去。 　　这间屋子从布设来看，似乎是雅致的书房，但眼下各种多余的家具都被堆在角落。 　　呈现在程溪面前的是十五个竹床，上面躺着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趋近于无的金丹期。 　　程溪也没废话，她靠近一位，伸手搭在其手腕处，灵力探入其中检查伤势。 　　将十五人全部看完一遍，程溪想到抵挡第二道劫雷时的新阵法，当时她还以为是那些强者撑起。 　　没想到居然是这些金丹期修士。 　　虽然挡下劫雷，但负责维系阵法的他们被劫雷余威所震，五脏六腑乃至气海甚至金丹，都有很大程度的损伤。 　　这要是治不好，会影响今后修行。 　　程溪灵识探入装着药材的储物袋，钻进她衣袖的滑溜生物圈着她手腕，被布料略遮，就像一个镯子。 　　“他们要喝两副药，比较紧急的是先将器脏碎末清理，而后再愈合伤势。” 　　程溪看向田策认真道：“如果碎末不清出来，会留下暗疾，将影响今后修行。” 　　田策神色微沉，冷静道：“清理碎末，伤势什么时候能好？” 　　“大约三至五天，只要每天都按时喝药，就能彻底愈合。”程溪淡然道。 　　“那先清碎末。”田策做出决定。 　　程溪颔首：“有一些关键的药材，需要田兄去搜集，它们分别是……” 　　程溪一连报出十余种药材，听得田策脸色阴沉沉的，他记下后，看了眼重伤昏迷的好友，沉声道：“他们我就托付给燕兄你了。” 　　“放心，只要药材能在一天内弄来，绝对没问题。”程溪安抚道。 　　得到这个回复，田策心情稍慰。 　　田策离开后，程溪在这间屋子门口拿出三个药灶，将挑出来的十几样药材置入锅底炼化融合。 　　在她忙碌期间，有两个龙角的漆黑小毒龙从衣袖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用墨绿的豆大瞳孔打量她。 　　“好好藏着，你要是暴露我们都得被逮。”程溪不疾不徐传音给小毒龙。 　　小毒龙乖乖缩回脑袋，钻进她衣袖里，换了个位置盘成镯子形状。 　　随着三个药灶的药香溢散，有些经过别院的修士忍不住站在回廊处，往里面张望。 　　“看什么看！” 　　搜刮药材回来的田策见到张望的医师堂打杂，语气阴郁而暴躁。 　　筑基后期打杂回头看见田策，连忙缩了缩脑袋快步离开这座院落。 　　不一会，整个医师堂都知晓有人胆大包天，竟敢违背林巡使命令，替田策那批不服管教的巡士处理伤势。 　　程溪对此一无所知。 　　田策把药材带回来后，便盘坐在屋子里修炼，程溪看了眼汤色，用瓷碗将其盛出来。 　　因人数众多，药灶又不够。 　　程溪只能每人喂半碗，喂完之后招呼田策帮忙盯着，扶一扶想要呕吐的他们，避免被碎末呛到器官。 　　同时程溪又换上新的药材置入药罐，继续熬制，田策默不作声地帮忙并清理那些被吐出来的碎末。 　　程溪把药罐摆在药灶上后，她脸色微白地喘了口气，端起留给自己的那碗药汤一饮而尽。 　　“他们将碎末吐出来了……”田策看向青年，欲言又止。 　　“吐出来是好事，接下来只需要服用疗养的药汤，就会慢慢恢复。”程溪沉稳道。 　　青年的话蕴含无形力量，抚平田策忧虑，得知已无大碍，他心下大松。 　　“要是能再弄两个药灶跟一个看火的杂役过来，效率还能更快一些。” 　　程溪随意坐在地上，感叹道。 　　田策闻言，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随着程溪熬制的第二批药汤喂着十五人服下，他们微弱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 　　田策彻底放下担忧，一声不吭地出门，独留程溪继续熬制药汤。 　　第二日清晨。 　　程溪坐在屋门口恢复灵力时，发现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抬眸望去，与那几个筑基修士对个正着。 　　几人将程溪上下打量一遍，匆忙扭头离开，程溪平静目送他们的背影。 　　在程溪的灌药下，时至下午十五人里，已经有体魄不错的修士清醒。见到面孔陌生的程溪，他嗓音嘶哑问：“你，是？” 　　“田兄请我来照看诸位，我姓燕，燕逍。”程溪礼貌道。 　　“是你啊。” 　　说话的修士像是早就有所听闻般，身躯逐渐放松，他轻喘气息问：“几天了？” 　　“若是指昏迷，只过去了一天。”程溪给其他人喂完药，不疾不徐道。 　　“什么！才过去一天！？” 　　这位金丹后期修士震惊了，他当初受伤时，就预估过自己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估计都得在床榻度过。 　　没想到居然才过去一天，他艰难地动弹手指，尝试掐算日子。 　　不论怎么算，都的确只过去了一天。 　　满打满算，或许勉强算两天。 　　“怎么会……”修士一脸迷茫，他经常受伤，对自身伤势恢复速度早就预料如神。 　　却没想到此次错得离谱。 　　程溪没管他的自言自语，她继续熬制药汤，空闲下来便恢复灵力。 　　直到傍晚，田策才沉着一张脸回来。 　　“你要的药灶。”对上青年视线，田策语气稍有缓和，他把两个药灶拿出来。 　　程溪接过药灶，摆在另外三个药灶旁边，自己从储物袋拿出两个新的药罐。 　　“老田？！” 　　躺在竹床上修养的修士听到田策的声音，他连忙睁开眼试图扭头望向他。 　　田策三步做两步走近竹床，神色由阴转晴，放松笑道：“我这回给你们找的后援，不错吧。要是没他，你们还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岂止不错！简直太厉害了，跟他比，医师堂那些东西都该被扫进垃圾堆！”修士语气难掩激动。 　　“他也醒了，但是他那批人，昏了一大半，这次是我们的机会。”田策沉声道。 　　“你打算如何？” 　　修士目露好奇，洗耳恭听。 　　“巡使人手不足，就别怪我们趁虚而入，等你们伤好点，可以再拉拢一批人过来。” 　　田策说到这，又看向守着药灶的青年，他想了下说：“燕兄，我让几个兄弟帮你看火，你可否熬制多些药汤？” 　　“只要药材充足，有人看火会很省事，药灶也可以增加至十个。”程溪自信道。 　　田策脸色一喜，三个药灶就能在短短一天内把他十几个兄弟安排妥当，这要是再多七个。 　　那效率只会更高。 　　“对了，今天正午时，有几个筑基期鬼鬼祟祟过来观望，看见我了。”程溪望向田策，谈起此事。 　　“那些是医师堂杂役。”田策冷笑道：“不必管他们，量他们也不敢轻踏进来。” 　　程溪颔首，没再多说。 　　因程溪熬制的药汤药效极好，田策谈起如何把程溪变为名正言顺的医师堂人员时，表示可以省去繁琐程序。 　　他让几个清醒的兄弟到时一口咬定，程溪就是治疗他们的医师身边的杂役。只要他们人多，多一个杂役少一个杂役，医师堂也查不出来。 　　至于杂役转正，以程溪实力，不过是耗费些时间，对于田策这个安排，程溪没有意见。 　　后半夜时，十五人里已清醒四位。 　　他们均是金丹期修为，在得知药汤全是由程溪所熬，这些人对她的态度格外敬重与钦佩。 　　“医师堂的医师里大多是由杂役转正，需要堂主亲自考核。但那位堂主不常现身，平时都是由副堂主代劳。” 　　躺在竹床上的修士闲聊道：“我认识一位副堂主，待过段时间，就能着手准备燕兄弟的转正事宜了。” 　　“待成为医师，每月光是月俸便有十万中品灵石，除此之外，阁楼一栋，杂役两位。啧啧啧，这可比咱们这些武夫舒爽得多。” 　　“医师也得看天赋，不是谁都像燕兄弟这般厉害。只盼着燕兄弟若成为医师，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修士笑着用打趣掩饰试探。 　　程溪守着五个药灶，轻松道：“燕某在圣坛里，只认识田兄与诸位，也只信诸位。” 　　程溪这话顿时让几人大为舒心，他们又转而谈起医师堂那些被林巡使拉拢，与他们作对的医师。 　　“医师堂的医师拢共也就二十来个，姓林的光是亲信就超过百人。此次他夸下海口带队顶上，结果反把自己这批人搭了进去，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田说他那批人都还在昏迷，不过算姓风的运气好，他们当时在外勤，都没入阵。” 　　“姓风的对这些不是没兴趣吗？” 　　“呵，你信他的话？正好，趁这回咱们低调低调，说不准能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 　　程溪默默听着这些人谈论圣坛内部势力争斗，这些与她无关，即便她踏上田策这条船，她也只需要搞后勤就行。 　　接下来两天，田策这批人所在的院落，陆续又搬进来十几个重伤修士。 　　用来熬药的这间屋子，先前躺的十五人陆续清醒，他们与田策都是手足交情。 　　眼下为借助药汤拉拢一批人，程溪被四人护在屋子里足不出户，看火与看汤色由四人代劳，她只需负责炼化融合药材。 　　药灶虽添置十个，程溪反而比之前更加轻松，看火看汤色这种杂事算不上技术活，可它很消磨时间。 　　时间一晃。 　　从跟随田策进入医师堂至今，已过去七日，程溪一算时间，距离她从衡青城赶来此地，也快满半个月。 　　衡青城的木匠行那边谈好二十天交货，程溪暂时不急着离开。 　　当天上午，程溪待在屋子里恢复灵力，田策走了进来，招呼程溪道：“燕兄，我带你去堂内领东西。” 　　程溪结束修炼，果断跟上。 　　经过这七天平息，混乱的医师堂稍有些秩序，在与田策的提前串通下，程溪被安排成那位帮田策等人治疗的神秘医师身边的杂役。 　　医师堂的后勤修士闻言，不由得多打量了清秀青年几眼，在田策几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不敢耽搁。 　　后期修士忙不迭地给出一个储物袋，表示杂役的东西都在里面。 　　程溪接过后礼貌道了声谢。 　　“杂役住所在南苑，从这边一直过去就是。储物袋应该有屋号，燕……你看看。” 　　田策嘴一瓢差点又喊燕兄，平时私下这么喊倒没什么问题，但当下人多眼杂，他对一位筑基初期的杂役这么殷切，反而容易惹人起疑。 　　“你去吧，收拾好记得来别院帮忙。”田策换上冷淡语气说罢，招呼几个兄弟离开。 　　程溪颔首应下，目送田策几人离开，她才沿着前往南苑的游廊渡着步子过去。 　　往来南苑的筑基期杂役不少，程溪作为生面孔，不少修士忍不住多看一眼。 　　根据储物袋的屋号，程溪找到自己所在的这栋三合院，因是杂役，无法享受单独院子，这三合院是三人合住。 　　好在有单独屋子，程溪见院内没人，她推开自己这间屋子，关上门又施下阵法。 　　搞定完这一切，程溪拿出一块木佩摆在桌上，同时拿出储物袋里的草绿衣衫与鞋袜。 　　她把袖子往上一扯，看着这几天盘踞在臂膀上，跟个壁虎似的漆黑小黑龙，它眼睛紧闭，正在沉睡。 　　程溪伸手捏着它微鼓的小腹，把它从手臂剥下放在桌子上，它都未曾醒来。 　　“小娃娃，这是那条毒蛟！？” 　　木傀儡早在感应到劫雷就已经缩回程溪的储物袋中，它并不知晓之后的情况。 　　它原以为程溪会带着毒蛟离开圣坛，却没想到这毒蛟已经化龙，且当前所处地点，竟还在圣坛内。 　　程溪把自己原本打算离开，却碰上田策，而后小毒龙又钻进她袖子里藏匿，以及在医师堂的发展言简意赅传音给木傀儡。 　　“啧啧啧！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木傀儡感叹。 　　“确实，木匠行那边还有大概七天才到约定的领货日子。毒蛟化龙后修为尽散，之前的气息寻踪也不作数，没什么危险，我再等等看。” 　　程溪冷静道，她主要还是馋圣坛密林的毒池，这几天没有使用治愈能量，她气海花瓣已经消化大半。 　　普通洋葱大小的花瓣种子体积增长为大号洋葱，最中间的淡蓝能量已经恢复大半，且份量比上回在灵矿脉的更大。 　　最中心那微微凸起的一点，就像即将破开种子的芽，不过这个破芽效率很慢，程溪暂且不指望。 　　应长庭给的化形符只有三十天时效，程溪与木傀儡交谈期间，已撤去旧的化形符，换上新的，顺便激活一张掩机符。 　　她搞定这一切，穿上医师堂的杂役衣物，将一头墨发用草绿发带绑在脑后，甚是清爽。 　　“叩叩——” 　　房门忽然被敲响，程溪将木佩收进怀里，听到木傀儡的传音：“敲门的是筑基中期就一个，从院子外面进来的。” 　　程溪轻应了声，她把木桌上沉睡的小黑龙拿起，重新让它盘踞在自己左臂位置，用袖子遮住。 　　“嘎吱——” 　　程溪拉开房门，看向立在屋外的青年，主动道：“有事吗？” 　　“副馆主说要论功行赏，我听从吩咐前来登记，你跟随的那位医师是谁？”青年神色如常道。 　　程溪礼貌道：“我会把消息带给医师，这份奖赏要不要，全凭医师自行做主。” 　　青年施展筑基中期的境界威压，眸子微眯，淡笑道：“我问你，那位医师是谁。” 　　程溪盯着青年，默了下。 　　“好小子，把注意打到我的人身上了？”田策‘恰好’碰上青年意图用强硬手段，撬开程溪的嘴。 　　筑基中期青年见到田策，威压尽散，脸色微变扭头准备离开。 　　但田策就等着这个机会逮一个出头鸟，好好警告其他人. 　　他当着程溪的面，下手格外狠辣将这青年打至重伤，冷冷道：“回去告诉他们，下回想动我的人，派几个金丹期过来。” 　　程溪全程淡定旁观，田策也未多说，扬了扬下巴朝她示意：“走吧。” 　　等两人抵达别院，用来熬药的屋子正好有人端着药汤出来，算是侧面洗刷程溪是医师的可能性。 　　附近的杂役看到这一幕，眼神微闪，等到傍晚带回去的消息，无一例外均没有打探出田策等人背后究竟是谁在助力。 　　“医师堂的医师拢共就那么些，等姓林的他们挨个问过后，就会知晓我们这边没人。” 　　屋内，田策等人布下阵法围坐着讨论，程溪把药材炼化融合摆上药灶，立即就有人帮忙看火。 　　“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再过两日就是新一轮选拔与排行。这回我们肯定能拿下头筹，到时燕兄即便暴露，晾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田策正色道。 　　“这倒也是，在这之前，燕兄还是与我们待在一块，免得他们耍诡计。” 　　“是啊。” 　　程溪察觉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淡然颔首道：“行。” 　　她心法花瓣还未消化，待在这里与待南苑没什么区别，而且与他们待在一块，更方便隐蔽。 　　众人谈完影响他们利益的选拔与排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密林那边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不清楚，不过一茬一茬的圣使前往里面，应当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搭不上边。” 　　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太久，密林存在很多秘密，有些即便是他们这些巡士，也不可轻易去探查。 　　程溪安静听着，她倒是知道圣使在找什么，只可惜他们找错了地方。 　　一晃又是两日过去，田策等人因要参与选拔的缘故，早早地就离开。 　　喧闹将近十天的别院，终于在这天清晨安静下来，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花瓣还剩下零星几片。 　　“燕道友可在。” 　　别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嗓音，虽是在问，但似乎笃定程溪就在这里，他语气温和道：“我是林巡使身边军师张无，想与你谈谈。” 　　程溪闻言，收起灵气珠走出屋子，看着站在回廊阶梯处的男子。 　　他五官出众，气质温润儒雅，墨发束冠，一双眸子透着智慧，还真有那么几分军师气度。 　　“张道友想谈什么？”程溪平静问。 　　“田策等人英勇有余，谋略不足，在下也不怕直言，林巡使乃外坛主的弟子。” 　　张无慢条斯理道：“即便田策等人获得巡使之位，只要林巡使不往上升，他们就始终只会卡在巡使位置。” 　　“燕道友，人往高处走，身为医师，你就不想要站在更高的山上，一览众山小吗？” 　　张无撬墙角的意思言溢于表，程溪嘴上还是推辞两句道：“我不过是干杂活的杂役，怎敢挂上医师二字。” 　　张无唇角微扬，哂笑道：“医师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燕师未免太过自谦了。我总管医师堂这些人，想来也只有燕师宁可顶着杂役身份，去干医师之事。” 　　“若是在林巡使身边，燕师何必受这种委屈。说到底，田策他们的背景，纵使爬到最顶端，也不过是林巡使的起步。”张无蛊惑之意甚浓。 　　“燕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田兄于我有知遇甚至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我辈修士选择这条路，便已经将权势地位视为外物。” 　　程溪话里话外一派清高之意，配上她淡泊神色，张无也被唬住了，他哂笑道：“倒是张某狭隘了。” 　　程溪摇头，“世有万道，殊途同归，我们只是不同路，却无狭隘高低之分。” 　　程溪这席话说得这么客气亮堂，张无暗暗叹气，原本准备的几个稍显下作的方案，倒有些不好实施。 　　“我虽是林巡使身边的人，但燕师风高亮节令张某甚是向往，不知燕师可愿多一位势外之交。”张无诚挚道。 　　势外之交是指双方立场之外的私交，程溪刚才拒绝招揽，对于张无这以退为进的手段，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自己有些不够意思。 　　“只要张道友不嫌弃燕某修为低下就好。”程溪轻松道。 　　张无闻言不由得失笑，“燕师能以一己之力治好田策这些人，这等实力，便是金丹期都难以企及，何须如此自谦。” 　　程溪也跟着显露一抹淡笑。 　　张无识趣地不再提林巡使，本着交朋友的想法，他为程溪讲解外坛的一套立身之道。 　　倒是让程溪受益不浅。 　　张无自备茶具，他边说边喝，与程溪交谈近两个时辰才离开。 　　当天傍晚，田策等人赶来别院报喜，提及选拔皆数入围的事。 　　“我听张无说了，这回他们不打算与你们争夺外坛排名。”程溪看向众人，平静道。 　　听到张无这个名字，满堂倏然安静。 　　程溪目露疑惑，望向田策。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田策紧紧盯着程溪，语气有些阴沉问，这阴沉并不是针对她。 　　“替林巡使那边挖人的，还说了林巡使是外坛主的弟子，我没答应。”迎着田策的目光，程溪神色淡然。 　　“……” 　　田策咧了咧嘴角，意味不明道：“他说的都没错，林巡使有个外坛主师父，自然比我们这些人前途要更为敞亮。” 　　“你怎么也不瞒着我们，两边行个好？”田策忽而失笑且好奇道：“有林巡使护着，你根本不必担心安危与算计。” 　　田策这话无疑是试探，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气度不凡的青年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程溪慢条斯理地摇头，“我这人，对权势没甚太大兴趣。我最先答应过你们，自然不能违诺。” 　　“再者，我即便去了林巡使那边，也讨不上什么好处。一个能为了利益背叛知遇之恩的人，今后也能为了更大利益背叛林巡使。” 　　“我跟你们闲聊饮茶就觉得挺自在的，为什么要跑去林巡使那边充当马驴，被他们榨干所有价值呢？” 　　程溪一席话说罢，众人安静几息后，相继爆发出舒爽的哄笑声来。 　　“老田说你最是聪明，我先前还不服气，眼下看来，燕兄果然看得通透！” 　　“哈哈哈哈哈，张无平时惯会花言巧语，这回栽在燕兄身上，指不定得多郁闷。” 　　“爽快！爽…哎呦！扯到伤了！” 　　程溪目光落在喊痛的修士身上，指了指平时放药灶的地方，随意道：“第一个药灶熬的内伤药汤，第二个是筋骨，第三个药灶是恢复外伤的药汤，你挑一个。” 　　“燕兄真细心！有此兄弟，还要什么女人啊！”有修士兴奋夸赞。 　　“这不一样，女人抱着香香软软，不过比燕兄，自是比不上的。” 　　“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一趟，这外坛待太久，也有些腻味啊。” 　　众人自备瓷碗，斟倒药汤，边喝边聊，话题很快转到何时能出去，哪家馆子更舒坦。 　　程溪听这些荤话，脸色有点绷不住。 　　田策注意着青年略微隐忍的神色，他连忙打岔话题：“燕兄潜心钻研医术，你们这些人别带坏了燕兄的道心。” 　　一时间，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形容女人如何香软上面，促狭地打趣青年，想看他表情何时崩裂。 　　程溪：“……” 　　“我道心一乱，明日可就熬不出药汤了。”程溪嗓音低沉且认真。 　　霎时间，众人讪讪收风，又聊了几句方才离开。他们刚走，有身穿草绿衣衫的杂役赶来，冷着脸对程溪说别院平日不开放，她不能停留在此。 　　程溪闻言，随口应了声，动身前往南苑住所。 　　次日清晨。 　　程溪刚结束修行，便听到刺耳的砸门声，那股大力劲，恨不得把她这两扇门板砸烂。 　　程溪神色平静用灵力打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一位金丹中期修士，他身后还跟着几位筑基期。 　　“有事吗？”程溪平静道。 　　金丹中期修士眸子一眯，对青年的态度很不满，他甩手抛出一个玉简，淡淡道：“这是你的活计，医师堂杂役，没有不干活的，就算有那群巡士护着也一样。” 　　“马上就临近月考核，若你的贡献点还是零，那么医师堂有权将你逐出堂口，莫要自误。” 　　程溪目送这群人离开，她灵识探入玉简里，半晌才神色古怪地收回灵识。 　　她本以为毒蛟失踪，圣坛修士必定会在密林布下天罗地网，掘地三尺找不出来誓不罢休。 　　不论如何，程溪对短期内再进入密林没抱任何想法，但让人没料到的是医师堂此次派给她的活计，居然是进入密林放蛊虫！ 　　程溪脸色顿时格外微妙，送上门的机会，自无不要的道理，她握着玉简直奔医师堂的后勤处。 　　后勤修士是个面生的筑基中期女修士，得知眼前清秀青年要进入密林送蛊虫，她有些意外：“这不是筑基后期方可接取的伙计吗？你是从何接到的。” 　　“是一位金丹中期道友交予我的。”程溪礼貌回应。 　　女修士脸色稍变，从后勤处的木椅上起身，连忙道：“你且等等，对了，令牌给我吧，我帮你去接取。” 　　程溪递出一个银色令牌。 　　女修士拿着令牌进入后勤处后院，约莫半刻钟才出来，她将几样物品郑重其事地交予青年。 　　“这是密林通行令，这是避虫香囊，这是医师堂文书。哎，平素送蛊虫不是我们的伙计，但听闻密林出了意外，圣坛里面的前辈情绪很不好。” 　　“虫谷那边不想触霉头，这才把这事甩到我们身上，你，醒目些吧。”女修士多瞧了青年几眼，遗憾提醒道。 　　“明白了，多谢姑娘告知。” 　　程溪认真道谢。 　　“只是几句叮嘱，你快去吧。虫谷有些远，要是拖到晚上，那边会很危险。”女修士有些不好意思道。 　　程溪略作颔首，收起这些东西并没有贸然前往，她在别院里等到傍晚，见田策几人过来，把虫谷一事言简意赅告知。 　　“虫谷那边我认识几位道友，明天我跟你过去令蛊虫，至于密林，我进不去。” 　　田策脸色微沉地摇头：“微型传送阵目前被管制，只有手持通行令的方可进入。” 　　“通行令我有，田兄带我去虫谷就好。”程溪淡定道。 　　两人谈好之后，田策连夜联系虫谷好友，次日天色蒙蒙亮，程溪跟着他抵达圣坛外部的虫谷。 　　从地势来看，虫谷很低，两人需要穿过一条趋近垂直的坡道方能抵达。 　　在田策的虫谷好友帮忙下，程溪领取蛊虫的过程非常顺利。总计十六个木箱的蛊虫，因都是活物，不能随意装入储物袋，两人只能拖着往上走。 　　程溪看了眼近乎垂直的坡道，田策主动道：“我气力大些，燕兄在后面盯着就好。”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看着仿佛会倾倒的板车蛊虫箱，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两人下来有多快，上去就有多慢，花费两刻钟才行至坡道的半山腰。 　　“我们换一下吧，田兄帮忙从后面推推想来会更快些。”程溪开口提议。 　　两个人发力总比一个人要快，田策琢磨是这个理，同意了。 　　程溪一把拽住板车的铁索，特意问了下田策有没有在推，确认有推动后。 　　她一只手臂缠着铁索，悠然往上走。 　　余下半段路只花去一刻钟便已拖上大路，没有这难缠的坡度，程溪谢过田策表示自己来。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微型传送阵法，附近镇守的是金丹期的巡士，程溪将医师堂给的通行令拿出来。 　　在检查木箱里确实是蛊虫后，修士放行，程溪非常轻松且名正言顺地踏上传送阵，再度出现在密林中。 　　几道隐晦注视掠过程溪，激起她背后寒意后，又很快消散。 第80章 妥当 　　一段时间没见, 之前茂密阴沉的密林此刻用辽阔平地来形容更显贴切。 　　程溪视线扫过宽敞平地，神色平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副密林地图，这是田策从虫谷那些修士手里弄来的。 　　据闲聊所知, 放置在密林的蛊虫主要是给毒池镇守者当口粮，安抚它们。 　　因此五个毒池附近的蛊虫最为紧要，程溪拖来的这批蛊虫，是‘藤蔓’的口粮。 　　地图上有标注五个毒池的特性, 其中关于变色蛊这座毒池，被特意勾出时辰。 　　想要自保，最好在这时辰内前往。 　　而‘藤蔓’就相对好应对得多, 程溪只需要保证安静即可, 她把地图记下后, 拖着板车寻了个方向缓缓走近。 　　“小娃娃，这片密林里有三个元婴修士在搜寻，还有个在‘藤蔓’那边。”木傀儡提醒道。 　　“嗯。” 　　程溪本来想趁机提升心法, 但附近要是有元婴修士, 稳妥起见, 她还是决定忍一下。 　　随着板车被拖到毒池约一里地距离，程溪松下铁索, 拿出地图又看了眼上面的提醒。 　　‘藤蔓’如果苏醒，最好保持一里, 这样才不至于被‘藤蔓’误伤。 　　这些字迹是其他人添上的，若不是田策与虫谷修士关系好，还真弄不到这种经验之谈。 　　“那元婴修士还在？” 　　程溪传音问木傀儡, 方才她在半途就听到木傀儡说‘藤蔓’附近的元婴修士转移了地点。 　　“在毒池六里地附近，正朝这边张望。”木傀儡传音。 　　程溪心里有数，她收起地图, 解开捆住木箱的绳索，把最顶上的一个木箱，用灵力托着取下。 　　这木箱约一立方大小，隔着透明的细纱网，里面褐壳细腿的蛊虫密密麻麻，数量至少在数百只以上。 　　程溪把避虫香囊挂在腰间，轻手轻脚靠近毒池，拿出引虫的粉末，撒在附近。而后又回到离毒池半里地位置，把木箱打开。 　　这些约拇指大的蛊虫闻到引虫粉末的香味，前仆后继靠近毒池。程溪晃了晃木箱，确定所有蛊虫都被出来后，她提溜着空箱回到板车。 　　“哗啦——” 　　毒池忽然冒出一条粗壮藤蔓，它对准爬到毒池周围的蛊虫张开顶端触须，往下一罩，几十只蛊虫被它吃进嘴里嘎吱嘎吱咀嚼。 　　程溪看着这一幕，一副受了惊吓的表现，浑身打了个寒颤，再搬木箱时，动作都有些僵硬。 　　三个察觉毒池异常而赶来的元婴修士藏身在暗处，看着‘藤蔓’入食的场面，他们不着痕迹打量负责投喂的低阶修士。 　　青年面上有些悚，但总归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又取下一个木箱，趁‘藤蔓’捕获其它逃窜蛊虫时，他提着木箱蹑手蹑脚靠近毒池半里。 　　所幸青年撒的引虫粉够多，这第二箱蛊虫倒出来，仍前仆后继靠近毒池，被左摇右摆的‘藤蔓’兴奋吞噬。 　　三位元婴修士观察片刻，看着一箱又一箱的蛊虫被倒出来，‘藤蔓’吃得格外欢快，他们沉默着又各自散开。 　　“走了。”木傀儡及时反馈。 　　程溪扫了眼品尝速度慢下来的‘藤蔓’，随意应了声，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着急。 　　约莫半刻钟后，大半蛊虫被吞噬，剩下都是些瘸腿残缺的，程溪这才搬着木箱继续放。 　　‘藤蔓’吃多少，她放多少。 　　这‘藤蔓’虽无太聪慧的灵智，但也意识到这个比蛊虫大很多的生物，是给它投喂的人。 　　当装着蛊虫的木箱只剩下三个，‘藤蔓’终于吃饱，慢悠悠沉入毒池，留下一地蛊虫碎末。 　　程溪手里拿着引虫粉，在毒池方圆一里地内，每个地方撒一点，确保剩下的蛊虫能留在这片区域。 　　当靠近毒池时，程溪撒完引虫粉，顺手将刚才用灵力包裹的治愈能量丢进毒池内。 　　她悄然引爆这威力极小的灵力珠，看着毒池轻微咕噜一声，不疾不徐走向板车。 　　就在程溪放余下的蛊虫时，这段时间一直盘踞她左手臂充当手镯的黑龙动了动。 　　“这里是你渡劫的密林，有元婴修士在，别轻举妄动。”程溪立即传音。 　　袖子里的小毒龙僵了下，程溪面色平静地把木箱的细纱网打开，看着蛊虫朝引虫粉蜂拥而至。 　　“毒池，能提升我修行。” 　　小毒龙不太熟练地向程溪传音。 　　程溪眉头微皱，担心小毒龙会引起元婴修士注意，好在木傀儡像察觉到她的忌惮，表示有它的精神力覆盖，元婴修士根本察觉不了。 　　“你靠毒池中的毒性提升？” 　　有木傀儡的辅助，程溪抓紧时间与小毒龙传音交谈：“如果毒性消耗过大，极有可能会引起圣坛内部的圣使注意。眼下密林只有我进出，非常容易暴露。” 　　“不必担心，我去毒池下方的圣池修行，他们短期内不会发觉，只要你能找到机会进来接我出去。” 　　小毒龙打着商量道：“我已化龙，突破元婴境界是早晚之事，到时能给你提供帮助。” 　　“行，但其它毒池我去不了，眼下这一座毒池底下，有个‘藤蔓’镇守者。”程溪传音道。 　　“它啊，很菜，不用担心。” 　　小毒龙自信道。 　　既然小毒龙这么有把握，在木傀儡望风下，程溪借着撒引虫粉的举动，再度靠近毒池把小毒龙抛进去。 　　办完这一切，程溪把这些木箱重新摆在板车上，用绳索将其捆紧，拖着铁索前往密林传送阵。 　　期间又有两道元婴修士的灵识掠过她，但都没有停留太久，她踏上传送阵，出现在外坛修行镇。 　　镇守传送阵的巡士见到完好无损的青年，皆有些惊奇，但因不太熟，几人并未与之搭话。 　　程溪把木箱送回虫谷，负责接收的金丹期修士打探道：“密林如今情况如何？” 　　“草木都被夷为平地了，特别空荡，没看见一个人。”程溪面色如常地回应。 　　这位金丹期修士闻言，又问了些其它问题，诸如毒池有没有变化，可有看见镇守者等等…… 　　程溪一一回应。 　　金丹期修士把确认事情办好的回执递给青年，和气地目送他离开。 　　“师兄，密林好像也没副谷主说的那般严重啊，密林放虫的事务眼下奖赏这么高，不如咱们自己办了得了！” 　　旁听全程的另一个金丹修士兴致勃勃提议，他隐去眼底贪婪，传音道：“而且……那些蛊虫，咱们就算收几个也不会有人发觉的。” 　　“他没看见人，不代表密林就没有人在。”金丹修士嗤笑道：“不过筑基初期，能发现什么？” 　　“你可别把主意打在这个上面，眼下本就是敏感时期，要是因此把这条命搭上，属实不智。” 　　被教训的修士赔笑着应了声是。 　　程溪并不知虫谷内部的暗流汹涌，她下午赶回医师堂把回执递给后勤部的修士，顺利破掉贡献点的零位数，直奔三位数。 　　“这贡献点够这个月扣了吗？”程溪礼貌问后勤部的女修士。 　　“够了够了，你要不要再挣点贡献值？一点贡献值能兑换一块上品灵石，攒的多了还能有机会兑换各种功法与医学玉简呢！”女修士热情道。 　　程溪轻轻摇头，温和道：“我前些天偶有所感，想沉淀几日，之后再说吧。” 　　女修士点点头，也未勉强。 　　程溪转道去了安置病患的别院，待在平日熬药的屋子里，静坐恢复治愈能量。 　　她今天只丢了一半治愈能量，眼下气海心法又长出十来片淡绿花瓣，看起来甚是喜人。 　　当天夜里，田策独身前来，好奇询问密林的事，程溪一字不改地将与虫谷修士所说的话，又复述一遍。 　　“再过几天是医师堂月初考核，燕兄若要成为医师，最好抓紧这些考核的表现机会。”田策提醒道。 　　“成为医师堂的医师只能在考核上发力？”程溪对考核没太大兴趣，她兴致缺缺地问。 　　田策哂笑道：“也有其它办法，就是比较招人恨。例如积攒到一定贡献点，可以向堂主提出一个要求。” 　　“你可以求医师之位，不过为保证你是否有这个资格胜任医师，你需要从医师堂现有的医师里面选一位与之比斗。胜者，取而代之。”田策说。 　　程溪懂了，难怪田策说招人恨，对于现任医师而言，要是输掉确实挺让人心态爆炸。 　　“这需要多少贡献点？”程溪问。 　　“好像是一万点吧……” 　　田策想了下说，他看着眼前青年，好奇道：“你真要选这条路？贡献点可不好攒。听他们说有些杂役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四百多点贡献点。” 　　“放蛊虫的贡献点挺多的。” 　　程溪顿了下说：“我这回放一次蛊虫，得了两百七十点贡献。” 　　“嘶，听你说来，这活计简单奖励还丰富，之后可不太好抢，你最好别抱太多期望。” 　　田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程溪颔首表示赞同，她本来就不太在意医师之位，等小毒龙结婴，她心法再提升一波。 　　程溪琢磨着自己也该找个机会离开，回衡青城与木匠行交付灵舟部件。 　　“我这些天接触毒雾，为他们治疗，于医术上有所感悟，暂时不急着攒贡献点。”程溪不能让田策看出她心不在焉，只能找个借口。 　　田策面露惊喜，笑着起身说不打搅燕兄修行，青年作为医修，他实力越厉害，于田策等人而言，自然是越有好处。 　　程溪获得难得的空闲，她关上房门布下阵法，往地上一躺秒睡。 　　一连两日。 　　程溪在别院里仿佛与世隔绝，她养好精神后，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机会进入密林接小毒龙，她所在的别院忽然来了一伙人。 　　“燕兄可在？” 　　田策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程溪解除阵法打开房门，看着张无以及另外几位陌生面孔，视线在张无与田策身上流转，神色疑惑道：“怎么？” 　　她此话一出，田策与张无还没什么，倒是两人身后跟着的三位金丹期神色尴尬起来。 　　“虫谷那边的人在密林出事了。” 　　田策叹了声，他瞥了眼张无，压抑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哼哧道：“然后虫谷找上张无他们，又派了批人进去，也都折损在里面了。” 　　程溪：“？” 　　看着青年满脸迷惑，张无微窘地轻咳，扯开话题道：“在茶室坐着聊？” 　　“好。” 　　程溪也着实好奇他们在密林里经历了什么，当即点头，带着五人进入另一间茶室。 　　算上程溪，六人围着茶桌落坐蒲团，张无离开前，留了套茶具在这，他动作熟练清洗白瓷茶具。 　　“前日谷中放蛊的事务本是准备发放给医师堂，但却被传讯之人截下。” 　　端坐在程溪对面的虫谷修士开口道：“他私自把这件事务占为己有，带上蛊虫箱前往密林。结果中午他的圣眼被毁，查出死于密林中。” 　　“死因是？” 　　程溪看向三人，冷静问。 　　“被蛊虫吞噬。”说话的虫谷修士深吸了口气。 　　程溪眉头轻皱，压下疑惑继续问：“之后呢？” 　　“圣眼死亡，惊动了圣主，且用于装纳蛊虫的特制木箱还在密林里，自然要取回来。”虫谷修士谈到这，看向张无欲言又止。 　　张无已经操控灵力烹煮灵茶，对修士的目光注视不以为然，嗓音温润道：“因此次私接放蛊事务，涉及虫谷的内部争斗，这件事不宜闹得太大。” 　　“林巡使与虫谷交好，便受到此事委托，让五位巡士陪同，进入密林之中，打算把木箱搬出来。” 　　“只是他们在搬动期间，密林毒池的镇守者因未知缘由暴动，杀了五人将蛊虫吞了个干净。最后圣使被惊动，压下镇守者。” 　　“但三个镇守者现在非常不稳定，需要大量蛊虫安抚，所以……” 　　张无看向青年，轻声道：“燕兄曾在密林全身而退过一次，想来这个活计最适合你。” 　　程溪面露了然，一副看傻子似地看向几人，淡淡道：“所以就是你们搞不定，又打算让我进去送？” 　　虫谷的三人不敢与程溪对视，张无略感尴尬，事情本质就是这样，搞不定了，才想起青年来。 　　张无并未虚伪地遮掩，而是直爽道：“林巡使那边答应给田策一个巡使之位，另燕兄若是愿意去，一趟十万中品灵石，你看如何？” 　　田策眼底浮现期望，但并未替青年做决定，他认真道：“一切以燕兄自身安危为主，即便没有姓林的让这个巡使，假以时日我也能凭本事得到。” 　　“这倒是没错。”张无附和了句。 　　程溪自然不可能为田策的利益去冒险，她认真思索片刻后，疑惑道：“毒池镇守者为何会暴动？” 　　虫谷三人摇头。 　　“不清楚，当时圣使不在，等他们察觉异常赶来，发现人已经死了。” 　　张无说：“也有推测，或许是因为镇守者太过饥饿的缘故。以往密林树木葱郁，蛊虫极多。眼下镇守者被圣使压回毒池，燕兄不必担心它们会再跑出来。” 　　“虫谷应该有元婴前辈，为何不由那些前辈们去放蛊？”程溪觉得奇怪地望向虫谷修士。 　　“元婴师叔们都有各自的修行，这种小事，怎么好打搅他们。”虫谷修士尴尬道。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们要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惊扰他们老人家，怕是全部会被丢进蛊池里喂蛊虫。 　　“灵石，送一次二十万中品，答应我就去。除此之外，我还要林巡使答应我一个要求。” 　　程溪看向张无，认真道：“要求是什么我暂时没想好，但必然不会为难诸位。” 　　张无眉眼舒展，笑道：“成交。” 　　前往密林的灵石是由虫谷修士掏的，提前付了并且连事务玉简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像是笃定程溪不会拒绝一般。 　　张无余光注意青年收下玉简的神色，发现并无任何细微变化，他心底暗叹可真是不好对付。 　　张无领着虫谷三人离开后，田策神色复杂盯着青年，心情有些憋闷。 　　程溪端起温度正好的灵茶，轻抿了口，留意到田策神色，疑惑问：“田兄，怎么了？” 　　“我当了巡使，你想要医师或是干别的事，也能找我帮忙……”田策一口焖下灵茶，话音越说越弱。 　　“田兄以为我要与林巡使他们打交道？这个要求用得好，对我们用处很大。” 　　程溪不疾不徐道：“我若成为医师堂医师，绝不可能与林巡使的巡士泾渭分明。但不论发生什么，我始终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田兄不必忧心，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我能办到必然不会推辞。”程溪安抚道。 　　田策忽然反应过来，这次青年答应张无，是否有张无所提让出一个巡使位置的缘故？ 　　肯定有！ 　　青年平时就是一副淡泊安静的性子，不论是二十万中品灵石，或是林巡使一个小要求，他说的时候，没有表露丝毫欣喜。 　　他，是为了帮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田策，纵使再多疑的性子，也被青年这不声不响的帮助，格外感动。 　　“燕兄放心，待我成为巡使，一定把你送上医师之位！”田策盯着青年，非常认真地承诺。 　　并不知道田策完成了自我攻略，程溪轻笑应下：“好。” 　　次日清晨，程溪与田策前往虫谷与接应的修士碰头，装着蛊虫的木箱堆在板车上，将近三米高。 　　这回虫谷非常大手笔，给的引虫粉将近五斤，比上回的份量多十几倍。 　　与田策相识的虫谷修士私下非常认真地请两人帮忙，一定要把密林这事弄好，不然他们小命难保。 　　“虫谷的谷主喜怒无常，性情严苛，便是小事不满，动辄就将弟子丢入蛊池里，所以这事直到现在还瞒着。” 　　把木箱拖上斜坡时，在后面帮忙的田策告知程溪，“不过最紧要的还是这事牵涉到副谷主的一位弟子，不然圣使那边，绝不会轻饶虫谷。” 　　程溪应了声，她单臂拽着铁索通过坡道，让田策去忙自己的事，自己一个人前往微型阵法。 　　镇守微型阵法的还是几个熟面孔，他们见到程溪，明显也认出她来。 　　几位金丹期眼神中无不带着钦佩之意，明知密林镇守者暴动，还敢往里面走，可真是嫌命大。 　　程溪拿出通行令给镇守修士过目。 　　“去吧，去吧。” 　　镇守修士只看了眼，立马让人进去。眼看着青年身形在阵法中消失，他们小声探讨这青年能在密林里坚持多久。 　　程溪刚进入密林，发觉毒雾比之前浓郁了些，她拿出地图再度观摩一遍。 　　‘藤蔓’已经喂过，这次蛊虫是给蟾蜍准备的，程溪盯着地图上蟾蜍所在的毒池。 　　有关蟾蜍的情报很简短，这个镇守者视弱，白天看不见不动的物体，并且对蛊虫比对人更热情。 　　只要程溪不凑过去作死，问题不大。 　　程溪拖着板车前往毒池期间，木傀儡给她传音：“小娃娃，密林的元婴修士还有一位，就在隐藏在你后方。” 　　程溪没有回应，她就像不知晓一般，看着地图走，沿途发现另一个空荡板车与摔在地上的木箱，她绕着打量一圈，继续前往毒池。 　　程溪这回在毒池约两里地位置停下，她拿出引虫粉，轻手轻脚地在沿途轻洒，一路撒到毒池百米范围才谨慎退回。 　　她佩戴避虫香囊，搬下木箱放蛊虫。 　　连放五个木箱，眼看这些蛊虫乌泱泱地靠近毒池，之前被圣使镇压的蟾蜍从毒池跳出来，伸出粉红舌头把蛊虫卷在嘴里。 　　它的效率比‘藤蔓’慢，程溪不着痕迹往后退，边控制着蛊虫数量，边放虫子。 　　这场投喂在半个时辰内顺利结束，蟾蜍食量大，程溪放完蛊虫立马拖着木板车跑路。 　　根据木傀儡的汇报，那个元婴圣使一直在盯着她，没法靠近毒池投入治愈能量，程溪只能选择隐忍一波，之后再找机会。程溪拖着两个木板车回到外坛虫谷，可把虫谷这些修士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密林那些镇守者没有冲出来吧。”虫谷修士围着程溪追问。 　　程溪礼貌回话，在她的言谈中，密林简直安全得不得了，她全程格外顺利，似乎随便上个人都能办到。 　　若是之前，虫谷修士说不准还真动了心，但有前车之鉴，他们只想尽快处理密林放蛊的事务。 　　“三十万中品！” 　　把程溪拉到角落里的虫谷修士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传音道：“燕道友帮我们再放几次如何？有避虫香囊，只要蛊虫够，那些镇守者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还要放几次？”程溪问。 　　“只要喂饱它们，再放一批就可以，这个倒不用麻烦燕道友，可能也就再来两三次。”虫谷修士传音说。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又拖着一板车的蛊虫踏上坡道，独自前往传送阵。 　　这回程溪再入密林，那位元婴圣使并未再跟着，她抵达先前那不见真容的地蛊所在毒池，照葫芦画瓢撒引虫粉，放蛊虫。 　　但三个木箱的蛊虫放完，地面居然毫无动静，程溪神色古怪。 　　“这，这儿！” 　　一道轻细的传音落入程溪识海中，她张望周围，目光落在毒池边沿探出一个长有两角的漆黑小脑袋上。 　　确定元婴圣使在另一边，离这起码十几里地，程溪快步靠近毒池，边往里面撒治愈能量边传音问：“你修行如何了？” 　　“挺好，已经金丹期了，但需要消化一段时间，你能带我离开此地吗？” 　　小黑龙睁着清澈的墨绿瞳孔解释道：“再过几日，他们就会察觉不对，要是不离开会很危险。” 　　“几日？具体是多久。” 　　程溪冷静问。 　　迷你小黑龙甩了甩尾巴，眯着眼眸想了下才道：“四天又十个时辰就会爆发，你要是能保证之后几天有机会过来，那我就再吸收一些毒液。” 　　“我可以在五座毒池里穿梭，只要你靠近毒池，我就能感知到。”小黑龙说。 　　程溪思索片刻，传音道：“两天后我若靠近毒池，你可以与我联系。” 　　“好。”小黑龙爽快答应。 　　“对了，这座毒池镇守者呢？”程溪好奇问。 　　“被我吓得缩在地里面藏着，它看见上面的蛊虫，快要馋死了。”小黑龙骄傲道。 　　“它不会通风报信吧……” 　　程溪下意识问。 　　“它太蠢了，而且它与那些人类不能交流，不会的。我之前告诉它只要听我的，就会有蛊虫送来，它现在可信我了。”小黑龙很是得意。 　　“我明天会去另一座毒池，会变色的那个，你有机会可以去提前沟通。”程溪提醒道。 　　“那个我也敲打过了，你尽管放心过去！”小黑龙说：“那些人类傻了吧唧以为施展威压就能威慑它们，真是太天真了。” 　　看小黑龙宛如密林一霸的架势，程溪无声失笑。她耗空治愈能量，把木箱内的蛊虫全部放光后，不做停留地回归外坛。 　　当天晚上，程溪找上医师堂后勤部，说是要看看活计，这回放蛊是私下委托，后勤部的普通修士并不知晓程溪闷声不吭弄了上千贡献点。 　　医师堂针对杂役的杂活五花八门，事麻烦贡献点还特别低，程溪一时有些不明白当杂役的修士到底图什么。 　　“没有适合我的。”程溪略作吸气，放下杂活清单，对女修士遗憾道。 　　“比较好的杂活一般是由医师们发布，基本上一出来就被人蹲走了。”女修士闲聊说。 　　程溪理解地点头。 　　“小九，安排一下，周医师那边定下来了，要外派一趟，要几个杂役随行。” 　　一道粗犷声音从后勤部的后院传来。 　　“欸，好嘞！”女修士朝程溪歉意一笑，连忙转身赶往后院。 　　外派…… 　　程溪若有所思地回到医师馆别院。 　　“燕兄，燕兄？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田策的声音将程溪拉回现实。 　　坐在檐下台阶处的程溪抬头看向田策，又收回目光道：“我在想外派的事，这个外派出去吗？” 　　“医师堂的外派一般是去验收药草。”田策顺势坐在台阶另一端，解释道：“路远时间还很赶，并且又捞不着什么东西，是个苦差事。” 　　“我出自衡青城，得田兄赏识才因缘际会进入医师堂，原本，我以为半个月就能回去……” 　　青年低沉嗓音带着几分怅然，“若是早知道，我必然会将些许杂事安排妥当。这些杂事虽不太重要，但眼下倒有些如鲠在喉。” 　　田策设身处地想想，对青年的怅然很是理解，他失笑道：“若只是处理杂事，这简单，此次外派除去医师堂的人，还会挑一批巡士。” 　　“到时我让人运作一番，燕兄以随行杂役身份出发，离开山谷就与他们分开。等办完事尽早赶回圣坛，而后等到他们回归入队一块进来就行。” 　　田策流程说得格外熟练，可见这种行为在圣坛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就麻烦田兄了。” 　　程溪神色轻快道。 　　“不麻烦，我去问问他们，看看具体去的哪儿，你也好安排时间。”田策说罢，起身离去。 　　程溪则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约四更天，程溪结束修炼，趁着夜色前往虫谷，与交接的虫谷修士碰头。 　　这回喂食的镇守者是密林公认最难缠的，要是时间掐不好，很有可能丧命。 　　“我心里有些慌，你们要不给我种个圣眼？要是我出事，你们也能及时知晓。”程溪收下灵石后，借机与虫谷修士攀谈道。 　　“圣眼难得，若是圣眼死亡，会惊动圣主，到时候捅到上面去，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虫谷修士连忙摇头拒绝。 　　“往年进入密林的修士不是都会种下圣眼，他们死在密林里，难道就不会伤到圣眼吗？”程溪惊奇问。 　　圣眼除去虫谷修士与那些进入密林的修士外，医师堂与巡士都不会种。 　　虫谷修士只当青年是好奇，他解释道：“只要不是突然死亡，圣眼察觉到危险会缩在修士体内，不会轻易死亡的。” 　　“好吧，真不能……”青年还有些不死心地问，结果被虫谷修士打断：“真不能！就算我想，也弄不到圣眼啊。” 　　程溪只能遗憾作罢，拖着木板车前往密林，这一日她按照顺序前往变色蛊龙的毒池。 　　期间非常顺利，那元婴圣使观察到半途，便悄然离去，程溪趁机把治愈能量全洒进毒池中。 　　半个时辰搞定，程溪拖到一个时辰才从密林出来，期间她与木傀儡商量好处理那只圣眼的方案。 　　程溪拖着板车赶回虫谷表示医术上有所感悟，需要时间沉淀，明天再放蛊虫。 　　虫谷修士只能同意。 　　当天下午，医师馆别院。 　　“圣眼带在身上始终是个麻烦，说不定离开圣坛就会引起圣主的主意，把它麻痹之后丢在虫谷是最好的处理办法。”程溪待在屋里熬制药汤，与木傀儡传音交谈。 　　木傀儡深以为然，程溪对药材的药性了解很深，她东拼西凑弄出具备麻痹效果的药方。 　　熬好以后，由木傀儡蒙蔽圣眼蛊与母蛊的联系，程溪揭开盖子，把凉下来的小半碗药汤倒进瓶子里。 　　圣眼蛊灵智不高，对药汤非常抗拒，它试图向母蛊反馈，但均被木傀儡拦下。 　　几十息后，被迫吸收药汤的鲜红圣眼躺在瓶底，宛如已死，程溪把里面的药汤倒出一些，盯着被麻痹的圣眼，又将其收入储物袋。 　　接下来就是验证这幅药汤的麻痹效果持续多久，之后再根据计划灵活行事。 　　程溪把剩下的药汤自己喝掉，这东西对蛊虫很不友好，但修士服用，却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田策匆忙赶来恰好发现青年在自斟自饮药汤，他眨了眨眼，“燕兄，你受伤了？” 　　“补药。” 　　程溪摇头说：“新开发的药方。” 　　“燕兄真厉害！” 　　田策一听新开发，顿时崇敬不已，本着见者有份，他自备瓷碗把剩下半罐全部喝完。 　　并将自己带来的好消息告知程溪，“这回外派是去衡青城隔壁城池，往返七日，时间有点紧。” 　　“我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主要是与常碰见的故人道一声别，好专心在圣坛修行，七日绰绰有余。”程溪淡然道。 　　“好！他们后天早上出发，确定下来的巡士里，有几个我们这边的兄弟，他们会照看你。” 　　田策对青年愿意待在圣坛潜心修行，非常满意且高兴，两人聊了些外坛闲事，田策才动身告别。 　　当晚住田策隔壁的修士，听到他这边闹出的动静，均好奇观望，发现他半夜三更既不修行也不睡觉，居然在院子里面炼体术。 　　“老田，你这是什么新的修行方法，怎么也不跟兄弟几个吱一声，自己偷偷摸摸炼啊！”围观修士里有人打趣。 　　“去你的！”田策扎着马步，双手提着沉重的铁桶，脸色涨红郁闷道：“我只是在燕兄那里蹭了几碗补汤，谁知后劲会这么凶猛！” 　　“补汤？啧啧啧，没想到燕兄年纪轻轻，居然需要补汤助兴，唉，果然医修也有缺陷。” 　　“燕兄不是独身吗，他还需要补汤？这助的哪门子兴啊？” 　　“别瞎胡咧咧，燕兄清心寡欲，哪像你们这些人荤惯了，这药汤是燕兄新研制的！” 　　田策没好气地说。 　　围观几人顿时笑了起来，统一战线就燕兄到底是不是清心寡欲而与田策展开激烈辩论。 　　次日清晨，程溪前往虫谷拖着木板车，像往常一样抵达密林，她撒完治愈能量，接引小黑龙。 　　顺利离开密林。 　　“我们明天早上离开圣坛，毒池那边中午会爆发？”程溪待在别院里，传音问小黑龙。 　　在圣坛待了近一个月，终于迎来离开机会，程溪心绪难以平静。 　　盘踞在程溪手腕上的小黑龙抖抖尾巴，语气轻快：“为求稳妥，后天才爆发，不过到那时，阵仗会有些大。” 　　“嗯。”程溪放下心来。 　　有一天时间做缓冲，估计圣坛内部那些强者，不会把搅得毒池天翻地覆的事联系到一个筑基初期身上。 　　程溪观察圣眼苏醒情况，发现药汤的麻痹效果大约在八个时辰，今晚上不能放……可以考虑明天早点放一波蛊虫，顺便将圣眼丢在虫谷里。 　　程溪认真恢复治愈能量，后半夜她点起药灶熬制药汤，在凌晨四点左右喂完圣眼，正准备出门，迎面碰上十几个金丹期修士。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们神色莫测，直勾勾盯着程溪，吓得她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好在她表情控制得好，并未显露。 　　“燕兄，不厚道啊……”双方僵持下，有金丹期修士徐徐开口。 　　“嗯？”程溪面露疑惑。 　　“燕兄心里应该清楚，我们过来，是为何事，就不要再装傻充愣了。”另一人说。 　　“没错，交出东西，今后我们就是铁兄弟。”有人附和。 　　程溪沉默听了会，明悟他们不是冲着圣眼来的，心下稍松，但还是一副不解神色道：“诸位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委实不太明白。” 　　“咳咳，老田没跟你说？” 　　有熟面孔问。 　　程溪摇头，“田兄昨晚没有过来。” 　　霎时间，院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之前还底气十足的众人，互相张望，眼神游离。 　　“我还要去虫谷那边放蛊，要是事情不紧急，能等我回来再谈吗？或者在出发路上聊也行。” 　　程溪温声道。 　　“咳咳咳咳，这个，也不是太紧急。就是，老田前两天喝的那个补药，燕兄能不能给咱们也来份？”十几息后，有人扭扭捏捏说。 　　程溪懵了下，感情一群大男人奔过来，就是为了那味补汤？ 　　程溪眼下赶时间，果断点头道：“药材我没备多少，只够熬八份。几位兄弟之前帮我看过火，等汤色正好，自取便是。” 　　程溪说罢，把药材拿出来炼化融合，拖到早上六点才抵达虫谷，她拖着木板车直奔密林。 　　早上七点半。 　　程溪向虫谷修士表示近几日要闭关，密林那边风平浪静，蛊虫已经有盈余，只要再放几批估计就能放任不管。 　　虫谷修士振奋道谢，程溪在离开前，沿着坡道走一段路后，将被麻痹的圣眼随手丢进附近草丛里。 　　此次外派队伍足有四十多人，程溪被凌晨见过的十几个巡士护在中间，跟着医师堂的医师一同离开外坛。 　　内部人员离开并无太多繁琐程序，查看完通行令便放了行。 　　程溪坐在最后一辆兽车上，看着窗外风景飞逝，约莫正午时分，有人轻推程溪：“燕兄，你不是要去衡青城吗？分岔路就快到了。” 第81章 离开 　　正午艳阳高照, 程溪踏下圣坛兽车，在两条宽大的车马道分岔口处，目送兽车远去。 　　“呼……” 　　程溪轻舒一口气, 看着车马道两旁浅绿的野花野草，她抬起左手，但残留在体内的圣印清理。 　　如此一来，程溪算是顺利在圣坛功成身退, 她沿着宽敞的车马道，身心放松地步行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程溪抬起臂膀，将衣袖折起, 温声问盘踞在手臂上的迷你小黑龙。 　　小黑龙微微抬头, 睁开一双墨绿眸子, 又缓缓阖上，散漫道：“看在你帮忙的份上，本龙可以完成与你的约定再离开。” 　　“但你还未突破元婴。”程溪伸手戳了戳小黑龙, 直白道：“金丹期我也能应付。” 　　“若我借助圣坛毒池一举突破元婴, 那你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出来。”小毒龙说着, 睁开墨绿眸子兴致勃勃道：“我们可以再去一趟！” 　　“我吸收的毒液是圣坛深处的，他们肯定以为是内部出现问题。等这几天平息下来, 趁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去收割一波。” 　　小黑龙跃跃欲试撺掇道：“圣坛毒池沉淀近千年, 你不也对毒液有需求，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程溪闻言，灵识内视自己气海。这几天趁放蛊期间攒的花瓣, 将近百多片，目前还有大半未被消化。 　　不过此次外出长达七天，等到那时, 也消化地差不多了。 　　“你可知圣坛毒液是用来作什么的？”程溪没有回应小黑龙的提议，她随意问。 　　“自然是培育蛊虫，不过这回毒液损失至少五成，他们想要恢复，怎么也得花几十年。”小黑龙说。 　　程溪眸子微亮。 　　苗家大半的蛊虫都是来自圣坛，而圣坛的蛊虫培育，又要仰仗毒池。 　　眼下毒池直接被她与小黑龙一招釜底抽薪，致使损失惨重，这也变相影响到苗家的蛊修。 　　并且想要恢复毒池，这其中所需财力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程溪略作斟酌后，拿出灵剑踏上，轻松道：“不是还有几天吗，我再考虑考虑。” 　　程溪御剑飞行近五个时辰，方才抵达衡青城。她收起灵剑，在无人巷子里拿出楼西州之前给的狐脸面具戴上，直奔木匠行。 　　木匠行的金丹期店主与老师傅亲自接待程溪，拿出十个储物袋，表示委托的数万个部件都在里面。 　　茶室里，程溪与木傀儡一个一个储物袋翻过，她袖中的小黑龙悄悄溜到茶杯里，探出小脑袋品尝。 　　约莫一刻钟后。 　　在店主与老师傅的略微紧张等待中，程溪拿出近百个让木傀儡不满意的部件，淡定道：“这些需要贵行返工，不过这个且不急，我们先谈谈尾款吧。” 　　程溪这先谈尾款的行为惹得店主与老师傅精神一振，店主将早就备好的尾款清单拿出来。 　　程溪接过一看，密密麻麻一大串，她视线直接落到最后，她还需支付的尾款高达七十万上品灵石。 　　程溪忍不住探查自己储物袋，目前所剩上品灵石约九十万，这一波给出去，直接挖空她半个小金库。 　　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程溪不断安慰自己，十几息后，她手掌轻颤地给出这笔尾款。 　　“这些返工部件，就劳烦……”程溪话未说完，老师傅激动得表示自己立马抽空帮她重制。 　　程溪颔首应下，因御剑过久，气海灵力所剩无几，她索性在茶室里边等部件重制，边恢复灵力。 　　次日清晨。 　　重制的部件出炉，程溪精神抖擞地离开茶室收取货物，离开木匠行。 　　“余下只需再买一批灵木与阵法材料，就能着手建造灵舟。”木傀儡给程溪传音道。 　　程溪一想到之前木傀儡报的七、八百万上品灵石，她就有点肝疼。 　　但说实话比起袖中灵舟普遍两三亿上品，程溪发现自己的成本可能也就千多万上品。这么一对比，她又觉得很划算。 　　“圣坛那边我还是有点想法。”程溪走在衡青城街上，传音给木傀儡道：“等助毒龙成婴，我们先回一趟山谷把部件腾一下。” 　　程溪也有点想知道应长庭一个人，过得如何，衡青城这边离平沙河很近，灵鱼很新鲜。 　　可以考虑多买点特产带回去。 　　想到这，程溪摘下狐脸面具，直奔衡青城的膳楼，打算解解馋。 　　“燕逍？” 　　程溪刚踏进膳楼，迎面看见两人从楼梯处走来，她目光落在素白衣裙的萧衡身上。“衡儿，他是？”站在萧衡身边的一位筑基后期俊逸男子打量程溪几眼，状似随意问。 　　“是我一位邻近师兄。”萧衡注意力都在程溪身上，心不在焉地回应。 　　男子察觉到女子的心不在焉，他眼底掠过不喜，将身材挺拔的青年上下打量数遍，鸡蛋里面挑骨头道：“既是师兄，怎么修为比你还低一阶？似乎也不过如此。” 　　程溪瞥了男子一眼，看向萧衡淡然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聊聊，现在有没有空？” 　　“嗯。”萧衡立即颔首。 　　“那跟我来吧，边吃边聊，因事关重大，劳烦道友在此稍等。”程溪一句话堵死男子想要一块的心思。 　　俊逸男子脸色黑了下来，萧衡并未帮着说话，他只能暗自咬牙目送两人踏上膳楼。 　　富丽堂皇的豪华包厢里，萧衡坐在软垫上，眸色微垂嗓音偏轻：“你想聊什么？” 　　“你的圣印，我找到解决之法了。”程溪语气平和道：“我等会熬几罐药汤给你。” 　　萧衡猛地抬头，神色愕然，她没想到青年还记着这件事，“那你……” 　　“我的已经解除了。” 　　程溪抬起左手扯起袖子，并无圣印的痕迹，她轻松道：“圣印解除，你最好换个地方修行，不要再待在这一片，免得被圣坛那边的人注意到。” 　　“好。” 　　萧衡下意识应下，想到一直以来压在肩头的大山骤然被搬开，她好奇道：“那你呢？你打算去哪修行？”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再回这里了。”程溪随意道。 　　在两人交谈期间，膳楼侍从端着扑鼻的美食膳香过来，摆在程溪身前的矮桌上。 　　衡青城的灵鱼膳食最是出色，程溪执起筷子刚准备品尝，她袖子里掉下一条黑色生物，直接把最大的一盘白玉鱼汤占据。 　　“咕噜咕噜——” 　　小黑龙在鱼汤里张嘴猛喝，看这架势就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程溪略作吸气，把筷子转向其它菜式，夹起一块浇汁灵鱼慢慢品尝。 　　萧衡怔怔看着青年风度翩然地品尝灵膳，她许久都未回过神。 　　她记得，燕逍以往最不喜欢吃鱼。 　　为什么…… 　　程溪没注意到萧衡复杂神色，她吃饱喝足以后，小黑龙从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里爬出来，传音感叹道：“人类的食物，做得还挺不错。” 　　“把身上擦干净再爬我袖子里。”程溪看了眼鳞片沾着汤水的小黑龙，提醒道。 　　小黑龙应了声跳下矮桌，当场掐个小法术。用雨水冲刷干净后，方才溜进程溪袖子里盘在她手腕上。 　　程溪起身看向魂不守舍的萧衡，招呼道：“走吧？” 　　“……好，好。”萧衡强压下心中复杂，连忙起身跟上。 　　程溪吃的这一顿只花了几百块中品灵石，便宜得程溪恨不得把膳楼搬回山谷，她心里琢磨着回圣坛的前一天，一定要在膳楼订购一桌全鱼宴。 　　“燕逍……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修炼时，门前那棵灵枣树吗？”萧衡跟在程溪身边，低声问。 　　程溪闻言，顿住步伐回头盯着萧衡，许是在满是敌人的圣坛待了段时间，在闻弦知意上，她比寻常人更为敏锐。 　　灵枣树不是目的，试探才是。 　　萧衡怀疑她了。 　　“等把正事办完，我会告诉你。”程溪语气平静道，就像被怀疑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衡怔了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她神色挣扎几番，还是跟上了青年。 　　程溪花灵石在之前入住的客栈又租了间屋子，她拿着房号走进屋内，不管身后的萧衡，直接拿出药灶与药罐，开始准备熬药。 　　萧衡看着青年的举动，彻底迷茫。她有过多种猜测，可即便有人想要假扮燕逍，在熬药上面怎么会这么熟练？ 　　程溪也可以直接用治愈能量解决萧衡的圣印，而不借助药汤当载体。 　　但她不想做得太明显，尤其是她还打算再回一趟圣坛的情况下，更需要谨慎些。 　　在程溪熬药期间，萧衡僵着身子站在关上的房门附近，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待药汤熬成，程溪灭了火揭开盖子熟练下料，而后将屋子茶壶里的茶水倒出来，装上药汤。 　　“这药汤能解圣印，喝不喝由你，算是替他了却心中牵挂，想来他也不希望你余生毁在圣印上面。” 　　程溪说罢，萧衡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冷声问：“谁杀的。” 　　“平沙河徐家，我因缘际会碰上重伤垂死的他，没能救回来。”程溪迎着萧衡的注视，坦然道。 　　萧衡脸上浮现茫然，原来，那么久之前燕逍就已经……可她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 　　等萧衡再回过神来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她的心像被人挖去一大块，满腔空落感。 　　* 　　“再拿一点出来尝尝吧……你不是买了很多很多吗！我就再吃一点点，一点点，大不了我再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总可以了吧！” 　　临近圣坛的山林洞穴里，小黑龙缠着盘坐修炼的程溪讨厌灵膳。 　　“你已经答应我二十个要求了。”程溪伸手把爬到脖颈处的小黑龙抓下来，放在地上道。 　　小黑龙：“……” 　　“最后一次，行行好吧。”小黑龙嗓音低沉，低声下气地请求。 　　“你好歹也是一条龙，能不能有点傲气。”程溪叹了声说。 　　“我一条龙都求你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小黑龙不以为然地说。 　　小毒龙：呵，脸？脸算什么！什么也不能阻止它达成目的。 　　程溪：“……” 　　在小黑龙不要脸皮的攻势下，程溪只好再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食盒，将里面还热气腾腾的鱼膳端出来。 　　“你进入毒池，突破元婴期需要多久？”程溪掐算时间，发现离外派队伍回程，只剩下一天。 　　她与兽车上的巡士之前约好，最后一天在下车的分岔口等待，到时坐上兽车一同回圣坛。 　　“嘎吱嘎吱——” 　　小黑龙吃鱼不用吐骨头，它嚼得嘎吱响，闻言想了下才说：“以眼下毒液的存量，需要大约两天，若是顺利，可能一天就可以。” 　　“嗯。”程溪放下心来。 　　她之前还琢磨着要不要与小黑龙立个平等契约，三万里传送符也不能白嫖啊，不过它很识相地给了块珍贵的护心鳞。 　　“嗝儿——” 　　小黑龙吃完以后，打了个饱嗝，主动溜进程溪袖子里，盘成手链状休息。 　　第七日清晨，把状态调整至最佳的程溪站在分岔口等待，临近正午，熟悉的兽车风尘仆仆赶来。 　　程溪顺利踏上最后一辆兽车。 　　“哎，燕兄的药汤，果真是……” 　　兽车里，见到程溪的几个金丹期修士挤眉弄眼，比着大拇指手势：“药效拔群！” 　　程溪想到自己之前为麻痹圣眼所开发的药方，她仔细回想一番药性，除去对蛊虫有麻痹作用，于人类修士，也是补身佳品。 　　“需不需要回去以后再给你们熬一副？”程溪笑着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修士振奋道。 　　一时间，车厢内的氛围被推上新高点，程溪拿出两个食盒给几人分食，表示是在衡青城带的特产。 　　因食盒的特殊性，可以保证食物长达一个月不凉不腐，众修端出来时，还是热腾腾。 　　鲜鱼香味扑鼻，勾得众修馋虫大动，因筷子不够，有的修士随便用两根藤木夹菜。 　　程溪也是用的比较粗丨硬的药材杆子当筷子，她盯着红烧灵鱼夹了几块味汁香浓的鱼肉，吃进嘴里有种身心舒畅感。 　　修仙界的灵膳她能吹一辈子！ 　　当天下午。 　　圣坛外派的兽车回归，众人有说有笑地下来，结果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包括程溪在内，众修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收敛脸上笑意，有些人脉广的，立马跑去打听消息。 　　“圣坛里来了老鼠，圣使正在排查，现在圣坛戒严了。”片刻后，将消息打探回来的修士压低声音道。 　　程溪眨了眨眼，“戒严会如何？” 　　“外出与回归都需经过检查，燕兄不必担心，你的身份老田之前就帮你安排好了，你只需跟着医师堂的修士验明即可。” 　　来自田策这一派，跟程溪走得较近的一位金丹期修士传音安抚道。 　　程溪闻言颔首，淡然跟上医师堂的人，这回负责验明身份的修士里，同样有她认识的人。 　　轮到程溪时，她拿出医师堂的令牌，对方神色冷漠，非常细致地将程溪检查一遍。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非常细致，然而实际上，检查跟记录的信息，压根就不是一套的！ 　　得亏这修士表情管理炉火纯青，用大公无私的神色唬住了附近一大拨人。 　　“没问题，放行。”该检查修士把令牌还给程溪，冷漠道。 　　本来除去他以外，还有两个修士进行二次甚至是三次审查。但或许是出于第一位的细致，他们草草验明令牌灵识与修士是同一人，就都放了行。 　　程溪穿过隧道，进入外坛小镇。 　　她在路上恰好碰上带队的田策，后者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前往其它地方。 　　程溪看着空荡的街上，平日小镇人虽然不算太多，但也不像现在这样萧条，她快步回到医师堂，拿出令牌验明身份后回到自己住所。 　　当天晚上，程溪确定医师堂没被安排眼线，她又来到之前约定的别院，却见张无在檐下饮茶。 　　“我以为，燕兄不会再回来。”张无瞥了眼游廊里的青年，端起杯盏，发出意味不明的淡笑。 　　“为何？” 　　程溪面色如常地走近，在他对面坐下，主动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灵茶。 　　“燕兄不觉得离开的这段时间，过于巧合了吗？尤其密林事件一发，唯独你在密林畅通无阻。” 　　张无唇角浮现淡笑。 　　程溪闻言轻叹，有些无奈道：“你若细查过，应该知晓我无意去掺和。第一次是阴差阳错，第二次不是你与虫谷修士过来请我帮忙的吗？”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可能真的很巧，所以田策找我帮忙隐瞒你外出消息时，我帮了他。” 　　张无语气随意。 　　“为何？” 　　青年眉头轻皱，面露不解。 　　自从青年回来，张无心中怀疑从八成已经降至三成，他没隐瞒地将这几天外坛发生的事，尽数告知。 　　她离开第二天，圣坛内部发生一件大事，以张无的权限并不知晓具体缘由，但当天下午密林入口的阵法就遭到封印。 　　风平浪静两天后，外坛掀起毫无防备的纠察之风，各个部门加起来多达数千人，被揪出来搞小动作的超过百人，均被处于抽魂刑罚。 　　纠察之风结束，紧接着就是外坛修士的身份排查，因程溪出门前，对外宣称的是在闭关。 　　田策一收到身份排查的风声，立马联系上张无，把程溪跟外派队伍离开的事说了。 　　因着之前帮虫谷解决密林放蛊一事，张无说欠个人情，对于田策的请求，张无答应了。 　　最后程溪这个身份，被半途划入外派队伍名单里，顺利避开身份排查。 　　然而结合密林事发，程溪跑路，她不论是进入密林的时机还是离开圣坛的时机，都格外惹人怀疑。 　　程溪听完以后，战术性沉默一会，才叹息道：“没想到我才离开几日，圣坛就发生这么多事，田兄他们没事吧？” 　　“没什么，他刚还没爬上巡使，想做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能有什么事。”张无随口道。 　　程溪神色放松地点头，“那就好。” 　　“幸亏你回来了，不然田策他们可能就要被你害死了。这才第一轮身份排查，之后还有两轮，不将那只老鼠找出来，圣坛决不罢休。” 　　张无盯着青年，意味深长道。 　　程溪没什么惊慌之意，只是稍皱了下眉头，显得对余下两轮排查，感到麻烦。 　　“你与田策之间，还有我不知晓的秘密？”张无眯着眸子道。 　　“是人都会有秘密。”程溪没有否认，她坦然说罢，端起茶盏轻饮一口。 　　就在张无试探期间，田策风尘仆仆赶了过来，他低骂道：“燕逍！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程溪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张无说还有两道身份排查……”程溪话还未说完，田策的炮丨火立即对准张无，痛骂他阴险无耻。 　　张无无奈一笑，喝着茶由田策骂。 　　根据田策的说法，目前排查已经结束，密林那边重新开放，圣坛紧急抽调医师堂的医师与杂役提炼药珠。 　　为了让毒草跟上供应，外派队伍会增加，田策解释道：“密林已经进去两批医师堂修士，等过两天，你也要进去。” 　　程溪：“！” 　　还有这等好事！？ 　　程溪没想到机会居然主动送上门，她表面一派淡然地颔首，“我知道了。” 　　“张道友是不是该回去了？”田策有些私事想与程溪交谈，他直白明示充当电灯泡的张无。 　　张无轻笑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程溪目露疑惑看向张无。 　　张无伸手扯下衣领，呈现脖颈与锁骨大片白皙，在他肩胛骨位置，有个圣印般的痕迹。 　　“我想知道，燕兄对这个东西，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张无神色轻松道。 　　“张道友以为我有解决办法？这未免太看得起燕某了。”程溪语气淡定道。 　　“不行么？那就算了。”张无像是随口一句试探，得到回复便起身说了告辞。 　　随着张无离开，田策脸色趋近平静，他坐在张无的位置，盯着青年看了片刻。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田策说。 　　程溪端着茶盏慢饮，对田策这突然发难，并不意外。他请张无帮忙，大半缘由，估计还是不想暴露她，导致身后一大群兄弟遭受牵扯。 　　田策对她的来历更清楚，因而他的怀疑，比张无更深，这不是凭借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还有点事没办完。”程溪坦然道。 　　田策听到这话宛如佐证的话，心下一寒，没想到猜测成为现实…… 　　但他同时又感到庆幸，自己赌对了。 　　青年并未直接跑路。 　　田策布下隔音阵法，沉声道：“我们现在属一条船上，你打算怎么办？” 　　程溪忽然伸手端起茶壶垫子，把一只偷听的小蛊虫泡进茶壶中。田策看到她的举动，脸颊一抽，猛地望向漆黑游廊方向。 　　“啊，被发现了。” 　　张无从暗处笑意盈盈地走出来，“两个人聊天多无聊啊，不妨加我一个？” 　　田策脸色阴晴不定，但到底没有说出阻止的话，若在以往，他是恨不得弄死张无。 　　但眼下，三人相当于都在一艘船上，一旦翻脸，谁都讨不到好。 　　程溪余光瞥了眼张无，看着隔音阵法重新布置，木傀儡表示周围没有其它监视后，她才不疾不徐道：“我对圣印，确实有独到的处理方法。” 　　田策呼吸一重，就连张无脸上笑意也逐渐收敛，直勾勾盯着眼前青年。 　　“不过那仅限选拔的医修所使用圣印，你们这种，我得先看看效果。” 　　程溪说罢，张无已经扯着衣领，再度将圣印呈现，示意青年检查。 　　程溪默了下，靠近张无伸手触碰他的肩胛骨，这块圣印的面积比她与萧衡的都要大，不过并无前者那般副作用。 　　但也并不是毫无影响。 　　“圣印消除会不会被圣坛察觉？”几息后，程溪抽回手平静问。 　　“可以解决？” 　　虽然青年这话已经相当于准数，但田策更想要一个确切回答，他认真问。 　　“可以。” 　　程溪直白道：“几副药的事。” 　　田策意识有点浑噩，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千辛万苦拿命去拼，试图攒够贡献消除圣印，获得破婴的机会。 　　结果却有人告诉他：圣印很好解决，不用拼命，只需喝几副药就好。 　　张无慢条斯理将衣领整理好，唇角微扬道：“只要圣坛不刻意检查，并不能发现圣印被祛除。” 　　谈到现在，程溪已经彻底掌握张无与田策的述求，两人想要摆脱圣印，离开圣坛。 　　“此事关乎重大，我可以帮你们两人现在清理。其他人，我信不过。”程溪直白道。 　　人多眼杂，尤其是关乎生命大事，田策与张无均无意见。程溪走到之前熬药的屋子，当场上手炼化融合药材。 　　两人一直等到后半夜，喝下加了猛料的药汤，瞬间察觉圣印在被溶解。 　　程溪感受着心法提升，发现解决一个圣印能增长一片花瓣，她当即又熬制好几罐药汤。 　　张无忍着痛待圣印消散，他眸中迸发惊人神采，盯着青年就像在看珍稀物种。 　　“倒是我眼拙了，没想到燕兄还有这等过人本事。”张无真心实意地夸赞。 　　程溪对夸奖坦然受之，闲聊问：“田策不想被圣坛控制就算了，你跟着林巡使怎么也想往外飞？” 　　张无失笑道：“圣坛存在上千年，旧的走新的来。但有一样是一直没变过的，那便是掠夺。” 　　“诚然在哪都离不开掠夺，但圣坛的掠夺，是那种恨不得抽筋吸髓，贪婪又大胆的。” 　　张无轻叹道：“这些年，外坛攒够贡献者，十人里面仅有一人顺利结婴，余下的据说都是结婴失败……” 　　“但实际上，他们连圣印都没解除，就化成了密林土壤的养分。就算是圣坛，想要解除圣印，也不是那么轻松。”张无认真道。 　　田策听得背脊泛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肩胛骨，确定钳制他数十年的圣印真的已经消散，他才缓缓放松。 　　程溪闻言，手指抵在鼻翼处，看向两人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此次毒草急需，外派队伍增加，自然是离开此地。”张无干脆利落道。 　　田策眼中罕见浮现犹豫，他不像张无那般，人脉均是利益相关。他在圣坛这几十年里，是真有堪称过命交情的同伴在。 　　大家报团取暖，互相扶持才走到今日，田策看向青年，语气艰涩道：“这药汤，能不能保存？” 　　“在圣坛里就算了，但等出去，我想给他们一个选择机会。”田策认真道。 　　“我听见了。”张无笑得危险道。 　　田策忍不住用眼刀剐他，冷冷道：“闭嘴！” 　　“保存倒是可以，不过药效会削弱一部分。你们决定好什么时候离开，记得告诉我一声。”程溪语气淡然道。 　　“那你自己……” 　　田策忍不住问，“有什么打算？” 　　“等你们离开，我会做打算。”程溪没有直说，田策与张无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起身告辞。 　　程溪待在屋子里，慢条斯理地熬制药汤，当天下午，田策匆忙赶来。 　　“我与张无决定明天就离开外坛，两支队伍，他那边一支我这边也一支。”田策正色道。 　　“嗯，大约每人一碗就可以解决圣印。”程溪指了指被装在瓷瓶里的药汤，顿了下说：“总计四十人份，张无那边应该也有利益相关，你记得均点给他。” 　　“……你对张无此人，怎么看？”田策试探着问。 　　“是个不错的利益合作者。”程溪直言不讳。 　　昨天晚上张无最先把圣印呈现在她面前时，看似是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却是在私下传递信息。 　　他一早就把两人目的悄无声息显露，打消程溪的疑虑，在短时间内谈妥合作。 　　田策闻言，苦笑道：“我一直觉得张无此人心机深沉，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但他却可以坦然拉拢一批人共同合作，我甚至不敢在圣坛内将药汤的事告知兄弟们。” 　　“这是张无托我给你的药汤报酬。” 　　田策抿着唇把一笔灵石递给程溪，低声道：“我没有这么多灵石，但此物是我早年历练所得，一直鉴定不出品阶。虽似枯木，却比寻常木头更具活力。” 　　田策拿出来的一物，是根黑漆漆的木头，约成年人手臂粗，小臂长。 　　其外表虽漆黑一片看似经过火烧，但那浓郁的生命气息，却扑面而来。 　　“快！小娃娃快收下！！”木傀儡激动地催促。 　　“修士寿元悠长，只要还在修仙界，总有再遇的那日，到时再谈报酬也不迟。”程溪收下此物，对田策哂笑道。 　　田策闻言，神色释然地颔首。他觉得把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当作报答，委实寒碜了些。 　　但他身无长物，尤其是在张无这笔灵石衬托下，他便是倾家荡产，也显得不够意思。 　　好在青年并未嫌弃。 　　“燕兄保重。”田策拱手郑重道。 　　程溪颔首道：“你也是。” 　　圣坛是龙潭虎穴，但她与田策起先因利益相交，中途并未生出裂隙，眼下有始有终，倒也算件好事。 　　田策一走，程溪目光落在手中的漆黑木头上，木傀儡惊叹传音道：“人类不识珍品，这可是洪荒纪元的神木！想不到历经十几万年，此物居然还在。” 　　“能当你的口粮吗？” 　　程溪下意识问。 　　木傀儡：“？？？” 　　“小娃娃，神木怎么能用来吃！当时是种啊！把它种起来，这可比龙骨效果好得多。”木傀儡激动道。 　　程溪盯着黑漆漆的神木，听木傀儡絮絮叨叨说它的来历，作为洪荒纪元唯一的神木，此物直到洪荒覆灭方才崩溃。 　　“洪荒是怎么覆灭的？”程溪打量这节神木，好奇问。 　　“这个我就不知了。”木傀儡对十几万年前的事记得也不算太多，它猜测道：“兴许是因为那时洪荒过于强大，惹得天妒。” 　　“那时候整片大陆可不止这么点大，百族兴旺。”木傀儡回忆道：“即便是至强者，缩地成寸，想要走一圈，也得花费数年之久。” 　　程溪对洪荒没什么太大感触，不过这神木既然是那个时代的东西，且历经这么久还具备旺盛生命力，想来应该能有大用。 　　程溪收起神木，打算等圣坛这边结束，就回山谷好好研究。 　　次日清晨。 　　医师堂照例要安排一批杂役进入密林，这个活计的贡献点很丰富，程溪用令牌接下事务，跟着众人穿过微型阵法，抵达空旷的密林。 　　阵法不远处有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木屋，在管事安排下，程溪每天需要凝聚近两百颗药珠，才能得到贡献点奖励。 　　“周围情况如何？” 　　程溪待在木屋里，传音问木傀儡。 　　“不太好，你周围有两个元婴修士在盯着。感知范围内的三个毒池，也有修士暗中蹲守。”木傀儡传音道。 　　“等他们出纰漏。” 　　程溪已经进入密林，自然不会空手而归，她这回凝聚的药珠也就青翠品质。 　　一有空闲时间，就专注修行。 　　在程溪的耐心等待下，两天后密林中的元婴修士忽然撤去大半，似乎是有什么新的变故。 　　程溪连忙趁此机会施展土遁术靠近毒池，把沉眠的小毒龙丢进去，同时将治愈能量全部撒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程溪又回到木屋，她凝聚完药珠去交付时，听到后勤部的木屋里在交头接耳地讨论。 　　“胆子也太大了，他们居然敢叛出圣坛……” 　　“据说人数还不少，足有几十人。之前将密林搅得天翻地覆的老鼠，说不定就在他们之中。” 　　“他们身上有圣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还是会被抓回来的。” 　　“你傻啊，他们敢集体背叛，自然有应对圣印之法，不过圣坛强者如云，他们早晚会被抓回来审判。” 　　…… 　　程溪听着这些交谈，表面不动神色，实则想到田策与张无他们。 　　监控密林的元婴修士离开，想必正是因为这个变故，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竟是靠他们打开了局面。 　　程溪心里倍感唏嘘。 　　为了表达对两人的感激之情，程溪彻夜不眠恢复治愈能量，猛肝心法。 　　直到毒龙破婴的动静再也无法遮掩，她才在一处毒池附近，洒下过半治愈能量，手里握着三万里传送符，坐在地上静等毒龙破婴。 　　“过来了，四个元婴修士！”木傀儡汇报道：“约莫三十息就会抵达。” 　　“嗯。” 　　程溪把狐脸面具戴在脸颊上，静等三十息后，小毒龙的元婴气息自毒池中扩散。 　　那四位元婴修士已然近在咫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条巨大黑龙守着一位佩戴狐脸面具修士的画面。 　　“多谢圣坛毒池款待。”程溪杀人诛心，这句话说出来，四位元婴修士险些咬碎一口牙。 　　他们恼怒砸出攻击，均被毒龙化解，并且还险些被毒龙霸道的毒液伤到。 　　同样是元婴境，虽然毒龙刚破婴，但它的实力以及毒液难缠程度，直逼元婴后期。 　　眼下四位元婴修士拿毒龙没办法，只能给化神境传消息，而程溪与毒龙也暂时未离开，双方僵持下，气氛格外凝滞。 　　程溪倒是想立马跑路，但毒龙想得更妥当，它理直气壮表示：“你的脱身手段说不定会排斥我，离开前，我们先签订一下平等契约。” 　　程溪狐面下的神情格外复杂，好在她有以防万一准备的平等契约，签订过程花去近十息。 　　随着圣坛的化神境匆忙赶来，毒龙立马缩小钻进程溪袖子里，她果断激活三万里传送符，消失在四名元婴修士视野中。 　　这一刻，圣坛引以为傲的封锁阵法，简直就是个可笑的摆设。 　　四个元婴修士都觉得脸疼得厉害。 　　仅差两息才赶到的化神境强者，神色更是犹如乌云压境，连说数个好字，那咬牙切齿的劲，令人心底发寒。 　　* 　　“包子，卖包子嘞！兽肉陷包子！” 　　“给我来两个！” 　　“我要八个！” 　　程溪因传送符突然现身，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下意识想要攻击。 　　幸好这些气息过于孱弱并未给她造成威胁，程溪这才强行压下本能。 　　她舒展灵识，发现这地方的修士实力普遍炼气期，连一个筑基期都没有。 　　“燕逍，有包子卖！我们快买几个尝尝！你都跟我签了平等契约，你要对我负责，我饿了！”已经破婴的小毒龙传音催促道。 　　程溪：“？？？” 　　“……能不能有点出息。”程溪忍不住道，她怀疑这家伙跟她签平等契约，就是想要蹭吃蹭喝。 　　“出息又不顶饱，我饿了！饿了啊！”小毒龙哀嚎道。 　　它吵起来不依不饶，势要吃到肉包子，程溪只能先排队，结果刚靠近就被人怒目相视：“想买包子先排队！” 　　程溪默默施展筑基期威压。 　　那人脸一垮，讪讪道：“前辈请，前辈快请！” 第82章 天雾都 　　三万里传送符并不能准确抵达某个地点, 但好在方位可以自行调整。 　　程溪买完包子，略作打探发现这座小镇建于西岭山脉周边，距离临原城乘坐兽车, 只需三个时辰路程。 　　程溪买下一份地图，发现上面根本没有山谷的记载，倒是临原城与兴山镇有地名。 　　好在程溪之前从山谷离去，是从临原城出发乘坐灵舟前往缘仙城, 大致距离她还记得。 　　程溪乘上前往临原城的马车，坐在车厢里，手握灵气珠恢复气海灵力。 　　“包子呢！？再给我吃点！”小黑龙把十几个包子干掉以后, 嗖地窜到程溪手臂上, 催促道。 　　“忍着, 等到临原城，我给你买几桌灵膳全席。”程溪闭着眸子道。 　　小黑龙墨绿眸子一亮，高兴道：“那行, 我记下了, 你可不要反悔！” 　　几桌灵膳才值几个灵石…… 　　程溪觉得小黑龙光论品阶, 可比那些珍稀灵兽更厉害，甚至称得上罕见异兽。 　　它修为如今更是已突破元婴境, 要什么没有，居然对口腹之欲这么热切。 　　一个时辰后。 　　马车还未抵达临原城, 摁耐不住的小黑龙又催促着想要吃包子。 　　程溪有些无奈地睁开双眸，看向缠着手臂的小黑龙，疑惑问：“你对灵膳怎么兴致这么大？” 　　“好吃！”小黑龙兴致勃勃, “我以前修行的地方就没有这种美味。” 　　程溪：“……” 　　她竟无言以对，修仙界灵膳，确实, 蛮好吃。 　　程溪盘算储物袋里的灵膳，在衡青城携带的灵鱼灵膳还有十几个食盒，包子也还有几十个。 　　考虑到还有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临原城，程溪又拿出一个灵鱼食盒给小黑龙打发时间。 　　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灵膳格外便宜，张无为购买清理圣印的药汤，交予程溪的上品灵石多达八万。 　　且不提八万上品灵石全部购买灵膳，光是一万上品灵石，每天大鱼大肉一大桌，都够吃几十年。 　　晌午。 　　马车顺利抵达临原城，程溪轻易混进城池中，找上整座城池最响亮的膳楼，花一千中品灵石包下包厢，将菜单全部点了遍供小黑龙品尝。 　　勾人的膳香溢满整座包厢，小黑龙将漆黑鳞片的身躯变至成年人大小，爪子抓住盘子，嘴巴一张将整盘灵膳吃下。 　　“嘎吱嘎吱——” 　　黑龙吃得满脸餍足，尾巴兴奋甩动间，把这富丽堂皇的包厢地板险些砸烂。 　　“收敛点啊，砸坏了都要赔灵石的。”程溪忍不住提醒。 　　“吼——谁敢索赔，我吃了他！”黑龙低吼一声，威风凛凛道。 　　程溪不想带一个麻烦精，她循循善诱道：“你把人吃了，以后他们都不做你生意，你就没灵膳可吃了。” 　　黑龙瞬间老实下来，乖巧舔菜汁盘子，甚至将乱丢的几十个盘子都摞在一块，摆放整齐。 　　它一双墨绿眸子，眨巴盯着程溪……身前矮桌上的灵膳，渴望之意言溢于表。 　　程溪拿筷子的手顿住：“……” 　　“知道了，你先藏起来，再点一桌。”程溪爽快道。 　　黑龙乐颠颠地凑近程溪，缩小体型藏在她身侧，膳楼的侍从被唤进来，领了命将东西收拾出去。 　　约莫半刻钟后，第二桌热气腾腾的灵膳摆在中间的万宝桌上，约三米直径宽的圆桌摆着几十个碟子。 　　在黑龙品尝期间，程溪这才想起询问名字，它吃完一盘灵膳，想了下才道：“我没名字，不过可以现起，你觉得龙喜吃如何。” 　　“喜欢的喜，吃东西的吃。”黑龙墨绿眸子亮晶晶地解释：“是不是很通俗易懂。” 　　程溪：“？？？？” 　　程溪神色复杂道：“你这不是给人留把柄吗，到时候他们都知道你喜欢吃，给你的灵膳下毒怎么办？” 　　“真下毒啊！？这不就成补药了吗？”黑龙狂喜。 　　程溪一默，她都忘了，黑龙是由毒蛟化龙，它本身就是借助毒液修行，修的毒道。 　　“……稍微改动一下，龙溪池怎么样？”程溪提议道。 　　“行！”黑龙痛快应下，面对包吃包住的合作伙伴，改个名字而已，它完全不在乎。 　　程溪虽然灵舟部件上大出血，但也还剩二十来万上品灵石，她本想让龙溪池一顿吃个饱。 　　结果她就这样在临原城的膳楼里耗了六个时辰，结账时，膳楼管事笑容殷切道：“九号包厢总计消费，三十七万中品灵石。” 　　折算一下就是三千七百上品灵石，程溪略作吸气，又添了三百上品灵石，购置外带的灵膳。 　　前往山谷的路上，龙溪池在舒坦的包厢里感叹：“哎，怎么这么急啊，我还没吃饱。” 　　程溪脸一黑，她仿佛听见储物袋在哀嚎，就这还没吃饱，这黑龙的胃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 　　“灵膳需要灵石，而灵石要赚才有，你想要吃饱就得好好给我帮忙。”程溪认真道。 　　“好！” 　　龙溪池轻甩自己尾巴，痛快答应。 　　兽车行驶近三个时辰已抵达山谷附近，程溪支付车费以后，目送兽车折回临原城，她才朝着山谷里面走去。 　　一个多月，程溪寻思着应长庭应当还在修行，愿力十几天前就已停了，想来是信物已耗尽。 　　程溪兴致勃勃踏进山林中，当她穿过一道屏障时，原本盘踞在她手腕上的黑龙忽然啪嗒掉在地上。 　　程溪愣了下，低头看着草地上身躯僵直迷你小黑龙，她伸手捡起，晃了晃。 　　龙溪池还有气息，但像是被强制昏迷了。程溪想到山谷的奇特之处，她默默把小黑龙收进布袋，继续赶路。 　　临近傍晚，山谷虫鸣此起彼伏。 　　程溪穿过连绵的石阶，见到主谷叶子郁郁葱葱的雪梅林，心神尽松，有种归家的舒适感。 　　虽然只离去短短一个多月，但程溪仍旧感觉仿佛过去了许久，好在，她回来啦！ 　　程溪撤去化形符，尝试御剑飞行，发现居然可以，她高兴扑向半山腰的建筑。 　　“长庭！” 　　程溪踏上建筑的庭院，高兴大喊。 　　但庭院建筑并无人回应，她凑近之前给木傀儡专门晒太阳的露台，把木傀儡拿出来顺便将布袋留下。 　　眼下天色将夜，应长庭兴许是在偏谷的净灵石修行，程溪御剑又前往侧谷。 　　以往她靠神兽四条短腿要跑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如今御剑飞行只需一刻钟。 　　程溪自灵剑上方俯视偏谷，发现净灵石上空无一人，旁边的灵果树阳光充沛长势喜人。 　　之前被清理过的土壤，又长出些许杂草嫩芽，这里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大变化，唯独不见应长庭。 　　程溪满腔欣喜扑了个空，头次感到无措与彷徨，他去哪了？会不会遇上了危险？ 　　程溪仔细将偏谷搜寻一遍，确定应长庭真不在，她又急匆匆赶回主谷。 　　“小娃娃，应公子在医馆里给你留了东西。”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方才急着找人，根本没注意医馆，闻言她似风一般，冲进住宅里。 　　主厅的圆桌上，摆着几叠符箓用灵石压着，还有一封绿意盎然长着嫩叶的信笺。 　　程溪取下信笺，将其翻开，上面是清秀飘逸的字迹，一撇一捺格外清晰。 　　[见字如面。 　　若小药归来，不必寻我。 　　天下将乱，我应劫而来，需早做准备。此劫天下共渡，小药亦要好好提升自己，符箓且妥善使用。 　　我设有一座单向阵法于偏房中，那一处地最适合你历练，且不需掩机符，捏碎愿力灵石便可激活……] 　　信笺上满是应长庭留下的气息，他没有说天下还有多久会乱，也未提及归期。 　　程溪静静注视信笺许久，才将其收入储物袋中，天下共渡的大劫，肯定很危险。 　　她要努力提升自己，不给应长庭拖后腿才行！ 　　下定决心后，程溪收拾好低落与怅然的心情，跃上圆桌轻点上面的资源。 　　三万里传送符最多，化形符则次，掩机符也有，不过只有十张。 　　压着这些符箓的是愿力灵石，共计二十块，这灵石是用来激活应长庭准备的单向传送阵。 　　二十块就是二十次。 　　程溪格外珍重地将其收好，去了趟偏房观察阵法，她发现这整座偏房都已成为阵法。 　　因应长庭没有说阵法另一端是哪里，程溪没有贸然前往，而是跟木傀儡商量：“木伯，灵舟部件现在拼凑吗？” 　　“核心灵木跟阵法材料都没采购，暂且不急，对了，小娃娃可以将这些部件腾在偏谷那边。” 　　木傀儡提议道：“这座山谷迷阵应公子离开前又加固了一番，不会有外人寻来。” 　　看小黑龙的反应程溪就知道这山谷别说苗家，就算是炼火宗派，也搞不定。 　　“好。”程溪兴致不高地应下，再度御剑前往偏谷。 　　她将部件堆在山谷角落里，又将之前存放在储物袋的珍稀与罕见的灵植拿出来，种在山谷里。 　　看着这些恹恹的灵植，程溪操控水潭的灵水灌溉一番，又仔细整理自己的储物袋，最后腾出近两百七十立方的空间。 　　“下雨淋这些部件不要紧吧……”程溪准备离开前，看了眼角落堆成小山的部件，问木傀儡。 　　“山谷灵气充沛，这些部件留在这反而能养一养，对了，那节神木小娃娃可以放在净灵石上温养。”木傀儡提醒道。 　　程溪这才想起焦黑的神木，她拿出来放在净灵石上。因神木损伤严重，目前除结实外，派不上任何用场。 　　不过根据木傀儡所说，到时候制作灵舟，可以用神木充当第二根‘龙骨’，对阵法有极大增幅。 　　程溪准备妥当，御剑回到主谷，她在激活阵法之前，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次日清晨。 　　程溪激活化形符，幻化燕逍的模样，带上木傀儡与强制昏睡的龙溪池，踏进偏房拿出一块愿力灵石捏碎。 　　下一瞬，程溪身形被一股柔和之力推了一把，她身形踉跄着往前走动两步。周围白光尽散，取而代之的是白雾与阴冷。 　　她气海心法忽然自行运转。 　　“咝咝咝——” 　　被装在布袋里的黑龙苏醒，挣扎着冲出来后，在地上打滚，“燕，燕燕燕逍，这什么地方！？为何如此阴毒，我，我快要被杀死了！” 　　黑龙在腐烂的泥地里打滚。 　　程溪在身躯接触到白雾，心法运转的那一瞬间，立即明白应长庭所说‘适合她历练的地点’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白雾确实格外合适，并且强度并不高，消耗的治愈能量格外微弱。 　　看着满地打滚的某元婴境黑龙，程溪简直怀疑它这身修为都是假的。 　　“你真快死了？”程溪张望附近的白雾，随意道：“那我储物袋里的灵膳，看来只能自己吃掉了。” 　　“！” 　　地上翻滚的黑龙立即安静，正色道：“我还能忍忍。” 　　程溪没看它，这些白雾具有阻隔灵识的效果，就连可视度也很低，勉强只能看清身前两米。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盏兽皮灯，此物应对白雾有点效果，但也仅是从两米的可视度扩大至三米。 　　程溪索性收起兽皮灯，白雾对她没影响，倒是不影响勘察，她抽了抽鼻子，附近空气稀薄，溢散着淡淡的腐烂味。 　　“燕逍，这里是不是人类常说的乱葬岗？好多尸体的臭味。”龙溪池攀上程溪手腕，好奇问。 　　程溪没做声，随便沿一个方向走动片刻后，她忽然顿住步伐。 　　空气里夹杂了其它气味…… 　　程溪嗅了嗅，沿着气味方向找去，发现居然是一个陷进腐烂土壤里的储物袋。 　　她蹲身捡起这个储物袋，拂去上面的泥土，从款式来看，与修仙界如今流行的储物袋很不同。 　　程溪尝试用灵识打开储物袋，在时间腐朽下，又加上储物袋的主人已死，破开的过程非常轻松。 　　储物袋足有二百多立方，里面大部分资源已经腐烂，就连灵石也未幸免，大多数灵气都被耗空了。 　　“小娃娃，这白雾很古怪。” 　　尝试许久的木傀儡郑重传音道：“我的精神力也只能覆盖周围十里。” 　　“嗯。” 　　程溪并不意外，她的灵识压根就无法舒展，木傀儡还能勘测方圆十里，已经算得上很厉害。 　　“这些材料你认识吗？”程溪发现没有被白雾腐蚀的材料，她大多都不认识。 　　木傀儡精神力探入其中，半晌才道：“都是好东西啊！小娃娃，这些材料都是用来打造极品法宝与武器的物品！” 　　程溪眸子微亮，果断把这些没被腐蚀的材料收入储物袋，而后将手里这个趋近损坏的储物袋埋进土壤里。 　　凭借自己过人嗅觉，程溪任由心法自行净化白雾，她则在这片白茫茫的地界搜寻。 　　短短两个时辰，程溪捡到的储物袋超过十个，有的已经彻底被腐蚀，有的则像是近十年的款式，储物袋主人的尸骨还未彻底被腐化。 　　这些储物袋的资源大多都很丰富，最贫瘠的价值也不低于一万上品灵石，而最高的是程溪捡到一个上千立方的储物袋。 　　这绝对是元婴修士才能拥有的。 　　“这些人都是怎么进来的……” 　　程溪脑海中不由浮现疑惑，白雾虽然具备侵蚀性，但元婴修士支撑的时间更长，怎么也会死在这里。 　　程溪在白雾地界游荡超过五天，在这期间，她注意力都放在捡储物袋上面，气海花瓣已经长出上百片。 　　龙溪池在她治愈能量续命下，渐渐对白雾生出些许抗性来。 　　“……装不下了。” 　　程溪盯着新捡的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发现又是一笔丰富资源，这种甜蜜的烦恼，简直让人上头！ 　　“出去清理吧。这些东西价值很高，应该足够买核心灵木，说不定连阵法材料也可以一次性凑齐。” 　　木傀儡提议传音。 　　“嗯。” 　　程溪一想到灵舟近在眼前，她精神一振，激活掩机符，而后又拿出一张三万里传送符。 　　第一次使用三万里传送符，程溪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白雾地界中，不过周围的白雾较为稀薄。 　　她这下真被震惊到了，这片白雾地界未免太大了吧！居然连直径都有三万里。 　　程溪再度使用三万里传送符，幸好这回她凭空出现的地点是山林，终于摆脱白雾。 　　程溪悄然松了口气。 　　附近人烟罕至，好在有马车道，程溪沿着这条路往与白雾地界相反的方向前行。 　　三个时辰后。 　　程溪抵达一处兽车休憩的驿站，这里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期，金丹期也不算少见。 　　神兽嗅觉敏锐，程溪闻到这些人身上都有很浓重的血腥味，且衣着格外利落，眉目凶煞。 　　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绝色。 　　程溪走进驿站里，拿出十块中品灵石给炼气期店小二，打听附近离得最近的城池。 　　“沿着车马道走约两千里地，便是御天城。”这店小二说话的语调有些奇怪。 　　就在程溪思索期间，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偏头看去，有筑基后期，也有金丹期。 　　“这口音，像是陆州那边的修士啊，听闻陆州灵气充沛，物资富饶，呲溜——” 　　说话的金丹中期修士抽出腰间大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诸位，先到先得……” 　　此人话还未说罢，就有一道攻击忽地从程溪后背袭来，偷袭的人眼看攻击将要穿透青年心脏，他脸上笑意逐渐扩大。 　　“吼！！！” 　　一条突然出现在青年背后的黑龙张嘴吞下这攻击，震耳欲聋的吼叫险些掀翻整座驿馆。 　　龙溪池毫不掩饰自己元婴境界的威压，几乎是瞬息间，这些修士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外跑。 　　龙溪池身躯猛然变大，将驿馆的门口挡住，一口吞下方才偷袭的筑基后期修士，而后又将墨绿凶光瞪向那金丹中期修士。 　　“爷今天真是出门倒血霉！你有元婴灵宠，你装什么弱鸡！！”那金丹中期修士暴躁骂完，试图破开驿馆的墙壁跑路。 　　黑龙平日表现得像个废物吃货，但在这一刻却格外有凶性，它嘴里低落的绿色涎液带着极强腐蚀性，又加上毫无节制的横冲乱撞。 　　短短几十息，这座驿馆开始摇摇欲坠，此时此刻，就连驿馆的店小二都已经从侧开小门跑路，明显对这座建筑放弃了。 　　“别都弄死了，留个问话的。”程溪走出即将崩塌的驿馆，提醒龙溪池。 　　“吼——” 　　龙溪池低吼一声应下，尾巴一甩，兽躯飞上半空驿馆也在此时崩塌。 　　它盯着跑得最快的修士，俯冲而去，用尾巴将人卷起，献宝似地丢在程溪面前。 　　“嘶——” 　　被黑龙勒得骨头断了几根，又从数十米高空甩下，这金丹中期修士躺在地上蜷缩身躯，痛得直吸气。 　　程溪走近此人，刚蹲下身一柄匕首袭来，她敏锐躲闪一脚踩在金丹中期修士手腕上，语气平静：“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可以满足你。” 　　“嗤——” 　　这修士对程溪的话颇为不屑，想说点什么，又听到青年下一句话：“我问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可以放你离开。” 　　“你想问什么。” 　　发觉峰回路转，修士忍不住问。 　　在程溪询问期间，毒龙掀翻医馆，黑色爪子抓着一堆储物袋过来。 　　程溪忍不住看了它一眼。 　　“我好饿，燕逍，给我买点好吃的灵膳行不行……”水桶粗的黑龙凑近程溪，墨绿眸子眼巴巴盯着她传音道。 　　“可以，这回表现不错，给你加餐。”程溪爽快答应。 　　黑龙一激动身躯就变成手链大小，它嗖得跑回程溪袖子里，盘在她手腕上。 　　程溪问完话按约放了那位金丹中期修士，他很自觉地留下储物袋，跑得贼快。 　　“云州，天雾都……” 　　程溪想到自己得到的情报，由不得轻叹，云州这个地界，还有一个别名：混乱之城。 　　云州山穷水恶，资源贫瘠，却又格外善斗，从这里出去的修士，大多数都是从事杀手行业。 　　因云州的秩序太混乱，且他们已经习惯这种混乱，这就导致小型聚集地几乎没有。 　　而大型城池相互之间也隔得很远。 　　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座大型城池，约有两千多里，程溪跟黑龙交替赶路，日夜不眠，终于赶在第三天上午抵达御天城。 　　御天城的入城方式非常简单，只需缴纳五百中品灵石即可，就连令牌都不用。 　　但这种方式也有弊端，那就是守城卫只认灵石，要是出去一趟再回来，还得缴纳五百中品灵石。 　　程溪本来是想乘坐灵舟，再不济乘坐阵法离开，结果此地两者皆无，就连兽车都没一辆。 　　程溪不得不购买一份云州地图，然后发现想从御天城抵达下一座城池，相互将近万里距离。 　　程溪：“……” 　　作为一个习惯陆州灵舟与阵法出行的修士，程溪险些被御天城的交通不便虐得落泪。 　　在城池主街碰上仇家厮杀的场面后，程溪果断激活第二张三万里传送符，远离这可怕地方。 　　一晃十五天。 　　程溪终于回归山谷。 　　她瘫在偏谷的净灵石上，跟正着手准备处理核心灵木的木傀儡交谈：“木伯，我发现云州各种材料还挺便宜，要是我们的灵舟造好，说不定能当个二手贩子。” 　　“不错是不错，但传送符总有用完的一日，天雾都的资源确实格外丰富。”木傀儡感叹。 　　“那可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穷凶极恶之徒，哪有资源拮据的。现在核心灵木凑齐了，就差阵法材料……” 　　程溪心情放松道，她之前还发愁灵舟材料的灵石怎么快速获取，没想到阵法直达的白雾地界，居然是修仙界臭名昭著的天雾都。 　　据传那里藏凶纳垢，修仙界的悬赏榜，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躲在了天雾都，生死不明。 　　这些人要说天生杀胚，并不尽然，但也绝没几个好人，都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 　　天雾都的白雾具有极强的遮掩天机之效，但也容易让人迷失在其中。有些抱着必死的狠角色进入其中，没有运道，自然死在里面。 　　程溪所捡的储物袋正是这些人的。 　　“上回捡的那批材料，卖了近四百万上品灵石，再捡两回，阵法材料也能凑齐了。” 　　程溪美滋滋地说。 　　“小娃娃，若要加快灵舟的建造，我可就不能随你去天雾都了啊……”木傀儡传音说。 　　“没事，龙溪池跟我去就行。它除了贪嘴了点，打架还是很凶的。”程溪爽快道。 　　黑龙是元婴修为，程溪又有三万里传送符，就算是元婴之上的强者，也奈何不了她。 　　不过程溪也没傻到去招惹那等境界的强者，她盯着天空漂浮的云彩，调整自身状态。 　　她已经感觉到筑基中期的存在，但离突破还有一段不小距离。 　　“对了，这些材料你要处理多久？”程溪好奇问。 　　“大约半年。”木傀儡回答。 　　“那我尽量在半年内赶回来。”程溪说罢，趴在净灵石上陷入沉睡。 　　第二日一大早。 　　程溪醒来后，收起极品灵石精神抖擞地准备前往阵法，木傀儡忍不住絮絮叨叨让她注意安全，注意不要逞强…… 　　“知道啦，知道啦。” 　　程溪笑着应下，心情愉快地抵达主山谷，踏进偏房里，捏碎一块愿力灵石。 　　几息后。 　　程溪察觉风声从左侧袭来，她反射性闪躲，紧接着是杀意浓烈的攻击。 　　程溪果断拿出灵剑应对，在发现对方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后，她也看清袭击者的样貌。 　　男人衣着狼狈，血液在他身上干涸为暗红色，他气息大幅滑弱，之前应该是金丹期。 　　虽然是他主动袭击的程溪，但他神色却格外悲愤，两人缠斗半刻钟后，他终于被耗空气力，身躯半跪在地，全靠手中长剑支撑。 　　“给个痛快。”男人哪怕身躯累得颤抖，也不愿躺下，他盯着眼前青年，木然道。 　　程溪没理他，她要是想杀人，早在龙溪池醒来时，男人就已经化作一具尸体。 　　她视线张望附近，这里的白雾比上回要稍淡些。程溪没想到应长庭准备的阵法，居然是白雾地界内随机传送！ 　　“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两块肥肉，笑纳了哈。”一道轻佻的男性嗓音刚说完，让人毛骨悚然的锁定感乍然呈现。 　　不待程溪有什么动作，她袖中的黑龙已经扑进白雾中，随着一声闷哼响起，紧接着就是激烈缠斗。 　　“这里就是天雾都的聚集地？”程溪看向支撑不住躺在地上的男人，语气随意问。 　　她查找云州天雾都相关资料时，得知这片白雾地界，也有顽强存活下来的修士。 　　他们聚集在一块，互相扶持。 　　但想也知道，一群杀人如麻的杀胚聚集在一块，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你不知道这是哪？” 　　男人神色古怪，呼了口气：“这里只是边缘，连外部区都算不上。” 　　“还有外部区？”程溪眨了眨眼，她蹲在男人面前，语气平和道：“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治疗伤势。” 　　“你？” 　　男人察觉眼前人畜无害的青年只有筑基初期，目露怀疑，不过他还是把自己所知情报痛快告知。 　　眼下他已是强弩之末，如果青年要动手，他死路一条，倒不如不抱期待地奢望一下生路。 　　根据男人的解释，程溪才得知这里是天雾都的边缘，而往中心走，会先抵达外部区，之后是中部区、中心区……以此类推。 　　越靠近中心，白雾越稀薄，据传中心区不光没有白雾，甚至还有灵气可供修炼。但想要前往中心区，需要极强的实力，就连金丹期都不够格。 　　天雾都将弱肉强食贯彻到了极致，并且比外面还要更加凶险，毕竟这里没有人维护秩序。 　　不过为避免天雾都缩小，核心区下令，高区不得进入低区逞凶杀人，但同区域厮杀不受管束。 　　因白雾的效果，若修士想要躲起来，被找到的几率不大，不过也有专找这种重伤修士杀人夺宝的猎人。 　　男人穿过白雾抵达天雾都已身受重伤，本打算在边缘养好伤势，谁知竟被突然出现的程溪找到，他以为程溪是猎人方才攻击。 　　听完男人的说辞，程溪不予置否。 　　短短几十息，黑龙解决掉那个猎人，尾巴甩一个储物袋过来，嗖地又钻进程溪袖子里。 　　并未让男人看见模样。 　　程溪捡起这个染血的储物袋，查看里面的资源，这不看还好，一看险些让程溪绷不住脸上表情。 　　这，这也太富有了吧！！ 　　各种天材地宝，就连比较稀缺的灵石也有近二十万上品，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储物袋足有五百立方，资源满满当当。 　　程溪的储物袋根本装不下，她清点自己的三万里传送符，还有近七十张。 　　从天雾都直达山谷，需要大概二十张传送符，而若只是抵达陆州，只需七张。 　　程溪略作吸气，还是决定先历练一波再回去，她心法花瓣已经转化完毕，并且花瓣种子即将破芽。 　　可以再积攒一堆花瓣。 　　程溪不过瞬息走神，她拿出一瓶丹药抛给男人，直白道：“你先歇会，有力气了帮我在这附近搭个木屋，我有用。” 　　男人愣了下，解开瓶塞，确定没有毒后他果断吞下，盘坐在地消化。 　　这片白雾地界有特产的黑木，长得格外笔直，高得看不清树冠，质地坚硬。 　　程溪朝着白雾深处走，龙溪池缩在她袖子里，好奇传音道：“他真会乖乖呆在此地？” 　　“他要是有更好的疗伤办法，自然不会在这停留，但若没有，试一试又何妨呢。”程溪随意道。 　　两个时辰后。 　　男人气息暂且稳住，他眼神闪烁盯着那青年离开的方向，站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白雾深处。 　　“燕逍我饿了。”迷你小黑龙程溪手臂上爬来爬去，不依不饶讨吃的。 　　考虑到小黑龙的大胃，程溪这回携带的灵膳份量很充足，她从储物袋拿出一个脸盆大的容器，里面灵膳用一层透明薄膜包裹着有利于保证短期质量。 　　小黑龙立马扑进盆里，大快朵颐。 　　程溪趁着清闲时间，炼化极品灵石中的灵气，用于修行。白雾被心法自行运转净化着，花瓣增长速度虽缓慢，但胜在是挂机白嫖。 　　就很爽。 　　一直逗留到夜色漆黑，程溪才沿着原路折返，虽然白雾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但她的嗅觉不会骗人。 　　她这回进入天雾都，特意准备了香味浓郁且持久的香粉，防止迷路。 　　回到与男人谈好的地点，这里已经多了个用黑木搭起，格外简陋的……木棚。 　　程溪看着宛如荒野求生般的黑色木棚，目光落在盘坐在木棚下方的男人身上。 　　“这木头，太结实劈不开，只能先这样。”男人舔了下干涩的唇瓣，解释道。 　　程溪之前跟木傀儡研究过黑木，木傀儡负责说，她负责听，这木头确实格外结实。 　　甚至能用来当物理防御壁垒。 　　“聊胜于无。” 　　程溪走近木棚，拿出药灶与药罐，炼化几味药材再注入在山谷装的灵潭水，摆上药灶。 　　她把准备好的细碎黑木用灵火烧染，放进药灶里，手握上品灵石边修炼边看汤色。 　　“你是……医师？”男人盯着青年这熟练的动作，忍不住睁大眸子，神色震惊。 　　“嗯。” 　　程溪随意应了声。 　　“你怎么会在这……” 　　男人将青年认真打量一遍，实在难以想象受人敬仰的医师，居然也会逃入天雾都。 　　谁会与一个医师有不共戴天，追遍大陆也要击杀的仇恨啊！ 　　“被大家族追杀。”程溪盯着火焰旺盛的药灶，她揭开盖子看了看汤色。 　　“大家族？”男人面露好奇，“哪个家族？” 　　“苗家，姬家，巫家。”程溪一连报出三个大家族名字，除去苗家外，另外两家都在沼州。 　　姬家跟苗家同气连枝，而姬家与巫家，又是把控沼州的联盟之友。 　　除此之外，这三家还是炼火宗派的派主，明面上关系不算太紧密。但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 　　“姬家巫家，可是沼州家族？若是他们，那真是可恨！”男人周身气势一变，杀意腾腾道。 　　程溪不由得看向男人，平静道：“确实是沼州家族，你也是被他们追杀？” 　　“我原是陆州护镖队员，只因护下一样货物，遭到姬家爪牙对付。不论我躲到哪里，他们总能发现……” 　　男人神色阴沉道：“直到我逃到此地追兵才断，若我还能活着出去，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程溪想到那些迷失在白雾中的尸体，能找到聚集地的修士，要么运势好，要么实力过硬。 　　都是经过生死磨砺。 　　程溪想到苗家与姬鸾青，敛起眸中神色，低声道：“我也决不会放过他们……” 　　“可惜，天雾都不论是进来还是出去，都不容易，我这回也是运气好。” 　　男人叹息道：“若我有机会突破至元婴境，或许出去的概率会大些吧。” 　　程溪若有所思，约莫半刻钟后，她嗅到药香有细微变化，立即揭开盖子。 　　程溪顺手洒下治愈能量，搭上盖子淡定道：“再等等就能喝了。” 　　男人压下心中期待与好奇，耐心等待。 　　夜晚恰好是猎人的狩猎时间。 　　程溪听到附近的细微声响，身躯忽然前倾，男人慢半拍瞬间握紧身侧武器，身体紧绷。 　　“嗯？这是，药香？” 　　“哟，还建了个黑木棚，倒是有点脑子啊。但凡那些傻子有此人一半聪明，也不至于在爷手下撑不住十招。” 　　“小聪明罢了。” 　　这些人交谈间，已经来到木棚前。 　　程溪察觉三人气息处于金丹后期，且是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又坐回地上。 　　程溪把熬好的药汤倒了半碗递给身侧身躯紧绷的男人，语气平和道：“喝吧。” 　　男人忍不住看了青年一眼，想到今下午的事，他扫了眼走近的三个猎人，端过瓷碗一饮而尽。 　　“筑基初期？” 　　原本迸发杀意的削瘦男人在察觉木棚下青年的修为时，他忽然打了个手势，制止两位同伙。 　　削瘦男人往后退两步，皮笑肉不笑客气道：“可是来边缘玩耍的前辈？” 　　程溪瞥了眼三人，她都做好准备等三人扑上来，小黑龙就冲上去一网打尽。 　　没想到三人这么敏锐，不愧是游走死亡边缘的亡命之徒，直觉素养确实高。 　　“前辈算不上，我只是个逃入此地的不知名小医修，会几种普通药方子……” 　　程溪不疾不徐话还未说完，饮下半碗药汤的男人忽然失态地捧起药罐，张嘴接壶口药汤。 　　这架势，就像生怕有人抢似的。 　　“咕噜咕噜——” 　　男人喉结滚动，原本萎靡的气息，随着药汤入喉，在三人注视下，稳步攀升。 　　程溪：“……”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削瘦男人看着这一幕，眼冒绿光。 第83章 救命 　　程溪本想谦虚一下, 但中年男人服用药汤以后，攀升气实在太具备说服力，她略感诧异。 　　治愈能量的分量程溪心里有数, 她察觉气海心法新长出的花瓣, 打量中年男人道：“你这体魄, 与寻常人不太相同。” 　　“道友谬赞, 多亏了你的药汤。” 　　一扫眉宇颓废与虚弱的中年男人情绪高涨，认真解释道：“若是体魄太弱, 又怎能抵御天雾都无孔不入的诡异白雾。” 　　程溪闻言, 对中年男人的解释表示认同。修士体魄越好，自愈效果越强。体魄好的人要是重伤, 服用药汤所带来的效果会比寻常人好些。 　　包抄两人的修士里，那脸颊削瘦的男人打量筑基初期青年, 眯着眸子突然道：“我两位兄弟也受了点伤, 不知可否麻烦道友再熬一副。” 　　如果是旁人说药汤有多厉害, 男人自然不信, 但如今他亲眼所见药汤生效。 　　天雾都处处是杀人如麻的杀胚, 若论战力，挨个拎出去那都是秒杀同阶的强者。但这些人聚集在一块，那可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事。 　　每天厮杀受伤那都是常事，偏偏天雾都弱肉强食, 别说医修，就是连丹师格外稀缺。 　　如果眼前青年所熬制的药汤真有效果……那饶其一命，也未尝不可。 　　削瘦男人心里打着小九九。 　　“熬制倒是不费神, 不知三位打算支付什么样的报酬。”程溪看着三人，语气平静问。 　　“报酬？” 　　面容削瘦的男人身上迸发杀意，他脸上扬起大恶人的笑, 危险道：“道友确定，要报酬？” 　　“我付出劳动，自然要收获报酬，天经地义的事。”面对三人的杀意，程溪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就像我身边这位道友，他为了药汤，帮我搭建了一座木棚子。” 　　“如此说来，道友只需要对等的资源而非特定材料？”削瘦男人意味不明地问。 　　程溪淡定颔首。 　　“说来道友可能不知晓这外部区的边缘，像我等这般专门猎杀弱者的人有很多。” 　　削瘦男人脸上浮现笑意道：“三幅药汤，我与两位兄弟帮你镇守到天亮，如何？” 　　“三碗。” 　　程溪掐算时辰，发现再过四个时辰就该天亮，她神色平静地还价道。 　　削瘦男人：“……” 　　要不是青年是万草丛中一朵花，天雾都唯一的医修，按照他平日暴躁脾气，这会儿估计已经把人给宰了拿头当球踢。 　　面容削瘦的男人略作吸气，压下心中暴虐情绪。 　　“一碗药汤比不上一罐，但效果也不弱。你们气息悠长，只是一些小伤，一碗足矣。”看着杀意时强时弱的三人，程溪淡定道。 　　“……好。”削瘦男人摸不准这青年实力，他再度吸气道：“一人一碗，我们镇守到天亮，你可以准备了。” 　　程溪点点头，当着三人的面，把灵潭水倒入药罐里，摆上药灶。 　　“你，用熬过一遍的药材，又熬一遍？”削瘦男人盘坐在地，见到这一幕睁大眸子，不敢置信道。 　　另外两位金丹后期的猎人脸上神色很不好看，若放在平时，武器与杀招早就招呼上去了。 　　但眼下，他们还是强行摁耐住心中杀意，想要看这青年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我带的药材不多，而且药材后两道熬制，效果反而比第一道还要好点。你以为那些医馆熬制的药汤，真的都是头一道吗？” 　　程溪用一副你们没见识的语气淡定道，虽然缘仙城明晴医馆的大药房，每回熬药的药材都只用一遍。 　　“那我等就拭目以待了，若效果差劲，可别怪我等不客气。”削瘦男人冷冷道。 　　程溪不以为然：“我说有效就有效，且等着吧。” 　　第二道药汤熬制程溪全程没揭盖子，她盘坐在地，灵识清理自己储物袋。 　　原本她是打算用新药材做个样子，但是……她这回带的药材也就千来份。 　　考虑到接下来的计划，这药材非常重要，不能随意浪费。反正一碗药汤，药材效果只占一两成，余下都是治愈能量在生效。 　　程溪只能如此。 　　半个时辰后，程溪揭开盖子洒下十滴治愈能量，而后拿出三个碗，正好斟倒出三碗药汤。 　　“行了，尝尝吧。” 　　程溪招呼盘坐修炼的三人。 　　三人睁开眸子，各自用灵力摄取一碗，他们轻嗅褐色药汤，确定没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方才轻抿。 　　随着温热的药汤入喉，治愈能量完美地被融合在药汤里，洗涤修士体内重伤愈合后留下的暗伤。 　　感受着药汤在体内的变化，削瘦男人微微仰头，张嘴欲接，结果瓷碗已经空空如也，他很不满：“怎么才这么点？！” 　　“药罐里还有没有残留，快都倒出来。”另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催促。 　　三人此刻终于体会到中年男人抱起药罐痛饮的举动，暗伤过多不光会折寿，还会影响修行。 　　这药汤效果往大里说，堪比续命！ 　　“没了。” 　　程溪举着药罐当三人的面倒了倒，连一滴多余的药汤都没有。 　　“今晚就劳烦三位帮忙守夜。”程溪说罢，手握一块中品灵石，沉浸在修炼中。 　　“尚不知道友名讳，我名周九旭，结拜二弟叶常，三弟牧墨青。”面容削瘦的男人和煦道。 　　“燕逍。”程溪报上自己的马甲名。 　　“不知一碗药汤燕师要什么价？” 　　周九旭热切问。 　　“跟赤石相当的价值。”程溪不假思索道，云州灵气贫瘠，但各种材料矿资源却非常丰富。 　　木傀儡说赤石可以用作灵舟能源，效果比灵石更耐用更持久。不过这玩意不便宜，便是在云州这种特产地，一块就要十几万中品灵石。 　　赤石。 　　周九旭望向两个结拜兄弟，三人默契对视之后，周九旭面露笑意道：“我要三十碗，用阳石换。” 　　若是在外界，三人听到有人胆敢要如此昂贵的药汤费，说不准连桌子都掀了。 　　但如今困在天雾都里，材料无处可用，又加上这药汤效果确实不凡，他们竟然觉得价位还可以。 　　程溪睁开眸子，阳石属于赤石的升级版，更加稀有且珍贵，两者的价值幅度差不多在三十倍左右。 　　“成交，先付后取。” 　　程溪看着三人，神色淡然道。 　　周九旭脸上带笑，抛出一块散发橙红光泽的阳石，动作随意地像丢一块普通石头。 　　程溪捡起这块阳石，又从储物袋拿出四个药灶，当着三人的面依次置入新的药材。 　　随着药罐摆上药灶，程溪侧目望向身旁的中年男人，她还未说话，男人察觉她的目光，率先开口：“燕师可是有需要林某之处？” 　　程溪轻嗯了声，语气平和道：“帮我看火跟汤色，两个时辰一碗药汤报酬，如何？” 　　“好。” 　　林朝岁答应痛快，他刚才就在想要不要也支付报酬多买几碗药汤，谁知机会送上了门。 　　程溪并不指望这些药材的药效，她交代林朝岁确保灶火不会过烈或过弱，而汤色两刻钟看一次即可。 　　这活计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磨时间，需要隔一段时间看一眼。 　　得到林朝岁的应承，程溪把精力投入到恢复治愈能量与气海灵力上。这附近的白雾徐徐飘来，都被她心法所净化。 　　四个时辰后。 　　天色正好亮起，染着黑夜的雾重新漂白，漂浮在周围，程溪还完周九旭三人的药汤，目送他们离开。 　　“我暂时不需要药汤，那两碗可不可以先寄存？”林朝岁看向青年，和气问。 　　“寄存？” 　　程溪闻言，看了眼周围环境。 　　这里的白雾比她上回接触的要稀薄些，可视范围有近五米，地势平坦，灵识稍稍能伸展些许。 　　“你要是还能找到这里，自然可以。”程溪随意道。 　　林朝岁神色一喜，向程溪告别。 　　他一走，程溪内视自己当前状态，心法花瓣长了几十片，转化效率比不上生长。 　　程溪就算不主动去净化白雾，在心法被动运转下，大约一个月心法就会饱和。她索性待在木棚里，手握灵石沉浸在修炼中。 　　离木棚约两里地，周九旭三人并未走远，五官平平的叶常语气平淡：“那男的离开了，他没动，在修炼。” 　　“前段时间来边缘走动的那位，听闻已经回到中心区，但没听说他老人家还会医修手段。” 　　周九旭望着木棚方向，嗓音阴沉，“我几番感应，此人气息均无浮动。要么他真只是筑基初期，要么就是扮演的那位，已经超出我们的认知。” 　　“墨青，你以为呢？” 　　周九旭问三人里话最少的男子。 　　“真。” 　　牧墨青眸子微垂道。 　　“那他是在虚张声势？或是保命手段很强？”周九旭分析。 　　“虚张声势可能性很小。” 　　叶常说：“他应该是保命手段很厉害，想要知晓这点，我们只需让其他人去试试。” 　　“走吧，墨青跟我去挑几个脑子不清醒的。”周九旭拍板决定道。 　　时至中午。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她洒掉手中灵石粉末，揭开药罐盖子倒入灵潭水，点燃劈成小块的黑木。 　　这火势很小，因药材熬过两道，药香淡了许多，熬制近一刻钟才溢散出药香。 　　“燕逍……”龙溪池弱弱传音。 　　“三天吃一顿，有空就修炼，不要老想着吃。”程溪果断堵死它的请求。 　　“这里没有毒液，这些诡异白雾又太难啃，提升太慢了。”龙溪池抱怨。 　　“你能借白雾提升！？”程溪敏锐捕捉到小黑龙话中关键，非常惊讶。 　　白雾对修士有害无益，甚至实力太弱的修士只要在这里待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被侵蚀而死。 　　程溪有心法才不怕白雾，而小黑龙本身就是元婴修为，又有她这么大个人当靶子，侵入它体内的白雾少得可怜，这才不要紧。 　　“也不是不可以……”直觉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的龙溪池支支吾吾，“但总得来说，还是比较困难。” 　　“那就是可以了。” 　　程溪心里有了底，她折起袖子，把迷你小黑龙抓到地上，认真传音道：“你去修炼。” 　　“要是能在三个月内突破元婴中期，我给你包十天的灵膳宴，怎么样！” 　　“十天灵膳宴！”龙溪池瞬间振奋，涎液直流，但想到三个月期间，它又蔫了。 　　“燕逍，元婴期的境界提升哪有那么简单啊，不可能的，想要突破元婴中期，起码要三年以上。” 　　龙溪池眼巴巴盯着青年，打着商量道：“不过这白雾对我体魄有锤炼效果，不然……我体魄每回提升，你，你包一天灵膳宴成吗？” 　　“半天，必须是显著提升才行。”程溪正色道。 　　“成交！” 　　龙溪池痛快答应，“我就在这附近锤炼，有危险很快就能感知到。” 　　它说罢，沿着地面嗖地不见了踪影。 　　程溪沉淀心神，正准备把状态调整至最佳，一道劲风忽地从木棚后方传来。 　　程溪连忙施展灵力稳住差点被吹倒的木棚，身形一晃出现在木棚后方。 　　手持一柄长戟杀气腾腾的青年赶来，他见到程溪，动作微顿，布满血丝的双眸闪过一抹清明：“筑基初期？” 　　程溪打量杀气浓烈的青年，他的气息狂躁，比之周九旭三人还要略强三分，濒临破婴。 　　“道友来此，可是想要饮一碗药汤，治愈伤势？”程溪语气平和问。 　　“药汤？” 　　青年这才注意到周围空气中飘散的药香，他头痛欲裂，伸手扶了下额头，再看向程溪，眼色凶得可怕。 　　“我这里除去治愈伤势的药汤，还有凝神静气的药汤。”程溪察觉青年的变化，立即道：“要来一碗吗？只需一块赤石。” 　　“……要，来。”青年用仅存的理智艰难开口：“给我。” 　　他知道自己眼下状态很不对，他迫切想要摆脱，但他彷徨许久，发现除去杀戮能暂缓疼痛外，根本没有根治之法。 　　药汤？药汤会有用吗？ 　　青年不知道，但他愿意试试。 　　“请稍等两息。” 　　程溪担心青年又陷入失智状态，平白浪费一单生意。她连忙转到木棚正面，端起药罐倒出一碗药汤，洒五滴治愈能量在其中。 　　“直接服下即可缓解浑噩与干扰。”程溪灵力操控药碗递到青年面前，冷静道。 　　青年端起药碗一口饮尽，喝完就把碗丢在地上，双目直勾勾盯着程溪。 　　程溪瞥了眼被砸碎的瓷碗，坦然与青年对视，随着治愈能量起作用，青年狂躁气息略有平复。 　　“还有没有？” 　　青年声音嘶哑问，理智已回笼大半。 　　“有是有，算上一碗药汤与瓷碗破损费，共计两块赤石。”程溪脸上浮现营业淡笑。 　　青年二话不说一块阳石抛给程溪，言简意赅道：“赤石垃圾，没留，你看值多少。” 　　程溪：“……” 　　好家伙！价值十几万中品灵石的赤石居然也有被说成是垃圾的一天。 　　旁人说云州各种矿石都是白菜价，轮到天雾都，赤石已经成为让人不屑一顾的垃圾。 　　程溪接住阳石，淡笑道：“阳石能兑把三十碗，道友还剩二十八碗，这边请。” 　　青年沉默跟上。 　　程溪斟倒药汤时，看着席地而坐的青年，不由得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准备个桌椅什么的…… 　　好歹也是十几万中品灵石一碗的药汤，这简陋木棚实在有点配不上这个价。程溪思索间还完青年的药汤，她揭开药罐本想再放灵潭水，小火慢炖备着。 　　谁料罐底的药材因熬的次数过多，已经融化成药渣，程溪默默把药罐清理，换上新的药材。 　　当天傍晚，周九旭三人神色狼狈来到程溪的木棚附近，他抛出一块阳石直白道：“再来三十碗药汤。” 　　程溪看了眼三人萎靡的气息，这明显是跟人打了一架，不过客人不说她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程溪接住阳石，正准备斟倒药汤，一道猛烈风声忽然从木棚一侧袭来，直逼周九旭三人。 　　“赢烈！你真想在这打，影响燕道友熬制药汤！” 　　周九旭盯着翻滚的黑雾，冷声道：“你可别忘了，燕道友才筑基初期，经不起你的长戟折腾。” 　　程溪：“……” 　　不，我其实体魄真的还行，你们尽管折腾。 　　程溪倒是想这么说，但考虑到回头客，还是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被唤作赢烈的青年手持寒光烁烁的长戟从漆黑雾中走来，他直指周九旭，语气冰冷：“莫说你上午将我引来，是为我好。” 　　周九旭余光瞥了眼木棚下的青年，嘴角微抽，他白天的确是想引赢烈过来试探燕逍实力。 　　但他没想到平时疯里疯气的赢烈居然会跟人正常交谈，也未料到药汤居然还能治脑子！ 　　“相识一场，有好东西，我自然想着分享给你，你可还满意。”周九旭皮笑肉不笑道。 　　“不满意，死吧。” 　　赢烈说罢，挥动长戟劈向三人。 　　周九旭三人早就在暗中防备他动手，他一动，三人不过耽误半瞬已经四散开来。 　　四人缠斗在一块，但却默契避开程溪的木棚，战局越拉越远。 　　程溪在木棚附近点了篝火，但连十米外都看得艰难，别说更远的地方。 　　在风声吹拂下，篝火左摇右摆，无声呈现远处局势的激烈程度。 　　“咳咳，燕，燕师……” 　　在赢烈等人打斗期间，林朝岁步伐踉跄着靠近木棚，气息比昨天还要虚弱。 　　程溪见状，连忙倒出一碗药汤递给他，随着四碗药汤下肚，林朝岁的气息终于稳住。 　　“若燕师不嫌弃，剩下两碗我帮你看火行吗？或者用赤石结算。”林朝岁拿出两块赤石。 　　“看火吧。” 　　程溪又拿出五个药灶，把药材炼化融合摆上，她拿出小块黑木柴，看向林朝岁道：“有没有兴趣再赚几碗药汤？” 　　“只要燕师不嫌弃。”林朝岁脸色还有些泛白，但精神好了许多，热络道。 　　虽然两人是利益交易，但林朝岁心里很清楚，他已是强弩之末。青年却仍选择救人而非杀人夺宝，可见其心性绝非嗜杀之人。 　　若不是昨日有过接触，知晓青年心性，林朝岁这会儿还真不敢现身。 　　“我的黑木柴快用完了，一根黑木劈成的柴算一碗药汤。这黑木有细纹，你只要按照细纹去处理，就能劈开。”程溪说。 　　“处理一根，大约需要一刻钟。” 　　黑木的处理方法还是木傀儡教的，就是比较耗时间，程溪此话一出，林朝岁满口答应。 　　他略作休息，拖着伤势未愈的身躯进入黑雾，一刻钟后，林朝岁带了五根黑木回来。 　　在程溪的指导下，他很快便把握黑木细纹规律，一边看火，一边处理木头。 　　玄铁斧头一劈，咔嚓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后。 　　赢烈与周九旭三人拖着气喘吁吁的身躯先后走来，双方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 　　靠近木棚未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我碗不多，你们有没有容器，一罐三碗。”程溪看着周九旭三人问。 　　“有。”周九旭拿出一个酒壶，把里面的灵酒喝光，抛给程溪。 　　“你要不要买几碗？” 　　程溪目光落在赢烈身上。 　　“燕师，先到先得啊，你不会是要坏规矩吧……”周九旭皮笑肉不笑地打趣。 　　“我是不想你们在这里又打起来，我只有这几个药灶。要是不慎被毁，你们要的药汤也没了。”程溪叹了声道。 　　周九旭确实打算趁着药汤的时间差，给赢烈添个堵，眼下被程溪戳破，他识趣闭嘴。 　　赢烈拿出阳石与青铜杯盏抛给程溪，言简意赅：“装满。” 　　两拨人自备容器，十个药罐，程溪拨三个给赢烈，余下七个则给周九旭三人。 　　在他们饮用药汤恢复伤势时，程溪往药罐里注入灵潭水，摆上药灶继续熬制。 　　有林朝岁帮忙看火，程溪可以专注修行，临近后半夜，赢烈与周九旭三人的药汤刚熬好。 　　又有一位金丹后期前来。 　　“真是稀奇，你们凑在一块居然没打起来？”黄衫白面的男子从黑雾走出来，留意到盘坐木棚前的四人，神色惊奇。 　　赢烈瞥了眼此人，饮了口杯盏中的药汤，又闭目恢复伤势。 　　“赢烈，你脑子好了？”男子直白问，然赢烈只回了个‘滚’字。 　　男子不由大笑起来，“看来真好了，不知是谁妙手回春，连你都能救回来。” 　　“他的救命恩人不就在这，你以为他见谁都这么和气？”周九旭撇了下嘴。 　　男人闻言，望向木棚下方的两人。 　　“他是外部区的丹师，梁寂。”周九旭见程溪睁开眸子，随意解释：“他性情多变，但鲜少杀人。” 　　天雾都除去杀胚外，其它人才都格外稀缺，程溪与梁寂视线相触，后者面露玩味：“你是医师，还是药师啊？” 　　“药师更贴切些。” 　　程溪礼貌道，药医不分家，但后者所需掌握的知识，更多于前者。 　　“这样啊。”梁寂意味不明地应了声，主动走近木棚。 　　他蹲在一个药灶前，伸手轻扇壶口飘逸的药香，嗅了嗅，动作微顿。 　　梁寂半晌才抬头看向筑基初期的青年，轻笑道：“道友倒是天赋异禀，能把这三分药性施展出十分来。” 　　旁人可能对药性不太了解，但丹师想要炼制出色的丹药，必然要对材料的药性有深刻了解。 　　修仙界盛传不能当药师的丹师，不是好丹师，也正由此而来。 　　梁寂丹术显然不差，他这话就差没直接指明程溪的药汤有问题。 　　“我历来都是这般熬制。”程溪轻飘飘道，只此一句，堵得梁寂哑口无言。 　　他不由得侧目，看向默不作声的赢烈与周九旭三人，这几人都不是善茬，若药性稀薄的药汤真无甚效果，四人绝不会心平气和坐在这。 　　“不知这药汤如何售卖？”梁寂收敛眸中思绪，注视青年温声问。 　　“一块赤石一碗，不过梁道友气息平缓，并无伤势，只怕喝了也无甚效果。”程溪礼貌道。 　　梁寂拿出一块赤石抛给程溪，轻笑道：“有没有效果，一饮便知。” 　　程溪见状，不再多说。 　　等药汤熬好，她斟倒一碗递给梁寂，这回下的治愈能量不多，只有两滴。 　　梁寂慢慢品尝，神色从一开始的惊奇，逐渐演变为若有所思。 　　许久后，他才感叹般道：“如此贵重的药汤，道友只收一块赤石，未免太便宜了吧。” 　　“梁寂，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看着梁寂公然撺掇青年抬价，周九旭不满道。 　　“我不过是不忍如此珍品卖出白菜价。”梁寂看向周九旭，轻笑道：“你们身家富裕，难不成还缺这点资源？” 　　“这倒是不缺，只不过……” 　　周九旭眯着眸子打量梁寂，倏然一笑，“梁寂，你用心险恶啊。你是想让燕师被养成大肥羊，然后引起中部区强者赶来屠宰吗？” 　　赢烈睁开眸子，冷冷盯着梁寂。 　　“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意思，不过是建议罢了。难怪他们都说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属实会联想。”梁寂神色无奈。 　　程溪温声解围道：“多谢梁道友好意，以我当前水平并不足以给药汤提价。待我有所提升后，再谈这个也不迟。” 　　“好。” 　　梁寂闻言轻笑，他打量周围环境，好奇道：“燕道友一直在这？” 　　“嗯。”程溪颔首。 　　“我倒是认识不少外部区修士，他们疗伤资源缺乏。要是燕道友没意见，我将他们引荐过来如何？”梁寂和声道。 　　引荐其他人过来？周九旭忍不住皱眉，他不由得望向容貌清秀的青年。 　　“这自然可以，劳烦梁道友了。”程溪平和道。 　　“不过是顺手而为，天雾都白雾肆虐，能抵达此地的道友都是人中翘楚。他们就这样陨落，实在可惜。”梁寂感叹。 　　周九旭眸中怀疑之色愈加浓烈。 　　梁寂没有在附近逗留太久，他离开后，周九旭三人也提出告辞。 　　三人涌入黑雾，之前没说话的叶常率先开口：“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梁寂有点奇怪？” 　　“嗯，这家伙虽然在天雾都没怎么杀人，但是……他似乎有收尸癖好。且实力忽强忽弱，邪门得很。”周九旭沉声道。 　　“药汤有古怪。”牧墨青说。 　　“这药汤效果确实好得离谱，但并无阴损手段，等等，你的意思是……” 　　周九旭忽然反应过来，“梁寂是丹师，但于药道也有了解，难不成他盯上燕逍了！？” 　　虽然燕逍当着他们面炼制药汤，没有明目张胆添加东西，但区区几样药性稀薄的药材，能熬制出这等药汤，他们压根就不信。 　　但药汤没问题，且效果好，三人看不出缘由，也懒得去深究。 　　可梁寂却不同，他是丹师，说不定他看出了其中门道或是玄机。 　　“要不要提醒燕逍？”叶常问。 　　周九旭冷笑一声，“现在提醒他，我们能有什么好处？梁寂既然有想法，那我们不妨先看看，他意欲何为。” 　　“只要能熬出药汤，这玄机在谁手上，又有什么关……”周九旭话还未说罢，就被一道冰冷声线打断：“错了，除了燕逍，不会有人再标出如此低廉的价格。” 　　周九旭后背浸出一身冷汗，他猛地摆出防御姿势，快速贴近赢烈说话方向，结果扑了个空。 　　“混账！” 　　周九旭气得低骂一声。 　　“他跑了。”叶常跟上周九旭，摇头说：“他好像打算护燕逍。” 　　“哼，就他，对上中部区的强者，死路一条。”周九旭心情恶劣道：“走，换个地方。” 　　程溪不知道这些暗流汹涌，待到天亮，林朝岁把劈好的黑木摆在木棚附近，提出告辞。 　　程溪目送他离开，没过多久，梁寂便带着两位气息萎靡的金丹后期修士前来。 　　“燕道友，这两位中了邪术，伤势迟迟未好，不知药汤是否能医治。”梁寂和声问。 　　程溪抬眸打量两人，他们面颊瘦得像裹着一层皮的头骨，衣物荡在身上如同行走的骷髅架。 　　她下意识皱眉：“我要先看看。” 　　程溪示意两人过来，她伸手搭在其中一人手腕上，心法的疯劲跟在雷云渡净化那尊邪佛有得一比。 　　“你们中的是巫家的巫邪之术？”程溪随口问了句，两尊骷髅架忽然激动起来，紧紧伸手拽着程溪。 　　“没错。” 　　梁寂代两人回答道：“巫家的邪术可以远程施法，很多中招的修士起初都没察觉，直到邪术侵体，但那时已为时晚矣。” 　　“不过天雾都外部区有对抗邪术之法，但那也只是饮鸩止渴，平受痛苦，无法根除。” 　　梁寂唏嘘地长叹一声。 　　“我的药汤倒是有缓解效果，但想要根除也格外费时间。”程溪温声道。 　　身中邪术的两人激动得浑身抖成筛子，紧紧抓着程溪手臂不愿松开。 　　“缓解邪术的药汤不比普通伤势，这个需五块赤石一碗，两位可接受？”程溪礼貌问。 　　她话刚说完，两人已经拿出四块阳石，急切地往程溪怀里推。 　　“总计二十四碗，两位稍等。” 　　程溪收起阳石，揭开盖子洒落治愈能量，而后为两人各自斟倒一碗。 　　两人颤颤巍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下一瞬忽地倒地，气息骤停。 　　梁寂怔了下，看向青年。 　　程溪伸手触碰两人手腕，发现是治愈能量剂量太猛，两人一下子有点遭不住。 　　好在两人呼吸骤停三瞬，在心脏起泵下，气息又缓慢续上，没有引发惨案。 　　“药性有点过猛，没事了。”程溪迎上梁寂的目光，随意解释道。 　　梁寂嗅了下稀薄药香：“……” 　　正如程溪所说，两人度过最初的呼吸困难，气息每隔十几息便有一个明显提升。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悠悠转醒。 　　“咳咳咳——” 　　再次呼吸到空气的两人因器脏不适而剧烈咳嗽，即便咳得大脑缺氧，但身躯气力，却比之前更好。 　　“来来来，再喝点。” 　　程溪又把两碗药汤递到两人面前：“算上这两碗，就四碗了。” 　　身中邪术的两人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强忍咳意，接过药汤灌进嘴里。 　　梁寂唇角噙着笑，静默看着这一幕。 　　程溪灵识内视肉眼可见生长的淡绿花瓣，这两个人所中邪术深入骨髓，给予的净化反馈不小。 　　四碗药汤，直接为她增添八片花瓣。 　　看着气海临近百片的花瓣，程溪环顾四周，起身拿起一块劈好的木柴，以木棚为起点画了个约二十平方的区域。 　　“燕道友此举是……？”正好站在圈外的梁寂好奇问。 　　程溪画完后把木柴丢回原位，拍了拍手道：“我辈医修以悬壶救世为己任，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这个区域内，禁止厮杀战斗。” 　　“原来如此。”梁寂轻笑。 　　程溪闲坐下来，看向梁寂询问：“梁道友在天雾都多久了？” 　　“约有一年多了。”梁寂说。 　　“我听闻天雾都有外部区，中部区甚至中心区之分，梁道友可知外部区修士有多少人？”程溪好奇道。 　　程溪倒是问过林朝岁，但他也是刚进天雾都没多久，连外部区都没靠近过，自然不知晓。 　　“若说具体，我亦不清楚。”梁寂温和道：“不过还是有个大概数的，约莫，三五千左右。” 　　“这么少？”程溪惊讶。 　　天雾都在修仙界名气极响，算是走投无路之辈最后的选择。 　　程溪在了解天雾都时，就有一项调查，上面宣称每年进入天雾都的修士，起码有几十万人。 　　“想要穿过白雾地界，就不容易。而存活于外部区，更是难上添难。” 　　梁寂笑道：“这三五千人，若是放在外界，对上十万同阶，能轻易胜之。” 　　“但他们很难出去。”程溪说。 　　“没错，经历过进来时的磨砺，鲜少有人愿意再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梁寂轻叹。 　　两人交谈期间，身中邪术的修士消化完药汤，目光灼灼盯着程溪。 　　程溪又斟倒两碗药汤递给他们。 　　一直到下午，二十四碗药汤喝完，梁寂护送两人离开木棚。 　　程溪用小火慢熬药汤，沉浸于修炼。 　　当天晚上。 　　迷你小黑龙兴冲冲赶回来，表示自己体魄有所精进，还主动伸出黑爪子让程溪检查。 　　程溪检查期间，发现比起上回，血肉筋骨确实增进不小，她满意传音道：“半天灵膳宴我先记下，你要不要吃盆灵膳解个馋？” 　　“要！”龙溪池涎液横流道。 　　程溪拿出一盆灵膳摆在木棚角落里，她看着小黑龙钻进去，激励道：“下回再提升，除去半天灵膳宴外，再额外奖励你两盆灵膳。” 　　龙溪池：“！” 　　对于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给美食更令其振奋了，看着干劲十足的小黑龙，程溪很满意。 　　就在程溪打理药汤时，龙溪池忽然从膳盆里伸出脑袋，传音提醒道：“有一大批人过来了！” 　　“听到了。” 　　程溪望向传来细微震颤感的方向，她神色平静，十几息后，林朝岁掩着垂直的残臂，脸色惨白跑近。 　　“请燕师，救我一命！余生做牛做马，林某绝无二话！”林朝岁双膝跪地，口吐鲜血道。 　　“可真会跑哈……” 　　“把东西交出来！” 　　“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夺回来。” 　　一行凶煞之辈匆忙赶来，盯着林朝岁神色阴鸷，在发现此人跪求的是个筑基初期，他们下意识警戒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程溪见双方僵持，盯着林朝岁问。 　　“我运气好，在外部区，捡了一门功法。但他们死咬说是自己丢的，可那功法明明无主。”林朝岁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眼见摆脱不了这些追兵，林朝岁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前来找青年。 　　他见识过青年那只不知名灵宠的威力，极有可能是元婴期，对付十几个金丹期，绰绰有余。 　　“那储物袋里除去功法外，还有很多资源，我可以全部给你。”林朝岁额头渗着冷汗，极有诚意道。 　　程溪瞥了眼林朝岁，目光落在这群追杀的金丹后期修士脚下，他们正好踏进圈内。 　　“天雾都弱肉强食，你们想对林朝岁如何，跟我没太大关系。” 　　程溪不疾不徐道：“但是我今天上午才定下规矩，凡木棚圈内，为确保秩序，禁止厮杀战斗。” 　　“你们要杀林朝岁也行，等他自己出圈随你们。但在圈内，还请你们稍作忍耐。” 　　程溪礼貌道。 　　“哈！笑话！” 　　眼看肥肉近在眼前，居然有人对他们说，不准杀人，这话让他们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做我们的主？哈哈哈，太可笑了！” 　　“我今日还就杀定他了，你欲如何？”有人玩味道。 　　“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 　　程溪拿出一根黑木柴，当场砸碎一个药灶与药罐，淡笑道：“坏了我的规矩，我可是会消失的哦……” 　　藏在暗处看戏的周九旭三人脸颊一抽，这话是威胁吧，是在赤丨裸裸威胁他们吧！！ 第84章 说服 　　从灵膳盆里探出个黑不溜秋脑袋的龙溪池见药灶被毁, 它默默缩回盆里，继续啃剩下的灵膳。 　　林朝岁盯着药罐碎片与撒了一地的药汤，心疼得五官抽搐。 　　“修为不高脾气倒是不小, 我倒要看看你今日……”一众追兵里, 有脾气暴躁的站出来, 正要动手。 　　周九旭咬咬牙, 连忙从漆黑的雾里走出来，打圆场道：“诶诶诶, 有话好好说——” 　　“你们也想分一杯羹？”煞气逼人的众人见到周九旭三人, 瞬间警戒。 　　“什么分一杯羹，燕师说了, 这木棚范围内，禁止战斗, 不过……” 　　周九旭瞥了眼林朝岁与神情淡然的青年, 轻笑道：“燕师难道打算一直护着他？” 　　“护他？说笑了, 我只是正好缺个打下手的, 他也答应今后为我做牛做马。你们若能办得到, 那我将他让出来，也未尝不可。” 　　程溪看向众人，语气平静，她这话看似有回旋余地, 但在场众修谁不是铮铮傲骨，桀骜之辈。 　　给一个修为不如自己的人做牛做马？简直痴人说梦。 　　“你们也听到了。”周九旭无奈看向众人。 　　“呵，所以你们是要护这两人, 是吧。周九旭，你们三人对上我等，胜算可不高。”追兵里, 有人恼怒道。 　　“我看啊，不如就在这把这些人全给解决了。这三个豺狼整日游荡边缘，欺软怕硬，究竟是否如传言那般厉害，还有待考察。” 　　有人在人群里煽动，引起几声附。 　　“你们不服气？在附近比比不就能见高下吗？敢不敢。”周九旭咧嘴一笑，傲视众人道。 　　“呵，有何不敢。” 　　很快，想要跟周九旭三人过招的，足有十几人，他们只留下四个金丹中期对林朝岁虎视眈眈。 　　“你们可得小心点。” 　　周九旭盯着余下四人，带着恶意微笑，“这雾里面，还有眼睛在盯着你们呢……” 　　四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天雾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不，他们观察木棚的圈定范围，默默走进圈内，在边缘蹲守林朝岁。 　　程溪没管周九旭等人，她拿碗倒了药汤给林朝岁，随意道：“之前你七碗，这一碗顶得上五碗，别浪费了。” 　　林朝岁闻言，伸出还能动弹的左手，小心翼翼接过，一饮而尽。 　　蹲守的四人本来没把这药汤放在眼里，但随着林朝岁服用后，约莫十几息时间，他虚弱气息竟有了显著提升。 　　这绝不是普通药汤所能带来的效果，四人瞪大眸子满脸不敢置信。 　　“这什么药汤？修仙界何曾有这种立即见效的药汤了？” 　　“倒不是没有，但，但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这什么地方啊……” 　　“小心有诈。”有人提醒，余下三人连忙收敛心神，警惕观察周围风吹草动。 　　“我看你们气息平缓，但却有所淤积，应该是之前的伤势没有好彻底。” 　　程溪给林朝岁又递了碗药汤后，看向四人招揽生意道：“要不要喝一碗普通药汤，清理暗伤？只需一块赤石。” 　　四人被戳中心事，看着林朝岁毫无防备饮用药汤的举动，蠢蠢欲动。 　　“你这药汤，真能清理暗伤？”有人心存疑虑。 　　程溪把药罐余下一碗药汤斟倒出来，而后灌入新的灵潭水，淡声说道：“你们以为，周九旭三人为何帮我？自然是因为我的药汤，价值极高。” 　　程溪这话瞬间说服四人。 　　赤石这种东西放在外界可能很宝贵，但在这里，属于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不出五息便有人拿出赤石抛给程溪，表示要买一碗尝试。 　　程溪在剩下这碗药汤里滴落治愈能量，用灵力操控着送到订购的金丹中期修士面前。 　　熬过几遍的药材再斟倒出的药汤，药香乃至色泽都有点淡，这修士嗅了嗅，不由生出上当受骗之感。 　　但买都买了，修士眼睛一闭，一口焖下这碗药汤，期望能有点出人预料的变化。 　　而现实也正如他所期待那般。 　　平平无奇的药汤在修士体内发挥奇效，他猛地睁大眸子，神色震撼。 　　“如何？可有效果？” 　　“看他这表情，肯定有效，给我也来一碗！”有脑子灵活的修士立即拿出赤石，抛给程溪招呼道。 　　“好。” 　　程溪接住赤石，显露营业笑容。 　　不一会，服用药汤的四人全部沦陷，立即跟程溪统一战线，他们忽然明白周九旭三人为何要护着这位医修了。 　　天雾都生存环境非常严峻，白雾铺天盖地，既侵蚀人体，还具有误导之效。 　　众修士除了要应对白雾，还得面对其他人兴起时的杀人夺宝，身上挂伤属于家常便饭。 　　以往没有医修，丹药也匮乏，众人受伤要么上缴资源，寻一处庇护。要么自己躲进白雾里，靠自愈力苦熬。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无奈之举，如今有药汤可以加快伤势恢复，没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自身受益的大好事。 　　约莫两刻钟后。 　　周九旭三人拖着重伤之躯回来，他拿出一块阳石与酒壶，抛给木棚下盘坐的青年。 　　“要不要试试效果更好的药汤，五块赤石一碗。”程溪接过东西，语气温和道。 　　“行。” 　　周九旭对药汤还算满意，但眼下有更好的，他又不缺资源，自然想尝试一二。 　　程溪轻松把两罐药汤倒进酒壶里，不出十息，又将酒壶抛还给周九旭。 　　就在三人换着饮用药汤时，赢烈手持染血长戟从黑雾中走出，动作与周九旭购买药汤的动作相似。 　　只是给的容器有所不同。 　　原本负责监视林朝岁的四人见到赢烈，默默往黑木柴堆挪了挪屁股，心里有点慌。 　　“周九旭你这阴险小人，竟联合赢烈伏击我等。” 　　又过了十几息，一行伤势更重的修士骂骂咧咧赶来，正是前不久追得林朝岁差点身死的人。 　　周九旭手握酒壶朝这些人举了举，满脸无辜的笑，“误会，误会，赢烈只是恰好路过，见我三兄弟被围攻，路见不平罢了。” 　　围攻不成差点被弄死的众人胸腔气血翻涌，怒瞪周九旭。 　　之前盛气凌人的金丹后期修士，眼神闪烁盯着木棚下的青年，谨慎道：“药汤怎么卖？” 　　“五块赤石一碗。”程溪随意道。 　　“给我一碗。”说话的修士目光隐晦瞥了眼周九旭三人以及赢烈手中容器，抛出五块赤石。 　　“嗯。” 　　程溪应了声，拿空碗装了一碗。 　　燃烧着篝火的木棚前，约莫二十多位修士盘膝坐在圈内，让原本空旷的地方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周九旭，你早说这位燕师有这等本领，我们还打什么打？”感受到药汤效果的修士，抱怨道。 　　“我说了你们能信？” 　　周九旭嗤之以鼻，他伸了伸腰，往地上一躺，盯着浓黑如墨的天空感叹：“哎，我要是在外面能碰上燕师，哪还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嗤，可别了，燕师的药汤效果没得说。但若应对追兵，那可算不上他强项。要是你们两个都被盯上，你还得保护燕师。”有人反驳。 　　修士精力有限，这便注定大多人只能专精一项。他们看来，程溪既然医术如此高超，那么实力必然不怎么样。 　　周九旭想了下，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被认定是弱鸡的程溪：“……” 　　你们高兴就好。 　　时至后半夜。 　　众人消化完药汤，伤势大幅好转。 　　之前带头追杀林朝岁的那位金丹后期盯着林朝岁，咧嘴一笑：“看在燕师份上，这回我不与你计较。但下次要是再在其它地方碰上，你好自为之。” 　　林朝岁抿着唇没有做声。 　　“告辞。”此人说罢，朝程溪拱手，方才带着一堆人离去。 　　周九旭坐起身，目光在程溪与林朝岁身上流转，片刻后，他哂笑道：“有个情报燕师或许会感兴趣，一碗五赤石的药汤，换不换？” 　　程溪目光从药灶挪向三人，随意问：“哪方面的？” 　　“与方才那批人有关。”周九旭直白道：“外部区也有几股抱团势力，他们所在势力，聚集人数超过五百人。” 　　“燕师初来乍到，可能不知晓，这些人平时基本不参与争斗以及惹事生非。像今日所为，属实罕见。”周九旭意味深长。 　　程溪闻言，眸光平静看向林朝岁。 　　“储物袋与功法是我在搜寻途中所捡，当时周围在没有其他人在。直至半刻钟后，我才察觉有人跟踪，他说东西是他丢的……” 　　察觉青年目光，林朝岁连忙解释：“我让其说出储物袋里都有些什么物品，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却死咬物品是他们的。” 　　“想知道他为何死咬这点吗？”周九旭饶有兴致地看着眉目清秀的青年，不疾不徐道：“我也不怕实话与你们说，这回追杀，透着诡异。” 　　“说罢，顺便告诉我外部区其它势力情报。”程溪用瓷碗接取大半碗药汤，用灵力操控着送到周九旭面前，语气平静。 　　治愈能量她压根不缺，要是能用这玩意换取情报，堪称血赚。 　　周九旭把这碗药汤倒入酒壶里，将空碗还给青年，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叶常。 　　“外部区几个势力有各自的地盘划分，储物袋资源在谁地盘上，就属于谁。”叶常随意道。 　　“这未免太霸道了。”林朝岁头次知晓这个规矩，他拧着眉头道。 　　“你不服气可以与他们理论。”周九旭笑呵呵地说：“只要你打得赢。” 　　林朝岁一默，他要是打得赢又岂会在这里坐着。 　　叶常顿了下说：“方才追杀你的那个势力，其区域地盘最小，基本没有可供捡漏的机会。” 　　“你是说他们故意追杀我？”林朝岁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程溪视线扫过九个药灶，不疾不徐道：“有人借助林朝岁将我引荐给他们，但又不想暴露身份？” 　　“没错。” 　　周九旭咧嘴一笑。 　　“这情报可不值五块赤石，你再说点其它的。”程溪直白道。 　　“你就不想知道暗中引荐之人是谁？”周九旭眨了眨眼。 　　“没兴趣，我更好奇你们在天雾都，都是怎么消遣，以及外部区都有哪些势力。” 　　程溪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她不用想都清楚，暗中之人所作所为，不过是为试探她的实力。 　　她所修心法积攒的治愈能量，堪比仙丹妙药，眼下她为将利益最大化，伪装格外潦草。 　　就连周九旭这些外行人都瞒不过，更别说对药材有所了解的其他修士。 　　只要她底牌暴露，程溪相信其他人会很乐意从她身上扒下一层利益。不过他们定然想不到，她最大的底牌会是三万里传送符。 　　当初在苗家圣坛，连化神境强者都拦不住三万里传送符，如今程溪又岂会惧怕天雾都这群金丹期。 　　一直到天亮，赢烈早已离开，被程溪问了一宿的周九旭三人精疲力竭地起身。 　　“早知道就不贪这碗药汤了，真折腾人。这些问题你是不是悄悄记了下来，就等着我钻进套里？”周九旭满脸怨念地盯着青年问。 　　他就没见过问题这么多的人，一晚上连问几十个不带重复的，几乎将他的常识情报储备全部掏空。 　　“没这回事，就是熬药无聊，瞎想的。”程溪脸上浮现淡笑。 　　周九旭：“……” 　　三人正准备离开，谁料白雾里迎面走来几人，为首修士身披黑色兽貂皮，五官粗犷，脸色寡白。 　　“哟。” 　　周九旭顿住脚步，视线将这金丹后期修士上下打量一遍，脸上扬起灿烂笑容道：“这不是尹头领吗？还没死呢？” 　　“劳周道友挂念，暂时死不了。”尹长竹声线低沉，便是被人恶言相咒，他神色淡然并无太大变化。 　　周九旭咧了咧嘴，离开前对程溪道：“这位就是昨日追杀你那群人的头领，他被沼州那边的巫蛊邪术诅咒，已病入膏亡。燕师可要小心些，别被他传染了。” 　　“邪术我暂压体内，不会传染。这两位道友，燕师应当有印象吧？”尹长竹身形稍侧，呈现两位身材干瘦，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金丹期修士。 　　程溪抬眸打量几眼，发现点头道：“昨日梁寂将他们带来，托我祛除了一部分邪术。” 　　尹长竹拿出几十块阳石，用灵力包裹着送到程溪面前，正色道：“劳燕师为他们治好，这是报酬。” 　　程溪在这呆了近三天，阳石才赚十几块，眼下尹长竹一出手就是她好几天的营收。 　　这手笔不愧是当头领的人，真阔气。 　　“只是治好他们？尹头领不看看？”程溪收起阳石，语气平和道。 　　尹长竹客气道：“若燕师有空，还请为我诊治。”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示意身材枯瘦的两人靠近，伸手把脉后，各自给了碗药汤。 　　这回跟尹长竹过来的，总计有七人，另外四人打量周围环境，时不时交头接耳地传音。 　　约莫盏茶时间，身材笔直站在一旁的尹长竹望向木棚下的青年，正色道：“我身边这四位早年乃城池里的土木修士，专门建造屋阁。” 　　“燕师若是不嫌弃，不妨由他们为你打造一座医馆，也好有个遮风避雨之处。至于报酬，各给一碗药汤，如何？” 　　程溪：“！” 　　四个人合计四碗药汤就能获得一栋宅子，虽然知道尹长竹存了拉近关系的意思，但这提议委实让程溪难以拒绝。 　　天雾都的土壤有一股淡淡恶臭，程溪嗅觉本就出众，她盘坐在木棚下，简直是一种折磨。 　　用建筑物理隔绝地面接触，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麻烦了。”程溪脸上浮现笑意。 　　在征询程溪对医馆的建造意见后，四人动作极快在木棚附近准备地基。 　　林朝岁帮忙看火，而程溪除去斟倒药汤外，也就炼化融合药材费点时间。 　　在两位身着邪术的修士吸收药性期间，程溪靠近尹长竹，给他一碗药汤试探伤势。 　　盘坐在地的尹长竹没有任何怀疑，将药汤一饮而尽，三息后，程溪灵识内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气海花瓣长出五片。 　　嘶—— 　　程溪倒吸一口凉气，再度看向尹长竹波澜不惊的粗犷五官，只觉这位可真是条汉子。 　　他体内毒性烈度，甚至比程溪当初在雷云渡解决的邪魔还要更浓郁。 　　“药汤效果甚好。”尹长竹轻叹。 　　程溪察觉他气息有所增强，眼神微动问：“你快要结婴了？” 　　“若邪术再压制些，便能顺利结婴。”尹长竹如实道。 　　“我有些好奇道友对沼州巫家的态度。”程溪收敛神色，随意道。 　　尹长竹周围气场紊乱一瞬，他压下暴虐情绪，冷静道：“沼州予我所痛，若有机会离开天雾都，定当十倍百倍奉还。” 　　程溪就喜欢听这话，一个金丹期可能对巫家造成不了太大威胁，但元婴期可截然不同。 　　程溪示意尹长竹将手腕伸出，她手掌刚搭在其经脉上，诡异邪术忽地顺着灵力意图钻入她体内。 　　程溪没有阻拦，些许邪术一入体，顷刻便被心法所净化，为她添了三片花瓣。 　　尹长竹察觉邪术变化，看着眼前清秀青年，震撼之余，眸色格外深沉。 　　“你这伤势想要好转，需要连服数日药汤。”程溪收回手，淡定道。 　　“麻烦燕师了。” 　　尹长竹再度拿出一批阳石，正色道：“我身上暂且只有这些阳石，若是不够，我再取些过来。” 　　程溪灵识一扫，发现尹长竹拿出的阳石近两百块，她暗叹头领就是大手笔，挥袖收下轻笑道：“自是足矣。” 　　尹长竹轻轻颔首。 　　随着尹长竹十碗药汤下肚，程溪观察自己气海心法，几十片淡绿花瓣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转化根本跟不上增长速度。 　　程溪之前还以为能在天雾都待个十几天再出去，眼下看来，若再来两个尹长竹这种伤势的伤员，她就算不走也不行。 　　程溪窝在木棚下，看了眼挖出近十米深的地基，她手掌轻碰怀里的储物袋。 　　林朝岁给的储物袋只有百来立方，资源不多，被她收在自己储物袋里，另一个储物袋近五百立方，她还留着。 　　除去赤石与阳石，余下资源全部变卖，应该能换大约三百万上品灵石。 　　程溪灵识查看木傀儡给的一份阵法材料清单，仅三百万上品灵石，仅够买三分之一。 　　要么多攒点阳石，要么就在离开前，在白雾里捡‘垃圾’，攒够资源。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心法花瓣都得好好控制，一旦爆种，程溪将要面临的就是数倍修行难度，心法破芽将遥遥无期。 　　“唉。” 　　程溪看向尹长竹，不觉叹了声。 　　“燕师可是有困恼之事？”尹长竹声线低沉，配合道。 　　程溪打量尹长竹，直白道：“天雾都似你这般严重伤势的修士，你可知有多人？” 　　尹长竹摇头，“应当不会超过一掌之数，我还未接触过伤重至此的其他人。” 　　也就是说目前只有他一个。 　　程溪陷入沉思，虽然资源可以下回再来搜刮，但每回往返天雾都，光路程至少需要一个月。 　　能一次性将阵法材料所需的资源带回去，程溪不想平白浪费一个月时间。 　　应长庭说过大乱将至，涉及整个修仙界，这一定是场非常浩荡的劫难。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并未记载相关浩劫，这与裴游时的五年之期不同。对于这种未知浩劫，程溪不敢有丝毫放松。 　　“有些伤势虽不及我，但也，不容小觑。”尹长竹看着青年，忽然开口：“若我推测没错，燕师悬壶救世，与自身修行有关？” 　　程溪闻言抬眸注视尹长竹，他眸色深邃，就像一片平静的海。 　　“哪个医修悬壶救世，不为修行？”程溪沉吟半晌，轻笑。 　　尹长竹轻轻颔首，垂眸道：“我庇护的兄弟们，大多在进入天雾都时就身受重伤。有一部分通过修行功法，更上一层楼。” 　　“有些则只能用功法压制，燕师若施救不分对象。只要能将他们治好，报酬你只管提。”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资源跟花瓣？ 　　程溪端详尹长竹，忽而一笑，“我如今只卖五赤石一碗的药汤，尹道友的伤势可以用药汤解决，其他人的伤也一样可以。” 　　虽然尹长竹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但程溪昨晚从周九旭那里了解到外部区有好几股势力，彼此之间经常爆发战斗。 　　尹长竹正是其中一个势力头领，程溪若是答应他的提议，就相当于半只脚他在他的船上。 　　这对于程溪来说，很容易因为站队原因，引起其他势力修士的敌视与杀意。 　　“药汤熬制并不容易，但只要重伤修士前来，总归有一碗药汤备着。医修孱弱经不起风浪，只能靠广结善缘，还望尹道友谅解。” 　　程溪就差直说自己不想卷进势力斗争，在她注视下，尹长竹神色不见变化，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多谢谅解。” 　　程溪客气道完谢，看向林朝岁道：“林道友，会刻字吗？” 　　“刻什么字？”林朝岁下意识问。 　　“就刻新伤不治，旧伤限购一碗药汤，伤势若重，限购两碗。”程溪轻松道。 　　林朝岁愣了愣。 　　尹长竹目光微凝，带着几分打量，端详青年许久才道：“燕道友，确定要如此？” 　　“医修大多喜欢看伤者痊愈，我可不想今天刚把人治好，明儿又厮杀斗成重伤。”程溪直白道。 　　“呵。” 　　尹长竹不由轻笑出声，调侃道：“燕事高节，我倒不好向他们私藏了。” 　　程溪也跟着笑了笑。 　　直到天色近黄昏，在四位金丹期土木修士的建造下，一座约三十来个平方的医馆已经建造完毕。 　　医馆设有近一米高的悬空，需踩上五层阶梯方可踏上建筑。内部只有一个大单间，窗户是木制支窗，想要采光用木头撑起即可。 　　医馆的围栏是林朝岁所制，其面积约上百平方，他手持一柄匕首，在黑木上雕刻字迹。 　　“辛苦了。” 　　程溪把药汤递给四位土木修士，她点燃围栏里的两个篝火，将九个药灶搬进医馆里。 　　当天晚上。 　　周九旭三人照例过来打个转，见到焕然一新的医馆，都懵了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萦绕下，两堆烈火燃燃的篝火就像微弱的希望，予人心安。 　　“还有那么点像模像样。” 　　周九旭走近围栏，轻易翻过，叶常目光落在围栏的刻痕上，提醒道：“围栏上面有字。” 　　“什么？新伤不治……” 　　周九旭凑近以后伸过脑袋仔细观察，等看完上面内容，他神色微妙，“我怎么感觉，是在针对我们。” 　　“针对倒也谈不上，只是比起新伤，旧伤重伤更加紧急。”程溪的声音从医馆里传出来。 　　“你这样，肯定会得罪一批人。”周九旭大大咧咧走近医馆，发现里面挂的是兽皮灯笼。 　　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发现医馆内的空气又淡又香，没有丝毫土壤异味。 　　“所以明天要麻烦三位帮忙镇守了，尹长竹也会来，应当不会出现暴动。”程溪望向三人，淡定道：“每天六碗药汤，如何？” 　　“你确定要请我们帮忙？你可知道我们树敌多，到时候被人砸场子怎么办？”周九旭怪笑问。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树敌众多，所以你们出面才更有效，我不希望围栏范围内出现打斗。” 　　程溪慢条斯理道：“尹长竹是个对下属不错的头领，他还需仰仗这些药汤，只要有他在，你们就会安然无恙，别怕。” 　　周九旭、叶常、牧墨青：“……” 　　一时间，他们竟有些佩服这位筑基初期的头脑，能把树敌众多这种特性，扭亏转盈。 　　“……行吧，我们就帮你一天。”周九旭盘坐在木质地面，拿出酒壶抛给青年。 　　程溪利索把明天报酬支付，又在药罐里重新灌上灵潭水，继续烹煮熬制。 　　尹长竹是个靠谱头领，程溪琢磨着明天光顾的修士必然不，她拿出之前用来装灵潭水只有巴掌大小的空置纳虚瓶，用来灌加料的药汤。 　　直到治愈能量耗至一成，程溪才收起纳虚瓶把注意力放在恢复上。 　　次日清晨，黑夜褪去，这些雾又变回白色，尹长竹带着几十人前来医馆。 　　有气息萎靡的，也有气息强盛的。 　　这些人见到医馆院子里所站的周九旭三人，大部分面露警惕与戒备。 　　“围栏内，禁止打斗厮杀，放心。”周九旭打了个哈欠，懒散道。 　　程溪听到医馆外动静，收割完九个药罐的药汤，方才踏出医馆。 　　“尹道友。” 　　“燕师。” 　　程溪与尹长竹互相打招呼。 　　因昨日就说好，旧伤限一碗，重伤限两碗，尹长竹带来的这批人很快便分配完毕。 　　作为头领的尹长竹负责给钱。 　　一行人喝完药汤并未离开，尹长竹一声立下，众人一哄而散没过多久各自拖着黑木过来。 　　“院子里空旷了些，不若做些道台。”尹长竹通知青年。 　　程溪有医馆修行，只要这些人不在院子里打架，她随众人折腾。 　　道台搭建很简单，不过半刻钟，四座四四方方半米高的平坦道台完成。 　　在这期间，有修士陆陆续续赶来，尹长竹作为外部区罕有的讲道理头领，有他坐镇，一些畏畏缩缩的金丹中期，心里安定几分。 　　天雾都外部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尹长竹的消息传播下，来的人逐渐多起来。 　　而这时，周九旭三人慢慢成为目光聚焦，好几道仇恨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周九旭！！你还我阿绫！”有气血冲顶的修士意图在院子里攻击周九旭。 　　一道宛如千钧般的重力，忽然凭空而现，尹长竹沉着脸道：“医馆院内禁止打斗，想要解决恩怨，去外面。” 　　尹长竹的实力相当于半个元婴，他的话，在场无人置喙，那恨不得生吃周九旭血肉的男子，双目通红瞪着三人，咬牙切齿道：“出去，敢不敢？” 　　“想死啊？别急嘛。” 　　周九旭冷笑：“等有机会碰上，我会送你去见你的阿绫。至于现在，不买药汤就赶紧滚。” 　　“如果不是医馆的限制在这，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向我狂吠？可笑至极。” 　　周九旭面露嘲讽。 　　金丹后期的男子双拳紧握，痛苦怒吼，试图挣脱肩上重力。但不论怎么尝试，他都办不到。 　　院子里的其他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别开视线，没有人议论。 　　天雾都正是如此。 　　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从不打嘴丨炮，一旦碰上直接摁死。 　　程溪站在医馆门口，看见这一幕，并未做声，天雾都自有一套适者生存的规则。只要这些人不在院子里闹起来，其他事她也懒得管。 　　大多数修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购置一碗药汤尝个鲜，体验到药汤效果后又匆忙离去。 　　随着天色入夜，热闹一天的医馆终于安静下来，程溪看向周九旭问：“知道今天来了大约多人吗？” 　　“太多了，没记。”周九旭说。 　　并未离开的尹长竹平静道：“大约四百人，大多是些熟面孔。” 　　“嗯，你们自便，我休息会。”程溪点头回到医馆里，把熬好的药汤倒进纳虚瓶内。 　　今天的花瓣增长反而比昨天要近半，这些人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尹长竹。 　　程溪对这个增长速度很满意。 　　“尹头领。”燃起篝火的医馆院内，梁寂走进来，含笑打了个招呼。 　　尹长竹颔首道：“梁丹师。” 　　梁寂打量这座院子，感叹道：“没想到两天没来，此地的雾气竟散去这么多，真是稀奇。” 　　梁寂一说，尹长竹乃至周九旭三人才开始注意周围雾气。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不是与平时一样吗？”周九旭目露怀疑地盯着梁寂。 　　尹长竹略作感知，随后摇头：“我并未察觉变化。” 　　“兴许是你们经常待在这里，习以为常，我所修功法在各类气息上感知很敏锐，若是预料不错，再过两天你们就能察觉到明显不同。” 　　梁寂平和说罢，踏上阶梯，望向医馆里的青年，拿出五块赤石温道：“燕师安好，可否卖我一碗药汤？” 　　“梁道友受了伤？” 　　程溪打量梁寂，疑惑问。 　　“有点旧伤，虽不算太碍事，但留着总归不利于今后修行。”梁寂说。 　　程溪闻言点头，拿出纳虚瓶与瓷碗，倒了碗药汤给梁寂。 　　梁寂一口饮尽药汤，将瓷碗还给程溪后，朝尹长竹等人拱手告辞。 　　接下来一连三日。 　　梁寂每逢黄昏前来，向程溪要一碗药汤喝罢，平时他会离开，但今日走向尹长竹盘坐的道台。 　　“雾气越发稀薄了。” 　　梁寂看着尹长竹，开门见山道。 　　“往来修士众多，总会冲散一些。”尹长竹盯着梁寂，语气随意：“这又能说明什么？” 　　梁寂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这意味的事，可多得很，你何时结婴？” 　　梁寂话题突然跳到结婴上面，尹长竹顿了下才说：“十天后，可以一试。” 　　“嗯。”梁寂随口应了声，“你觉得天雾都怎么样？此地灵气贫瘠，又遭白雾侵蚀……” 　　“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言。”尹长竹沉声打断道，他听出梁寂话中有话。 　　梁寂轻笑一声，给尹长竹传音后，起身离开医馆。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九旭三人精疲力竭地赶来，瘫在道台上连手掌都懒得动弹。 　　“看好医馆。”尹长竹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医馆，踏进黑雾中。 　　“医馆这么安全，哪还需要看。” 　　周九旭小声嘟囔，在他嘀咕期间，又有几个伤势不轻的修士赶来。他们沉默踏上另一座道台，盘膝修炼。 　　离医馆约一里的位置，梁寂等到尹长竹沉重的脚步声，淡笑道：“尹头领，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曾提过的雄心壮志？” 　　“不过是异想天开。”尹长竹说。 　　漆黑雾气里，两人看不清彼此神色，梁寂随意道：“若我说，你这个雄心壮志有实现的可能呢？” 　　“你想利用燕逍。” 　　尹长竹几乎转瞬便推测出梁寂的目的，他平静道：“他能熬制的药汤有限，如今每天只供给三百碗，这远远不够。” 　　“这不是他的极限，只要你的酬劳够高，想必他会很乐意合作。” 　　梁寂语气平和：“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药汤，能抵御白雾侵蚀。” 　　“尹头领，你一直想要离开天雾都，如今，燕逍就是机会。我之前一直好奇，以他筑基初期修为，究竟是如何抵御白雾进入天雾都的。” 　　梁寂淡笑道：“他所修行的医道功法，便是答案。他可以自由出入天雾都，但我们不行，若这回让他离开此地，你觉得我们还能再等到下一次机会吗？” 　　尹长竹眸子微眯，迟迟未回答。 　　“你可确定，药汤真有此效？”许久后，尹长竹沉声问。 　　梁寂痛快道：“你不信可以派人进入白雾待一天，届时一试就知。” 　　尹长竹转身欲走，梁寂声音又再度响起：“若试出来的结果，与我推测一致，你打算如何？” 　　“请他帮忙。”尹长竹说。 　　“请？”梁寂神色玩味，“尹头领，这不像你。” 　　“药汤只有他能熬制，逼迫过甚，只会造成截然相反的效果。”尹长竹沉声说。 　　“你放心，若是最坏结果，留着他的尸体，还有我可以顶上。” 　　梁寂嘴角咧起，显现自己目的：“我可以发心魔誓，若我得到此功法，定然帮你们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 　　尹长竹沉默。 　　约莫百来息后，尹长竹才再度开口：“那就，一言为定。” 　　“自然。” 　　梁寂应下后，待尹长竹走远，他才伸手捂住自己脸颊，显出无声且放肆的笑，激动得身躯都在颤抖。 　　呼—— 　　一阵杀意十足的风声袭来，梁寂心神俱松下，左臂直接被斩断。 　　他身躯后退数步，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他低喝道：“赢烈！你找死！？” 　　梁寂浑身气息忽然暴涨，直逼元婴初期，他断掉的左臂重新长出来，持双手武器，向赢烈所在方向扑杀。 　　赢烈一言不发，手持长戟与梁寂搏斗厮杀。 　　就在附近锻炼体魄的龙溪池听见动静，它从腐烂的泥土里钻出脑袋，在地上匍匐靠近。 　　恰逢梁寂拿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瓶子，在漆黑雾气里格外显眼，他伸手拔开瓶塞。 　　赢烈瞳孔一缩，猛地后退，试图摆脱瓶中气体范围。然梁寂身形一闪，举着毒瓶与他贴近。 　　“老毒物说这东西，连元婴都能毒死。赢烈，你就代为试……” 　　梁寂话至尾音，笑意刚浮现，就僵在脸上。一只黑漆漆的活物四爪扒拉着瓶子，脑袋伸进瓶口里，咕噜咕噜吞咽声不绝于耳。 　　梁寂：？ 　　赢烈长戟一扫，将毒瓶抛开。 　　又顺势斩向梁寂胸膛，动作之快，绕是梁寂此刻气息堪比元婴初期，也没能全身而退。 第85章 火鸟 　　龙溪池扒拉着毒瓶滚出一段距离, 等它把里面的猛烈毒液全部喝完，难得的饱腹感让它精神十足，一双墨绿眸子紧盯着那拿出毒瓶修士身上的储物袋。 　　应该还有吧…… 　　就算没有, 那储物袋带回去给燕逍, 说不定能换好几顿灵膳。 　　龙溪池视线在两个人类身上流转, 赢烈身上的气息它有点熟悉, 另一位它却没见过。 　　出于对圣坛的阴影，龙溪池对擅长用毒的人类都没什么好感。 　　它匍匐在腐烂泥地里, 伺机而动。 　　赢烈虽未突破元婴境, 但他实力已经处于金丹与元婴临界点，对上梁寂这个伪元婴, 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在两人碰撞刹那，龙溪池快狠准扑向梁寂。 　　早有准备的梁寂连忙拿出法宝意图斩杀这只灵宠, 却冷不防被龙溪池变大的龙尾用力抽了一下。 　　一个真元婴且还是体魄强健经过蜕变的毒龙, 一个伪元婴, 至此一招, 高下立见, 　　咔嚓—— 　　肋骨断裂声响从梁寂身上传出。 　　龙溪池爪子一勾，轻易将他储物袋夺下，并用元婴境的灵识破开。 　　赢烈手持长戟猛地后撤，警惕地盯着那头真正元婴的‘妖兽’。 　　龙溪池弄到储物袋便收敛气息, 悄无声息往医馆方向跑路，压根没管重伤的梁寂。 　　赢烈等待几息，意识到那头‘妖兽’已经离开, 他敛去神色，走近梁寂执起长戟毫不犹豫将其斩首。 　　梁寂气息一断，赢烈不由皱起眉头, 这气息未免太过微弱了些…… 　　* 　　后半夜的医馆，程溪盘坐修行，熬制药汤与装纳药汤的活计她全部丢给了林朝岁。 　　她只需在白天时把治愈能量滴入纳虚瓶中，将其摇晃混合即可。 　　“燕逍，燕逍！” 　　龙溪池悄无声息攀上医馆的支窗，探出一个小脑袋，传音道：“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程溪睁开眸子，看向支窗，龙溪池恰好举起尾巴，上面正挂着一个有它三分之一大小的储物袋。 　　她顺势起身，挡住林朝岁的视线，伸手让小黑龙走到自己手心里，将它尾巴上的储物袋收起。 　　“你从哪得来的？”程溪传音问。 　　小黑龙钻进她袖子里，恰意道：“附近有人在打架，其中一人与你认识，我就帮忙把对手的储物袋顺回来了。” 　　“我认识？谁？”程溪好奇问。 　　龙溪池如实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他武器是一柄长戟。” 　　“赢烈啊，你干得不错。” 　　程溪夸赞完，灵识探入已经被破开禁制的储物袋，发现里面资源并不多。 　　合计合计，折合成上品灵石，约莫几十万的样子。 　　程溪将资源转移至自己储物袋，把废掉的储物袋递进袖子里，由龙溪池的毒液溶解。 　　“燕逍，储物袋里的资源，能给我包几顿灵膳吗？”龙溪池涎液直流地问。 　　“可以，算半天好了。我算算，如今总计欠你两天的灵膳，你体魄可曾增进了？”程溪轻松道。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点。”龙溪池连忙钻出袖子，振奋道：“我马上去锤炼。” 　　“对了，轻易不要争夺他们的储物袋，天雾都内藏龙卧虎，并非只有金丹期修士。” 　　程溪提醒道：“你身份特殊，一旦频繁现身，极容易被盯上。” 　　龙溪池方才还真生出抢家劫舍的念头，听闻程溪的话，它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应了声又离去。 　　龙溪池走了没多久，赢烈拖着一身伤走进院子，踏上阶梯。 　　道台上的修士们冷眼相待，就等着看这位被燕师驱逐，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赢烈居然进去了！？ 　　“燕师晚上不是不医治吗？”有人满脸迷惑。 　　周九旭缓过神来，闻言嗤笑：“赢烈跟燕师交情莫逆，又岂是你们能比拟的？” 　　众人听到这话又酸又羡慕，他们也想跟医术高超的医修当莫逆之交啊！ 　　医馆里，赢烈一进来盯着青年便道：“梁寂想夺你功法。” 　　程溪闻言一怔，打量完赢烈的伤势，笑道：“难道你方才，是与梁寂打了一架？” 　　“不错。”赢烈颔首。 　　程溪从林朝岁手里取过纳虚瓶，朝赢烈伸手，“杯盏。” 　　赢烈干脆利落将自己平日用的杯盏抛给程溪，他看着青年往杯盏里面倒了数息药汤，才将杯盏归还。 　　“他想如何杀我？”程溪随意问。 　　赢烈言简意赅将自己听到的情报，尽数告知，因天雾都的诡异雾气，修士灵识无法外放。 　　纵然院外有一批人在修养，医馆内的交谈，却只有程溪、林朝岁乃至赢烈能听见。 　　“我斩杀了他，但那应当只是他一缕灵识。他兴许已经在其它地方苏醒，联系尹长竹准备逼迫于你。” 　　赢烈将自己的推测告知。 　　程溪闻言，余光不着痕迹瞥了眼林朝岁，后者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我知晓了，药汤不用结算，就当做这回的情报酬劳送你了。”程溪平和道。 　　赢烈看了眼手中青铜杯盏，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医馆，快步穿过院落，连周九旭等人的招呼都未回应。 　　“哎，怎么感觉他心情不好？”周九旭砸吧嘴说。 　　隔壁道台上，有认识周九旭的修士随口问：“你管他心情作甚？” 　　“他心情好，切磋才不至于丢命。赢烈脾气虽然不太行，但用来喂招却是一把好手。”周九旭难得正色道。 　　“我们是不是该趁他结婴前，挑个良辰吉日找他再比划比划？”周九旭望向身边两位结拜兄弟。 　　牧墨青没搭理他，倒是叶常瞥了周九旭一眼，“之前他意识不清醒，三打一都打不赢，现在冲上去自取其辱吗？” 　　周九旭：“你们这是自甘堕落。” 　　叶常：“嗤。” 　　牧墨青：“呵。” 　　周九旭：“……” 　　* 　　次日清晨，黑夜褪去。 　　陆陆续续有修士抵达医馆购置药汤，因限购三百碗，且以伤势而论。 　　这就导致轻伤修士没几个，大多都是受了重伤的金丹期。 　　当三百碗药汤售空，天色已临近黄昏，程溪看着院子里的修士远去背影，神色平和。 　　“林道友，你伤势已好，不打算去外部区寻些机缘？”程溪回头望向医馆里的林朝岁。 　　林朝岁连忙摇头：“我答应过为燕师做牛做马，自然不能弃你而去。” 　　“那只是句推辞话，你若想去，尽管去就是。赢烈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不会久留于天雾都。” 　　程溪注视林朝岁，语气平和道：“你现在前去，趁我还在这，他们总归要给我几分薄面。” 　　“我，知晓了。” 　　林朝岁神色复杂地应下，他朝程溪郑重拱手，深吸一口气道：“林某先在此，祝燕师一帆风顺。” 　　“嗯。” 　　程溪应声颔首，温声道：“这两天我还在，给你留几碗药汤。你若有需要，尽管过来。” 　　“多谢。”林朝岁感激道。 　　程溪目送林朝岁的背影，脸上神色归于平静，她回到蒲团上恢复治愈能量。 　　数个时辰后，状态恢复至最佳的程溪起身走近门口，发现院子里的道台空无一人。 　　平日这个时候，总有受了伤的修士在此地休整，比起毫无秩序的漆黑雾气里，医馆有篝火，又有人镇守，安全感爆棚。 　　但今日尹长竹不在。 　　周九旭三人乃至赢烈，也未前来。 　　这显然很不寻常。 　　程溪顺势盘坐在医馆门口，盯着橘红篝火看了会，从不疾不徐地开口：“尹长竹，你既想与我合作，怎么躲着不现身？” 　　“你要是打着靠梁寂修行我的医道功法达成目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他如愿。” 　　青年清澈嗓音在院子里回荡。 　　程溪说罢，也未枯等。 　　她灵识观察自己储物袋，目前资源价值近四百万上品，而赤石与阳石若是售卖，也能值个一百来万上品。 　　这点资源，若是给普通筑基初期，足以让其修炼上百年。但砸在灵舟上，就有些不起眼来。 　　除资源外，程溪的心法花瓣已经趋近饱和，即便她极力压制，她能在天雾都逗留的时间。 　　不会超过五日。 　　眼下留给程溪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趁机使用三万里传送符，去天雾都外围捡‘垃圾’。 　　第二，从尹长竹身上寻找破局之法。 　　就在程溪思考期间，尹长竹从黑暗中走出来，身披黑色貂毛披风，步伐沉稳。 　　“赢烈应当已经与你把话说清楚了。” 　　尹长竹直截了当问：“与我合作，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除此之外，我不想听到其它回答。” 　　“离开天雾都，是大多数修士的梦想，即便是周九旭与赢烈，也不例外。” 　　程溪看着神色深沉的尹长竹，神色平和道：“你想要合作的诚意呢？” 　　尹长竹还未说话，已有六道元婴修士气息从医馆六个方向镇压而来。 　　尹长竹的态度不言而喻。 　　他的‘诚意’，就是联合六位元婴强者，进行实力上的威压与逼迫。 　　程溪看着尹长竹，不由得失笑：“你不会以为，凭他们就能困住我吧？” 　　“试试才知。”尹长竹声线低沉。 　　“你要试，那我就让你瞧瞧我的底气。”程溪唇角微翘，慢条斯理道：“我这回离开，轻易不会再涉足此地。尹长竹，这个后果，你确定……” 　　“自己能承受，对吗？” 　　青年声音不重，可听在尹长竹耳中，却令他经过许久准备的心态，有了丝丝龟裂。 　　究竟谁承受后果的心理素质更高？ 　　程溪玩味盯着尹长竹，又坐回医馆门口，张嘴打了个哈欠道：“尹头领要不要考虑换一套诚意，还是说你只有这个诚意？” 　　“若是只有这种，那我只能告辞。” 　　“你想要什么诚意？” 　　尹长竹嗓音沉缓问。 　　“例如阳石，给我一万块，我保证你能从此地找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程溪随意道。 　　尹长竹眉头紧皱，“不可能，即便外部区所有势力加起来，也很难凑齐一万块阳石。” 　　“不是还有中部区吗？” 　　程溪提了句：“难道他们不需要路引，可以随意出去？” 　　“你胆子很大。” 　　尹长竹没想到筑基初期的青年，居然会把主意打在中部区那群元婴强者身上。 　　程溪回想自己炼气期被姬鸾青追杀，之后又在圣坛被元婴修士盯梢，如今这六个元婴初期修士，她实在没什么太大感觉。 　　“直说吧，你能拿出多少阳石。” 　　程溪缓和道：“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你们离开天雾都的路，必然能打通。” 　　尹长竹沉默下来。 　　程溪神色淡然道：“你们可能不知晓天雾都究竟有多大，我可以告诉你们，此地竖向超过两万里。” 　　“两万里！？” 　　这下子不光尹长竹震撼，就连不远处的元婴强者，都不由得动容。 　　两万里是什么概念？ 　　金丹期修士御剑飞行，在不考虑灵力消耗情况下，需要不眠不休御行大约九日。若是算上灵力消耗与休息，这时间几乎要翻两倍。 　　“天雾都的雾气还有迷惑效果，如此一来，光凭你们单枪匹马想要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程溪慢条斯理道。 　　尹长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三千块阳石，这是外部区所能给予的最高报酬。” 　　“再加点呗，五千如何？若不是看你与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一万阳石，一个都没得少。” 　　程溪这一厢对比，顿时显得五千阳石数目也没那么多。 　　尹长竹深吸一口气：“三千五，你当知晓阳石价值，若在外界，一块至少要几百万中品灵石。” 　　“四千五，外界事外界论，眼下你们留着这些阳石有何用？就是用来当灯盏，还没篝火的光大。”程溪一本正经道。 　　尹长竹：“…四千吧，折个中。” 　　“四千二百四十九块阳石，成吗？”程溪瞅着尹长竹，认真说。 　　尹长竹：“……” 　　旁听的元婴修士：“……” 　　尹长竹：“……成吧。” 　　总好过五千块阳石。 　　程溪虽然有在努力绷住笑意，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噗笑出声。 　　四千二百四十九块阳石！ 　　真好呀，比心理预期翻了两倍多。 　　程溪起初报价一万阳石，实际上她觉得只要能超过两千，就足矣。 　　之所以追着报价，也就是想着不管贪不贪得到，总之试试也不亏。双方经过之前的互相试探，进入议价阶段，反而没那么容易谈崩。 　　实际情况也如程溪预料的这般。 　　这笔阳石若是到账，程溪购置阵法材料的资金也足以凑齐。 　　“签一份平等契约？”程溪看着尹长竹随意问。 　　“你先好好了解这个计划。”尹长竹沉声道：“明日我会再过去。” 　　尹长竹说罢，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周九旭三人与赢烈还有林朝岁前来。 　　“咳，尹长竹这回联合中部区的人拦下我们，属实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周九旭尴尬笑道。 　　“别废话了，尹长竹的计划是什么，说吧。”程溪神色平静道。 　　她知晓周九旭说的都是事实，并且她从一开始就没对几人报以期望，故而他们有没有出现。 　　说实话于程溪而言，没有影响。 　　“尹长竹想要从此地挖一条通往外界的沟渠，这个若是放在以往，根本不可能成功。” 　　周九旭坐在道台边沿，看向医馆门口的青年道：“因为一则白雾侵蚀修士没有抵御之法，二则白雾浓郁且具有误导之效。” 　　“外部区修士数量不多，就算可以轮替，也极有可能在半途就因轮替殆尽而失败。” 　　“之前尹长竹就提过这个想法，但最终被其它势力否决。认为不可能实现，因为当时没有有效应对白雾侵蚀之法。” 　　“但今天下午，尹长竹说你的药汤能够抵御白雾。只要能解决白雾侵蚀问题，轮替消耗将降损至少百分之九十，这个计划可行性极高。” 　　周九旭激动道。 　　天雾都就像一座囚牢，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里，程溪视线在五人脸上掠过。 　　“若是出去了，你们打算做什么？”程溪脸上带着淡笑问。 　　“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林朝岁双拳紧握，面露恨色：“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没错，等报完仇，再好好潇洒潇洒，唉天雾都这破地方，吃喝玩乐样样没有。没劲，没劲得很！”周九旭感叹道。 　　“以后还来这吗？”程溪笑问。 　　周九旭满脸嫌弃道：“谁爱来谁来，反正爷决不可能再来！” 　　“但以事实来看，我们极有可能还会被再度赶入此地。”叶常理智说罢，看了眼医馆门口的青年，不疾不徐道：“若计划可行，此次离开天雾都的修士至少在上千之数。” 　　“我们这里面，大半人本就身负悬赏，一旦兴风作浪，定然会引起那些大势力注意。” 　　叶常说：“就算我们能从元婴修士手中逃离，但元婴之上还有化神境，我们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很紧。” 　　周九旭瞬间萎了。 　　程溪面露思索，她的想法与叶常相似，这些修士还会有被赶回天雾都的那天。 　　尹长竹只说挖沟渠，却不提更显眼的标志，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就算挖沟渠，时间上的消耗也不小。”程溪目光落在医馆院子里，除去左侧三座道台，右侧还有一小块空地。 　　“燕师很急？”林朝岁疑惑问。 　　“倒也算不上，我问你们，天雾都的泥地下方，是什么？”程溪看向几人问。 　　“岩层啊。”周九旭回答。 　　“也不全是岩层，还有地下河。” 　　叶常补充道：“不过想要挖到地下河，至少需深入数百米。且地下河的白雾比外界更浓郁，中心区下过令，不得私挖。” 　　“嗯……”程溪随意应了声，盯着院子里的这块地怔怔出神。 　　若是放在以往，程溪决计不会发展第二朵花瓣种子，因为她养不起，两朵只会拖累她的修行进度。 　　但如果其中一朵，放在天雾都挂机呢？花瓣种子是心法拟态，遇上白雾，它会自行运转净化并汲取净化后的能量增长自身。 　　两朵都放在气海，程溪肯定吃不消，可放一朵挂机，这就很让人舒服。 　　尤其是两朵花瓣种子都属心法拟态，相互之间可以汲取能量。只是在突破时，需要保持同一状态。 　　一旦程溪开发两朵花瓣，她的治愈能量会翻倍上涨，甚至就连特殊的淡蓝能量，也会增加。 　　程溪认真权衡下，发现利大于弊，只要天雾都一日不消散，她的心法就能一直在这挂机。 　　不过两朵花瓣种子，之后如何回收，会不会被其他人夺取，对心法修行有哪些影响…… 　　这些都需程溪思索一个章程来。 　　天色渐亮。 　　“燕师？”尹长竹与几个金丹后期修士并肩走进医馆院子里，向盘坐于门口的青年打招呼。 　　程溪从沉思中惊醒，见到几人，她还未说话，尹长竹率先开口介绍。 　　外部区有六个势力，收纳修士近两千人。除尹长竹外，这回与他前来的五人，都是各自势力的头领。 　　程溪静听尹长竹介绍完毕，她起身颔首道：“先进来坐罢。” 　　尹长竹与另外五位头领前后踏进医馆，程溪坐在蒲团上，淡然道：“周九旭已经与我大致说了挖沟渠一事，尹头领可有要补充之处？” 　　“章程正是如此，这回参与的修士逾千人之数，你的药汤能不能供应上？”尹长竹说。 　　“当然可以，除此之外，我还想与几位头领谈一谈其它合作。”程溪笑道。 　　“喔？愿闻其详。”尹长竹说。 　　另外五位头领目光也落在青年身上。 　　程溪把经过一晚上思考，酝酿好的合作言简意赅地告知，大意是她可以帮助重伤修士尽快治愈伤势。 　　但他们必须代她完成一件事。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尹长竹沉声问。 　　“替我解决仇家。”程溪唇角微扬，不疾不徐道：“苗家乃至沼州家族，都与我有仇。” 　　程溪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想要扳倒苗家，短短数年内，很难办得到。 　　她救治裴游时，是因为两人目前有共同的仇家，她的心法注定她不能手染鲜血，但也仅是不让她杀人，可没说过不准借刀杀人。 　　程溪不是不懂变通之人，腾挪大阵那一回，姬鸾青给她上了深刻一课。 　　双方既然已结下死仇，就没必要再去讲究那些君子道德，只要能摁死对方，无所不用其极才是正确的。 　　尹长竹与另外五位头领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一时竟不知该感叹这位燕师真会惹事，还是佩服他惹上这些大家族，却还活得好好的。 　　半晌后，尹长竹才道：“这些家族，化神强者很多，还有更强的尊主。你觉得以我们的实力，能帮你解决？” 　　“我也不急于一时，如果你们出去不夹紧尾巴，很快又会被赶回天雾都。” 　　程溪随意笑道：“所以你们要么齐心协力一起搞一个大的，要么就安安心心忘却往事，在那些城池里隐姓埋名。” 　　尹长竹眉头紧锁。 　　“此事我会考虑，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疗？”尹长竹沉声问。 　　“嗯，你们最好送些好苗子过来，天雾都这地方我觉得挺好的，我可能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程溪随意道：“所以，下回大家还有没有情分，可就看你们此次出去后的表现了。” 　　程溪话里意思很明显，你们不让我满意，那下回重伤找我，自己掂量掂量我会不会帮忙。 　　尹长竹无奈失笑，满口答应。 　　随着尹长竹六人离开，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她这回是要借助这些修士的伤势，尽快催生出第二朵花瓣种子。 　　如何将花瓣种子从气海取出，程溪心里已经有底，接下来只需汲取能量让心法饱和。 　　程溪拿出纳虚瓶，将近半治愈能量滴落其中，手握灵石，专注恢复。 　　当天正午。 　　医馆来了一批重伤修士，被赢烈暴打一顿瘫在道台上的周九旭伸了伸脖子，神色惊奇：“尹长竹带这些弱残前来作甚？” 　　“医治吧？”林朝岁观察说：“燕师今天三百碗药汤，还没有售出，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医馆里，程溪一回看诊五个，她的治疗方法简单粗暴，拿瓷碗倒上药汤，盯着他们喝下。 　　随后示意下一批。 　　林朝岁站在门口，恭敬问：“燕师，可需林某帮忙熬药？” 　　“进来吧。” 　　程溪颔首道，她拿出一副药材，将其炼化融合，满上灵潭水，搭在药灶上，“你帮我看火。” 　　“好！” 　　林朝岁满口应下，走进医馆守着九个药灶，时不时揭开盖子看两眼汤色。 　　看着气海花瓣猛涨即将饱和，程溪掂量手中纳虚瓶，发现份量所剩不多。 　　她靠近药灶，揭开药罐盖子看了眼药汤，又放下盖子，端起药罐准备倒入纳虚瓶时，手腕一抖，忽地将药罐破向‘林朝岁’。 　　‘林朝岁’闪躲极快，滚烫药汤撒了一地，他盯着青年，神色疑惑：“燕师，你此举何意？” 　　“之前的林道友，可不会在药汤里面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梁寂，别装了。”程溪语气平静。 　　“这你也能发现？燕逍，我对你的功法越来越感兴趣了，我们有机会再会。” 　　梁寂哂笑一声，手中出现一柄匕首当着尹长竹与程溪的面，将其捅进心窝里。 　　“这是梁寂的移魂之法，但凡被他种下魂种的修士，都会成为他的傀儡。”尹长竹看着软软倒下的尸体，语气平静。 　　程溪视线在林朝岁的尸体上停留几瞬，迈步走近，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探查体魄情况。 　　虽从外表看不出太大不同，但林朝岁这具尸体内脏已经有所融化。 　　魂种？ 　　程溪收回手，沉默施展灵火焚烧这具尸体，而后看向尹长竹：“移魂大法，你还知道哪些情报？” 　　尹长竹本就没打算隐瞒，听青年询问，当即将自己所了解的情报悉数告知。 　　梁寂这个名字近两年多才在外部区兴起，但移魂大法却早有缘来，往上追溯足有上百年的过往。 　　“嗯。” 　　程溪应了声，收敛神色，这九罐药汤她没有倒掉，而是又拿了个空置的纳虚瓶，将其装好。 　　“尹头领，待我休整完毕，就帮你处理伤势。”程溪把药罐洗干净，重新装入药材与灵潭水，望向尹长竹道。 　　尹长竹坦然应下。 　　程溪坐回蒲团，手握灵石恢复治愈能量，一旦花瓣种子需要大量的能量充当基石。 　　而能量又需要净化方可吸收，保险起见，自然得让治愈能量处于满溢状态。 　　当天傍晚。 　　程溪把状态调整至最佳以后，走近尹长竹，示意他伸手。 　　比起之前的状态，尹长竹体内邪术已经祛除近四分之一，余下份量，仍旧格外可观。 　　“不用压制，让它们来。” 　　程溪低声道，这些邪术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平时尹长竹一直刻意压制，随着程溪话落。 　　邪术顺着灵力，争先恐后地涌入她体内，程溪强行压制心法约莫五息后，她抽出近一成治愈能量，涌入尹长竹体内。 　　这一刻，心法、治愈能量双管齐下，被净化的能量源源不绝反哺涌入程溪气海。 　　一股肿胀感从花瓣种子传递至程溪意识，这个分裂过程很危险，她心神极力冷静，操控心法拔下一块淡绿花瓣，尝试送出体内。 　　这一刻，程溪对心法的感知由一分为二，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即便她不主导，这些能量还是争先恐后涌入外面这片孱弱的淡绿花瓣上。 　　程溪盯着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淡绿花瓣，她伸手不着痕迹握住，随后抬眸望向双眸紧闭，额头浮现大颗汗珠的尹长竹。 　　趁尹长竹消化期间，程溪检查自己当前的状态，她发现这个分裂，好像与心法感悟中的凝聚第二朵，有些许不同。 　　气海种子与被拔下来的花瓣，两者之间的感知并非平等，反而更像主次。 　　程溪摊开手，看着这片小花瓣长出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由虚转实，非常地快。 　　一晚上过去，程溪所能储备的治愈能量增长约三分之一，外界这朵只有小号蒜球大小的淡绿种子，正在自主净化空气中的白雾。 　　尹长竹一睁眼，气息徒然提升，他脸色微变，看向青年急促道：“我即将破婴，之后再与燕师回聊，告辞！” 　　程溪看着尹长竹匆忙离去，目光落在他身前的淡绿种子上，她刚才可是摆在他面前的。 　　果然，看不见吗？ 　　程溪走出医馆，操控这种子在其他人面前溜达一圈，在周九旭这里特意晃了三息。 　　“怎么感觉空气好闻些了？”周九旭抽了抽鼻子，疑惑地问身边兄弟。 　　“是有点改善。” 　　叶常闻了闻，点头道。 　　“没感觉。” 　　牧墨青再嗅时，距离种子从他面前飘过已过去好几息，他闻着并无区别。 　　因尹长竹临时破婴，挖沟渠的计划暂时搁置，但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外部区。 　　程溪让人帮忙在院子里砌造四个灶台，而后把从众人储物袋里搜刮而来的大缸摆在上面。 　　“你们有同伴会钻井吗？” 　　程溪询问五个势力的头领，一本正经道：“这回需要很多水，因施雨诀属术法，与我医术相悖。” 　　程溪这话让五人一阵为难。 　　“我知道你们担心地下河的白雾会浮上来，不过我向你们保证。在沟渠未通之前，我不会让这些白雾扩散。”程溪认真道。 　　在程溪的保证下，五人只得回去召集钻井人才，还真别说，天雾都里鱼龙混杂，关于钻井，真有七个懂行的。 　　七人聚集在程溪的院子里，观察地面土壤，许久才得出结论，这片地方的地下河，至少在地下三百丈深度。 　　出于对挖沟渠计划的支持，随着井口方向确定，不少金丹期修士自告奋勇地帮忙挖掘。 　　他们都期盼着能早点动工，早些脱离天雾都这座囚笼。 　　程溪待在医馆里也没闲着，她专注恢复治愈能量，至于另一朵花瓣种子被她放在院子附近，自主净化白雾。 　　与她之前的推测一样，这花瓣种子每天光靠清理白雾挂机，就能增长五片左右花瓣。 　　程溪：这就很舒服。 　　虽然短期内程溪没办法突破心法境界，但长久来看，两个花瓣种子，收益还是比单个高出很多。 　　两日后。 　　尹长竹成功破婴，院中水井也被打通，取水装置他们利用黑木制作机关，设计得非常巧妙。 　　蓄水库被设置在地下十米的位置，如此一来，提水会非常方便。因白雾冲上来，程溪特意下了趟水井，把花瓣种子扔在白雾必经之地的蓄水库，用于抑制白雾。 　　效果非常好。 　　当天上午，尹长竹带着五位头领前来，前些天六人并肩而行，如今尹长竹遥遥领先。 　　“阳石我先支付一半，待沟渠挖通，再行结算。”尹长竹沉声道。 　　“没问题。” 　　程溪痛快答应，双方立下平等契约，她收下这笔阳石巨款，指了指院子里摆在灶台上的四个大缸道：“只是抵御白雾，不用像药汤那样精细。但效果也不会差太多，你们可以带一批再出发。” 　　挖掘沟渠的计划有尹长竹这些头领商讨，程溪只需要撒点药材扔进大缸里面，将其炼化，而后从矿井里提数桶水倒进去，大火烹煮即可。 　　通过商讨，尹长竹六人决定从程溪的医馆开挖，当天傍晚六人回去，后半夜周九旭三人负伤赶来。 　　“尹长竹可真够狠的，竟然将外部区与这里划出一道生死线。在沟渠开挖时，没有通过生死线的，就永远不得出来。” 　　周九旭目光放在往灶台里丢黑木柴的青年，好奇道：“燕师，这事你知道了？” 　　“不知，这与我有何关系，我又不去外部区。”程溪瞥了眼三人一眼，指了指第一座大缸道：“尹长竹他们出了资源，你们想喝最好趁人没过来之前喝点，要是被他们盯着，我也不好给。” 　　“还是燕师好。” 　　周九旭笑嘻嘻地拿出酒壶，灌了大半才与两位兄弟踏上道台休息。 　　生死线的事一出，外部区那些躲在隐蔽位置静修，打算等沟渠挖好摘桃子的散修气得脸都绿了。 　　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支付一笔不菲的资源，并加入到挖沟渠队伍里。 　　尹长竹与五位头领不用亲身上阵，他们主要抓这些桀骜不驯修士的思维，试图让他们有点大局观。 　　别因一时小利坏了大事。 　　程溪每天主要事情就是熬药水，撒治愈能量，而后修炼，一晃半个月过去。 　　从院门口开挖的沟渠，已经有三天没人顺着回来，之前每天都有一批人过来取药水。 　　现在一连三日都没动静，按照她与尹长竹的约定，如果连续五天还没人回来，那就说明离开天雾都的沟渠已经挖通。 　　之前虽商量好剩下一半阳石等沟渠打通再给，但尹长竹在意识到天雾都路途遥远，还是在途中支付了。 　　程溪盘坐在空无一人的医馆道台上，看着渐暗天色，琢磨还有两天，她就可以离开。 　　这回在天雾都逗留近一个多月，等回归山谷，应当已是夏末季节。 　　“燕逍，我们要准备回去了吗？”龙溪池像一道风似地落在程溪怀里，正色道：“你已经欠我五天灵膳宴，你可别忘了啊。” 　　“没忘，回去就还你，有没有在附近找到可疑人物？”程溪询问。 　　“这回没见着，可能是之前杀了三次，把他杀怂了吧。”龙溪池随意道。 　　程溪闻言轻笑，沟渠计划成功已是定局，在这种情况下，被困在天雾都的修士谁不想着尽快逃离？ 　　还在这附近游荡的，必然不怀好意。 　　想到擅长移魂大法的梁寂，程溪在心里计算他出现的频率，他每换一具傀儡，不光实力下降时间也会延长。 　　下一次出现，应该是金丹中期。 　　程溪收敛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在修行上，筑基中期的大门她已经摸到，不过她暂时不急着推开。 　　第五日。 　　仍旧没有修士前来，程溪的识海里的平等契约自行消散，她离开前，下了一趟水井。 　　第二颗花瓣种子已经有小号洋葱大小，上百片淡绿花瓣很是漂亮。 　　经过这半个月来的转换，程溪气海种子虽然大，但花瓣只剩下四十来片。 　　程溪伸手握住次种子，尝试汲取其中能量，不过盏茶时间，次种子花瓣尽消，就连色泽都有所黯淡，不过它并未缩小体型。 　　程溪看着自己气海这个花瓣种子重新长出的近两百片花瓣，这够她再消化一阵。 　　留着次种子在蓄水库里挂机净化白雾，程溪带上小黑龙，激活传送符。 　　这回为省事，程溪连用两张。 　　共计六万里直线路程，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正置身丛山峻岭间。 　　程溪慢条斯理拿出云州精修地图，她刚确定自己所在位置，一只羽翼虚化的火红大鸟展翅扑向她。 　　程溪没察觉危险，她看着火鸟撞进自己怀里，变成一封火红信笺。 　　她翻开查看内容，神色变得怪异。 第86章 让它吃 　　程溪手中这封火红信笺来自缘仙城明晴医馆, 题字气息来自那位之前在玄天岛对程溪颇为关照的玄岁师叔。 　　信笺上墨色字迹所透信息，大意是医馆去年招收的学徒，即将满一年之期。 　　在这期间, 新学徒经过各式各样的考核, 是龙是虎, 已经尘埃落定。 　　接下来是角逐每个分馆仅有一个的馆童子名额, 想要参与这场考核，学徒历届考核不过超过两次不合格。 　　其他人且不提, 但程溪自己, 自大约半年前从腾挪阵法中逃离，旬考、月考、季考都被她抛之脑后。 　　按理说她应当早就失去参与馆童子竞争的资格, 不过玄岁师叔在信笺里表示，他与另外两位师叔帮程溪背书, 将她缺席的考核成绩悉数以合格而论。 　　这种背书很严苛, 程溪回去以后在参与馆童子竞争前, 必须将那些考核重新刷一遍。 　　之后才有参与馆童子竞争的资格, 但这也比直接丧失资格要好。 　　程溪之前在明晴医馆听闻长辈背书, 属于非常严肃的行为。一旦背书的弟子不合格，就连背书的长辈也有受连带惩治。 　　“十月七日。” 　　程溪盯着火红信笺上的日期，她伸手掐算日子，当前已是八月初。 　　大约还有两个月时间可做准备。 　　“燕逍, 你还欠我六天的灵膳宴呀，你可别忘了。”龙溪池从程溪袖子里探出长角的小脑袋，提醒道。 　　“没忘, 先还你一天如何？” 　　程溪轻松应下，本打算收起这封火红信笺，谁料信笺无风自燃, 消散于天地间。 　　程溪目光在消散的信笺位置停留几瞬，拿出自己的灵剑，朝一个方向御剑前往。 　　考虑到小黑龙品阶过高，在大城池里太招摇，程溪特意挑的小城池把它丢在膳楼里胡吃海喝。 　　她自己则走近人潮汹涌的城门主街茶馆里，与掌柜商量一番后，给出一笔灵石，在对方恭敬态度下走出来。 　　程溪就在茶馆门口拿出方桌与板凳，将五个瓷碗摆在桌上，倒入纳虚瓶所装的清水。 　　她坐在板凳上，高声吆喝道：“玄清仙露，一碗只需一百块中品灵石，包治轻伤暗疾。先喝后付，效果顶呱呱。” 　　城门附近大街上往来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修士，一些人听到这吆喝，沿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位面容清秀的筑基期青年。 　　这座小型城池的主力以炼气期为主，筑基期街上也有，但十个人里，只有那么二三个。 　　“你这仙露，能治我腿疾吗？”一位腿脚不利索的炼气八层中年修士主动走近问。 　　程溪舒展灵识略作观察，又拿出一个板凳示意修士坐下，“你把裤腿撩上去我先看看。” 　　炼气八层中年修士看了看方凳，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程溪随意道：“放心，看诊不用灵石。” 　　中年修士心下稍松，拘谨地坐在方凳上，主动把裤腿扯起，他的腿伤在膝盖处。 　　程溪看了几眼，颔首道：“一碗玄清仙露就能缓解，之后你静修三日不要再伤筋脉，保管恢复如初。” 　　程溪筑基期修为摆在这，气度不凡言行实在又有依据，中年修士心中信了七成。 　　他确定这仙露只要一百块中品灵石，方才伸手端起一碗品尝，若说味道，带有极淡甘甜，很想他老家附近山头的山泉水。 　　中年修士砸吧嘴，耐心等待仙露发挥作用，约莫十几息后，气血不通的左腿忽而有了明显改善。 　　“有用，有用！” 　　中年男人环顾围观的修士，看向程溪激动道：“没那么痛了，气血也通了。” 　　“走路不影响，但回去之后最好静修等到彻底治愈。”程溪随意提了句。 　　“谢谢，谢谢前辈！”中年男人连忙拿出一百块中品灵石，道完谢微瘸着挤进人群里。 　　有了第一个尝试者，其他人在心里权衡一百块中品灵石的重要性。 　　很快便有一个头戴杏黄纱帽的女子走近，她嗓音低弱：“前辈的仙露，不知，于损伤的容貌是否有效？” 　　“我先看看伤势。”程溪抬眸注视女子，温声道。 　　女子迟疑地点了下头，伸手撩起杏黄薄纱，显出一张五官秀丽，但左脸颊却有一块狰狞红斑的脸。 　　程溪盯着这红斑看了会，和声道：“你是中了毒吧，多久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十五年。”女子轻声说。 　　程溪沉吟两息，清理上一个修士喝过的碗，又倒上清水，温和道：“你这个伤势要祛除，一碗仙露不够，少说也得要三碗至四碗。” 　　“只要能解决这伤势，便是三十碗，四十碗我也喝。”女子眸中浮现泪花。 　　程溪能理解女子对容貌的在乎，尤其是这红斑甚至影响了旁人观感，她轻笑道：“倒不需那么多碗，你先喝一碗试下效果。” 　　“好。” 　　秀丽女子端起瓷碗，将添了治愈能量的清水一饮而尽，不出五息，她脸颊便传来轻微灼烧感，她求助地看向青年：“……前辈。” 　　“这是正常现象，等不适感消散，再喝第二碗。”程溪温声安抚道。 　　程溪仅在城门附近坐诊约半天，排队修士已经超过数百人，把原本宽敞的主街，堵得只剩下两米宽的过道。 　　程溪一点都不着急，但凡购置清水者，她都要观察一会其伤势。短短数个时辰，各种五花八门的伤势，让她大开眼界。 　　“你这个筋脉已经趋近坏死，之前即伤就该及时就医。你要是再晚来两年，左臂就该锯掉了。” 　　“你的满身水疱是疱症，皮肤染了轻微毒素造成的。这种毒不同寻常毒素，医馆应该没有备至相关药材。” 　　…… 　　程溪特别喜欢解读这些病症，她的心法堪比万金油，一碗不行就两碗，还真没她搞不定的。 　　这人一多，有权有势的自然想要享受点特殊待遇，程溪明码标价仙露价值翻十倍就能插队。 　　一时间，中品灵石哗哗往朝她涌来。 　　时满一天一夜。 　　程溪满载而归地收拾东西，表示改日再来，在城池里稍有些势力的修士立即凑过来套近乎：“不知医师在何处修行？” 　　“游医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没有固定的落脚点。”程溪平和道。 　　炼气九层修士闻言，点了点头殷切道：“医师来这里是游历，还是办事？小的所供于家，家小姐乃城主府主的堂妹，若有需要，医师尽管直言。” 　　“多谢，我主要是接个灵宠，不费什么事。”程溪笑道。 　　“灵宠？！不知是在哪家灵兽场，于家出面，价格上可以给前辈不小的优惠。”修士言行积极。 　　程溪示意道：“没在灵兽场，喏，它就在前面膳楼里。” 　　炼气九层修士愣了愣：？ 　　他第一反应是膳楼什么时候还有伺候灵宠的服务，他怎么不知道？ 　　程溪刚走进膳楼，筑基期的掌柜见到他，肥硕身躯一颤，脸上堆着笑把一份清单呈上：“燕道友，按照您的吩咐，每隔一刻钟上一轮灵膳全席。这一天里，总计上了一百八十七回……” 　　程溪目光直接落到清单最后，灵膳总价八位数，看得程溪眼睛发花。 　　“你这是下品灵石吧？”程溪深吸一口气，盯着掌柜的问。 　　“是的，是的。”掌柜连忙点头。 　　还好。 　　程溪压下把小黑龙抵债的念头，又看了眼总价，折合下来，共计十七万中品灵石。 　　“还挺便宜。”程溪嘟囔一句。 　　果然小城池的物价就是比中型城池要低，程溪痛快支付灵石，前往包厢带上龙溪池。 　　“这里的灵膳也格外好吃，燕逍你跑去哪儿了？”龙溪池心满意足地安利道。 　　“给你赚伙食费去了。” 　　程溪随口道。 　　“燕逍，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龙溪池非常感动，呜呜道：“我以前待过的那片毒沼里，有一种很好吃的尸骨鱼，有机会我逮给你吃。” 　　程溪：“……” 　　听听，毒沼里的尸骨鱼，我看你是想毒死我。 　　“以后有空再说吧。”程溪说罢，乘坐小城池的兽车，前方附近大城池。 　　一路上经过兽车、灵舟、阵法辗转，程溪抵达陆州腹地一座大城池，开始清理身上携带资源。 　　木傀儡所需的阵法零件大多体积不大，但价值奇高。程溪买完清单上所需的材料，浑身上下只剩百来万中品灵石。 　　阳石与赤石悉数被她变卖一空。 　　“不对劲啊……” 　　程溪盯着手中这份清单，眉头紧皱在心里嘀咕，她特意找上商行打听某些材料涨价的缘故。 　　“嗨，还不是因为弥海那边一座灵境意外关闭，这材料大多是从那座灵境所获。眼下灵境关闭，价格不就跟着飙涨吗。”商行跑堂的说。 　　灵境因意外关闭，这还真不是寻常人能掌控的事，程溪只能自认倒霉。 　　虽然储物袋被掏空，但好歹清单上所需的材料已经凑齐，她还完龙溪池的六天灵膳宴，方才回归山谷。 　　将近一个半月不见，偏谷外的工具木人正在骨架上敲敲打打，木傀儡见到程溪回来，很是振奋：“小娃娃此次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 　　程溪看着放置在偏谷外，高约几十米，地盘长约数百米初具大致轮廓的灵舟，眸子微亮。 　　“这灵舟骨架还需三个月方可完成，到时候就该布置阵法了。”木傀儡提醒道。 　　“阵法材料我已经按照清单，都买回来了。”程溪走近偏谷，把一个大储物袋交给晒太阳的木傀儡。 　　程溪环顾四周，留意到净灵石旁的果木树郁郁葱葱，上面还挂着不少青色果子。 　　她操控灵力摘了十几个，捧在怀里边吃边溜达到木傀儡身边道：“除了阵法材料，灵舟还需要什么东西啊？” 　　“虚土，此物是打造灵舟库房的必要之物，也是开销最大的一项，估计需要上千万上品灵石。” 　　木傀儡传音道：“不过小娃娃不用着急，待灵舟骨架、龙骨与神木、阵法全部造好，最快也要两年时间。” 　　修士寿元动辄几百年上千年，两年时间对于金丹期甚至元婴期强者来说，可能也就一次闭关。 　　程溪吃完灵果，瘫在偌大净灵石上，她把极品灵石拿出来恢复灵气，同时拿出人炼魇寄居的魂珠。 　　“黑雾应当能出来了吧？”木傀儡留意到魂珠，传音问。 　　“可以了，但是不着急。” 　　程溪神色轻松抽取三成精血喂养人炼魇，看着它在魂珠里缓缓睁开一双猩红眸子。 　　她顶着燕逍身份的脸庞浮现欣喜笑意道：“我目前没遇上危险，你先在魂珠里好好休息。” 　　人炼魇乖巧闭上眼眸，消化神兽精血提升自身。 　　程溪观察一会才收起魂珠，她躺在净灵石上安心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正午才醒。 　　青白的云朵漂浮在天空，程溪望向木傀儡道：“木伯，我准备去趟缘仙城。” 　　“姬鸾青就在那里，可需我同行？”木傀儡想到姬鸾青，不放心地问。 　　“传送符我还有不少，掩机符也有。她要是还能再准备一回腾挪大阵，那我甘拜下风。”程溪冷笑道，腾挪大阵耗资不菲，不光需要强者镇守，光是材料就高达数百万上品灵石。 　　再者有掩机符，姬鸾青无法通过卜卦算到她的方位，再想借助腾挪大阵逮到她，基本不可能。 　　“十月份医馆有一场馆童子的名额竞争，我若不去，这个名额大概率会落到苗泷手里。如此一来，我在缘仙城的人脉，会有很大折损。” 　　程溪冷静权衡道：“缘仙城不是苗家地盘，待我成为馆童子，她想悄无声息地杀我，也得掂量掂量。” 　　“总得来说，利大于弊。”程溪经过深思熟虑对木傀儡说。 　　若说修行资源，缘仙城吊打天雾都。 　　并且等她成为馆童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当医客卿，甚至是参与一些与明晴医馆挂钩的历练。 　　像玄天岛这种资源丰富之地，如果不是明晴医馆这块跳板，程溪压根不可能接触到。 　　不过缘仙城有姬鸾青虎视眈眈，程溪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山谷逗留近三天，程溪向木傀儡告别后，启程前往缘仙城。 　　灵舟上，筑基初期的程溪终于不用再挤在那逼厌不足三平方的单人舱房。 　　“燕逍，我们这是去哪？”龙溪池舒展灵识，发现这回居然不在天雾都，它好奇问。 　　“去陆州最大的城池，那里强者如云，你记得好好敛息，别被发现了。”程溪传音道。 　　“最大的城池？那里的灵膳是不是更加美味！？”龙溪池振奋道。 　　程溪：“……” 　　想到缘仙城的物价，程溪头脑一阵阵发晕，她深吸一口气道：“那里的灵膳……很贵，我可以给你买，但无节制的品尝不行。” 　　“好！” 　　龙溪池兴奋应下。 　　程溪手握灵气珠修行，抵达缘仙城时，恰好是下午，她示意龙溪池收敛气息伪装好，自己手持深紫令牌进入城池。 　　缘仙城的令牌人、灵、气一体，但寻常入城并不需要验证外貌，只要灵识与气息对得上即可。 　　程溪之前没有换马甲进入缘仙城，是因为那些易貌符太拙劣，元婴修士一眼就能窥破。 　　而应长庭准备的化形符却连化神境都看不出任何破绽，这个马甲她披得很放心。 　　程溪踏上街道，并未前往育苗堂，而是乘坐兽车直奔东郊擂台。 　　自从腾挪大阵后程溪专注发展心法，她源禅攒着充沛气力无处施展，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 　　东郊一如既往的热闹。 　　炼气期的擂台比较少，而筑基期与金丹期是最多的，程溪趁着夜色，在明亮却不灼眼的灯光照耀下，仔细筛查每个擂台的要求。 　　筑基期的擂台悬赏最低五十万中品，几百万中品灵石也大有人在，守擂的修士大多是筑基后期。 　　程溪考虑到将近半年没动过手，挑了个筑基中期的擂主，支付五千中品灵石上台挑战。 　　“在下燕某。” 　　“庆某。” 　　程溪与守擂的筑基中期青年互相致意，三息后，站在通告栏旁的看擂师敲响铜锣，示意切磋开始。 　　程溪并未动用源禅传承中的充沛气力，而是以寻常状态，与这位擅长术法的筑基中期修士过了几招。 　　“燕逍，要不要我帮忙啊？”龙溪池察觉擂台上的风声，嗷嗷请缨。 　　“不用，乖乖呆着。”程溪说罢，施展灵力罩防御对手术法攻击。 　　擂台不远处的街道，赵稚张望一览无遗的十几座擂台，打了个哈欠道：“哎，这大晚上的怎么都是些杂修。体不体，术不术的，烦人。” 　　“浮生道场的陪练，你又不要。”板寸头的南迦撇了撇嘴。 　　“你懂什么，我这是挖掘好苗子。”赵稚视线在擂台之间流转，忽然停顿，“第七座擂台，有点意思啊。他所修哪一脉的术法，怎么如此无奇？” 　　南迦闻言望去，只见擂台上方两个青年相隔约三米，比起那蓝衫青年的术法流光溢彩。 　　身着杏白衣衫的青年术法并无色泽，只有动荡的余威，这在讲究灵根的术法中，颇为少见。 　　青年行动间身姿飘逸，显得很是游刃有余，南迦静静观望片刻，冷不丁开口：“确实有意思。” 　　赵稚闻言侧目看向南迦，摸着下巴道：“他跟我一样都是筑基初期，我先帮你试试水。” 　　“行啊。” 　　南迦痛快答应。 　　随着第七座擂台决出胜负，程溪夺下擂台悬赏，眼下她可以考虑是收下灵石离开，还是继续镇守。 　　“继续。”程溪对看擂师说。 　　“我来。”赵稚早就凑近擂台，见状连忙掏出五十块上品灵石报名。 　　程溪听到这个熟悉声音，她意外望去，没料到还真是熟人。 　　之前在玄天岛时，赵稚已是炼气九层，如今筑基也不足为奇。 　　“我姓赵，赵稚。”赵稚自我介绍道：“不知道友？” 　　“燕逍。”程溪瞥了眼擂台下方的南迦，朝赵稚显出一个淡笑。 　　“术法我学艺不精，不过体武修的路子倒是有点见解，燕道友想用哪一套？”赵稚礼貌道。 　　“自是用你擅长的，这样我赢起来，才更有意思。”程溪唇角微扬道。 　　赵稚眉头一扬，俊俏脸庞浮现轻笑：“赵某亦是。” 　　随着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程溪看着欺身而来的赵稚，抬臂阻挡，下一瞬扫腿施展，快狠准朝他腰侧攻去。 　　三招过去，两人都没讨到好。 　　赵稚惊疑不定打量五官陌生的青年，他竟有种受到压制的感觉。 　　这太奇怪了。 　　似是为了验证这种感觉，赵稚接下来的打法稳妥许多，程溪见状也未动用源禅，而是与之比拼体魄技法。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交手近百招后，赵稚险之又险避开袭来的拳风，身躯连忙后撤。 　　他满脸怀疑地问：“我们认识？” 　　“算不上认识，只是在擂台下见过赵道友几回，知晓道友一些习性罢了。”程溪脸上浮现无可挑剔的淡笑。 　　赵稚顿时语塞，像他这种经常流连东郊擂台的常客，被人记下习性也很正常。 　　可他之前与其他人比试，都不曾感受过这种压制，赵稚沉下心神，视线紧盯着青年，再度攻上。 　　程溪见招拆招，攻势看似温和，然一旦被她抓住对手破绽，便犹如猛虎下山，格外凶狠。 　　这场比试长达近两个时辰。 　　最终以赵稚气力耗尽结束，他瘫在擂台上，大笑道：“哎，畅快，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终于等到结束的南迦跃上擂台，看向清秀青年轻咳一声道：“道友要不要再来一场，我可以压制修为。” 　　“南迦，你都筑基后期了，压制修为也欺负人啊。”赵稚不满道。 　　南迦一本正经道：“势均力敌只适合沉淀，想要突破，还是得选择有挑战性的对手。” 　　赵稚：“……” 　　分明是你手痒才对。 　　“行啊，不过我要先休整半个时辰。”程溪盯着南迦，脸上浮现淡笑。 　　她记得上一回与南迦比试，她还是炼气期，而南迦是筑基中期。 　　那时候程溪可谓被南迦单方面血虐，也正因此，她才能快速摸索出反射性直觉。 　　都是被揍出来的。 　　得到应承的南迦神色一喜，盘坐在擂台上打量青年，闲聊道：“我观道友也是修的体武修路子，可是附近山上前来历练的弟子？” 　　程溪之前在玄天岛听南迦说过，缘仙城附近有一座体武修传承山脉，上面大大小小的体武修门派足有上百家，堪称百花齐放。 　　“在下只是前来朝圣的无名小卒罢了。”程溪笑着否认。 　　“无名小卒？燕道友太过谦了，你之体魄，当算得上筑基修士中的佼佼者。”南迦正色道。 　　赵稚逮着空隙问：“燕道友既要朝圣，可是打算在缘仙城里待上一阵时间？” 　　“没错。” 　　程溪在心里算算时间，育苗堂的馆童子名额考核在十月初七，而今方才九月上旬。 　　她还有二十多天。 　　“巧了，过几天南迦就要回本宗，燕道友要是不介意，不妨与他一同前往啊。”赵稚爽朗提议道。 　　程溪淡笑道：“当然可以，若两天后南道友还能动身的话。” 　　赵稚觉得青年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但细想又琢磨不出所以然。 　　南迦抬手摸了摸自己板寸长的头发，直白问：“燕道友这是何意？” 　　“南道友很快便会知晓了。” 　　程溪说罢，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后，意识感知源禅的传承，汹涌气力蜂拥而至充斥全身。 　　程溪站起身，看向南迦颔首道：“南道友，请吧。” 　　赵稚识趣跃下擂台，随着看擂师敲响铜锣，比试开始。 　　南迦作为体武修一脉的佼佼者，他的实力放眼整个筑基期天骄，也能排至中上游。 　　程溪刚与他碰撞，便被压至下风。但相较于大半年前被他摁着打，程溪的进步还是极大。 　　至少她能接住南迦的攻势，还有反攻机会。 　　赵稚在擂台下看着异常凶猛的两人，他眼睛发直，强烈的挫败感蒙上心头。 　　原来上一场，青年压根没拿出全力！ 　　体武修的比试如果不是压倒性战斗，那么时间普遍要比其它擂台耗时长。 　　程溪与南迦高强度对抗三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南迦看向稍显狼狈却非常有韧性的青年，略作活动骨骼，笑道：“你很让人惊喜。” 　　“你也是。” 　　程溪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把手上的小黑龙取下，抛给看擂师，“好好收着我的镯子，别弄坏了。” 　　迷你小黑龙：“！！！” 　　“好的。”看擂师连忙应下，他扫了眼触感温热的黑色工艺镯，发现其雕刻栩栩如生神似蛟龙。 　　不过这是擂主的私人物品，他只看了眼便放在铜锣上，目光专注望向擂台。 　　南迦认真后，攻势越发霸道凶猛，程溪只能被动防御，但她如今体魄不同往日。 　　从清晨打至下午，晚霞落下，又是黑夜，再到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擂台附近的围观群众换了一茬又一茬，赵稚中途离开一会，等他忙完事情回来，发现擂台上的两人还在厮杀。 　　“这两人就没休息过？” 　　赵稚望向看擂师。 　　“没呢，都快两天了，体武修的体魄果真了得。”看擂师感叹道。 　　赵稚抬眸看向擂台上风尘仆仆，衣着狼狈的两人，轻嘶了声。 　　南迦已经算得上出众，能在他手中撑住两天，还有反击之力的青年，却是堪比妖孽了！ 　　因这场战斗过于高强度，源禅的充沛气力被消耗得极快。 　　比试直至第四天，程溪主动后撤，看向双目发红的南迦，提议道：“就此为止，平局如何？” 　　“行，行！” 　　南迦憋着一口气应下，赵稚见状，连忙踏上擂台把人带下去，盛情邀请道：“我的住宅就在附近，宅子大，燕道友不妨一道前往休憩？” 　　“好。” 　　对于赵稚的邀请，程溪痛快答应。 　　收下擂台的灵石，她带上龙溪池踏上赵稚准备的兽车，原本他说在附近，程溪以为少说也得有半刻钟路程。 　　结果不过盏茶时间，兽车已停在一处低调奢华的宅邸。 　　缘仙城的地皮寸金寸土，程溪跟着赵稚踏进这座占地极大的宅邸。 　　这里的灵气格外充沛，即便程溪不主动去吸收，也有灵气往她身体里钻。 　　“这宅邸价格不便宜吧。”程溪张望着问，言语间难掩艳羡。 　　“我也不知具体价位，不过一亿上品灵石应当值的。”赵稚说：“听闻前些日子，离南郊还远一点，比我这宅邸还小的一栋住宅，就卖出近两亿上品灵石。” 　　程溪：…是壕的香气，呜呜呜。 　　程溪被宅邸侍从安排在一座灵气充沛的别院，这里还设有聚灵阵，就连侍从送上来的灵果小食，都是灵力浓郁之物。 　　等侍从一走，龙溪池苍从程溪袖子里溜出来，张嘴把桌灵果全部干掉。 　　“燕逍，这地方真好。”龙溪池盘在冰凉玉桌上，涎液直流道。 　　程溪收拾沾了灰尘的衣物，瘫在客房床榻上，随意道：“地方好还是灵果好吃啊？” 　　“当然是灵果好吃！你说他们等下会不会再送些灵果过来，真好吃。”龙溪池努力吞咽口水道。 　　程溪精神早就无比疲倦，闻言迷迷糊糊说：“会吧……赵稚不缺这点东西。” 　　程溪这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她体魄经过这回锤炼，又有精进。 　　她推开客房门，守在院落里的侍从立即道：“客人，主子请你演武场一叙。” 　　“嗯。” 　　程溪应了声，带上龙溪池跟上侍从前往这座宅邸的演武场。 　　赵稚正在与一位筑基中期修士切磋，程溪加入旁观人群观望片刻后，忍不住皱眉。 　　“没劲，换人，换人！” 　　赢了的赵稚暴躁道：“你们这是想让我精进，还是想害我？” 　　赵稚视线环顾围观的众人，注意到程溪，他眸子一亮，将手中锋利长剑抛投而来：“燕逍，你来与我比一场。” 　　程溪顺手接住这柄品阶不低的灵剑，试了试手感，看着重新挑选武器的赵稚淡笑道：“我若是赢了，赵道友可否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噢？什么要求？”赵稚从武器架上重新拿下一柄寒光烁烁的长剑，好奇问。 　　程溪一本正经道：“这几日消耗过大，我想吃桌灵膳补补身子。” 　　“这算什么要求。” 　　赵稚带着少年朝气的俊俏脸庞莞尔道：“是我失礼了，燕道友来者是客，竟未为你布置灵膳。待这场切磋结束，我们再共饮如何？” 　　“好。” 　　程溪走近演武场中间，两人站定之后，赵稚先起招，手持灵剑斩来。 　　与体魄技法相比，手持武器需要顾虑的各种变数更庞大，但也正因此，反而更好抓破绽。 　　程溪看着锋利灵剑从眉骨掠过，神情毫无变化，颇有种天崩地裂我亦无惧的镇定与淡然。 　　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两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锋利擦伤，围观修士均是宅邸护院，见到赵稚受伤，心里不约而同捏了把汗。 　　“也只有不知小公子身份的人，才敢如此肆意妄为了……”有护院小声嘟囔。 　　“可不是。” 　　“不过这人实力确实不俗。” 　　在这些护院探讨声中，演武场中的切磋也临近尾声，程溪手持长剑抵在赵稚心脏，而她的腰侧已被剑锋挨近。 　　“你猜我们最后谁生谁死？”赵稚收回长剑，好奇问道。 　　“都不会死。”程溪笃定道。 　　赵稚眨了眨眼，不由得多看了青年几眼，他自然不会死，要知道暗中保护他的强者不知几何。 　　但青年如此笃定，倒让人有些好奇，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赵稚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两人切磋期间，灵膳酒宴已经备至，赵稚作为宅邸主人，自要作陪。 　　程溪原以为这灵膳宴就是在主厅里各自坐下，谁料赵稚的宅邸居然还有特别开辟的宴会场所。 　　宽敞荷池里，圆形宴台或大或小，有数十处。在临近岸边的位置，是室外灶房与三位灵膳师。 　　“燕道友可有偏好食材？”赵稚身边有侍女伺候斟酒，他看向青年问。 　　“量大管饱就行。” 　　程溪察觉衣袖里的动静，淡笑道。 　　赵稚愣了下，爽朗道：“燕道友放心，保管够吃。” 　　“要不还是算了，我这个贪吃灵膳的灵宠，胃口有点大。”程溪想了下，还是摇头道。 　　在程溪示意下，一身白，收敛龙角宛如蜥蜴的龙溪池爬上矮桌，亮了个相。 　　赵稚盯着这只还没巴掌大小的灵宠，寻思着这胃口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他请人来宅邸做客，要是到时候客人没吃饱的事宣扬出去。 　　他这脸往哪里搁啊！ 　　赵稚再三表示灵膳一定管够，程溪与灵宠只管敞开肚皮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溪含笑应下。 　　赵稚摆摆手，端起酒盏，程溪见状，礼貌与他隔着数米距离互敬。 　　程溪向来不喝灵酒，她本打算抿点意思意思，结果酒盏凑近鼻翼一嗅，气味居然意外得好闻。 　　程溪试探性抿了口，比起辛辣感，这灵酒更偏向于灵果香，味道变化足有数种。 　　“这是果酿酒，燕道友要是喝不惯，还有其它灵酒。”赵稚客气道。 　　半跪在程溪身侧的侍女再斟倒一杯，递到程溪面前，请她品尝。 　　“这果酿酒就不错。” 　　程溪本想说不用，但侍女动作太快，好在这酒杯不大，就在她琢磨要不要喝时，龙溪池一头栽进酒杯，呼噜呼噜一口饮尽。 　　程溪：很好！ 　　赵稚被这灵宠举动逗笑了，“想不到燕道友的灵宠竟是个贪杯的。” 　　程溪未作声，回以一笑。 　　很快赵稚就会见识到，它不仅贪杯，它还是个饕餮胃，程溪有点担心自己跟龙溪池届时会被赶出去。 　　随着灵膳端上矮桌，程溪身边有侍女伺候处理一些需要剔骨的膳食，她只需负责吃。 　　缘仙城作为陆州第一大城池，送往这里的资源非常丰富，灵膳原材料也是一样。 　　程溪看着各种内陆城池难得一见的海鲜，品尝之后，好吃得差点咬到舌头。 　　这也太太太太美味了！！ 　　程溪稍微还有点理智，龙溪池尝到一块灵虾肉后，整个身躯钻进碟子里开始狼吞虎咽。 　　赵稚本以为灵宠吃几碟就该饱了，在亲眼见证它吞下十几碟灵膳后，他兴致被挑了起来。 　　“燕道友，你这灵宠还挺能吃啊。” 　　赵稚兴致上来，很想知道这灵宠究竟能吃多少，他催促侍从道：“快，再调遣两位灵膳师过来，多做点。” 　　龙溪池一双墨绿眸子听到这话不由得发直，吃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程溪品尝五碟灵膳后，就被充盈灵力涨得食欲全无，与那些小城池相比，赵稚宅邸的灵膳是真正吃了能提升修为的东西。 　　“这会不会太破费了。”程溪端着果酿酒走至一旁，看向赵稚提醒道：“我这灵宠是个饕餮胃，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吃。” 　　“不就是些吃食，这能破什么费，燕道友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赵稚兴致勃勃道：“我就是想知道，它能吃多少。这灵膳灵力充沛，寻常人吃个几碟就无法下咽，它可真是天赋异禀啊！” 　　嘶—— 　　赵稚这个好奇心可真费钱，这就是有钱人的枯燥人生吗？ 　　程溪琢磨着龙溪池眼下吃掉的灵膳，价值绝不会低于上百万中品灵石，这要是吃个一天一夜…… 　　程溪算不出价值，但她只知道，自己负担不起，她会被龙溪池吃穷的！ 　　“说来自从我救下这只灵宠，平时也带它在小城池里胡吃海喝，但吃上一天一夜都没被喂饱过。”程溪闲聊道：“赵道友想看它吃饱，可能有点难。” 　　“小城池难得有真正的灵膳，吃不饱很正常。我倒是接触过一些灵宠，有一些能吸收灵膳灵力。饱腹与否，取决于灵膳的灵力。” 　　赵稚饮一口果酿酒，打量这只白色如蜥蜴般的灵宠，“说不准燕道友这只，就是如此。且让它吃吧，我宅邸倒不至于连灵膳都供应不上。” 　　赵稚话已经说得很明白，程溪只能充当旁观，看龙溪池大快朵颐。 　　一天过去，龙溪池还在吃。 　　赵稚惊叹不已。 　　两天过去，龙溪池的进食速度丝毫不见减缓，五位灵膳师已经换了一茬，赵稚表情有些僵硬。 　　“我看，我还是把它叫回来吧。”程溪留意着赵稚脸色，很是过意不去地开口。 　　“不，让它吃。”赵稚说罢，离开时嘴里嘟囔着就不信喂不饱这只灵宠之类的话。 　　第四日。 　　赵稚忽然让程溪带上灵宠，说是请他去参与宴席，上面的灵酒与灵膳保管源源不断。 　　程溪答应了。 　　一连十日，龙溪池都在吃吃吃中度过，很快赵稚圈子里流传出一则能吃得修士破产的饕餮胃灵宠。 　　等众人抱着猎奇心态想要见识见识时，‘燕逍’这个人包括灵宠已经消失得无隐无踪。 　　倒是赵稚收到封信笺，上面是那位燕道友的感谢，最后还附上灵宠这段时间胡吃海喝的感想：勉强饱了。 　　赵稚：“……” 　　这信吓得赵稚三个月没敢邀请旁人回宅邸。 第87章 第一 　　程溪本来还想跟赵稚参加两家宴会, 毕竟这白吃白喝的机会可不多。 　　奈何化形符一个月期限已至，程溪只得披上程小药马甲，在客栈租了间客房。 　　看着铜镜中气质出尘, 五官貌美清丽的少女, 程溪眨了眨清澈的浅色瞳孔。 　　“嗝！燕逍, 你扮女人还真像！”胖了一圈的龙溪池盘在梳妆台上, 墨绿眸子发直地说。 　　程溪：“……”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程溪声线娇软清脆, 拿出一个绣工精致巴掌大小的淡绿锦囊，丢在龙溪池身边。 　　“还有, 以后叫我程小药。”程溪提前预防道。 　　“好。” 　　龙溪池艰难地溜进锦囊里，意犹未尽地传音问：“燕逍,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有这种敞开肚皮大吃的机会吗？要是再吃上三五回，灵力都够我突破元婴中期啦。” 　　谈起正事，程溪忽略纠正称呼问题，她格外认真地想了想自己的人脉, 而后道：“应该还有机会。” 　　“真哒！” 　　龙溪池眸子一亮，又有些遗憾道：“不过近段时间我吃不下了, 我得把灵力好好消化才行。” 　　程溪把锦囊挂在自己腰间, 认真思考着蹭吃蹭喝的可行性。 　　寻常人没有这种饕餮胃, 自然不会在这个上面费工夫, 但龙溪池胡吃海喝的天赋, 却是白嫖宴会膳食的一把好手。 　　就程溪自己粗略计算, 这十多天龙溪池白吃白喝的灵膳与灵酒, 折算成灵石不低于二十万上品。 　　而且吃灵膳又不像直接啃灵石，尤其宴会上，各个势力聚集，作为主办方往往不常注意灵膳消耗。 　　只要程溪白嫖的宴会足够多, 这里吃点那里吃点，倒不至于把主办方吃穷。 　　唉，养个吃货好难。 　　程溪在客栈修养一日后，退房前往明晴医馆的育苗堂。虽然这回的化形符遮掩了瞳色，但她还是习惯性把雪锻蒙在眼睛上。 　　育苗堂的正门除去镇守修士外，显得格外冷清，程溪找上镇守修士，直言自己受玄岁师叔召集，回来复命。 　　“你可有信物？”镇守的金丹期弟子打量眼前嫩黄衣裙的娇小少女，温声问。 　　程溪如实道：“火鸟传信而来，待我看完已经消散，因此并无信物。” 　　两位镇守修士闻言，神色均有些惊愕，与程溪交谈的修士解释道：“那是玄岁师叔的缘火传书，我带你去见师叔。” 　　“好，多谢师兄。”程溪乖巧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育苗堂的回廊，穿过天菱镜广场时，有人急声道：“你们两人且等等！” 　　程溪听到这熟悉声音，回头看去，样貌清俊的俞成光快步跑来，看着程溪脸上洋溢着喜色：“程师妹，你可算回来了！” 　　看着一同参与玄天岛，还在无量宗一事上维护自己的师兄。 　　程溪唇角微翘，温和道：“惹师兄担忧了，我筑基花了些时间。接到师叔的缘火传书，便匆匆赶回来了。” 　　“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俞成光长舒一口气，看着两人随口问了句：“你们这是？” 　　“我请师兄带路，去见玄岁师叔。”程溪说。 　　“师叔这段时间脾气不大好，对了！”俞成光望向领路的金丹期弟子，爽朗招呼道：“我带师妹过去即可，你去办事吧。” 　　“是，俞师兄。”带路弟子颔首点头，转身朝着育苗堂大门方向走去。 　　“师妹你回来定然是为了馆童子名额一事吧，因为这事，其它分馆医师弹劾玄岁师叔，说他以权谋私。” 　　俞成光边走边说：“不过你别担心，师叔已经把他们骂回去了，你的资格还在。” 　　“不过之后的馆童子名额，除去育苗堂外，还有其它分馆医师前来观望。他们肯定会向你提问题，尤其北郊分馆与太虚分馆，你可得早做准备。” 　　俞成光忧心忡忡，说起两座分馆，欲言又止。其中北郊分馆是程溪所在的二七分馆，而太虚分馆，她更熟了，那是姬鸾青供于医师的分馆。 　　“俞师兄不妨直言，我也好早做准备。”程溪淡然道。 　　俞成光闻言，不由得侧目打量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半年不见，这位小师妹气质淡泊不少。 　　“北郊分馆近半年来，有位学徒很显眼。”俞成光酝酿着措辞。 　　“苗泷？”程溪点破问。 　　俞成光眸子微睁，“师妹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之前在北郊分馆，同批学徒里，也只有她稍微显眼些。除此之外，她娘亲是姬鸾青，也唯有她与太虚分馆有所牵扯。”程溪随意道。 　　“师妹忘了？你在时，北郊分馆最亮眼的是你才对。自从你不声不响外出筑基，她才逐渐崭露头角。” 　　俞成光说到这撇了下嘴，“本来新学徒严禁借师长东风，但那苗泷常跑去太虚分馆，身份背景闹得人尽皆知……” 　　“本来玄天岛名额没有公布，师妹从玄天岛回来不久，就闹得人尽皆知。师叔们还因为这事被太虚分馆那边抓小辫子，幸好师妹你外出筑基了。” 　　“是啊，幸好。”程溪想到姬鸾青的腾挪大阵，脸上浮现没什么温度的淡笑。 　　玄岁的静修之地在育苗堂后山，作为缘仙城排名前列的大势力，育苗堂占地面积数千平方里。 　　俞成光明显经常来此地，他拿出令牌在牌坊处化解阵法，领着程溪踏进这座元婴修士的洞府。 　　此地灵气与赵稚的宅邸不相上下。 　　“师叔。”俞成光走在前面带路，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步伐恭敬喊道。 　　东张西望的程溪连忙顿住步伐，望向不远处一座风雅屋阁，微风吹起的薄纱间隙中，隐约可窥见阁中长琴矮桌一角。 　　程溪行礼恭敬道：“师叔安好。” 　　“进来吧。”玄岁嗓音温和。 　　程溪与俞成光一同进入这座凉阁，于竹青蒲团盘坐，恰好与玄岁隔着数米面对面。 　　玄岁仍旧一副和蔼神色，他视线扫过程溪，惊奇道：“好！看来这半年你亦未虚度。” 　　“弟子岂敢。”程溪恭敬道。 　　玄岁听到这话，微笑道：“姬鸾青半年前重伤闭关，至今还未出关，你可知她是如何伤的？” 　　“弟子不知，半年前不过区区炼气期，又怎会知晓这等大事。”面对玄岁的试探，程溪滴水不漏道。 　　“记住你眼下回答。” 　　玄岁意味深长说罢，有洞府侍从端着灵茶前来，程溪与俞成光各端一杯。 　　“师叔，馆童子名额竞争还有九天举办。程师妹刚回来，落了半年考核，是不是该让她好好学学。”俞成光提议道。 　　“育苗堂有手札阁，拿我的令牌去吧。”玄岁拿出一块金色令牌，抛给程溪。 　　看着气度淡然的少女，玄岁轻笑道：“不过老夫这令牌，可不是白借。这回馆童子名额，你必须夺下为老夫争口气。” 　　“是，弟子领命。”程溪收起金色令牌，小脸紧绷郑重回答。 　　面对自己看好的后辈，玄岁稍提往年馆童子名额竞争的大致内容，无外乎从五个方向出题。 　　至于具体考题，则是由分馆调遣而来的二十七位医师们自行拟定。不到名额竞争那天，不会揭晓。 　　“想要成为分馆的馆童子，五个关卡必须合格。之后才是各分馆弟子之间的竞争，这也是往届偶尔出现分馆没有新学徒夺得名额的缘故。” 　　俞成光为程溪边带路边解释道。 　　“手札阁里的前辈手札，是需要积分才能兑换的那种吗？”程溪好奇问。 　　“没错，不过小师妹你这回有师叔的令牌，第一层至第五层，都可以翻阅。” 　　俞成光说到这，左右张望确定石子路附近没有其他修士，他凑近程溪传音道：“这免费翻阅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师妹尽量多看些，反正你绝不会吃亏。” 　　“好。”程溪颔首应下。 　　她之前了解过二七分馆的手札阁，那些前辈手札少则几十点贡献，多则数百上千点，总之都是短期内换不起的好东西。 　　俞成光把程溪送到手札阁，目送她走进去才折返。 　　手札阁的手札外松内严，每一份手札都受到禁制保护，其禁制威力堪比元婴初期。 　　程溪没有急着翻阅，她这回首要是恶补五大关卡的相关学识，之后才是精进医术与见识。 　　五大关卡分别是药性、辩证、炼化、配方、医德，前四种都与医道有关。至于最后那关，据俞成光所说就是问几个问题，算是最简单的。 　　程溪把手札阁第一层至第五层全部逛遍后，才开始恶补相关知识。 　　若说理论，程溪比不上医馆出身的学徒，但她同样也有长处，那就是实践经验非常丰富。 　　尤其是在天雾都与沿途城池当游医时，对各种病症见多识广，她一看手札上的经验心得，很容易就能理解。 　　因打算泡到馆童子名额竞争前一天再离开手札阁，程溪特意挑了个茶室角落研读，其他弟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始终沉浸在各种经验心得中。 　　一晃三日。程溪终于看完近二十卷手札，她捧起这些手札准备还回去时，察觉有道目光在注视自己。 　　程溪顺势望去，一位金丹期女弟子好奇道：“师妹，我这两日常来，发现你一直在看这些手札，你就不觉得枯燥吗？” 　　“师姐，我选的这些很通俗易懂。”程溪礼貌道。 　　“再通俗的手札也是元婴师叔们撰写的，需要一定的经验基础方可读得通透，师妹能日夜不眠得阅览，也算得上独树一帜。” 　　女弟子由衷夸赞完，兴致勃勃道：“说来师妹是新弟子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呀。” 　　“我外出了一段时间，也不常在育苗堂，师姐没见过很正常。我还要还手札，师姐，先失陪了。”程溪礼貌说罢，转身离开这座茶室。 　　等她搜罗第二批手札过来时，方才与她搭话的女弟子已经从座椅离开。 　　程溪没在意，她回到角落里，继续钻研手札中的经验与心得。碰上自己一知半解的，更是如获至宝。 　　直到十月初六这天。 　　程溪归还完手札，头晕目眩走出手札阁，视线触及阳光时，下意识眯了眯眼。 　　“程师妹，俞师兄命我来接你休息！”一道略有点耳熟的嗓音在附近响起。 　　程溪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弟子，她正神色欣喜地招呼。 　　“劳烦师姐了。” 　　程溪下意识张望附近，没见到俞成光，她走近以后由着女弟子带路。 　　“我才知道程师妹明日居然要参加馆童子考核，这方面我虽没监考过，但也有所耳闻。” 　　金丹中期的女弟子热情道：“前面四个关卡每年有难有易，但考核时间是固定的……” 　　女弟子边走边说，领着程溪穿过数座游廊，周围景观飘散着满地落叶，看起来像许久没有人打理。 　　“师姐打算带我去哪？”程溪停下步伐，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弟子。 　　“我带你去休息啊程师妹。” 　　女弟子回头，伸手指了个方向，温声道：“客居就在前面不远处，师妹只要再往前走走，就能看见建筑了。” 　　“我上回来过育苗堂的厢房暂歇，走的并不是这条路。”程溪神色平静道。 　　“那是你看岔了，程师妹。”这位女弟子说罢，身形忽然后撤，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数道金丹期气息将程溪包围在其中。 　　眼前这一幕，显然早有预谋。 　　“师妹放心，只要你在这乖乖呆上两天，我们自会放你离开。”刻意嘶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诸位是受太虚分馆所托，还是因玄天岛名额一时心生不忿？” 　　程溪大脑快速转动，语气平淡：“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不是育苗堂的弟子，但那位师姐让我印象深刻，师姐确定要用自己前途毁我一次馆童子考核？” 　　程溪的话没人回答，只有一股堪比金丹后期的阵法气息将她笼罩。 　　程溪见状，索性盘坐在这座游廊地板上，闭目放松因手札看得太多而疲倦的精神。 　　她这一坐就是七个时辰。 　　随着日头偏西，一座困阵早就布置妥当，负责看守的数位金丹期，因少女过于‘配合’的态度，只留下一个人，其余的均已撤离。 　　程溪精神抖擞睁开眸子，把收紧的锦囊解开，将龙溪池从里面抓出来，随便往阵法一丢。 　　龙溪池在半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里流出深绿毒液落在阵法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滋滋滋声。 　　“啊——” 　　能困住金丹期的阵法，轻易便被溶解，因与阵法心神相连的金丹期修士灵识受到损伤，发出凄厉惨叫。 　　程溪接住龙溪池，将它塞回锦囊里，轻松自语道：“明天就是馆童子考核，真叫人期待。” 　　她沿来时的路，风轻云淡离开此地。 　　馆童子名额考核的流程程溪已经熟记于心，她趁天色入夜后，直奔阵法传送殿进行最后的休整。 　　“燕逍，你这回的考核不是要先拿灵签吗？你为何不去把灵签拿到手？”龙溪池不解地传音问。 　　“去这么早的话，就没有好戏看了。”程溪盘坐在传送殿角落，调整状态道。 　　“好戏？”龙溪池很好奇。 　　“明天你就知道了。” 　　程溪轻笑道。 　　次日清晨。 　　当传送殿陆陆续续有筑基期学徒抵达，程溪因深红雪锻实在过于显眼，惹得好几人侧目打量。 　　“你，你是二七分馆的程小药吧？”一位样貌妍丽的筑基中期女学徒好奇问。 　　程溪站起身，轻松道：“难得还有人记得我，师姐是哪座分馆的？” 　　“我是第九分馆。” 　　女学徒打量眼前少女，振奋道：“你筑基了啊？上回你还是炼气期，你要好好加油呀！” 　　“师姐觉得我能赢过苗泷？”程溪与这位女学徒并肩而行，轻笑问。 　　“你肯定能行的，你之前就很厉害。”女学徒分析利弊道：“你之前与苗泷有过节，你若是不赢她，等她成为馆童子，你就麻烦了啊！” 　　“也是。” 　　程溪一副恍然地点头。 　　馆童子考核的会场已经布置妥当，进入的弟子需要先核对身份，获取灵签。 　　“那里站了好多育苗堂的师兄师姐，他们在干什么啊？”女学徒留意到不远处的数十人，有些惊讶。 　　随着程溪走近，这些人很快注意到她，其中一位金丹中期女弟子连忙指着程溪神色激动，似乎在控诉什么。 　　“师兄，就是她！就是她伤了郭师兄。”女弟子声泪俱下，将程溪说成身携致命毒物，对育苗堂图谋不轨，蒙骗玄岁师叔等人的内鬼。 　　“这位师妹……” 　　这行人里，一位明显是领头的金丹后期修士刚开口，程溪拿出玄岁的金色令牌，脸上浮现淡笑：“眼下情况我有些糊涂，能请诸位师兄再说一遍来龙去脉吗？” 　　“还是说诸位师兄连听都不听，就要听信这位师姐一面之词，恶意破坏我此次馆童子的考核？师叔说过如遇上难处，可以用这块令牌通知他老人家，不如我请师叔过来定夺？” 　　程溪娇软清脆的嗓音不重，言行有理有据，配合玄岁的金色令牌，瞬间震住了场面。 　　“师妹，是这样的……”金丹后期修士神色有些悻然，将女弟子的控诉说了一遍。 　　在这位女弟子嘴里，变成程溪故意引诱育苗堂弟子前往偏僻之地，然后用毒物伤害那位金丹期弟子。 　　“不知那位师兄伤了哪里？” 　　程溪神色淡然问。 　　“手，还有胸膛，都被烈毒灼伤了！”女弟子盯着少女，连忙说。 　　“除此之外呢？没有别的伤势了？例如，灵识受伤应该比这个更重吧。” 　　程溪视线透过雪锻，盯着这位金丹中期女弟子，不疾不徐地询问：“师姐可别告诉我，他灵识受伤有一段时间，这件事只要求证与他往来弟子，就能知晓真相。” 　　“那么问题来了，烈毒伤了这位师兄，灵识我又是如何伤到的呢？总归不可能是我让师兄把灵识伸进毒里面吧。” 　　“还有啊，馆童子考核在即，我为什么要趁着前一天整出这些幺蛾子？难道是为了陷害自己不能参与吗？” 　　“师姐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我猜诸位师兄听到的说辞，是那位受伤弟子告知师姐，所以师姐才来为其打抱不平，那么问题来了……” 　　程溪拿出一张传音符将其激活，里面是这位金丹期女弟子有关馆童子考核，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中还有程溪自己的声音。 　　“不知师姐缘何要陷害于我呢？”程溪看向这位女弟子，慢条斯理道。 　　压根没想到程溪早有防备的女弟子脸色煞白，就连被她带来，与她关系亲近的几位金丹后期弟子，神色也变得尴尬。 　　“师妹，这兴许只是……误会。”有男弟子睁眼说瞎话道。 　　“误不误会，诸位说了不算，在我参与考核前一天陷害我，且就看师叔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一场误会吧。”程溪丢下这句话，拿出令牌领取灵签。 　　负责发放灵签的弟子下意识看了眼人多势众的一行人，程溪慢悠悠道：“今日我考核途中若出现问题，我很难不联想到诸位，恶意算计同门如何处置来着……” 　　“师妹，这事没你说的这么严重，把灵签检查好给师妹。” 　　金丹后期弟子压抑嗓音，朝发放灵签的弟子说罢，望向程溪尽量让语气缓和道：“师妹好好检查一下，若有问题，尽管只说。” 　　“我对灵签不熟，所以就不浪费后面同门的时间了，不过灵签是师兄们准备的，有问题，师兄们自然责无旁贷。” 　　程溪收起灵签说罢，走进考核场。 　　一行人听到这话，脸色一黑，这明显是死赖上他们了。 　　金丹后期弟子斜了眼生事的女弟子，没好气道：“等考核结束我再与你算账！” 　　馆童子考核上午九点正式开始，程溪在宽敞的考核场等待期间，涌进来的弟子逐渐增多。 　　一年前，通过选拔的学徒共计二千七百名，然而数十次考核全部合格的，如今只有二百多人。 　　一身嫩黄衣裙的苗泷出现时，大多数人的目光均在程溪与苗泷身上流转，大多带着惊奇、期待、兴奋等神色。 　　但两人都未发作。 　　直到二十七位分馆元婴医师陆续前来，苗泷盯着气质仙然的少女，眯着眸子冷声质问：“你既然已经攀上育苗堂这棵大树，不用参加考核就能合格，避免了被驱逐的命运，还参加馆童子考核做什么？” 　　二七分馆的医师闻言，眉头轻皱。 　　众学徒精神一振。 　　“育苗堂关于我的名字查无此人，但二七分馆却有我名号。我既然有这个实力，为何不参与馆童子考核？你这么劝我，难道是因为你已经内定这个名额？”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 　　“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只是心直口快，看不惯吃里扒外之辈罢了。”苗泷语气镇定。 　　程溪晒笑道：“你若无证据，我便当是疯犬乱吠，人又怎会与狗计较。” 　　“你！” 　　苗泷表情有丝龟裂，瞪向程溪。 　　“肃静！” 　　二七分馆的医师不满低喝，他警告目光在程溪与苗泷身上流转，语气冰寒：“再有不当言论，立即退出考核场。” 　　“弟子不敢，只是从未被人如此挑衅谩骂。”苗泷蹲身行礼，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程溪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你且向她道歉，此事就此揭过。”二七分馆的医师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程溪闻言，唇角一翘，转身望向苗泷，弯腰行礼道：“我为说你像条疯犬道歉，另，敬祝苗师姐在此次考核中拿到超一名次，超越我。” 　　“我劝程师妹别说这种大话，免得丢了咱们分馆的脸。”苗泷一副好意提醒的神色。 　　程溪背脊挺直，朝苗泷淡然一笑，没有丝毫温度，“且就看吧，我可不像师姐屈居人后，口腹蜜剑。” 　　“你——” 　　苗泷正要反驳，另一位分馆医师表示第一关考核开始，众人纷纷消停下来。 　　第一关考的是药性。 　　具体考题，是要求学徒们在半刻钟内凝聚一百颗药珠，品阶不得低于深绿，药草随机。 　　近三百名弟子里，只有二十七人可以脱颖而出，而半刻钟凝聚一百颗药珠其实不难。 　　但要求全部达到深绿，这就相当于既要速度又要质量，堪比魔鬼难度。 　　程溪走到一个方桌前，揭开红色绸布，呈现出木框里的三十株药草，全部都是珍稀品质。 　　其它方面且不提，但明晴医馆在资源方面，向来财大气粗，就连十几万中品灵石的珍稀药草都能拿出来给学徒当考核材料。 　　程溪看着刻意站在自己对面方桌的苗泷，拿起一株药草当着她的面，不过十几息，轻易凝聚出一颗深绿药珠。 　　“师姐是不是忘了，我外出前，医道学识与经验，也不算弱来着。”程溪轻松道。 　　“那是以前。” 　　苗泷凝聚的速度不快，但药性却抽取得非常干净，品质甚至比程溪第一颗药珠还要更好些微。 　　“的确，那是以前。”程溪第二颗药珠凝聚超过三十息，深绿剔透，无可挑剔。 　　她当着苗泷的面抛了下，轻笑：“这样的药珠，我还能再凝聚九十八颗。” 　　苗泷袖中手掌攥紧，神色木然道：“是吗，我拭目以待。” 　　程溪还真说到做到，在半刻钟内，凝聚出了九十九颗品质完美无瑕的药珠。 　　对比其他人最高三十颗完美药珠，她这成绩堪称满级大佬屠戮新手村。要不是她第一颗药珠放水，甚至能拿到满分。 　　其他学徒跟看怪物似得盯着少女。 　　二十七位分馆药师侧目打量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女，程溪所在的北郊分馆医师更是道了句不错。 　　第二关是辩证，对象是一只红眼大白鼠，奄奄一息躺在笼子里。 　　它们身上或有一个或多个病症，而学徒的任务就是通过观察，明确说出这些病症。 　　程溪瞥了眼方桌旁边的药珠，主动道：“我可以用这些药珠为大白鼠治疗吗？” 　　其他学徒瞪大眸子。 　　程溪的提议自然是不可以，不过医师给了程溪说出医治方案的机会。 　　于是本该半个时辰结束的辩证，程溪通过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顺利以满分通过。 　　其他学徒有心模仿，奈何本事不到家，他们只能满脸艳羡看着少女盘坐修行，而后继续观察症状各不相同的大白鼠。 　　第三关炼化，这次更简单，三幅药方三次机会，只要顺利炼化融合熬制出一罐药汤就算合格。 　　程溪看着一副多达三十几种药材，这难度就是金丹期医修都不敢保证三次能成功。 　　这回众人有六个时辰。 　　程溪一口气顺利炼化融合三幅药材后，自言自语：“哎，还好刚才休息了会，不然还真不够灵力炼化。” 　　其他弟子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 　　知道了，知道你牛行了吧！ 　　前两关基本没人淘汰，但第三关却淘汰了近四分之一的学徒，他们被允许旁观。 　　轮到第四关的配方，程溪因为表现过于优异，直接被某个分馆医师点名，让她在半个时辰内补全残缺药材的药方。 　　而其他人都是一个时辰。 　　这场比试是以谁补全的药方多，谁分高，及格线是七副药方。 　　“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但我赌诸位还是赢不了我。”程溪跟逛菜市场似地，在一堆药材里挑挑选选，语气格外狂妄。 　　若是之前，众人可能嗤之以鼻。 　　但在连续三关毫无悬念的碾压局势下，围观学徒反而觉得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程小药不过外出半年，这身本领究竟在哪学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看是在玄天岛进修的罢，那地方，可是只有权势背景相当的弟子，才能进去。” 　　“程小药不是外考进来的吗？” 　　“有权势背景与外考进来也不冲突，说不准她就是想要体验下普通修士的人生罢了。” 　　…… 　　围观学徒交头接耳，一致认为程溪背景必然不俗，医修需要天赋不假。 　　但学识上资源的需求，也很庞大。 　　普通散修很难供养出年纪轻轻便有这等实力的后辈，这越发坐实少女背景深厚。 　　程溪注意力都集中在药材挑选上，想要将残方补全，就得先了解这残方其它药材的药性，而后根据药性去推断残方的目的。 　　有的残方现有药性再配上其它药材，可以组合成数种药效不尽相同的药方，这全看参与考核的学徒自己发挥。 　　程溪慢条斯理地补全，有一份残方她添补的药材甚至比起原有药材还多。 　　“她弄这么复杂做什么？那残方，我看只要选两样，就能补全。”围观学徒见到程溪举动，满脸迷惑。 　　“我猜是攒分数，你看其他人，也是尽量将残方往多种药效上面添补。补全药方的数量仅是合格，若是想要拿高分，还是得看分数。” 　　“医师们可没说过这个，其他人也只是添补三五样，你看最快的，已经补全十种残方。” 　　众学徒小声讨论。 　　随着半个时辰耗尽，程溪被率先制止挑选药材，又过去半个时辰，才有医师喊停。 　　“这回分数总计，以补全残方数量为主，残方数量越多，分数越高。” 　　一位分馆医师颇为玩味道，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眼下众人都清楚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霎时间，积攒残方数量较多的学徒，脸上都浮现喜色，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 　　在育苗堂的监考官清点下，程溪忽然将一大堆药材撒在自己面前方桌上，她面色无辜道：“不好意思啊，弄混了，我重新清点出来。” 　　金丹中期的监考官只好等待。 　　而在程溪重新清点期间，她几乎是将这数百种药材在重新配对，原本只是十份残方，硬是被她凑出五十五份，碾压最高的三十七份。 　　“好了。” 　　程溪望向一众医师正色道：“这些药方里都有作为提示的残缺药材，想来应该没有违背前辈们定下的规矩。” 　　“噗——” 　　一位监考医师不由得失笑，“倒是心思灵巧。” 　　因众人起先只是让补全残方，还真没有规定不能分解残方另行配伍。 　　程溪此举算是投机取巧，但她本就比旁人少半个时辰，却能在短时间内，制定出两种补全计划，可见其思绪有多灵敏。 　　就连来自二七分馆的医师脸上也显出几分笑意，明晴医馆的二十七座分馆之间，时常有内部竞争，谁的分馆弟子出挑，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程溪顺利拿下第四关魁首，第五关则是考验医德，参与的学徒只需如实回答问题，其余的自有镜心石做出决断。 　　这一关也就走个流程，除非让镜心石泛黑，不然不会被淘汰。 　　前面几位的回答中规中矩，散发柔和白光的镜心石也无太大波动。 　　轮到程溪时，她走近摆在中央约半人高的镜心石，伸手轻触，听到一位医师开口：“你可是诚心修行医道？至死不悔？” 　　“是。” 　　程溪冷静回答。 　　镜心石的白光渐变为淡蓝，这表明她于医道，确实比寻常人更坚定。 　　“之前传言喧嚣，你可曾参与过毒害分馆同门？”一道稍冷的嗓音响起。 　　程溪抬眸看了眼说话的医师，又垂下眸子，斩钉截铁道：“弟子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从前没有今后也绝不会有。若我手染鲜血，诸位前辈就该去查查，究竟是谁脏了我的手。” 　　随着程溪这席话落，镜心石忽然红光大作，宛如剔透岩浆，赤诚明媚。 　　“这是赤心！” 　　围观学徒眸子瞪大，不可思议道：“居然真的有一腔赤诚，没有丝毫杂质的色泽，太厉害了！”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越是活得长久的修士，面对镜心石的考验，就越浑浊平庸。 　　“这不可能！是这镜心石坏了，你联合外人杀了我兄长，重伤我娘亲，现在又来夺我名额。我苗家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报复我！” 　　一直沉默的苗泷忽然发狂地尖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杀害兄长的人，会有赤心！ 　　看着贼喊捉贼的苗泷，程溪脸上浮现淡笑：“你可能忘记了，我刚入分馆，便被你兄长算计被扔去大药房看火。之后我随大药房外出，你又派遣刺客盟会的人来暗杀我。” 　　“你可以否认你没干过这些，依照你的说法，你们苗家最无辜，最是可怜。让别人放弃追求大道，也要踩上你家一脚。” 　　“我可以非常坦荡地说，我活到现在，没有主观伤害过一条无辜人命。你既然这么无辜，这么可怜，这么纯洁无瑕，那你敢来镜心石前，当场发誓没杀过人吗？” 　　程溪说话期间，双手轻触镜心石，哪怕赤心消散，但镜心石的光芒一直维系着淡蓝。 　　这表明她内心坦荡浩然，根本不虚。 　　对上神色柔弱可怜，泪水朦胧却不敢发誓也不敢靠近镜心石的苗泷，两者高下立见。 　　“你们忘了，大半年前有一回考核，她的夺灵花不就害死了一个人吗？她怎么可能发誓。” 　　“这事我也有印象。” 　　“她可真虚伪。” 　　“她兄长死了，程小药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大家都是同门，而且她娘亲还是太虚分馆的医师……”有学徒小声嘀咕。 　　“你眼瞎还是耳聋！？究竟谁先污蔑挑事，你听不出来吗！”有女学徒暴躁驳斥。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谁在心虚，偏偏有一些蒙着眼自以为有道理瞎说一通。 　　在其他学徒群起而攻下，之前说话的弟子险些被唾沫吞没，最终还是由医师出面镇场子。 　　因程溪表现优异，二七分馆的馆童子名额归于谁已不用多说，苗泷泼脏水一事这群医师并未与她计较，但太虚分馆医师却直言让她离开。 　　苗泷走前带着深刻恨意剜了眼程溪。 　　“燕逍，她想杀你，要不要我先……”龙溪池感受到苗泷的浓郁恶意与杀意，传音问。 　　程溪走到考核场边缘，看着其他学徒接受镜心石考验，淡然传音：“缘仙城内禁止动武，等在外面碰上，你处理就是。” 　　反正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就没必要去讲究什么君子之风，能摁死尽快摁死才是正确的。 　　待馆童子名额考核出结果，已是第二日清晨。 　　程溪站在覆盖整座院子的天菱镜前，看着自己以甲上上上等成绩一骑绝尘，甩开第二名两个上的首位成绩，唇角微扬。 　　“恭喜师妹，自今日起，你就是北郊分馆的馆童子，亦是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了。” 　　一道熟悉声音传来，程溪回头望去，发现竟是一别半年多，风度翩然的许宵。 第88章 打牙祭 　　“许师兄！”程溪笑着打招呼。 　　“我昨日出关, 听闻师妹你已回来，便与几位师弟打赌，赌你能否能名列前茅。”许宵脸上浮现淡笑。 　　程溪闻言, 轻松道：“我猜师兄定然赌赢了。” 　　“何以见得？”许宵眉眼带笑。 　　“旁人且不提, 但许师兄知我性情天赋, 定然会赌我能进前十名, 这不是白赚的赌注吗！”程溪认真分析道。 　　许宵正色说：“前十？我赌的范围可没这么大, 我赌的是第一。” 　　深红雪锻下，程溪眨了眨眼睛, 感叹道：“师兄真胆大！” 　　“这算何胆大，若要给师叔们争这个面子, 不拿个第一，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许宵莞尔一笑。 　　这分析简直让人无话反驳，程溪脸上浮现笑意。 　　“这是赌注，借师妹的东风, 我才能小赚一笔，见者有份, 师妹不要推辞了。” 　　许宵用灵力包裹灵石递给程溪。 　　“这是师兄赢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程溪本来不想要, 毕竟人家凭先见之明赢的, 与她并不太大干系。 　　但许宵执意要给, 甚至还说出不收不给面子的话, 程溪脱不开情分, 只能收下。 　　本以为赌注至多万把块上品灵石，谁知许宵给的这灵石居然多达十五万上品。 　　“师兄，你莫不是全给我了？” 　　程溪神色惊诧地望向许宵，十五万上品灵石, 即便对赌的是金丹期弟子，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数目。 　　“没呢，俞师弟那里分了两万，我也留了两万，其他几位师兄弟各自分了点。” 　　许宵笑道：“至于对赌的弟子，师妹也曾见过。昨天早上取灵签时，不是与他们据理力争了吗。” 　　“哦——”程溪嗓音拉长，顿时明白许宵这是在为自己出气。 　　“至于那位想要陷害师妹的弟子，已经查明是因为玄天岛名额一事心生妒忌，此事我已向师叔汇报，师妹且放宽心吧。”许宵淡笑道。 　　“多谢许师兄。”程溪郑重道谢。 　　程溪灵识下意识搜刮自己储物袋，结果发现里面空得能跑老鼠，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 　　程溪只能先记下这份情，等以后许宵有需要帮助时，再行帮忙。 　　从学徒至馆童子的流程非常复杂，程溪折腾近四天才堪堪办妥。 　　“啊，只是当个馆童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需要与其他势力接触的手续要办？”育苗堂的茶室里，程溪痛饮灵茶，满脸困惑。 　　她之前的嫩黄衣裙已经换下，如今着一身偏绿的石青法衣。衣领袖口衣摆等地方，有低调奢华的金丝纹饰，衬得她整个人又仙又贵，格外有活力。 　　“馆童子可是医馆的正式弟子，能在魂殿里点一盏魂灯的存在。” 　　俞成光解释道：“不过平日馆童子晋升，倒不会大张旗鼓，但你们这批是从百名学徒中脱颖而出之辈，好苗子么，自然要昭告其他势力。” 　　“这也算医馆为你们铺的第一条路，馆童子可以当外供客卿。对了，你去那些势力做客，应该有收到礼物吧？” 　　俞成光问。 　　“有啊。”程溪颔首，从储物袋里拿出这几天东跑西跑得来的包装精致礼物，“就这些。” 　　“呦，还挺多。” 　　俞成光粗略数过，脸上带着笑意道：“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件信物了。” 　　“信物？”程溪疑惑问。 　　“什么信物？”俞成光还未说话，许宵的声音从茶室外传来，他踏进茶室。 　　见到程溪身边的一堆礼物，许宵面露恍然，神色间浮现几分跃跃欲试：“我好久没见馆童子拆礼物了，早几年听闻拆得最多的信物是十七件。” 　　“嗯？” 　　程溪似懂非懂地看向两人。 　　经过两人解释，程溪才知晓明晴医馆作为专业打辅助的机构，可谓四处逢源。 　　因明晴医馆的医师实力出众，不少势力都想要与这些医师攀上关系。 　　但僧多肉少，彻底长成的医师人脉圈子早已形成，又岂会有其它势力的立足之地。 　　基于此，这些势力就将主意打在医师的必经之路，馆童子这个身份上。 　　馆童子不一定全部成长为医师，但明晴医馆但有长成的医师，都是从馆童子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所以他们打算从馆童子开始养成医师？”程溪恍然道。 　　“没错，并且馆童子也都是经过考验，具备成为医师的潜质。”许宵颔首道。 　　程溪扫了眼自己收的这堆礼物，轻咳一声问：“外供客卿有数量限制吗？” 　　“没有，但一般是三至五家。师妹不必担心，若是无意的势力，将其信物置之不理即可。”许宵说。 　　“为何只有三至五家？若是与这些势力结成客卿关系，那我需要整日待在缘仙城吗？”程溪好奇问。 　　“太多了精力不允许，毕竟馆童子最紧要的还是修行。而且客卿也并非不管事，每个月还是要与外供势力会面。” 　　俞成光接过话茬说：“如果恰好碰上势力的亲信或者嫡系成员有伤病，客卿旁无责贷，若是外供五家，每月只需花五天去维护便可。” 　　“碰上有伤病的，还得被牵扯过多的心神，如此一来，于修行大为不利。” 　　“原来如此。”程溪了然点头。 　　“那我要是有事外出几个月……”程溪话还未说完，许宵便笑着打断道：“那简单，不在就不结算客卿俸禄了。” 　　程溪点点头，她拿起礼物，在俞成光与许宵等待下，挨个拆开。 　　这些礼物要么是法宝，要么是各种材料或是成品的女子灵脂粉黛，甚至还有送法衣与漂亮朱钗头饰。 　　大多数礼物下方，都摆有信笺，程溪把这一封封信笺摆在茶桌上。 　　等将这些精美礼物全部拆完，程溪看着一地珠光宝气，略作吸气，视线被一套漂亮的透绿头饰勾得挪不开眼。 　　真漂亮，真好看呀！！ 　　程溪忽然理解为何当初陆秋鸯那群家族嫡系女子，愿意壕掷千金买这些配饰。 　　因为真的很好看，光是看着就很让人快乐，并且很想戴上呜呜呜呜！ 　　许宵留意到少女脑袋微低，面对着那套配饰，他视线落在少女用发带绑着的秀发上，顿了下：“朱钗配饰喜欢便用，师妹也不必太讲究清爽。” 　　“要是与人切磋，不是会掉吗？”程溪下意识说。 　　许宵：“？” 　　俞成光：“？？？” 　　“师妹，医修不常战斗，而且女子配饰，似乎有刻阵法，不会轻易掉落。”许宵温声解释。 　　“这样呀！”程溪压下心中欢喜，把这些价值不低的礼物收起，目光落在一沓信笺上。 　　作为此次排名第一的馆童子，程溪收到的势力信笺共计三十五封。 　　信笺前半部分内容大多一致，诚意邀请程溪去做客，也有一些势力会在后半段直接将客卿待遇明码标价。 　　其中月俸禄最低都有三百万中品灵石，最高则是香纱坊的七百万中品灵石。 　　这明码标价的八个信笺月俸加起来，超过三千万中品灵石，程溪看得眼睛发直。 　　“这这这，这些月俸都是真的吗？” 　　程溪深吸一口气看向许宵与俞成光，有种天上掉馅饼，堪称白捡的感觉。 　　“自是真的，不过这些标价的大多各有紧需。” 　　许宵接过香纱坊的信笺，从头到尾看一遍后，斟酌道：“香纱坊的嫡女病弱，一直请分馆医师吊着命，你若去当客卿，事情不会少。” 　　许宵与俞成光对当客卿的看法，便是挑些清闲事不多的势力，确保不会影响到修行。 　　并且明晴医馆里有些背景深厚的馆童子，压根就不会当外供客卿，他们都嫌浪费时间。 　　但程溪不同，她现在很穷，浑身上下也就许宵前几天给的十五万上品灵石。 　　她还要买虚土，攒可供灵舟航行的能源，到处都需要灵石。 　　程溪盯着信笺若有所思，后天她就要回北郊分馆适应新身份，如果想要尝试当客卿，那么就得趁着两天早做决定。 　　“十月十五是缘仙城盛大的金秋宴，师妹你到时候有机会前往，不用如此急着做出决定。” 　　许宵见少女怔怔出神，温声道：“那些大势力有医师常驻，待遇优厚均是出了名的清闲。” 　　“但大势力未必会瞧上新晋的馆童子。”程溪心里很有数，大势力往往都是直接与医馆接洽，他们想要接触实力更厉害的医师，轻而易举。 　　程溪收起信笺，站起身语气轻快道：“不过还是多谢师兄解惑，我去与他们谈谈。” 　　“好。” 　　许宵含笑目送少女离开。 　　“小师妹可真勤奋，这几天跑来跑去，她还有空去师叔那里品琴。”俞成光感叹。 　　“潜力天赋是一方面，品行也很重要，你以为师叔们谁都会帮一把吗？” 　　许宵端起茶盏，神情舒缓道。 　　“但这帮得会不会太过了，青山跟青华他们……”俞成光欲言又止。 　　青山与青华是玄岁师叔座下亲传弟子，玄天岛名额一事爆发后，俞成光因师尊是玄和。他得到名额，其他人没说什么。 　　但身为北郊分馆的程溪，却抢了育苗堂的资源，让人诟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玄岁两位亲传弟子都与他有了离心迹象。 　　当初有瘟城情分在，俞成光觉得师叔将这个名额给程师妹，兴许是出于犒赏之意。 　　“师叔若是看好程师妹，为何不直接将她收为门下弟子。这样一来，其他人也不至于这么意难平。”俞成光困惑道。 　　“此事你可曾问过师叔？”许宵说。 　　俞成光点头：“问了，但师叔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 　　“你好好看看青山跟青华的态度，就知道为何师叔没有收程师妹当弟子了。” 　　谈起这两人，许宵语气冷淡：“不过因玄天岛名额一事，就敢与师叔离心。” 　　“当初师叔在他们还是孩童时收入座下，细心教导，不曾有过半分亏待，他们可曾感念过师叔分毫情谊？而今这番作为，实在让人看得恼火。” 　　俞成光闻言，瞬间醍醐灌顶，恍然道：“我说怎么每回想要宽慰他们，但听到那些诉苦之言总觉得奇怪，原来如此！” 　　“他们自小被惯坏了，脑子也不通透，师叔既然能程师妹一个名额，今后又岂会少他们的份？” 　　许宵摇头道。 　　“但这与程师妹……师叔担心程师妹也像她们两人这样，我看程师妹不是这样的人。”俞成光皱眉说。 　　“这倒不是，师妹品行甚好，灵慧通透。师叔不收弟子，或许与他老人家这几十年将要闭关有干系。” 　　许宵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随意道：“若收下弟子，却不花时间培养，岂不害了对方。” 　　俞成光若有所思。 　　* 　　程溪带着信笺找上香纱坊宅邸，受到了身为坊主的元婴家主亲自接待。 　　以程溪筑基初期的修为，哪怕有医修头衔加持，寻常情况下也不至于让元婴坊主接待。 　　但若是在这些身份后面，再添上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这份量，可就非同寻常。 　　明晴医馆共计二十七座分馆，其中馆童子总计十万余名，放在以十数亿人口的超级大城池，简直就跟沙里淘金似的罕有。 　　并且明晴医馆放眼整个修仙界，那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势力，医修界当之无愧的一哥。 　　程溪这馆童子身份，让小势力的元婴修士亲自接待，反而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程溪并未仗着自己馆童子身份跋扈骄纵，她礼貌向这位元婴坊主行礼后，才说起信笺一事。 　　“按次收费？” 　　衣着锦贵的元婴坊主听罢，怔了下。 　　“不错，在下潜修古医术，在各种病症上苦心钻研，比起当清闲客卿，在下更想要多接触些病症用作研究。” 　　程溪正色道：“若是在下无能为力之策，定当不收分毫灵石。” 　　元婴坊主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实话程溪这口气真的不小，但他想到家中病弱的嫡女，心脏忽然一跳。 　　理智告诉他连元婴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初出茅庐的筑基期医修又有什么办法。 　　但她既然敢提出按次收费，又是潜修古医术，说不定会有转机。 　　这位元婴坊主不过转瞬思索，很快便表示家中小女有先天不愈之症，想请程溪看看。 　　程溪首选香纱坊，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听到坊主邀请，自是欣然同意。 　　馆童子虽是医馆正式弟子，但却没有主治的资格，只能跟在分馆医师身边打打下手。 　　程溪这一年来，全靠治愈能量这种不讲道理的野路子过活，还真没接触过正儿八经请明晴医馆的医师看过且无能为力的病人。 　　程溪见到香纱坊的坊主嫡女，第一观感就是瘦小孱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听坊主说，他女儿三十有四。但从外貌来看，还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见到程溪，眼神露怯。 　　“万姑娘，我是医馆弟子，前来为你诊脉。”程溪语气温和道：“还请伸出右手。” 　　坐在铺着雪白兽皮软塌的女子，乖巧伸出青筋浮现的干瘦右手，好奇打量眼前少女。 　　“你的眼睛，受了伤吗？”万卿卿轻声问，一双眸子清澈，带着纯粹好奇。 　　“是。” 　　程溪边感知万卿卿的伤势，便颔首。 　　“这伤势，就连身为医者的你也没有办法？”万卿卿面露疑惑。 　　“并不是大问题，但处理起来又有些棘手，所以才拖到现在。”程溪温声回答。 　　万卿卿似懂非懂地点头，许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外人也没有去过外面的缘故，她即便活了三十多年，心智却与单纯少女无二。 　　程溪检查完万卿卿的体魄，不由得生出一种不愧是让元婴医师束手无策的病症，果然够麻烦！ 　　如果不是万家资源充沛，愿意用资源给她续命，按理说万卿卿在四岁时就该早夭。 　　眼下万卿卿的情况，有种活死人的意思，一旦停药，她那孱弱得犹如小孩的器脏，很快就会枯竭。 　　程溪的心法没有反应，毕竟这个病症并不是由毒素形成，而是降生就有残缺，还经过几十年的发酵。 　　难度呈断崖式飙涨。 　　就在程溪思考时，有侍从端着药汤进来，程溪识趣从软塌上起身，走出卧房。 　　等在外面的坊主见到她，目露希翼。 　　这一刻，他不是香纱坊的坊主，也不是元婴强者，就只是一位忧心女儿的父亲。 　　“不知坊主的诉求是……”程溪斟酌道：“修行应当是没办法了。” 　　“只要卿卿能不受病痛折磨，好好活着，就已经足矣。”坊主声线低沉郑重道。 　　程溪应了声，斟酌自己的治愈能量，这心法效果自然不容置疑，但有天雾都拿回药力过猛差点让修士死亡一事。 　　程溪担心剂量太大，会适得其反让万卿卿孱弱的器脏承受不住。 　　“我有个法子，但需要先尝试。万姑娘的器脏实在太孱弱，又时刻被温养在药效中，我担心药力过猛。” 　　程溪如实说：“如果办法可行，那万姑娘的情况会比现在好转许多。” 　　“这对卿卿会不会有危险？” 　　万坊主忧虑道：“能不能由其他医师尝试……程姑娘放心，酬劳万某不会少你分毫。” 　　“这法子与我所修医术息息相关，实在无法假手旁人，若万姑娘还能喝下清水，那就不会有风险。”程溪神色认真。 　　“喝清水无恙，但卿卿每日只能喝一小杯。”万坊主连忙说。 　　“今天喝了吗？”程溪问。 　　万坊主摇头道：“还未，卿卿平日傍晚用灵膳时，才会喝一杯清水。” 　　程溪抬眸看了眼天色，眼下距离傍晚还有近三个时辰，早得很。 　　程溪正考虑要不要再跑两家小势力，万坊主像是窥破她心中所想，用灵力包裹一物递到她面前。 　　“劳程姑娘亲自来一趟，这是一点薄礼还请收下。若程姑娘的法子有效，万某会再准备一份大礼。”万坊主正色道。 　　“无功不受禄，香纱坊之前赠予的布料我很喜欢，我再等等吧。”程溪见状，轻松道。 　　万坊主闻言，也未勉强，他安排女管事带程溪去客房休息。 　　在这期间，程溪专注修炼，筑基中期的门槛越来越近，仿佛轻轻抬脚就能跨过。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下心神，好好将基础打好。 　　时间悄然流逝。 　　临近傍晚时，侍从来请程溪，说是到小姐用膳的时候。 　　程溪赶到万卿卿的院落时，万坊主也在，庭院石桌的托盘里，摆放着色泽新鲜宛如软泥般的食物与一杯清澈清水。 　　程溪拿出一个瓷碗，从纳虚瓶倒出从山谷接取的灵潭水，她尽量控制分量，滴入十分之一滴的治愈能量。 　　在万坊主注视下，程溪端起装着清水的杯子凑近鼻翼嗅了嗅，确认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她唇瓣未接触杯沿，一饮而尽。 　　未了，程溪将瓷碗里添了治愈能量灵潭水，倒入杯中，多余的则被递到万坊主面前。 　　程溪礼貌道：“这仙露虽与清水无二，但个中还是有些微玄妙，于人体有益无害，坊主可以尝尝。” 　　万坊主闻言，接过瓷碗饮尽，闭上眸子细细感悟其中变化，半晌他才睁开眸子。 　　“若长久服用这仙露，卿卿她……”万坊主满怀希翼地望向程溪。 　　程溪认真道：“只会比现在的状态更好，不过万姑娘器脏太虚弱，只能慢慢温养。” 　　“好，只要能让卿卿好转，我必不会亏待程姑娘！”万坊主眉宇郁结散去大半，激昂道。 　　程溪唇角浮现淡笑，颔首应下，跟着侍从一同进入万卿卿的闺房中。 　　刚睡醒的万卿卿见到程溪，惊奇道：“咦，我是不是前不久才见过你？好生眼熟。” 　　“是，我来看看万姑娘。” 　　程溪温声说。 　　万卿卿瘦弱面容浮现欣喜，“谢谢你呀，自从上回受了风寒，爹爹跟娘亲就不许我再出去，这屋子里闷死了！” 　　“只要万姑娘好好用药，用膳，养好身体，总有机会出去的。”程溪安慰。 　　“真的吗？” 　　万卿卿眸子神采微亮，朝侍从招手，“那我要好好吃东西，现在都十月啦，我还想赶在隆冬来时，看看院子里的花圃盛开。” 　　“等花圃快开的时候，你也一块来看吧，那花儿可漂亮了。”万卿卿笑得眉眼弯弯。 　　“好。” 　　程溪笑着答应，在她的注视下，万卿卿用过晚膳，端起装着灵潭水的杯子，慢吞吞饮下。 　　“呃……”约莫十几息后，万卿卿秀眉微皱，紧抿着唇发出低吟。 　　“万姑娘身体可是觉得不舒服？”程溪顺势扶住万卿卿，手掌搭在她手腕，轻柔地感知她器脏状态。 　　万卿卿摇摇头，小声说：“有些难受，但好像又不太要紧，我想起来走走。” 　　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侍从连忙靠近，搀扶着万卿卿起来，在比旁人庭院都要大的闺房里缓步走动。 　　程溪靠着柔软的兽皮软塌，看着万卿卿来回走了几圈，她走着走着脸上苦恼尽散，笑道：“今儿的灵膳味道是不是格外好，我怎么感觉比平日都有精神？” 　　“是极好的，都是姑娘之前喜欢吃的。”一直沉默寡言的侍从忽然抢在程溪前头开口回答。 　　“嗯嗯！” 　　万卿卿满意点头。 　　程溪听着这对话有些奇怪，不过她识趣地没有多问，万卿卿虽说今天精神好，但走上六七个来回便吃不消，说要坐下休息。 　　程溪趁机提出告辞。 　　“医师姑娘，你明日还会过来吗？”万卿卿期待地看着程溪问。 　　程溪后天才回分馆，闻言颔首示意，轻笑道：“会，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万卿卿扬起明媚的笑。 　　程溪走出闺房时，发现万坊主待在檐下，不知站了多久，他侧头望向程溪，点头道：“程姑娘，我们谈谈客卿待遇吧。” 　　“好。” 　　程溪淡笑答应。 　　万坊主的手笔比程溪预料的要更加奢壕，因按次收费，他给出的出场费，是来一趟二万上品灵石。 　　折算就是二百万中品灵石。 　　程溪琢磨着一个月三十天，她要是三十天都来溜达一圈，岂不是月赚六千万中品？ 　　这还只是一家，程溪多跑几家，月入百万上品灵石不是梦。就她这敛金效率，年入千万上品灵石，肝个两年就能凑够虚土的灵石。 　　程溪：“！！！” 　　明晴医馆这个跳板可真厉害！ 　　“我偶尔闭关，恐怕不能次次前来，还请万坊主见谅。不过我若不能及时过来，仙露会提前备好。”程溪正色道。 　　“好，好。”万坊主连声答应。 　　程溪离开万坊主的府邸时，得到一块客卿令牌，告辞之后，她拿出信笺，挑了个离得不远的小势力继续拜访。 　　像万坊主这种连元婴医师束手无策的例子还是极少数，但经过数家拜访，程溪还是争取到一个尝试机会。 　　受伤之人有些特殊，是苍府上一位元婴长辈，据说是前往雷云渡那片地方收货物，被误以为是雷云渡搬的救兵，惨遭沼州修士围攻，重伤昏迷。 　　这位元婴修士让医师感到棘手的缘故，是因为他的伤势实在太杂乱，又有邪咒又被种了丝蛊。 　　除此之外，他浑身上下外伤数十处，最严重的地方血肉已经腐烂，要不是医师一口气帮他吊着，他早就魂归地府。 　　程溪说服苍家的理由也很简单，只说自己对沼州邪咒有所研究。有明晴医馆背书，苍家对她能不能解决邪咒半醒半疑，但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眼下时至深夜，弥散着怪味的医房里，有一位仙风道骨的元婴医师正在施针。据说是要先压制邪咒，再趁机把吃灵力的丝蛊弄出来。 　　但这个方案有五成失败概率，前两次皆已失败，这是第三次施针。 　　程溪站在角落看着医师忙前忙后，约莫半刻钟后，医房里气息动荡。 　　这位医师连忙将银针拔除，对进来的苍家主深深叹了口气道：“这邪咒实在歹毒，老夫的淬银针也难以压制，你们不若请明晴医馆的秋首席？他于邪咒有所心得，必然能一举成功。” 　　“秋首席不凑巧，前两日就闭关了。”苍家主愁眉不展，长叹道：“明晴医馆其他医师最快也要后日才有排期。” 　　程溪眨了眨眼，没料到这位居然不是明晴医馆的医师，并且明晴医馆的医师居然这么吃香？连缘仙城日入斗金的势力都得等！ 　　“家主，这位姑娘……” 　　没什么存在感的管事忽然指了指程溪，把她之前那番说辞当众复述一遍。 　　“噢？小姑娘难道师从秋首席？”仙风道骨的元婴医师惊讶问。 　　程溪：“……” 　　“在下瞻仰秋首席，听过首席几次授道，这才对邪咒萌发兴趣。”程溪信口胡诌道。 　　她要是直说自己连秋首席是谁都不知道，怕是会被当场赶出去。 　　“这邪咒越放任不管，越猖狂，我能靠伤者近些看看吗？”程溪提起正事道。 　　医师果断侧身，呈现宽大的寒石床。 　　程溪靠近寒石十米，便察觉到一股强烈寒意，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法衣阵法自行运转，寒意才稍微褪去些，程溪看了眼重伤昏迷的伤者，发现他眉宇积攒着一团不详黑气，越看越让人心生惧意。 　　“这邪咒对神智有所污染……”元婴医师话说到一半，程溪已经上手触碰这位元婴伤者的手腕。 　　这邪咒比起尹长竹降头，堪比大巫见小巫，若当初给尹长竹下降头的是这邪咒之主。 　　尹长竹坟头草恐怕已经长至三米高。 　　程溪手掌刚触碰伤者，那邪咒汹涌而来，倾巢之势意图覆灭程溪心法。 　　幸好程溪的治愈能量一直保持盈满状态，在治愈能量净化下，花瓣就跟爆种似的，一息一片。 　　元婴医师见势不妙，连忙施展灵力将程溪拉开，忍不住低声呵斥：“胡闹，你既了解邪咒，怎能不设防地去碰他？！” 　　程溪脸色泛青，体内邪咒正与治愈能量博弈，她根本无暇回应医师，倒是守在寒床边的金丹期药童低声道：“师父，伤者的邪咒被分散了，要不要趁现在施针？” 　　“不可，先为这位小道友把沾染的邪咒清理再说。”元婴医师摇头道。 　　“不，不用。” 　　程溪被心法牵扯大部分心神，艰难开口：“我能，解决，别管我。” 　　程溪这一路来心法都没栽过大跟头，她也接触过邪咒，不论是雷云渡的邪佛还是天雾都的尹长竹，都给她一种错觉：邪咒很好解决。 　　但这回的邪咒，跟之前的邪术相比，堪比老祖宗级别，差点让程溪翻船。 　　但凡她治愈能量的储备再少个两成，她今天虽不至于死，但也决计要被折腾去掉半条命。 　　修仙界藏龙卧虎，果然不容小觑！ 　　一个时辰后，将体内邪咒彻底净化的程溪睁开眸子，灵识内视气海，花瓣种子的淡绿花瓣开得格外灿烂，就这一回直接饱和。 　　程溪缓了缓，环顾这间医房，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离开，只有盘坐修行的元婴医师。 　　“这门邪咒，若没估错，应当是邪家九邪之一的手笔，小姑娘你这次太冒失了。”医师语重心长道。 　　“晚辈接触邪咒时，就有前辈说过晚辈有天赋，是晚辈浮躁了，晚辈受教。” 　　程溪认真反省道。 　　看着谦虚的少女，这位仙风道骨的医师脸上浮现笑意，颔首道：“这回你虽冒失，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伤者的邪咒有所减弱，我已用银针暂封，并将丝蛊挑出。” 　　“他的外伤暂无大碍了，但邪咒迟早会破封。应对邪咒，老夫暂且没有太好的根治办法，只能等你们明晴医馆的医师前来。”元婴医师说。 　　程溪沉默，她这馆童子才当几天，连分馆都还没去报到，更别说认识医师。 　　她的心法饱和，虽因两朵种子缘故，花瓣转化效率有所提升，但短期内她肯定不能再净化伤者身上的邪咒。 　　程溪十分遗憾地离开屋子，对苍家主的说辞还是比较好听的，只说改日再来看看。 　　临走前，苍家主赠了份谢礼。 　　程溪随便找个客栈住下，拆开礼物，发现这包装不大，里面居然是一小截精纯灵脉。 　　程溪瞪大眸子，手指触碰这约大拇指大小的经脉，灵气直往她体内钻。 　　这小解灵脉什么价值程溪不清楚，但她预估不会低于十万上品灵石。 　　程溪连忙盖好盒子，把这谢礼收进储物袋，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次日下午。 　　程溪如约抵达万府，畅通无阻来到万卿卿的院落，万家主站在一丛还未开花的花圃前，侧头望向她，神色舒缓：“卿卿今晨说睡了个好觉，多亏了程姑娘。” 　　程溪闻言，脸上浮现淡笑，轻松道：“有效果就好。” 　　“明日我要回分馆，过两日又有一场聚宴，这段时间我可能没时间过来。不过仙露我会提前准备五日份，坊主每日让姑娘与膳食一同服用即可。” 　　程溪正色道，她本就没打算天天过来，万坊主也知晓这点，因而并未多说，只是痛快点头。 　　看望完万卿卿，程溪坦然收下仙露的报酬，向万坊主告辞。 　　次日程溪回归北郊分馆，接引她的金丹期馆童子，领着她拜见元婴中期的薛宜春。 　　“从新人里晋升的馆童子，可以自选跟在一位医师身边修行，你可有心仪医师？”身为分馆副手的薛宜春看向眼前少女，温声问。 　　程溪摇了摇头道：“医师长辈见解高深，不论是谁，弟子均能受益。” 　　“那我为你选一个可好？”薛宜春扯着唇角，意味深长道：“你对医师长辈，可有什么要求没？” 　　“弟子岂敢有要求，只要愿意接纳弟子就好。”程溪微微低头，恭敬道。 　　“好，好！” 　　薛宜春连说两个好字，面带喜色安排道：“东秀，把这位师妹带去白医师那里去吧。” 　　“白医师那里？”被点名的金丹期馆童子神色微怔，愣了一息后立即应下：“是。” 　　程溪被带离录侧殿后，为薛宜春研墨的金丹期弟子面露不解，“师父，那位师妹管言行举止并非迂腐之辈，为何要让她去白师叔那里？” 　　“问这么多作甚，好好研你的墨。”薛宜春没好奇地说。 　　“可是……太虚分馆那边，咱们到时候要怎么回应啊？” 　　研墨的弟子五官紧皱，语气不满：“他们可真会指使人，咱们北郊好不容易出一个考核碾压其他人的好苗子，只要悉心教导，自然是忠于北郊，哪还需他们瞎操心……” 　　“哼。” 　　薛宜春把手中笔杆一丢，冷笑道：“不把她丢到白晋那里，我问你，北郊分馆目前有闲暇的医师，有谁能挡得住太虚给出的资源。” 　　金丹期弟子一怔。 　　“我看那弟子是个通透聪慧的，应当很快会摸清白晋的性情。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白晋要护一个筑基期，自无问题。” 　　薛宜春喃喃道。 　　程溪尚不知晓薛宜春把她给安排了妥当，她跟着领路的馆童子抵达大药房侧面建筑。 　　她在北郊分馆待过一段时间，知晓这片建筑居住都是伤势过重的留守伤者。 　　留观病区没有令牌不得进入，听闻这里面还有小药房，看诊、配药方、熬药自成体系。 　　东秀与守门弟子说明来意后，在跨院门口叮嘱少女，“白师叔是留观病区的首席，他老人家不喜话多的弟子，你去了要醒目些。” 　　“我记下了，师兄。” 　　程溪乖巧颔首，她之前压根没了解过馆童子的待遇，更不知新人晋升的馆童子还能自选医师。 　　眼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留观病区的门侍，进入这座犹如宛如迷宫般的大型四合院。 　　游廊笔直，回字形的月白厢房格外规整，程溪跟着门侍东弯西绕近半刻钟，最后停留在回字形的庭院里。 　　一位着青袍，墨发随意用发带绑在脑后，下颌布满胡茬的男子盯着数十位药房弟子，沉声问：“昨日戌时二刻，送往东九区方向的药汤，是谁煎熬的，站出来！” 　　程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谁知男子下一句话就是：“那碗药汤多放了一根草栀子，这就是你们对待伤者，对待药道的态度？实在可恨！” 　　程溪：“？？？” 　　草栀子程溪知道，外形细如毛发，药方剂量都是按重量去算，根本没有规定到根数。 　　这该不会是位强迫症吧？ 　　程溪环顾这座四合院药房，发现药罐乃至各种晒药架，都该死的对称。就连石桌也是一左一右，宛如门神。 　　在男子审讯期间，程溪吃瓜旁观，打算看看这多放一根草栀子要如何收场。 　　结果男子正说到恼怒处，一声清亮鸟啼在建筑上空响起，程溪与众人抬眸看去。 　　一只格外漂亮热情的八翼金鸾展翅盘旋几瞬后，俯冲直下，忽地化作金色信笺落在程溪怀里。 　　瞬间成为全场聚焦，对上元婴强者怒意未消神色的程溪解释：“…是它自己掉我怀里的。” 　　“你当我瞎？” 　　被噎了下的男子没好气说。 　　“首席，她是此次医馆新人里，拔得头筹的新晋馆童子。”门侍恭敬道。 　　白晋脸上怒意瞬间化作打量，十息后，他冷不防开口：“你独当一面医治过伤者？” 　　“弟子之前外出历练，不敢提医馆大名，曾当过游医。”程溪如实道。 　　“那正好，从今日起，北十区的伤者，由你看护。遇到不会的病症可以向我请教，但若有耍滑偷懒等行径，你现在就可以离开留观病区。” 　　白晋开门见山地说。 　　程溪：“！！！” 　　让她一个筑基初期去管病人？这位元婴后期的医师未免，对她太放心了吧！ 第89章 殷勤 　　作为留观病区首席, 白晋的话堪比圣旨，一位金丹中期女弟子走近程溪，颔首道：“我带师妹去北十区。” 　　程溪收起尾羽金色的信笺, 余光扫了眼还在纠结多一根草栀子是谁放的元婴后期首席, 连忙跟上。 　　两人走在漆紫游廊, 连拐三个过道, 这位女弟子才松了口气, 回头望向程溪轻笑道：“我姓肖，肖天晴, 是这座留观病区的执事，平日管辖各个区域的负责弟子。” 　　“那我今后遇上什么事, 是直接找肖师姐对吗？”程溪想了下问。 　　“对。”肖天晴颔首，“若是我也解决不了的病情难题，师妹可以去请教首席。” 　　“我先与你说说北十区的情况。” 　　肖天晴边走边科普，程溪这才知晓白晋并非看谁都安排当负责人, 主要是她这回来的时间太凑巧。 　　恰好赶上北十区的负责弟子留观期满离开，偏偏申请的新弟子, 又还没过来。 　　程溪这才被逮着硬顶上。 　　程溪：“……” 　　这运气可真绝了。 　　“咱们北郊分馆弟子很紧缺？” 　　程溪有些疑惑, 医师紧缺就算了, 但馆童子怎么走了一位, 却没有备用的？ 　　“咳, 其它堂口倒还好, 只是留观病区比较特殊。”肖天晴有些不自在道：“待在这里的伤者, 大多都是尽人事听天命，伤情格外棘手复杂。” 　　“你应该知晓我们明晴医馆的医师缺口一直很大，而馆童子又大多都是医道新人，解决不了这么棘手的病情。” 　　肖天晴说：“且一旦进入留观病区, 馆童子不满五年不得外出，所以比起其它堂口，此地吸引力并不高。” 　　“五年不能外出！？” 　　程溪眸子睁大，突然有种被坑的感觉，她忍不住道：“薛师叔没有说过这个……” 　　“若是说了，师妹你还会来吗？”肖天晴侧头看向她，怜悯地问。 　　程溪：“……” 　　那当然是不来啊！ 　　在这地方空耗五年，这不就相当于慢性自杀吗？！尤其是应长庭已经给予她预警，大乱将至！ 　　“长期就算了，短期一两天的那种，也不行吗？”程溪斟酌问。 　　说起这个，程溪想到自己刚才收到的信笺，她从储物袋拿出，翻开查看。 　　“这是缘仙城的金秋宴，听闻新晋馆童子，一辈子只能参与一次，这个月十五日开启。” 　　程溪眉头紧锁，看向肖天晴语气柔和道：“师姐，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若是这回不去，这辈子都没法了。” 　　肖天晴自然知晓金秋宴，也明白这是馆童子前期见识大势力的唯一机会。 　　“这个，若只是特殊情况，外出一两日，首席应该会考虑，但我也不敢保。” 　　肖天晴叹息道：“早几年，有位馆童子想要休沐几日闭关冲击元婴境，都被首席拒绝了。” 　　“那后来怎样了？”程溪好奇问。 　　“…嗯，他看守伤者时，中途破婴，引发劫雷险些把病区毁了。” 　　肖天晴闲聊说：“自此之后，首席改了规矩，要么等五年，要么就突破至丹后期，其余情况一律不得外出。” 　　金丹后期？ 　　目前才筑基初期的程溪沉默。 　　“金秋宴的事我会帮你向首席通报的，还有三日，若是这期间有馆童子过来顶替，师妹大概率能出去，且先放宽心吧。”肖天晴安抚道。 　　“多谢师姐。” 　　程溪深吸一口气，打算再等等看有没有转机，要实在不行，她只能考虑遁地术跑路。 　　毕竟金秋宴这种大势力云集的超级大宴会，里面各种灵膳美酒一定格外多，把龙溪池带过去，又能节省一大笔伙食费！！！ 　　在肖天晴带领下，程溪来到北十区的四合院，这里共有九间病房，以及两个陪侍房。 　　“北十区的伤者皆是各种昏死之症，体魄虽有知觉，但却犹如尸体。” 　　肖天晴看着在院子里走动的黄衣陪侍，向程溪介绍道：“这里的陪侍知晓该如何打理伤者，师妹只要确保不失误，遇上突发情况及时汇报即可。” 　　“嗯。” 　　程溪颔首应下。 　　“肖执事，这位是新上任的管事师姐？”一位模样清俊的筑基初期陪侍弟子走近，他观外貌年纪比程溪还大，但喊起师姐来，毫不含糊。 　　“对，你带程师妹熟悉熟悉这里。”肖天晴说。 　　“是。” 　　这位弟子连声答应。 　　随着肖天晴离开，这位筑基初期弟子将眼前少女认真打量一遍，才不疾不徐道：“在下乔安，见过程师姐，师姐想要先从哪里了解？” 　　若说乔安对待肖天晴那是热情中带着些许讨好，对程溪那就是敷衍了事。 　　“我想先看看这些伤者。”程溪并未计较乔安的态度，直白道。 　　“是。” 　　乔安应了声，率先朝着左侧走去，边走边说：“师姐请随我来。” 　　这里虽唤作病房，但大小与装修却格外豪华，将近五六十平的屋子里，设有药灶间、活水浴池、屏风茶桌、棋盘，风雅又别致。 　　程溪嗅着屋子里淡淡药香，目光落在薄纱帘后方的白石床上，她掀开薄纱帘打量床上只穿单衣，闭目宛如沉睡的伤者。 　　“这位伤者听闻三十年前便已送来，睡了这么久，还未醒来。”乔安在一旁随口说。 　　程溪凑近具有温养肉身之效的白石床，手掌搭在伤者的手腕上。 　　“首席也来看过几次，说是大脑脉络有损，已然坏死，想要救醒他，唯有取再生昙幽花入药。” 　　乔安见少女安静观察，心中颇不以为然道：“没有昙幽花，这位伤者只能一直当个活死人，直至寿元耗尽，师姐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这位伤者病情不同于万卿卿，需要非常小心地探查，程溪的灵力在他体内舒展，发现此人金丹无恙，体魄强健，唯独醒不来。 　　如果他有元婴境修为，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惜他是金丹期不能借元婴出窍。 　　神魂锁在体内，相当于被囚困。 　　大脑脉络损伤…… 　　程溪盯着此人光洁额头，指腹碰了下他的太阳穴，灵力无法探查，她只往里面输入一滴治愈能量，想看看效果。 　　反正再坏也不会比醒不过来要糟糕。 　　“走吧，再去看看其他伤者。”程溪起身招呼乔安。 　　带着程溪看了三位伤者，乔安便推脱说有事要办，让程溪自行查看。 　　也没指望乔安派上太大用场的程溪神色淡然地走进下一间病房，继续观察伤者。 　　不得不说修仙界各种疑难杂症，大大超出了程溪的想象，北十区九位昏死的伤者里，最严重的莫过于被削去半边脑袋，器脏正在走向衰竭的一位金丹期。他身体特征还活着，就算有昙幽花，估计清醒可能性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概率。 　　“九号病房的伤者，是哪个家族的？”程溪见到在院子里晒药材的乔安，随意问。 　　“不知道，据说将伤者送来的修士，早就签下死契。五十万上品灵石，医馆需将此人温养至寿命自然耗尽。”乔安随口说。 　　五十万上品灵石，以程溪的眼界来看，这仍旧是一笔不小的资源。 　　但放眼整个缘仙城，每天吞吐的上品灵石以亿兆计算，就连拥有一条街的香纱坊，听闻每日流水就高达上百万上品灵石。 　　若那位伤者来自香纱坊这种不入流的小势力，五十万上品灵石的托管费，于他们而言还真不算事。 　　“能被送来北十区的伤者，已经半只脚探入鬼门关。师姐就别操心了，还不如抓紧时间好好修炼。”乔安扫了眼筑基初期的少女，心绪有些不平。 　　同样是筑基初期，他不明白为何少女能攀上明晴医馆，成为正式弟子。 　　对于乔安的劝导，程溪不予置否。 　　当天下午，程溪找到肖天晴所在的四合院，问了几个问题。 　　“你猜的大致没错，首席确实醉心医道，最恨耍滑偷懒之人。而且首席医道圣心，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位伤者。”肖天晴感慨道。 　　程溪点了点头，“师姐知道首席如今在哪吗？我有事想要向他请教，关于北十区伤者的。” 　　“他们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仙逝了？”肖天晴连忙追问。 　　程溪：“……” 　　看来北十区真就在听天命。 　　据传昙幽花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此物在极地，就连化神境强者前往，都不一定能带回一株，可见其珍稀程度。 　　“我只是有些救治伤者的想法，想请教首席。”程溪含糊道。 　　“有想法是好事，眼下时辰，首席应当在东区那边巡视观察伤者，你现在过去应该能碰上。” 　　肖天晴鼓励道。 　　“多谢师姐。” 　　程溪礼貌道谢后，边问路边前往东区，纵横交错的漆紫游廊宛如迷宫。 　　程溪站在游廊碰见白晋时，他刚好从一间病房里出来，身边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白晋身为元婴后期强者，留观病区的首席，衣着宽松满下巴胡茬，就连墨发也是随便用一根树杈盘起，整个人的气质格外随心洒脱。 　　程溪耐心站在四合院出口这条游廊上等待，约莫一刻钟白晋才看完最后一间病房，笔直走向游廊。 　　“首席，我有办法让昏死伤者醒来。”程溪微微弯腰，视线盯着地面恭敬道。 　　白晋步伐一顿，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噢？不是来找我要休假吗？” 　　程溪：“……” 　　她还以为肖天晴没问，但她既然没有说，想来白晋应该并未同意这事。 　　“并不是，弟子只是想到一个能让昏死伤者醒来的办法。”程溪略作吸气道。 　　“喔，要是醒了一个，就准你外出一日。”白晋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程溪眨了眨眼，没想到白晋居然这么痛快，不过这样也好。 　　伤势最重的程溪没法子，但最轻的那位，让其在三日内清醒，她有八成把握。 　　金秋宴自十五日酉时举办，一直持续到十七日，程溪可以赶十六日那天出门。 　　到时候让龙溪池待在金秋宴胡吃海喝，白嫖几百万中品灵石，她则去趟万家再给一批仙露，顺便再去趟苍家薅一把邪咒。 　　大致算下来，程溪靠这一天就能赚二十来万上品灵石，简直美哉！ 　　斗志昂扬的程溪回到北十区时，天色已入夜，约上百平的庭院里盘坐着筑基期的陪侍，他们正在静坐修炼。 　　程溪沿着檐下，走进病房里观察。 　　“乔哥，这管事在干什么？一群活死人而已，有什么可看的？”坐在乔安附近的陪侍压低声音问。 　　乔安瞥了眼一号病房，冷笑：“做梦呗，还以为自己神医再世，首席都搞不定的病症，她多看几回就能解决。” 　　几位陪侍哄笑出声。 　　“这一看就是从那些大家族里出来的嫡系子嗣，没经受过修仙界的毒打。有大树乘凉就是好，刚筑基就能成为分馆正式弟子……” 　　一位筑基中期的陪侍酸溜溜嘀咕。 　　在场十来位陪侍，论修为，没有比少女更差的，但两者之间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没办法，背景深厚就是这样。你不服气，你只能指望将来投胎，一定要投到大家族里。”乔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轻讽道。 　　“可分馆早有严律，馆童子考核宁可不选一人，也绝不妥协权势背景。” 　　一道清脆嗓音小声说：“程师姐能成为馆童子，定然是因她有这个本领。” 　　乔安偏头看了眼五官清秀的女弟子，嗤笑：“筑基初期馆童子？我进入分馆十数个年头，就没见过修为这么低的馆童子，你还说不是有内幕。” 　　“难道医馆会把有内幕这话，写出来扯出横幅告诉你吗？天真至极！”乔安冷声道。 　　女弟子缩了缩身体，低着头不敢再多说。 　　“乔哥别与她计较，新来的弟子就是这样。等她们见识多了，自会知晓权势能带来多大的益处。”其他陪侍笑着说。 　　这群人交谈声音虽有压低，但修士耳目敏锐，病房里的程溪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从炼气期进入明晴医馆，她遭受过的质疑与恶意就没断过。 　　但当她踩着那些人成为馆童子考核第一名时，曾经那些声音已经尽数熄灭。 　　由此可见，实力的重要性。 　　程溪控制着份量将活性十足的治愈能量注入昏睡修士大脑，只要修士不是身中致命伤势，治愈能量解决坏死器官甚至修补神经脉络，从理论而言是可行的。 　　共计九个病房，程溪在找白晋前，就已经决定先对哪些伤者施救。 　　除去器官衰竭脑神经大面积坏死伤势最重的伤者外，其他人在程溪看来，都有一试的机会。 　　当天晚上，程溪连跑八个病房，有的治愈能量只需几滴，有的则需几十滴。 　　程溪最后盘坐在一号病房檐下，手握极品灵石恢复治愈能量并精进修为。 　　“燕逍，燕逍！” 　　次日清晨，程溪刚醒来，消停近半个月的龙溪池忽然兴奋传音道：“我就快要突破元婴中期啦！” 　　“就快？具体是多久？” 　　程溪睁开眸子，随口一问。 　　“也就再吃三五顿上回那样的灵膳宴吧。”龙溪池认真说。 　　程溪：也就，再吃三、五顿？ 　　“你可知你说的这三五顿，折算成上品灵石，得花多少？”程溪头疼问。 　　“我只是一个灵宠，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龙溪池理直气壮道。 　　程溪：“……” 　　好家伙，她怀疑龙溪池怕是连面子都吞进肚子里饱腹了，修仙界但凡有灵智的灵兽，都对灵宠二字格外敏感。 　　龙溪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先耐心等着吧，要是有宴会我肯定带上你。”程溪淡定道。 　　“好！” 　　龙溪池喜滋滋应下。 　　闲聊完，程溪起身走进一号病房里，发现陪侍正在更换屋内的熏香。 　　“程师姐。” 　　女弟子察觉她进来，连忙行礼。 　　“嗯。” 　　程溪随意应了声，走近白石床，观察这位昏睡之症最轻的伤者状态，从外貌看不出太大变化。 　　程溪伸手搭在其额穴，再度注入些许治愈能量，而后静静观察。 　　半刻钟过去。 　　伤者毫无动静，一刻钟过去，其眼皮底下的眼球，非常细微地动了动。 　　程溪见状松了口气，再过两日便是十五，这位伤者在这期间醒来，已经没有太大悬念。 　　程溪又去看了另外七间病房的伤者，治愈能量砸下去，还没看到回报。 　　走出第八间，程溪看了眼隔壁第九间病房，想了下还是进去，为他注入治愈能量。 　　“程师姐。” 　　端着药汤进来的青玥连忙行礼。 　　“北十区陪侍这么多，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照看伤者？”程溪看向青玥，皱着眉问。 　　“弟子闲不住，又刚进来，有很多地方都要学，师兄们说实践最能积攒经验。”青玥有些不好意思。 　　程溪应了声，与青玥擦肩而过。 　　接下来两日程溪照例照顾这些伤者，但有几位意识明显已经清醒，可却迟迟为睁开眼。 　　明日就是金秋宴，傍晚时分，程溪离开北十区去请白晋，打算向他讨教。 　　酉时末。 　　程溪刚把白晋带来，隔着一条游廊都能听见北十区里爆发而出的欢呼声。 　　从内容听来，似乎是伤者清醒还与青玥有重要关联，程溪秀眉微挑，跟着白晋走进北十区。 　　“首席！” 　　“恭迎首席！” 　　北十区的陪侍见到白晋，连忙行礼。 　　白晋环顾院内，见到身着里衣，眸光清澈的伤者，他无视这些弟子，径直走向伤者。 　　“首席。” 　　扶着伤者的青玥低头行礼。 　　白晋没应声，他拿出一根丝线缠住伤者手腕，细细探查。约莫十来息后，他目光落在青玥身上，直白道：“他是如何苏醒的。” 　　“弟子像往常一样为伤者喂药，见他眼球动得厉害，想到家乡的开眼偏方，便使了出来。” 　　青玥低着头如实说道：“偏方效果很好，伤者很快就睁眼了。” 　　“燕逍！她是不是在摘你桃子！？”这几天一直在关注外界情况的龙溪池忍不住传音问。 　　程溪看这堆陪侍变着法吹青玥有多勤奋，有多机灵，明里暗里贬低她还不如一个新人。 　　她神色格外平静地传音回应：“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狡猾的人类！”龙溪池很愤怒。 　　“狡猾是有点，但我很好奇，我跟她究竟有何恩怨。”程溪目光落在青玥身上，神色淡然。 　　因最终让伤者睁眼的确实是青玥，白晋随口夸了句不错后，又去检查了余下几位伤者。 　　期间以乔安为首的陪侍，就差直接把这回的功劳全部摁在青玥身上。 　　半刻钟后，白晋盯着青玥，语气淡然：“你照看得当，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弟子只是在偏方上取了巧，弟子一直很向往医道，若是可以……弟子想要两卷医道入门的手札。” 　　青玥咬着牙忐忑道。 　　留观病区的陪侍并不全是学徒，也有像青玥这种被引荐进来，于医道并不精通的弟子。 　　白晋没说话，挥袖形成一页诏令轻飘飘落在青玥手中，他背影洒脱离开北十区。 　　“跟我过来。”白晋对程溪说了句。 　　程溪默默跟上。 　　两人一走，北十区的陪侍顿时跟吃了蜜糖似地欢喜，尤其乔安脸上笑容满面，摇头道：“唉，可惜她这个东风没借到，倒是让你捡了个便宜。” 　　青玥收起诏令低眉顺眼地附和，“我也是凑巧发现伤者醒来。” 　　“你要医道手札，还不如要灵石来得爽快，你以为医道很好修行吗？”乔安惋惜道。 　　青玥顺从地应了声是，又说医道是自己心之所向，对于这种醉心医道的同伴，其他陪侍嘲笑之余，又莫名松了口气。 　　漆紫的游廊里。 　　白晋沉默走出一段路，才挑眉道：“为她人做了嫁衣，怎么不说话？” 　　“首席说只要北十区醒来一人，就能获一日外出机会，人确实是醒了。”程溪正色道。 　　白晋：“……” 　　“本尊不喜欢心机深沉与自作聪明之辈，但世间多得是这两类人。”白晋悠然道。 　　程溪默默听着。 　　“给你两天外出时间，等回来就别再北十区浪费资质了，来东区给我帮忙。”白晋说罢，灵力凝聚一份诏令，轻然落入程溪掌心里。 　　程溪原以为白晋会当作没察觉那些伤者的变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坦诚。 　　这倒是省去很多事。 　　程溪收起诏令，抬眸看了眼天色，随便找了个僻静地方修炼。 　　后半夜的北十区，有陪侍注意到青玥盯着院门口，不由问了句：“师妹在看什么？” 　　“程师姐随首席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青玥微微咬唇，轻声说。 　　“馆童子可不会像我们这些人，犯了错就会被逐出去，你可别瞎操心了。”乔安不以为然道。 　　青玥低应了声。 　　十月十五日清晨，程溪出示诏令，大摇大摆离开留观病区。 　　从北郊分馆乘坐兽车前往万家比较耗时间，但有育苗堂这个传送殿中转，倒能节省数个时辰。 　　程溪路过大药房时，忽而听见一声不太确定的呼喊，“程师妹？” 　　程溪回过头见到王渐，神色缓和道：“王师兄，许久不见了。” 　　“你不在的半年里，大家都说苗泷定然会夺下馆童子，想不到最后结果大出所料。” 　　王渐看着眼前着石青法衣，仙气飘然的筑基初期少女，感叹笑道：“师妹太让人意外了。” 　　遥想一年前，少女还是炼气七层，而今世事变幻，她已经与一众金丹期平起平坐。 　　“师兄谬赞，我能有今时今日，与诸位师兄师姐甚至师叔的关照，脱不了干系。” 　　程溪手掌交合置于身前，当着王渐的面郑重向他行了一礼，正色道：“今后凡有需要我的地方，师兄尽管直言。” 　　看着言辞诚恳的少女，王渐莞尔一笑，爽朗道：“师妹的话我记下了，算算日子，师妹今日可是去参与金秋宴？” 　　“是，我去长长见识。” 　　程溪轻松应道。 　　“金秋宴不乏招揽馆童子，培养一份知遇情谊的势力，不过他们大多会给予题试考验，师妹如实应答便是。”王渐提醒道。 　　“多谢师兄告知，我记下了。” 　　程溪谢过王渐，又闲聊了几句分馆事宜，就在她准备前往传送殿时，孙长殷满脸堆笑地靠近：“这不是程师妹吗？恭喜恭喜啊，为咱们北郊争了光。” 　　“程师妹才回来几天，又去了留观病区，可能不知晓咱们分馆发生的事。” 　　孙长殷热情道：“苗泷退出分馆，据说啊，是准备回去继承家业了。” 　　程溪闻言，抬眸看了眼孙长殷，脸上神色淡淡：“是吗。” 　　“是啊，程师妹，说起来苗家这对兄妹真不是个东西啊！” 　　孙长殷诉苦道：“一年前，师妹你们刚入选，苗寂就找上我。说要为他妹妹铺路，把有潜力的学徒全部弄废。” 　　“师妹可能不知，苗家兄妹的母亲是太虚分馆的医师，虽说分馆之间不得干涉，但医师那等境界，每个分馆都有相熟的。” 　　孙长殷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师兄我啊，就是完全靠年岁熬出来的正式弟子，没有后台也没根基。这苗寂言行霸道，师兄我要是不从，这分馆可再无我的容身之地啊……” 　　“师兄悔啊！” 　　孙长殷捶胸顿足，甩锅格外熟练，仿佛一年前冷嘲热讽不是他一般。 　　程溪冷眼看着他表演，语气平静道：“师兄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孙长殷心一凉。 　　哪个记仇的人会承认自己记仇啊，他心中又悔又恨，旁人可能看不清明，但孙长殷自诩眼光毒辣。 　　当初程小药还是学徒时，苗家兄妹都没将她扳倒，如今她成为分馆的正式弟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爬到自己头上。 　　孙长殷眼下也不指望跟程小药拉好关系，他只祈盼这位猛人可千万别再惦记他。 　　“师妹，以往师兄我也有错，师兄现在知错了。师兄悔啊，师妹，给师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孙长殷格外诚挚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眼下将功补过至多脱一层皮。但若是拖到少女踩在他头上，到时清算起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师兄何过之有。”程溪轻笑。 　　孙长殷连忙把自己以前算计程溪的各种腌臜事全部说了个遍，以醒悟为由自我辱丨骂，鞭尸苗寂。 　　王渐已经不忍直视回到大药房。 　　“师兄，动动嘴皮子，谁都会。”程溪没什么耐心地打断。 　　孙长殷立即闭嘴，眼巴巴看着程溪。 　　“师兄既然这么有诚意，我想请师兄帮个忙。”程溪淡声说。 　　“师妹尽管说！只要是我有门路的，我必定为你办妥。”孙长殷连忙答应。 　　程溪平静报出一个人名，“我想麻烦师兄帮我查查此人，是由谁引荐进来，两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青玥？我记下了。”孙长殷舒了口气，笑意自信道：“我会在金秋宴结束前给师妹消息。” 　　“劳烦了。” 　　程溪礼貌颔首，向孙长殷告辞。 　　目送少女娇小玲珑的背影远去，孙长殷用掌心重重砸了下额头，这回是他看走眼了！ 　　* 　　程溪抵达万家府邸，已是正午。 　　万坊主见到程溪，格外热情地邀请她一同用膳，说是内人要亲自感谢她的仙露。 　　这几日连续服用，万卿卿的体魄已有很大改善，虽然离正常人的体魄还很遥远，但总归不用再闷在闺房里。 　　盛情难却，程溪只得同意。 　　万家准备的灵膳很丰富，姿容素净优雅，同样是元婴期的万夫人坐在矮桌后方，亲自具备向程溪道谢：“久闻明晴医馆天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程姑娘妙手回春，让爱女不必在困于闺屋，这杯酒我以一位母亲的身份，敬程姑娘。”万夫人言语温柔诚挚，一双盈盈美目盛着欣喜。 　　“这是我辈医修本分，夫人太客气了。”程溪端起杯盏回应，认真道。 　　万夫人闻言，柔和五官浮现莞尔笑意，年少天骄，却又不恃才傲物的利己后辈，没人不喜欢。 　　程溪盯着满桌的灵膳，默默把变了个色顺便将龙角隐藏的龙溪池放了出来。 　　她表示自己这灵宠酷爱灵膳，为免浪费，她吃不完的可以让灵宠处理。 　　万坊主一听，当即大手一挥让侍从叮嘱后厨，再多烹制些灵膳端来，还让程溪的灵宠尽管吃。 　　程溪伸手摁住激动得甩尾巴的龙溪池，礼貌道谢，为了不吓到两位府邸主人，在龙溪池吃掉第五十盘灵膳时，她抓起龙溪池塞进锦囊中。 　　“坊主，夫人，它吃饱了，我想去看看万姑娘。”程溪温声道。 　　万坊主留意到锦囊里奋力挣扎的灵宠，莞尔笑道：“卿卿这个时候在午睡，它既还未吃饱就让它出来吧，些许吃食，不打紧。” 　　程溪还没说话，龙溪池已经从她手指缝隙里钻出来跳上矮桌，继续猛吃。 　　身为明面上的灵宠主人，程溪只好代龙溪池表达感谢。 　　在龙溪池埋头胡吃海喝期间，程溪与万坊主夫妻换到幽静茶室闲聊，话题无外乎万卿卿的体质以及后续治疗。 　　考虑到万卿卿体质，程溪的打算是一季度换一次剂量，今年度过前，先用低剂量的仙露慢慢温养。 　　“这段时间我跟随师叔修行，时间很紧，甚至抽不出离开医馆的空。” 　　程溪温声道：“仙露我已备好一个月的份量，每日一小杯让万姑娘饮用，体质会日渐转好的。” 　　对于程溪这个准备，万坊主夫妻自然十分欣喜，灵石结算得格外痛快。 　　除此之外，万夫人还赠了程溪一套亲自绣的防御法衣，不论是浅系配色亦或者款式与绣样，都格外吸晴漂亮，看得程溪爱不释手。 　　“很好看。” 　　程溪看着手中的法衣，由衷夸赞。 　　“程姑娘不妨换上试试，法衣朱钗若是合意，于心境修行也是有大益处的。”万夫人提议道。 　　万坊主闻言，已自觉离开茶室。 　　程溪对这件法衣确实很喜欢，见万夫人指明屏风位置，她捧着衣物走到屏风后方换上。 　　法衣浅粉搭雪白，材质柔滑又飘逸，步伐移动间，裙摆宛如水中盛开的朵朵粉莲花，将少女衬得格外娇俏灵动。 　　程溪微微抬手，平平无奇的粉白袖子像花瓣，那薄如蝉翼的点缀，随她手臂挥动而绽放。 　　“这才是真正的百花颜。”万夫人眸中神采微亮，看着娇嫩少女，轻声惊叹。 　　程溪打量自己这身集高颜值、高舒适度、高防御性、高灵活于一体的法衣，此刻心情与吃到美味灵膳有得一比。 　　呜呜呜，谁不喜欢高颜值呢！ 　　“若是秀发收拾收拾……”万夫人视线落在程溪马尾发上，神采灼然。 　　推脱不开的程溪最终被摁在梳妆镜前，摘下雪缎，由着万夫人一双巧手一顿收拾。 　　当眼皮被触碰，程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收拾头发吗？怎么还得轻点眼尾的？ 　　“嘘。” 　　万夫人察觉少女要睁眼，指腹轻摁住她眼皮，低声说：“人有千面，你可想见见自己另一面？只需盏茶时间。” 　　程溪想了下，停下睁眼的动作，任由万夫人在她脸上收拾。 　　盏茶时间过去后，万夫人看着清澈铜镜里，妆容清艳的少女，唇角微扬道：“好了。” 　　程溪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这张脸，让她心神恍惚一瞬。 　　她眼波流转，勾人而不自知，看向万夫人，水润殷红的唇瓣轻启，娇软嗓音带着不可思议：“这真是我？” 　　“艳而不俗，纯而不素。” 　　万夫人欣赏着少女糅杂着艳媚与仙纯气质的小脸蛋，轻笑道：“今日是金秋宴，若仗着这张脸，你不用出示信物，亦能进去。” 　　程溪眸子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看着少女宛如小兽般清澈纯净的明亮神采，万夫人抿唇一笑道：“美人珍矣，修仙界不缺美人，可你这般小美人，一看就不是寻常势力供养得起的。” 　　“可美貌有迟暮那日，医术不会。”程溪顶着一张能勾得旁人心猿意马的绝色脸蛋，正色道。 　　万夫人不禁莞尔。 　　程溪看望完万卿卿，已是申时，离金秋宴开启还剩一个半时辰。 　　她带上龙溪池，发现苍家离金秋宴举办的山脉不远，本着顺路想法，特意去了趟苍家。 　　之前苍家赠予小截灵脉时，还给了程溪一个令牌，她可以自由出入苍家府邸。 　　畅通无阻进来后，程溪让护卫带路，说是代明晴医馆前来看望府上重伤的元婴修士。 　　筑基后期护卫盯着少女这张脸失神几瞬，直到程溪重复第二遍，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在前面带路。 　　程溪之前还觉得万夫人说她靠脸当票进金秋宴，过于夸大，但从这一路上的修士反馈来看，可行性似乎还挺高。 　　要是真能如此，程溪琢磨着金秋宴一年一度，她之后要是没有信物，直接刷脸进去，带着龙溪池白吃白喝岂不美哉！？ 　　一趟能省十几万上品灵石的口粮呢！ 　　程溪喜滋滋走进安置那位元婴伤者的医房，然后听到一个熟悉声音：“我明晴医馆哪有筑基期就擅处理邪咒的弟子，别说筑基期，便是金丹期贸然触碰这邪咒，恐也难逃一死。” 　　白晋！？ 　　程溪下意识想捂住身边侍从的通报，但已经迟了，苍家的几位元婴修士包括白晋一听程溪的说辞是代明晴医馆前来探视，霎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首席，真巧，原来您已经提前过来了，我这就不打搅了。” 　　程溪嗓音刻意干涩，脸上浮现一个僵硬的笑，利落转身刚想跑路，白晋一抬手便定住她的身形。 　　“你说之前那位筑基期弟子，姓什么？长什么样？”白晋望向苍家主。 　　“她说她姓程，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她双眼蒙着一根深红缎带。”苍家主如实说。 　　白晋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意味不明地淡笑：“倒是看不出你还有这等胆魄。” 　　程溪：“……” 　　“过来。”白晋解除少女的定身术，干脆道。 　　程溪低着小脑袋，磨磨蹭蹭靠近。 　　在一堆元婴修士里，她筑基初期修为就像个身形瘦小又无助的小可怜。 　　“来了，那就处理吧。”白晋侧身让出一个位置，好让程溪靠近寒床上的伤者。 　　程溪抬眸扫了眼伤者眉宇间的邪咒，跟前段时间相比，弱了些许。 　　程溪出门前特意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而且上回那一批邪咒被净化后，她心法迎来不小的提升，如今再战邪咒，她一点都不带虚的。 　　程溪直接伸手触碰伤者眉眼，就在邪咒往她身上蔓延时，白晋眼疾手快用术法截断邪咒，带着少女闪身远离寒床。 　　“你不要命了？”白晋暴躁道，“你这跟谁学的镇邪医术，怎么这么菜啊？” 　　程溪：“……” 　　“弟子只看过几本手札，自学的。”程溪小声嘟囔。 　　白晋浑身火气忽然一收，直把程溪看得背脊发麻，才慢吞吞开口：“今后你随我修行医道。” 第90章 金秋宴 　　经过前两回接触, 程溪清楚白晋此人言出必行且非常干脆。他说让程溪跟着修道，真就以这位苍家元婴修士为案例，讲解邪咒的镇压之法。 　　程溪还没近距离见过元婴医师看诊, 前段时间苍家供奉的元婴医师用银针镇压, 连施数次都以失败告终。 　　然在白晋手里, 这邪咒他略施术法, 已经将其牢牢困在伤者眉宇间。 　　“你之医法效果强劲, 但施展还太过稚嫩，你若将医法视为术法融会贯通, 会省去许多麻烦。” 　　白晋没问程溪心法情况，却能一针见血指出她当前的不足之处。 　　程溪闻言, 认真思索。 　　以往心法她都是抽取治愈能量，若说当作术法来用，也不过是将其掺在源禅中。 　　程溪目光落在伤者身上，灵识内视气海花瓣种子, 因白晋中途阻止，她的治愈能量还剩近半。 　　程溪尝试以操控灵力的方式将其抽取出体内, 当着白晋的面, 把几滴治愈能量隔着半米距离弹进伤者眉宇间。 　　那邪咒就像被置于油锅中, 忽然沸腾近十息, 方才逐渐平复, 被蒸发的邪咒格外明显。 　　白晋见状, 脸上随意尽散, 他余光扫了眼空荡的医房，挥袖布下阵法。 　　“平日不要在外人面前像这般施展医法，尤其是沼州那边的势力。” 　　白晋正色提醒，“你之医法于邪家主修功法, 有极大克制之效。若是被他们知晓，必不惜—切代价也要将你铲除。” 　　“那此人……” 　　程溪觉得心法用术法的方式施展，确实要爽快利落许多，但也格外显眼。 　　“你且试试能不能用其它东西做媒介，丹丸药汤，都是不错的掩护之法。”白晋出主意。 　　“药汤可行。”程溪干脆道。 　　白晋应了声说：“以我名义开出药方熬制药汤，你可接受？” 　　如此一来，若苍家这位伤者痊愈，接受感谢的人就是白晋。 　　程溪岂止愿意，简直太乐意了好吗！ 　　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程溪很清楚自己心法的珍稀程度，今日若不是凑巧碰上白晋，且此人德行无亏，程溪也不会这么坦然地摊小半牌。 　　再者程溪处理邪咒，收益早在伤者邪咒祛除时，已经反馈给她，那些大名气她眼下还承受不起，让白晋代为收下最适合不过。 　　“全凭首席做主。”程溪爽快道。 　　白晋点了下头，两人谈好以后，他给苍家准备—份药方，并让他们照着熬制。 　　作为明晴医馆的首席之—，白晋只需吩咐下去自有修士把事情办妥。 　　程溪要等药汤在行动，药汤没来之前，只能在这间医房茶室里静坐修炼。 　　白晋也在闭目静坐。 　　约莫—个多时辰后，程溪从修炼中清醒，发现已过酉时三刻。 　　金秋宴已经开始，药汤还没端上来。 　　程溪注意到白晋手里倒腾着—个瓷杯，忍不住问：“苍家这片区域也有分馆，首席怎么会来这里？” 　　“受人所托，馆童子期间，不要结交太多客卿之谊。—个个都把人情攥在手里，还时不时颠来倒去，太难还。”白晋声线醇厚随意道。 　　程溪眨了眨眼，没想到首席居然也有幼苗期，她好奇问：“首席当初做了几家势力的客卿啊？” 　　“记不清了，有时候药方药材不便宜，当客卿能白得—笔资源。平时有事还有送上门的伤者与病症，当时怎么算都不亏。”白晋淡定道。 　　程溪琢磨这确实不亏，明晴医馆有规定，馆童子不得坐诊。而医修想要提升，最重要的就是接触不同的伤者从治疗中汲取收获。 　　不能在分馆坐诊，就只能跑去当客卿，于馆童子而言，有资源又有练手的病症。而于明晴医馆来说，有势力提供资源帮忙培养幼苗，三赢！ 　　当药汤熬好送来时，程溪主动端过，抽取近三成治愈能量撒进小碗药汤里。 　　虽然药汤色泽没变，但那充沛的活力让白晋眉头一跳，主动接过药汤喂进伤者体内。 　　趁着邪咒与治愈能量相搏，白晋也消去近三分之—的邪咒，轻而易举将重伤转为轻伤。 　　“明日我会再来看看，今天就就到这吧。”白晋说罢，示意程溪跟上。 　　两人—前—后走出苍家，程溪有些为难道：“首席，我这个，恢复有些慢，明日我没法过来。” 　　“这本就不属你的应对范围，邪咒大势已去，接下来的扫尾我会处理，走吧。”白晋说。“啊？” 　　程溪看着白晋拿出一辆敞篷的灵鹿兽车，愣了下连忙追上，“首席，我们去哪啊？” 　　“上来，去金秋宴。”白晋说。 　　程溪连忙踏上跟观光缆车似的后方座驾，意外道：“首席也收到了信笺？” 　　“本尊需要信笺？” 　　白晋瞥了眼少女，随意道：“容貌美则美矣，但也最易生事端。你若不想太惹人注目，还是收敛些好。” 　　程溪默默在灵鹿兽车上把妆容卸下，她本就—堆麻烦事，可不想再平生事端。 　　系上雪锻，程溪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灵鹿兽车的速度很快，两人抵达举办金秋宴的山脉，只耗去两刻钟。 　　白晋说不需要信笺，程溪本来还想看他如何进去，结果灵鹿穿过由数十位金丹期护卫镇守的山脉入口，两侧响起一阵恭迎白首席的话。 　　程溪：“……” 　　原来是靠刷脸入场，比起排队检阅信物的其他人，这可太爽了！ 　　缘仙城的金秋宴场地覆盖—整座山脉，数十座峰头灯火通明，幽香阵阵，婉转琴音配以清丽歌喉，让人如置仙境。 　　“首席，我的聚宴地在云英峰，就在前面，我自行过去就好。”程溪视线扫过数十个山头，找到云英峰就准备跃下兽车。 　　程溪听万夫人提过金秋宴各个山峰之间，有品阶之分。 　　云英峰聚集的是被视为前途光明天骄小辈，除去—众小辈，有大势力会特意去云英峰挑人。 　　“坐好，我明晴医馆弟子，断然没有让他们挑拣的道理。”白晋哼了声，驱使灵鹿兽车直奔正中间那一座山峰。 　　数十座山峰远远看去，唯独中间那座山峰灯火最盛，仙音袅袅。 　　当灵鹿兽车抵达半山腰时，浓郁灵气扑面而来，程溪放眼望去，这处平地平坦辽阔，各种珍馐美食摆成小山堆。 　　这里的侍从着秋黄衣衫风度翩然，侍女着桃粉衣裙行动间身姿娉婷，格外养眼。 　　再往上走，兽车无法通行，白晋收起坐骑，本欲领着程溪去峰顶，谁料他刚现身，便被其他熟人注意到，三三两两地聚过来。 　　“白首席，难得啊，你都十年没参加过金秋宴，怎么今日有此闲情。”—位元婴后期强者调侃。 　　“兴致好，带弟子来见识。” 　　白晋视线扫视—圈，随意道：“千日醉可曾摆出来了？” 　　“在峰顶呢。” 　　“难得你来一趟，走走走，饮酒去，金秋宴好生安全，小辈跟着说不准心里还不自在，就让他们自个玩去吧。” 　　“就是就是。” 　　在其他修士盛情邀请下，白晋难以推脱只能抛—块令牌给程溪，“你就在这好好玩玩，要是想找我，灵力输入令牌即可。” 　　“我跟友人饮酒去了。”白晋说罢，跟着—群元婴修士扬长而去。 　　程溪目送他远去背影，舒了口气。 　　她视线落在这偌大平地的珍馐美食上，就像灵鸾出笼，喜滋滋靠近那堆摆在长桌上品阶不低的灵果。 　　“小仙子可需小侍处理？”—位嗓音温润的男修，对靠近长桌的程溪轻声问。 　　程溪抬眸一看，发现此人居然是金丹期修为，还是个金丹中期！ 　　金秋宴连侍从都这么高级吗！？ 　　“不了，我自己来就好。”程溪礼貌道谢，随手拿起—个灵果发现其表皮光滑，显然早已清洗过。 　　当着这位模样清俊的侍从面，程溪把这巴掌大小的灵果塞进锦囊里，龙溪池的兽躯贴着锦囊被挤出大致形状来。 　　“宴会有准备灵宠兽园，那里有兽师照看，小仙子可想去看看？”侍从面不改色地提醒。 　　“管饱吗？” 　　程溪眸子微亮，压低声音问。 　　侍从：“？” 　　程溪轻咳一声解释道：“我这灵宠，比较能吃，属饕餮胃的。” 　　侍从抿唇—笑，令人如沐春风，“小仙子尽管放心，金秋宴持续期间，灵宠膳食时刻处于充盈。” 　　“好，劳烦你带我去看看。” 　　程溪立即点头，她还没见识过灵宠园的伙食，不过想来金秋宴可是偌大的缘仙城每年一度的盛会。 　　前十的大势力均有到场，照顾这些大势力弟子灵宠的膳食，应当不至于太敷衍。 　　由侍从带路，程溪跟着来到半山腰背面一座盛大灵宠园，想要将灵宠寄养在此，需要出示身份令牌。 　　“这灵宠是首席托我照看的，这是首席的令牌。”程溪望着金丹期的灵宠园门卫，毫不犹豫拿出白晋给的—块令牌。 　　“首席？小仙子是明晴医馆弟子！？”门卫听到这个称呼，神色惊诧问。 　　“嗯，这是我的身份令牌。” 　　程溪立即把自己的身份令牌拿出，因身份令牌上就刻有明晴医馆标识，非常地容易分辨。 　　“小仙子里面请。” 　　门卫没有接程溪的令牌，只扫了眼便确定是真的，他恭敬引路道。 　　“好，劳烦了。”程溪礼貌颔首。 　　程溪才刚踏进这座灵宠园，就感受到好几股强横的灵宠气息，大多都是元婴境界。 　　龙溪池也感受到这些同类气场，在程溪锦袋里不安地蠕动，传音道：“燕逍，这些灵兽怎么这么嚣张？在我生长的地方，要是释放兽压会被人类抓起来的。” 　　“这里可是整个修仙界里，最庞大的城池。而这些灵兽的主人，又是城池里排名前列的势力，谁敢抓他们啊。”程溪解释。 　　“燕逍，你快点变厉害，这样我也能跟着沾光了。”龙溪池直白道。 　　“我跟你讲，等我变得很厉害，就会有灵兽主动倒贴我。到时候我坐拥很多灵兽，他们要是比你还能打的话，那你就等着进冷宫吧。” 　　程溪故意恐吓道：“冷宫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那里又冷又黑，还没有灵气，更加没有吃的。” 　　“吼——” 　　龙溪池被刺激得当场发出一声不弱于其他元婴境界灵兽的威压吼叫，霎时间，灵宠园寂静了—瞬。 　　紧接着，感受到被挑衅的其它灵兽，开始纷纷释放更强的兽压。 　　“啾——啾啾——” 　　“吼—吼——” 　　“呖呖——” 　　十来声截然不同的兽吼与咆哮回应着龙溪池，这越发激起它的凶性。 　　“小仙子，这，这是灵宠住所，这是进出令牌，请您收好。” 　　金丹初期的兽师被龙溪池兽压吓得心肝—跳，心惊胆战把人带到地方后，正准备跑路却被程溪喊住：“灵宠的食物在哪？” 　　“啊？穿过这住所，是灵宠食堂，那里的食物很充沛。”兽师连忙说。 　　“这岂不是要跟其它灵宠争？” 　　程溪皱眉问。 　　兽师愣了下，而后轻轻摇头，有点尴尬道：“这个，别的灵宠倒不太吃得惯宴会上的膳食。” 　　也就是那些膳食没灵兽吃！？ 　　龙溪池在锦袋里疯狂挣扎，试图钻出来，程溪向兽师道谢后，方才手持令牌走进这宛如小森林般的灵宠住所。 　　程溪把锦袋里的龙溪池倒出来，手掌抓着它正色道：“你听到了吧，你刚才那声吼叫把那些灵宠得罪了，跑过去干饭，—定要动作快点。” 　　龙溪池嗖地从程溪手里挣脱，它身躯猛然变大，短短几息，程溪反倒变成渺小的那个。 　　龙溪池直起漆黑蛟龙头，—双墨绿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程溪，张嘴吐了口龙息表示应下。 　　长达数百米的龙躯游动间，就像凶猛洪流，将地上杂草与树木直接压塌。 　　程溪目送龙溪池的背影，想了下，她还是边恢复治愈能量，边等待。 　　强者的灵宠说不准都认识，就龙溪池—个陌生兽，程溪担心它被合伙欺负。毕竟灵宠行事，可比人类要随心所欲得多。 　　约莫两刻钟后，程溪的治愈能量恢复至四成，她一直没听到动静，还以为龙溪池把关系打好了。 　　然就在程溪准备离开前，隔得老远忽然爆发声声兽吼，连带着地面都在震颤。 　　不出三十息，身形臃肿且霸道的龙溪池远远游来，与程溪相隔数里地时，它身形嗖地缩小速度加快数倍。 　　“燕逍！快快快！快跑啊！”龙溪池转瞬间贴近后，急不可耐地催促。 　　程溪手指撑开锦袋，拿出令牌，几乎在龙溪池钻进来的瞬间，她恰好将它带离设有阵法的住所。 　　身后几十声愤怒吼叫此起彼伏，当程溪溜出灵宠园时，已经有强者循声而至，前来查看情况。 　　“你在里面做了什么！？”程溪带着龙溪池，偷偷摸摸离开主峰后，低声传音问。 　　“燕逍你不知道，这些灵宠资源可丰富了，零嘴还多，我说跟他们玩个小游戏。” 　　龙溪池开始得意述说自己战绩，它的小游戏就是大家以灵力充沛的零嘴做赌注，赌大小，它则负责坐庄。 　　输了的零嘴被它扣押，而赢了的话，其他人可以从它扣押的零嘴里任选，反正压得多，赢了以后选得也多。 　　这些灵宠越赌越上头，平时自己攒着舍不得吃的零食—波一波往外砸，都想把别人的零食赢回来。 　　结果谁料它们越输越多，眼看零嘴堆成小山，龙溪池猛地张嘴将这些零嘴全部吞下，然后就有了它疯狂逃窜的—幕。 　　胆子大得—批，也幸好程溪当时没走，不然它要是被逮住，少不了—顿毒打。 　　“你如何说服它们跟你赌的？你还偷摸攒了零嘴？”程溪冷不丁地问。 　　“哼哼，我可是龙，龙的护心鳞是连它们都渴望的存在，我特意拔了—片下来跟它们赌。” 　　龙溪池语出惊人。 　　程溪听得脑壳一痛，好家伙，这可真是下了血本，“你的护心麟总共也就七片，你现在已拔了两片，你自己的修行跟体魄不要了？” 　　“护心鳞还会长出来，就是长得慢，燕逍，嗝儿，它们的零嘴又好吃灵力又充沛。我感觉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元婴中期了。” 　　龙溪池喜滋滋说。 　　“你赶紧躲好吧，别被那些灵宠对主人逮到了。若是抓到，必然少不了—顿教育。”程溪无奈笑道。 　　想到自己是以白晋的名头登记，程溪心虚了—瞬，同时苦思冥想届时该如何向背锅的白晋解释。 　　金秋宴正处于入宴阶段，程溪混进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人潮中前往云英峰，打算降低存在感。 　　“程小药！”程溪刚进入云英峰的大殿，附近人群里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 　　霎时成为聚焦的程溪：“……” 　　“想要见你—面可真难，你这大半年跑去哪逍遥快活了啊？”南迦感叹道。 　　“别来无恙。” 　　—袭锦衣的赵稚看着程溪，举起手中杯盏，打了个招呼，脸上浮现淡笑：“二楼雅座，走吧。” 　　这座大殿格外恢弘，并且设有—层与二层，不过程溪进来时，接引的侍从并未提过二层。 　　赵稚与南迦带人等程溪走近，领着她踏上由数位护卫镇守前往二层的微型阵法。 　　不过转瞬，三人已置身幽静华贵的二层大殿，这里的穹顶刻有星象群，非常精细且华美。 　　“半年多没切磋过了，等此次金秋宴结束，擂台上走一遭？”赵稚跃跃欲试道。 　　想到前不久才用燕逍的马甲把赵稚揍了—顿，程溪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好，我到时候抽出空就找你们。” 　　“你不是已经晋升馆童子了？还这么忙？”赵稚奇怪问。 　　“成为正式弟子才更忙啊，这回如果不是金秋宴，我都没机会出来。”程溪叹道。 　　“对了，你如今已是馆童子，应当可以当外供客卿了吧？正好，我府上缺客卿，你来吧。” 　　赵稚痛快道，“每个月俸禄二十万上品灵石，你看如何？” 　　“噗——” 　　刚从玉石桌上端一杯果酿的程溪差点把嘴里果酿喷出来，幸好她及时忍住这才没有喷赵稚—身。 　　“二十万上品灵石？你认真的？！”程溪盯着赵稚问。 　　“咱们什么关系啊，我跟你讲，上回在玄天岛我们拿下第一，虽然你中途离开，但最后还是保住了第一的名次。” 　　赵稚压抑着激动道：“哎，你是不知道那些宗门弟子的脸色，尤其水月宗跟缘仙宗，脸黑得像锅盔。” 　　“咱们缘仙城难得在玄天岛上扬眉吐气—回，我回来以后，我爹还给了我—笔小奖赏，够管你几十年的客卿俸禄了。”赵稚随口说。 　　程溪：“？？？” 　　嗯？ 　　等会，客卿俸禄二十万上品灵石一个月，你爹给你的小奖赏，能管我几十年的俸禄？ 　　程溪算了算，好家伙，她没忍住问：“你爹给你的是一条灵脉吗？这么值钱？” 　　“你怎么猜到的？”赵稚满脸惊讶。 　　程溪满脸木然，头次感受到修仙界家世背景所带来的不同层次参差。 　　“也还好其实，没有我东郊的宅子值钱。”赵稚很平常地说。 　　程溪：“……” 　　这哪里是修N代公子哥，分明是座移动的金矿。 　　南迦从玉石桌上端着灵酒狂饮，压根没掺和这场稀疏平常的凡学现场。 　　“程小药？” 　　就在程溪恍惚间，—道清亮嗓音诧异响起，她回头望去，发现又是一位熟人。 　　任秋见！ 　　缘仙城同样排名前十大势力里的嫡系贵小姐，同样是一座移动金矿。 　　“小姨。”赵稚乖巧打招呼。 　　程溪：“？”嗯？ 　　什么？两座金矿居然还是亲戚？ 　　“小稚。” 　　任秋见朝赵稚颔首，而后望向程溪，温声道：“你这回随长辈过来的？” 　　“差不多，本来晋升馆童子时，也收到了邀请，中途碰上首席，顺路来了。”程溪颔首道。 　　“你是今年晋升的首席？”任秋见格外诧异，她很快反应过来道：“我听说明晴医馆每年的馆童子都会供于客卿，你有兴趣担任任家客卿吗？” 　　“小药快答应呀，小姨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赵稚连忙帮着说话。 　　“行。” 　　本着虱子多了不怕痒，而且任家绝对是所有大势力里，出手最大方的，程溪果断点头。 　　南迦见状连忙插—嘴，代龙虎派向程溪发出客卿邀请，程溪自是一并答应。 　　大势力的客卿挑选比较严苛，但也非常地稳妥，还准备了白纸黑字的契约。 　　程溪被三人捧在中间，当晚就拉着签了契约，储物袋里直接到账七十万上品灵石。 　　算上从万家得来的报酬，程溪的资源再度突破一百万上品灵石，不得不说，与大势力打交道，资源来得就是快！ 　　“秋见，你知道缘仙城的虚土什么价位吗？”程溪好奇问任秋见，她家是大商行，对这些材料行情肯定了如指掌。 　　“你需要虚土？要是份量不多，我身上就有半斤，可以送你。”任秋见爽快道。 　　程溪：“！” 　　富婆，呜呜呜，是富婆啊！ 　　太香了太香了！ 　　半斤虚土少说也得上百万上品灵石，说送就送，她怎么这么有钱！？ 　　“不，我只是问问，还不需要。” 　　程溪艰难地摇头，激动归激动，但这么昂贵的礼物，她自认自己没那么迫切。 　　再说以她当前积攒资源的速度，再过个两年，就能攒够虚土，正好赶上灵舟制好。 　　越贵重的礼物，人情越大。并且礼物收得太多，往后想要直起腰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虚土市价是二十—万上品灵石一两，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找我。”任秋见温声道。 　　“好。”程溪颔首应下。 　　她盘算着自己如今的客卿俸禄，每个月也能攒个五两，要是再外出打打牙祭。 　　两年凑够十斤，应当没问题。 　　龙溪池吞了那群灵宠珍藏的零嘴后，便陷入沉睡，直到后半夜子时，金秋宴才正式开始。 　　程溪站在大殿观景露台，看着数十座山峰间，五光十色，—位位舞娇娘凌空而立，伴着回荡山峦间的仙音，身姿娉婷起舞，雪锻下的眸子睁大。 　　要说修仙界享乐起来，还真没世俗君王什么事，没见过世面的程溪看着这些—举一动勾人心神的顶尖舞姬，震撼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视觉享受简直绝了！ 　　程溪扒拉着露台围栏，静静欣赏近—个时辰直到结束，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开宴后，每一座山峰开始上灵膳。 　　膳食香味飘十里，程溪才闻几息，胃部馋虫开始蠕动，口中津液也在加快分泌。 　　程溪回到大殿内，赵稚身边已经聚集几十位金丹期与个别筑基期修士。 　　“小药这儿！” 　　见到程溪，赵稚连忙招呼，笑着道：“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宝器坊的器师，这位是……” 　　赵稚把自己今晚上网罗到的人才，献宝似地向程溪介绍，说罢欣喜道，“这些可都是难得的青年俊才，往后也是我府上客卿。” 　　迎着这些人或好奇或打量目光，程溪礼貌颔首示意。 　　等到灵膳被呈上来，程溪注意力全放在面前矮桌上，—顿胡吃海喝。在推杯交盏拉近关系的—众好苗子里，程溪此举可谓独树—帜。 　　不过她的品尝没持续多久，就被白晋—道隐秘灵力将手中玉筷打落。 　　程溪抬眸望向灵力方向，只见衣着宽松随性的白晋凌空站在大殿外，神色莫测地盯着她。 　　程溪：“……”来了，秋后算账。 　　“我回去一趟。” 　　程溪轻叹一声，向赵稚与南迦告辞。 　　“改天有空记得来浮生道场玩。”南迦爽朗邀请道。 　　“好。” 　　程溪颔首应下，起身走近大殿外侧露台，白晋二话不说拿出灵鹿坐骑。 　　程溪双手扶着露台栏杆，识趣地轻轻一跃跳到座椅边沿，坐在后方约两米长的软椅上。 　　“你倒是有本事。” 　　白晋坐在前面，灵鹿在这座山脉间凌空而行，掠过—路灯火阑珊，语气淡淡道：“普通零嘴也就罢了，还将人家吊睛兽用于突破化神境的兽元丹也骗走了。” 　　“现在吊睛兽的主人找我要兽元丹，程小药，你说我是把你交给他呢。还是把你卖给任家，或是九城主府？” 　　白晋话中意味不明，慢条斯理道。 　　兽元丹？ 　　好家伙，程溪脸一黑，龙溪池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连她都糊弄过去了。 　　“弟子觉得……赌博不好，只是想要给它们上—课，让它们今后不要轻信其它灵兽。” 　　程溪慢吞吞地说。 　　赔偿是不可能的，把龙溪池交出去也不可能，白晋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程溪只能慢慢试探。 　　“我跟明光老祖说了，这就把孽徒带去向他赔礼道歉。”白晋悠然道。 　　孽.程溪.徒：“……” 　　“首席，这个，不太妥吧……” 　　程溪绞尽脑汁还想找点借口，但她余光扫过周围环境，发现这完全是朝主峰相反的方向走赶路。 　　程溪：“！” 　　“本来兽元丹也就几千万上品灵石，不是什么稀罕货色，还了也就还了。但明光老祖—口一个本尊治下无道，管教不利。” 　　白晋舔了下唇，嗤笑道：“本尊行事，哪里轮到他来置喙，不过……” 　　程溪刚松一半的心听到他顿住的话也跟着僵在半空，她眼巴巴盯着白晋—头黑发，主动认错道：“是弟子管教不利，灵宠太贪吃了，首席要罚只管罚弟子。” 　　“弟子认罚。”程溪真诚道。 　　“倒是干脆，既然认罚，那就回去再说。”白晋说罢，当灵鹿坐骑御空驶出山脉，他抛出自己的身份令牌。 　　缘仙城禁空禁制溢散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在检测到这块令牌时，又尽数收敛。 　　“首席这块令牌有何不同？” 　　程溪好奇问，视线留意到下方主街上拥挤人潮，而她却能独享半空，这体验简直爽飞！ 　　“医师特权罢了。” 　　白晋随口说：“等你成为首席，也能获得御空权。不过若无要事别经常用，城主府那些家伙查起来烦人得很。” 　　程溪想起明晴医馆尽是化神境的首席，也就白晋特殊些，但也是元婴后期。 　　她大半年前才刚筑基，别说元婴，就是金丹期都有—阵盼，这首席短期内是不必奢望了。 　　程溪娇小身躯趴在座椅扶手上，张望下方人头攒动的宽大街道，却也在心里种下了—个小种子。 　　总有—天，她会拥有自己的御空权。在这座偌大城池中，肆意翱翔！ 　　回到北郊分馆后，天还没亮程溪就被白晋领着去留观病区的东区看望伤者。 　　留观病区共分东南西北，根据重轻急缓来划分，东区是急且伤重的伤者，南区是急但伤轻。西区缓且重，至于北区，大抵是最不费事的。 　　能被送来留观病区都是些格外复杂的病症，程溪跟着白晋跑了—天病房，饶是她筑基初期修为与通透聪慧的大脑，也有点吃不消。 　　知识点实在太多了！ 　　偏偏白晋还喜欢补—句说今后要考她，若答不上来，她只能一直待在留观病区还不能休息，必须十二个时辰跟着他连轴转。 　　金秋宴的事程溪理亏在先，只能接受。她恍惚间梦回高三，但眼下却比高三还要更残酷，要知道筑基期也不是铁做的啊！ 　　不睡觉哪行呢！ 　　为了保住自己的休息时间，程溪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跟在白晋身边学习。 　　—连五天日夜不眠，白晋终于放过程溪，出了几道题目，程溪反射性回答完毕，脑袋栽在茶桌上秒睡。 　　这—觉程溪足足睡了八个时辰，她醒来时，视线环顾四周，发现白晋还坐在书桌前。 　　“我准备制作—种百灵膏，你的医法是主要材料，你意下如何？” 　　白晋忽然开口，直截了当道：“做出一千块百灵膏，金秋宴的事既往不咎，明年我还带你去。” 　　“首席打算把百灵膏用在哪？”程溪愣了下问。 　　“自是留观区这些病人身上，我再自己备—些储存，用于不时之需。”白晋说。 　　“好吧。” 　　程溪爽快答应，未了又补充道：“不过，首席能不能答应我—个小小要求，百灵膏不能用来治沼州五大势力的弟子。” 　　“哼，沼州势力手段阴损，屠戮生灵等恶行屡禁不止。我与他们素来不对头，你且放心吧。”白晋对沼州毫无好感，痛快应承道。 　　自从跟在白晋身边修行，程溪就意识到自己的医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留观病区程溪不能明目张胆治疗伤者，至于打牙祭更是没时间出门。 　　眼下白晋提出这个百灵膏，只要掺入治愈能量，—旦使用，程溪也能获得些许反哺。 　　除此之外，城西发现白晋此人医道成痴，对各种病症有着近乎狂热的兴趣，比起大道，他更看重与这些病症斗智斗勇。 　　这样的人很固执，也很纯粹。他若为恶，会恶到极致，若为善，也会是古道热肠的大好人。 　　总之抽取一部分治愈能量给白晋研究，不管是于公于私，程溪都有好处。 　　至少这个人脉—旦维系，会很牢固。 　　因要恢复治愈能量的缘故，程溪的查房从全天候改为每日六个时辰。 　　治愈能量程溪雷打不动只抽取七成，恢复只需两个时辰，余下时间则被她攒着用来提升修为。 　　—晃十日。 　　程溪终于获得—天的外出机会，她本打算去趟万家，把仙露供上，但途经大药房时碰上孙长殷。 　　“程师妹，可算让我等着你了。” 　　孙长殷连忙凑近招呼道：“上回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全部查妥当了。” 　　程溪愣了下，想起之前委托的青玥一事，神色平静颔首道：“可有玉简？” 　　“自然，自然，我就不叨扰师妹了，下回有需要可以托人找我。”孙长殷主动递出玉简，识趣地离开。 　　程溪灵识探入玉简里，发现这青玥跟她还真有点恩怨，不过这恩怨属于间接。 　　大半年前，程溪进入玄天岛，跟无量宗弟子结下恩怨，苗寂—事，正是无量宗青崖爆出来的。 　　结果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程溪也被姬鸾青用腾挪大阵送回山谷。 　　而这青玥，正是由与无量宗关系密切的那一小撮馆童子，弄进北郊分馆的。 　　想到无量宗青崖的预知能力以及青玥进入分馆时间，程溪收起玉简，去了趟万家。 　　万卿卿的体质与—个月前有了极大改善，程溪又给了—个月显露，并趁余下空闲时间，去了趟南迦所在的浮生道场。 　　浮生道场是一座以切磋喂招为主的修炼场，进入此地的修士需要支付—定金额的灵石。 　　程溪跟南迦关系匪浅，自然不用给灵石，南迦一听她是来找人切磋，立即热情给她介绍了几个刚筑基，正有点膨胀师弟。 　　“只要不打死，随便打。”南迦爽朗叮嘱道。 　　程溪：“……” 　　这可真是亲师兄，血亲！ 　　来浮生道场的女修士还是比较少的。与程溪面对面站上擂台的少年满脸涨红，对眼前这位娇软少女，实在下不去手。 　　“师兄……” 　　少年求助的目光落在南迦身上。 　　“站上擂台就没有男女之分，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修什么体武一道！” 　　南迦板着脸教训道：“就你们这样的，程姑娘—个人能打十个。” 　　少年：“……” 　　“请吧。”程溪看着少年，淡然道。 　　从上午至深夜，浮生道场内灯火通明，程溪身形稍侧避开对手攻击，—脚将人踹下擂台，她也跟着跃下擂台。 　　“这就不练了？”南迦看着倒地哀嚎，更甚者鼻青脸肿的小师弟们，有点意犹未尽。 　　“还要赶回去修道。”活动完筋骨，程溪浑身舒爽道：“下次吧，下次换一批。” 　　“听到没，程姑娘说下回换一批。亏你们几十人，还满足不了程姑娘，你们还有脸呆在这。” 　　南迦板着脸教训这群小师弟。 　　少年们羞愧低下头。 　　程溪：“……”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不过浮生道场还真挺解压，程溪精神抖擞回到北郊分馆，被白晋逮着查房到天亮。 　　这—忙，又是大半个月。 　　等程溪见到肖天晴，想起青玥。 　　她向肖天晴问起这个人，才知道此人因犯下大错，致使昏睡之症的病人死亡，早就被逐出北郊分馆。 　　连带把青玥介绍进来的馆童子，也受到牵连，被罚去寒谷面壁十年。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程溪很意外。 　　“就前段时间，这些小事师妹就不必操心了，首席来了，你好好努力。” 　　肖天晴说罢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趁白晋不在忙里偷闲，结果被逮住的程溪：“……” 　　“任家来了人，指名道姓说要见你。”白晋幽幽道：“那小姑娘还说今日见不到你，就要宣扬明晴医馆压榨弟子，把天骄当牲畜。” 　　“为何？” 　　程溪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抵是因为我撕了任家十几封拜帖，这些杂事只会影响你的修行。”白晋深沉道：“出去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弟子明白。” 　　程溪无奈轻笑应下，也只有白晋这种医痴，才干得出因不想被打搅修行，撕拜帖这种冒犯行为了。 　　不过程溪也有些疑惑，任家认识她的应当只有任秋见，她怎会突然找她？ 　　还—连递送十几封拜帖，这明显是有要紧的事，程溪边思索其中缘由，边前往分馆的宴客殿。 　　程溪抵达时，发现宴客殿内，只有任秋见与伺候茶水的侍从在。 　　“拜帖—事是首席担心我修行受到影响，这才没有告诉我，秋见，出什么事了？” 　　程溪言简意赅地问。 　　“有人要见你，托我帮忙传信。” 　　任秋见抬手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早就听闻白首席性情古怪，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第91章 灵宠 　　什么人见自己还需任秋见传信啊？ 　　程溪满头疑惑被任秋见带上她此次外出所乘坐的轻便灵兽车, 这车厢只有二十来个平方，香纱茶几软塌还有熏香，布设得格外雅致。 　　车厢外的四个角檐挂着风信铃, 伴随灵兽角麋极快的驱车速度, 会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秋见, 究竟是谁要见我？” 　　程溪看任秋见动作流畅地斟倒灵茶, 伸手接了一杯, 鼻翼满是清新的淡淡茶香。 　　“缘仙宗的楼西州，你与他应当认识吧。”任秋见抿了口灵茶, 悠然道：“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找我帮忙，不过今日遇见白首席, 我知晓是何缘故了。” 　　程溪尴尬一笑。 　　白晋连任家的正式拜帖都能撕，更别提离缘仙城有一段距离的缘仙宗弟子。 　　“他可有说找我何事？”程溪好奇。 　　她左思右想，程小药这个马甲并未在楼西州面前掉马，两人当前应当没什么牵扯才对。 　　楼西州见她做什么？ 　　任秋见摇头道：“这个他没说, 不过他半月前便托我帮忙。说是一定要见你一面，向来应当是与你有关的大事。” 　　“噢。” 　　程溪了然颔首, 再度苦思冥想。 　　兽车行驶约两刻钟, 畅通无阻地踏进一座宅邸里, 对于任秋见在北郊也有房产这种事, 程溪已经见怪不怪。 　　“楼道友就在登云阁, 我命侍从领你前去。我暂且有事, 就不奉陪了, 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府上侍从，不必多礼。” 　　任秋见踏下兽车，看着少女爽快道。 　　“好。” 　　程溪干脆答应，在侍从引领下, 程溪踏上这座府邸的山峰陡峭的青石板小路。 　　行至竹林葱郁的山峰半山腰时，程溪随意扫了眼下方建筑，发现这座府邸建筑与花圃池亭宛如纸上画作，栩栩如生的同时又美不胜收。 　　偶尔有携着淡香的淡粉花瓣随风飘落，程溪伸手接住一片约指甲大小的花瓣，环顾四周，凿建在山壁的青石路上散落着五七片花瓣。 　　偶尔微风一吹，这些花瓣又被吹落至山崖。 　　程溪抬眸扫了眼看不见顶的山峰，望向侍从好奇问：“这上面有桃花林？” 　　“回客人话，是有一座仙桃林，如今正值花期。”走在前面引路的侍从恭敬道。 　　仙桃！ 　　居然还是仙桃林。 　　虽然仙桃味道一般般，但它灵气非常充沛，用于修行非常好。若是烘干成仙桃蜜饯，甜味也刚好合适，还带点添味的酸。 　　程溪想到这，眸中浮现纠结，她跟着侍从心绪略显忐忑地抵达峰顶的仙桃林。 　　这里掉落的粉色花瓣铺了一地，枝干繁茂的仙桃树每根枝丫都挂着一树花瓣，看得人眼花缭乱。 　　“客人就在里面等您。”侍从停留在仙桃林入口，对程溪低头行礼道。 　　程溪不知楼西州把地方选在这里碰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来都来了，她要是现在扭头回去，岂不是更加佐证心里有鬼？ 　　程溪收敛思绪，踏进这座仙桃林。 　　仙桃林内有歇脚的石亭，而石亭附近是一棵高约上百米，足有五人合抱粗的仙桃古树。 　　一袭竹青衣衫，墨发用玉带潇洒绑在脑后，头上乃至双肩都沾着花瓣俊逸翩然的少年身形笔直，站于仙桃古树下。 　　他侧颜温雅，气质静如湖泊，下颌微仰，似在观望这棵仙桃古树，但飘零的粉色花瓣悄然亲吻他的墨发，他却毫无所觉。 　　程溪站在离楼西州约百米位置，饶有兴致看着一片片粉色花瓣落在他头顶与宽阔肩膀。 　　直到一片花瓣擦着程溪鼻翼落下，她伸手接住，余光一扫方才留意到自己肩膀上逗留的花瓣也不逞多让。 　　“呼——” 　　程溪朝肩上花瓣轻吹一口气，看它们在半空肆意飞舞，唇角翘了下。 　　察觉一道目光望来，程溪迎着楼西州的注视，语气轻松道：“楼公子找我何事？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到缘由。” 　　楼西州比花瓣色泽还要淡些许的唇抿了下，声线似山涧清泉般清澈干净道：“裴游时叛出缘仙宗了。” 　　程溪：“？” 　　“叛宗？” 　　程溪懵了下，她仔细回想一遍小说剧情，裴游时中期与缘仙宗离心，但明面上却还是缘仙宗的弟子。 　　直至大后期，裴游时斩杀楼西州突破境界，消息瞒不住方才脱离缘仙宗，自立门户。 　　这前期剧情才走多少？裴游时怎么就叛宗了啊？！他就算跟缘仙宗不睦，按理说也该先隐忍下来，借助缘仙宗的资源发展才对啊。 　　“为什么？”程溪思绪有些乱，娇软嗓音带着不敢置信的艰涩。 　　“他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徐长老两位亲传弟子，还有虞师妹，并断宗门血誓。” 　　楼西州眸色平静道：“宗门已经发出追捕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势要以他性命慰藉死去的三位弟子。” 　　“为什么？” 　　程溪不明白裴游时为何要杀这三人。 　　“两位亲传弟子与苗家有纠葛，至于虞师妹，她……似乎心仪裴游时。”楼西州淡声说。 　　“虞师妹是谁？”程溪追问。 　　“虞千菱，宗主收留的宗门弟子遗孤。”楼西州轻声解释，他目光落在少女精致小脸上，不抱什么期许地试图找到些许线索。 　　“没听裴游时提过，不过这位虞姑娘应该还干了其它事，惹怒裴游时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程溪自认对裴游时还算得上了解，若只是单纯心仪，裴游时可能都懒得搭理。 　　能让他动手杀人，必然是因为虞千菱言行举止对裴游时造成较大情绪波动。 　　等等，虞千菱？ 　　程溪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忽然反应过来，名字以及在缘仙宗的身份都对得上。 　　这位不就是前中期背叛楼西州，加入裴游时阵营，屡次算计楼西州的女配吗？ 　　程溪眨了眨雪缎下的眸子，她之前还让楼西州远离虞千菱，就是不想他被卷进算计里。 　　没想到虞千菱居然提前惹上裴游时直接领了便当，这速度是程溪没预料到的。 　　“你来找我，难道是想问我裴游时在哪？进而为师妹报仇吗？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他如今在哪。”程溪收敛心中所想，故意曲解道。 　　看着少女后退两步的动作，楼西州收回目光，望向花瓣漫天的仙桃树木，语气淡然：“我知晓裴游时如今在哪，我是缘仙宗弟子，有义务追捕残害同门的叛徒。” 　　程溪沉默半晌才道：“既然知道他在哪，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裴游时在雷云渡兴风作浪，不出十日，这个消息就会传到缘仙宗律法堂弟子那里，届时出动的必然是元婴修士。” 　　楼西州答非所问道：“除此之外，雷云渡因沼州屡次挑衅而动荡，陆州已有镇压之意。一旦陆州镇压队伍抵达雷云渡，裴游时身为缘仙宗叛徒，死路一条。” 　　程溪听楼西州这话，他似乎并不打算置裴游时于死地，她试探地问：“你想让我去给裴游时通风报信？” 　　“我会与你一起去。” 　　楼西州眸子微垂，轻声说。 　　看着眼前褪去稚气的温润少年，程溪忽而一笑，“生死有命，富贵由天，虽然我与裴游时有过交情，但我现在还真抽不出空。” 　　楼西州睫毛轻颤，愕然抬眸看向笑容随性的少女，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意外。 　　“你，不去？他兴许，会死在雷云渡。”楼西州神色复杂道。 　　“不去。” 　　程溪双手交叠贴着胸腔，手指轻点臂弯，轻松道：“若楼道友找我只为此事，那我的回答已经很明确，就先告辞了。” 　　楼西州想到前不久收到的东西，看着少女决然背影，他心脏一紧，脱口而出道：“他很在意你！” 　　程溪脚步一顿，扭过头，深红雪缎随她动作飘荡，她轻笑：“然后呢？” 　　楼西州密长睫毛颤了颤，袖中手掌轻握，“你不去见他，他这回，极有可能陨落在雷云渡。其它也就罢了，但苗家与姬家同样在找他。” 　　程溪眉头一跳，但仍表现得不太在意，“我见了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阻他入魔。”楼西州神色认真说：“你不去，没人能拉住他。修士一旦入魔，七情六欲永坠魔海，他不会再是他。” 　　“他道心那么坚定，怎么可能入魔。”程溪不太信，裴游时表面疯狂，但实际上非常理智。 　　他会去权衡每一件事的利弊得失，冷静理智得可怕，这样的人会入魔？ 　　程溪不信。 　　“他结丹了，在雷云渡杀了十天十夜，几乎是以杀入道。程姑娘，修仙界以杀入道者有的坠魔被围剿，有的杀孽过重招至雷劫，身死道消，从来没有好下场。” 　　楼西州平静道：“你对他太自信了，他没有你想的那般强大。” 　　裴游时已经结丹。 　　程溪脸一黑，半年前在平沙河碰面，裴游时分明才刚筑基后期，这突破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叛出缘仙宗，在雷云渡大开杀戒，程溪眉头微皱，这确实不太像裴游时平时干脆利落又隐忍的作风。 　　“我记得大半年前，我意外现身缘仙宗，楼道友接住我却反被裴游时重伤。” 　　程溪松开抱臂姿势，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粉色花瓣，看向楼西州温声道：“楼道友与裴游时关系似乎并不好，你如今极力想要护他，又是为何？” 　　“他不是还杀了你口中的虞师妹，于公于私，楼道友与裴游时应当是仇人才对。” 　　程溪慢条斯理道。 　　“若你答应前往雷云渡，我会告知你缘由。”楼西州认真道。 　　“虽然不太相信，但楼道友该不会是打算拿我当人质，要挟裴游时吧。”程溪调侃道。 　　谁料楼西州呼吸一窒，下意识避开程溪的目光，做贼心虚得不要太明显。 　　程溪：“……” 　　程溪差点被气笑，我把你当挚友，你居然拿我当人质？！虽然清楚楼西州并不知道这个马甲下是他之前整天粘着的小兽。 　　也正因如此。 　　程溪才觉得好气又好笑。 　　要是楼西州知道这个真相，恐怕要当场自闭。 　　“说吧，你想用我对裴游时做什么？”程溪轻叹了声，放缓语气问。 　　以为谈崩的楼西州懵了下，余光留意到少女小脸的无奈神色，心脏像被轻柔的气泡包裹，这感觉非常奇怪。 　　“我不会伤害你……还有裴游时，只是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在他手里，想要，换回来。”楼西州微微垂眸，嗓音清澈地保证道。 　　“如果那东西对裴游时同样很重要，我也换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程溪谨慎问。 　　她很担心裴游时抢了楼西州突破的契机，在实力跟友谊之间，裴游时压根不用选，肯定是前者啊！ 　　楼西州闻言，沉默了许久才笃定道：“不会的，只要你去了，他会同意。” 　　“你让我先考虑下。” 　　程溪说罢，主动走近与楼西州擦肩而过，踏入仙桃古树下的歇脚亭，坐在石凳上观望亭外飞舞的粉色花瓣。 　　“你说雷云渡如今很混乱，都有哪些势力在？”程溪看着站在亭外的少年，随意问。 　　楼西州看着身材娇小的少女，温声将雷云渡如今的局势告知。 　　简单来讲就是一锅大杂烩，除去沼州五个大家族与陆州修士，与沼州有利益相关的某些陆州势力，也正掩饰身份藏匿在其中。 　　“陆州不会眼看着雷云渡落入沼州之手，如今陆州大势力已经在商议此事，至多一个月，便会派遣弟子前往镇压。” 　　楼西州平静道：“到时候除验明正身的陆州修士，其余人等皆会被当作沼州修士处理。” 　　裴游时如今在雷云渡兴风作浪，陆州大部队一来，他要是不早点跑路，铁定会凉。 　　“这派遣的修士，实力如何？”程溪好奇问。 　　“每个大势力不会少于三位化神境，十位元婴境，这一次陆州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楼西州说。 　　程溪：“……” 　　很好，是她参不起的团战。 　　元婴也就罢了，有龙溪池，程溪勉强还能应付。但化神境，那真就只能跑路。 　　好在目前陆州各大势力正处于协商阶段，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想要拟定最终的镇压名额，至少还需一个月左右。 　　“从缘仙城乘坐灵舟，只需六日就能抵达雷云渡……” 　　程溪掌心托起下颌，手指轻点石桌话还未说完，楼西州轻声打断道：“陆州前往雷云渡的灵舟已经停摆，当前送往雷云渡的物资，皆由缘仙城孟家负责。” 　　“灵舟不可行？” 　　程溪望向石亭外的楼西州，轻松道：“虽说玄天岛得楼道友照顾，但要是风险太大，我看要不……算了？” 　　“我此次来，也未打算让程姑娘空手前往。这是一截灵脉，是此次报酬。” 　　楼西州轻抿唇瓣，从袖中拿出一个透蓝方盒，灵力操控着落在歇脚石亭内的圆桌上。 　　程溪好奇揭开，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比上回苍家给她的那截灵脉谢礼还要大一些。 　　上回金秋宴，程溪向赵稚与任秋见了解过这种小灵脉的市价，苍家那一份市价近一百万上品灵石。 　　楼西州这个，只会更高。 　　“你打算同我如何前往？或者你将落到裴游时手里的贵重物品告知我，我独身前往帮你取了如何？” 　　程溪打着商量道，“待我把东西弄来，你再支付报酬。” 　　这个提议程溪完全是在为楼西州着想，再者她一个人也更好行动。 　　但楼西州拒绝得很干脆，“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雷云渡。” 　　“行吧，那如何抵达雷云渡，并赶在陆州镇压修士抵达前回归缘仙城，你可有计划？” 　　程溪馋归馋，也没有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她望向楼西州道：“还有一点，陆州大势力的镇压队伍没抵达之前，你如何确保沼州不会有化神境隐藏修为，在雷云渡暗算他人？” 　　元婴修士参战，程溪还能苟一苟，但化神境，还是别了吧。 　　“目前雷云渡已经被划入局势动荡状态，沼州一旦出动化神境肃清雷云渡，便是侵吞陆州领地，这表示公开向陆州挑战。” 　　楼西州不疾不徐道：“如此一来，陆州将从镇压混乱，演变为反击。要不了多久，沼州就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陆州新地盘。” 　　程溪：“……” 　　可以可以，想不到集天下大同、温温和和的陆州老大哥，居然也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不过这也正符合修仙界强者为尊的观念，虽然这种观念在大城池中，与秩序四六分。 　　不过秩序有可能崩塌，强者为尊却是亘古不变。与其说秩序压过实力，倒不如说是实力权衡利益后，做出的退让。 　　“也就是说，在陆州的镇压修士未抵达雷云渡前，沼州不会派出化神境！？” 　　程溪认真问：“那陆州势力呢，苗家跟裴游时结下死仇，他们的化神境会不会浑水摸鱼袭击他？” 　　“苗家不过十数位化神境，大半都在闭关，余下几位的动向也有人注意。” 　　楼西州温声解释：“此次陆州商议镇压雷云渡一事，与他们毫无关联。他若是敢犯这个忌讳，必将遭到其它大势力秋后算账。” 　　程溪：“！” 　　“最后一个问题，陆州镇压修士名单，大概多久能确定下来，你有准确消息吗？”程溪看向楼西州。 　　“只要你答应前往，相关情报我必知无不答。” 　　楼西州注视少女遮住眼眸的深红雪缎道，“镇压名单最快不会超过二十天，且化神境强者参战，会有下战帖的过程。在战帖三天内，两州化神境仍旧不得动手。” 　　简而言之，雷云渡现在表面混乱，但并没有化神境强者搅局。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比较安全！ 　　而且这个战帖就很有意思，给一些低阶修士留了跑路时间，非常人性化。 　　“你打算怎么前往雷云渡？”程溪稍稍安心以后，问楼西州。 　　“乘坐灵舟。”楼西州说完，又补充一句：“孟家。” 　　他意思很明确，搭孟家的顺风灵舟。 　　程溪对这个前往方式比较认可，灵舟作为修仙界速度最快的载具，这效率可不是盖的。 　　若是换成兽车，六天灵舟路程能翻个三倍不止，碰上需要绕路的地方，更耗时间。 　　“我需要回分馆安排一下修行上的事宜，明日卯时，你来北郊分馆外等我。” 　　程溪收起石桌上的小灵脉，神色轻松望向楼西州道：“作为医修，去雷云渡我还是有些害怕，楼道友可得准备妥当。” 　　“嗯。” 　　楼西州下意识颔首，看着少女走近，他愣了下问：“你不是去过雷云渡一回吗？” 　　“是啊，跟裴游时去的，那时候他在保护我。”程溪一本正经道，“像我们这种医修，手无缚鸡之力。身边没有厉害同伴，都不出门的。” 　　楼西州总觉得少女这番话有些违和，直到程溪离开，他才记起被丢到记忆角落的片段。 　　当时在玄天岛叶思雪哭诉这位程姑娘欺负她，他还教训过叶思雪。 　　叶思雪的实力，楼西州心里清楚，身为同门师妹又是宗主之女，实力再不济，在同阶里也排得上中上游。 　　能越阶打哭叶思雪的医修，居然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反应过来的楼西州：“？” 　　他忍不住转身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入目尽是淡粉花瓣，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 　　程溪离开任秋见的住宅，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万家，保险起见给了两个月的仙露。 　　得知程溪要出一趟远门，万夫人特意等程溪从万卿卿闺房出来，递了个羊脂白的灵镯给她。 　　“此物能抵挡元婴一击，是我早些年的护身法宝，卿卿有我与夫君护着，用不着此物。” 　　万夫人主动牵起少女纤细手腕，将这护身灵镯戴在她左手腕，神色温柔道：“你且收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多谢夫人。” 　　程溪温声应下，她来万府的次数不多，但这两个多月来，只要有空就会来拜访。 　　万家对她的情谊大部分源自万卿卿，但万夫人的好意也是真的。 　　程溪曾经害怕与人关系太过亲近，皆愿与兴山镇刘家的事让她蒙上了心理阴影。 　　如今随着实力提升，眼界增长，苗家七长老也就在兴山镇那种小地方能肆意凌丨虐性命。 　　若同样情况放在缘仙城，这里的强者有一万种方式弄死他。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程溪想起此事，心里还是梗得慌，她瞧不上苗家，瞧不上这群凌丨虐弱者的修士。 　　“……呼。”程溪走出万家，轻轻舒了口气，平缓心情。 　　想要去雷云渡，必须要跟白晋打个招呼。毕竟明晴医馆这个跳板带来的资源，称得上格外丰厚。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龙溪池的口粮，程溪都必须要跟白晋拉好关系。 　　留观病区。 　　白晋查看完东区病房伤者的伤势，听到程溪的申请，直截了当道：“不行，不准去，给我留在医馆里好好修行。” 　　“首席的百灵膏还剩多少？”程溪毫不在意地凑近问。 　　白晋瞥了少女一眼，明知故问：“你问这事做什么？” 　　“百灵膏效果挺好的，这不是担心首席用完了没货吗？”程溪嘴角微弯，娇软嗓音殷勤道。 　　“还剩挺多的，你就好好修炼吧。”白晋收回目光，又补充一句：“今年都不准外出。” 　　程溪：“……”我信你个鬼！ 　　要知道百灵膏的原材料可是治愈能量，而百灵膏一旦使用，治愈能量都会有能量反哺给她。 　　因而即便白晋不说，程溪也能大致估算他还剩多少百灵膏。目前看来，应该是快用光了。 　　“两千块百灵膏，我保证赶在年前回来，您看成吗？”程溪亦步亦趋跟着白晋，打着商量道。 　　白晋步子一顿，低头看着皮肤白净的小姑娘，仔细端详打量才半信半疑道：“真给两千块？” 　　“嗯嗯嗯！我回来就给！” 　　程溪连忙点头。 　　白晋一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百灵膏占据上风，他伸手在宽袖里捞了捞，最后拿出一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蛋’。 　　“这是信缘契，一旦结成，医馆会尽最大能力完成契者的一个要求。” 　　白晋把信缘契塞到程溪手里，随意道：“你若是遇上致命危险，可以用此物换取一线生机。” 　　“要是他们不想要此物，只想杀我呢？”程溪好奇问，这信物看起来不具备防御效果。 　　“那自然是只能等死了。” 　　白晋耿直道。 　　程溪：“……” 　　这样吗，感觉有点鸡肋，不过好歹是首席给的，程溪还是收进身份令牌的储物空间里。 　　“那我走啦。”程溪朝白晋告别道。 　　白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走快走，不干活就不要在这碍眼。” 　　程溪轻咳一声绷住脸上表情，利落跳出病房门槛，像只撒欢的兔子似地欢快跑远。 　　白晋在留观病区熬了一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出门找占星阁的阁主给他算一卦。 　　“快算算我这孽徒此次是凶是吉。”白晋逮着白胡子老道，抛出一样媒介，催促道。 　　“你们医馆就没个像样点的媒介？不是药罐盖子就是银线，再者茶杯。但凡有靠谱些的，我速度都能快很多。”白胡子老道不满抱怨。 　　“我不急，你慢慢算，最紧要的是要算得准。”白晋一口闷干灵茶，手指频繁敲得桌面笃笃作响道。 　　占星阁主：“……” 　　因是老友相托，占星阁主抹不开脸，忙活大半个晚上后，他一看星象，啧啧称奇道：“你这徒弟此行虽有波折，但都能化险为夷，还有恶神相护，并无性命之忧。” 　　“恶神相？” 　　白晋拧起眉头，“这恶神大多业障缠身害人害己，命运坎坷不得善终，她怎会与恶神有牵扯？” 　　“这你就该去问小徒弟了。”占星阁主说。 　　白晋想了想，向占星阁主确认，“她这回会平安回来是吧？” 　　“自然。”占星阁主颔首。 　　“那就行。” 　　白晋放心回分馆。 　　他离开后，占星阁主盯着宛如琉璃般的占卜场地所呈现的星象，双手背负身后，慈和面容变得高深莫测。 　　“恶神相，倒是一味好材料……” 　　占星阁主喃喃自语。 　　* 　　次日清晨，程溪与楼西州乘上孟家驶往雷云渡的灵舟，因主要是运送货物资源，舱房多是以客房为主，布置得还算不错。 　　茶室里。 　　程溪看向面容俊逸的少年，直截了当问：“你该说说，你要找裴游时换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吧。” 　　“灵宠……”楼西州视线落在浅橘色的玛瑙茶几上，轻声说。 　　程溪白净脑门冒出一个问号。 　　等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灵宠吧？！不会吧！！！ 　　“什么灵宠？你养的？”程溪摁耐住心中的狗血想法，尽量让语气平静地问。 　　“嗯。” 　　楼西州毫不犹豫应下，想到雪白小兽，俊逸脸庞浮现温润笑意，眸中神采都像有了光，“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灵宠，我很喜欢。” 　　“咳咳咳——” 　　听到这猝不及防的喜爱之词，程溪喝到一半的灵茶差点被咳出来，她还得努力伪装，佯装生气道：“你居然拿我换一只灵宠？！灵宠除了可爱外，能有我这么厉害的医术吗！” 　　听到少女略显气急败坏的质问，楼西州笑意微敛，淡声道：“它不似程姑娘这般厉害，但人又何必与灵宠争长短。” 　　程溪喉咙一哽。 　　这是在劝她不要自己跟自己争？ 　　程溪看了眼兴致明显淡了不少的楼西州，心情顿时有些微妙。怎么像护崽似的，容不得旁人说半句不对味的话。 　　“我要修炼了，等抵达雷云渡知会我一声。”程溪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饮尽灵茶，主动起身离开这间茶室。 　　她一走，楼西州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封信笺翻开。 　　上面是一个会面地点，而在苍劲有力的字迹末尾，是沾着血的雪白毛发与一段话。 　　[想要它？用程小药来换。] 　　看着这封信笺，楼西州呼吸略紧，手掌死死捏着信笺，心境动荡不已。 　　这雪白毛发楼西州可以确定是小兽身上的，至于血迹，确实是灵宠血。 　　想到叛离裴游时的小兽，又再度落入裴游时手中，楼西州只觉整颗心脏被人攥得喘不过气来。 　　想也知道，对于背叛过自己的灵宠，即便再温善的人，也不会有好脸色。 　　更别提裴游时这个濒临入魔的杀胚。 　　“你最好确保它还活着……”楼西州上齿死咬下唇，低沉嗓音极力压抑着怒火与杀意。 　　灵舟上的几日格外宁静。自从上回程溪跟‘灵宠’比较了一下，楼西州对她的态度直转而下，一连四日两人都没碰过面。 　　想向他打探情报的程溪：就很离谱。 　　眼看再过一日灵舟就会抵达雷云渡，程溪琢磨着结束修炼一定要把楼西州找到，把接下来的计划商量好。 　　就在她思索期间，舱房响起敲门声，伴随着楼西州温润嗓音，“程姑娘？” 　　说曹操，曹操到。 　　程溪果断结束修炼，打开舱房门，看着楼西州扯着衬托出宽肩长臂与精瘦腰身的紧练武衫，她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论外貌身材，楼西州自是没得说，温润的翩翩公子有时候厮杀起来，也格外有魅力。 　　“何事？” 　　程溪收起心中想法，一本正经问。 　　“我们现在就下灵舟，越靠近雷云渡越混乱，进去容易出来很难。”楼西州言简意赅道。 　　“行吧。” 　　程溪这回过来也不是去主城观光，主要还是帮楼西州一个忙，顺便看看裴游时搞什么把戏。 　　不过很可惜，除非裴游时还能再变一只神兽出来，不然楼西州注定要空手而归。 　　怎么感觉怪惨的。 　　程溪跟着楼西州抵达灵舟甲板，在一位元婴修士的帮助下，灵舟阵法暂时开辟出一个出口。 　　“得罪了。” 　　楼西州主动握住程溪手腕，拿出一个法宝牵着她从这个出口一跃而下。 　　上万米的高空有罡风存在，不过楼西州早有准备，他的法宝能抵御罡风。 　　但因庇护范围有限，两人只能挨近些，以免被罡风给削去半个脑袋或是一条手臂。 　　程溪紧紧抱住楼西州臂膀，看着下方山脉在视野里不断变大，只觉得格外刺激。 　　万米啊，这不比蹦极爽多了！？ 　　啊啊啊啊—— 　　下坠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又没有可供站立的灵剑或是飞行法宝，程溪度过最初的刺激，只觉得恐高症快要被吓出来了。 　　楼西州余光留意到死死扒拉着自己手臂的少女，他冷静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山脉，他忽然伸手将少女抱在怀里，低声道：“得罪了，程姑娘。” 　　下一瞬，程溪感觉自己身躯有了依靠，同时也被一样法宝束缚了全身行动，就连张嘴说话都没办法。 　　程溪：“！！！”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楼西州！ 　　“燕逍，要不要我帮你吃了他！”察觉到程溪正受制于人，一直缩在锦袋里的龙溪池殷勤传音。 　　好在这法宝虽然束缚程溪动作，但并未封住她灵识，程溪憋着气传音：“不用，我倒要看看他准备玩什么花样！” 　　“裴游时不会对你怎么样，但雪团与裴游时有恩怨，如今雪团落在他手里……” 　　楼西州将少女平放在飞行法宝上，话说到一半，目光留意到她白净下巴与精致鼻翼，早已被压下的希冀，又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即便理智告诉自己不可能。 　　但如果，真是它呢？ 　　楼西州看着蒙住少女眼眸的深红缎带，他伸出手正准备动作，却又僵在少女脸蛋上方。 　　楼西州几度犹豫，就连程溪外放的灵识见状，都替他急得慌。 　　不过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想要验证自己心中微弱的猜测，在程溪的放水下，楼西州小心翼翼将少女的深红缎带解开。 　　“我只看一眼，会再为程姑娘……”楼西州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话还未说完，闭着眼的少女忽然睁开双眸。 　　浅褐色的瞳孔与寻常修士无二，只是格外清澈灵动，但此刻这双仿佛会说话的澄澈眸子蓄着泪水，像在无声控诉楼西州的登徒子行为。 　　“抱歉，我并无轻薄之意……” 　　看着泪意盈盈的少女，楼西州心头窘迫不已，本想帮她把雪缎遮上，但又觉得未免太欺负人…… 　　楼西州思来想去把刚才用不磊落手段控制住少女行动的法宝收回，同时将这禁锢法宝的烙印解除，与雪缎一块递给少女诚挚道：“这个送你，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别哭了……” 　　楼西州倒也不是没见过女修士哭，只是眼前少女那双灵动眸子蓄起泪水，他就浑身不自在甚至感到不知所措。 　　程溪盯着像一团雾似的禁锢法宝，她方才压根没有察觉，这东西品阶还不低。 　　程溪接过以后，发现烙印已经除去，索性当场认主，瞪了楼西州一眼，随手丢到他身上。 　　“此物跟了我十余年，已经养了几分灵性，若想让它禁锢我，要等这灵性散去方可。”楼西州接住落在手里的禁锢法宝，莞尔地把东西递给少女。 　　或许以前未曾见过她睁眼的模样，如今再看少女，楼西州只觉她格外鲜活。 　　“我问你，裴游时到底同你说了什么！？”程溪绷着脸问。 　　楼西州自觉之前理亏，他拿出信笺递给程溪，轻声道：“我收到的只有这封信，是他的气息。” 　　程溪打开信笺，目光落在会面地点上，又瞅了两眼沾着血的兽毛，她都惊了。 　　这确实是她本体脱落的毛发，但裴游时在哪弄来的！？而且她用本体与楼西州接触，按理说裴游时应该不知道才对啊。 　　裴游时已经知道程小药跟楼西州在灵境开启前，一动行动救下被苗七追杀的他。 　　可裴游时并不知道程小药就是背叛他的雪团，他究竟是从哪得知楼西州与雪团有过…… 　　等会，虞千菱！难道是她？ 　　程溪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后，她抬眸看了眼楼西州，想问又强行摁耐住念头。 　　不行，不行，她这一问，不就露馅了吗！要是楼西州知晓她是雪团，大概率直接抱着她回缘仙宗，怎么可能再去与裴游时碰面。 　　关键是程溪这雷云渡来都来了，她总得看一眼裴游时当前状态吧。 　　要真的快入魔，念在苗家跟炼火宗派还没毁灭前，她必须要护住裴游时这条性命与理智。 　　“你挟持我也是想要多一份保障对吧，那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这灵宠处境好像挺危险。”程溪一本正经说罢，把信笺还给楼西州，用雪缎重新将眸子蒙住。 　　楼西州看着少女格外灵动的眸子被遮掩，沉默收起信笺。 第92章 凶残 　　裴游时信笺里给的地点很偏, 楼西州操控飞行法宝，程溪则琢磨他的计划。 　　楼西州表示他先去交易地点打探打探，确认灵宠生死后, 再带程溪前去交涉。 　　“虽然裴游时这回指名道姓要用我换那只灵宠，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不会趁你前去交涉时，把你控制, 而后寻到我？”程溪冷静道。 　　她心知楼西州绝不可能见到灵宠, 毕竟楼西州心心念念的‘灵宠’，此刻正跟他待在一块啊！ 　　而裴游时用灵宠把楼西州骗来，这就表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好好交易。 　　完全是在利用楼西州而已。 　　程溪忍不住侧目打量俊逸温雅的少年, 在心里轻叹，唉，太可怜了。 　　“他禁锢不住我。” 　　楼西州神色稍敛，很有底气道。 　　“这可不好说，也不一定非要但你禁锢, 只要拖延你一段时间，而后让其他人动手……” 　　程溪把结果想到最坏道。 　　楼西州俊眉轻皱，偏头留意到少女淡粉唇色，又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轻声道：“那依你之见？” 　　“我跟你直接去交易地点。” 　　程溪直白道：“这样一来, 要是裴游时想要耍什么手段，你也还能有个筹码。” 　　楼西州听到这浑然不在意自身安危，将自己当做筹码的话, 呼吸一窒。 　　“……为什么？”楼西州实在想不到少女这么冒险的原因, 他嗓音干涩问。 　　若少女不陪同前往，不论他与裴游时之间发生什么，交涉成功或失败, 都于她没有太大影响。 　　可她偏偏选择一同前往，面对有可能爆发的风险，站在少女角度，这显然格外不智。 　　尤其是少女与裴游时关系匪浅，更加没必要帮他这个仅有过短暂接触的人。 　　楼西州想不明白，他注视少女，俊逸脸庞浮现些许迷茫。 　　“我跟裴游时关系是不错，但你也说了他精神状态很不好，要是他失控想要杀你，我……”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微微仰头迎着少年干净目光，正色道：“玄天岛你照顾过我，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着，平安将灵宠带回去。” 　　楼西州喉结微动，密长睫毛颤了颤，低应了声嗯，“谢谢你。” 　　“不用客气！再说你不是还给了报酬吗，我更加不能让你受伤啊！” 　　程溪想到那截小灵脉，振奋道。 　　提到报酬，楼西州留意到少女微翘的唇角，心境溅起格外细微的波澜，随意道：“你喜欢小灵脉？” 　　“谁不喜欢小灵脉呀！”程溪下意识道，这可是比灵石价值更高的存在。 　　“可你格外喜欢。” 　　楼西州盯着少女脸颊，笃定地说，他发现自己此话一出，少女身体格外细微地僵了半瞬。 　　察觉楼西州目光染上疑色，程溪内心慌得一批，表面还是随意道：“我喜欢那是因为想要攒灵石，买一艘灵舟。这样以后外出游历，可以极大地节省时间。” 　　“明晴医馆灵舟数百艘，听闻弟子可以凭贡献租赁，你根本不必买。”楼西州目光灼灼盯着少女。 　　“你知道想要攒到租赁灵舟的贡献点，需要多长时间吗？等到那时候，花儿都谢了。” 　　程溪无奈道。 　　“需要多长时间？”楼西州追问。 　　程溪：“……” 　　这个她还真没有了解过，但她之前在玄天岛给楼西州营造的身份，就是明晴医馆内部弟子，因而这方面不太可能不清楚。 　　“至少要二十年以上吧，我也没有去详细了解过。如果能买灵舟，自然还是买一艘最好。” 　　程溪避重就轻道。 　　“程姑娘想得很长远，鲜少有大势力弟子会在程姑娘这个年纪与修为，考虑单独买一艘灵舟。” 　　楼西州心中越发狐疑与觉得违和，可他没有确切证据去验证心中所想，只能不断试探。 　　程溪自然听出楼西州的试探之意，她伸手扯下雪缎，一双微圆的明亮眸子瞪着他，不高兴道：“我就是比较有主见，听你这话，我还不可以攒资源买灵舟吗？” 　　对上少女澄澈单纯又有几分可爱的猫眼，楼西州气势瞬间落了下乘，微不可察扬了扬唇角，轻声道：“自是可以。” 　　程溪鼻翼发出一声轻哼，将手中深红雪缎铺平，准备重新系上。 　　楼西州见状，下意识伸手拦了下雪缎，但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他，手掌像触到滚烫连忙缩回。 　　“抱歉。”楼西州卷缩手指认真道歉，垂眸轻声道：“我只是好奇程姑娘为何要佩戴此物。” 　　“眼疾，不能见光。”程溪面不改色道，“要是接触光源太久，就会刺得掉眼泪。” 　　说着说着，程溪眨了眨眼，眸中已经能看见湿润水光，看起来格外可怜。 　　“那你尽快遮住。” 　　楼西州有些无措，连忙道。 　　程溪从善如流把雪缎蒙在眼睛上，对自己成功把楼西州思绪打乱而感到满意。 　　虽然楼西州当前没有证据，但若是让他继续思考下去，谁知道这位脑袋灵光的天骄会不会发现华点。 　　程溪视线环顾附近景色，隐约有些眼熟，她望向身旁的楼西州道：“我们是不是快到交易地点了？” 　　楼西州拿出雷云渡的精修地图，对照飞行法宝下方的山脉，半晌才颔首：“大约还有半个多时辰路程。” 　　程溪点了下头，忽然凑近楼西州。 　　扑面而来的药香令楼西州僵住身体，他本想往后退，但飞行法宝就这么点地，他手脚并用僵硬挪动两步，已经抵达边缘。 　　“我有个改良版计划。”程溪压低声音道：“我们这样……” 　　* 　　雷云渡这段时间，主城外的厮杀越来越凶猛，而城内负伤修士也逐渐变多。 　　就连低阶修士都嗅到了风雨欲来兮的动荡感，但如今他们无处可去，如今也不敢出去。 　　他们蜗居在主城建筑里，试图通过足不出户的闭关方式，积攒安全感。 　　对比半年前的繁华，如今的雷云渡主城格外萧条，街道上往来修士行色匆匆，不断有城主府的城卫被派遣出去镇压，又带着伤归来。 　　一场元婴境界的大战于早上拉响，一直到傍晚才消停，霸占镇子的元婴修士重伤脱身，其他爪牙死的死，伤的伤。 　　收割完此地的资源，一批袭击修士各自散开，扬长而去。 　　离这处小镇约百里地的山林里，朦胧月色照耀下，一道人影屹立在还算宽敞的平地上，他怀里抱着一个娇小身躯。 　　结束一天狩猎的青年，在树木昏暗的阴影下遮掩下，看到这一幕，嘴角咧起一抹猩然笑意。 　　“人我已经带来，把雪团交出来。” 　　楼西州盯着幽深山林，虽没有看见裴游时的身影，但他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 　　隔着十几里地，他都能闻到。 　　咻—— 　　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兽耳，从山林里丢出落在离楼西州约有十几米的位置。 　　“之前我就奇怪，雪团好端端缘何要背叛我，原来是因为你啊……” 　　裴游时嘶哑声线格外阴冷暴虐，他冷笑，笑声逐渐放大，仿佛遇上天大的好笑事情般。 　　“它另择良木，只怪我这个主人，没有你这般背景，给不了它好的修炼环境。” 　　裴游时笑声渐歇，玩味道：“我以为左右不过是一个畜生，可你竟舍得用一条人命来换，可见在你眼里，程小药比不上一只畜生。” 　　“你想要它，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斩下程小药一条腿，我就把它还你，若你下不了手，那我就掐死它！” 　　随着裴游时话落，山林里传出小兽求救般的虚弱嗷呜声。听到这熟悉兽音，楼西州所有镇定与准备，在这一刻悉数溃败。 　　“住手！” 　　楼西州眉宇紧皱，这嗷呜声像无形大手死死捏着他的心脏，让他喘息都变得格外艰难。 　　是它，这声音，是它！ 　　“裴游时！你不想要程小药的性命是吗！”楼西州心急如焚，脱口而出威胁道。 　　“我当然要她活着，但这与断她一条腿，并不冲突。”裴游时嗓音嘶哑低沉，话中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裴游时疯了。 　　楼西州被震得说不出话，他下意识抱紧怀中少女。 　　昏暗山林里，裴游时死死盯着被楼西州抱在怀里的少女，尤其是察觉楼西州抱紧细微举动，他力道失控，掐死了只剩下一口气的低阶灵兽。 　　裴游时随手丢弃灵兽尸体，冷冷道：“十息，不断她的腿，我就宰了那只畜生，还是说，你想收到第二只耳朵？” 　　楼西州不敢去赌，他甚至不敢多看两眼不远处那熟悉的兽耳。 　　究竟是照裴游时说的办，还是继续僵持等着收小兽尸体？看着神色恬静的少女，断她一条腿？ 　　不……他根本办不到。 　　楼西州额头冒出细汗，他身为天骄，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煎熬。 　　十息，十息……只有十息。 　　他不愿背叛全心全意托付信任于自己的少女，可小兽还在等着他施救。 　　他还记得当年小兽随他坐灵舟离开缘仙宗，畅想今后道途，碧色兽瞳灿若星辰。 　　楼西州鼻子一酸。 　　他脑海里忽然回荡一句话，那是少女告知他改良版计划后，在他未回过神来时的叮嘱：“裴游时若是有什么丧病行为，你最好比他更丧病……” 　　丧病，什么丧病？ 　　当初楼西州没太在意，也没怎么听懂，如今他懂了，丧病，丧心病狂。 　　裴游时如今岂止丧心病狂！ 　　不，不对。 　　楼西州蓦然反应过来，他从储物袋拿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将少女放下手臂圈着她纤细腰身。 　　“裴游时，你果真要断她一条腿？”楼西州努力压下心中心绪波动，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 　　“断。”裴游时盯着楼西州那条手臂，差点咬碎后槽牙，他语气冰冷果决。 　　“你既不想她死，只是出于报复想借我之手报复她，断腿能痊愈，不如挑断她的双手手筋。” 　　楼西州说出这些话时，整个脑子嗡嗡作响，犹如悬崖上走钢丝，声音颤抖却又坚定：“裴游时，她是医师，没了手，她不能再行医治病，她这辈子都毁了。” 　　“谁准许你善做主张！” 　　裴游时恨声道，握拳的手紧得险些掐断掌心，看着楼西州将匕首凑近少女手腕，他如被人扼住喉咙，胸膛剧烈起伏。 　　“把小兽交出来。” 　　楼西州握着匕首的手掌止不住地颤抖，他只能通过抱紧怀中少女的动作，想要汲取勇气。 　　这是场博弈，他一旦输了，不光护不住小兽，就连怀中少女也会身陷危险。 　　就在双方僵持期间，楼西州的匕首已经贴近少女葱白手腕，并划出血痕。他双眸通红，精神已高度紧绷，濒临崩溃地低吼：“把小兽交出来！” 　　山林里没有动静。 　　就在楼西州坚持不住，准备丢弃手中匕首时，强制昏迷的程溪忽然被强烈的直观危险惊醒。 　　妈的！ 　　裴游时准备动真格了！ 　　“快跑！诶？” 　　程溪提醒完，手腕一抬，一道约一厘米的划痕迸出鲜血。 　　看着自己手腕伤口，程溪懵了。 　　楼西州也没料到她会划伤，他连忙拿出备好的丹药，握住少女手腕，捏碎以后动作轻柔敷在她伤口上。 　　就这么几息耽搁，裴游时的杀手锏已经蓄力完成，程溪连忙推着楼西州赶紧跑，并用身体掩护他。 　　楼西州也知晓其中利害，施展身法快速拉开与裴游时的距离。 　　“裴游时你冷静一点！” 　　程溪边跑边朝山林里大喊。 　　冷静？！ 　　裴游时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算得上格外冷静，看到少女维护楼西州的举动，浓郁的阴暗恶念险些将他理智吞噬。 　　好气！ 　　他快要被这女人气死了！ 　　“程小药！你给我站住！”裴游时手里掐着杀手锏，咬牙切齿道。 　　“让我留下也行，你先把杀招收起。”程溪认真道。 　　裴游时不吱声，只顾着满头猛追。 　　楼西州与裴游时都是金丹期，两人的身法速度极快，唯独程溪慢几拍。 　　她若不施展遁地术，被裴游时追上是早晚的事，也难怪裴游时不吭声，估计他正琢磨把人逮到以后好好教训。 　　“燕逍，此人的杀招好生厉害啊，连我都觉得有点危险，不然我带你跑呗。”龙溪池传音道。 　　“我要是想跑，传送符不是更快。裴游时就是掐着我不想让楼西州重伤，所以才穷追不舍。” 　　程溪无奈道，她一旦施展遁地术，裴游时绝对会毫不犹豫对楼西州施展杀招。 　　虽说不一定能弄死楼西州，但是平白浪费一个楼西州的护身法宝，程溪也挺心疼。 　　看着频频回头观望自己的楼西州，程溪心累不已，更加心疼他了。 　　来一趟雷云渡，‘灵宠’打水漂，堪称白给一截小灵脉，自己还弄得这么狼狈。 　　太惨了太惨了。 　　“楼道友，你先避一避风头，我与裴游时谈谈。”程溪只能这么说。 　　楼西州听到这话，眼眶霎时红了，裴游时这么疯，他不敢想筑基初期的少女落在他手里的下场。 　　“我带你回去！” 　　楼西州心知这回想要将灵宠要回，希望渺茫，但是他将程姑娘带到此地，他至少，也当安全将她带回缘仙城。 　　程溪：“……” 　　不不不，真不用！ 　　她浪费将近七天来一趟雷云渡，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就回去呢！ 　　“我跟他相处时间更久，他的脾气我也知晓一二，等气消了就没事了，楼道友你快些离开吧。” 　　程溪真情实意道：“即使杀招不至于伤你性命，但雷云渡如今这么混乱，受了伤可就相当于去了半条命，而且你在，他总有些忌惮。” 　　程溪说得很委婉，楼西州听到‘相处时间更久’‘他的脾气’这些字眼，心里梗得难受。 　　可他不能说什么，少女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他眼下很多余，还拖累少女为他掩护。 　　“……我知道了。”楼西州艰涩一笑，轻声道，他拿出一张传送符果断激活。 　　楼西州一走，程溪松了口气的同时放缓速度，直到裴游时带着满身煞气与血腥味靠近。 　　他还未说话，程溪身体一软，隔着数十米距离，裴游时硬是在短短一瞬冲过来将人接住。 　　“你也不清理身上的血腥味，太臭了。”本来想当一回戏精的程溪被这血腥味熏得拉开脑袋，恨不得从他怀里跳出来。 　　奈何她腰被一只大手摁着，难以动弹，只能别开脑袋放缓呼吸，尽量少闻点血腥味。 　　看着精致小脸满是嫌弃的少女，本想板着脸的裴游时当场破功，苍白俊美的脸庞浮现些许笑意。 　　他伸手凑近少女脸颊，忽然用手指拨弄雪缎，想要将这蒙着眼的缎带扯下。 　　“你做什么！” 　　程溪立即抬手制止裴游时的动作。 　　“我最近得了一样神药，不管什么病症都能医治，我一直在好奇，你的眼疾究竟有多难以治疗，就连你自己都不能自医。” 　　裴游时扫了眼握住自己手腕的葱白小手，声线嘶哑，意味深长道。 　　程溪：“……” 　　裴游时这话，让她忍不住多想，但眼下不是从长计议的时候，不把裴游时糊弄过去，恐怕他手中杀招会直接对着自己砸下来。 　　“我这眼睛早年刚受伤时，很严重，那时候都不能视物。而且一触日光就被刺激得直流眼泪，师父才给了我此物。” 　　程溪任由裴游时抱着，语气轻缓，她伸出双手，主动将雪缎解开，睁着一双浅色眸子望向他。 　　程溪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不一会眸中就浮现水光，娇软嗓音低声道：“解开这个我不舒服。” 　　“我看看。” 　　裴游时嘶哑声线下意识放轻，他满是厚茧的手掌托起少女下巴，认真记下她这张脸，包括水光盈盈的眸子。 　　这双眸子清澈得不可思议，即便只有弯月带来的朦胧光线，仍像月光下宁静干净的湖泊，让人紧绷的精神不自觉想要放松。 　　察觉裴游时身上煞气消退不少，程溪又眨了眨眼，生理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惹得他无措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擦。 　　“裴游时我好难受。”程溪趁热打铁卖可怜，睫毛沾着晶莹泪水，委屈地看着他。 　　裴游时曾听过许多人说难受，就连他自己也说过难受。 　　可从未有人像她说的这句这般，轻飘飘几个字，却让他心境掀起狂澜，恨不得把修仙界掘地三尺，将最好的神药奉上。 　　“蒙上。” 　　裴游时抢过雪缎，主动将程溪双眼遮住，在她脑后熟练打了个结。 　　程溪抬手摁了摁雪缎，稍作调整，而后握住裴游时的手腕观察他体魄伤势。 　　嗯，一如既往的千疮百孔。 　　这种伤势放在留观病区都是可以丢到北区自生自灭的存在，偏偏裴游时还能活蹦乱跳，这就很离谱。 　　程溪给他输送小半成治愈能量，从他怀里脱离，视线环顾周围，“这地方是我们上回碰面的附近？” 　　“嗯。” 　　裴游时应了声，主动握住少女纤细手腕，领着她朝一个方向走去。 　　程溪本想抽回手，走就走，有什么可牵的，简直浪费时间！ 　　但考虑到裴游时情绪刚稳定，程溪又碍于虞千菱那一份信息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顺从，等裴游时情绪更稳定以后再试探试探。 　　从刚才用神药做借口强硬要看眼睛，程溪觉得裴游时心里估计已经有丁点怀疑她是雪团了！ 　　幸好，这回用的是愿力制成的化形符，要是金符，程溪就算不会被裴游时弄死，之后计划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程溪跟着裴游时抵达山壁附近的山洞，她瞧着格外眼熟，这山洞位置……好像是她之前挖的啊。 　　当时雷云渡一事结束，程溪回归缘仙城，裴游时说要继续历练，她在这里帮他解除体内毒素。 　　“你还记得上回与我说了什么？”裴游时站在山洞外，掐了个术法将身上鲜血清理，随意道。 　　“有缘再见呐，我让你有空来缘仙城找我，结果你没来。中途我请人帮你算了一卦，你当时处境还挺艰难。”程溪结合之前用燕逍这个马甲的说辞，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 　　裴游时略作沉默，伸手掐了个障眼法，换了身衣物才撤去，那身衣物被他用灵火焚烧。 　　程溪打量裴游时，他只比楼西州大一两岁。但他如今气场锋芒毕露，稚气与少年感尽数褪去，已是容貌俊美的青年。 　　回想一年多前在临原城遇上的裴游时，分明才过去一年，可他却像已经度过十几年。 　　程溪想到这，神色凝重，她主动走近裴游时拖着他的手臂将人摁在山洞里，“坐下。” 　　裴游时乖乖坐在蒲团上，把手掌凑近她，俊美眉眼舒展轻松道：“闻闻，还有血腥味吗？” 　　程溪顺势握住他手腕，仔细探查他的伤势，他使出的杀手锏会损伤寿命，这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 　　“你是不是真打算等苗家人死绝了，你也跟着去死？”程溪摁耐心中烦闷，沉声问。 　　“应当也只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游时毫不在意地笑了下，布满厚茧的粗糙手掌忽然多出两颗青色灵果，他递给程溪：“我上回去其它地方历练，顺路带回来的，尝尝？” 　　程溪盯着青色灵果迟迟未接，她曾惊叹男主角的顽强生命力，可当她意识到裴游时也是人，也有油灯枯竭的那一日。 　　她居然一点都不开心。 　　小说里的裴游时，是个心狠手辣利益至上的男主角，他最后报了血仇，踩着宿敌尸体，成为了名震修仙界的强者。 　　权势，地位，资源，他应有尽有。 　　这本该是他的命运，可现实却告诉程溪，这位男主角快死了。他历经磨难，还什么都没得到就要与敌人一同死去。 　　程溪不是石头，裴游时对其他人而言，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可对她，他始终怀有一腔赤诚。 　　别人可以咒裴游时死，可以围攻他，甚至杀他。但程溪不行，至少在裴游时没有将武器指着她时，唯独她不可以。 　　“算了，你要是死了也好，这样就少一个要打断我腿的人了。”程溪接过青色果子，强自轻松说罢，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 　　她利落吃完一颗，准备把剩下那颗拿过来，谁知裴游时自己张嘴咬了个大缺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不清道：“谁让你帮他算计我，你活该！” 　　“你这是倒打一耙，还有没有？再给我一颗，好久没吃到这么甜的灵果了。”程溪朝他伸手，厚着脸皮讨要。 　　少女的举动成功取悦到裴游时，他唇角微扬，又拿出一个青色灵果放在她手心里，同时撩起她衣袖，之前被匕首划出的伤痕只剩下淡粉色疤痕。 　　看到这个伤势，裴游时唇角又拉了下来，眸色深邃，浑身气压格外低，“可恨。” 　　“谁可恨，你可恨还是楼西州？”程溪折起袖子，把这个已经愈合的伤痕在他眼前晃了晃，恼怒道：“下次再拿我当筹码，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裴游时抿着唇低声道歉，像个犯了错的大男孩。 　　他认真端详这道疤痕，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动作轻柔地像在抚平自己心脏上的伤。 　　程溪被他这专注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将手抽回，并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灶与药罐。 　　“给你熬点益气补身的药汤，你也悠着点吧，苗家树大根深，可没那么容易拔除。” 　　程溪把几十样珍稀药材炼化融合，倒入灵潭水，点燃药灶的药木。趁着药汤熬制期间，她又往裴游时体内输入治愈能量清理毒素，愈合伤势。 　　治愈能量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但如果裴游时不再使用杀手锏，用治愈能量稀释的仙露养身体，多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知道我这回为什么要让你过来吗？”裴游时由着程溪折腾，低笑着说。 　　“直说吧，能帮我就帮。” 　　程溪坐在蒲团上，叹了声说：“若不是实在需要我，你也不至于算计楼西州。” 　　“你才与他相处多久，便那么护着他。”裴游时抓错重点，眯起眸子，语气有点危险。 　　程溪无语凝噎，“…说正事。” 　　裴游时静静注视少女，不吱声了。 　　“说呀。” 　　程溪起身伸手扯他衣袖，催促道。 　　“程小药，我对你好，还是他对你好？”裴游时双手抱臂，不高兴地问。 　　程溪：“？” 　　你倒是理智点说正事啊！为什么要探讨这种与正事无关的好感度问题？ 　　“你，你对我好。”迫于现状，程溪叹了声道。 　　如果裴游时能把他那个心魔誓撤销，不再惦记着清理叛徒，程溪或许会多那么几分真诚。 　　“知道我对你好，你以后就不要向着外人再算计我了。”裴游时抬起手凑近程溪，不轻不重地掐了她的脸颊一下，俊美脸庞认真道：“再有下一回，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对上裴游时略深的眸色，里面没有杀意也没有温度，一片幽静令人无端感到害怕。 　　程溪心头猛跳，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这张化形符犹如虚设，仿佛此刻面对裴游时的不是程小药，而是神兽本体。 　　他发现了？ 　　程溪不确定，但裴游时既然没有当场揭穿，或许只是有所怀疑，还没有确凿证据。 　　但对于这种杀伐果断的人来说，怀疑基本就被判了死刑啊！哪还需要证据。 　　程溪的沉默长达三息，她索性也不掩饰什么，收回目光望向山洞附近的药灶随意道：“你到底想让我帮什么？” 　　“雷云渡大战在即，等陆州镇压队伍前来，沼州将会倾巢出动，那时候是沼州腹地最虚弱的时刻。” 　　裴游时言简意赅：“你到时跟我进入沼州，你的医术对沼州瘴气屏障有极好效果。” 　　“好。” 　　程溪痛快答应，她灵识扫过自己储物袋所准备的资源，考虑到治愈能量直接使用太过明显，特意带了一批百灵膏原材料。 　　百灵膏的配方是由白晋所创造，制作过程需要很精细的处理，程溪之前特意练习过，以她筑基初期的修为，一天能制作几十块。 　　这百灵膏除去可以储备外，最紧要还是它的效果不会让人联想到程溪的心法，旁人只会感叹此物实乃灵丹妙药，并想办法获取甚至还原配方进行复刻。 　　“你带一批人进去？盟友还是临时队友。”程溪公事公办地问。 　　“临时盟友。”裴游时说。 　　那就是暂时可信的队友。 　　程溪在心里翻译，她嗅着从药罐里飘荡出来的药香，揭开盖子看了眼汤色又合上。 　　朦胧弯月挂在夜空，程溪起身走进山洞深处，平静道：“我提前做些准备，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说。” 　　看着明显生疏的少女，裴游时眸子微垂，压下心中不断滋生的阴郁与暴虐。 　　他知道这些试探算计一旦执行，势必会影响两人关系，他设想过很多种结果，可实际却是不上不下。 　　怒意宣泄不出去，又咽不下这口气。 　　山洞里的氛围越来越僵持，裴游时最终主动打破寂静，起身道：“我卯时再过来。” 　　“这个带过去，我每天能准备三十块，是最好的疗伤膏。” 　　程溪把刚制作好的百灵膏连同一份清单交给他，她抬眸透过雪锻望向裴游时，平静道：“有机会把清单上的材料带来，不然我没法继续制作。” 　　裴游时沉默收起这些东西，毅然踏出山洞，迎着夜色消失在山林。 　　程溪静默看着眼前这一堆材料，怔怔出神，习惯性收敛气息装死的龙溪池与她有平等契约，察觉到她兴致不高，主动传音道：“燕逍，你怎么了？跟他处不开心就走呗，他又拦不住你。” 　　“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如今帮他也算是在帮自己。”程溪平静道：“我只是在想，那把刀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尘埃落定。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程溪刚才一直在回想楼西州所收到的信笺，以及裴游时这期间的表现，她如今有七成把握裴游时已经知晓她就是雪团。 　　老实说，眼下两人这样子，明明心里都心知肚明，但却不摆在明面上说，还真挺折磨人。 　　因为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真正想法，只能靠对方态度连蒙带猜，这很损耗心神。 　　当初程溪主动解除神魂契约，威胁裴游时逼他立下心魔誓，这场背叛已经是横亘在一人一兽之间，永远都不可逾越的沟壑。 　　程溪解除神魂契约时的想法很简单，她只要努力提升自己，顺道抢一抢男主角的奇遇，拉低他的修炼进度。 　　等到五年后，她不求打赢裴游时，只要能在他手下活命，就算小有所成，之后有多远跑多远。 　　修仙界这么大，在时间消磨下，她不信裴游时还能为了杀她翻遍整个修仙界。 　　然现实就是很奇妙，她别说远离裴游时，本该是生死大仇的一人一兽直接绑到了一条船上。 　　尤其是程溪如今濒临掉马，不管聊什么话题都感觉随时会翻车。她只能公事公办，当个无情的临时合作伙伴。 　　这样其实也好，辅助不用跑去参团，只要多做点百灵膏就行，程溪在心里安慰自己。 　　“程姑娘，程姑娘。” 　　楼西州嗓音很轻地呼喊。 　　程溪环顾山洞外，并未发现楼西州的身影，想到他之前在西岭山脉使用过的无影纱，程溪心下了然。 　　“楼道友有什么事，尽管直说。”程溪对着空气温声道。 　　“我去山林里查看了，死的灵兽不是我要找的灵宠。裴游时的信笺是冲着程姑娘你来的，若你不愿，我可以现在带你离开此地。”楼西州认真说。 　　楼西州脑子还挺清醒，程溪之前还担心他折返找裴游时质问灵宠生死，如今看来他自己已经得出答案。 　　程溪收起材料，走近山洞口。 　　她环顾四周昏暗山林，就在楼西州想要现身时，程溪忽然低喝：“别动！” 　　楼西州僵着身体站在无影纱下，注视山洞口的少女，而程溪的目光则落在正前方的山林里。 　　程溪迟迟没说话，楼西州也很沉得住气，就这样僵持近半刻钟，裴游时手持染血的冷霜剑从黑暗中走来。 　　“楼道友过来找我了。” 　　看着气息不稳，神色莫测的裴游时，程溪直白道：“他让我问你，那只灵宠在哪？” 　　程溪这话明面上是在帮楼西州问灵宠，实际上却是让裴游时做一个表态。 　　他想要戳破最后那层薄纸，还是暂且揭过不提。 　　“它很狡猾地跑了。” 　　裴游时拿出一张剑布，擦拭掉冷霜剑上的血迹，慢条斯理道：“若是让我再抓到它，我会杀了它。” 　　裴游时抬眸注视身形娇小的少女，眸中情绪复杂却终归有了些温度，嘶哑声线含笑道：“程小药，别背叛我。不然，下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他没有原谅雪团，但他不会动程小药，这就是他的态度。 　　程溪眼眶一酸，寻思着不枉自己数回救场打配合，可算保住了一个马甲。 　　至于本体，嗨，等她突破金丹期就可以尝试化形，到时候哪还有什么灵宠，有的只有她程溪，程小药！ 　　“那你记得保重身体啊，不然等我背叛，你都没实力追杀我了。”程溪心神放松下，调侃道。 　　裴游时：“……” 　　拳头硬了，可是又舍不得动她。 　　裴游时忽然朝附近林木出手，他剑气锋利，一斩便是大片树木倒下。 　　程溪本以为楼西州看到这一幕，应该已经明白她的态度，谁料剑气扫向右侧，楼西州忽然现身抵挡。 　　程溪：“？” 　　“程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楼西州不惧裴游时，望向程溪直白问。 　　“等这回镇压结束。”程溪谨慎道，她并没有告知裴游时的计划。 　　楼西州瞥了眼裴游时，又将目光放在程溪身上，正色道：“裴游时如今身份敏感，程姑娘与他走在一块不妥。你是我带来的，我理应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裴游时眸子微眯，杀意刚显露，程溪痛快点头，“可以啊。” 　　对上裴游时不满神色，程溪摊手道：“明晴医馆与缘仙宗都是陆州大势力，如今我们实力不足，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避讳一下。” 　　“旁人要是问起，我也可以说是与楼道友来雷云渡历练。你只管安心清理沼州势力，资源我会照常供应给你。” 　　程溪叭叭说了一堆，裴游时格外坚定道：“他单独留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那就让他跟你去对付沼州势力呗。”程溪话锋一转望向楼西州，“楼道友意下如何？” 　　“来都来了，七天时间的路程，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吧。”程溪一本正经地劝道。 　　楼西州略作沉吟后，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裴游时：“……” 　　去特么的来都来了。 第93章 摊牌 　　“我不同意。” 　　面对刚谈拢的两人, 裴游时盯着程溪暴躁道：“你既不想被盯上，伪装身份岂不更好。苗家与姬家若知晓你在这里，只会更麻烦。” 　　“陆州正式递出战帖之前, 不是不准出动化神境吗？你怕什么。”程溪轻笑。 　　她甚至巴不得苗家与姬家来几个元婴修士，龙溪池加上人炼魇，程溪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出少女话外之意的楼西州不由得侧目, 但并未多说什么, 他同样不惧元婴境。 　　裴游时怎会怕元婴修士，他只是看不惯楼西州，觉得格外扎眼。 　　冷冷瞥了眼楼西州, 裴游时沉下心神拿出一个染血法宝，抛给他毫不客气道：“滚回缘仙宗。” 　　程溪目光落在楼西州接住的法宝上，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品阶看起来还不低。 　　楼西州见到此物，俊逸脸庞尽是凝重, 在他的操作下，这巴掌大的长命锁咔哒一声，呈现出里面的物件。 　　楼西州拿出这轻薄兽皮，将其摊开。 　　“……不可能！” 　　看到兽皮上的内容，楼西州眸子睁大下意识辩驳, 他目光紧盯裴游时，“此物你是从哪得来的？” 　　“虞千菱身上的，缘仙宗现任宗主, 其实早就被无量宗老祖李代桃僵。” 　　裴游时嘲讽道：“以前你们缘仙宗钳制不住缘仙城, 而今又出一个最大的内应宗主。或许再过几十年，缘仙宗也将成为无量宗附庸，真是莫大讽刺。” 　　程溪：“！？” 　　卧槽, 这什么惊天大瓜！ 　　缘仙宗的宗主居然是无量宗老祖的马甲？这内鬼做得也太高级了吧！ 　　楼西州猛地攥紧手中长命锁，十几年师徒情分，他实在不愿相信此事。 　　但…… 　　虞千菱的爹娘，乃叶家一脉的附庸，她爹娘死的蹊跷，如果真是因知情而被灭口。 　　楼西州思绪纷乱，他收起这长命锁，面露歉意望向程溪。 　　“宗门大事要紧，你去吧。不管此事真假，你都要谨慎行事。”程溪率先开口道。 　　“程姑娘，告辞了。” 　　楼西州心里清楚，此事恐怕是真的，他郑重说罢，正要离开程溪忽然又道：“等等！” 　　楼西州停下步伐。 　　程溪把自己留着的三十五块百灵膏递给他，轻松道：“此物是首席传授于我的配方，应对伤势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楼西州看着这约手指长的方形软白膏，淡淡的药香格外好闻，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轻声道：“谢谢。” 　　“我虽没有资格置喙你们缘仙宗内部事宜，但像这种权势与利益之争，所牵涉之广，必然远超想象。” 　　程溪无视裴游时仿佛细针般的注视，仰头看着楼西州正色道：“你要小心呀，千万要确保自己性命安全。” 　　少女真情实感的叮嘱，令楼西州瞳孔微睁，有那么一瞬，他误以为眼前少女是对他软声软气，格外治愈的小兽。 　　“乔乔……” 　　楼西州睫毛颤抖，怅然轻喃。 　　裴游时忍无可忍走过来拽着程溪的手腕，将人拖到山洞附近，没好气道：“快看看你的药汤好了没有。” 　　程溪想要瞅两眼楼西州，但裴游时像一堵墙似地挡在她面前，把她全部视野遮蔽，偏不让她看。 　　“看药汤。”裴游时咬牙重复。 　　程溪尝试几息，见裴游时打定主意不让开，她叹了声应下，“知道了。” 　　刚说罢，程溪双手抓住裴游时手臂，脑袋敏锐一侧，楼西州的身影已经不见踪迹。 　　“唉。” 　　见人已离开，程溪幽幽一叹，迎着裴游时浑身低气压，老老实实松手。 　　“缘仙宗的宗主是内鬼，这要是揭露，肯定会掀起掀然大波。西岭山脉他毕竟照顾过我，我不想看他去死。”程溪仰头盯着裴游时，很认真地解释。 　　“苗家跟姬家一堆烂摊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再去担心旁人。”裴游时没好气道。 　　“知道，知道啦。”程溪收回目光，蹲下身揭开药罐看了眼，伸手灭了火。 　　程溪拿出一个瓷碗，刚倒好大半碗药汤，裴游时主动伸手接过，不顾烫意一饮而尽。 　　待一罐药汤喝完，程溪收拾好药灶，发现裴游时背靠着山壁，正神色莫测注视她一举一动。 　　“……怎么？”程溪疑惑问。 　　“你就打算这样辅佐我？”裴游时嘶哑嗓音有些不高兴。 　　“你难不成还指望我帮你杀人？” 　　程溪惊呆了，语重心长道：“我就是个医修，拳脚功夫都是花拳绣腿，碰上金丹期都很难存活的。” 　　“……” 　　裴游时语气稍缓，耐心解释道：“此地途经数个驻扎点，再过不久，会有大批元婴修士前面镇守，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 　　“噢，你直说换个地方不就好啦。” 　　程溪放下心来，让她战斗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地方一出手就得下死手，不过龙溪池倒是可以放出来快活。 　　既然要转移位置，程溪收起药灶视线环顾山洞，见没有遗落之物，她起身望向裴游时，“走吧？” 　　裴游时没动，就静静得注视她。 　　程溪：“……” 　　这回她知晓裴游时为何这么看了，她默默将雪缎解下，戴上用轻纱遮颜的水绿色斗笠，嗓音轻软：“这样总可以了吧，他们只认得蒙着眼睛的我。” 　　“眼疾好了？” 　　想要少女之前的谎话，裴游时心里直冒火地冷笑。 　　“没好，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程溪面不改色道：“你记得给我找个阴暗些，白天也看不见光的环境，不然我眼睛疼。” 　　裴游时心里火气哗得被一盆凉水熄得干干净净，他走近少女，伸手摘下她的斗笠。 　　对上少女清澈纯净的眸子，他语气硬邦邦地命令，“蒙上。” 　　程溪神色轻松地又把雪缎绑在眼睛上，下一瞬，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袍遮在她身上。 　　裴游时一声不吭地把黑袍系好，并将袍帽拉上。因身高原因，这黑袍拖着地就算了，帽子更是遮去程溪大半边脸，只露出一个白皙下巴。 　　程溪尝试性地仰头，这帽子清凉布料连带着她鼻子都遮了，旁人根本看不见她蒙在眼睛上的雪缎。 　　“袍子太大了……”程溪挥挥双手，这袖袍宽得能装下一个人，她得往上扯半截袖子，才能伸出手掌。 　　“你不是要求的白天看不见光，还阴暗的环境吗？我看挺符合的。”裴游时瞧着身材娇小，跟个黑色小蝙蝠扮相似的少女，心情有点好转。 　　程溪：“……”去你丫的符合！ 　　这黑袍不光袖子长，还拖地，程溪若不提起来，走路甚至都有可能踩着绊倒自己。 　　“帽子就算了，但是袖子跟袍摆，你好歹修一修吧，我连走路都不方便。”程溪忍不住控诉。 　　“回去再修。”裴游时说。 　　程溪正想问他今晚怎么办，裴游时已经身体力行地做出行动，他将少女拦腰抱起，双脚踏上冷霜剑，御剑而去。 　　程溪：“？” 　　我怀疑你就是想要占……等会，裴游时这么抱着就是抱一个黑不溜秋的身躯，好像，也没什么便宜可占。 　　而且自己这样不就相当于白嫖一个飞行法宝吗！？还不消耗灵力，嗯，甚好！ 　　约莫两个时辰后。 　　裴游时带着程溪抵达雷云渡水流湍急的河域边缘，天色已是蒙蒙亮。 　　程溪听到水声，舒展灵识，但能看见的范围格外有限，远不如视野那么好。 　　“这里是雷云渡的渡口吗？让我看看。”程溪动了动身体，兴奋道。 　　“回船上再看。” 　　裴游时声线沙哑，不容置喙。 　　“还要多久？我身体麻了，你手臂是不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好硌人。”程溪小声说。 　　“体魄长久锤炼，有一个境界名铁骨，肌肉似铁，这与瘦不瘦无关。”裴游时解释。 　　“就算这样，你也瘦啊，还没有我肉多。”程溪伸出自己葱白手掌，在裴游时面前晃了晃，“看见没，你手掌上的皮肤都要贴着骨头了，你还是多吃点灵膳补补身子吧。” 　　裴游时抱着少女的手臂微紧，故意曲解道：“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指不定盼着我死了多少回，往后不要这么虚伪了。” 　　他明知道这么说少女会生气。 　　可就像嗜甜的人，生了病不能吃糖，却又忍不住地想要舔两口，又安慰自己只吃这么一点，应该不会加重病情，可仍旧会担忧一阵。 　　他内心渴望能获得回应，却又担忧回应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但直到回到灵船上，少女都没有再吭声，裴游时神色阴沉得可怕。 　　灵船甲板有修士负责巡视，他们留意到裴游时，本想打个招呼，但在触及青年俊美脸庞的阴沉之色，又缩了缩脑袋，连忙降低自己存在感。 　　看不见，看不见我…… 　　这些修士在心里祈祷。 　　裴游时无视他们，把人抱到灵船三楼，临近瞭望台的一间敞亮舱房。 　　他垂眸看着只显白皙下巴的少女，嗓音嘶哑而低沉，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示弱，“怎么不说话？你平时最喜欢撒谎，怎么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 　　程溪沉默挣扎着从他怀里落下，她伸手掀开黑色袍帽，解下雪缎却因舱房里过于明亮的光芒眯了下眸子。 　　裴游时下意识将舱房窗户的竹帘放下，侧身帮她挡了一处光，神色平静地与少女对视。 　　“裴游时。” 　　程溪仰着头，盯着裴游时，一身黑袍穿在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小孩，她娇软嗓音掷地有声：“从一开始，本就是你想杀我。” 　　“我从未想过要杀程小药。”裴游时一双深邃眸子冷得可怕。 　　“那你凭什么要说程小药盼着你死？你嘴上说得好听，不杀程小药，可你从未忘记我是雪团！” 　　程溪一字一句咬字格外清晰，她迎着青年可怕神色，不避不退笃定道：“你敢说，你忘了吗？” 　　裴游时忽然抬起了手。 　　程溪身体下意识紧绷，但她没有退，也未显露丝毫怯意。她如今有龙溪池，还有人炼魇，自身实力也不弱。 　　她已经有资格站在裴游时面前，与他就往事好好掰扯，不杀程小药，杀雪团，嘴上说得好听。 　　但程溪发现自己想当然了，于裴游时来说，雪团叛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明明刺得他很疼，还偏偏那么嘴硬，忍着疼对她笑，楼西州说裴游时有入魔先兆。 　　程溪起初不信，但他若一直想不通此事，就算现在不入魔，以后也是迟早的事。 　　裴游时布满厚茧的手，覆上少女温热脸颊，他像在与自己做思想搏斗，神色格外扭曲，迟迟没有说话。 　　“……为什么？”裴游时眉宇间极尽痛苦，嘶哑声线带着颤音问。 　　他自认对捡回来的灵兽蛋，没有虐待也未苛责，为何，要背叛？ 　　程溪刚想说话，覆着脸颊的粗糙手掌忽然抽离，她连忙握住这只手，神情无比认真道：“因为我自私。” 　　自，私？ 　　裴游时眸中罕见地浮现迷茫。 　　“我不想为你活，我想为自己活，就这么简单。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程溪说出这些话后，只觉心情无比顺畅，连带着心境都有所提升。 　　她不能说原来雪团最后落得的下场，她也不想再去编造各种谎言，她如今所说，就是自己最初所想。 　　哪怕所有人骂她自私，程溪都无所谓，她灵魂也是个人啊，她凭什么要成为某个人类的私有物？ 　　“从离开缘仙宗起，我就是我，我获我喜，我损我悲，我惹的麻烦我一力承担，我不需要也不会依靠或主动牵连任何人。” 　　程溪说罢，转身走近舱房里的桌椅，她提起茶壶为自己斟倒一杯茶水，轻抿了口。 　　“裴游时，解除神魂契约，是我不对，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看着神色莫测，一直没说话的裴游时，程溪心里有点打鼓。她说得太嗨，应该，不至于把人气得当场提剑杀人吧。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过了许久，裴游时看着坐在凳椅上，五官白皙精致的少女，哑声说。 　　“灵兽会成为附庸，是因为它们灵智未开。你这么聪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裴游时语气平静说完这些话，干脆地转身离开舱房。 　　程溪眸子睁大，目送裴游时的背影：“！！！” 　　什么？裴游时竟然没气急败坏拔剑，甚至还意外地好说话！啊啊啊啊！ 　　程溪一直以来对他的刻板印象瞬间崩塌，愣了盏茶时间才渐渐缓过神来。 　　所以说她这回直接摊牌，效果居然意外的好？ 　　程溪还是有些不敢信，她环顾这间宽敞明亮的舱房，走近遮着竹帘的窗户，将帘子拉起来。 　　从这个窗户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水，雷云渡这个渡口是通往海域的支流之一，这也是陆州修士通往海域最近的路线。 　　“燕逍！” 　　龙溪池被海风气息唤醒，从锦囊里钻出长着龙角的脑袋，兴奋道：“这片水域的鱼获很丰富，我能下去觅食吗？我这两天就要突破元婴中期了，还能顺便在水域解决。” 　　“注意隐藏踪迹，不要招惹修士。”程溪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看着手心里的漆黑小蛟龙，叮嘱道。 　　“知道！” 　　龙溪池爽快应下，轻轻一跃化作黑线落入深蓝海水里，不一会便有灵船上的修士靠近这一处船道观望。 　　程溪与金丹后期修士对上视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嘴角一抽，身形主动远离窗户。田策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身形隐去，眉头轻皱，直到三楼舱房窗户关上，他才回到一楼舱厅。 　　“老张，三楼天字号的舱房，什么时候住了位女修士？”田策找到在舱厅里翻阅玉简情报的张无，直白问。 　　张无手里握着杆毛笔，听到这个问题，抬起一张风度翩翩的脸看了眼田策，又低下头：“不知道，不过昨日还没听说过，今日回来的又只有船主。” 　　“那位女修士极大可能是船主带回来的，你若想知道更具体的，不妨去问问船主。” 　　张无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算了吧，我可不敢去问，我先去休息，有任务再喊我。”田策摇头说罢，穿过舱厅回到自己的住所。 　　张无倒是从书架上拿过灵船名册，从后往前翻，并未看见新添的。 　　“她姓程，是位医师。”在张无翻阅期间，裴游时的声音忽然响起。 　　“裴船主。” 　　张无抬头看向神色淡漠，一副生人勿进气场的裴游时，笑着完招呼，拿毛笔添上一个新的名字。 　　“既然是医师，那能请她去看看伤势颇重的几位兄弟吗？”张无提议。 　　裴游时没做声，张无当他同意，将名册放回书架，动身前往三楼。 　　“叩叩——” 　　程溪正在舱房里制作百灵膏，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伴随着温润有力的嗓音：“程医师，在下乃灵船上的主事张无，船上有几位兄弟伤势濒危，想请你看看。” 　　田策，张无…… 　　程溪嘴角一抽，没想到之前在圣坛短暂合作过的临时队友，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在雷云渡碰面。 　　程溪蒙上雪缎，披上裁剪过的黑袍开房门，开门见山道：“伤者在哪，带我去。” 　　看着身材娇小，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到，修为仅是筑基初期的医师，张无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程医师请随我来。”张无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在张无的带领下，程溪仔细观察这艘灵船，发现面积并不大，整个三楼的舱房大约在十来间，长度约两百来米。 　　相比三楼海风吹拂视野辽阔，二楼是灵船的核心掌舵室，设有阵法，灵气非常充沛。 　　因楼梯设置在外围，程溪并未见到掌舵室的内景，伤者被安排在灵船一楼临近船尾的舱房里。 　　程溪刚踏入舱房，便闻到一股浓郁血腥味，还夹杂着各种熬制不到位的古怪药材气息。 　　“张主事，是有任务还缺人吗！”待在舱房里照顾伤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见到张无，振奋道：“放心，这些弟兄暂时死不了，五天绝对能撑住！” 　　程溪目光在躺在竹床上的四位伤者身上掠过，都是陌生面孔，但从上半身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来看，显然都是刀口舔血的角色。 　　“船主带了位医师回来，你自由了。”张无淡笑着说。 　　“医师！？真的？呜呜呜，张主事你要唬我，我就是一个只会杀杀的粗汉，我哪里懂治伤啊。” 　　这位金丹后期修士一听自己终于能解放，他喜极而泣，呜咽着宣泄道：“配药材熬药我都丢了几十年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这种专业的事，本来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办啊。” 　　程溪：“？？？” 　　“行了，归队去吧，这里不用你了。”张无笑着说。 　　“好嘞！” 　　金丹后期修士连忙应下，生怕被中途叫住，他一溜烟跑出舱房，扬长而去。 　　“你们这段时间，受了伤就靠这位处理？”程溪忍不住望向张无问。 　　“若伤势不算太重，服用船主给的丹药就好。伤重到不能动弹，服用丹药再送到这里修养，那位主要是起个照顾之责。”张无解释。 　　“灵船上有多少人？” 　　程溪问罢，走进这间舱房里，把紧闭的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冲散血腥味。 　　“算上程医师，共有一百二十七人。”张无回答说。 　　程溪应了声，走近重伤濒死的四人，伸手搭在其手腕，观察具体的伤势。 　　“灵船上有药材吗？”依次检查完伤势，程溪抬眸望向靠近窗户的张无问。 　　张无收回眺望水面的视线，颔首道：“自是有的，船员们缴获的资源，都存放在灵船上。” 　　“那正好，我这里有一份清单，我希望你们尽快将相关药材凑齐，这与你们之后受伤能否得到及时救治干系很大。” 　　程溪说罢，走近这间舱房的书桌，用灵力操控墨汁，在白色宣纸上写下材料名称。 　　程溪密密麻麻写了近五页，而后递交给张无，余光扫了眼伤重的四人，平静道：“等上面的材料弄过来，就可以着手治疗他们四人。” 　　张无目光在宣纸上停留，他依序看完，痛快道：“还请程医师稍等半刻钟。” 　　张无离开后，程溪只留下一扇窗户半开着通风，她拿一个蒲团放在地上，盘坐着恢复治愈能量。 　　半刻钟后。 　　张无如约送来一个储物袋，表示大半材料都在里面，“因库房比较杂，没有专人整理，找寻起来有些麻烦。之后若找到名单上的药材，我会尽快送来。” 　　“好的，劳烦了。” 　　程溪说罢，着手准备熬药。 　　虽然治愈能量能治百病，但比起直接浪费在伤者身上，程溪宁可省点用来制作百灵膏。 　　这百灵膏是白晋专门为治愈能量所定制的配方，能将治愈能量的效果发挥到极致，甚至还不会引人起疑。 　　自从有了百灵膏配方，程溪的治愈能量经常被抽空，这回给了裴游时一批，又给了楼西州一批。 　　程溪的百灵膏储备已经见底。 　　“灵船人多眼杂，做做样子还是要的，百灵膏也要尽快储备一批才行。” 　　程溪准备药灶时，在心里暗忖。 　　当天傍晚。 　　随着程溪添了料的药汤下肚，这四位伤者的伤势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程溪恢复治愈能量时，房门被人大力敲响。 　　“医师，医师救命！” 　　“痛死了医师，快救救我们。” 　　程溪还未起身，几道鬼哭狼嚎伴随着敲门声格外刺耳，她慢条斯理走近紧闭的房门。 　　“还能喊得这么中气十足，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船主的丹药还不能满足你们？”程溪淡淡道。 　　舱房外忽然一静，仿佛人已经离开，但从气息来看，他们就站在外面。 　　许是程溪太过沉得住气，外面静了一会又有人轻佻道：“医师的声音真好听，听到医师声音，我伤势更重了怎么办？” 　　这些人怎么这么闲啊？出完任务居然还有空来这里调戏新人。 　　程溪眉头险些皱成川字，她伸手开房门，看着屋外个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金丹后期大汉，视线落在他们伤口红肉翻开呈现白骨的伤势上。 　　嗯…… 　　程溪默默收回之前的心里话，伸手指了指新添置的竹床道：“上去躺着吧。” 　　那伤得腹部肠子露出半截，得靠队友扶着的男人咧嘴一笑，兴奋道：“医师真温柔，我好高兴，啊！” 　　他这一高兴，血流了一地。 　　程溪：“……” 　　这可真是拿命在嘴嗨啊！ 　　程溪也没闲着，随着这重伤修士躺下，她从储物袋里拿出稀薄版的百灵膏捏碎，将乳白色粉末撒在他腹部伤口。 　　“你们去哪？” 　　程溪撒完药，发现把人送过来，同样受了重伤的三人准备离开，不由问了句。 　　“处理伤口。” 　　其中一人瓮声瓮气道，他伤在大腿部，腿骨森然，血已经浸湿整条左腿。 　　“怎么处理？服用丹药然后静修？恕我直言，你这种处理方式太慢了，非常影响计划。” 　　程溪看着三人，她身材虽然娇小，但此刻语气却不容置喙：“想在两天内恢复，就给我上去躺着。” 　　“过来啊你们，啊，医师姑娘的药效果真好，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恢复，很快就会好了。”肚子破了个大洞的修士絮絮叨叨。 　　三人最终还是拗不过程溪，纷纷躺在竹床上，像这种外伤用药汤调理的效果比不上稀薄版百灵膏。 　　程溪把三人伤势处理好，守着五个药灶，熬制内服调理气息的药汤。 　　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经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程溪还能趁着药汤熬制的间隙，继续恢复治愈能量。 　　原本程溪琢磨着有自己提供的帮助，灵船的人员损失一定会大幅降低，任务效率也会加快。 　　如此一来，大家都能轻松些。 　　本来，程溪是这样想的，但架不住任务实在太多，程溪接连五天连轴转，医治的修士次数超过近三百。 　　看着熟悉面孔早上走着出去，晚上躺着回来，程溪整个人都裂开了！ 　　有完没有，到底有完没有啊！ 　　程溪主动打破与裴游时之间的微妙氛围，让张无带她去见他。 　　掌舵室里，几扇窗户大开，血腥味已经趋近于无，程溪见到了盘坐在地，面白如纸神色却格外淡然的裴游时。 　　“伤在哪？”程溪走近以后问。 　　裴游时没做声，只是垂眸把手伸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会以为我只碰手臂，不看伤势就能包治百病吧？”程溪乐着说：“我鼻子很灵，你身上那攀附血肉邪咒气味，快要熏死我了。” 　　听到这话，裴游时才解开外衣，显露里衣被恶臭湿透，血肉腐烂的右边肩胛骨。 　　“我能克制，只是要耗些时间。”裴游时视线盯着地面，低声说。 　　“我信。”程溪自是信他说的话。 　　毕竟她没来之前，裴游时就已经在雷云渡兴风作浪。要说没点保命之法，早就被沼州势力给弄死了。 　　“我是答应了帮你，但你能不能考虑下弱小又可怜的我能不能受得住。我在缘仙城被严苛的首席教导时，都没这么累过。”程溪手掌附在这邪咒上，用治愈能量边清理边说。 　　“这个月底，陆州镇压势力就会前来，在这之前，灵船上的人需要一个转移机会。” 　　裴游时声线带着哑意，平静道：“沼州那边人死得多才会乱，越乱机会越大。”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才一直在外面厮杀。”程溪了然总结，她盯着裴游时血肉模糊的肩胛骨。 　　这邪咒很难缠，但最终还是不敌程溪的心法，邪咒清理之后，已经被腐蚀的血肉并未好转。 　　程溪伸手触碰裴游时里衣的衣领，手掌被他挡着隔开，他低声道：“余下皮肉伤，已无大碍。” 　　“我给你的百灵膏用完了？”程溪不甚在意地问。 　　“嗯。” 　　裴游时应了声。 　　“喏，这几天实在没空，只做了这么点。记得擦擦，留疤就不好看了。” 　　程溪把三块百灵膏放下，起身离开。 　　她走后，裴游时轻轻捡起百灵膏，扯下半边里衣，掰了小块动作有些笨拙地敷在肩胛骨上。 　　程溪回到灵船一楼，路上遇到的修士见到一身黑袍的她，本能地肃然起敬。 　　这五日来，灵船上的修士少则被救治一次，多则救治三五次，众人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位身材娇小玲珑，修为不高的医师医术。 　　论实力，身为灵船的船主，裴游时的实力一直被一众船员私底下称其为变态。 　　而程溪，在医术上被他们认为可以与裴游时并驾齐驱，自从她坐镇灵船，众人的士气都被鼓舞不少。 　　这就相当于救命药啊！ 　　“程医师，可是有什么需要？”待在舱厅里整理各种最新情报的张无见到程溪，恭敬问道。 　　“你们的任务是怎么安排的？” 　　程溪知道裴游时最终目标是沼州腹地，但眼下距离月底还有大半个月。 　　如果强度还像这五天一样，程溪觉得自己会先扛不住，一天救助几十次，她哪里顶得住啊！ 　　不确定少女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单纯询问，张无下意识量少女神色，可惜只能看见她白皙下巴。 　　张无言简意赅说了遍。 　　沼州这回对雷云渡表露的态度是势在必得，并且还想要整个吞下主城以及附近地盘。 　　他们每天都会派出队伍去占据关键要塞，掐断元婴期的外援，而裴游时这支队伍，主要任务就是杀人。 　　杀那些沼州修士，杀得越多越好。 　　“可惜沼州不给悬赏，不然我们还能搜集一波雷云渡主城的身份牌，找沼州换一批资源。”张无风度翩然的脸庞，尽是遗憾。 　　之前在圣坛时，程溪以为张无只是精于算计，自从昨天见识他的伤势以后，程溪就知道这位也是个狠角色。 　　能谈笑风生杀人屠城的那种。 　　“沼州要是给这种悬赏，还不得被人换得破产呀。雷云渡这些修士哪比得上沼州修士独树一帜，都不用割耳朵，直接把簪花带去主城就能换资源。”路过舱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听到张无的话，感叹道。 　　“簪花？”程溪侧头望向他。 　　“就是手掌尾骨自掌心处粉碎，将血肉剃干净，接上熔炼的银质花朵。等掌心愈合，这簪花就跟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还能动弹。” 　　张无随口解释。 　　程溪听得都疼，尾骨粉碎啊，她疑惑问：“这簪花有什么效果？” 　　“效果？没有，这就是一个辨识。听闻这些簪花奴都是出自宿家，而宿家主是位女子喜欢漂亮花卉，这才有了这个习俗。” 　　张无侃侃而谈道：“有些簪花奴为媚主，会刻意将簪花点缀出不同的样式。更甚者还会拔除旧的簪花，接上新的。” 　　“难以理解。”程溪拧着眉头说。 　　“强权的癖好强加在弱者身上罢了。”张无随意道：“这些簪花奴也无法理解我们，为何不愿意顺从沼州。与他们一样全心全意侍奉五大家族，获取资源安心修炼。” 　　程溪若有所思地点头，折身回船尾。 　　“溪池，想不想赚点灵膳宴？”程溪走到甲板上，把突破元婴中期后，窝在锦袋里用沉睡对抗食欲的龙溪池捞出来。 　　“灵膳？哪有灵膳！？” 　　龙溪池瞬间清醒，抬起脑袋张望附近。 　　结果入目尽是打着浪花的海水，它瞬间蔫了，叹息着传音道：“燕逍，我没吃过灵膳之前，一直觉得海里的灵鱼是绝世美味……” 　　“可我现在面对这些绝世美味，吃了就吐，腥味太重，太难吃了！”龙溪池嚎啕哭诉。 　　程溪：“……” 　　啊，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燕逍。”龙溪池简直恨不得飞回缘仙城，它眼巴巴问。 　　“怎么也得个把月吧，也就是医馆的年末宴可能要错过。但金秋宴一年一度，明年的肯定能赶得上，你放心。”程溪安抚道。 　　“年末宴的灵膳，呜呜呜呜……” 　　龙溪池痛哭流涕，就像几百盘美食插翅从它嘴边飞了一样令兽痛苦。 　　“你要是想早点回去吃大餐，提起精神来干活才是正途。明天你随他们一同外出，只管盯着沼州的元婴攻击消磨他们战力。”程溪安排道。 　　“好嘞！” 　　龙溪池闲了几个月，但到底是凶兽，对于战斗有着天然的热情，它爽快应下。 　　次日一早。 　　龙溪池隐藏在暗处离开，程溪继续投入到忙碌的伤势处理中。在她强烈要求下，之前那个半吊子修士，被安排过来帮她打下手。 　　“有得休息还这么不情愿？” 　　程溪留意到炼化融合药材时，苦着一张脸都能当表情包的金丹后期修士，调侃道。 　　“程医师，我就是一粗人，让我杀杀没问题，但让我弄这个，我真不行。”这修士变扭道。 　　“这样吧，只要你熬制出五十副药汤，我就让你离开。”程溪轻松道。 　　“好！” 　　有了奔头，这修士难得认真起来。 　　熬药这种事被分到出去，程溪自己也没闲着，她恢复治愈能量从早忙到晚上。 　　这天晚上，受重伤过来接受医治的修士锐减，就连熬药的修士都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快闭上你的臭嘴，还其他人，你咒谁呢？”受伤的修士忍不住骂道。 　　“平日出去几十号人，怎么也得躺个五六十人吧，今天确实很少。”程溪平静说。 　　刚才骂人的修士立马换了副面孔，殷切恭敬道：“是这样的，程医师……” 　　这重伤修士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大意是任务有所调整，沼州修士惹上了一条元婴境的蛟龙，自顾不暇，让他们捡了漏，损失也小了很多。 　　“哪来的蛟龙？”程溪明知故问。 　　“不知道，不过那条蛟龙可凶了，就连元婴中期都不是它对手。”重伤修士惊叹道。 　　龙溪池本就元婴中期，它又是毒蛟化龙，度过一次劫，实力比起人类修士，自然要强些。 　　程溪本以为它半夜会回来，结果一等就是三天，灵船修士捡漏捡得笑得合不拢嘴。据他们所说，那条黑龙在沼州与陆州交界那片战区杀疯了。 　　第四日晚。 　　程溪待在三楼舱房制作百灵膏，大开的窗户嗖地飞进来一样东西钻进她袖袍里。 　　约莫两息后，裴游时从窗户跃进来，一身杀气腾腾，眸色冰冷环顾舱房，最后落在程溪身上。 　　“我就知道你还没放下想杀我的念头。”程溪对上他冰冷神色，叹息道。 　　裴游时脸色一僵，看了眼舱房门，最后还是选择倒退数步，沉默地从窗户离开。 　　程溪嘴角微扬。 　　哎，看来男主角这刀是真收了。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 　　真爽！ 第94章 出发 　　裴游时离开后, 龙溪池才从程溪袖子里钻出来，有气无力：“燕逍，我好像被那群人类下了咒, 感觉浑身不舒服。” 　　程溪闻言，伸手触碰龙溪池兽躯。 　　她刚探入灵力，一股伺机已久的浓郁邪气就像毒蛇, 扑咬吞噬, 并沿着灵力入侵她的身躯。 　　“是被下了咒。” 　　程溪淡定看着这邪气被心法与治愈能量围剿，龙溪池这是邪咒早期，远不如苍家那位元婴修士伤重。 　　短短半刻钟, 程溪已经帮它把体内邪咒尽数祛除，她气海的花瓣种子也增添至十几片花瓣。 　　“我好了！” 　　随着邪咒解除，龙溪池活蹦乱跳道：“那群元婴人类实力一般，用来练手还不错，我再去找他们玩玩。” 　　“把这个带上。” 　　程溪拿出五块百灵膏, 递给龙溪池叮嘱道：“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吃一块，切忌不要恋战，免得被沼州的化神境算计。” 　　“放心，我还有好多灵膳没有品尝，我可舍不得死。”龙溪池爽快答应。 　　程溪闻言一笑, 目送龙溪池从窗户离开后，她也起身前往一楼伤者舱房。 　　之前人满为患的舱房而今十多架竹床只躺了四个人，有个金丹后期熬药汤打下手, 程溪只需往药汤里撒点治愈能量。 　　张无敲了敲并未关上的房门, 朝里面张望，温声道：“程医师可在？” 　　“在修炼。” 　　盯着药汤的金丹后期修士小声说。 　　“怎么？”程溪并未忽视外界动静，她睁开眸子收起灵石, 望向门口。 　　“这批簪花可以送去雷云渡兑换资源，船主托我过来问问，您需要哪些资源。”张无笑着说。 　　“灵石。” 　　程溪不假思索道。 　　“好。”张无痛快应下，正准备离开，程溪又叫住他：“等等，你们与雷云渡城主府的人直接交涉吗？” 　　“对，与我们接洽的是后勤管事。”张无说。 　　程溪想了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三块百灵膏，起身走近张无递给他道：“这个东西，帮我送去给城主府雷清皓，就说是一位医师给的礼物。” 　　程溪以前修为低，治愈能量又没办法直接保存，而今有白晋量身定制的百灵膏，治疗效果极佳。 　　程溪发现用这个东西当特产，既实用又因市面上没有，反而更能彰显价值与诚意。 　　“雷清皓？他是……”张无面露疑惑。 　　“城主府的小公子。” 　　程溪说：“不用报我名号，只是早年受过照拂，送一份小礼罢了。” 　　“好，我记下了。” 　　张无脸上浮现笑意，了然颔首。 　　张无离开后，程溪灵识探入储物袋，整理自己的资源。百灵膏还剩下六块，稀释版还剩九块。 　　月底就是进入沼州的时机，在这之前，灵船上共计一百二十七位船员，必须人手一块，用于穿过瘴气。 　　程溪看了眼伤者伤势，见无大碍又回到三楼舱房，抓紧时间制作百灵膏。 　　接连三日连轴转，程溪看着储物袋里近两百块崭新的百灵膏，心情舒畅躺在地上。 　　“砰——” 　　灵船突然的震荡将意识刚沉睡的程溪惊醒，她正准备出门探查，嗖地一声，龙溪池从窗户撞进程溪怀里，软软掉落时被她连忙接住顺手装进锦袋里。 　　程溪快步前往一楼，还守在灵船上的船员正在排查风险。 　　“程医师。” 　　张无见到程溪，恭敬打招呼，“医师可是被震荡惊醒？其他人已经在排查，具体是何缘故，还不得而知，但那东西一击之后已经消停，应该不是冲着灵船来的。” 　　“嗯。” 　　程溪还以为是沼州修士追杀而至，但听张无这解释，结合方才只有龙溪池回来…… 　　程溪默默转身回三楼，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平日鳞片漆黑的迷你小蛟龙此刻蔫了吧唧，从外面看又看不出伤势，她连忙施展治愈能量触碰。 　　治愈能量刚渗入龙溪池体内，它立即发出痛苦嘶吼，尾巴不断甩动，具有很强侵蚀性的有毒涎液从嘴里溢出来。 　　程溪有所察觉这回龙溪池中的算计不会太简单，但真当接触，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邪咒之霸道，甚至比苍家那位元婴修士还要更胜一筹，这绝对是化神境亲自下场。 　　“吼呜，吼——”龙溪池试图挣扎。 　　程溪连忙用另一只手将龙溪池握在手心里，朝它体内输入治愈能量，这回的邪咒没有往外扩散，但却格外难以拔除。 　　程溪闭关近三天，中途张无来敲了一次房门，都被她婉拒在门外。 　　共计耗费八波花瓣种子的治愈能量，生长的花瓣已经爆满，甚至开始朝天雾都那朵花瓣种子输送能量，程溪才将龙溪池体内邪咒祛除。 　　“呼——” 　　程溪长舒一口气，把昏迷的龙溪池收回锦袋，又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叩叩——” 　　没有点灯盏的舱房一片漆黑，房门又响起轻叩声，程溪睁开略有些疲倦的眸子，用灵力打开门栓。 　　舱房外的人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裴游时一眼便找到缩在角落里，袍帽遮住大半面容，只能看见白皙下巴的娇小身影。 　　“你要的资源。” 　　裴游时沉默两息，拿出一个临时收纳袋抛给程溪，平静道：“雷城主来信，陆州镇压名单已经公布，大约十日后，会抵达雷云渡。” 　　“这两日沼州边陲，有化神境在暗中盯梢，所有任务转移至已被占领的要塞。”裴游时说到这，顿了下，“你好好休息。” 　　裴游时说完便离开了舱房，还顺便帮她关上了房门，程溪目光落在临时收纳袋，灵识探入其中。 　　簪花兑换物资的比例程溪不清楚，她琢磨着要是能有个几十万上品灵石，也不算亏。 　　然灵识一探进去，宛如小山堆似的上品灵石，直接让程溪心情值暴涨。 　　她兴致高涨地转移后，发现这批上品灵石将近五百万，幸好她三百立方的储物袋够大，装完以后还剩下约五十立方的空间。 　　“算上前两个月在缘仙城所得资源，上品灵石破千万了……”程溪一顿盘算，发现这笔资源足以买下五斤虚土。 　　如果顺利，程溪甚至有可能在明年上半年，就凑齐木傀儡所需的十斤虚土。 　　到时候灵舟的重要部件，全部凑齐，余下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可以慢慢去搜集。 　　程溪轻舒了口气，连带着疲倦都被驱散不少，等她有了灵舟，哪还怕资源太多没地方放啊！ 　　程溪去一楼伤者舱房逛了圈，确定伤者的伤势都在好转，她才回三楼，难得睡了一觉。 　　次日上午。 　　程溪制作百灵膏时，龙溪池从昏睡中醒来，它发出一声愤怒低吼，委屈控诉：“燕逍，我被暗算了！沼州那群人类不讲武德，打不赢就喊化神境强者！” 　　程溪：“……” 　　“傻龙，他们没有直接派两个化神境弄死你，全是因为雷云渡化神境的钳制，不然你都没机会来见我。” 　　程溪叹息道。 　　“你怎么知道！？我察觉两道化神境气息就跑了，但还是中招了！我差点就吃不上缘仙城的美味灵膳了。”龙溪池很愤怒，“我要报仇！” 　　“沼州边陲还有化神境在镇守，你过去就是送死，不过其它地方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溪说罢，暂停制作百灵膏，带上龙溪池前往一楼找张无，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知道沼州在雷云渡占领的要塞位置图。” 　　张无放下手中情报玉简，拿出一份褐色的兽皮图纸递给程溪，恭敬道：“昨晚经过校准，这是最新的。” 　　程溪在舱厅里找个凳椅坐下，仔细观望这份要塞地图，雷云渡的实力比不上沼州，若不是沾着陆州的光，光凭沼州元婴期来犯，雷云渡早就沦陷。 　　目前沼州占领的要塞共计五十六处，将雷云渡主城包围在其中，非常霸道。 　　“这些要塞都设有阵法，想要破开有些麻烦。不过近来沼州边陲有化神境徘徊，不太安全，我们的任务只能针对要塞。” 　　张无感慨道：“也不知沼州怎么惹上的那条黑龙，这回我们趁那条黑龙东风，着实捞了一笔不小资源。” 　　“什么？他们居然占我便宜！”窝在锦袋里的龙溪池瞬间不高兴了。 　　“资源折算给我了，等回去带你吃灵膳宴。”程溪传音安抚道。 　　龙溪池这才消停，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它已经知晓性别不明的燕逍总有办法带它吃到各种好吃的灵膳。 　　就在程溪观察要塞点地图时，裴游时一袭墨衣赶来舱厅，对张无吩咐：“收锚起航，前往尖湾。” 　　“好。” 　　张无眉梢染上喜色，他拿出骨哨轻吹，哨声传遍整艘灵船，正在修行的船员立即踏出舱房开始高效率运转。 　　“尖湾？” 　　程溪手肘抵着木椅扶手，掌心托着半边脸颊望向裴游时，语带疑惑。 　　“一处不易察觉的藏匿地点，待从沼州归来，这是出路。”裴游时注视被黑袍遮住身形的少女，语气沉静。 　　程溪应了声，把兽皮地图抛还给张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游时沉默两瞬，开口道：“跟我来。” 　　程溪起身跟上。 　　自从上回在舱房里摊牌，程溪与裴游时之间明显生疏，这段时间的碰面更是屈指可数。 　　程溪对此倒不太在意，但这回沼州计划，她还是希望能成功。 　　二楼掌舵室内。 　　裴游时看着身形娇小的少女，伸出手臂平静道：“我中了咒，目前看来没什么异样。” 　　程溪视线落在他堪称皮包骨的手掌上，伸手搭在他手腕处，输入治愈能量。 　　有没有咒程溪也感觉不出，但只要治愈能量溜达一圈，效果拔群。 　　“……哼。” 　　裴游时喉咙忽然发出压抑的闷哼，他额头浮现青筋，剑眉狠狠拧着。 　　“你先躺着吧，这咒拔除起来比较耗时间。”程溪语气平和。 　　掌舵室没有床，但有软塌，裴游时平躺在上面，左臂搭在脸颊上，无声忍受治愈能量与邪咒的厮杀。 　　裴游时的邪咒没有龙溪池中的那般严重，但也不容小觑，耗费近五个时辰。 　　程溪中途恢复一次治愈能量，方才把裴游时体内邪咒彻底拔除。 　　“你觉得我们这回进入沼州，能应对得了五大家族的势力吗？那可是不弱于缘仙宗的存在。”程溪察觉裴游时气息逐渐稳定，她松开手走近掌舵室的窗户，将其推开。 　　“富贵，险中求。错过这次，再也等不到化神境被牵制的机会。”裴游时声线嘶哑。 　　“但沼州的元婴期也多得足以淹死我们这一船人，风险太大了。”程溪感叹。 　　裴游时没说话。 　　程溪吹了会清亮的海风，才将窗户关上，灵船目前还在行驶中。 　　她走出掌舵室时，丢下一句：“我并不是在干涉你的决策，只是希望你别死了。” 　　程溪回到三楼，把恢复全盛状态急不可耐的龙溪池放了出去，她则继续准备百灵膏。 　　十二月二十号。 　　灵船停留在水域平静荒芜的尖湾，这里因地势缘故，几乎没有鱼类栖息，更别提其它资源。 　　程溪在三楼听到代表集结的骨哨声，她立即动身前往一楼，将近七十多号人，已经在甲板集结。 　　张无立在甲板前方，视线环顾众人，向裴游时汇报道：“船主，还有三支队伍未归。” 　　“先说。”裴游时视线在甲板角落的娇小身影上停留一瞬，又收回目光，淡声道。 　　张无点头应下，清了下嗓子，为众人介绍道：“这三位是已经潜入沼州的那批盟友代表，关于沼州内部局势以及相关接引，还请三位详细说说。” 　　作为盟友代表的周九旭向众人颔首示意，低调站在人群里的程溪：“……” 　　好家伙，没想到周九旭三兄弟离开天雾都，居然不远数十万里，来此地蹚浑水。 　　随着周九旭介绍沼州局势，程溪逐渐听得入神，沼州对于陆州修士而言，非常神秘。 　　因瘴气存在，能自由穿行沼州的往往是金丹期与元婴期，若没有应对瘴气的办法，普通金丹期也扛不住。 　　除此之外，沼州对地盘的严苛镇守，导致外州修士贸然进去死路一条。这就导致沼州内部环境，鲜少为外人所知。 　　根据周九旭的说法，沼州不光有修士，还有世俗的凡人王朝。沼州的地盘比不上陆州，但容纳数十个王朝，还是轻轻松松。 　　不过这些王朝，只是工具，他们在幕后推手的推动下，连年战乱不休，死去凡人的魂体，被修士装进魂瓶里，用于供养大家族修行。 　　而沼州每一位修士，更是登记于名册上，他们所有的资源，都需要用贡献点去换取。 　　“嘶，也就是沼州上千万修士，都在供养五大家族？就连死后魂体都被用来修行邪术？”甲板上，有修士背脊发麻地问。 　　“没错，五大家族各司其职，在尹头领的渗透下，目前巫家、姬家、邪家还有宿家都有位置，可以安排他们。” 　　周九旭正色道：“你们若有保命手段，可以单独行动。若是保命手段不强，也可选择抱团。” 　　“因上千万修士供奉，五大家族掌握的资源非常丰富，这回能夺取多少，全凭你们自己本事。”众人聚集在一块，便是为了这一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波要是成功，今后百十年的修行都不用发愁。 　　“诸位，我们五天后出发。在这之前，我会制定几个周全的计划，以供你们参考。”张无朗声道。 　　周九旭三人作为引路人，暂时留在灵船上，提供沼州的各种情报，加深众人的了解。 　　五天后。 　　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出发。 　　从尖湾抵达陆地，光是路程便需耗费近两天，如此一来，相当于正好卡在陆州镇守队伍前来的契机。 　　有张无负责整理沼州情报，程溪没有凑这个热闹，她回到三楼舱房，拿出装着人炼魇的魂珠。 　　“马上就要抵达沼州，与姬家势力碰面了。”程溪看着魂珠里的人炼魇，轻声道：“到那时候，就是你大展身手时。” 　　程溪这回抽出近五成神兽精血，注入魂珠内，她不能亲手杀人，但人炼魇与龙溪池可以。 　　可惜木傀儡不在这，不然程溪几乎能如入无人之境。但有元婴中期的龙溪池与实力不弱元婴境的人炼魇，再配上跑路专用的三万里传送符。 　　比起其他人，程溪可以说得上是风险最低的。 　　一楼的灵酒香透过窗户飘进舱房里，程溪呼吸轻缓，平复因精血失散过多而引起的短暂晕眩。 　　“叩叩——” 　　舱房门被敲响，程溪用灵力打开门栓，神色恹恹地靠着墙壁。 　　察觉到少女气息大幅滑落，裴游时眸光一凝，沉声开口：“怎么回事？” 　　“没什么，缓缓就好了。” 　　程溪轻轻摇头，望向裴游时轻声说：“你来找我，是需要化解瘴气的百灵膏？” 　　裴游时沉默点头。 　　“需要多少？”程溪问。 　　“一百三十块。”裴游时说。 　　算上周九旭三人，正好是整艘灵船的数目，程溪轻应了声，“现在就要吗？还是等出发时候？” 　　“出发再给。” 　　裴游时拧着眉走近少女，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纤细手腕，发现只是失血之症，他心下微松。 　　“服下。”裴游时拿出一粒气味腥然约指甲大小的血色珠子，递到程溪面前。 　　“这什么东西？”程溪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脑袋，对这腥味很不自在。 　　“血果。”裴游时看着少女嫌弃模样，又添了句：“益气生血，灵兽都爱吃。” 　　“我不爱吃。” 　　程溪果断婉拒，她的精血自然而然地会恢复，这血果她闻着味就不能接受，更别说吃。 　　“是吗，市面上的血果指十几万上品灵石一颗，你不吃就算了。”裴游时语气随意。 　　程溪：“？” 　　什么！居然这么贵！ 　　“等等！”眼看裴游时打算收起来，程溪连忙捞住他手腕，小声道：“给我，我等会吃。” 　　裴游时俊美脸庞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复述道：“等会吃？” 　　他这话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会信？ 　　程溪：“……” 　　“我又没有大背景大势力，想多攒点资源也没有错嘛。”程溪手指动了动，理直气壮道。 　　裴游时上回给的那批灵石对于筑基期来说，已经不算少，但看少女完全没有满足，他直白问：“你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准备灵舟。”程溪也没隐瞒。 　　“灵舟认主与掌舵至少需要元婴境，你准备这么早作甚？”裴游时拧眉，下意识问。 　　“早点准备也好过到时候掏不出灵石吧，我就是喜欢灵舟，想有一艘自己的灵舟去游历。”程溪认真说。 　　裴游时沉默下来，他垂眸盯着少女白嫩小手，慢条斯理握住将其手掌摊开，把一堆血果放在她手心。 　　“尽快将状态调整过来，别自信满满进入沼州，反而栽在里面了。”裴游时说罢，起身离开舱房。 　　目送裴游时背影，程溪眨了眨眼。 　　他这话，应该是在让她小心点吧！？是吧！！ 　　虽说精血能够自行恢复，但想要五天内恢复至全盛，确实不可能。 　　程溪盯着这鲜红血果，拿起一颗试探性地尝了尝。虽然味道有点腥，但在嘴里咬开，居然是清甜味！ 　　居然还蛮好吃。 　　程溪感受着血果在体内溢散，这东西对造血确实有不小作用，程溪数了数，发现还剩下十九颗。 　　裴游时应该是将整棵血果树都给撸秃了，程溪又吃了两颗，才收起剩下的。 　　三日一晃。 　　外出任务的船员尽数回来，龙溪池也从窗户飘了进来，它浑身黑白红，鳞片损伤不少，气息已经滑落至金丹期，看得程溪眼皮一跳。 　　“这回怎么伤得这般重？”程溪连忙往它体内输送治愈能量，关切问。 　　“这点小伤算什么！” 　　龙溪池伤势不轻，精神却挺振奋，叭叭地传音述说自己这几日的光荣战绩。 　　“哼，沼州那群人类想要困杀我，反而被我杀了九个元婴。只可惜他们身上没有资源，就连元婴也被抽取过精髓，根本不能补身子。” 　　龙溪池享受程溪的治疗，甩着小尾巴非常遗憾。 　　“元婴精髓？”程溪眸光微凝，追问道：“这是什么？” 　　“就是潜力呀，不论是人类还是妖兽，精髓都是格外重要的东西。一旦损失精髓，一辈子都只能在当前境界停滞了。” 　　龙溪池说着说着，神色疑惑道：“奇怪啊，谁会抽取那些人类的精髓啊。” 　　程溪早在圣坛就有所察觉，金丹期于苗家来说，只是弃子，但她没想到沼州更加狠毒，连元婴修士的道途都能毁去！ 　　如此一来…… 　　不妙！ 　　程溪处理好龙溪池的伤势，她连忙离开舱房去找裴游时。出发在即，掌舵室内，除去裴游时与张无，周九旭三人也在。 　　“我问你们，沼州的元婴修士，可有什么不同之处。”程溪盯着周九旭说。 　　周九旭下意识打量一袭黑袍，身材娇小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的少女，愣了下，他望向裴游时。 　　“程姑娘是船上医师，医术拔群。”张无立即解释。 　　“原来是医师，失敬。”周九旭脸上浮现笑意。 　　程溪席地而坐，目光落在周九旭三人身上，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么，若说沼州元婴修士，我的感觉就是很弱，比不上其它地区的元婴。”周九旭仔细回想后，回答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张无说。 　　这艘灵船上的金丹修士，都与沼州元婴修士交过手，他斟酌道：“跟我预想中的实力，差距不小。” 　　“他们道境不稳。” 　　裴游时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平静道：“修为是强行提升上去的。” 　　“那你们可知是如何提升的？”程溪刨根问底。周九旭摇头，裴游时也保持沉默。 　　程溪轻声吸气道：“如何强行提升我也不太清楚，但他们的元婴精髓被抽取过了，无一例外。” 　　“元髓！？”周九旭脸色大变，不常说话的叶常与牧墨青也面露震撼。 　　与强行提升境界相比，元髓是修士毕生修行所积攒的精华，除非身死，否则根本不可能损失。 　　“如果他们元婴境界是被强行提升上去，那元髓应该是在突破期间抽取。” 　　程溪望向在场五人，冷静道：“你们都濒临突破，这回潜入沼州，还是要在这方面小心些。还有其他船员，也务必知会他们一声。” 　　“沼州的相关情报整理好了吗？给我一份。”程溪望向张无说。 　　张无连忙拿出一个玉简，轻抛给程溪，“里面是当前搜集到最详尽的。” 　　“好。” 　　程溪收起玉简，朝五人颔首示意后，起身离开掌舵室回到三楼舱房。 　　点燃舱房的灯盏，程溪握着玉简灵识探入其中，认真阅读。 　　一晃五个时辰，程溪看完玉简，心里有数以后，将玉简收起开始专心致志准备百灵膏。 　　时间流逝，直至二十五号。 　　今天是灵船上的修士启程的日子，程溪本以为灵船会直接漂浮在水域，静静等待主人回归。 　　然而待所有人转移至提前准备好的小船上，这艘长约数百米的灵船在裴游时的掌控下，被阵法笼罩逐渐沉入水底。 　　因水质偏浑浊，根本看不清十米以下的情况，这艘灵船藏的格外隐蔽。 　　“走。”裴游时轻跃到程溪所在的这艘小船，对其他人发号施令。 　　共计十五艘小船在平静辽阔的水域行驶，程溪坐在船舱左侧的长木凳上，透过窗户观望外面一望无际的景色。别说岸边，就连艘船都没有。 　　程溪昨晚已经把百灵膏分发给众人，她灵识探入自己的储物袋，清点资源。 　　百灵膏将近五百块，稀释版也有五十块。除此之外，程溪触类旁通，还制作了一种用仙露当主材料的灰色蜡丸。 　　关于沼州，程溪心里已有计划。趁着小船行驶空隙，她手握灵石在船舱里专注恢复治愈能量。 　　这大半个月来，邪咒清理一波接一波，程溪的心法距离破芽越来越近。 　　即便天雾都那里还有一朵种子拉低修炼进度，但只要再来几十个邪咒，她有把握让两个种子同时破芽。 　　如今的治愈能量若是应对金丹期的伤势与邪咒，程溪几乎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可惜修仙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掠夺弱者。 　　程溪面对的敌人几乎没有同阶，元婴境她还稍微能应付。但正儿八经的化神境，她只有跑路的份。 　　龙溪池这回的邪咒便是如此，它只是被化神境隔空下了个咒，就耗了程溪好几天时间。 　　这还是发现得早，要是邪咒发现得晚，情况只会更严重。 　　“果然还是太弱了。”程溪在心里暗叹，更加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修行上。 　　一晃两天。 　　小船上的众人等到天色入夜，纷纷踏上弥漫着灰白瘴气的陆地。 　　那些小船被就地摧毁，沉入水底。 　　作为引路人的周九旭抬头看了眼天色，伸手掐算时辰，对自觉肃静的众人道：“再等半个时辰行动，先服用一点膏药，千万不要让瘴气入体。” 　　沼州地界，守卫森严。 　　不光有修士日夜巡视，就连巡视的修士想要进入沼州城池，都需接受瘴气检测，确保没有踏入瘴气林。 　　众人果断掰了五分之一块百灵膏含进嘴里，周九旭率先察觉出不对劲，他忍不住看了眼队伍里唯一的医师。 　　“这个膏药效果很好，你们，省着点啊。”周九旭开口叮嘱道。 　　众人都不是傻子，药效在体内发挥作用以后，他们看向程溪的目光格外炽热。 　　不少修士都生过与这位医师拉关系的念头，奈何她之前在舱房里不是熬药就是修炼，话少的可怜。 　　迎着众人的注视，程溪果断往裴游时身边靠了靠，意思不言而喻。 　　裴游时余光看了眼少女，环顾众人，随意道：“她怕生，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商量。” 　　众人大半视线均落在裴游时身上。 　　程溪甚感欣慰，不枉她主动给裴游时增添价值，他还是挺会把握的。 　　这些人脉程溪留着没什么用，她的主要圈子在缘仙城。但裴游时不同，他被缘仙宗通缉，在与大势力建交上面已经处于劣势。 　　与其去热脸贴冷屁股，不如收拢一批小弟，自己创立势力当食物链顶端。 　　不过这些话程溪也就心里想想，裴游时要当独行侠还是大当家，都看他自己。 　　半个时辰过去。 　　周九旭招呼众人跟上，有百灵膏抵御瘴气，众人畅通无阻地在瘴气林里穿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九旭起个手势示意众人停下，他独自离开瘴气林，约莫半刻钟才折返回来。 　　“去宿家的随我出来。”周九旭说。 　　一百二十多人里，很快走出三十几人，宿家主管沼州巡卫，周九旭三人正是潜伏在宿家势力中。 　　一批又一批修士跟随出去，姬家主掌人脉渠道，巫家与邪家都是在沼州深处发展。 　　大多数修士都去了宿家跟姬家，巫家跟邪家包括程溪在内，只有十七人。 　　程溪这一行人跟着周九旭三人离开瘴气林，之前离开的那批修士已经去其它地方巡视，等结束批次巡视，他们就会混进边巡城池。 　　“怎么还有个筑基初期。” 　　在瘴气林外等待的几个身穿盔甲修士里，为首的元婴初期修士皱眉问。 　　“邪家一脉弟子主巡视哪片区域？”程溪平静道：“不劳烦诸位，我会自行解决进城问题。” 　　“你？” 　　这位元婴初期修士忽然动手，裴游时反应极快地拔剑挡在程溪面前，冷冷道：“回答她的问题。” 　　“你要让她坏了全盘计划？”元婴初期很不理解。 　　裴游时俊美脸庞神情冷漠，淡淡道：“我不自夸，她的能力比你们还要强。” 　　“这倒是。”周九旭小声嘟囔。 　　元婴修士横了他一眼。 　　“咳，这位是医修，是真的很厉害。”周九旭帮着解释道。 　　“沼州的所有医修皆由五大家族合力培养，每日行踪都被把控得非常严格，你根本混不进去。”元婴修士盯着身形娇小的少女，皱眉道。 　　“我自有办法，道友只管告诉我邪家巡视位置。”程溪看着牛高马大的元婴修士，语气平和。 　　元婴修士略作吸气，冷静道：“北面，三百里，是邪家管辖地盘。” 　　“多谢了，诸位保重。” 　　程溪说罢，朝着北面施展遁地术，连续五次，顺利远离这行人。 　　临近瘴气林的沼州边陲非常贫瘠，灵气趋近于无。根据之前周九旭等人提供的情报，五大家族对沼州的控制非常全面。 　　想要进入沼州，首要就是通过边巡城池，其中硬闯等于自寻死路，而遁地术只要碰上地气阵法，也相当于自投罗网。 　　强闯不行，那就只能智取。 　　程溪把腰间锦袋取下，将龙溪池从里面倒出来，叮嘱道：“你先去北面找找巡视的修士，找到以后用契约联系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燕逍你呢？”迷你小黑龙好奇问。 　　程溪随意道：“我很快就跟上。” 　　“好吧。” 　　龙溪池没有追根究底，它黑色鳞片与漆黑天色格外融洽，程溪拿出魂珠，又抽出三成精血喂给人炼魇。 　　程溪余下精血只剩五成，她气息滑落至炼气期，就连实力都受到了影响。 　　人炼魇睁着一双猩红眸子注视她，从前总是冰冷的眸子，如今却有了些许情感。 　　程溪轻笑安抚：“这是计划的一环，接下来若遇上危险，我会让你出来，做好准备。” 　　人炼魇眨了眨猩红眸子，最终闭上。 　　程溪收起魂珠，施展遁地术潜行近百里地才停下，她把身上黑袍以及雪缎收起，解除愿力化形符，变回毛发雪白的神兽本体。 　　有段时间没用过神兽视角，程溪环顾四周，抽了抽粉色鼻子，兽耳轻抖。 　　在精血损耗的拖累下，她如今只是个临近筑基期的灵兽，危险性极低。 　　程溪打算试下看能不能碰个瓷，沼州修士穷凶恶极，但这主要指的是背后发号施令的五大家族。 　　普通的沼州修士因消息闭塞，资源不缺，在五大家族有秩序的管理下，心性不见得比外界修士强。 　　毛茸茸又可爱的小兽，只要是个正常人，谁又能拒绝呢！？ 　　程溪适应本体状态后，察觉到龙溪池的契约有所触动，她循着方面接连施展遁地术。 　　藏匿在半米高草丛里的龙溪池左右张望，等着等着，身后忽然多了道气息。 　　它回头一看，一只毛发比雪还白，气质出尘，碧色兽瞳澄澈纯净让人好感倍增的小兽，让龙溪池懵了一瞬。 　　瞧着还有点可爱。 　　不，不对，这灵兽从哪来的？！ 　　“你有什么发现呀？”程溪兽瞳注视龙溪池，传音问。 　　龙溪池：“？” 　　嗯？ 　　等会，这传音是燕逍没错了，但问题是燕逍是个人吧，是个人类啊！ 　　龙溪池思绪混乱几息后，它强行捋顺，盯着雪白小兽惊叹：“燕逍，你真有魄力，又能变女人又能变灵兽，这只灵兽还怪可爱的。” 　　程溪：“……” 　　你对我误解有点深啊。 　　“快点说正事。” 　　程溪抬起兽爪轻轻戳了戳眼前的迷你小黑龙，因她体型变小的缘故，小黑龙也不像之前看起来那般小。 　　“哦对，我发现人类了。” 　　瘫在泥地上，享受兽爪按摩的小黑龙轻轻甩着尾巴道：“不过那个人类有点奇怪，虽然没有修为，但我不敢靠太近。总觉得很危险，会死！” 　　“这么厉害？你有碰上其他人吗？” 　　程溪果断排除这个，她特意变回原形，是来碰瓷的，可不是来寻死。 　　连龙溪池都觉得危险，肯定是比元婴境界更强的存在，程溪可没这种多余的好奇心。 　　“其它的呀，暂时没遇上，我们一块去找？”龙溪池睁着墨绿眸子兴致勃勃道。 　　“嗯。”程溪颔首应下。 　　原本趴在地上的龙溪池忽然攀上兽躯，仗着体型小，埋在小兽颈部柔软的毛发里，舒坦传音道：“燕逍，你这里真暖和。” 　　程溪下意识抖抖兽躯，没把小黑龙甩下来，她也不在意，边走边说道：“我这是可是真毛皮大衣，摸过的都说好。” 　　“你也变成兽了，要是进了城池，谁去点灵膳？”龙溪池忽然察觉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能找到愿意收养我们的，自然是由他点灵膳啊，多简单呐。到时候我来软的，你来硬的，还不用花灵石。”程溪越想越觉得血赚。 　　“好主意！” 　　龙溪池高兴起来。 　　“捡一送二，谁不喜欢呀。”程溪大摇大摆在附近晃悠，打算偶遇巡视修士。 　　结果这一晃就是三个时辰，天都亮了，程溪才遇上一个手持佩剑的绛紫身影。 　　少年头戴贵气逼人的紫冠，两侧鬓发微垂。白皙侧颜犹如神祇降临，惊艳地让人挪不开眼。 　　“快快快……” 　　龙溪池话还没说完，程溪已经哒哒哒靠近，嗷呜一声兴奋道：“长庭！” 第95章 设局 　　本在眺望瘴气林的紫冠少年听到小兽嗷呜声, 微微垂眸望去，毛发雪白出尘一双碧色兽瞳澄澈灵动的小兽，映入他淡泊眸中。 　　“嗷呜？”长庭？ 　　程溪见少年一动不动, 心里咯噔一声。这张脸她绝对不会认错，但应长庭的反应，怎么好像不认识她？ 　　就在程溪纠结忐忑之际, 少年嗓音清冽, “我认得你。” 　　程溪抬起小脑袋，发现少年眸色淡泊疏离已然散去，他主动走近雪白小兽, 蹲下身伸手轻轻碰了下小兽毛茸茸的兽耳尖。 　　微凉的触感让程溪的兽耳下意识抖了抖，紫冠少年姿容清隽俊美的脸庞，浮现温柔笑意，连声线都染着愉悦，“小药。” 　　程溪眨了眨兽瞳, 心中欣喜像要炸开似的，主动凑到少年面前，嗷呜好奇道：“长庭你怎么在这呀！” 　　“醒来便在这里了。” 　　应长庭温煦眸光落在小兽身上，他忽而伸手从小兽脖颈处，拎出一条迷你小黑龙。 　　应长庭注视这条小黑龙, 眸中温煦散去大半，宁静神色携着风雨欲来的飘摇，令人忍不住胆战心惊。 　　“它是我在苗家圣坛救的蛟龙, 帮我了很多忙！”程溪见应长庭盯着黑龙, 以为他好奇来历，立即解释道。 　　“嗯……” 　　应长庭慢吞吞应了声，将这条漆黑蛟龙放在地上, 而后伸手将雪白小兽抱在怀里，温声道：“它的气息太引人注目，若要行动，单独行事最好。” 　　“好！”程溪立即应下。 　　应长庭这么厉害，说的肯定是对的！她琢磨着等下回买个灵兽袋，让龙溪池呆在里面算了。 　　“对了……” 　　程溪嗷呜一声刚想问应长庭什么时候醒来的，但一道由远至近的元婴气息，让她下意识闭嘴。 　　不过短短两息，那元婴后期修士已经抵达，他一身低奢黑袍，见到应长庭时不着痕迹扫了眼他怀中的雪白灵兽，恭敬道：“圣子，长老请您回去。” 　　应长庭神情淡泊，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给这位元婴后期，抱着小兽我行我素地走着。 　　圣子？！ 　　程溪整个兽已经懵了。 　　等会，应长庭怎么会是圣子？还是沼州的圣子！这其中肯定有所误会！ 　　元婴后期修士似乎知晓这位圣子秉性，他语气随和却强硬道：“圣子方才转世，与这具身躯还未彻底融合。若离开祭坛太久，极容易失控，望圣子珍重身体。” 　　程溪的小脑袋埋在应长庭怀里，听到这话，兽瞳睁大，转世？身躯？祭坛？！ 　　程溪已经可以肯定沼州绝对是在碰瓷，沼州要是能培养出应长庭这种强者，怎么可能甘愿蜗居在此地。 　　在程溪思索期间，应长庭对这元婴后期修士的话充耳不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怀中小兽毛发，按自己的节奏行走。 　　“燕，燕逍……” 　　被遗忘的龙溪池等应长庭走远，才终于从差点丧命的威慑中清醒，悄摸给程溪传音：“我还过来吗？” 　　当然要过来呀！ 　　程溪思绪中断，借助平等契约，招呼龙溪池：“你悄悄跟上，不要惊动那个元婴修士。” 　　“祭坛有化神境镇守，它会被发现。”应长庭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兽，轻声道。 　　程溪闻言，反射性去看那位跟在应长庭不远处的元婴后期，从他平静神色来看，似乎没听见应长庭的声音。 　　“灵域内，他听不见我们的交谈。”应长庭说。 　　程溪眸子一亮，连忙说出心中疑惑，“长庭怎么会成为沼州的圣子？” 　　“不知，这缕意识醒来，便已经在这具身躯里。他们自诩圣佛传承，在此之前，一直灌输我为圣子的信息。” 　　应长庭看着小奶兽的碧色兽瞳与兽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清冽嗓音温柔道：“若不是小药来了，我应当还在浑噩状态。” 　　程溪想到方才向应长庭打招呼时，他陌生神情，霎时明悟过来。 　　“那你如今是意识困在这具身躯里嘛？等等，你的意识在这里，那本体呢？” 　　程溪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点，应长庭既然是意识困在邪家准备的身躯，那他本体哪去了！？ 　　“本体，还在。” 　　应长庭清隽俊逸的眉眼罕见浮现思索，他沉思几息才道：“但这缕意识太弱，感应不到位置。” 　　“那肯定是邪家藏起来了！”程溪笃定道，她很生气，邪家这群东西不干人事。 　　要不是她这回恰好过来，把应长庭从浑噩状态唤醒，还不知道他要被困在沼州多久！ 　　简直过分！ 　　必须要想个办法把应长庭的本体找出来才行，一想到邪家会把他的本体当小白鼠，程溪怒火止不住地上涨。 　　“对了，祭坛有化神境，那我会不会……”程溪左思右想，忽然意识到在邪家眼里，它作为被圣子带回来的灵兽。 　　他们要是以为它会影响圣子修行，把它料理那岂不是很尴尬。 　　从邪家把应长庭的一缕意识安置在这具身躯里还冠以圣子名头，可见他们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应长庭轻轻捏了捏兽耳，温声道。 　　“噢！那长庭可以顺便带上龙溪池吗？！”程溪振奋道：“它好歹也是元婴期呀，这样还能多个帮手寻找你的本体。” 　　应长庭微微垂眸，手指轻揉摩挲着小兽后颈处的柔软毛发，半晌才轻轻道：“那可不能让它再藏在你身上了，沾得你身上都不香了。” 　　程溪眨了眨碧色兽瞳。 　　应长庭这话，是在嫌龙溪池臭？只是不藏在毛发里而已，无伤大雅。 　　“好！”程溪满口答应，给龙溪池传音让它赶紧跟上。 　　在这期间，程溪一直暗中观察那元婴后期修士的表现，发现他偶尔会看两眼应长庭与她。 　　但兴许是因为灵域的缘故，即便一人一兽对视，他宛如未曾察觉般，自顾自收回目光。 　　龙溪池追上后，程溪又将它装回锦袋里，它本打算把锦袋绑在脖颈上，但被应长庭挂在了自己腰间。 　　“想让它帮忙时，唤它即可。”应长庭瞧着小奶兽，温声道。 　　程溪点点头。 　　锦袋里，龙溪池刚钻进来便发现这里大有乾坤，一根根漂浮于金绿毒液上方的石柱仅容许它落脚，它作为毒蛟，毒液往往是大补之物。 　　但石柱下方的金绿毒液，却让它直觉非常危险，一旦不慎掉进去，必然会有丧命风险。 　　龙溪池趴在一根石柱上，小心翼翼打量下方沸腾的金绿毒池，忽然哗地一声，毒液池里升腾一条金绿色的蛟龙，与龙溪池有八分相似。 　　这条金绿蛟龙一双金色眸子泛着凶光紧盯龙溪池，下一瞬，毫不犹豫朝它扑杀。 　　“！！！” 　　龙溪池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在石柱间穿梭。 　　以为龙溪池在锦袋里休息的程溪被应长庭抱着，抵达沼州城池上方的浮岛。 　　这座浮岛边缘设有一根根巨大无比的灰白柱子，直入苍穹，在这些柱子上，雕刻着许多的飞虫走兽。 　　程溪碧色兽瞳打量这些石柱雕像，心中涌现出极淡的不适。她在应长庭怀里动了动，换了个方向打量其它石柱，但这种不适感并未消散。 　　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感觉，不适逐渐变为恐惧，程溪气海心法忽然自行运转。 　　应长庭沉默着把手掌搭在小兽脑袋上，呈现保护姿态，他的举动让程溪心下稍安。 　　“圣子。” 　　“圣子大人。” 　　这座浮岛的建筑风格大气明朗，殿宇石阶重重，往来着黑袍的元婴修士见到应长庭，纷纷恭敬行礼。 　　应长庭姿容俊美的脸庞神情淡泊，对这些行礼毫无反应，他踏上数百层石阶，进入整座浮岛最庞大的宫殿里。 　　原本只有几盏微弱橘光的恢弘殿宇里，随着应长庭踏入其中，或立于地面的灯盏、或挂在墙壁的壁灯、或是悬于穹顶的巨大灯群，纷纷亮起。 　　“恭迎您，圣子大人。” 　　一道婉转妙曼的女子嗓音在大殿内回荡，直到进入这里，程溪心中的不适才减弱大半。 　　她抬起小脑袋望向大殿尽头，那一尊尊慈眉善目佛像下方的纤瘦身影。 　　“出去。” 　　应长庭对那道纤瘦身影淡漠道。 　　“是，圣子大人，遵从您的圣意。” 　　女子顺从应下，她莲步轻挪，待近些后，程溪才发现这张貌美的脸有点眼熟。 　　女子着一袭白裙裳，清澈黑瞳落在应长庭怀中的雪白小兽上，低眉顺眼恭敬道：“圣宠可需照料？” 　　应长庭没搭理她，程溪本着人生地不熟，也没有贸然表现出高灵智。 　　这女子似乎已经习惯应长庭的沉默，她等待约十息后，蹲身行礼，走出大殿。 　　应长庭抱着程溪来到大殿上百尊佛像前，与之静默对视上百息后，他语气平静，“你们扰我修行了。” 　　这些佛像没什么反应，倒是整座大殿内通明的灯火，有所晃动。 　　这些晃动持续约莫十来息，又逐渐平息下来，应长庭收回目光，盘坐在地。“他们是谁呀？”程溪仰头悄悄看了眼慈眉善目的佛像，给应长庭传音。 　　应长庭眸子轻阖，没有回应。 　　程溪视线落在应长庭清隽俊美脸庞上，敏锐察觉他气息在不断滑落，几乎趋近于无。 　　气息便是生息，一个人的气息若是了无，便相当于生机断绝。程溪不信应长庭会死，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意识与这具身躯有所异常。 　　“小药，藏拙，等我醒来。”就在程溪思考期间，应长庭的清冽嗓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应长庭话刚落，大殿门口便响起婉转女音：“圣子大人，天君召见您。” 　　程溪窝在应长庭怀里，盯着大殿门口，眨了眨灵动的碧色兽瞳。 　　或许是没有得到少年回应，那位女子莲步轻挪地走近，在飘逸仙然的白裙衬托下，她也颇具那么几分出尘之色。 　　程溪与她清澈黑瞳对上，兽瞳带着好奇眨了眨，下意识往少年怀中缩了缩。 　　“圣子大人？”女子又唤了声。 　　应长庭自是毫无回应。 　　女子见状，柔和眸光落在一身雪白的小兽上，温柔轻笑：“圣子大人对白色可真是情有独钟。” 　　模样可爱的小兽尾巴卷缩，碧色兽瞳清澈又带点怯意，看起来格外乖巧。 　　女子身体微蹲，跪坐在小兽面前，神色温和，嗓音极尽柔和，“圣子大人在静修，我名谷水，乃圣子大人的圣仆。” 　　谷水自我介绍之后，手中凭空出现一颗妖气充沛的妖果，将其递到小兽面前，柔声道：“既是圣子认可的圣宠，照顾你也是我的职责，这是月果你可喜欢？” 　　程溪嗅了嗅，目光直勾勾盯着谷水手中的果子，她听闻过月果，是灵兽里的豪华档零嘴。 　　一颗月果起码值好几万上品灵石，只有那些身居高位的元婴修士，才有这个身家供应得起灵宠品尝。 　　程溪犹豫几息，又看了看谷水，确定此人没有恶意，才试探性地伸出小兽爪。 　　在谷水的注视下，眼见雪白小兽即将离开圣子怀里。谁料这小兽回头看了眼正在静修的圣子，居然抵挡住诱惑，又缩回他怀中。 　　谷水脸上温柔笑意微不可察地一僵。 　　“圣宠可是担心圣子？” 　　谷水柔声说：“圣岛上有庇护圣子的圣徒数千人，圣子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庇护？ 　　分明是在看守才对。 　　程溪心下冷哼，但表面上却面露犹豫，视线在月果与应长庭之间反复辗转。 　　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争斗。 　　谷水见状，又拿出一颗月果，脸上浮现志在必得的温柔笑容：“圣宠，这月果都格外新鲜。你初来圣岛，对这里应当还很陌生，我带你四下走走如何？” 　　见雪白灵兽已经被月果吸引，谷水一鼓作气道：“圣子要修行，你一直待在他怀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 　　谷水此话一出，雪白灵兽果断跃出应长庭的怀中，张嘴要吃谷水手中的月果。 　　但谷水作为元婴修士，动作一晃，便让程溪扑了个空，小兽嘴里发出不高兴的嗷呜声，扭头作势要回应长庭怀里。 　　谷水见状，立即把月果递给小兽，顺便揉了两把小兽柔软的毛发。 　　程溪啃完这颗月果，趴在应长庭身边，任凭谷水怎么说，她都不再动弹。 　　直到第二颗月果凑到她嘴边，她吃完后，才表现出被果实收买，意思意思走了几步让后再度趴下。 　　谷水对于这只灵兽的表现，并未起疑。在她看来，能让圣子带回来的灵宠，虽然实力很孱弱，但灵智定然不低。 　　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这般。 　　这灵宠灵智再高，也终究是一头畜生，比不得人类。谷水给了几十颗价值不菲的灵果后，终于把小兽哄到大殿门口。 　　这座恢弘大殿位于浮岛最高处，自上而下，可以看见大半个浮岛以及那些雕刻石柱。 　　雪白小兽抬眸看见那些石柱，忽然惨叫地呜咽一声，夹着尾巴一溜烟又跑回大殿内。 　　这一回，不论谷水如何哄骗，小兽趴在圣子身边，始终不愿意动弹。 　　谷水见状，心中有所判断，为了不影响与这只小兽的友谊，她又拿出好多灵果，温声道：“那些石柱是圣岛的图腾，圣宠刚来所以才会被图腾注视。” 　　“只要圣宠平时多在大殿外走走，等被图腾认可，就能享受圣岛庇护。如若不然，圣宠只能永远蜷缩在这座殿内，平日圣子出行，都不能陪着他。” 　　“嗷呜……” 　　雪白小兽的兽瞳中浮现无助与害怕。 　　“圣宠不用担心，慢慢来就好。下回我们不靠那么近，一点一点尝试，总会被图腾认可的。” 　　谷水笑着安抚。 　　雪白小兽一听，终于愿意吃这些灵果，这表示它同意了提议。 　　短短半个时辰，谷水已经摸清这种灵宠的习性，她起身离开这座大殿。 　　殿外。 　　谷水踏着一尊莲花，借助传送阵法离开这座囚笼，回归邪家本部的天君殿。 　　“天君，那只灵兽灵智不弱，但也仅此而已，圣岛图腾并无异常反应。”谷水恭敬道。 　　盘坐在上首，隔着一道朦胧帘幕的天君嗓音悠长，不疾不徐道：“彻查那只灵兽来历，圣子未醒之前，不要动它，以免生变。” 　　“不知拉拢可否？”谷水询问道。 　　“勿要太明显，以免引起圣子逆反。”天君说。 　　“是。” 　　谷水恭敬应下，转身离开。 　　“天君，此人这三个月来，软硬不吃，毫无归属亦不受圣佛驯化。那只灵宠，恐怕不是凡物。”天君殿内，响起一道尖细嗓音。 　　“就怕它只是凡物。” 　　天君轻笑：“好剑总是需要时间去打磨，希望这一回，不要让我失望。” 　　“贺天君愿成。”尖细嗓音恭维道。 　　* 　　程溪乖巧趴在应长庭身边，视线偶尔看两眼他身后的佛像，有之前在雷家的经历，哪怕这些佛像再慈眉善目，她都很膈应。 　　尤其是应长庭之前对这些佛像说过话，可见或许有人将意识附在上面，监视大殿内的一举一动。 　　程溪慢条斯理啃完谷水给的灵果，感受着经脉与气海的充沛灵力，她闭上兽瞳慢慢消化。 　　第二日上午。 　　应长庭从静修中清醒，看着趴在身旁小憩的雪白小兽，他伸手轻轻触碰小兽的兽耳。 　　看着兽耳不自在地轻抖，应长庭改为摩挲兽耳的耳廓，小奶兽下意识伸出兽爪试图把他的手推开，结果拯救了耳朵，肉垫却落入应长庭手心里。 　　程溪这一觉前半段睡得还挺舒服，但后半段她陷入一个梦里，好多个大美男给她梳理毛发，结果rua着rua着，她被rua秃了？ 　　程溪兽躯一颤，猛地睁开碧色兽瞳，被吓醒了。 　　应长庭双手正捏着她软乎乎的脸腮，一双清澈星眸与她四目相对，有些无辜地眨了眨，清冽嗓音含着几分亲昵道：“小药。” 　　“嗷。” 　　察觉自己袒露大片雪白毛发的睡姿有些狂放，程溪兽躯一翻，四爪着地，视线打量这座大殿。 　　没看见谷水，程溪向应长庭传音道：“长庭有办法感应到本体的位置吗？” 　　应长庭摇了摇头，“这具身体的另一半掌控权在其他人手里，若是施展术法，会留下痕迹。” 　　“痕迹？” 　　程溪目露疑惑。 　　“我之术法施展，会牵引天地规则。一旦落下痕迹被那些修者钻研破解，于天道有损。” 　　应长庭轻声解释。 　　程溪睁大兽瞳，这么厉害呀！？ 　　“也就是说，长庭可以找寻本体位置，但因为不想让这些人破解天地规则，所以才迟迟没有寻找？”程溪捋了捋当前的信息问。 　　“嗯。”应长庭颔首。 　　“那施展完术法，立即毁了这具身躯……不对，既然另一半掌控权在其他人手里，那即便自戟，也会被阻止。”程溪一时有些犯难。 　　应长庭把软乎乎的小兽捞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它柔软毛发，轻声道：“也有其他方法。” 　　“是什么呀！？”程溪激动问。 　　“我先将这具身躯的另一半掌控权夺取，再施展术法。”应长庭说。 　　“这样会不会引起邪家的警惕？融合之后，你会不会意识无法脱身呀？”程溪考虑周全地问。 　　“警惕自是不可避免，不过小药若是提前离开，我便不会受到钳制。”应长庭轻声道：“待融合后，寻到本体再毁去这具身躯……” 　　他说到这，顿了下。 　　程溪听到自己是应长庭的钳制，心情低落又带一点欢喜，欢喜应长庭会考虑她。 　　但更让她低落的是自己成了拖后腿的，若是应长庭有周全计划，那她会考虑用三万里传送符，离开沼州。 　　“只要长庭的计划可行，我有办法离开此地。”程溪仰着小脑袋，认真说。 　　应长庭清隽俊逸的眉眼轻皱，忽然抬眸望向身后佛像，他语气淡漠，“谁准许你们窥探它。” 　　他话一落，灯火通明的大殿，忽地灭去大半灯盏。没了灯盏提亮，这些慈眉善目的佛像在程溪眼中，大多呈现出邪诡之感。 　　双方僵持近三十息，恢弘的大殿里，忽然响起脚步声。程溪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扭头看去，却未见一人。 　　这大白天，难不成还能活见鬼！？ 　　应长庭忽地施展术法，将大殿内的灯盏悉数断灭。 　　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渐紧，程溪小声道：“长庭……你这是施展术法了吗？” 　　“邪家在逼我争夺控制权。” 　　应长庭看着身后这些佛像，平静道：“一旦这具身躯被我彻底掌握，我这缕意识将无法脱离。” 　　“纵使可以自戟，但本体若处在沉睡状态，仍旧难以脱离他们的掌握。邪家，兴许以为这具身躯里是我的所有意识，想要鸠占鹊巢。” 　　应长庭语气淡然。 　　程溪听得寒气直冲大脑，她算是听懂了，应长庭不融合这具身躯，那就不能施展术法，无法施展术法也就表示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并且有程溪在，邪家应当有考虑过拿她当筹码钳制应长庭，意图逼迫他为邪家所用。 　　而应长庭若想要反抗，争夺这具身躯的掌控权便势在必得，但这也表示他这缕意识将会被困死在这具身躯里。 　　如果这回应长庭真的是所有意识都困在这具身躯里，他的本体毫无疑问会成为新的容器，说不准邪家又会将谁的意识放入其中。 　　邪家可谓是将一切都算计到了极点，不给应长庭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们休想！”一想到应长庭的本体会被他们为所欲为，程溪气得想提刀杀人。 　　啊啊啊啊—— 　　气死了，气死了啊！ 　　程溪越生气越理智，她灵识在自己储物袋里翻找，忽然将珍藏的十八块愿力灵石拿出来，认真道：“长庭，这个可不可以派上用场？” 　　“怎么还带在身上？”应长庭见到这些愿力灵石，清隽俊美的脸庞浮现轻笑，“有用的。” 　　“太好了！” 　　程溪一听有用，精神一振，又把应长庭之前用愿力制作的符箓一股脑拿出来，“这些呢，这些有用吗？” 　　“怎么都没怎么用过？”应长庭看着数量不少的符箓，神色惊奇又意外。 　　若非事出突然，他本打算多给小兽留些。之前还担心它不够用，谁料大半年过去，还剩下这么多。 　　“化形符倒是有在用啦，掩机符停用很久了。传送符太珍贵，能用灵舟的地方，我都攒着。” 　　昏暗大殿里，程溪一双碧色兽瞳神采明亮雀跃道：“长庭，这些都是你给我的，若能派上用场你千万不要客气呀。” 　　“你方才说本体有可能正陷入沉睡，不然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再不济，我也可以用传送符帮你把本体带回去。”程溪认真说。 　　“有愿力灵石与传送符，便不需太麻烦了。” 　　应长庭收下十颗愿力灵石与一张三万里传送符，让程溪把余下的资源尽快收起。 　　程溪收好资源询问应长庭的计划，得知他打算用愿力灵石与传送符，到时直接将她送到本体所在位置。 　　“我会牵制化神境的注意力，符箓里的多余愿力会将本体的禁锢解除，小药届时带着本体离去即可。”应长庭不疾不徐道。 　　应长庭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对于他的实力，程溪从未质疑过。但就这么离开，她心里又很憋屈。 　　邪家这群东西将应长庭的本体禁锢，抽取他意识投入容器里，还意图洗脑应长庭收为己用。 　　并且邪家每一步都算计得很好，如果应长庭不服从，那就逼迫他放弃本体，鸠占鹊巢。 　　邪家就像棋盘上的主宰，俯视苍生，操控这一切，世人生死在他们眼里无足轻重，唯有利益才是王道。 　　他们让应长庭生，是想要他为邪家所用，他们让应长庭死，是想要夺取他的本体，获得最好的容器。 　　程溪：他妈的，气死了！ 　　程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冷静询问道：“长庭，他们已经决意要舍弃你这具身躯，留下本体了吗？” 　　“只是试探，既逼我融合，又留下本体，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应长庭语气淡然。 　　“呵，他们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程溪忍不住嘲讽，邪家这野心挺大，还想全都要，他们也配？ 　　应长庭被小奶兽气咻咻的表情逗笑了，他伸手轻揉它小脑袋，温声安抚道：“不气，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什么都得不到算什么，还得让他们大出血才行！让他们好好长个记性。”小奶兽恶声恶气地嗷呜。 　　“好。” 　　应长庭笑意宠溺。 　　“圣子大人，天君听闻您震怒，不知是为何事？”谷水手里端着一盏长明灯踏进大殿内，恭敬询问。 　　不待应长庭回答，程溪立马给他传音道：“灵脉，找她要灵脉！再不济也要送几千块极品灵石来。” 　　程溪琢磨着应长庭如今好歹是个挂名圣子，邪家与他没有撕破脸之前，一些资源上的索求，应该不至于抠搜不给。 　　“我之修行，缺一条灵脉。”应长庭清冽嗓音淡泊道。 　　谷水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就是过来当个安抚，以往圣子震怒，她前来，总能让圣子略作平息。 　　但谷水没料到这位无欲无求的圣子，今日居然会开金口，索要东西。 　　且要的还是价值连城的灵脉。 　　谷水内心惊诧不已，表面还是恭敬答应，将大殿内的落地灯盏尽数点亮后，方才离开。 　　“你说他们会给吗？”程溪在应长庭怀里翻了个身，一双澄澈碧瞳瞧着他嗷呜问。 　　“为何不给？” 　　应长庭伸手捏了捏小奶兽的肉垫，软乎乎的，手感格外的好。 　　“要是他们知晓……”程溪说到这顿住，邪家即便手眼通天，却也不能未卜先知。 　　兴许在邪家人眼中，应长庭与她都是蛛丝网上的猎物，被吞入腹中是早晚的事。 　　程溪小声嘟囔：“这回一定要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瞧着小奶兽用软萌外表说着狠话，应长庭眉眼染上浅淡笑意。 　　作为掌控整个沼州的大家族，邪家出手非常大方，不光送来灵脉，还送了许多灵兽喜爱的灵果。 　　程溪瞧着谷水带来的灵果，立即从应长庭怀里跃出，埋头猛吃。 　　“圣宠很喜欢这些灵果呀。”谷水瞧着气质出尘小奶兽，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只灵兽格外可爱。 　　她走近雪白灵兽，想要伸手碰碰灵兽的脑袋，手指却在靠近灵兽的两寸位置，遭到屏障。 　　“出去。”应长庭神情淡漠，清冽嗓音毫不留情。 　　谷水脸上温柔笑意一僵，以往圣子虽不爱搭理她，可偶尔视线还是会落在她脸上，似在寻找什么。 　　可如今，他不再看她，言语间也不留丝毫情面。谷水压下心中涌起的难堪，起身行礼后，走出大殿。 　　程溪吃完一个灵果，磨磨蹭蹭靠近应长庭，传音问：“大殿内还有监视的耳目吗？” 　　“没有了。” 　　应长庭将不远处半米长的紫色锦盒摄取，将其封印解除，呈现在他眸中的是一条完整灵脉。 　　程溪看见这条灵脉，正激动得甩尾巴，应长庭倒是平静道：“太小了。” 　　小？哪里小啊！？ 　　跟之前她在苍家获得的一截小灵脉相比，锦盒里的灵脉能顶得上几十截小灵脉好吗！ 　　“不小了，真不小了，这个若是倒卖出去，可值上千万上品灵石呢！”程溪直勾勾盯着这条灵脉。 　　“若要灵脉，山谷里的那条灵脉比这个大上千倍。渤海以内，随便一条灵脉，都比这个要大。” 　　应长庭目光落在小兽身上，轻笑道：“往后有机会，我为你取一些灵脉。” 　　“会不会太麻烦？要是太费事就算啦。”程溪眨了眨兽瞳，认真说：“等凑够虚土，我留着太多灵脉，也派不上太大用场。” 　　“不麻烦。” 　　应长庭把盒子盖上，消去上面的痕迹，递给程溪道：“收起，离开此地前都不要打开。” 　　“嗯嗯。”程溪点点头。 　　她本打算将吃不完的灵果收起，却被告知这些灵果是由精纯灵力所化，不及时吃掉很快就会化掉。 　　程溪一脸懵逼：“？？？” 　　什么，修仙界居然还有这种造假术法，这也太逼真了吧，若不是应长庭说破，她都没察觉。 　　“可我吃不下啦，长庭可以吃吗？”程溪把灵果推到应长庭面前，殷勤道。 　　应长庭轻轻摇头，“灵力于我无用，我只需静修可提升。” 　　“那给龙溪池吃吧，可不能浪费了。”程溪凑近应长庭腰侧挂着的锦袋，她刚抬起兽爪，应长庭伸手状似无意地挡了下。 　　他顺势取下锦袋一倒，迷你小黑龙啪叽掉在光滑的地上，蔫了吧唧像个被摧残的小媳妇。 　　“你这是怎么了？”程溪抬起爪子轻轻戳了戳龙溪池，疑惑问。 　　龙溪池刚想哭嚎自己的惨痛经历，那淡泊注视让它身躯一僵，泪汪汪道：“……锦袋太小了。” 　　“等我回去给你换个大点的？” 　　程溪说着，把精纯灵力化成的灵果推到龙溪池面前，轻松道：“快尝尝，我给你留的。” 　　见到灵果，龙溪池的疲倦一扫而空。 　　它身躯变大些许，一口一个把这些灵果全部吞下，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好吃！” 　　“你好好休息，有机会我再给你多弄点灵果。”程溪随意道。 　　龙溪池瞬间像霜打的茄子，整条龙都萎了，一步三回头哀叹着回到锦袋里。 　　它算是看出来了，燕逍根本不知情，锦袋里的大场面，都是这位深不可测的大佬准备的。 　　虽然这大场面对它心境提升不小，但是危险也是真的危险啊！龙溪池好几次都以为自己死了，结果却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别说是它，就是丢一只猪进去，连番刺激下，心境也得突飞猛进。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程溪瞧出龙溪池对锦袋的无声抗拒，关心问了句。 　　不待龙溪池回（gao）答（zhuang），应长庭注视小奶兽，轻声道：“我在锦袋里设有炼心境。” 　　“炼心境？”程溪注意力被转移，碧色兽瞳里满是好奇。 　　经过应长庭的解释，程溪知晓此物能磨砺心境，最适合短期内提升巨大的修士与灵兽沉淀。 　　“那不是挺好的嘛，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程溪精神一振，看着龙溪池认真叮嘱。 　　龙溪池：“……” 　　呜呜呜，它总觉得这位大佬并不全是为了磨砺它的心境，可它没有证据。 　　程溪本来也想见识见识这炼心境，但被应长庭以她心境平稳，不需要磨砺为由婉拒。 　　“好吧。” 　　程溪只得遗憾点头。 　　应长庭静修时，将大殿内的灯盏再度灭去，程溪在他怀里轻轻蹬了蹬兽爪，忍不住问：“这样子静修真的有效吗？” 　　“有效。”应长庭半边脸颊埋在小奶兽脖颈毛发里，感受着能暖进心底的温暖，舒缓喟叹。 　　“那好叭。” 　　程溪抽了抽鼻子，没有闻到熟悉的幽香，反而没什么睡意，她睁着兽瞳盯着穹顶，许久才闭上。 　　淡香…… 　　很多淡香在鼻翼萦绕，似乎很好吃。 　　程溪从沉睡中惊醒，入目是一片昏暗。应长庭双臂搂着她，脸颊埋在她脖颈，双眸轻阖呼吸平缓。 　　那淡香自大殿门口飘来，带着很强诱惑力，程溪轻轻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本能在不断驱使她前探寻。 　　但殿外设局的人，显然低估了程溪的理智，她兽爪搭在应长庭白皙脖颈，乖巧地当抱枕。 　　约莫几十息后，程溪忍不住睁开兽瞳，她倒不是被诱惑，只是想到一个关键点。 　　她对外表面出来的只是灵智出众的灵兽，可没达到人类水准啊。灵兽哪怕再有灵智，依旧是本能主导。 　　长时间不回应这淡香，本就是一种反常，程溪兽瞳清明地思考片刻后，抬起兽爪，从应长庭怀中抽离。 　　她倒要看看布局之人想要做什么。 　　程溪靠近大殿门口，察觉到那些石柱的邪术压制，她趴在地上嘴里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圣宠，想要陪伴圣子，必须要得到图腾认可，不过天君怜悯圣子，特意赐下仙灵丹。” 　　谷水逆着光站在大殿门口，碍于禁止并未靠近，她柔声道：“只要圣宠服用仙灵丹，便可得到图腾庇护，永远陪伴在圣子身边。” 　　程溪目光落在谷水手中散发淡香的丹药上，她心下冷笑，表面还是一副虽然意动，但畏惧图腾邪术不敢靠近的模样。 　　谷水见状，极尽温柔地用言语蛊惑，表示只要她靠近殿门口，就能得到这个这颗仙灵丹。 　　程溪就跟听和尚念经似的，每在她情绪即将爆发时，便往殿门口挪一点以作安抚。 　　耗时近半个时辰。 　　眼看小兽距离殿门口仅剩一米距离，绕是谷水元婴期的心境，也有种苦尽即将甘来的感觉。 　　然在剩下半米时，小兽四肢忽然支棱起来，一副聆听殿内声音的架势。 　　几息后，小兽恋恋不舍看了眼谷水手中仙丹，一溜烟又跑回殿内。 　　眼看就要将小兽哄骗踏出阵法的谷水，脸上笑容当场凝固。 第96章 脱身 　　把谷水戏耍一通的程溪迈着小短腿又回到殿内, 方才她离开时还躺在地上休息的应长庭已经醒来。 　　他盘坐在地，注视着走近的雪白小兽，伸手将它抱在怀里, 轻声道：“传送符还需七日方能制好，这期间, 切记不要擅离大殿。” 　　“知道啦！” 　　程溪心情舒爽地应下, 她也就是逗逗谷水，真出去是不可能的。 　　这座浮岛可是邪家的大本营, 即便程溪有三万里传送符作为底牌，但这回最主要的还是把应长庭的本体带出去, 行事必须要非常谨慎才行。 　　“邪家的化神境还能窥视大殿内的情形嘛？我想制作百灵膏。”程溪仰着小脑袋问。 　　“百灵膏？”应长庭手指轻揉小兽柔软的毛发，嗓音很轻。 　　“嗯嗯，是以我心法能量为主材料的一种疗伤药膏，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程溪如实道。 　　要说她身上如今可以批量生产，送出去当礼物也不会失礼的东西，百灵膏当之无愧。 　　反正应长庭还要七天才能将符箓制好，程溪琢磨着这七天自己也不能浪费。 　　谷水之前投喂的精纯‘灵果’，导致程溪修为直接饱和，大幅省去了她修炼时间。 　　不能修炼, 程溪只能琢磨着干点其它事, 把每分每秒都用在刀刃上。 　　应长庭没做声，但随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掐了几个术法, 大殿内的气息忽然变得极为浑厚。 　　“我加固了阵法, 即便更高境界的修士，也不能降临佛像，小药可以安心为之。”应长庭手指轻捏兽耳，温和的清冽嗓音带着宠溺。 　　“长庭你好厉害！” 　　程溪嗷呜一声, 由衷夸赞。 　　然话音一落，她愣了下，盯着应长庭有些好奇道：“你这么厉害，本体怎会落在邪家手里呀？” 　　“封闭通道时会遭反噬，这回比较严重直接沉睡了，邪家当是趁此机会寻到我本体的。” 　　应长庭轻声说，“小药如今不宜过早接触这些东西，这亦是我此次劫难所在，须由我亲自渡过。” 　　但凡涉及劫这一字，在修仙界都是格外凶险的存在。像应长庭这种至强者的劫难，更加让人难以想象。 　　程溪光是听着，就有种心惊胆战感。 　　应长庭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她如今这等境界该了解的东西。 　　对于自己帮不上忙这件事，程溪情绪低落地在应长庭怀里打了个滚，沉默好一会才小声说：“那个通道，是什么异界来物吗？长庭每回遭遇反噬，若使用愿力灵石施展术法抵御，能不能减轻些？” 　　“即便不能减轻，我可不可以知道你每回封闭的位置？这样就算反噬，我就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不至于像这回被邪家算计。” 　　程溪很认真地问。 　　她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应长庭眼里很孱弱，但她还是想要尽自己一份力，想帮他。 　　昏暗光线里，应长庭看着小兽清澈剔透神采明亮的碧色兽瞳，轻轻一笑，伸手轻捏它软乎乎的脸腮。 　　“这几年不用。” 　　应长庭声线愉悦道：“我将要去的地方人迹罕至，不会再有似这回的情况发生。” 　　“不过有个地方，小药或许可以提前先去历练历练。”应长庭顿了下，似在感应，片刻后才道：“那个入口在一座海域浮岛上，由许多修士镇守。” 　　海域浮岛？ 　　程溪愣了下，她暂时没有头绪。但既然有修士镇守，只要回缘仙城查查相关资料，应该能有收获。 　　在程溪思索期间，应长庭已经沉浸在静修中。 　　她回过神以后，从他怀里轻跃落地，拿出储物袋里的百灵膏材料，打算多做点备用。 　　大殿内没有点亮灯盏，日夜变化并不明显，程溪埋头干活制作近一百块百灵膏时，鼻翼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 　　程溪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这果香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新鲜，好吃，想要品尝。作为神兽，程溪在食物方面更容易觉察出其中的美味，也更难以抗拒食物诱惑。 　　随着口中津液不断分泌，程溪收起百灵膏的材料，在光滑地板上轻巧迈步。抵达大殿中心时，她看见一个成年人丨拳头大小的灵果立在原地。 　　程溪刚一靠近，这灵果自动往殿外滚动，但它滚得又不快，似乎只要程溪加快步伐，就能追上。 　　嗤。 　　看着这拙劣诱饵，程溪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不过为了不让殿外的人起疑，她还是敷衍得追着跑了两回。 　　眼看追不上，小兽不甘心地盯着灵果半晌，忽地扭头往回走。 　　谷水：？？？ 　　等等，你这放弃得有点快吧？ 　　本想用激将法的谷水喉咙梗着一口血，操控灵果滚到小兽身边。然就在小兽猛扑时，她又反射性地让灵果躲避。 　　小兽直勾勾盯着这颗狡猾灵果，不爽地低吼一声后，甩着尾巴毫不留恋地走了。 　　勾丨引失败的谷水：…… 　　程溪本以为谷水失败两回，也该消停消停，结果她刚恢复完治愈能量，一颗灵力精纯的灵果滚到了大殿深处。 　　程溪盯着看了两眼，还用爪子戳了戳，这灵果明显不在谷水的控制范围内，她鼻翼凑近灵果嗅了嗅。 　　有奇怪的香味，不是灵果香。 　　谷水应该在这上面抹了东西，程溪谨慎地将这个灵果推到应长庭身边，没有贸然服用。 　　她刚想等着看谷水耍什么花样，又是一颗灵果穿过大殿滚过来。 　　这些由精纯灵力所化的灵果灵力格外充沛，就算是程溪，吃上十颗能顶一天的饱和状态。 　　本着白嫖想法，程溪把这些灵果全部推回应长庭身边，她知道上面抹了东西，但先收集着呗。 　　等应长庭从静修醒来，应该能辨别一二，到时候再决定吃不吃即可。 　　简直完美！ 　　谷水这回更改策略，她投放完数十颗灵果后，离开大殿静候药效发作。 　　而程溪边制作百灵膏，边等待应长庭醒来，偶尔看两眼灵果，一晃便是五个时辰。 　　应长庭一醒来，听到程溪的询问，他扫了眼近三十颗灵果，温声道：“上面抹的是开胃生津的药粉，并无毒性。” 　　开胃生津？ 　　程溪对邪家没有丝毫好感，在她眼里，谷水这么做，绝对是有目的的。 　　但开胃生津…… 　　程溪盯着这些灵果，思考许久后，把上面的粉末洗去，拿起几个啃入腹中。 　　不管谷水做出什么行径，都脱不开她想要把程溪引诱出去的目的。 　　在应长庭没把传送符制成前，程溪明知有陷阱，却还是要配合一二。以免谷水察觉不对劲，生出变故。 　　程溪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便啃食灵果，她气海灵力瞬间充盈，连带着修为都在缓慢增长。 　　开胃生津的药粉起初不显，但过去一天后，程溪明显感觉自己对这些灵果的渴望被放大了。 　　恰在这时，谷水又投喂第二波灵果。 　　程溪自是毫不犹豫照单全收，不过这回她没吃，而是全部喂给龙溪池。 　　等它吃完，又被程溪塞进锦袋里继续磨砺心境。 　　一连三日。 　　谷水投喂七波灵果后，终于见到雪白小兽的身影，它见到灵果便埋头吞服，行迹格外急切。 　　谷水脸上扬起势在必得的笑，也不在意小兽又缩回大殿内。只要她再投喂几日，这只小兽必然会禁受不住本能驱使，亲自走出大殿。 　　谷水心情明媚地起身离开大殿，前往浮岛的修殿，这里是圣徒静修之所。 　　这段时间，谷水为执行计划，这些元婴境圣徒被她强制要求每日必须呈上两颗精纯灵力的灵果。 　　这样的灵果对于修为低微的修士来说，有益无害。但一颗却需要耗费元婴修士小半天光阴，除去至亲晚辈，基本不会有元婴修士如此奉献自己。 　　但这些圣徒早已将身心奉献给圣佛，谷水身为伺候圣子的圣仆，她的命令圣徒必须服从。 　　“圣仆，这是今日凝聚的灵果。” 　　圣徒将几十个灵果呈上，恭敬道：“天君有命，再有十日圣子大人若还未从潜修中醒来，吾等将用图腾唤醒圣子大人。” 　　“知道了。”谷水淡笑道，“不需十日，圣子大人定然会苏醒。” 　　只要将那只小兽骗出来…… 　　谷水收敛思绪，望向圣徒道：“雷云渡那边如何？天君可要前往应战？” 　　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圣岛，并未去了解最新情报。这回沼州与雷云渡的冲突，事关重大，她身为邪家精锐自免不了关注。 　　“圣子大人还未开悟，天君放心不下，已派青主携天命军前往。”圣徒如实说。 　　“嗯，雷云渡此番不识好歹，除非陆州始终派遣这些强者镇守于此地，不然……”谷水淡然一笑：“雷云渡终归是我沼州囊中之物。” 　　“圣仆所言极是。”圣徒恭敬道。 　　圣殿之内。程溪不知晓雷云渡的情况，应长庭静修期间，她每日除去应付谷水的温水煮青蛙，便是制作百灵膏。 　　一晃就是好几天。 　　“之前答应白首席，回去给他两千块百灵膏……今年医馆的年宴没法已经错过，只能等明年带龙溪池白嫖了。” 　　程溪在心里嘀咕，百灵膏的制作效率取决于她治愈能量恢复速度。 　　程溪兽躯趴在一堆上品灵石上面，边吸收炼化灵力，边掐算日子。 　　距离她进入沼州，已过去近十天。 　　跟其他人从沼州底层潜伏不同，她一来就被应长庭带到邪家圣岛。这段时间她资源不缺，还有应长庭在，浑然没有潜伏的紧张与危险感。 　　总感觉是来度假的…… 　　程溪在心里暗暗感叹，她忍不住侧目望向应长庭，原先十块愿力灵石，已经被他耗去八块。 　　那张三万里传送符上呈现的是全新的纹路，散发着神秘又强大的气息。 　　“长庭，愿力灵石够吗？” 　　程溪乖巧问，她留意到传送符箓上的纹路才完成一半，但愿力灵石已经快耗完了。 　　“够，只是要再等几日。” 　　应长庭轻声说。 　　在他回应时，一人一兽身后的佛像闪了闪，但很快便被应长庭压制下来，重新沉寂。 　　程溪留意到应长庭压制佛像后，符箓光华有所黯淡，虽然这个变化很小。 　　“这两日谷水态度已经不太耐烦，长庭长时间将此地封闭，邪家会不会强行破殿？”程溪睁着碧色兽瞳，望向应长庭冷静道。 　　应长庭没做声。 　　程溪却通透轻笑，神兽的奶气嗓音格外动听，“我知道长庭定是不舍得把愿力灵石都耗完，想要给我留些，但是天雾都那边，我暂且不会去。” 　　“而且木伯在山谷里准备灵舟，近两年就会完工啦，到时候我若真想过去，也可乘坐灵舟呀。” 　　程溪把余下八块愿力灵石全部拿出来，用兽爪推到应长庭面前，乖巧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将你的本体尽快救出来，不能让邪家得逞。” 　　应长庭星眸微动，与小兽澄澈纯净的碧色兽瞳对上，它所说便是所想，没有丝毫杂念与隐晦。 　　应长庭姿容出尘脱俗的俊美脸庞浮现莞尔淡笑，清冽声线很轻，裹着宠溺，“小药怎么这么好？” 　　程溪听到这个夸奖还怪不好意思的，她好吗？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愿力灵石本来就是长庭留给我的，眼下你需要，我拿出来也是应该的。”程溪认真说。 　　她真是这么想的，而且愿力灵石留在她手里，估计还要吃很长一段时间灰。但全部给应长庭，却能让他在短时间里解燃眉之急。 　　孰重孰轻，不言而喻。 　　看着小兽表里一致，格外认真的模样，应长庭手指微动，终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它的兽耳。 　　真可爱！ 　　“有这些愿力灵石，符箓会在两日内制成。”应长庭也没有推脱，他自是不惧邪家的，但本体未苏醒前，他势必要在此地空耗许久。 　　“两天内……应该没问题。”程溪想到这这些天，越来越暴躁的谷水，喃喃道。 　　应长庭抽取两块愿力灵石的愿力，将其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淡金色符文，轻摁在小兽眉心。 　　“此护身符文只有一个月时效，符文察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感知。若我赶不及，符文亦会护住你免受伤害。” 　　应长庭瞧着小兽澄澈的碧色兽瞳，温声解释。 　　虽然知晓应长庭给的东西从来不弱，但程溪还是小声问了句：“能抵御化神境的攻击吗？” 　　“自是可以，只要符文还在，无人能伤你。”应长庭轻声说。 　　程溪兽瞳神采明亮，这护身符文可真厉害。配上三万里传送符，在沼州这片地盘，她不用再担心生命危险。 　　真棒呀！ 　　就在程溪高兴时，一颗灵果穿过大殿昏暗，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 　　程溪大摇大摆将其收进储物袋里，她刻意把持着距离。在谷水肉眼看不见的位置，捡了十几个灵果后，发现她眉眼神色阴沉，似乎已经处在爆发边缘。 　　程溪这才摆出一副寻找灵果的架势，踏入她视野范围，鼻翼轻嗅着找寻灵果。 　　眼看离天君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谷水接连数日的灵果引诱，却没有任何进展。 　　那只该死的灵兽每回只露个面，就会被圣子唤回去，她如何不着急。以往圣子也曾像这样闭关，但最长不会超过三五日。 　　而今这闭关时长，实在有些可疑了。 　　“圣宠，我这里还有许多灵果，都是这段时间为您准备的，只可惜圣子大人在闭关静修，我不敢打搅。” 　　谷水目光灼灼盯着毛发雪白气质出尘的灵兽，刻意放柔嗓音道：“灵果每日投放数量有限，您若是没有吃饱，我这还有，只要您靠近些。” 　　谷水这语气活脱脱的哄骗小孩子。 　　想到能传送至应长庭本体附近的符箓还需两天才能制作完成，程溪必须要把这个时间争取到。 　　想到这，她兽瞳流露出渴望神色，一般三回头地望向大殿内，慢慢靠近谷水。 　　看着走近的小兽，谷水又拿出很多灵果，堆放在大殿门口，恰好卡在禁制外面。 　　小兽想要取用，势必会穿透禁制。 　　只要禁制出现破绽，圣佛神降就能逮住机会，点亮大殿灯盏，重新夺得大殿的掌控权。 　　在谷水希翼的目光中，小兽距离灵果眼看只剩下短短数米，忽然匍匐在地，呜咽发抖。 　　小兽渴望地盯着灵果，又畏惧圣岛图腾，它呜咽片刻，夹着尾巴正准备退回大殿深处。 　　谷水早有预料，她咬牙抛出一块鲜红的符令，强撑着笑意解释道：“此物是我之前为圣宠求来的，能让圣宠直接获取图腾的庇护。” 　　“只要圣宠佩戴此物，往后就能自由出入整座圣岛，除了我以外岛上圣徒也都惦记着想要供奉圣宠呢，他们那里也有各式各样的灵果。” 　　“只是苦于见不到圣宠，一直迟迟无法献上。”谷水忍着心痛，蛊惑道。 　　即便似谷水这等境界，如果没有符令庇护，也难以长时间忍受图腾的佛力笼罩。但眼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完成天君指令，谷水也是豁出去了。 　　小兽听到这话，嘴巴微张，嘴中干净透明的涎液往地面滴落，明显心动不已。 　　小兽最终被食物打动，扛着图腾咬住这块红色符令，一溜烟地跑回大殿深处。 　　对于小兽这个举动，谷水并不意外。为了避开圣子的检查，她并未在符令上面动手脚。 　　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只小兽就会自己出来。谷水摁耐住心中急躁，舒了口气。 　　谷水这一等，便是两天。 　　对于修士来说，尤其是像谷水这种元婴修士，两天光阴不过弹指一瞬。 　　但也着实让她焦灼了一把。 　　好在小兽最后还是佩戴着她给的鲜红符令，一副兴高采烈地踏出大殿禁制。 　　几乎是在小兽前脚出来，后脚昏暗近十日的大殿，终于重新亮起灯盏。 　　头戴紫冠脱俗出尘的俊美少年盘坐于佛像下，清隽的眉宇尽是淡泊。他的气息并未呈现修为，却无人胆敢小瞧。 　　谷水怔了下，抛下小兽踏进大殿。 　　程溪对此毫不在意，应长庭的符箓已经制成，只要她激活，就能出现在他本体附近。 　　并且这符箓的余威，足以重伤化神境甚至是解除禁锢他本体的各种禁制。 　　只要程溪想，现在就能跑过去搭救应长庭的本体，但她跟应长庭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捞一笔资源再走。 　　虽然应长庭不缺资源，但程溪缺啊。 　　本着能白嫖点算一点的念头，程溪说服应长庭，灵脉之类的由他索要，至于她自己…… 　　圣岛上的圣徒并不知晓这位圣子体内的意识是谁，但侍奉圣子是他们的本能。 　　而作为圣子亲自带回来的圣宠，程溪受到了这群圣徒们的狂热投喂。 　　程溪在殿外兜了半个时辰回来，储物袋里的‘灵果’数量呈直线暴涨。 　　作为圣仆，谷水手里端着灯盏，看着这只雪白小兽洋溢着喜色跑到圣子面前。 　　在人前总是一副淡泊疏离神色的圣子，清隽俊逸的眉宇舒展，驱散那抹让人难以靠近的疏离，将小兽抱在怀里，手指轻揉触碰灵兽雪白毛发。 　　谷水看着这一幕，手臂不自觉一抖。灯盏里的热油烫在她手掌上，火辣辣的疼。 　　这数月以来，她步步为营靠近这位圣子，日夜侍奉，却从不曾见他眉宇舒展施舍丁点怜色。 　　她曾以为这位圣子无心，而今看来，他的心，只是未曾舍予旁人半分罢了。 　　谷水沉默地点完最后一盏落地灯，伸手拂去手掌上的烫红，离开这座圣岛。 　　邪家本部。 　　谷水将圣子索要之物禀报后，天君浑厚嗓音淡淡道：“那只灵兽查无过往，寻不到命运脉络，最坏的结果已经来了。” 　　“最坏结果？”谷水对圣子的来历也是一知半解，听到这话，下意识绷紧身体。 　　“我本以为你这张脸，会让他有所触动，而今看来，远不如那只灵兽对他的重要程度。” 　　天君轻叹一声，脸庞却并无意外道：“圣佛说他意识已与那具身躯融合，准备开启圣岛图腾吧。他要的东西，给他，而今最紧要的是稳住他。” 　　谷水下意识触碰自己细腻脸庞，这本不是她的脸，只是因天君吩咐，方才用易貌丹更改而成。 　　她当时并不知情，天君的命令让她下意识服从，可她没想到这这张脸还与圣子有所关联。 　　谷水愣了几瞬，才缓慢应下。 　　圣子要灵脉，对于邪家这种顶级大家族，自是没什么负担的。 　　谷水一走，位于大殿的几位邪家化神境低声商讨，“他能破坏灵境，纵使只是意识，实力也不容小觑，是否再请几位老祖出关？” 　　“圣岛已有老祖坐镇，配以图腾与近十位化神境，纵使他已然清醒，也难以脱逃。” 　　天君淡淡道：“你们可别忘了，那具身躯本就只是一个被淘汰的残躯。他纵有仙术，也无能施展。” 　　在邪家这群强者看来，意识被强行剥离本体，能操控的又是一具淘汰残躯，身边没有任何帮手就罢，还多了个拖后腿的灵宠…… 　　这样的‘圣子’，便是仙人下界，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面对化神境乃至化神境之上的至强者，结局早已经奠定。 　　“仙人之躯……嘿嘿。”有化神境发出贪婪嬉笑，狂热道：“真是天助我邪家。” 　　* 　　应长庭这个身份索要资源，比程溪好使得多，一连五日，他已经收下两条与先前一般大小的灵脉。 　　昏暗大殿内，这些灵脉被他封印气息，递给程溪，他习惯性地伸手将小奶兽抱在怀里，轻声道：“小药，该走了。” 　　程溪兽躯微僵，许久才低声应了声好，“长庭的本体要沉睡多久呀？” 　　“长则两年，短则半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应长庭注视着小兽碧色兽瞳，手指轻轻描绘它的耳廓，清冽声线带着难以察觉的不舍。 　　他从不在意时间流逝，可而今忽而意识到，时间真快。与小兽一块待着，过得尤其地快，连抓都抓不住。 　　“我会的，我带你回山谷。” 　　程溪仰着小脑袋，看着应长庭认真说：“若你醒来，我不在，你记得给我留信笺呀。” 　　她知晓应长庭有劫要渡，不管她留不留在山谷里，总归要体验他再一次离开的现实。 　　应长庭曾在信笺说过，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劫难，程溪不想拖累他。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在离开前，程溪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十多天的炼心境磨砺，让它浑身气息肉眼可见地沉淀。 　　“燕逍……” 　　龙溪池眼泪汪汪注视程溪，一副饱经苦难折磨的风霜感，格外可怜。 　　“我给你留了灵果呢，快尝尝。”程溪立马把自己这段时间攒的灵果全部拿出来，递给龙溪池。 　　一听有吃的，龙溪池精神瞬间抖擞，这些由精纯灵力凝聚的‘灵果’，它一口一个。 　　随着数百个灵果下肚，龙溪池罕见打了个饱嗝，它盯着剩下的十几个，遗憾道：“燕逍我吃不下了，这灵果好素呀，没有灵膳好吃。” 　　程溪眨了眨兽瞳，毕竟不是真品，素也是正常的，而且这灵果太久不吃，灵力会慢慢溢散。 　　程溪只能把剩下的全部干掉，这回灵力刚饱和，在她毫无防备下，气海直接冲击筑基中期。 　　程溪：“？？？” 　　“燕逍你突破……”龙溪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应长庭神情淡泊捏着丢进锦袋里。 　　整座大殿内，独留应长庭一人守着小兽突破，期间佛像数次想要突破禁制，都被他拦下。 　　程溪突破筑基中期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气海、灵识、经脉、血肉均有大幅提升，但这毕竟只是小阶段，比不上境界突破时翻数倍。 　　程溪感受境界变化时，余光注意到应长庭手指轻轻摩挲着腰侧剑柄，锋利剑刃才出鞘，又被他推回剑鞘。 　　“长庭，打算如何处理这具身躯？” 　　程溪静静看了会，轻声问，这具身躯最后归宿是死亡，不同的是，用何种方法去死。 　　程溪压下心中泛起的细密不忍，安抚自己这只是一缕意识，并不是应长庭的全部。 　　可就算只是一缕意识…… 　　也是他。 　　程溪既不忍又很气，若不是邪家生事，应长庭本不会遭这种自毁意识的罪！ 　　“想到谁了，杀意这么浓郁。”应长庭伸手捏捏小兽的兽耳，轻声问。 　　“邪家，气死了！都怪他们剥离你的意识，若不是你实力过人，这回……”程溪连忙甩了甩脑袋，不忍再想下去，她努力安抚自己没事，没事的。 　　“他们是该死，可惜这具身躯太孱弱，武器也只是摆设，并不足以支撑太久的战斗。”应长庭言语间，亦有些遗憾。 　　程溪闻言一怔，小声问：“要是有很厉害的武器，长庭，能支撑多久呀？” 　　“那需看是怎样的武器。” 　　应长庭说。 　　程溪别的没有，但要说厉害武器，她倒真的有一把，而且还与应长庭有渊源。 　　她连忙拿出深红雪缎，兽爪拖着递到应长庭指节分明的手掌上，好奇道：“这个呢？！” 　　应长庭见到这条深红雪缎，素来淡泊眸子，瞳孔微缩，他双手握住雪缎，将其绷直观看上面的神纹。 　　怎会…… 　　这些东西，乃是他一脉所传承，并且这上面的神纹，轻易根本不会授人的。 　　“小药，是从哪得来的此物？”应长庭紧紧盯着小兽，心跳如擂鼓，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是一位前辈赠给我的，与赠予我心法的是同一人。”程溪如实说。 　　“那位前辈，你可还记得姓甚名谁，或是别的特征……”应长庭追问。 　　他曾经以为小兽的心法，是旁人所赠，可而今看来，一切并非那么简单。 　　程溪轻轻摇头，碧色兽瞳注视应长庭，乖巧道：“我不记得了，雪缎剑是雪童送来给我的。一个约七八岁的孩童，他是木灵。” 　　“虽然不记得有关那位前辈的事，但那位前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跟长庭一样好。” 　　程溪正色道。 　　窥见小兽碧色兽瞳中的认真，应长庭心脏漏了一拍，他握着雪缎的手掌紧了紧，清隽眉眼染着笑意，轻声道：“就不怕对方在利用你？” 　　“可我有什么可利用的？”程溪有些郁闷，小声嘟囔道：“我总觉得那位前辈一直在吃亏，又是金符，又是心法，又是雪缎剑……” 　　都是把她卖了都换不来一样的宝贝。 　　应长庭莞尔一笑，目光落在雪缎的神纹上，轻声道：“既不是利用，他对你这般好，兴许是极看重你，也极喜欢你的。” 　　程溪闻言，抖了抖兽耳，若不是看重喜爱的后辈，怎么可能赠予这些珍贵之物。就算是强者，这些宝贝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呀。 　　“可惜那位前辈也不知道去哪云游了。”程溪遗憾轻叹。 　　应长庭瞧小兽完全没有往别的方向想，他心中闪过几分感触陌生的羞赧，伸手将它抱在怀里一顿揉搓，“你遇上又当如何？” 　　“报答前辈。”程溪斩钉截铁道。 　　“如何报答？”应长庭追问。 　　程溪愣了下，还真仔细想了想，结果她很尴尬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值得上这些宝贝的。 　　或许也就独一无二的神兽精血比较珍稀了，但也只是珍稀，能不能让前辈派上用场还是两说。 　　“这个，自然要投其所好。” 　　程溪斟酌着说。 　　“小药。”应长庭轻喊了声。 　　“嗯？” 　　程溪仰起小脑袋看他。 　　应长庭轻捏兽耳问，“我对你好不好？我与那位前辈，是不是对你最好的？” 　　“是呀。” 　　程溪毫不犹豫点头，她在这个世界将近四年，与裴游时决裂，也快过去两年了。 　　她接触的修士不少，对她好的也有，或多或少她都有所回报。可像那位前辈与应长庭这般，不求回报，好的让她受宠若惊。 　　却独独只有这两位。也是最让程溪时刻提醒自己，铭记在心的存在。 　　清隽脱俗的少年眉眼舒展，瞧着小兽纯净认真的碧色兽瞳，心情甚是愉悦。 　　有雪缎上的神纹作为佐证，虽不知具体经过，但联想之前初醒来时山谷的废墟场面。他施展秘术前，必然是遇上了颇为棘手的事。 　　什么情况会让他感到棘手？ 　　绝不是他自己所遭遇的危机。 　　应长庭眸光微抬，盯着大殿穹顶，眸光仿佛要穿透昏暗与苍穹相望。 　　视线停滞两瞬，应长庭唇角微扬，忽地把脸颊埋在小奶兽柔软的脖颈毛发间。 　　“小药可曾用过这柄剑？”应长庭清冽嗓音舒缓而轻柔。 　　“没有。” 　　程溪嗷呜一声，她打得过的只动用源禅就能打赢，而打不过的，往往都是元婴修士。 　　拿出雪缎也打不赢。 　　至于配合心法的特殊能量，程溪还没尝试过。 　　“随我出去，我教你使这柄剑。”应长庭轻声说。 　　程溪想到整座浮岛都由邪家掌控，上千名圣徒虎视眈眈，还有化神境隐藏在幕后，那些溢散邪术的图腾也不好惹…… 　　“好。” 　　程溪压下心中担忧，雀跃地应下。 　　她本该为应长庭权衡利弊的，可他这具身躯乃至这缕意识的结局已经注定。 　　她无法扭转，应长庭也不行，与其让这缕意识在围攻中消亡，为何不试试先发制人？ 　　程溪想归想，可真正看到少年墨发着冠，黛紫的衣袍穿在身上，如同贵气翩然的小公子。 　　他手持深红长剑，气质清冷雍容，明明杀意凛然，清隽眉宇间的淡然，却如同是去试一试手中的剑。 　　看这柄剑，锋不锋利。 　　程溪抖了抖一身雪白出尘的毛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当应长庭走到恢弘的大殿中心，他撤去禁制，佛像闪烁两下，忽然亮起光芒。 　　“圣子……” 　　一声声繁复佛音自这些佛像口中吐出，就像在念咒似的，程溪气海心法疯狂运转为她化解。 　　但面对高出她数个境界的至强者，她的心法乃至修为，简直孱弱得犹如纸张。 　　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应长庭手中深红长剑抬起横亘在身前，那梵音戛然而止，他抬手抹去剑刃，轻描淡写斩向这些佛像。 　　程溪感知不到空气中的灵力波动，应长庭挥剑时，佛像立即亮起明黄屏障，但这屏障顷刻便被无形剑气斩破。 　　“圣子，你竟敢叛出圣佛一脉！” 　　“叛徒，该杀！” 　　“杀！” 　　随着这些震耳欲聋的呵斥落音，一道道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术自图腾凝聚，锁定殿内的人类，破空而至。 　　程溪的雪白毛发顷刻炸开。 　　妈耶！这是她这种小渣渣能目睹的战斗吗！不，她根本不配呜呜呜！ 　　她光是看着都腿软了。 　　程溪四肢一软，很没出息地瘫在地上，好在应长庭挥动雪缎剑，真就跟练剑似的，轻巧挥斩。 　　这些威势浩荡的邪术，连程溪一根毛发都没碰到，图腾的攻击长达近半个时辰，期间没有一个邪家修士出现。 　　他们似乎打算用图腾耗死应长庭。 　　但他们算漏无疑，却唯独没料到应长庭手中这柄深红长剑，是他全盛时期，配以神纹精心打造之物。 　　这世间，仅此一把。 　　它弱可为缎带，强可劈仙山。 　　“我们出去。” 　　应长庭单手执剑，蹲身将地上炸毛的小兽整个揽在怀里，臂膀拖着它前肢，手掌当它后肢支撑，轻声道：“好好看着，我在如何挥剑。” 　　程溪：很好，第一人视角！ 　　应长庭怀里抱着雪白灵宠，闲庭信步踏出大殿，上百根石柱所汇聚的邪术，将整个苍穹笼罩为明黄色。 　　一个庞大得宛如巨人的佛像，面上慈眉善目，实则手掌伸出，意图将应长庭镇压。 　　“不过邪魔，亦敢称佛？” 　　应长庭清冽嗓音很平淡，他此话一出，佛像顷刻撕下慈眉善目，另一个巨手伸出，宛如索命凶魔。 　　这一日，邪家见识到了应长庭的剑。 　　不华丽，不拖沓，一剑断去佛像掌，两剑破图腾邪阵，数位化神境被逼现身。 　　却在硬挨一剑后，仓惶而逃。 　　程溪睁大兽瞳看着这些化神境落荒而逃的背影，这就是强者，能一只手捏死她的至强者。 　　可面对更强的存在，他们原来也如凡人般，会惊恐，会惧怕。 　　至强者的滤镜，一下子在程溪心里碎成四瓣。她还是怕的，可她相信早晚有一日，这些至强者在她眼里，将不再是强者。 　　应长庭最后一剑，刺在这座浮岛地面，随着地面开始龟裂，他又将雪缎剑拔出。 　　雪缎剑化作柔软的缎带，被站在不断扩大裂隙上的应长庭绑在雪白小兽的右前肢，锦袋也还给了她。 　　“去吧。”应长庭微微垂眸，认真看着怀里小兽，唇角微扬，清冽声线极尽温柔。 　　程溪以为自己不会哭，她很快便能救长庭本体离开沼州，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想着想着，眼泪就是很不争气地从眼眶往下掉，她兽躯漂浮在半空，看着偌大浮岛最终溃散，埋没那抹黛紫的身影。 　　程溪嗷呜一声，恶狠狠抹去眼泪，激活应长庭给的符箓，把邪家深处禁地炸得乱七八糟。 　　等到邪家众人听到动静匆忙赶来时，禁锢那具仙躯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只余下满目疮痍。 　　为首的天君神色呆滞，这颗心比浸在黄连汤里还苦。折了一位老祖宗，损了一位化神境，花费上千年精力锻造的圣岛没了，禁地也被毁去大半…… 　　“我邪家究竟做了什么孽啊！要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天君万分悲痛之下，仰天长啸，梗着脖子质问苍穹。 　　“咔嚓——” 　　晴天一声惊雷巨响，吓得众人身躯一瑟，为首的天君脖子一缩理智回笼，呐呐不敢多言。 第97章 拜贴 　　程溪找到应长庭本体后, 激活掩机符与化形符，披上燕逍的马甲接连激活两张三万里传送符跑路。 　　陆州作为整个修仙界板块最大的州域，横向六万里也不过是从沼州抵达陆州中部。 　　程溪抱着少年昏睡的身躯, 凭空出现在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山，她踏上灵剑御空, 俯视下方地势。 　　放眼望去, 一片白茫。 　　寒冬的冷风迎面吹来，程溪有法衣御寒身躯倒不觉得冷, 但脸颊还是被寒风刮了下，很冰。 　　程溪寻到这片荒山附近的一条车马道, 雪地里散布着有序的蹄印与很深的车辙痕迹。 　　从蹄印来看，拉车的当是一匹普通骏马，且车辙痕迹并未被白雪覆盖，应当刚驶过不久。 　　陆州极大，不同地区的气候差距也大。此地在落雪，但临近沼州的雷云渡，天气才刚转凉。 　　程溪拖着少年背部的手掌出现一枚玉简，她灵识探入其中，找寻一月份, 陆州有可能下雪的区域。 　　“西岭山脉以北地区……” 　　程溪面色古怪, 若说以北地区，兴山镇就是位于以北地区的交界。不过她并未在兴山镇度过冬季, 故而不太了解那里冬天是否下雪。 　　但西岭山脉以北区域离山谷很近, 至多不会超过两日路程，这倒让程溪松了口气。 　　应长庭正处于昏迷状态，她可不敢抱着人到处乱跑。眼下最主要的，是找个修士聚集的城镇问路。 　　程溪沿着这条雪深的车马道, 熟练地御剑前往。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御剑的程溪已经追赶上留下车辙痕迹的马车，其车厢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似乎仅能容纳一人，于上空俯视，看起来格外渺小。 　　好在驾驶马车的车夫是修士，程溪操控灵剑在这辆马车前方约两里地的位置停下。 　　约莫数百息后，炼气期的马车夫见到前方立着一位芝兰玉树，气质出尘的青年，连忙勒住骏马缰绳滞停马车。 　　青年的实力马车夫感应不出，但光就这身不凡气度，绝非寻常人。他留意到青年怀里抱着的人，礼貌中掺着些许忐忑与恭敬问：“道友，可是需要帮忙？” 　　“这附近可有城池？” 　　程溪声线温和问。“有的，有的。”皮肤黝黑的马车夫连忙点头，“道友只管沿这条路一直走，再有约莫三百来里，便是邺城了。” 　　“你可曾听闻过临原城？”程溪望向马车夫，语气平和无害。 　　马车夫摇头，歉意道：“未曾听闻，在下是以邺城生计为主。平日主要往返周边世俗国家，为修道的修士们递送家书与银钱。” 　　这不就是修仙界版的邮递员？ 　　“好，些许心意，谢道友解惑。” 　　程溪面上不显，礼貌道谢后拿出一块中品灵石，抛给这位炼气期的马车夫。 　　马车夫下意识接住这块灵石，低头一看发现是中品，他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几息间隙，待他再抬头时，那位青年已经御剑远去，只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这是位筑基前辈……” 　　马车夫神色震撼，目送青年，脸上是止不住的仰慕与激动。 　　筑基期能御剑飞行，他可算真正见着一回了，而且他还与高不可攀的筑基前辈聊了天。 　　马车夫跟看宝贝似地盯着手里这块中品灵石，傻乐一阵才收起，驾驶马车再度启程。 　　* 　　程溪远远见到邺城轮廓时，阴冷天空又开始下雪，洋洋洒洒的雪白绒花让宽大的车马主道上行走修士们，纷纷拢紧衣物，加快进城的步伐。 　　邺城虽说是城池，但除去禁空阵法外，整体修士实力乃至面积，反而与稍微繁华些的城镇无二。 　　程溪身为筑基期，不需要缴纳进城费，就连身份登记也悉数免去，只有同是筑基期的护城卫队长问了句入城缘由。 　　“途经此地，歇脚。”程溪平和道，说话时有雪花飘落，她用灵力驱散。 　　城卫队长余光扫了眼青年怀中用黑袍遮去容颜的人，拱了拱手身形稍侧，示意程溪可以入城。 　　程溪途经灵膳酒楼时，想到锦袋里的龙溪池，想了下还是暂且压下停留的想法。 　　她找到邺城的车马驿站，寻找可以前往临原城的马车。邺城与临原城有数千里路程，炼气期马车夫普遍都不接这么远的生意。 　　若只有程溪一个人，她可以御剑回去，露宿荒山也不打紧。但带上应长庭，程溪琢磨着这个条件得弄好点。 　　“道友想去临原城，喏，老徐来了。只要灵石给得够，别说临原城，再远他都能去。” 　　有马车夫朝程溪使眼色。 　　程溪侧头望去，那位徐姓马车夫是炼气八层的修为，观骨龄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旁人的马车大多都是骏马，唯独徐姓马夫是一只低阶驯兽，其状如牛无角，体格硕大。 　　“你可去临原城？什么价位。”程溪走近这辆兽车，望向徐车夫问。 　　“抱歉，在下已与人有约。雇主事态紧急，拖延不得，必须尽快送往药庐。”徐车夫歉意道。 　　药庐？ 　　程溪眨了下眼，平和问：“你这位雇主受的什么伤？” 　　“道友初来乍到可不知晓，这年轻人初生不怕牛犊，竟污蔑郭家打压他的果酿酒。” 　　有消息灵通的马车夫跟说乐子似地笑道：“这不，被揍了吧，哎可惨了。郭家在邺城也算半壁江山，他得罪郭家，谁敢医治哟。” 　　“老徐你啊，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得罪郭家，这生意稳赔不赚，你怎么就不开窍。” 　　徐车夫神色平静，淡淡道：“我收了雇主灵石，自然要办好事情。邺城容不下我，还有其它城池。” 　　说到底徐车夫不惧，只是因退路很多，程溪余光扫过这些或看戏或嘲讽的马车夫，问徐车夫：“你那位雇主何时过来？” 　　“约好的是巳时二刻。” 　　徐车夫看了眼阴冷天色，又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拧着眉头：“按理说应当来了。” 　　程溪正想再问，忽然听到笔直街道不远处传来的喧闹争吵，她抬眸望去。 　　蓝衣与青衣两拨人，蓝衣就跟包饺子似的，把青衣修士挤在中间，辱骂推搡。 　　“元大哥，元大哥你坚持住……你们让开，让开！”一道尖锐女声带着慌乱哭腔。 　　邺城，元？ 　　程溪之前就觉得邺城这个地名似乎有些耳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可若说元这个姓氏，却唤起了她脑海深处的记忆，让她想起一个人：元时规，当初带着她抵达兴山镇，性情爽朗热心的少年采药工。 　　算算他离开兴山镇的时间，也有两年多了。当初与元时规告别，他曾说过要回去继承酿酒祖业。 　　还让程溪有机会来邺城玩耍品尝。 　　程溪微微抬眸，施展筑基中期的境界气息，走近乱作一团的两拨人。 　　这些青衣修士都是炼气期，最高不过炼气八层，程溪筑基期的气息溢散，附近围观的修士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就连下手毫不留情的青衣修士，也迫于境界上的压迫感，停下动作，忌惮地看着这位怀中抱人的陌生青年。 　　“我等乃邺城郭家仆从，正在教训冒犯之徒，不知前辈有何赐教？”青衣修士里，模样沉稳的男人隐去忌惮，恭敬道。 　　“什么冒犯！分明是你们郭家欺人太甚，眼见元大哥的果酿酒谱太出色，讨要不成方才……” 　　五官清秀的女子将受伤男子护在怀里，眼眶通红地控诉，但还未说完就被那炼气八层的男人满脸凶煞之气厉声打断道：“简直胡言乱语！” 　　“我郭家于灵酒一道钻研数百年，又岂会瞧上一个愣头青随便捣鼓的酒谱。你们这些年轻人，正事不干，净想偏门邪道妄图吸人眼球，主家一再忍让，偏你们得寸进尺，卖弄可怜。” 　　郭家仆从一番言论炮丨轰下来，围观修士目光望向摔倒在地的几人，顿时变得微妙。 　　其它且不提，郭家在邺城扎根数百年，酿酒会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们都不信。 　　程溪平静看着这一幕，确认受伤的青年伤势并不致命，待郭家仆从闭嘴，才望向地上的清秀女子道：“地上之人，可是姓元，名时规？” 　　“前辈怎知…是，元大哥是名元时规。”女子一说话，泪珠便不断往下掉，哽咽道：“元大哥祖业便是酿酒，这果酿酒谱是他没日没夜花费大精力，大价钱改良出来的……” 　　“他受了伤，你们打算将人送去哪一座药庐？我识得一位医师，你们若是答应，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程溪平静打断道，她如今披着燕逍马甲，不好当街述说过往交情。再者，眼下救人要紧，她也没空去掰扯究竟是谁的过错。 　　“医师？” 　　女子眸中焕发神采，总归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的情况，她连忙道：“劳烦前辈救救元大哥，求您！” 　　“带他上兽车吧。”程溪温声道。 　　这条街道上，如今只有程溪一位筑基期，郭家仆从眼睁睁看着元时规被人送上兽车，脸色格外难看。 　　“这位前辈……” 　　郭家仆从盯着气质温润的青年，咬牙道：“前辈要与我郭家为敌吗？” 　　“你要替郭家做主吗？”程溪眸子微抬，看着炼气八层的男人，语气淡淡问。 　　程溪没有呈现自己的武力值，但男人脸色却顷刻煞白，他配替郭家做主，得罪一位筑基期吗？ 　　不配，当然不配！ 　　甚至这件事一旦捅出去，比放过元时规还要更加严重。毕竟元时规只是炼气期，而这位青年，却是不折不扣的筑基中期。 　　两者破坏力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程溪没有管大冬天冷汗连连的郭家仆从，在徐车夫的注视下，她抱着昏迷的应长庭踏上兽车。 　　这位徐车夫心下一紧，不敢多说，待人都上来，立即驱使兽车离开邺城。 　　跟一间小房子似的宽敞车厢，分为里外两间。程溪走进里间，发现女子将昏迷的元时规安置在铺着兽皮的地面，那个用作小憩的软塌并无人坐下。 　　程溪见状没说什么，她把应长庭放在软榻上，用黑袍兜帽遮了遮他容貌。 　　“多谢前辈解围，我姓杨，杨鹿，是元大哥的远亲。”杨鹿瞧着青年一举一动，清秀小脸略点紧张道。 　　程溪温和嗯了声，将目光放在昏迷的元时规身上，两年多不见，之前的少年已经褪去青涩。 　　修为也已突破至炼气八层。 　　对于没有家世背景，独身一人踏入修仙界又没找到势力的散修来说，这个修行速度并不慢。 　　程溪沉默地走近元时规，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检查伤势。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外伤与轻微中毒，但好歹交情一场，她还是比较上心的。 　　约莫十来息后，程溪拿出一块稀释版的百灵膏，捏了一小块塞进元时规嘴里。 　　杨鹿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是疗伤灵膏，于伤势有益的。”程溪温声解释。 　　心思被猜到，杨鹿小脸微红，轻轻嗯了声。 　　她余光悄悄打量五官清俊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许久才鼓足勇气小声问：“前辈，与元大哥认识吗？” 　　“我一位晚辈曾得他照应过，在我面前提过几回。”程溪面不改色道。 　　若表明身份，她实在不好解释自己是怎么从短短两年内，从炼气四层突破至如今的筑基中期。 　　杨鹿闻言，心中忧虑瞬间消散。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若是元大哥早年结下的善缘，便说得通这位前辈的举止了。 　　程溪盘坐在软塌附近，手握灵石炼化灵力，杨鹿见状，老老实实呆在元时规身边，没有打搅。 　　兽车行驶在雪地里，细微的滚轴声从上午一直响到深夜才停下。 　　呆在外间的青年轻敲了下门板，恭敬道：“车夫说驯兽要休息三个时辰，此地距临原城还需八个时辰。” 　　压根没睡的杨鹿眨了下眼，迷惑看向守着软塌的青年。先前她与车夫约好的是去邺城附近的药庐，怎么又变成临原城了？ 　　“告诉车夫，不必去临原城，在兴山镇停下就好。”程溪睁开眸子，语气平和道。 　　“是。” 　　外间修士下意识应下。 　　“唔——咳咳咳——” 　　被稀释百灵膏祛除体内毒素，治好伤势后安稳睡了数个时辰的元时规一醒来，便发出剧烈咳嗽。 　　“元大哥！” 　　杨鹿连忙扶着他手臂，伸手轻拍他后背，满脸担忧：“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没事。” 　　元时规咳完以后，整个人格外舒爽，甚至比受伤前的状态还要更好。他神色古怪，忍不住打量周围环境。 　　目光注意到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元时规愣了下，礼貌颔首道：“道友是？” 　　程溪还未说话，杨鹿已经接过话茬为他介绍，一听是自己以前关照过修士的长辈，元时规连忙询问那位修士的名字。 　　“她姓程，单一个溪字。”程溪顶着燕逍这个马甲，面不改色道。 　　元时规顷刻想到样貌平平，然一双眸子却格外灵动的少女，他抿了下唇，打量青年的目光带着探究，低声道：“小溪之前同我说过，她没有家人……” 　　程溪淡定轻笑，“她幼时体弱，只能送到山上修养，后顽皮下山，我代妹妹寻了几个月才找到人。” 　　程溪：无中生妹。 　　“那她如今在哪？”元时规认真问。 　　“被我送去宗门修行了，她资质不差，如今一直在埋头追赶同门师兄姐。”程溪随意道。 　　元时规神色一黯。 　　“你于邺城得罪了郭家，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程溪转移话题问。 　　谈起这个，元时规面露愤然，拳头紧握道：“郭家欺人太甚，我自不会再回邺城。” 　　“可是元伯伯与伯母还在潭镇。” 　　杨鹿面露为难道：“他们年纪大了，只想趁着还有时间，多见你几面。” 　　谈起家人，元时规顿时泄了气，他在邺城发展，每隔三五日还能去一趟潭镇看望父母。 　　可邺城他如今回去，也斗不过郭家。 　　程溪静静看着，片刻才道：“你亦可考虑将父母接到身边，重振酿酒的生计。” 　　“酒谱我有了，可想要酿造出成酒，至少需要半年，材料、场地、工具、还有随我前来的帮工。”元时规苦笑着摇头：“我早些年攒的资源已经砸进去大半，便是想接爹娘过来也……” 　　元时规想到这些让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心里格外酸涩，以前他独身一人，不需要考虑太多。 　　但当自己着手当掌柜时，他才深刻意识到修仙界的残酷，并不是有了酒谱，就能积攒很多灵石。 　　若没有实力守护酒谱，只会像这回一样，酒谱险些被夺，这条命也差点保不住。 　　“这辆兽车会在兴山镇停下。” 　　程溪看着元时规，随意道：“小溪在这里有一处住宅，之前把地契留给了我。但我不会在此地久待，你若有意在兴山镇发展，可以在那里住下。” 　　“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程溪说。 　　元时规神色怔住。 　　程溪沉浸在境界沉淀中，她底子好，上限高，但刚突破沉淀的话，效果更好。 　　天色渐亮。 　　兽车滚轴发出细微声线，再度启程。 　　不论是车厢外间还是里间，都格外寂静，当天傍晚，兽车抵达兴山镇。 　　“前辈，我想留在兴山镇。”元时规踏下兽车后，望向青年认真道：“我如今手头拮据，但只要制出果酿酒……” 　　“那些之后再说。”程溪打断道。她把兴山镇灵渠街的地契交给元时规，“上面有详细地址，我就不带你过去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前辈保重。”在元时规与杨鹿的恭送下，程溪脚踩灵剑，抱着应长庭直奔山谷方向。 　　擦着夜，程溪抵达山谷后，直奔设有净灵石的偏谷，她人还未靠近，便看见偏谷外的巨型灵舟骨架。 　　“小娃娃！你怎么回来啦！” 　　操控木工敲敲打打的木傀儡精神力察觉程溪的踪迹，有些惊喜，她出门还不满半年。 　　“等会同你说。” 　　程溪说罢，抱着应长庭进入偏谷，将净灵石上焦黑的一截神木扫到旁边，把人放在上面。 　　“应公子？” 　　见到沉睡的应长庭，木傀儡整个本体都惊了，“怎么了这是？生了什么大变故，修仙界还有能伤到应公子的存在？这不应该啊。” 　　程溪静静注视应长庭带着清隽少年感的俊美容颜，看了盏茶时间才把沼州的事言简意赅说了遍。 　　“反噬？渡劫？” 　　偏谷外的木工的声响悉数停下，木傀儡沉思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它谨慎传音道：“应公子既然这么说，那说明这通道修仙界里还有很多。” 　　“先前应公子留下的信笺里提过大乱将至，恐怕跟这个通道有很大关联，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成长。” 　　木傀儡说的程溪何尝不知，她视线扫过平坦的净灵石与附近角落，最终落在泥地里种的灵植上，“木伯你呢？灵木精华，你还需吸收吗？” 　　“不必为我节省了，我这回在沼州得了三条灵脉，已经攒够虚土的灵石。你需要什么，给我列一张清单，我下次给你带回来。”程溪温声道。 　　木傀儡嘿嘿一笑，约莫半盏茶时间，一份略显粗糙的纸张落在程溪面前。 　　上面林林总总，共计二十三样。 　　“这是这两年打造灵舟需要的东西，若把上面这些东西都凑齐了，再考虑给我弄点灵木吧。”木傀儡说。 　　程溪轻笑着应了声好。 　　“帮我在净灵石上面搭个敞亮些的屋子吧，好避风避雨。”程溪躺在宽大的净灵石另一侧，盯着昏暗的夜空说。 　　山谷这边没有下雪，但温度较之另外三个季节，还是凉得很明显。 　　“好嘞。” 　　木傀儡爽快答应。 　　程溪双手搁在小腹，安心闭上眸子。 　　这一夜好眠，她醒来后遮风挡雨的屋架已经搭建完毕，就等着敲上木板。 　　程溪告别木傀儡，在前往缘仙城前，她又御剑去了趟兴山镇。 　　以前觉得路有点远，但现在能御剑后，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路程。 　　程溪穿过兴山镇牌坊，看着往来的炼气期修士与两侧商铺，与两年前没什么变化。 　　找元时规前，她去了趟刘家宅邸，这里已经荒了下来。牌匾落了灰，大门还少了一扇。 　　程溪站在街上，没有进去。 　　她还没覆灭苗家，也没有手刃苗家七长老。她现在，没有资格进去。 　　程溪木然注视片刻，方才转身前往灵渠街。她找到住宅时，发现这里已经盖起一栋新的建筑。 　　她记得张玉笛当初借柳星舞之手，想要杀她，她与张玉笛虽然幸免，但住宅已经化为废墟。 　　本来程溪还想趁今天给元时规一笔灵石，让他找人重新修筑一栋，没想到有人已经建好。 　　程溪迈步走近院门，与正要出来的柳星舞碰了个正着。两年不见，柳星舞秀丽眉眼透着自信，修为也已突破至炼气九层。 　　仅差一步就能筑基。 　　“你是？” 　　柳星舞看向眼前青年，和声询问。 　　“前辈！”院子里的杨鹿见到程溪，兴高采烈地喊了声。 　　柳星舞立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轻的青年便是元时规所说程师妹的长辈，她眉眼透着恭敬，主动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来看看，待回去若碰上小溪，也好告诉她旧友近况。”程溪面不改色，温声道。 　　想到那位程师妹，柳星舞五官柔和下来，充当半个主人地邀程溪进来喝茶。 　　经过一番闲谈，程溪发现这两年兴山镇或许没什么大变化，但回春堂却变化不小。 　　其中最大的两件事莫过于短暂教导过程溪数个月的陈知秋顺利结丹，以及张玉笛于半年前去世。 　　“张师兄久病不愈，死的那几天，连东西都吃不下，实在可怜。”柳星舞手中端着一杯灵茶，氤氲热气令她眸色朦胧，她唇角微翘，语带怜悯唏嘘道。 　　“陈道友还在兴山镇？” 　　程溪对张玉笛的死毫不意外，两年前她尚且青涩，若是如今的她，料理起来几乎毫无压力。 　　“在倒在，只是师父突破以后，时常闭关。除了突破时出关，这两年里，也只出关了一回。”柳星舞说。 　　程溪抿了口灵茶，随意应了声。 　　没有灵境的兴山镇，节奏仍旧很平和缓慢，柳星舞慢条斯理道：“元道友说要制作果酿酒，这势必需要一片不小的场地。我恰好盘下一座山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元道友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免费借你酿酒。” 　　元时规眸子微睁，下意识问了句：“山头在哪？” 　　“就在乔山，那地方原是刘家地盘，但刘家不知得罪了什么强者，被屠灭了全家。” 　　柳星舞并未察觉青年顿住的动作，望着元时规轻笑道：“其他人担心那位强者回来报复，都不敢碰那附近的地，倒是让我捡了漏花大便宜价买了下来。” 　　“刘家我听闻过，两年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强者？”元时规皱眉问。 　　“谁知道呢？不过修仙界，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弱就是原罪。”柳星舞分明在笑，可话语却格外残酷。 　　元时规拧着眉没有说话。 　　柳星舞也不着急，她目光落在端着灵茶迟迟未饮的青年身上，温笑道：“可是灵茶不合前辈口味？” 　　“味道尚可。”程溪说着，将茶杯落在身侧茶桌上，随意道：“元道友既是刚起步，有一处地方酿酒，总好过蜗居在这屋子里。” 　　本还在犹豫的元时规闻言，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青年。随后他望向柳星舞，挣扎几瞬才点头应下：“那就麻烦柳姑娘了。” 　　“这没什么可麻烦的，只要元道友不惧被牵连就好，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柳星舞爽朗真诚道：“待元道友小有积蓄后，到时想换山头就换。” 　　程溪见两人谈好，起身道了句告辞，御剑直奔临原城。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星舞告别元时规，回到热闹不减的回春堂书阁里。 　　她伸手关上书阁房门，脸上淡笑尽数卸下。踏着莲步靠近里间软塌，将上面的薄毯掀开，呈现摆在软榻上的洁白骷髅头。 　　“师兄。” 　　柳星舞伸手捧起骷髅头，顺势坐在软塌上嗓音温婉低柔，“方才可曾有陌生筑基期前来？” 　　骷髅眼眶里亮起一抹短暂幽光，又很快黯淡消散，柳星舞下颌抵在骷髅头顶，喃喃道：“……原来，不是位喜好管闲事的前辈呀。” 　　“真遗憾呢师兄。” 　　柳星舞柔软唇瓣对着骷髅映下一吻，轻声道：“本来还想把他喂给你，可惜他不过来。如此一来，只能委屈师兄再饿一段时间了。” 　　骷髅眼眶中的幽火明明灭灭，像是在发怒，柳星舞任由他宣泄，直到骷髅眼眶再也亮不起幽火。 　　柳星舞下颌抬起，双手一推，将不久前才珍爱不已的骷髅头砸在地板上。 　　看着骷髅头滚动几个圈撞在墙上，柳星舞收敛神色，语气淡淡：“师兄，何必这么生气呢。他们既然托我照顾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再饿死一回。”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山那边不用你守了，我寻到了更合适的人。” 　　“这活计少了，工钱也应该扣扣。我算算，下一回喂食就定在四个月后吧。” 　　柳星舞自语着，脸上浮现愉悦笑意瞧着地上骷髅头，双眸真挚殷切道：“我这么勤俭持家，师兄你一定很喜欢吧。” 　　骷髅头眼眶中的幽火大盛一瞬，又徒然灭去，神魂意识被拘在骷髅里的张玉笛无能狂怒。 　　却改变不了他被柳星舞掌控的事实。 　　* 　　程溪自然察觉到了柳星舞的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更像是一种无声提醒。 　　柳星舞在提醒她，如今的兴山镇不对劲。或许这提醒并非特意针对她，但程溪确实捕捉到了这些讯息。 　　乔山是刘家的地盘，除此之外，还是当初人炼魇被苗家七长老联合其他人元婴期围困的地方。 　　外人听到乔山，只会联想到刘家突遭大难。但程溪心知肚明得很，刘家已经破落，这股不对劲是炼火宗派冲人炼魇来的！ 　　她不知道炼火宗派对柳星舞使了什么手段，眼下她不去打草惊蛇就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灵舟上。 　　程溪拿出装着人炼魇的魂珠，惯性地抽两成精血喂它，借助魂血契传音道：“炼火宗派的人在找你，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机。” 　　“好好沉淀，我期待你大放异彩的那天。”程溪知晓自己总有一日会用上人炼魇，在这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是为之后能多一点存活概率。 　　回到缘仙城后，程溪待在北郊僻静无人的景观山林里，拿出最后一张金符。 　　她与裴游时之间的恩怨，已经了结。应长庭给的愿力化形符数量有限，而在缘仙城又必须保持人形。 　　权衡一番，程溪还是决定将这个保命底牌使用，只要她不遇上致命危险，金符的保命就还在。 　　而且金符是永久性，还能省下数十张愿力化形符，要说唯一的遗憾的，大抵是眸色无法更改。 　　程溪使用金符后，拿出雪缎蒙在眼睛上，在北郊待到次日天色蒙蒙亮才悄悄回北郊分馆。 　　她刚靠近留观病区，就被白晋逮到，带点微磁的嗓音在程溪背后幽幽响起，“你这趟休假，花去四十五天。算你一天六十块百灵膏一天，不过分吧。” 　　程溪：“……” 　　“首席，你就算把我榨干，我一天也制作不出六十块百灵膏。”程溪回头望向白晋，叹息道。 　　这话自然是骗人的。 　　但她何必把自己底细全部抖出来。 　　“慢慢还，我不急，如此算来，就是二千七百块百灵膏。”白晋浑身舒爽道。 　　之前谈好的是两千块百灵膏，眼下程溪还得再多给七百块，难怪白晋要跟她这么算。 　　“本尊也不会白让你当小苦力，这个给你了。”白晋把一个玉盒抛给程溪，施施然踏进留观病区，丢下一句话：“本尊也不是魔鬼，每日二十块百灵膏你记得供应上。”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呀？ 　　程溪失笑地打开玉盒，盯着这珠圆玉润的丹药，闻着扑鼻而来连她都要把持不住的芳香。她暗骂一声，连忙把盒子盖上。 　　程溪暂时没认出这丹药，但有一点她已经见识到了，那就是这颗丹药品阶极高！ 　　程溪连忙追着踏进留观病区，找到在东区病房里搜集各种病例素材的白晋，熟练给他递工具问：“首席，玉盒里的是什么丹药呀？” 　　“不认识？” 　　白晋斜眼看她，不满哼了声，“明日拿我令牌，去分馆的书阁里多看几本丹药图鉴。” 　　程溪：“……” 　　很好，没问出来还给自己添了项功课，考虑到看丹药图鉴有益无害，程溪给完百灵膏拿白晋令牌去了趟分馆书阁。 　　作为缘仙城大势力，明晴分馆共有二十七座，每一座分馆都设有书阁，并且藏书的数量还不少。 　　程溪是首次踏进北郊分馆的书阁，看着数十米高的书架布满密密麻麻的书籍，听书阁弟子滔滔不绝述说这些书籍分类。 　　细致得连丹道都有数十种分类，其中光丹药图鉴这一分类便有上百本，内容全都不带重样。 　　程溪本来是想弄清楚白晋给的丹药是什么，结果她看着看着，发现还挺有意思。 　　自此，程溪每日供应给白晋的百灵膏增至二十五块，多的那五块是她借用白晋令牌出入书阁的报酬。 　　外人不知情，一晃大半个月，北郊分馆的医师之间流传出痴迷医道的白首席，终于晓得培养苗子了。 　　馆主听说这事，拿白晋当典型催促其他医师广纳弟子，多物色些好苗子。 　　二月初。 　　阴沉了近一个月的天气，难得晴朗一回，程溪待在东区庭院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钻研。 　　“修仙界浮岛图鉴？” 　　一个身影遮去大半阳光，白晋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看这东西作甚？让你记的病例对症，都记下了吗？” 　　“记了，共计三百六十七例，以分类法归类，其中外伤主因九十七例，先天主因三十七例……”程溪暂且合上手中书籍，游刃有余地回应。 　　白晋听她归类得头头是道，提了几个病例让程溪对症，发现她全部答对，没有丝毫含糊方才满意点头。 　　“首席，这些浮岛图鉴所记录的浮岛，能占到修仙界近八成浮岛数量吗？”程溪抬眸望向白晋请教。 　　“八成？能有两成都算不错了。” 　　白晋摇头道：“浮岛是什么？是大势力最安全的机密之地，光就我所知，缘仙城这些势力建造的浮岛数量超过上百座。” 　　程溪看着手中这本薄薄的书籍，皱了皱眉，她本来还想查下应长庭所说的那个位于浮岛上面的通道入口，但眼下看来，光凭这些书籍似乎派不上太大用场。 　　“由修士镇守的海上浮岛……”程溪轻喃，“首席可有头绪？” 　　“玄天岛不就是？”白晋随意道。 　　程溪：“？” 　　嗯？下意识把玄天岛当作历练场的程溪愣了下，等会，对啊，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有修士镇守，指整个陆州参与的大势力。海域浮岛，程溪隐约记得俞成光之前向她介绍过玄天岛，似乎就是建在海域之上的。 　　至于通道， 　　程溪想到自己之前随楼西州、任秋见还有万道宗一位金丹期精锐进入的异魔通道。应长庭所说大乱，是指这个吗？ 　　“你与九城主府的人走得很近？”白晋没探究程溪的沉思，谈起正事肃然道：“赵家。” 　　程溪思绪中断，微微仰头看着白晋下颌胡茬，应了声，“首席是说赵稚吗？我之前去了一趟玄天岛，他也在，还挺照顾我的。” 　　“九城主府这两代没什么出彩后辈，左右逢源倒做得不错。但各个城主府之间明争暗斗始终不利于修行，你自己把握好分寸。”白晋沉声提醒。 　　程溪本来还纳闷白晋为何这么提醒自己，直到她得知赵稚亲自来北郊分馆拜访她的消息。 　　赵稚这回递的是拜帖，拜访人还是程溪，要知道修仙界的拜帖往往代表整个势力。 　　赵稚向白晋递拜帖，这很正常，毕竟白晋身份地位乃至实力摆在这，值得九城主府以礼相待。 　　但程溪晋升馆童子不足半年，实力也只是个筑基中期。接待赵稚的弟子反复看了拜帖数遍，才回过神来这封珍贵拜帖，竟真是拜访一个筑基中期。 　　在外人看来，这拜帖颇有种元婴强者给炼气期修士拱手行礼，屈尊以待。 　　程溪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她着一身雪黛法袍踏进茶室，见到衣着锦贵严谨的赵稚，靠近后忽地手掌握拳袭向赵稚腹部。 　　“等等等等！！小药，我解释，拜帖的事我可以解释呀！”赵稚险之又险地避开，连忙说。 　　“解释。”程溪娇软声线冷酷道：“不让我满意，那就道场见，反正首席给我批了很长的休息。” 　　赵稚一听道场，只觉得浑身筋骨都在喊疼，五官皱成痛苦面具，悻悻道：“跟苗家有关。” 第98章 青赤城 　　幽静茶室里, 程溪与赵稚面对而坐。 　　“再有大半个月，便是青赤城十年一度的份额分配争夺。其位于缘仙城庇护范围内，乃我九城主府下的一座附庸城池。” 　　赵稚说话间, 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举止有度地为自己与程溪斟倒灵茶。 　　程溪视线透过雪缎, 眸光落在盛着碧青灵茶的茶杯上, 平静等待赵稚的下文。 　　“青赤城虽是我九城主府的附庸，但城池份额上, 却有当地的大势力参与，分一杯羹。”赵稚说到这里一顿, 目光落在少女白皙小脸上。 　　“苗家也参与其中是吗。”程溪伸手端起这杯茶香四溢的灵茶，抿了口随意道。 　　赵稚一笑，“不错。” 　　“除苗家以外，还有唐家，他们是青赤城那一片数一数二的势力。” 　　赵稚不疾不徐道：“若非青赤城离缘仙城实在太远，这座附庸城池绝轮不到这两家来分一杯羹。” 　　“说说这个份额是如何分配争夺的吧。”程溪直奔正事，望向赵稚又有些好奇道：“我不过筑基中期，能帮上什么忙？” 　　“正是小药你如今修为，才作用更大啊。”赵稚感叹轻笑, “修仙界大势力之间的利益争夺, 还是相对要平和些，不至于动不动就倾巢出动打打杀杀。” 　　“青赤城的份额争夺是采取小辈出战, 以擂台制的切磋方式, 去分配的。”赵稚说。 　　程溪懂了。 　　“青赤城的份额争夺赛分为筑基期与金丹期两场，份额被切割为二十份。第一名的份额是五份，第二名份额三份，第三名二份。” 　　赵稚轻抿一口灵力充沛的灵茶, 随意道：“若能夺得筑基期与金丹期两场争夺赛的第一名，余下十年间，青赤城的一半收益，将会落入九城主府。” 　　“上一个十年，青赤城的份额是如何分配的？”程溪问。 　　“苗家十成，九城主府六成，唐家四成。”赵稚叹息道：“青赤城每年产出灵石近二十亿上品，苗家能分走十亿，这个排名已经持续近百年了，城主府一直被压制着实让人恼火。” 　　赵稚听上去对这笔灵石没什么感触，倒是对九城主府一直被苗家压在第二而耿耿于怀。 　　程溪听得却是心脏猛地一跳。 　　一年分走五个亿上品，这个份额分配持续十年，也就是五十亿上品！ 　　五十亿上品啊！ 　　程溪迄今为止，积累的上品灵石还不足一个亿，赵稚的话，让她深深感受到修仙界的贫富参差。 　　若是别的势力，程溪只会羡慕。 　　但苗家……程溪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青赤城，把他们这口肥肉夺下来。 　　“你想让我参加筑基期的争夺赛，还是当随行的医师为伤者治疗？”程溪放下杯盏，望向赵稚问。 　　赵稚虽说让她参与，但这种涉及大笔资源的城池份额争夺，毕竟不是小事。要考虑参赛弟子的实力，但更该考虑的，还是其忠诚度。 　　程溪实力自是不弱，可她与赵稚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从未拜入过九城主府，谈不上忠诚。 　　“对外嘛，自然是随行医师。不过我已经帮你弄到争夺赛的名额，你只管代九城主府出面即可。” 　　赵稚轻笑道：“这可是我首次从我爹手里揽活，他老人家都做好九城主府此次垫底的准备了。” 　　“不过我还是想争一下，小药以为呢？要不要试试？”赵稚说罢，朝程溪默契地眨了下眼。 　　赵稚这回主动揽活，让整个九城主府做好了得第三名的心理准备。即便程溪发挥不利，那些置喙言语也飘不到她面前来。 　　“你既信得过我，自是极好。”程溪唇角微扬，语气冷静道。 　　见少女答应，赵稚脸上一喜，痛饮完杯中灵茶，闲聊道：“苗家本部就在青赤城附近，就我所了解，苗家的资源来路里，其中青赤城份额占据近四成。” 　　“这回可是你报仇的好机会！” 　　一想到有机会看到少女对其他人重拳出击，赵稚就格外兴奋。 　　“青赤城占四成，苗家另外六成又是从哪来的？”程溪微微垂眸，平静问。 　　“自然也是青赤城。” 　　赵稚不假思索道：“苗家在青赤城里有许多商铺，他们自己产出极少，大多都是从下游势力那里购买，而后运入青赤城倒卖。” 　　程溪默了下，她是首次接触到修仙界的商业。然后发现这里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诠释得淋漓尽致。 　　“你想对付苗家？”赵稚敏锐察觉少女沉默面孔下的心思，试探问。 　　程溪直言不讳道：“我从玄天岛离开后，险些死在苗家人手里。” 　　赵稚似远山般的眉宇紧皱，视线落在少女平静的小脸，他手指碰了下茶杯，又顿住。 　　“苗家在陆州虽不是一流，但凭其本事，却也能踏入三流势力，族中光化神境便有十来位。”赵稚收回目光，手指摩挲光滑杯身，轻声道。 　　“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除非谈判无效，否则绝不会轻易动武。小药，这很难。” 　　赵稚抬眸看着少女，语气格外认真。 　　他说的难，是各种意义上的困难，不论是借助别的势力亦或者少女独自报复。 　　“苗家认定苗家的死与我有关，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程溪平静道。 　　“有明晴医馆与九城主府，苗家如今不敢动你。”赵稚语气笃定。 　　“虽扳不倒整个苗家，但你若是要报私仇。只要逮住机会，也不是不可的。”赵稚含糊说，针对整个势力与针对个人，两者难度可谓天差地别。 　　赵稚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给予些帮助，攒多点情分。不论是实力或性情，他对程小药的观感都格外好。 　　他直觉少女若不陨落，将来成就绝对能够企及明晴医馆的首席之位。在其弱小时雪中送炭，比强大后的雪中送炭效果要更加得好。 　　程溪不知赵稚的盘算，事实上她眼下也清楚，想要凭一己之力扳倒苗家根本不可能。 　　不过对付苗家七长老，乃至姬鸾青，程溪余光瞥了眼腰间锦袋，只要碰上，她有把握弄死对方。 　　“附庸城池争夺赛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程溪问起赵稚此行正事。 　　“三月初一，还有二十五天。” 　　赵稚说了个准确数字，看着少女眼睛上的深红缎带，认真道：“从缘仙城乘坐灵舟过去，需要两天时间，我们二月二十五号出发。” 　　程溪唔了声，想了下说：“到时候青赤城见吧？我正好有点私事，准备离开一趟缘仙城。” 　　“可以。” 　　赵稚爽快答应，“你有九城主府的客卿令牌，到时候抵达青赤城，出示令牌直接来城主府找我便可。” 　　“好。” 　　程溪颔首。 　　正事谈妥，赵稚抬眸看了眼茶室外的晴朗天色，轻咳一声道：“白首席既然放你出来了，要不要去浮生道场玩玩？” 　　程溪琢磨着自己要先回一趟山谷，到时候直接从山谷前往青赤城参与份额争夺赛。 　　她在沼州当了一个多月的后期没活动过手脚，眼下松松筋骨也不错。程溪答应后，坐上赵稚的城主府气派兽车，直奔南迦所在的浮生道场。 　　道场内。 　　一群筑基期少年围着一个擂台，看着上面身形与修为差异极大的两人，议论纷纷。 　　“程姑娘这回可要栽跟头了，许师兄的体魄已踏入玉骨境，刀剑难入分毫，更逞论普通力道。” 　　“你也不瞧瞧两人境界差异，程姑娘才筑基中期就能接下许师兄数十招，已是格外难得。” 　　“你们说程姑娘能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吧。” 　　“我猜两个时辰。” 　　…… 　　“老许这挨打功力越发深厚了。” 　　南迦站在擂台下，望着台上巍然不动防守的大块头，伸手摸着自己的板寸头评价。 　　“亏小药有耐心，换作旁人对着一块推不动打不烂的人桩，哪有切磋心情。”赵稚砸舌道。 　　所有人都认定少女认输只是时间问题，许靳之所修功法便是越锤炼越深厚，言简意赅就是挨打变强。 　　但这打挨着挨着，他忽然察觉不对劲，少女落到他身上的古怪劲风，竟能穿透他的铁衣落在体魄上。 　　虽然这劲风不至于伤到他，但也足以让许靳之感到惊奇，他偶尔给筑基期师弟们当陪练，还从未有人能破开他的铁衣。 　　对上许靳之惊奇目光，程溪稍显腼腆地笑了下：“单纯搏斗，我自是打不赢许道友，所以用上了所修术法。” 　　“继续。”许靳之发现这劲风对体魄也有锤炼之效，他欣然道。 　　程溪颔首应下，许靳之拿她当磨刀石，她又何尝不是将他当作试验田。 　　源禅作为武道极术，却有着术法的特性，程溪以往与人战斗，是压缩灵力强化威力。 　　但这回她想试试将源禅融入搏斗中，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她轻柔一掌，覆上源禅力道起码翻上三倍不止。 　　逐渐适应后，程溪加大源禅威力。 　　许靳之感受到体魄的刺痛，终于从人桩的状态醒过神，闪避防御甚至是朝程溪发起进攻。 　　擂台下的观战修士眸子睁大，对许靳之居然还手一事感到无比震撼。 　　“虽然挨打于我更有益处，但师妹新尝试的路数还是有来有往，提升更快。”许靳之袭向少女，看她灵动闪避，爽朗笑道。 　　“多谢。”程溪淡笑道。 　　有许靳之督促，程溪对源禅的适应越来越熟练，原本是场切磋，最后反而演变成许靳之的陪练。 　　“这新路数好像没什么独特。”赵稚在台下满脸疑惑。 　　南迦摸了摸下颌，提议道：“不然等会你去试试？” 　　“你问错人了吧。”赵稚脸一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曾经在东郊让他落败的少女，如今于体武修一道，越发把他甩远了。 　　“你说她好好的一个医修，怎么实力这么变态？她是不是选错修行方向了？”赵稚忍不住道。 　　两人离擂台有点远，附近弟子又都在观战，没人留意他话里内容，南迦感叹道：“天才么，不就是实力出众，异于常人吗。” 　　赵稚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看来我没来迟，南师兄，赵兄。”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愉悦道。 　　赵稚与南迦一同回头，望向来人。 　　其五官黝黑，一笑便露出一口大白牙，身强体壮，观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已是筑基后期修为。 　　“南洛，你不是在龙虎山吗，怎么来了？”南迦有些意外问。 　　“龙虎山我待得都腻了，老头子每天锤炼的方法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其他师兄弟都不与我切磋。” 　　南洛长叹一声道：“我前段时间听闻道场来了位越阶挑战的女修士，连南师兄你都败在她手里……” 　　南洛说到这语气一顿。 　　南迦瞥了眼擂台上方，琢磨着自己一个筑基后期输给筑基中期，也不算太丢脸。 　　“当然，南师兄的实力我知道。所以我听说你输给她，并没有打算过来的，毕竟我也打得过师兄你啊，哈哈哈。”南洛脸上扬起灿烂又欠揍的笑。 　　南迦：“……”臭小子！ 　　缘仙城作为整个修仙界最繁华的城池，想要在这里崭露头角，需得是天才中的天才。 　　什么十岁筑基，二十岁结丹。 　　在缘仙城里并不少见，在法宝与功法各方面因素影响下，唯修为论的天才调调行不通。 　　赵稚见多了那些二十岁结丹，结果败在筑基初期手中的‘天才’，他的眼界高，能被他承认为天才的同辈，不超过两位数。 　　程溪算半个，而南洛则算一个。 　　相较于相识只有一年多的程溪，赵稚亲眼见证南洛在短短五年内，以炼气期修为向浮生区小有名气的筑基期递战帖，一路厮杀出天才头衔。 　　南迦脸色虽然很不爽，但也没有反驳南洛的话，浮生道场的筑基期里，南洛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你不打算过来，怎么还来了？” 　　南迦憋着口气问。 　　“因为龙虎山上实在太无趣了！还是道场好玩些。”南洛咧嘴一笑，他目光落在擂台上，“上面便是那位女修士吧，嗯，嗯，倒是尚可。” 　　南洛双手抱臂，边观战边点头。 　　程溪与许靳之的切磋持续近四个时辰方才结束，她踏下擂台时，整个人都有点虚。 　　源禅威力霸道，对体魄要求极高，她如今状态就跟全力战斗三天三夜似的。 　　“女修士好，我是浮生道场的南洛，不知接下来可有空闲与我切磋一场？” 　　南洛清朗又礼貌的嗓音由远至近。 　　程溪听到这个名字，侧头望去，南洛身高近两米，牛高马大把她衬得格外娇弱。 　　她时常来浮生道场，自然听过南洛的名号，此人最著名的战绩莫过于炼气七层挑战筑基中期胜，而后筑基初期暴虐金丹中期。 　　虽然那位金丹期有点水，但好歹也是大势力培养的，再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但凡有质疑的声音，南洛必定会打服对方，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浮生道场筑基期第一人。 　　“给我一天休整。” 　　程溪老早就想见识一下浮生道场第一人，眼下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好！”南洛痛快点头。 　　浮生道场有客居厢房，程溪当晚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第二日在擂台上与南洛碰面。 　　底下观战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将擂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格外好奇两人的实力差距。 　　“女修士请，除不得动用法宝武器，百无禁忌。”南洛露出洁白牙齿，爽朗道。 　　程溪没有客气，操控源禅率先进攻。 　　看着擂台上气息碰撞在一块，堪比金丹期的两人，赵稚目不转睛地问，“南迦，你猜谁会赢？” 　　“这还用猜？自然是南洛。” 　　南迦摇头道：“小药实力确实不弱，但南洛天生武体，玉骨天成。自小就被龙虎山的老祖们轮番锤炼，你不如问小药与南洛的差距有多大，能坚持多久。” 　　程溪与南洛刚交上手，肢体碰撞后，就察觉到不对，此人的体魄竟比许靳之还要更胜一筹！ 　　就这一撞，程溪骨头生疼。然南洛拳风已至，由不得她多想，只能匆忙避开。 　　正如南迦所说，程溪既没有天生武体也无玉骨，更没有老祖自小教导，劣势极大。 　　但她也有南洛所没有的。 　　程溪突破筑基期时，因基础格外扎实，底子远超同境界。加上神兽体魄，她比一般筑基期更抗揍，即便受伤也有心法缓解，不至于三两招就被打下擂台。 　　简单来说就是，程溪续航强。 　　切磋讲究的就是不取性命，全力以赴，南洛没有丝毫留手。程溪操控源禅尽最大努力，也没有藏私。 　　两人碰撞期间，擂台上的灵力波动一度飙涨至金丹后期，最后稳定在金丹中期。 　　切磋持续一个时辰后，程溪率先跃下擂台，伸手擦去嘴角血迹，表示认输。 　　跟程溪的狼狈比，南洛要稍好一些，但他眉头紧锁，首次赢下切磋后脸上却无丝毫笑意。 　　“南道友实力果然超群，期待下回切磋。”程溪望向南洛，压下胸腔紊乱气息，淡笑道。 　　输固然让人心有不甘，但程溪脑子里想得更多的却是终于出现个有挑战性的对手了。 　　“嗯……你虽然输了，但已经很久没有筑基期在我手下撑这么久，你也不错。” 　　南洛认真打量少女，拿出一瓶丹药抛给她，慢吞吞道：“这个丹药能缓解筋骨疲劳，效果极好，送你了。” 　　程溪拔开瓶塞嗅了下，发现品阶不低。她正好没准备这方面的丹药，见南洛给完东西就准备离开，并未与之客套，而是郑重表示感谢。 　　“如何如何？” 　　赵稚凑近程溪，南迦追上南洛，两人分别打探这场切磋的当事人观感。 　　小半天后。 　　赵稚跟南迦在浮生道场的茶室碰头，两人一个深沉，一个思索。 　　赵稚率先打破寂静，望向南迦：“小药说她十年内都追赶不上南洛的实力。” 　　“小洛说放手一搏小药未必会输。”南迦思索道：“听小洛这话里意思，小药还有后手没施展。” 　　“毕竟只是切磋，有杀手锏很正常，等会……”赵稚深知南洛的脾性，他说话从来有一说一，既不掐媚也不藏拙。 　　“放手一搏？”赵稚盯着南迦，两人大眼瞪小眼，程小药有杀手锏，但南洛也有啊。 　　南洛这话里意思分明是指两人均放手一搏，或许胜负只在拧身之间。 　　“难道我又要见证一位天才崛起了？”赵稚面露欣喜，南洛自不必说，龙虎山与九城主府联系非常紧密。 　　赵稚与程小药的交情也不浅，属于脾性相投的知己朋友，不过这还不够…… 　　赵稚认真沉思，得想个周全法子把好苗子栽到自己苗圃里才行。不求整株搬进来，至少留根须啊。 　　* 　　与南洛那场切磋，程溪休息两天才缓过来，连带着体魄精进不少。 　　程溪与白晋说起青赤城的事，只道赵稚要请她当照料参与争斗赛修士的后勤医师。 　　本来百灵膏就还欠一千多块，这一趟外出估摸着又要增一笔负债。 　　程溪倒不在意，若不是她刻意控制着数量，别说如今欠的，就是接下来外出的百灵膏都能预支给白晋。 　　出门前，程溪特意去了趟留观病区的药房，以白晋的名头要了一批百灵膏辅材料才出门。 　　临近傍晚，任秋见得到消息便赶来府邸，在景观亭里见到等候她的程溪。 　　“小药久等了，我方才刚处理好一批事务。”任秋见踏进景观亭里，眉眼含笑。 　　“没等太久，本来没打算麻烦你，直接在商行购置罢了。但有些东西以我如今境界与背景，竟没有购买资格。”程溪说起这个一脸郁闷。 　　任秋见闻言，了然解释道：“很多资源即便是陆州也非常紧缺，而且这些东西只有修为高深的强者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才有了这些规定。” 　　“小药需要什么，可有单子，我帮你去商行库存里提取。”任秋见爽快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任秋见作为任家商行的嫡女，她需要什么东西，自不用讲究这些规定。 　　见任秋见这么爽快，程溪也没有墨迹，她把重新临摹一份的名单递给任秋见。 　　“就是这些，这回我也是帮长辈购置。他们给了我一笔丰厚资源，秋见不必看在我面上平价进出。” 　　程溪温声道：“只管按市场价算。” 　　任秋见视线一扫名单，心中得出大致价值，神色如常地将名单收起，望向程溪笑道：“小药等我半个时辰，我看看北郊这边的分行库藏里够不够这些东西。” 　　“好，劳烦了。” 　　程溪颔首目送任秋见动作利索地离开，她不由得端起石桌上的灵茶一饮而尽。 　　哎，有人脉果然很舒爽。 　　程溪原本确实没打算麻烦任秋见，但她连跑几个商行，都被拒之门外。这才意识到在缘仙城里，光有灵石也不太能行得通。 　　好在之前在玄天岛结识了任秋见，不然这回估计还得去麻烦赵稚。 　　程溪之前不太热衷维系人脉，但眼下看来，必要的人脉关系还是要好好维护。 　　任秋见的效率极高，说半个时辰，便踩着点赶了过来，她将一个淡紫的储物袋放在石桌上，轻松道：“你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清点清点。” 　　这份名单材料价值数千万上品灵石，程溪接过淡紫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 　　虚土十斤，其余材料与名单上的一一对应，除此之外，还有十节罕见灵木，二十节珍稀灵木。 　　之前递给任秋见的名单也在储物袋里，程溪将其拿出来扫了眼上面新添的数字，都是物品的价值。 　　拢共加起来，共计两千七百万上品灵石，这还算是任秋见给程溪打了折扣的。 　　她虽说按市场价，但虚土的市场价约是二十一万上品灵石一两，这名单上却是十九万上品灵石。 　　四舍五入十斤虚土就为程溪节省约两百万上品灵石，这要是不表示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劳秋见费心了，灵石我没有这么多，能用小灵脉跟灵脉折算吗？”程溪沉下心神，望向任秋见认真问。 　　“当然可以。”任秋见笑说。 　　程溪只给自己留下五十万上品灵石应急，其余的都拿出来由任秋见过目。 　　最终花费一条灵脉，两截小灵脉以及若干灵石，程溪终于将清单上的总额付清。 　　交易完成，程溪又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盒摆在石桌上，推向任秋见温声道：“这是首席给我的百灵膏，于毒性伤势上，极有效果。我自己用不上，秋见留着吧。” 　　“百灵膏？”任秋见眨了眨眼，明晴医馆首席手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 　　她好奇打开玉盒，呈现里面共计八块乳白凝脂的药膏，一股很淡的宁神药香溢散而出。 　　任秋见嗅入鼻翼，精神为之一松。 　　“白首席所制药膏果然名不虚传，成色与药香皆是上乘，我倒是沾小药的光了。” 　　任秋见眉眼染着笑意，合上玉盒，语气愉悦道：“这百灵膏我很喜欢，多谢小药。” 　　程溪抿唇一笑，这百灵膏是她特意制作的豪华版，比给白晋的百灵膏效果还要好。 　　即便是元婴修士使用后，也能有显著作用。挂上白晋的名头，这价值可比她自己做的贵重得多。 　　程溪与任秋见闲聊半刻钟后便提出告辞，她带着材料趁夜踏上前往临原城的灵舟。 　　五天后，山谷里。 　　程溪把带回来的材料交给木傀儡，踏进敞亮竹屋里看望还处于沉睡的应长庭。 　　他眸子轻阖，带着不食烟火的脱俗气质，程溪坐在净灵石旁，手掌搭在他手腕上。 　　应长庭的体魄并无问题，连丁点伤势也无，却迟迟未苏醒。他之前说过短则半年，长则两年。 　　程溪只能摁耐住心中担忧，收回手向木傀儡告别，动身前往青赤城。在临近青赤城越一千里地时，程溪停留在灵舟的沿途城池，找了个客栈住下，把在炼心阵里的龙溪池捞了出来。 　　巴掌大小的小黑龙蔫了吧唧，若不是还有气息，程溪险些以为它没了。 　　“吃不吃灵膳大餐？”程溪温声问。 　　“……呜呜呜呜呜。”龙溪池终于缓过劲来，痛哭流涕控诉炼心阵，“燕逍，你再晚点把我弄出来，我就要死在里面了！呜呜呜！” 　　“这段时间你不用待在里面了。”程溪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阵法的效果如何？” 　　一听不用再进去，龙溪池振奋之余还真好好体悟自身变化，炼心阵虽然很折磨龙，但效果确实很不错。 　　“我元婴中期的境界已经稳固下来，若是有足够的资源，突破元婴后期也不是问题！”龙溪池兴奋道。 　　“把这个吃了。”程溪把白晋送的玉盒打开，将丹药呈现在龙溪池面前。 　　“这不是上回我在金秋宴，骗，咳，靠智谋获取的丹药吗？燕逍你从哪得来的！” 　　龙溪池等着这颗丹香四溢的丹药，瞪大墨绿眼睛十分震惊，还有点不敢置信，“这，这个真是给我的呀？” 　　上回龙溪池抢来的那些零嘴，就兽元丹价值最高，龙溪池虽没有刻意去了解修仙界的物价，但也知道这东西非常珍贵。 　　它就是吃十几顿灵膳，都比不上这一颗小小的丹药昂贵。 　　“我为首席提供百灵膏，首席送我的。”程溪轻松道：“这丹药我暂时用不上，你吃了吧，算是你这段时间在炼心阵里的奖赏。” 　　龙溪池黑黝黝的尾巴下意识甩了甩，它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其实炼心阵对我也很有益处，燕逍你对我真好……” 　　“我以后也会对你好，听你话的！” 　　龙溪池作为毒蛟，心思不似人类那么复杂，它保证似地说罢，张嘴便将这颗兽元丹吞入腹中。 　　缘仙城里兽元丹的市价是两千万上品灵石，非常昂贵，就算是元婴修士也很少有拿得出这笔资源的。 　　这兽元丹一般是元婴灵兽突破境界所用，像程溪这样大手笔喂给龙溪池，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奢侈。 　　其实程溪也能服用兽元丹，但她若是吞下，只怕会直接突破至金丹期，这不利于她垒实基础。 　　权衡之下，给龙溪池是最佳安排。 　　兽元丹的灵力充沛，龙溪池消化近大半天才缓过劲来，它主动攀上程溪手腕，充当‘手镯’。 　　“燕逍，灵膳还作数吗？” 　　龙溪池小心翼翼问，虽然吃了一颗兽元丹，但这玩意没味道，它还是更想念灵膳。 　　“当然作数。”程溪灵识内视自己空荡荡的储物袋，灵石只剩下五十万上品。 　　“不过我没什么灵石了，你这回吃饱喝足，下回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开餐。”程溪提了个醒。 　　龙溪池连忙说：“我吃完灵膳就回锦袋里！兽元丹带来的提升太快，境界又有点不稳固了，我再垒实垒实。” 　　对于龙溪池主动请缨的决定，程溪自然没意见，她这回停留的是座小城池，灵膳物价不高。 　　但相对的，灵膳品阶乃至味道也比不上缘仙城，不过该有的色香味都在，对于龙溪池的饕餮胃而言已经足矣。 　　趁着龙溪池胡吃海喝期间，程溪专注制作豪华版百灵膏，她特意在缘仙城批发了一堆玉盒。 　　接连五日。 　　在兽元丹的垫肚子下，龙溪池终于吃饱喝足，乖乖回到锦袋里。程溪五十万上品灵石，一下子花去五万。 　　“得想个办法赚灵石才行啊……” 　　程溪坐在前往青赤城的兽车上，在心里暗忖。这回为购置木傀儡名单上的材料，她连几个月没有收割的客卿俸禄都领了遍。 　　她还有两条灵脉，但灵脉价值比灵石昂贵，除非必要，她不打算兑成灵石。 　　二月末，青赤城附近的气候还夹杂着寒意，兽车停靠在城池外，车夫表示已经抵达目的地。 　　程溪拿出青色帷帽戴在头上，支付兽车费用后，踏下兽车，打量比临原城还要气派的城池。 　　苗家。 　　看着城池外车水马龙，程溪在心里默念后，走近宏伟的高大城门。 　　不同的城池自有一套不同的入城规则，据赵稚在闲聊中透露，青赤城的城主是他宗族一位旁支伯父。 　　青赤城金丹期以下修士，只需要简单登记修行地，并出示势力标识，办理入城令。 　　而金丹期以上，接受的审查相对而言要严格一些，但也更方便。 　　宏观来说，能修炼至金丹期的修士，散修的可能性极低，大多数都在周边小有名气的势力供职。 　　轮到程溪时，她没有摘下帷帽，而是拿出缘仙城深紫色的身份令牌，周围渡着明晴医馆北郊分馆的标识。 　　“这是……” 　　负责审查登记的筑基期修士盯着这位华贵的令牌，眸子睁大，看了眼身形娇小的女子，连忙道：“还请道友稍等片刻。” 　　短短几十息，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被唤了过来，他见到深紫色身份令牌，面露意外主动朝程溪拱手道：“道友是缘仙城的修士？却不知供于哪个势力。” 　　“明晴医馆。”程溪语气平静。 　　“明晴医馆！？难道是陆州第一医馆的哪个医馆？” 　　“除了这个医馆，哪还有第二个唤明晴的。” 　　“这就是明晴医馆的弟子令牌啊，太精细大气了。” 　　附近负责登记审查首次入城修士的城卫，伸长脖子打量执事手中的深紫色令牌，面露好奇与艳羡。 　　金丹后期的执事将灵力输入这块深紫色身份令牌里，淡淡的化神境威压忽然溢散，附近半里地的修士均感到一股如泰山压顶的巨大压力。 　　“城主有命，凡明晴医馆弟子，均有住所安置，请道友随我来。”金丹后期的执事顶着压力，恭敬将深紫色令牌递还给程溪。 　　“不用灵石的？” 　　程溪收起令牌，随口问了句。 　　“当然。”那一丝化神境威压消弭一空，金丹后期执事松了口气笑着说。 　　程溪跟着这位执事踏进城池里，对靠身份就能白嫖到的住所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城主府有专供的两骑兽车，据执事所说那处住所位于青赤城中心，走过去要个把时辰。 　　乘坐兽车则只需一刻钟，在执事盛情相邀下，程溪踏上这辆奢华精巧的兽车，伸手推开支窗，观望街道景色。 　　青赤城的建筑风格与缘仙城有细微不同，这里酷爱两层小阁，大多数商铺的二楼小阁均设有大阳台，供一些贵客闲坐观察商品的品质。 　　两骑兽车路过一座脂粉香的大型屋阁时，速度大幅放缓，金丹后期执事在车厢外恭敬解释道：“灵香阁多是城中大家族女眷喜爱的地方，这里灵兽车太多，需要行驶得慢些。” 　　程溪应了声，通过支窗窥见打扮娇俏，衣着华丽奢华的青春少女们。 　　她们无忧无虑，修为大多是筑基期，身边跟着金丹期的侍女，更甚至还有元婴期。 　　“这便是家族贵女了吧。”程溪轻声呢喃，目光透过雪缎与支窗，饶有兴致看着这些少女们的神态。 　　兽车路过灵香阁的正门时，着樱蓝衣裙，从里头走出来的一位少女察觉到注视，冷着一张脸抬眸。 　　她恰好看见城主府标识的车厢车窗，露出半张脸，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人。 　　少女愣住了，就连程溪也有点意外，她唇角微勾，刚想感叹一声缘分妙不可言。 　　程溪目光注意到离少女不远的元婴中期男人，她笑容添了几分冷。 　　“停下。”程溪忽然开口。 　　负责驾车的金丹后期执事立即停下兽车，程溪坐在兽车里俯视下方的苗泷，娇软声线不轻不重道：“苗师妹，好久不见了。” 　　苗泷认出程溪时，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她永远忘不了这个破坏自己计划的人。 　　“忘了，你连分馆弟子都不是，这声师妹实在太抬举你了。”见苗泷不做声，程溪轻轻一笑。 　　苗泷眸中浮现屈辱与怒意，她要杀了程小药，她绝对要杀了程小药！ 　　苗泷身躯轻颤，落在苗蝠眼里就是竭力忍耐，他心中不满这兽车上的少女倨傲态度，释放出元婴中期威压。 　　苗蝠一双深陷的眼窝盯着兽车里的少女，沉声道：“姑娘可知此地是青赤城，不是缘仙城。想欺负我苗家子嗣，凭你那点背景可还需掂量掂量。” 　　“你听闻过你，你是苗家七长老？”程溪不以为然地问。 　　苗蝠皱着眉应了声，“不错。” 　　程溪脸上笑意渐深，柔声道：“既然七长老出面，我便不与苗泷计较了。” 　　她此言一出，苗蝠与苗泷不由愣住。 　　“走吧，去我的住所。”程溪关上支窗，对车厢外的执事说。 　　随着兽车再度启程，程溪脸上淡笑冷得冻人。 第99章 算盘 　　当程溪乘坐的兽车逐渐远去, 苗泷踏上自家兽车坐在外间，抬眸望向一同进来的苗蝠，压抑着杀意问：“七叔认得她？” 　　苗蝠回想那声音与隐在支窗后方的半张脸, 他摇了摇头，“不识, 她亦是明晴医馆弟子？” 　　“没错。” 　　苗泷怨愤不甘道：“兄长正是死在她的同谋手里, 我的名额，也是被她所夺！” 　　苗蝠周身气场霎时变得阴冷, 深陷的眼窝带着令人悚然的杀意，“此女该死。” 　　“此次, 我定要她有来无回。”苗泷恨声道：“抽魂炼魄，以祭兄长之灵。” 　　苗蝠眯着眸子愉悦笑道，“抽魂炼魄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有一蛊，以皮肉筋骨为食，其毒素会令修士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也无法自尽。” 　　“待她身躯被吞食，再取其魂魄炼成魂幡收为己用，才叫爽快。” 　　“还是七叔主意好。”苗泷想到那个画面，心中怨愤散去大半, 嘴甜地夸赞。 　　“她如今是明晴医馆正式弟子？”苗蝠问起正事。 　　“……不错。” 　　苗泷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怒意道：“正式弟子又如何，这里是青赤城。明晴医馆纵使察觉她魂灯灭去, 也无济于事。” 　　“小泷儿, 你不要带有偏见，好好想想与这个人的接触。我听闻明晴医馆挑选正式弟子格外严苛，她凭筑基中期能成为正式弟子，定然有过人之处。” 　　苗蝠身为元婴期, 活了几百岁，要更加老练，也更沉得住气。 　　苗泷一回想北郊分馆的经历，就格外反胃，但光凭她一人想要对付程小药，是决计行不通的。 　　她必须要争取到七叔的帮助。 　　“她是通过买卖名额参与学徒考核，通过以后被分配到北郊分馆的。” 　　苗泷强迫自己认真回想，“当初她只有炼气七层的修为，兄长认为她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施了点小手段将她调到大药房里。” 　　“但此人心机了得，很快便在大药房里与管事的王渐搞好关系。借助王渐获得医道上的教导，在旬考大放异彩。” 　　苗泷竭力让自己客观讲述，但仍不可避免带上了个人色彩，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苗蝠没有与少女接触过，但光听苗泷话里的情报。疑似没有背景，靠买的名额从数千人里脱颖而出，被针对后还能在旬考稳住排名。 　　还在切磋中以炼气期修为打趴一众筑基期，这其中固然有医修弟子术法不精的缘故，但也足以反映少女的实力。 　　“小泷儿，你确定她真的没有背景吗？”苗蝠眯着眸子问。 　　“怎么可能没有。” 　　苗泷不假思索道：“没有背景的人，能上玄天岛吗？我听闻她与明晴医馆里育苗堂那批人走得很近。” 　　苗蝠神色莫测，没有说话。 　　苗泷对这位七叔有所了解，他越是沉默，就表示事情越棘手。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七叔，她必须死。母亲用腾挪大阵算计她，被她躲过了一劫，她已经与我们苗家结下死仇了。” 　　苗蝠斜了眼气质娇弱的小姑娘，语气发冷，“你娘亲就为了这个筑基期，卖了家族一座灵矿？” 　　苗泷身体一抖。 　　姬鸾青用腾挪大阵对付程溪这件事，没有通报家族这边，都是用她自己的人脉。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姬鸾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自己掌管的那座苗家灵脉售出，用于镇守阵法。 　　因为这件事，姬鸾青与苗家闹得很不愉快，苗泷也觉得娘亲这回做得太不理智了些。 　　“我并不知晓娘亲的计划，可兄长是娘亲盼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子嗣，就这么夭折在歹人手里……”苗泷小声啜泣。 　　苗蝠深吸一口气，眸底闪过不耐。 　　姬鸾青是个什么性子他比苗泷更了解，当初苗家若不是为搭上沼州这条线，怎会娶这个娇蛮任性的女人。 　　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腾挪大阵之后，正如苗泷所说，那位明晴医馆的弟子已经与苗家结下死仇。 　　“先弄清她此次前来青赤城的目的，再从长计议。”苗蝠不怕一个筑基期，但他素来谨慎，行事要么不动，动则雷霆万钧。 　　明晴医馆护犊子是出了名的，在缘仙城与那些大势力左右逢源，想动这个势力的弟子，必须计划妥当。 　　苗泷小声应下。 　　* 　　程溪本以为这免费的住所可能就是一个小院，谁料居然是可自选带前院的独栋阁楼。 　　阁楼建造在一座大园林里，此地的灵气格外充沛，比临原城那些家族宅邸还要更胜一筹。 　　“此地是城主特意开辟建造的待客园，程姑娘只管放心住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同园林里的侍从说。” 　　管辖园林的执事将一个小巧的阵法令牌递给程溪，语带恭敬道：“我让阿黎带姑娘去住所。” 　　“好，多谢。”程溪接过阵法令牌，上面写有她所选的那栋阁楼门号。 　　阿黎是一位炼气九层的姑娘，五官标致活泼，朝程溪行了一礼，“请姑娘随小侍来。” 　　程溪头戴轻纱帷帽，踏步跟上。 　　“我也曾去过其它城池，好似不像青赤城这般殷切好客。”程溪望向一身淡绿衣裳的阿黎，温声道。 　　说起这个，阿黎回过头，语气雀跃道：“听闻咱们城主乃是缘仙城主的旁支，故而才对缘仙城的修士格外好客。” 　　“缘仙城的修士？”程溪愣了下，笑道：“应当只是几个特定势力吧。” 　　有缘仙城身份令牌的修士至少有数十亿人，若拿着令牌都能青赤城的园林里住下，显然不可能。 　　“这个小侍也不太了解，住在园林里的大多都是身份令牌镀有不同标识的客人。” 　　阿黎好奇望着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问：“为什么客人的身份令牌是深紫的呀，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种颜色，而且镀的标识怪好看的。” 　　“身份令牌的色泽是以资质与潜力划分的。”程溪语气温和道。 　　阿黎顿时冒出崇拜与敬仰之意，“那深紫色定然是格外厉害的潜力吧！我看其他客人多是蓝色居多。” 　　“嗯，比中庸要出彩些。”程溪下意识谦虚道。 　　阿黎对身份令牌的了解仅是一知半解，听程溪这么说，心头的崇拜与敬仰稍褪了些，但还是恭敬客气地将人带到独栋阁楼。 　　向客人告别时，阿黎得了一块上品灵石，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兑成下品灵石，足有一万呢！ 　　都快接近她半个月的月俸了！ 　　阿黎兴冲冲赶回园林办事处，雀跃情绪很快被其他园侍察觉，有人好奇问：“阿黎，你怎么这般高兴？” 　　“让我猜猜，莫不是得了赏？” 　　“我看九成是的，就是不知数额多大了，我上回接待的那位客人，给了我二十块中品灵石呢。” 　　几个园侍围着阿黎，催促她快些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得了赏，咳咳，你们猜下有多少？”阿黎绷着笑意说。 　　几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七嘴八舌地探讨，“那位客人方才筑基中期，我看十块中品灵石顶天了。” 　　“我觉得不止，若只有十块，阿黎应当不会这么高兴，我猜三十块吧。” 　　“三十块中品灵石！？可别开玩笑了，咱们只是带个路，便是金丹期客人，也鲜有这种手笔。” 　　阿黎听着她们说来说去，都只敢在五十块中品灵石以下猜测，当即觉得自己这些姐妹的格局还是小了些。 　　“好了好了，不猜了。告诉你们，那位客人给了我一块上品灵石！”阿黎振奋道。 　　一块上品灵石够在青赤城做什么？ 　　以程溪如今的眼界来看，或许什么都办不成事。但这座园林的侍从绝大部分都是炼气期，不论是购置修炼丹药或是其它武器法宝，都是低阶品质。 　　一块上品折合成一万块下品灵石，可以买十几瓶丹药，或几十张符箓，更甚至买一柄不算热销的中品法器。 　　其他园侍姑娘听到这个数额，大多惊讶得瞪大眸子，格外羡慕，“那位客人出手真大方。” 　　“就是啊，比一些金丹期客人还大方，说不准是哪个家族的后代。” 　　“你们在说什么呢？”从外面风尘仆仆赶来的一位容貌出众的男子温声问。 　　“呀，孟卫长，您怎么来了！” 　　“孟卫长。” 　　办事处的庭院里，姑娘们见到金丹期的孟青和，慌乱又无措地行礼。 　　孟青和笑着回应，又问了遍几人谈论的话题，阿黎只得硬着头皮把新住进来的客人给了一块上品灵石的事，事无巨细说了遍。 　　“那位新客人可是姓程？”孟青和目的落在阿黎身上，和颜悦色问。 　　“正是。” 　　阿黎神色有些疑惑，孟卫长怎会知晓客人名字？ 　　孟青和笑了声，用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解释道：“城门卫汇报城主府，说有一位明晴医馆的弟子入城，便命我携礼前来拜访。” 　　“我还不知那位程姑娘所住哪一栋客居，你可以带我去吗？” 　　孟青和看着阿黎，语气温和。 　　孟青和皮相生的不错，又是金丹期强者，阿黎被瞧得脸色微红，小声嗯了下。 　　别居里，程溪才刚坐热蒲团，就察觉到阵法被触动。她戴上帷帽起身，穿过庭院将院门打开。 　　孟青和气质温润，将来意言简意赅说明后，拿出一份包裹得精致的礼物。 　　“这是城主府的小小心意，还望程姑娘不吝收下。”孟青和真诚道。 　　“城主府客气了，得此歇脚之地，本该由我亲自带礼物去拜访的。” 　　程溪身形稍侧，和气道：“还劳孟道友为这心意专程来一趟，若是不忙，不妨进来喝一杯茶？”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青和眉眼微弯，显得格外和气。 　　阿黎很有眼色地以客人刚来不熟，主动提出要伺候，程溪自无不允。她虽然也会泡茶，但有人代劳，她也乐得清闲。 　　这座独栋阁楼设有专门的茶室，虽然不大，但也有近二十个平方。其布局非常雅致，令人一踏进来便心旷神怡。 　　别的且不说，修仙界的灵膳与住所，在程溪看来简直吊打现代。自从突破筑基期能御剑飞行以后，体验更加舒爽了。 　　“缘仙城离青赤城便是乘坐灵舟也有两日路程，却不知千里迢迢来此，可是有何紧要之事？” 　　孟青和直白道：“下属来时，便得了吩咐。若有需要之处，程姑娘尽管直言，城主府亦会祝你一臂之力。”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程溪微微垂眸，看着阿黎如行云流水般烹煮灵茶，轻笑道：“只是友人说有热闹可看，让我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热闹？”孟青和脸上生出几分好奇，他认真想了半晌。 　　实在想不出热闹从哪来，他看向带着轻纱帷帽的女子，苦笑道：“想我在青赤城数十年，想来想去，这段时期，委实没有热闹与节日啊。” 　　“没有吗？” 　　程溪端起阿黎斟倒的灵茶，伸手撩起帷帽轻纱，轻轻吹了吹上面温热的热气，不紧不慢道：“青赤城每隔十年一度的份额争夺赛，不是就要开始了吗？” 　　孟青和愣了下。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要知道份额争夺赛可是关乎三个大势力今后十年的利益分配，参赛的人选早就提前一年闭关苦练。 　　所有人都紧张得静不下心，这究竟哪里与热闹挂上钩了啊！ 　　“九城主府的小公子是这么同我说的，让我来看个热闹。”程溪轻轻一笑，“想来到时候的战局，定然会很精彩吧。” 　　孟青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份额争夺赛是城主府一等一的大事，就连城主都绷紧神经盯着场地布置。可在缘仙城的大势力弟子眼里，仅是一桩热闹吗？ 　　这轻松的、不以为然的神态与语气，让孟青和心脏紧缩，甚至生出回避注视的念头。 　　憋屈，自卑，两种情绪萦绕在他心头，直到远离独栋阁楼，孟青和才猛然回过神来。 　　“孟卫长……” 　　阿黎怯怯地看着孟青和，想问什么，又碍于两人的修为与地位，憋在心里。 　　“我无事。”孟青和朝阿黎安抚一笑，“毕竟是缘仙城大势力的弟子，态度超然了些。你好好照顾着，千万别怠慢了。” 　　“是。” 　　阿黎连忙点头应下，“我会的！” 　　* 　　青赤城另一座阔绰府邸。 　　苗泷听到孟青和的汇报，气得把手里茶盏砸了个四分五裂。她胸腔剧烈起伏，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好手段，程小药，你可真是好手段！” 　　九城主府，她竟然还与九城主府有勾连，苗泷猛地抬头盯着孟青和，努力压抑着怒火问：“九城主府的人已经来了？” 　　“还没有，如今才二十四号。青赤城不比缘仙城，九城主府即便有事商议，都只会提前一天过来。”孟青和恭敬道。 　　苗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道：“你先回去，有事我会让人通知你。” 　　“是，属下告退。” 　　孟青和爽利应下，退出主堂。 　　苗泷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动身前往苗蝠的静修别院，将程溪的来意汇报。 　　“七叔，我们必须尽快动手。一旦九城主府的人抵达，就要错失良机了。” 　　苗泷心急如焚，“她现在攀上九城主府，若让她借此机会壮大，假以时日只怕根深叶茂，到时难受的还是我们苗家。” 　　苗蝠眉头紧皱，他没料到区区一个筑基期，竟然还能与九城主府搭上关系。 　　但想到明晴医馆在缘仙城的地位，他眉宇又舒展些许，众所周知医修在修仙界，人缘甚至比丹师还要好。 　　更别说专出医修的医馆弟子。 　　“她背景再是深厚，也改变不了只有筑基期修为的事实，岐高远回来了吗？”苗蝠问。 　　苗泷正要摇头，忽而一道元婴初期的气息由远至近，推门而入。 　　“如何？”苗蝠望向岐高远。 　　“她身边没有护卫，一个都没有。”岐高远摇头。 　　苗泷眸中浮现喜色，冷笑道：“她胆子倒是够大的。” 　　“你继续盯着。”苗蝠吩咐道。 　　岐高远点头应了声，又转身离开这间静室，苗蝠也随之起身，“我回一趟家族。” 　　苗泷心下一紧，小声问：“七叔，要将此事告知父亲他们吗？” 　　“不过一个筑基期，何须他们动手。”苗蝠深陷的眼窝平静盯着苗泷，淡淡道：“小泷儿，七叔能帮你的事情有限。你若不拿出些决心，你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苗蝠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静室，独留苗泷一人坐在凳椅上，她手掌逐渐握紧。 　　“我不想吗？” 　　苗泷轻声喃喃，忽地将身侧茶几愤而扫倒在地，瓷器破碎的声线刺耳又让人有种别样的愉悦。 　　苗泷死死盯着这些碎裂瓷器，想到精神格外不稳定的母亲，冷眼旁观的父亲，还有苗家虎视眈眈的庶出与旁支，气息逐渐加重。 　　本来爹娘还维系着表面的和气，只因为苗寂的死，娘亲大受刺激对付程小药，致使两人关系进一步撕裂。 　　“苗寂那个废物，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苗泷恨程小药，可她更恨苗寂，他若不死，今日局势绝不会失控至此。 　　她爹是苗家当代家主，她娘亲是姬家嫡女，她资质不差，她本该享受大家族的权势与地位。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遭受其他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没有丝毫话语权，蜗居在这座小小府邸里。 　　就连七叔，也只是想借她接触姬家。 　　苗泷努力憋住眼眶里的酸涩，眼下局势虽然恶劣，但还有逆转的机会。 　　只要程小药死，娘亲一定会有所恢复。到时候她借娘亲的人脉前往沼州姬家，她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怀揣着这个信念，苗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策略。要杀程小药，绝不能在青赤城里动手。城内是城主府的地盘，变数太大。 　　* 　　程溪待在阁楼静室，本打算在客居园林里等赵稚等人前来。 　　但昨日才代城主府送了礼物过来的孟青和又来了，说是城主府安排，在青赤城最出名的膳楼准备了宴席，邀请她品尝当地特色。 　　“噢？青赤城的特色灵膳？” 　　程溪语气轻快，显然有所意动，她抿唇一笑道：“我于口腹之欲，倒是有几分向往，就劳烦孟道友带路了。” 　　孟青和闻言，脸上浮现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轻轻颔首。 　　客居园林有兽车，但程溪得知那座膳楼离园林不远，便提出步行过去，顺便看看青赤城的风景。 　　孟青和自无不允。 　　程溪看着街道两侧的商铺，虽然都是饰品铺甚至丹药铺，但铺子装饰还是与缘仙城大不相同。 　　尤其成衣与脂粉，更是独具特色。 　　程溪目光落在一间布匹店，她看着摆在商铺门口位置颜色鲜艳的样品，踏进店铺里。 　　修仙界的布匹也分品阶，程溪瞧上一匹银蓝色的冰丝布，触感微凉顺滑。放在阳光下，兼具柔和与清冷。 　　“这匹冰丝布，什么价位？”程溪头戴帷帽，望向店铺里的掌柜，温声问。 　　“回姑娘的话，一匹若按整，售四十万中品灵石。”筑基期的掌柜殷切说，“这冰丝布是寒穹山那边的特产，每年产量有限，本店如今余量也不多了。” 　　程溪瞧着这匹冰丝布的厚度，在心里琢磨着也只够制作一件外袍，她抬眸问掌柜：“你这里还剩多少匹？” 　　“还有五匹。”掌柜如实说。 　　“我都要了。”程溪说罢，灵识扫过储物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又平静道：“先给我来四匹吧。” 　　孟青和留意到少女的细微动作，不着痕迹留了个心眼，主动站出来笑着与掌柜打商量。 　　最后四匹冰丝布以一百四十万中品灵石成交，折合一下便是一万四千块上品。 　　对于孟青和帮忙省了两千块上品灵石的举动，程溪轻笑着道了谢，“医馆月俸与客卿供奉要到下个月才下发，我瞧见喜欢的东西就爱买，不知不觉就花得有些拮据了。” 　　“旁人可没有程姑娘这别具一格的眼光，银蓝的冰丝布除去咱们青赤城，别的地方都不曾有。”孟青和真心实意夸赞道。 　　“孟道友谬赞了。”程溪语气轻松，侧头望向孟青和，好奇问：“你可知青赤城的医馆都分布在哪？” 　　“知道是知道，不过程姑娘怎么问起这个。”孟青和似是随意地问。 　　“我修为虽比不得北郊分馆的师兄师姐们，但也是从百位学徒里脱颖而出的正式弟子，又跟随分馆首席修行医术。” 　　程溪语气淡然自若，不疾不徐道：“在病症上，我不敢说百分百都能治好，但近八成，我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布匹我喜欢的紧，可制成衣裳还需要一笔人工费，咳咳……只能卖艺了。”程溪说起囊中羞涩，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相反还格外坦然。 　　孟青和愣了愣，半晌才无奈笑道：“程姑娘何至于此，若需灵石，只管开口，自有人送上。” 　　“这我自然知晓，不过……” 　　程溪唇角微扬，双手背负在身后，洒脱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若是缘仙城的人情，我可以慢慢还。但我于青赤城不过是过客，又怎好厚颜呢。” 　　孟青和步伐顿住，看着少女娇小玲珑的洒脱背影，喉结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在程溪要求下，孟青和将她请到膳楼，在用膳期间告知自己所知晓的城内大医馆。 　　青赤城长居人口约有近千万人，而大医馆尚不足十个，其余皆是游医。 　　“程姑娘若确实有意，我正巧认得邈氏医馆的主事，可以为姑娘添一个看诊位。”孟青和主动请缨道。 　　“那就劳烦了。”程溪颔首点头。 　　邈氏医馆在青赤城的城南，程溪与孟青和乘坐兽车抵达时，天色已至正午。 　　邈氏医馆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孟青和带领程溪入内，他很快便找到相熟的那位医馆主事，将程溪的目的言简意赅说了遍。 　　筑基期医修在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里，那是底层中的底层，甚至于除去程溪之外，北郊分馆还真没几个筑基期的馆童子。 　　但邈氏医馆里，筑基期已可以亲自上手，为伤者看诊辩证开方子。 　　医馆金丹期的主事一听程溪来自缘仙城的明晴医馆，神色格外稀奇，带着无恶意的打量看了身形娇小头戴帷帽的女子几眼，立即应承下来。 　　只是添一个看诊位，对邈氏医馆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至于这位姑娘究竟有没有真材实料，几个伤者就能试探出来。 　　因程溪是抱着赚点裁缝费的心态过来的，在诊费上，医馆主事提议诊断一位，支付程溪二百块中品灵石。 　　“我既借了医馆场地，诊费就罢了。我随长辈修行，炮制了一种能缓解小疾的仙露，对轻伤有效。若能用仙露治疗，便不为伤者开药方如何？” 　　程溪这话里意思是要售卖自己的仙露，医馆主事痛快答应了。 　　慕名前来邈氏医馆的伤者实在太多，为防止一些人看了诊就跑，往往进来前就需缴纳一笔灵石。 　　程溪此举，相当于帮邈氏医馆解决一部分伤者，还不要入堂费，总之邈氏医馆不亏。 　　考虑到自己到底不是邈氏医馆的医师，程溪没有进入堂内与那些坐诊，而是在宽敞院子里，摆上木桌自己立了个牌子。 　　孟青和看着程溪熟练的架势，颇有些好奇：“程姑娘好似不是头一回这般做了。” 　　“嗯，有时候外出游历，贪嘴把灵石花光，就会当当游医。此举虽然会耽搁修为提升，但于医修来说接触不同伤者，反而是另一种修行。”程溪拿出三个瓷碗摆在桌上，不紧不慢道。 　　孟青和站在一侧，看着头戴帷帽着一袭白青衣裙的女子，唇瓣微动，内心陷入挣扎。 　　最终还是自身前途占据上风，孟青和有些颓然地敛去神色，静静看着伤者靠近木桌。 　　能来邈氏医馆寻医问药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期，程溪这回的仙露起价五百中品灵石一碗。 　　她在仙露效果上的控制非常精妙，确保其只能治疗轻伤，碰上重伤只起到些许辅助效果。 　　不是所有伤者都能用这批仙露医治，而碰上无法根治的，程溪会让人去找医馆医师开药方调理。 　　自从在北郊分馆的留观病区磨砺后，程溪如今把脉只是做个样子，大多数情况，伤者一靠近她凭借眼力与嗅觉就能将伤势分析出七、八成。 　　没有一个看走眼。 　　女子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气场，让孟青和一看便是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迟暮，邈氏医馆的跑堂开始点燃石灯，他才惊觉时间就这么悄然从指缝溜走。 　　“唔，收摊了。” 　　坐了一下午的程溪伸了伸腰，收起瓷碗，让医馆主事帮忙留着这个摊位，她表示明日还要再来。 　　对于程溪这个决定，医馆主事自是高兴不已，今天下午不光孟青和看得入了神，就连医馆其他人也被这位从缘仙城来的医修震撼到了。 　　正所谓外行看表象，内行看门道，有时候外人说不上的感觉，落在同行眼里却足以让他们心绪翻覆。 　　今下午这位姑娘用仙露解决不了的伤势有不少，但在病症上面，她没有一个看走眼的。 　　乃至于那些经她看过的伤者，完全不用过其他医师的眼，只需去大药房提出自己要买的药方名字。 　　这种准确率纵使是邈氏医馆的金丹期医师，也无法与之比拟。 　　“不愧是第一医馆出来的弟子，果真厉害。”邈氏医馆的主事由衷感叹。 　　程溪回到客居园林的住所，自己也很是稀奇，留观病区累是累了点，但进步是真的明显。 　　那种应对伤者，游刃有余的感觉，可真是太美妙太让人着迷了！ 　　当天夜里程溪重新调制一批仙露后，在床榻上舒坦睡了一觉。 　　孟青和带着自己一整天的观察，抵达苗泷府邸向其汇报，他走后，隐藏在暗处的岐高远印证孟青和所说并无虚假。 　　“……她居然缺灵石。” 　　苗泷眯了眯眸子，喃喃自语。 　　* 　　程溪在邈氏医馆连着坐诊三天后，攒了将近一匹银蓝冰丝布的中品灵石，将近四十万。 　　考虑到明日赵稚就会过来，程溪让孟青和带她找青赤城的裁缝铺，想让人把四匹冰丝布制成成品。 　　两人路过前段时间经过的那间布匹店铺时，程溪目光黏在色调可爱薄如蝉翼的藕粉布匹上，挪不动腿。 　　程溪瞅了两眼，在孟青和的轻轻呼唤下回过神来，“走吧，去找裁缝。” 　　孟青和顿了下，应了声好。 　　但没走几步，程溪又义无反顾地靠近店铺，问掌柜的那匹触感冰凉，薄如蝉翼的布匹价位。 　　“客人好眼力，这个可是天彩蚕吐的丝，便是放眼缘仙城，也不一定能找出一匹来。本店只有这么一匹，五百万中品灵石，不二价。”掌柜说。“嘶——” 　　程溪轻嘶了声，这价位放在布匹里，也算得上昂贵。但这布匹品阶很高，甚至可以用来制作法衣。 　　程溪目光落在布匹上，看了许久，最终恋恋不舍得还给掌柜，叹息道：“买不起啊。” 　　“对了，这布匹能不能帮我留一留，明日我一位朋友赶来，他身上定然有灵石。”程溪忽然灵光一闪，与掌柜的打商量道。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 　　孟青和立即出面，在他的帮说下，掌柜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暂且将这匹布收了起来。 　　“等明天赵公子过来，我借点灵石买下这匹布，再去找裁缝一块赶制好了。” 　　程溪望向孟青和，轻笑说：“方才多谢你帮忙，那匹布若用作点缀，定然是极为漂亮的。” 　　“不过举手之劳，小药姑娘太客气。”孟青和莞尔。 　　程溪有些感慨，“就是又要欠赵公子一个人情了，这人情欠得多了，就感觉格外不自在。” 　　“其实……” 　　孟青和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程溪侧头望向他，爽朗道：“孟大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这事，与小药你的医术有关。” 　　孟青和酝酿着说：“这几日你在邈氏医馆的表现，引起城中不少大势力注意。你平日坐诊以后就回了客居园林，那些人便只得私下借我打探你的消息。” 　　“难不成是想请我帮他们看诊？”程溪笑着问。 　　“他们没有直说，但确实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那些病症就连邈氏医馆的馆主，都束手无策。” 　　孟青和叹息道：“小药去了，恐怕大概率会空跑一趟，不过他们允诺的酬劳，倒是很多。” 　　“哦！？有多少？”程溪连忙问。 　　“出价最高的是唐家，几年前就给出了近两百万上品灵石的酬劳。”孟青和说。 　　程溪不由发出吸气声，“两百万上品灵石，那难度定然不低，这可够我买很多好东西了。” 　　“唐家的伤者是谁？可有与病症有关的情报？”程溪积极问。 　　“小药姑娘你……”孟青和愣了下，有些拿捏不准程溪的态度。 　　程溪坦然道：“我随首席见识过的病症没有一万，也有近八、九千例，其中各种疑难杂症更是如家常便饭，说不准我能有办法呢。” 　　“只是了解一下，应当不费事吧？”程溪望向孟青和。 　　孟青和摇头，“这病症早几年就请遍了青赤城的医师，小药姑娘若想知道，可以问问邈氏医馆的钱医师，他曾去过唐家。” 　　“好。” 　　程溪对钱医师有印象，是个性情严苛但与医道很专注的医师，这几天还曾与她探讨过一些疑难病症。 　　程溪找到钱医师问起唐家的事，他一五一十说了，“这唐家公子原本好好的，但有一日却忽地陷入瘫痪。便是我，也查不出病因，摸不着头绪。” 　　“如此怪异？” 　　钱医师提供的信息不多，这反而激起程溪的好奇心。她左思右想，望向孟青和，“这唐家在哪？” 　　“唐家本宅在城里，但那位唐家公子因养伤缘故，被安置在城外嘉溪庄上，离青赤城约半刻钟路程。”孟青和说。 　　程溪没做声，半晌才向钱医师告别。 　　她回到客居园林后，郑重望向孟青和：“我打算看看那位唐家公子的伤势，不过眼下天色尚早，孟大哥能不能等晚上准备兽车在城外等我。” 　　“这是为何？”孟青和面露诧异。 　　“实不相瞒，我与苗家有点小过节。”程溪说这话时，视线透过帷帽，不着痕迹地观察孟青和脸上神情。 　　孟青和眉头轻皱，沉声道：“苗家睚眦必报，小药姑娘可是担心他们报复？” 　　“是有那么点担心。”程溪苦笑。 　　“可惜那位唐家公子不能轻挪地方，赵公子不是就快过来了。不然小药姑娘等他们来了，再去看看？”孟青和思索后提议。 　　“明天就是二月最后一天，而三月一号又是份额争霸赛。赵公子若是回来得晚，等拖到后天争霸赛开始，我也没空前去诊断了。” 　　程溪为难道：“我总觉得唐家公子的病症，与我印象里的几个疑难症状有点像，我想尽快确定。” 　　“若真是那几个病症，光是事前准备就需要好几天。若拖到争霸赛结束，我又得回缘仙城，岂不错过了。” 　　程溪语气很为难，她一面忌惮苗家，但医修对于病症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前去探查。 　　孟青和迟疑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若小药姑娘信得过我，我可以向城主府汇报，请一位元婴强者暗中保护你。” 　　“真的吗？！” 　　程溪大喜过望道：“我自是信得过，那就麻烦孟大哥帮忙了。” 　　“好。” 　　孟青和答应以后，便离开了阁楼。 　　程溪看了眼天色，离入夜还早，她坐在主厅的凳椅上，从锦袋里把炼心阵里的龙溪池捞了出来。 　　“燕逍，怎么了？”龙溪池传音问。 　　“今晚上需要你杀几个元婴期，做好准备。”程溪脸上带着淡笑传音。 　　龙溪池尾巴一甩，格外激动：“几个，几个啊？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至少，两个吧。至多，不会超过五个。没事，打不赢我们还能跑。”程溪淡定道。 　　“五个我也能拖住，但是只能拖一小会儿，我们要不叫点帮手？”龙溪池打着商量。 　　“不能叫。” 　　程溪低声传音道：“要是叫了帮手，他们就该吓跑了。为了配合他们，我特意费了好几天时间。” 　　临近傍晚时，孟青和如约前来。 　　程溪让龙溪池盘在手腕，伸手将帷帽戴在头上，踏出这座阁楼。 　　客居园林的夜晚格外寂静，程溪跟着孟青和来到北城门口，这里已经有一辆兽车在等候。 　　“那位前辈藏身在暗处，苗家如今正在筹备争夺赛，无暇分心别的。”孟青和低声在程溪身侧说。 　　“那太好了。” 　　程溪唇角微扬，望向身旁的孟青和：“孟大哥也随我一同前往？” 　　孟青和心脏一跳，险些以为谋划被发现，等他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踏上兽车。 　　孟青和略作吸气，紧随其后。 第100章 因果 　　随着兽车启程, 车厢里，只有程溪与孟青和，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浅橘光芒。 　　程溪未说话, 孟青和也保持着沉默。 　　“燕逍，暗中藏着一个元婴初期人类。”龙溪池传音道。 　　它的敛息术极强, 便是元婴期面对面也不一定能发现它, 更别说隔着一段距离的那个元婴初期。 　　“嗯。” 　　程溪在心里应了声，她靠近车厢临窗位置, 坐在檀木椅上，伸手将格子车窗推开。 　　车厢外被夜幕笼罩, 往来的车辆不多。带着凉意的夜风徐徐吹来，透过帷帽轻抚她脸颊。 　　“孟大哥怎么不说话。”程溪看了会黑漆漆的夜景，偏头望向一言不发的孟青和，轻笑问。 　　孟青和听到程溪的话，像受了惊，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压下心中没由来的惊慌。 　　“唐家那边，我已经与他们打好招呼。小药姑娘过去，就能见到唐家公子。”孟青和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掌, 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低声道。 　　“是吗。” 　　程溪态度散漫，身体微微后仰, 视线透过雪缎与轻纱落在孟青和脸上。 　　“明清医馆的正式弟子, 除可知凶吉的魂灯外，就连身份令牌也能当作护身法宝使用。” 　　察觉孟青和脸上表情有细微变化，程溪不紧不慢道：“孟大哥不妨猜猜，若是苗家的人真逮到我, 又能否杀了我呢。” 　　孟青和呼吸一窒，猛地望向头戴帷帽，态度悠然的少女，喉结动了动，声音犹疑强笑道：“……小药，怎么想到这个上面了。有城主府的元婴前辈保护，苗家怎敢对你下手。” 　　“有孟大哥这席话，我就放心了。苗家么，在忙着两日后的份额争夺赛，我猜想也没空抽出人手来对付我。”程溪轻笑道。 　　孟青和勉强地笑了笑，对于少女笃定的话，心绪复杂难言。苗家是没空，但并不代表所有元婴修士都在忙碌。 　　兽车又安静行驶约盏茶时间，程溪娇软声线忽然在车厢里响起，很轻，“对了，孟大哥知道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身上都有寻凶引吗？” 　　一想到即将抵达目的地，坐立不安的孟青和听到此话，愣了下，“寻，凶引？” 　　“苗泷没有告诉你吗，寻凶引会将杀死弟子的人，传递至魂灯中，以便势力为弟子报仇。”程溪唇角勾起，轻声说。 　　孟青和握紧木椅扶手，睁大眸子盯着眼前少女，她知道了，她绝对，知道了！ 　　苗泷要对她动手一事。 　　“孟大哥是城主府的人，你说，我若死了，这口锅，最后会落在谁头上？”程溪慢条斯理问。 　　苗家？不不不，孟青和哪怕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自己这个身份，恰好是最适合背锅的。 　　来自明晴医馆的程小药死在城主府的人手里，这事要是捅出去，不光孟青和难以活命，就连城主府也会遭受到牵连。 　　“你以为苗泷会庇护你？” 　　程溪望着孟青和，无情戳穿道：“没有人喜欢麻烦，尤其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麻烦。” 　　孟青和心口堵得慌，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而这是，行驶的兽车忽然停下。 　　程溪抬眸望向窗户，发现兽车恰好停在一座山林边缘，砰地一声，车厢被撞破。 　　金丹后期的车夫手持武器袭向程溪，直取她要害。 　　程溪拿出灵剑接下这一招，因车厢狭窄，不好拉开距离，这反而便宜她这个精通近战的体武修。 　　金丹后期的车夫大抵是没料到这身材娇小玲珑的姑娘竟然还有另一面，本来车厢狭窄让人不好脱逃，却没料到反而把自己落入下风。 　　“孟青和，你还不动手！” 　　金丹后期车夫被程溪这一套快狠准的搏击打得只能被动防御，他沉着脸朝孟青和喝了一声。 　　“我可不和你们玩。”程溪见状笑了一声，一脚侧踢对准窗户附近，将车厢踹出一个大洞。 　　程溪刚跃出车厢，四面八方忽然袭来一股强势压力，让她心脏悸动不已，此地已被人提前设下阵法！ 　　预料之中的事。 　　程溪看着紧随其后挑出车厢的车夫与孟青和，一个金丹后期，一个金丹中期。 　　“看来你们早有准备。”程溪拿出一张传音符试图抛出去，结果刚飞至五十米半空，就被阵法截停。 　　“燕逍，这阵法好生霸道，我的灵识也无法穿透！”龙溪池传音说：“这附近山林里，还藏着一批金丹期，大约有三十来人。” 　　“元婴期呢？”程溪环顾四周，目前现身的只有这个车夫与孟青和。 　　“感应不出来，他们好像不在阵法里面啊。”龙溪池说。 　　程溪闻言未作声，车夫警告孟青和后，主动从一侧包抄。孟青和迟疑几瞬，配合车夫包剿。 　　得益于浮生道场的经验，程溪与金丹期修士交手的经验并不少，她手持灵剑以一敌二。 　　在程溪的刻意游走下，两人被她拉到阵法边缘。她抓住破绽一脚踹在孟青和的腰侧，将他整个身躯踹向阵法，结果不出预料被反弹了回来。 　　这阵法没有丝毫动摇，倒是孟青和被阵法反弹得胸腔气息紊乱，当场吐了口血。 　　而程溪正在与那位金丹后期的车夫缠斗，龙溪池则一直在寻找元婴期的气息。 　　阵法外，苗泷手持阵符，站在高处看着阵法内部的景象。苗蝠与岐高远正在加固这座阵法，隔绝传送符箓跑路的可能性。 　　苗泷看着以一敌二，筑基中期面对两位金丹期还不落下风的程溪，姣好面容有些扭曲。 　　苗泷恨程小药，可看到实力如此强势，换作普通人早就丧命而她却游刃有余，心底深处仍旧难以遏制地生出些许敬佩与羡慕。 　　修仙界的境界沟壑绝不是虚设，金丹期捏死筑基期，也是普遍想象。 　　像程小药这种，简直就是异类中的异类，她厉害到就连苗泷心中都升不起丝毫嫉妒。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感到绝望。 　　苗泷手指死死攥紧手中阵符，抬眸看了眼苗蝠，不出所料，这位七叔比之前越发认真了。 　　程小药这种人，一旦为敌，就必须要摁死，不然最后折磨的只会是自己。 　　苗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情绪，紧盯着阵法里的局势变化。 　　程溪虽不落下风，但短时间内也杀不死车夫与孟青和，双方战斗持续近一刻钟，藏在山林里的金丹期，又走出两人。 　　而孟青和与车夫立即抓住机会撤离程溪的攻击范围，一直在找寻气息的龙溪池忽然传音道：“燕逍！又有一个元婴期，与之前跟在兽车后面的不是同一人！” 　　“嗯。” 　　程溪低应了声，专心应对两个金丹后期修士的夹击，这两人的身法比孟青和与那个车夫更胜一筹。 　　许是出于不想暴露身份的缘故，苗泷乃至那个七长老并未现身。甚至连苗家最擅长的蛊虫，阵法里都没有。 　　程溪心里清楚，在这些金丹期修士没有被打倒之前，元婴期都不会现身。 　　“溪池，你去，破坏阵法。” 　　程溪直接给龙溪池传音。 　　龙溪池自然是照做的，它嗖地从程溪手腕下来，兽躯猛然变大，尾巴一甩，撞在这座阵法上。 　　当即让苗蝠与岐高远变了脸色。 　　“这是……”苗泷下意识远离阵法，打量阵法里这头元婴中期的漆黑蛟龙，心生震撼。 　　程小药居然有元婴期的灵兽护道！ 　　“苗泷，你不会以为我真敢一个人单独出城吧？原本还以为不会用上首席的灵宠，不过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程溪退到蛟龙后方，看着龙溪池边破阵边对付这些金丹期。不过短短几十息，已经有三个金丹期死在它的利爪下。 　　元婴中期妖兽对阵金丹，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程溪视线透过雪缎与帷帽，静静看着这一幕。 　　要看金丹期就要死伤过半，苗泷抬眸望向苗蝠方向，有些摸不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七叔。” 　　程小药有元婴中期的蛟龙护着，弄死她的难度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 　　“好好守住阵符。”苗蝠淡声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漆黑的魂幡，将其丢入阵法内。 　　这魂幡是用生魂炼制而成，阴气与怨气极盛。遭到驱使的魂体难以被普通武器攻击，在战斗中往往具备出其不意的效果。 　　魂幡属于无差别攻击，就连那些金丹期都被囊括在其中。龙溪池兽躯庞大，被这些魂体当成了主要攻击目标。 　　程溪的心法对阴气没什么反应，但当魂体带着怨气袭来，她心法立即运转。 　　程溪见状，毫不犹豫地将治愈能量包裹在源禅凝聚的灵力珠中，轰然炸开。魂体接触到治愈能量，就像被撕开的黑雾，元气大伤。 　　意识到治愈能量效果拔群，几乎相当于魂幡的克星，程溪不断凝聚源禅炸开。 　　不过短短盏茶时间，让元婴修士都有点头疼的魂幡，废了大半。 　　“这魂幡，看来也不过如此。”程溪语气随意。 　　在程溪的暗中授意下，龙溪池怒吼一声，继续冲撞阵法，试图破开。 　　这阵法牢固归牢固，但也遭不住龙溪池这么个破坏，岐高远望向脸色阴沉的苗蝠。 　　“不过是色厉内荏。”苗蝠眼窝深陷的目光盯着阵法内的一龙一人，冷笑两声，又敛起眉头，“只可惜那群金丹期全都死了。” 　　背锅的没了。 　　苗蝠看了眼青赤城方向，眸中流露出些许遗憾。 　　“必要时候，我来。”岐高远识趣道，他不是苗家人。 　　就算明晴医馆能通过寻凶引锁定他，只要他离开青赤城，明晴医馆也无可奈何。 　　“也只能由你上了。”苗蝠气定神淡道，“且就看这条蛟龙，能凶恶到几时。” 　　苗蝠打的主意是用阵法消耗蛟龙，只要蛟龙落败，余下那个筑基期只能任由他们拿捏。 　　筑基期能对抗金丹期，但与元婴境界的差距，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龙溪池破阵持续近半个时辰，这座阵法才堪堪有了动摇感。 　　程溪见状，直白道：“先歇着吧，我在城内留了后手。只要赵公子抵达青赤城，没有找到我，便知晓我遇上了什么情况。” 　　“你道自己还能活到那个时候？”苗蝠声线阴沉，就像一条冰冷冷的毒蛇。 　　程溪听到这个声音，脸上浮现没有温度的淡笑，她被蛟龙围着护在中间，冷静道：“为何不能？两位如今被阵法牵制，我出不去，可你们又进得来吗？” 　　被程溪一语道破当前尴尬情况，苗蝠与岐高远不约而同地沉默。 　　“就耗着吧。” 　　程溪伸手搭在黑色蛟龙光滑兽躯上，就像只是随意摸两下，语气淡然：“苗家胆敢对我下手，有这条蛟龙作证，赵公子与首席一旦知晓，你们苗家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了，姬鸾青可还在太虚分馆。苗泷，你说到时候首席亲自跑去太虚分馆，找你娘亲对峙，那场面，应当会很好看吧。”程溪慢条斯理道。 　　苗泷没做声，她清楚眼下不能回应。程溪说找娘亲对峙，她又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谁会相信。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证据？” 　　程溪不以为然，“你娘亲当初找我麻烦时，不也是靠流言蜚语吗。明晴医馆谁不知晓你娘亲曾为难于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我有九城主府，育苗堂乃至是白首席当靠山，苗泷，我不需要证据。”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轻飘飘道：“噢对了，腾挪大阵。不知你知不知晓内幕，我很好奇你娘亲面对明心镜的神色。” 　　程溪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苗泷咬了咬下唇，将目光落在苗蝠身上。一旦她娘亲被闹到明心镜前，事情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倒是小瞧你了。”苗蝠叹了声，“既然这么求着死，只能成全了。” 　　随着苗蝠话落，他与岐高远各拿出一个气息强悍的阵盘，将其丢入这座阵法内。 　　原本只是一座困阵的阵法，因这两个阵盘的缘故，环境大变，周围气息透着让人心颤的森然之意。 　　这是，双重阵。 　　还是高品阶的困杀双阵！ 　　杀阵正在启动，程溪的直感在不断预警，危险，非常危险，甚至有可能挨一下就重伤的那种濒临致命的危险。 　　咻—— 　　一声格外细微的声音从侧面飞来，被护在中间的程溪方才抬眸，这攻击已经扎入肉里。龙溪池痛得低吼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在阵法里溢散。 　　双重阵想要破开非常困难，但这种阵法一旦开启，必须要有修士坐镇运转。 　　眼下程溪要么用三万里传送符带龙溪池跑路，要么就跟苗蝠与岐高远硬抗，看谁先顶不住。 　　“如何？”程溪问龙溪池。 　　“吼——” 　　回应程溪的是一声愤怒龙吼，黑色蛟龙在阵法里不断冲撞，试图破阵。 　　在这期间，阵法防不胜防的攻击在蛟龙身上添了非常多的伤势。短短半刻钟，它的气息已经滑落至元婴初期。 　　苗泷看着阵法内的情况，脸上浮现胜券在握的笑意，只要废掉这条蛟龙，程小药必死无疑！ 　　苗蝠的想法跟苗泷相似。 　　本来困阵就是为了逼迫程溪拿出底牌来，困杀阵才是重头戏。 　　即便是元婴后期，一旦步入困杀阵，也只能含恨黄泉。但双重阵虽然威力强悍，布置却相当麻烦，并且还需要修士主动踏入阵法范围。 　　这就导致双重阵在突发的遭遇战表现不佳，可一旦给它时间，几乎没有人能从困杀阵中活着出来。 　　虽然困杀阵同样需要元婴修士坐镇才能发挥威力，只是相较于需要护着一个人，不断受伤的蛟龙。岐高远跟苗蝠各承担一半压力，还有间隙恢复灵力。 　　此消彼长，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又过去半刻钟，龙溪池气息即将滑落至金丹期，程溪忽然拿出一个玉盒，打开以后将一块百灵膏丢给它。 　　龙溪池配合地吞下，短短三五息内，境界气息已经稳住，甚至还有攀升的趋势。 　　这个变故，让苗蝠脸色微沉。 　　“那东西的疗伤效果，极佳。”岐高远拧着眉头，他气海灵力已经被困杀阵耗去近三分之一。而那少女怀中玉盒，似乎还有好几块乳白的疗伤佳品。 　　“哼，此等极品，她又能拿出多少来。”苗蝠冷笑着吞服一粒能恢复灵力的丹药。 　　岐高远一想也是。 　　豪华版的百灵膏只是个幌子，程溪抽取近一成治愈能量注入龙溪池体内，让它在困杀阵内闹腾一波。 　　龙溪池不负厚望，它闹腾得越厉害，负责坐镇的修士需要耗费的精力就越大。 　　短短盏茶时间，双方的处境居有发生短暂逆转，但随着‘疗伤药膏’的作用逐渐失效，蛟龙气息又出现下滑趋势。 　　程溪又拿出一块百灵膏抛给蛟龙，开始第二轮闹腾，这下子就连苗蝠都险些绷不住脸上神色。 　　双重阵兼具困与杀，虽然两者威势不减，可若被困者闹腾得厉害，双重阵反而会嫁接一部分压力给镇守的修士。 　　苗蝠气海灵力被这两拨闹腾耗得只剩下一半，少女捧着的玉盒里，至少还有四块疗伤药膏。 　　要是再来四次…… 　　以两人当前状态根本拦不住。 　　苗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暴虐之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不起眼的蝼蚁逼迫至两难境地。 　　“准备化身，速战速决。”苗蝠看向岐高远，沉声道。 　　“燕逍，我们还要低调多久啊？”龙溪池边闹腾，边传音问。 　　它可郁闷啦，就这破阵法，若它全力以赴，早就被破开了。偏偏程溪说要请君入瓮，它只能配合表现出被殴打的表象。 　　程溪看着夜色沸腾的杀阵，神色淡然回道：“就快了，你现在表现些弱势出来。” 　　“燕逍，你若想杀他们，我破开阵法也能杀呀，为何非要这么麻烦？” 　　龙溪池想不明白，从兽车抵达这座阵法里，它表面威风凛凛，实则私下一直在接受指令。 　　这些指令细节到它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准备闹腾，甚至气息的浮动范围，都有非常明确的要求。 　　“双重阵一旦开启，要么被困者破开，要么坐镇者主动放弃镇守。”程溪冷静道：“你觉得他们现在会放弃镇守吗？” 　　“当然不会！”龙溪池不假思索，“他们现在估计都以为我快不行了，而且镇守这么久，耗了这么大气力，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对呀，他们本来是打算耗到你无力反抗，可是当我拿出百灵膏，双方的处境就已经颠倒了。” 　　程溪双手捧着怀里的百灵膏，感叹传音道：“百灵膏的出现，让我们有了破开阵法的希望，而这恰是镇守的元婴修士最不能接受的。” 　　“你猜，这种时候，他们会怎么做？”程溪笑问。 　　龙溪池烦躁地吼了声，摇头甩尾，“不知道，燕逍你索性一股脑说完吧。” 　　“控制好气息，滑落至元婴初期，营造濒临跌落至金丹后期的表象。”程溪发出指示。 　　龙溪池委屈巴巴照办，很是不解，“这究竟有什么用啊？” 　　“人最容易失去理智的时刻，既不是胜券在握，也不是跌落深渊，而是站在悬崖中间的绳索上。” 　　程溪不疾不徐道：“那种情况下，明知掉下去是死，可拼一把说不定能活，这种紧迫感，最容易让人凭借虚假的本能行事。” 　　“就像现在，你实力大幅滑落，而我又是个拖油瓶，偏偏我怀里捧着离开的希望。” 　　“你说那两个元婴境，是眼睁睁看着我把百灵膏全部投喂给你。还是会趁着这个百灵膏没有消耗之前，踏入阵法先下手为强呢？” 　　几乎就在程溪话落的瞬间，两道元婴气息忽然降临这座杀阵之中。浓郁的夜色褪去，双重阵以困为主。 　　“你看，上钩了。” 　　程溪唇角微翘，这句话她没有传音，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苗蝠与岐高远均是呼吸一顿，身体紧绷且戒备。龙溪池盯着这两人，鼻孔吐出两道白色鼻息，精神格外振奋。 　　程溪拿出一块百灵膏，抛给龙溪池时，岐高远果断出手袭向她。 　　“吼——” 　　龙溪池这一声蛟龙怒吼，气势比刚才更加强悍。它原本滑落至元婴初期的气息节节攀升，甚至比一开始出场时还要磅礴。 　　被龙溪池护在身后的程溪静静看着这两位元婴修士，声线含着笑意道：“真好奇最后死在这座阵法里的，会是哪两个人。” 　　“就凭这头畜生？” 　　苗蝠冷笑，他袖子一挥，一只元婴期的巨型蛊虫出现在地面。它那锋利的牙器挥舞，往地上一坐，便孵出几十只金丹期的蛊虫。 　　这些蛊虫速度极快，但再快，也快不过龙溪池的毒液。它张嘴一甩，碰到毒液的蛊虫瞬间死亡，就连那只元婴期的蛊虫也被毒液腐蚀痛得满地打滚。 　　苗蝠的脸色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变了，这条蛟龙……不是凡物！ 　　龙溪池不再隐藏实力，它渡过一次劫，本身就比普通元婴中期要强悍。它的天赋毒液，腐蚀效果更是凶得一批。 　　苗蝠与岐高远被龙溪池紧紧缠住，它以一敌二甚至还占据上风。 　　“苗泷。” 　　程溪微微抬头，望向阵法上空，平静道：“等你这两位靠山死了，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 　　苗泷身躯一瑟，握紧阵符没有吭声。 　　程小药这话，她是不信的，七叔跟岐高远或许会输，但死？绝不可能。 　　可她心里刚落下结论不久，苗蝠本该攻击龙溪池的动作一顿，不过眨眼间，他的身躯被龙溪池咬住撕成两半。 　　但因苗蝠手里有保命法宝，龙溪池咬到一半，咬了个空，龙溪池果断甩下岐高远袭向狼狈的苗蝠。 　　“岐高远！”苗蝠喝了声。 　　岐高远恍然惊醒，试图挟持程溪，龙溪池不得不抛下苗蝠，转头对付他。 　　看着惊魂未定，在边缘游走的苗蝠，程溪笑了，“首席给我的杀手锏，还能使用一次，我该对谁用呢？” 　　苗蝠冷笑，“此等秘技，我从而听过还能用二回。岐高远，莫理她，你我二人合力宰了这头畜生！” 　　苗蝠话是这么说，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思，他主动冲在前头，岐高远自不疑有他。 　　程溪见状，看了眼气海心法还剩三分之二的特殊能量，她对准苗蝠，又抽出近三分之一。 　　然而本该封禁苗蝠的特殊能量，在进入他体内后，却与岐高远换了个位置。 　　龙溪池反应敏锐，可不管这两人谁与谁，反正它咬杀就对了！ 　　“啊！！” 　　岐高远被苗蝠暗算，心神一晃来不及拿出底牌，已经被龙溪池的利齿穿透身躯，连带着元婴都破碎开来。 　　元婴初期陨落。 　　“苗泷，破阵符！” 　　苗蝠对自己拉岐高远垫背毫无自责，他朝着阵法上空怒吼，同时拿出护身法宝。 　　程溪看着苗蝠脸上惊慌神色，轻轻地笑了，将最后三分之一的特殊能量，用在他身上。 　　纵使他有多强的底牌，没有足够的灵力去施展，就相当于被斩断四肢，只能沦为鱼肉。 　　在龙溪池虎视眈眈的攻势下，苗蝠一击被重创，程溪望向阵法上空，淡笑道：“苗泷，我说过，阵法破开，就是你的死期。” 　　苗泷准备毁坏阵符的双手一抖，她惊恐地盯着阵法内的情形。岐高远已经死了，七叔重伤濒死。 　　可七叔手里宝贝无数，一旦阵法破开，定然还有逃命办法，她呢？ 　　她只是一个筑基中期，怎能可能避得开元婴境界的蛟龙追踪。 　　苗泷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任由泪水滑落，她带着哭腔朝阵法内的苗蝠说：“七叔，我去找父亲来救您！” 　　她怕死，她怕得要死！ 　　苗蝠神色震撼，说不上来是被背叛的愤怒，还是因为那点微弱的亲情遭到辜负的悲哀。 　　“苗七。” 　　程溪看着在龙溪池利爪下，狼狈闪躲，伤势越来越重的苗蝠。她伸手摘下帷帽，观望几瞬后，轻笑：“你还记得，兴山镇用灭族报复楼西州一事吗？” 　　苗蝠元婴被踩碎，濒危之际，听到的便是这句话，他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甚至连报复的快感，都历历在目。他眼神灰败无神，盯着漆黑夜空，气息不甘断绝。 　　原来，当真有报应一说。 　　看着苗七的尸体，程溪心情舒爽，重新将帷帽戴在头上，抬眸扫视还未破开的阵法，“多亏这座双重阵，连尾巴都不用收拾了。” 　　这本是苗蝠耗费精力，防止程溪发出求救乃至跑路而设。却不料反而成为他的囚笼，最终将其葬送。 　　龙溪池扒拉着这些尸体，把搜刮到的储物袋用利攥着，放到程溪面前，积极催促道：“快瞧瞧，这里面都有哪些资源。” 　　总计二十来个储物袋，因主人已死，这些灵识禁制被大幅削弱，全被龙溪池给弄开了。 　　“你把尸体处理下。”程溪提醒。 　　虽然苗蝠没有将求救信号送出阵法，但他一死，苗家的魂灯必然已经灭去。 　　程溪把这些储物袋搜刮一遍，将里面的灵石丹药材料法宝一类收入自己口袋。至于那些被认主的武器以及别具特色的蛊盅，则交由龙溪池处理。 　　维系双重阵的化身消亡，阵法不攻自破，龙溪池嗖地钻进程溪衣袖里。 　　程溪拿出一张掩机符激活。 　　“燕逍，还跑了一个，我们要不要把她也杀了？”龙溪池提议。 　　距离苗泷临阵脱逃已经过去近半刻钟，程溪虽没有受重伤，但她心法的特殊能量已被消耗一空。 　　若在追杀苗泷中途，再遇上元婴期，只会惹得一身腥，程溪摇头道：“不必，她翻不起大风浪。” 　　其实即便苗泷不透露，但从今日这场埋伏就能够看出。苗泷在苗家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 　　苗泷若是有地位，那么今日来围杀程溪的，绝不止这两个元婴期。 　　“……不过回城，倒可能会遇上些许麻烦。”程溪眺望青赤城方向。她做好最坏打算，当晚在青赤城外的镇上找了间客栈入住，抽取治愈能量帮龙溪池疗伤。 　　它以一敌二虽然威风，但之前硬抗杀阵，也着实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燕逍，你控制那两个人类的杀手锏是什么？太厉害了！”龙溪池变回巴掌大小以后，好奇询问。 　　龙溪池隐隐觉得那两个元婴人类还有不少底牌没有拿出来，如果不是程溪的杀手锏出其不意，这场战斗绝不会结束得这么快。 　　“一位前辈给的，能封住气海灵力。”程溪随意道。 　　“嘶——” 　　龙溪池吸了口气，难怪那两人临死前都一脸憋屈，换作谁不得心态爆炸。 　　“要是这东西能无限使用，哪还有元婴期是我们的对手啊！说不定连化神境都能杀。” 　　龙溪池忍不住畅想，“到时候就能去圣坛，把之前那些折磨我的人类，全部弄死！” 　　“化神境你就别想了。” 　　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约苹果大小的花瓣种子，特殊能量消耗之后，恢复得很慢。 　　这点特殊能量短暂封住元婴期可以，但碰上化神境，估计连对方一瞬都封不住。 　　修为越是往后，大境界的差距就越明显，筑基初期越阶挑战金丹初期在修仙界并不算太稀奇的事。 　　但迄今为止，从未听闻有人以元婴初期挑战化神境初期能坚持盏茶时间的。 　　“不过如今能在元婴境横着走，也算不错了，化神境强者没事可不会到处瞎跑。”程溪心情舒畅道。 　　“这倒是。” 　　龙溪池搓了搓自己的爪子，仰头望向程溪，兴奋请功问：“我这回能有灵膳宴吗！？” 　　“有，当然有。” 　　程溪轻笑，且不提龙溪池这回出力甚大，二十几个储物袋搜刮而来的资源，便接近五十万上品灵石。 　　找个小城池，足以让龙溪池胡吃海喝好几个月。 　　龙溪池得了应承高兴钻进锦袋里，程溪手握灵气珠炼化灵力恢复治愈能量。 　　次日下午。 　　青赤城外的小镇仍旧风平浪静，程溪走出客栈客房，在一楼的堂食点上两道肉膳添一道素菜，坐在靠窗边的角落，打量街上往来修士。 　　连着观望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出现搜寻的人。程溪吃了点东西，付完灵石推掉客房，前往城门口。 　　城门口的巡视城卫比前几天多了近一倍，程溪头戴帷帽站在附近看着进出城池的修士，直到城卫注意到她，她才不疾不徐地走近。 　　“令牌，入城令牌有吗？”一位金丹中期的城卫拦下程溪，眉目如鹰，敏锐锋利。 　　“青赤城的令牌我没有，这个可以吗？”程溪拿出自己缘仙城的深紫身份令牌，和声道。 　　城卫见到这块令牌的第一眼，连忙弯腰行礼，放缓声线恭敬道：“原来是明晴医馆的医师，失礼了。赵公子有令，若遇上明晴医馆医师，命我等引荐至他面前。” 　　“噢？赵公子何时赶来的。”程溪收起令牌问。 　　城卫如实道：“末时一刻抵达的。” 　　“那就有劳道友带我去见他。”程溪语气平和道。 　　城卫爽快点头，领着程溪踏上兽车。 　　程溪见到赵稚时，他正坐在城主府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上。他虽是筑基初期修为，身边围绕的却是一堆元婴期。 　　“小药，你怎么比我来得还晚？” 　　赵稚见到程溪，松了口气，熟稔道：“我过来之前，就给十三叔飞了封传书，说带了个厉害的筑基期参与此次争夺赛。你要是再晚点，可要把我坑惨了。” 　　程溪抿唇笑了笑，温和道：“中途有事，耽搁了些时间。” 　　“行了行了，人来就好，一块坐。”赵稚主动招呼道。 　　察觉赵稚言语神态间的看重，接风宴上的元婴期不着痕迹打量这位娇小玲珑，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筑基中期少女。 　　青赤城的份额争夺关乎九城主府接下来十年的利益，被唤作十三叔的男人爽朗搭腔道：“这名额我可都留着，就是赶在竞争赛开启的前一息，都作数。” 　　赵稚闻言一笑，话题很快转到青赤城的特产上。 　　程溪不需要做什么，侍从们动作利索增添一方矮桌，请她坐下，并端上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灵膳。 　　只要这些元婴修士愿意陪聊，各种逸闻趣事信手沾来，就连程溪都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弯月高悬，接风宴才散场。 　　赵稚有专门的落脚宅邸，分前院中院后院，光是仆从就超过百人，均是如花似玉的可人少女。 　　就连程溪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接待赵稚的炼气期少女，她脸圆圆的，还挺可爱。 　　“唉。” 　　赵稚踏进主堂，坐在凳椅上忽然叹了口气，程溪有点莫名地看向他，“怎么？” 　　“十三叔人老成精，不好对付。”赵稚冷不丁说。 　　赵稚口中的十三叔正是青赤城的城主，程溪回想那位善谈又和气的男人，外貌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 　　当然比起外貌，程溪更好奇的是这个，“你对付他作甚？” 　　“你可曾听闻过，同胞兄弟对簿公堂的典故。十三叔拿捏青赤城数百年，城池日渐兴盛，可送往九城主府的资源，却一年比一年少。” 　　赵稚手指点在身侧桌子上，笃笃作响，他年纪尚不满二十。或许是出自大势力的缘故，自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意气风发，已初具谋略。 　　“我爹这回让我过来，也有敲打十三叔的意思。”赵稚说，“之前负责接洽的，一直是我另一位叔伯。” 　　“嗯。”程溪随口应了声。 　　这事细算起来，是九城主府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知其中纠葛缘由，还是当个听众比较好。 　　“十三叔心里也清楚这点。”赵稚说到这，视线落在程溪身上顿了下，酝酿一会才接着说：“明天的争夺赛，你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程溪：“？” 　　“什么麻烦？”程溪直白问。 　　“咳，你是我带来的人。十三叔但凡要点脸，要么让自己培养的那批修士赢下第一名，要么就联合另外两个家族，把你打败。” 　　赵稚小声道：“所以，情况会稍微比往常，惨烈些。” 　　程溪一默。 　　“不过你放心！只要赢下筑基期第一名，我会支付额外奖励。就算拿不到第一，也有辛苦费！”赵稚连忙补救道。 　　程溪直起的身体又后仰靠在椅背上，随意道：“额外奖励，多少啊？” 　　“两百万上品灵石，你觉得怎么样？”赵稚用商量口气问。 　　程溪想到自己储物袋里的灵石资源，算上从元婴期那里搜刮来的战利品，将近一百万。 　　“灵石我还不太缺，折算成等价的罕见灵木如何。”程溪提议。 　　“没问题！”赵稚爽快答应。 　　“我去准备准备。”程溪站起身。 　　她本以为苗泷会联合苗家反咬她一口，但从她入城到现在，愣是什么都没发生。 第101章 闭关 　　三月一号。 　　大清晨程溪从修炼中清醒, 她拿出用惯的灵剑，将上面的细尘擦拭干净。 　　因是赵稚邀请而来，程溪跟他一块抵达份额争夺赛的偌大场地时, 苗家、唐家、城主府三批人马已经准备就绪。 　　“程姑娘，比试会在半个时辰后开始, 队伍只差您一人。”一个金丹后期的青年拦下程溪, 语气微沉。 　　“嗯。”程溪应了声，看向赵稚, 随意打了个招呼：“我先过去了。” 　　赵稚应了声好。 　　该说的昨晚上已经说完，两人一个朝着擂台中心走去, 一个前往高处的观战席。 　　因场地够大，并且不对外公开，城主府的后备人员加起来将近百人。 　　“程姑娘应当已经知晓争夺赛的规则了吧。”金丹后期的青年问。 　　程溪闻言一笑，如实说：“抱歉，我还不知道。” 　　青年呼吸一顿，拼尽全力才压下心中怒意，板着一张脸给程溪讲解规则。 　　份额争夺赛分筑基期与金丹期两个场次，规则却是相同的。每个势力派出五名参赛弟子，打车轮战。 　　程溪听到一半, 有点好奇地打断：“既然一场比赛只能上两个队伍, 那闲着的第三支队伍与第一场的胜者比试，岂不是很占据上风。” 　　“第三支队伍即使赢下, 也需要再与第一场输了的那支队伍比试。若是失败, 第一名与第二名，将在第一支与第二支队伍中决出。”青年说。 　　“可要是第二场赢了，第三场也赢了第一场的败家，那第三支队伍是不是就夺下第一名了？”程溪眉头一挑。 　　青年默了下, 点头：“没错，你兴许会觉得第三支队伍似乎占了便宜，但实际上第二场与第三场分别是第二天与第三天，连着比试，根本没有太多喘息时间。”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每个势力都有准备替补的队员。想探寻对手情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唔，知道了。” 　　程溪颔首，这个比赛规则并没有什么漏洞，三支队伍，不论怎么分配，都各有优缺。 　　而且五人的车轮战，如果没有能够碾压局面的选手出现，这反而比较吃战术与对敌人的了解程度。 　　经过交谈，程溪得知这位金丹后期的青年姓孙，单名一个淮字，是此次队伍的战术分析师。 　　程溪被孙淮领着，在临近擂台的观战台阶下方建筑里，另外四名筑基后期的队友碰面。 　　三男一女，几人的气息都已经逼近筑基巅峰。若不是为了这一场份额争夺赛，他们应当早就结丹了才对。 　　程溪与四人打了个招呼。 　　四人神色严肃，要么低头整理袖口，要么在手掌上绑上绷带。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明显不打算深入接触。 　　程溪见状，也不在意道：“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只在体武修上磨砺过一两年。我打头阵或是压轴都行，也没什么忌口的，孙头领不用顾及我，照你们原定计划安排就好。” 　　“原定计划？原定计划可没有你。”一个五官讨喜的青年沉着脸，毫不客气道。 　　“你们城主不点头，我也进不来这里啊。”程溪毫不在意地轻笑。 　　“十年……你知道我们为这两场战斗，准备了多久吗！？整整十年！” 　　另一位男队员满脸怒容，正要说什么，被孙淮沉声打断：“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抽签！” 　　孙淮又望向程溪，声音强行放缓，“你们五人虽不需要同时上场，但上场顺序，仍旧会有所影响。” 　　“你初来乍到，苗家与唐家对你都不熟悉，反而是最好的试探，你打头阵如何？” 　　孙淮嘴上说的好听，但所谓的打头阵不过是想尽早将程溪淘汰。 　　“我还有个问题，落败的队员强制退场，那获胜的可否申请退场，在接下来的车轮战继续上？”程溪问。 　　这一点也不知是孙淮遗漏，还是他故意没说。既然被安排打头阵，连战五场难度有点大，程溪琢磨着赢个一两场，再压轴兜底是最舒服的。 　　“可以，但每一场只有一名队员能退场。且除非只剩下他，不然规则不予上场。”孙淮说。 　　“我没问题了。”程溪颔首。 　　接下来孙淮所提及的战术，跟程溪没有一丁点关系。这些战术的前提，都是给予她落败以后所设。 　　半个时辰一晃。 　　随着外面响起擂鼓声，孙淮沉着脸招呼五人，“跟上。” 　　比起严阵以待的五人，程溪神色称得上格外悠闲，她坠在最后面走出这个建筑，目光透过雪缎，打量唐家与苗家的参赛弟子。 　　都是筑基后期巅峰，总计十五名参赛修士里，只有程溪是筑基中期，可谓别具一格。 　　另外两家战术分析师的视线落在城主府这一队，准确的说应该是落在程溪身上后，脸色都有些微妙。 　　程溪毫不在意，她甩下四个队员，坐在第一排台阶上，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灵果边吃边张望四周。 　　关于三支队伍的主次，需要由三个势力的话事人抽取顺序。 　　不过盏茶时间，高台上方传来一道浑厚嗓音：“第一日，城主府对阵唐家。” 　　唐家。 　　程溪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五位唐家弟子，他们身穿深蓝短衫，五人朝着对战席走来。 　　就在程溪沉思时，孙淮忍不住问了句：“你可还有其它疑惑？” 　　“没有，只是回想起来，这居然是我参加的第一场重要比试。”程溪脸上扬起笑意，轻快道。 　　孙淮脸一黑。他都快要糟心死了，偏偏这个空降的队员还这么不靠谱。 　　若不是城主之命，换作平日，他眼里怎会容下小小一个筑基中期！ 　　真是让人生气。 　　程溪可不管孙淮气不气，她走到城主府的对战席，隔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擂台，与对面唐家弟子相互打量。 　　争夺赛除去不夺性命，不使法宝，并没有别的限制，随着第一场的擂鼓声嘭嘭作响。 　　程溪踏上擂台。 　　唐家出战应敌的同样是一位女弟子，她手持蝶刀，绷着一张小脸朝程溪颔首示意。 　　程溪拿出灵剑，唇角含笑回应。 　　随着裁判喊出‘战’字，唐家这位女弟子身如疾闪，眨眼间已冲到程溪面前。 　　蝶刀斩下，气势格外凶悍。 　　程溪堪堪用灵剑当下，虎口发麻，可见其力道之重。唐家女弟子一击不中，施展身法拉开距离，她的身法非常娴熟，就连程溪也难以捕捉到她的身影。 　　不过得益于切磋培养出来的战斗直感，程溪对危险格外敏锐，尤其是尖锐锋利的危险。 　　“铛——铛铛——” 　　程溪勉强挡下从身后袭来的攻击，短短几十息，局势已经趋近明朗。 　　相较于唐家这位经过数年特训的女弟子，程溪的战斗毫无章法，若不是底子打得好，或许连十息都撑不住。 　　孙淮在擂台下看着只能被动防御的少女，眉头越皱越深。每当他以为要结束时，少女动作虽显匆忙，可却没有一次失手。 　　她总能险之又险地稳住将要崩塌的太平，而后继续防御对手的攻击。 　　赵稚坐在高台榻椅上，将擂台上的交战尽收眼底，看了一会后，他兴致缺缺。 　　“贤侄带来的小友，确实不凡。” 　　青赤城主夸赞道，“虽章法稚嫩，但底蕴深厚，显然是出自大家。” 　　“也还行吧。” 　　赵稚掌心拖着脸颊，随意搭腔，“如果余下的人都似唐家那位弟子那般程度，那这回的胜者必然是城主府。” 　　赵稚的自信，让另外两家势力的元婴修士微微侧目，他们面色如常，静静观望擂台局势。 　　一刻钟后。 　　程溪发现唐家这位女弟子打法越来越凶残，以常理来预测，她不可能还有这等余力，除非…… 　　她在燃烧自身寿元，或动用某种代价极重的秘术！ 　　程溪虽然很想继续借助这位对手磨砺自身技法，但见此情形，只得速战速决。 　　程溪卖一个破绽给对方，当她贴近时，程溪逮住机会，冷不防将其踹下擂台。 　　赢了。 　　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让所有人都愣了好一会，直到程溪朝摔在擂台下方的女弟子拱手，“承让。” 　　众人才慢半拍回过神，脱离擂台范围便算落败。 　　这位女弟子强笑着对程溪回应以后，回到唐家对战席，很快便有后勤修士为她递上丹药。 　　虽说是车轮战，但也有半炷香的休息时间，程溪盘坐在擂台上也意思意思地吞了粒丹药。 　　孙淮脸色格外复杂。 　　本以为是个空降拖后腿的，没想到她居然能赢下一局，这彻底颠覆了孙淮的预料。 　　半炷香后，唐家上阵第二人。 　　跟首位试探的女弟子相比，此人身法与招式更加老练，就连术法也不弱。 　　程溪动用一小部分源禅，跟他耗了近一个时辰，落在外人眼里属于险胜，就连唐家都格外可惜。 　　若没有那个破绽，两人孰胜孰负还是未知数…… 　　程溪连赢两局，孙淮人都看傻了，就连四个队友也忍不住侧目打量主动退场的少女。 　　“你们四人，应该能应付得了余下三人吧。”程溪走近对战席，坐在凳椅上望向四人语气轻松。 　　“你别太小瞧我们！”四人里，年轻气盛的娃娃脸队友不满。 　　程溪笑了下，随意道：“没有啊，只是给你们一点祝福而已。” 　　四人：“……” 　　四打三要什么祝福！ 　　用脚打都能赢！ 　　“你就好好瞧着吧。”娃娃脸队友轻哼了声，踏上擂台。 　　“喔。” 　　程溪淡定应了声，拿出一颗鲜红灵果咬了口，对战席的严肃瞬间被她这举动冲散大半。 　　“您需不需要休息会？”城主府这边也有后勤修士，一位女修声线柔和询问。 　　“怎么休息？有地方能躺会吗？”程溪这两场战斗虽没有出尽全力，但也有些疲倦。 　　与浮生道场单纯的技法搏斗，动用武器后，需要留意的变数更多。程溪体魄不累，精神倒是有些疲倦。 　　女修士闻言，如实道：“争夺赛未结束前，参赛修士不得离场，不过可以为您搬张软塌来。” 　　“这能行？”程溪余光留意到周围清一色的松青木椅，望向孙淮。 　　大家都坐椅子，就她躺在软榻上休息，好像有些太张扬了些。 　　“规则上没说不让。”孙淮有点不自在道，他是最不看好这位筑基中期空间队员的。 　　结果两场连胜，让他既觉得压下对手格外扬眉吐气，又有点郁闷。 　　“那就劳烦了。” 　　程溪对后勤的女修说。 　　不过短短盏茶时间，一张黄梨木雕刻而成的精细软塌被搬了过来，放在一排木椅后方。 　　程溪躺在铺着柔软兽绒的榻上，舒爽叹了声，招呼孙淮，“哎，打完了记得喊我。” 　　孙淮：“……” 　　这悠闲劲，若不是擂台上方的比试格外凶险，他险些以为少女是来踏青的。 　　“真嚣张啊……”苗家的参赛队员坐在观战席，余光瞥见躺在软塌上休息的少女，喃喃道。 　　“筑基中期连胜两局，换作是你，不嚣张？”同伴说。 　　“嚣张，估摸着比她还要更嚣张。此人看着面生，但底子格外扎实，第一场似乎有体武修的影子。” 　　“不止是体武修，她术法上的造诣也不低，很不好对付啊……” 　　苗家的参赛队员议论纷纷。 　　擂台上方还在厮杀，场面格外凶险惨烈，场地里观战的修士，心里不由得浮现些许怪异感。 　　仿佛眼下这一场，才是正常的争夺赛氛围，众人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那软榻的身影上。 　　程溪没观战，但她听力敏锐，擂台上的武器碰撞，她光凭听觉就能在脑海里复原个八成相似。 　　“我们这把要输。”程溪听了约莫半刻钟后，低声自语。 　　孙淮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她。若不是少女旗开得胜连赢两局，他估摸着早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但眼下嘛，当没听见，没听见！ 　　仿佛是为印证程溪的话，一刻钟后，城主府这方惜败对手，原本还游刃有余的众人，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唐家还剩三人，城主府不算程溪，同样剩三人，他们已经默认这场不需要程溪再上场。 　　若是四打三还输，那耻辱感，无异于被人当众扇两巴掌。 　　为了对得起自己这十年来的努力，以及挽回城主府颜面，余下三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程溪不关心队友的心路历程，她半睡半醒歇了近两个时辰，精神状态恢复大半后，从软榻上坐起身。 　　“怎么样，结束没？” 　　程溪望向孙淮，不知何时前方坐着人的木椅空了下来，她视线环顾周围后，落在擂台上。 　　比试的两人均已是强弩之末。 　　“这是最后一场。”孙淮低声说。 　　唐家最后一位已经站上擂台，而城主府这边，除去擂台上的那个，还有程溪压轴。 　　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场争夺赛，城主府的胜利已是铁板钉钉。但事关城主府脸面，孙淮内心迫切希望眼下这一局定胜负。 　　似乎是为回应孙淮的希望，半刻钟后，城主府参赛修士拖着重伤之躯赢下。 　　“赢了，下一场什么时候打？后天是吗。”程溪淡定询问。 　　孙淮长舒一口气，颔首道：“没错，明天是苗家与唐家的对决。” 　　“若是唐家赢了，就是城主府与苗家对战？”程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奇问。 　　孙淮点头。 　　“那假设城主府输给苗家呢？最后谁得第一名？”程溪兴致勃勃问，三个势力一胜一负，成了一个循环圈。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孙淮摇头说，“争夺赛可不是儿戏，苗家连唐家都打不赢，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我们。” 　　“难说哦，不是还有替补队员吗？他们若是故意输一场呢。”程溪笑说。 　　“那就要开启最终局的淘汰赛了，但迄今为止，淘汰赛的规则都没有派上用场。”孙淮说。 　　程溪了然噢了声，她也不觉得最后的胜败会如此戏剧化，只要对上苗家，她头都给他们锤烂！ 　　比试结束后，程溪跟赵稚回到歇脚的宅邸，她刚落在木椅上还没坐热，就有侍女前来禀报说是城主设宴。 　　赵稚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你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得准备准备后天的争夺赛。”程溪摆手道。 　　“这有何可准备的，我算是看出来了。青赤城这批筑基后期，也就那样吧。” 　　赵稚兴致缺缺。 　　其实在程溪看来，这批培养用来参加争夺赛的筑基后期，论实力，在同阶中也能排入上游。 　　但赵稚一出生就在修仙界第一大城池的缘仙城，家世背景更是缘仙城里顶级的存在，他的眼光自与普通人不同。 　　程溪目送赵稚离开，渡着步子，悠然前往厢房所在院落。她推门厢房门，清晨离开时还空无一物的圆桌好，已经摆上新鲜的大果盘。 　　程溪走近圆桌，拿精致的银签戳起一块灵果品尝，她没打算在这里常住，对于侍女这种灵巧的小心思自是乐见其成。 　　只要不在她修炼时闯进来就可。 　　第二日上午。 　　程溪正在制作豪华版百灵膏，厢房阵法被人用一缕灵力触动，来人是赵稚。 　　程溪挥袖收起东西，撤去阵法，打开房门望向院子里的赵稚，特意看了眼天色。 　　“不是争夺赛的事。”赵稚说。 　　“进来坐？”程溪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她站在门口侧身示意。 　　赵稚没客气，他一进屋便被浅淡又宁神的药香萦绕，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这什么药膏，味道倒是好闻。”赵稚认真点评道。 　　“在练手，我还没制出成品，首席手里倒是有成品。”程溪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 　　赵稚的注意力果然从药香转移到明晴医馆的首席身上，得知是白晋研制的新配方，好奇心才被满足。 　　“哎，差点忘了找你要说的事。”赵稚思绪回笼，望向小脸白皙精致的少女，“苗家前两日，死了一位长老。突然就死了，没有一丁点征兆。” 　　“死得好。”程溪毫不避讳道。 　　“噗嗤。”赵稚没想到少女这么心直口快，他忍不住笑道：“你就不怕苗家人找你麻烦？不光那位长老死了，就连苗家的嫡女苗泷，也失踪了。” 　　“嗯……” 　　程溪对苗泷失踪反应平平。 　　“苗泷失踪前，给苗家飞了一张传音符，说是……”赵稚盯着程溪脸上表情，说到这刻意顿了下。 　　“赵稚，你想知道前段时间，你给我递拜帖，首席是怎么说的吗？”程溪突然说。 　　“噢？怎么说的。”赵稚好奇问。 　　“首席他说……” 　　程溪也学他顿住，没了下文。 　　赵稚：“……”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苗泷在传音符里说，是你杀了七长老，其中还包括城主府的一位元婴客卿。” 　　赵稚一股脑说道：“这事闹到十三叔这里，被我怼回去了。我寻思着两个元婴期若不是主动招惹了你，怎么也不至于身死啊。” 　　“不过人真是你杀的吗？”赵稚眸子微亮地打量程溪，“你怎么办到的？” 　　“首席派了一条元婴期灵兽保护我，还给了我很多护身法宝，不然你以为我敢独身赶来青赤城？”程溪见赵稚已然知晓，也没有隐瞒。 　　“喔。” 　　赵稚寻思着也是这么一回事。 　　“明天的争夺赛会不会有所影响？”程溪问。 　　“影响？什么影响？” 　　赵稚嗤笑，“你怕苗家插手捣乱？只要他敢，这回随我前来的化神境，可不是吃素的。” 　　“我倒是不介意苗家再死几个元婴境，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赵稚轻描淡写道：“这个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你只管放心去赢第一。” 　　赵稚说起弄死元婴期，眸中神色毫无波澜，程溪沉默了一会，语气轻快道：“你说这世间，有因果报应吗？” 　　“当然有。”赵稚认可道。 　　“若我不主动杀人，不去害人，我能在修仙界不受苦难安然度过吗？”程溪明知故问。 　　“倒也不是这么说，苦难与杀人害人没有必然联系，后者只是增添概率罢了。” 　　赵稚伸手端了杯灵茶慢饮，眸光落在少女身上，迟疑了几瞬才道：“小药，你觉得杀人很有罪恶感？” 　　“是啊。” 　　程溪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因她计谋而死的，不止一位。 　　若放在现代，这几乎是不敢想的事，她估摸着要牢底坐穿。因为过失杀人，也有罪。 　　“没必要想那么多，他们既然想对你不利，甚至付诸了行动，你不过是自卫罢了。” 　　赵稚宽慰道，“我辈修士，生死有命。只要行事无愧于心，何必徒增枷锁。” 　　程溪唇瓣微抿，目光落在精致的法衣裙摆上，许久才低声失笑，“是啊，我辈修士，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已然足矣。” 　　“是我太执着了，人也要因地制宜才对。”程溪轻舒一口气，抬头望向赵稚朝他笑了下。 　　赵稚被少女带着甜味的笑意晃了晃神，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少女一拳砸在他腰侧的力道。 　　赵稚意识瞬间清醒，用杯盏遮住脸上扭曲表情，这是他难以承受之痛！ 　　赵稚闲聊片刻便起身提出告辞，程溪目送他背影离开后，视线落在这座院子里。 　　已经长出粉、红、蓝、白色花苞的花圃在月亮门两侧，而她所住的这间厢房旁边，是一片繁茂青竹林。 　　竹林下方的黄玉石桌上刻有棋盘。 　　程溪像是头次意识到庭院里的风景，她围着花圃观望许久又靠近小竹林溜达一圈。 　　松软的褐黄色泥土里，长得快的竹笋已经冒出小尖尖，上面挂着三四片指甲盖长短的嫩叶子。 　　程溪好奇心一冒，拿一柄小匕首挖了挖，把这两寸长的竹笋无情地从竹鞭掰下。 　　正当程溪蹲在小竹林附近，剥笋剥得起劲，一道有些慌乱的嗓音响起，“客人，您，您可是不喜这座竹林？若是不喜，自有仆从挖走更换，何须您亲自动手。” 　　满足剥笋乐趣的程溪：“？” 　　“不必，你有何事？”程溪站起身，用灵力将这些竹笋叶卷着撒在竹林下方，望向侍女问。 　　“赵公子去赴宴了，临走前交代小侍将府上灵膳师擅长的灵膳谱，交由您过目看有没有喜好的口味。”侍女拿出膳食谱，低眉顺眼恭敬道。 　　赵稚这话表面是关心，怕程溪饿着，但作为交情不浅的好友，程溪听懂了他话中潜意思。 　　待在府上。 　　程溪晓得其中利害，她伸手接过灵膳谱，才刚翻三四页，就被上面的菜品吸引。 　　出什么府邸，美食不香吗！ 　　* 　　青赤城的份额争夺赛第三日。 　　程溪一大早跟着赵稚前往比赛场地，苗家不出意外赢了唐家，连败两场的唐家直接垫底。 　　今天这场将决定第一与第二的名次，第一名能夺得五成份额，而第二名只有三成。 　　程溪看了眼陌生的四个队友，望向欲言又止的孙淮淡定道：“想说什么直说。” 　　孙淮顿了下，低声道：“这一场，你压轴。” 　　“我压轴？你认真的？”程溪轻笑，“这是城主的命令？” 　　孙淮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道：“苗家这回来势汹汹，你，若是不敌，可以直接认输，不必死拼。” 　　虽然孙淮这话听着是在关心，但程溪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憋屈。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火气，痛快颔首：“也行。” 　　赵稚之前说他十三叔人老成精。 　　程溪发现，还真是。 　　美名其曰让她压轴是为了保护她，实际上却浪费一次退场机会。一旦城主府不敌，程溪作为压轴，她输了就会占大半责任。 　　随着擂鼓声响起，程溪跟着几人走出建筑，她抬眸望了眼赵稚所在的高台，他脸色不太好看。 　　程溪收回视线，瞥了眼苗家这回的参赛弟子，气定神淡踏入对战席，旁观队友上场。 　　苗家弟子擅长蛊术，于术法上的钻研不弱，城主府这批新队员的实力，也比第一场上了一个台阶。 　　程溪看着苗家弟子拿出蛊虫帮忙，那些蛊虫并不具备太强的战斗力，但其翼翅抖落的粉末配合术法，却让对手涨红了脸，霎时破绽百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那翼翅的磷粉有问题，程溪颇感奇异，望向孙淮，“这都不算作弊？” 　　“苗家专修蛊虫术，若不让他们动用蛊虫，岂不是太不公平？”孙淮低声说。 　　“但我看他即使不动用蛊虫，实力未必就比对手弱。”程溪直白道。 　　孙淮沉着脸，半晌才道：“擂台规则早有定夺，苗家弟子只能上一只蛊虫。” 　　“那也挺占便宜的。”程溪说。 　　这打的是车轮赛，苗家五个参赛修士，也就是说最终能派上用场的蛊虫有五只。五个减益buff，换作普通人这谁顶得住。 　　不出预料，第一局持续近半个时辰，城主府的的参赛弟子落败，他浑身肌肤泛红，不断伸手抓挠。 　　最严重的伤口已经被他抓烂，渗出鲜血，城主府这边的后勤修士连忙扶着他前往观战席下方的建筑里。 　　“我可以去看他吧？”程溪问孙淮。 　　孙淮盯着擂台，心态憋闷地应了声，随着第二局开始，城主府这边参赛弟子与对手双双淘汰。 　　如此一来，苗家还剩下四人。而城主府这边，只剩三人，已经处于明显劣势。 　　程溪在建筑里耗了半个时辰，等她出来，第三局也已接近尾声，城主府又败了。 　　程溪扫了眼苗家对战席的三人，神色淡然地观战。近一个时辰过去，终于轮到程溪上场时，苗家还剩三人，而城主府仅剩她一人。 　　“这明显被占便宜的事，你们连输上百年，居然还能老老实实接受，可真是稀奇。” 　　当众人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程溪边说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粒丹药，随意道：“防蛊毒的解毒丹，既然你们能放蛊，那我预防一下没问题吧。” 　　已经踏上擂台的那位苗家青年见状，咧嘴一笑，轻松道：“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程溪颔首，“我还怕这丹药效果太好，你们玩不起呢。” 　　程溪说罢，踏上擂台。 　　随着裁判一声‘战’字落音，程溪手持灵剑率先动手，苗家弟子按理说专修蛊虫术，体魄应当不会太出众。 　　但与程溪比试的这位筑基后期，让她有种面对浮生道场那群体武修的感觉。体魄扎实，近战身法很不错，甚至还略强程溪些许。 　　“一对三，余下两位都不比我弱，你能赢吗？”苗家这位弟子与程溪交手空隙，笑问。 　　程溪虽落下风，反而气定神淡道：“比下去你就知晓了。” 　　体武修的战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全取决于双方自己。 　　而苗家这位参赛弟子摆明要消耗程溪体力，两人这一场持续近两个时辰，才以程溪将其打下擂台结束。 　　“咳，我气力耗空，想来半炷香内，你也恢复不了多少。余下两人，你要如何应对？”苗家这位参赛弟子虽失败，瞧着擂台上的少女，精神却很充沛。 　　“很快你就知道了。”程溪盘坐在擂台上进行短暂休息，语气平静。 　　半炷香一晃。 　　新踏上擂台的这一位苗家弟子打发非常凶残，不过半刻钟，程溪的法衣被武器损毁数处，对手身上也添了好几个血窟窿。 　　正当程溪逮住他破绽，准备将人踹下去，谁料他忽然拿出一只红色蛊虫。 　　蛊虫闻到血腥味，格外激动，它趴在这苗家弟子身上。短短数息身躯从指甲片大小，暴涨至手掌那般大。 　　一股逼近金丹后期的狂暴气息充斥整个擂台，程溪见状，立即后退并施展灵力罩。 　　“轰——” 　　蛊虫爆炸，血液四溅，逼近金丹后期的威力淹没两人。正当众人好奇战况时，程溪气息虚弱，冷着脸一脚将人踹下擂台。 　　程溪此刻的状态，让苗家参赛弟子面露惊愕。在他们的谋划里，少女在第二局即便不落败，也应当重伤。 　　可她如今除去气息萎靡，根本看不出丝毫重伤的样子。 　　程溪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块散发着药香的乳白药膏，掰下一小块吃进嘴里。 　　虚弱气息顷刻稳住。 　　这立竿见影的药效，当场惊呆众人。 　　“这位小友的药膏是何物，怎如此奏效？”就连青赤城主也面带好奇地望向赵稚。 　　“好像是她师父给的。” 　　赵稚态度散漫随意道：“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位，明晴医馆首席，这位前辈也不知给了她多少保命法宝。” 　　“有时冤家宜解不宜结，苗家主以为呢？”赵稚说罢，脸上带着玩味笑意，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苗家主。 　　仪表堂堂的男人敛起眸中神色，语气平静回应：“赵公子说的是。” 　　赵稚笑着端起身侧灵茶，舒舒服服抿了口，同时心底暗自警惕这个苗家。 　　族中死了一个元婴期，面对凶手还能表现这么淡然，甚至没在擂台上动丝毫手脚，可见是位格外能忍之人。 　　* 　　“我爹说了，能忍则大。苗家这一代有个枭雄家主，小药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回程的灵舟上，赵稚对坐在榻椅上品尝灵果蜜饯的程溪闲聊道。 　　眼下距离筑基期的争夺赛结束，已过去五天。程溪既拿出百灵膏当作仙丹妙药，自不出预料地夺下了胜利。 　　余下五日，程溪充当观众围观金丹期的争夺赛，修为一高，能施展的手段也更多。 　　金丹期的争夺赛更让人血液喷张，许是遭到筑基期争夺赛的激励，金丹期的场次，城主府再度夺下第一。 　　“你这回敲打起效果了吗？”程溪拿起一块酸甜可口的蜜饯，吃进嘴里。 　　“若没效果，我哪能从库房里捞那么多灵木给你。”赵稚哂笑说。 　　想到登上灵舟时，赵稚给的十节罕见灵木，其总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两百万上品灵石。 　　“我这次回医馆，又得被首席逮着磨砺了，这个先给你。”程溪拿出一个精致玉盒，摆在赵稚身旁的茶桌上，她吞下嘴里蜜饯，顺手端起灵茶饮了口。 　　“这什么？” 　　赵稚好奇打开看了眼，药香冲鼻后瞬间合上，瞧着程溪眨了眨眼，“这不是你之前在擂台上用的药膏吗？！你怎么还有这么多？” 　　“首席得知我出来历练，给了我很多，不算你这盒，我还有半盒。” 　　程溪喝完灵茶，慢吞吞道：“等回医馆，药膏方面我没什么大消耗，你留着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稚喜滋滋地收下，他收过很多礼物，昂贵到让人惊呆眼球的也有，但心情鲜少像收到这份礼物般愉快。 　　灵舟抵达缘仙城后，赵稚以九城主府的身份，领着程溪踏入一座位于群殿后方的阵法殿。 　　据赵稚所说，这阵法是城主府修士专用，可以直接传送至缘仙城每一个大区域。 　　赵稚用权限激活北郊的传送阵，目送程溪离开才踏上九城主府的阵法。 　　北郊医馆十年如一日，求医者络绎不绝，程溪回到医馆便被白晋逮住丢到东区磨砺。 　　相比其他馆童子可以更换堂口，随不同医师历练，程溪堪称家里蹲，每天都忙得飞起。 　　一连大半个月，三月悄悄过去。 　　四月刚冒头，程溪找上白晋，把自己制作的百灵膏交给他，便被他一脸严肃喊住了。 　　“跟你说个大喜事。”白晋说。 　　程溪步伐一顿，伸手摸着下巴猜测道：“首席收集的病症破十万例了？” 　　“不是。”白晋摇头。 　　“那，遇上了棘手伤者？还是咱们留观病区的经费又增加了。”程溪好奇问。 　　“大，喜，事，跟你有关的，你再好好想想。”白晋笑着说。 　　程溪面露思索，脑后深红雪缎轻晃，试探问：“难道，又有人来拜访我了？” 　　反正每回有人拜访程溪，她都能获得短暂的喘息时间，而首席也能收获一堆百灵膏。 　　“比这个还要更喜些。”白晋说。 　　程溪思来想去，灵光一闪问：“首席打算出去云游！？” 　　若是这样， 　　确实比短暂喘息更让人快活。 　　“倒不是云游，只是我近日偶感突破在即，准备闭关突破至化神境。”白晋模样生得不差，只是下巴的胡茬太随性，他说起突破，很是淡定。 　　程溪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扬起真挚笑容道：“这确实是大喜事！首席放心闭关吧，我会照看好留观病区的！” 　　“我若闭关，留观病区并不适合你待。他们不能教你，只会浪费你的时间。”白晋语出惊人。 　　程溪眨了眨眼，静候下文。 　　“你之大道我不会置喙，但我希望你能在我闭关期间，继续记载这本病症医录。”白晋拿出一本绿壳书籍，郑重其事道：“你气运比常人好，但近十年，还是避开神州为上策。” 　　“首席为我算了凶吉？”程溪听到神州二字，轻声问。神州，是炼火宗派大本营。 　　“嗯，不久前占星阁主预料我闭关在即，我请他顺手占算的。”白晋点头。 第102章 调遣 　　程溪对神州有种本能的戒备, 相较于因苗蝠所引起与苗家的恩怨。位居神州的炼火宗派，是程溪迟早要面对的庞然巨物。 　　人炼魇乃炼火宗派花费数千年精力，炼制而出的杀戮兵器。将其培养至高深境界, 就连化神境都挡不住它的攻势。 　　若不是炼火宗派放任人炼魇自行消亡，想让其中的凶魇回归下一具容器, 程溪也不会有捡漏的机会。 　　炼火宗派隐于神州, 而神州既不是沼州那等贫瘠之地，也不需要靠联盟掌控整个州域。 　　除此之外, 还有最紧要的一点，神州与陆州交界, 是第二大州域却又毗邻海域。如果算上海域，神州的面积或许比陆州还要更加庞大。 　　陆州有修仙界第一大城池，而海域最大的岛屿城池，却是神州岛屿。 　　缘仙城由数个城主府瓜分，而神州岛屿却牢牢把控在一个城主府手中。程溪之前研读《踏破仙途》这本小说，知晓神州岛屿的城主府，就是炼火宗派的人。 　　可想而知，暗地里掌控大半个神州的炼火宗派，其实力该有多强横。 　　以程溪如今实力, 硬碰硬她必死无疑。但好在人炼魇的踪迹被掩机符抹去, 她又没有让它出来行动。 　　炼火宗派还没注意到她。 　　程溪在茶室里静坐思考这些事情近半个时辰，捋顺以后, 才回过神来把茶桌上的深绿外壳书籍翻开。 　　这本书籍的外壳是用特别的兽骨所制, 触感粗糙，里面的书页用薄如蝉翼来形容也好不夸张。 　　约一尺长，半尺宽的书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篆刻小字, 需要输入灵力才能看清楚内容。 　　一张分两页，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病症，从具体病症到解决办法，非常详尽。 　　可以说只要有这本病症医录，就算是不懂医道的半吊子，也能照着上面的方子救人。 　　白晋性子洒脱，把病症医录交给她，留下叮嘱又跑去东区观察伤者。说是要趁闭关前，再接触几例病症。 　　程溪甚至怀疑伤者的病症才是他‘老婆’，想到这，程溪忍不住打量手中这本病症医录。 　　咳，白晋把这东西给她，算不算是把‘老婆’托付给她照顾了？“叩叩——” 　　茶室叩击声突然响起，程溪从自娱自乐的思绪中回过神，她收起病症医录，起身开门。 　　“肖师姐，怎么了？” 　　见到肖天晴，程溪有点意外。 　　“首席已经动身前往雷浮岛闭关，门侍向我汇报说有育苗堂的弟子指名要见你。”肖天晴目光落在少女白皙脸颊，轻声说。 　　“首席，什么时候去的？”程溪本以为白晋闭关起码还会过几天，没想到这么快。 　　“两刻钟前，安排好病区秩序就走了。”肖天晴说。 　　程溪唇瓣轻抿，沉默半晌才低笑：“首席方才还让我猜大喜事，我没猜中，他让我再好好想想。” 　　“原来是这个大喜事。” 　　肖天晴闻言，温声安抚道：“首席许是怕你太担心，所以才没有直接告诉你。” 　　“嗯。”程溪低应了声，温声道：“肖师姐，我出去一趟。” 　　“去吧。” 　　肖天晴颔首，她目送少女背影离开后，一位金丹后期的青年执事从不远处的廊道走来，嗤笑道：“看来首席最宠爱的弟子，也不过是表象，竟连闭关都要从别人那里知晓。” 　　“首席的性子你还不知？越是喜爱越恨不得成材，留观病区以往是首席撂担子。” 　　肖天晴淡淡道：“如今首席闭关，我看程师妹已经被他安置好了去处。你当她真不知吗？不过是想堵住我们打探的心思罢了。” 　　青年执事一时语塞，他们还得在留观病区里忙碌。而受首席青睐的后来者，兴许又能接触另一位首席，扶摇直上。 　　青年执事心中不禁浮现酸妒之意。 　　“真是好命。”青年执事许久才憋出这句话。 　　* 　　程溪不知晓肖天晴两人的交谈，她不说实话只是不想添麻烦。毕竟整个留观病区，乃至北郊分馆，只要对白晋略有耳闻的都清楚他很看重程溪。 　　他如今闭关，怎么可能不对这位看重的弟子妥善安置，他会如何安置？众人都很好奇。 　　实际上白晋并没有给程溪安排去向，但她要是这么直白告诉外人，岂不就相当于明晃晃告诉他们白晋给了她其它东西？ 　　毕竟如果不安排去向，那何必特意告诉她要闭关。病症医录这种耗费白晋数百年心血，对医修大有裨益的东西，实在不能拿出来宣扬。 　　程溪只能装糊涂。 　　白晋一闭关，留观病区连门侍的精神气都变得散漫，她一出来便碰上许宵。 　　“许师兄。” 　　程溪刚打个招呼，许宵连忙凑近用灵力托着她肩膀，将人往外推，急声道，“边走边说。” 　　许宵平日不是这么急躁的人，可见发生的事情一定很重大。程溪加快脚程配合走出一段路，许宵才收回灵力快她两步，在前面带路。 　　直到看见北郊的传送阵法殿，许宵才压低声音道：“三位师叔受了重伤。” 　　三位师叔。 　　育苗堂里程溪认识的三位师叔只有玄岁、玄和与玄同，都是元婴境界。 　　“都伤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溪眸光微凝，认真问。 　　育苗堂这三位师叔自瘟城以后，就很照顾她，眼下程溪断不会坐视不理。 　　而要解决问题，弄清原委最重要。 　　“雷云渡动荡你可知？十二月初，前往镇压雷云渡的名单里，三位师叔就在上面。”许宵说。 　　程溪当然知晓，她当时就在雷云渡！ 　　不过赶在镇压修士抵达雷云渡前，程溪已经随裴游时前往沼州，所以双方并未碰面。 　　后来程溪遇上应长庭用传送符离开沼州，裴游时在沼州发展如何，她自无从得知。而这几个月里她被白晋逮住磨砺，根本没有接触最新情报的门路。 　　“三位师叔是医师，怎么会受重伤？”程溪收敛思绪，有些疑惑。 　　镇守名单上，化神境都有好几位，便是战斗除非主力全部死绝，不然也轮不上医修啊！ 　　修仙界医修身板孱弱几乎是共识。 　　“起先是还好好的，但一月中旬左右，沼州邪家似乎发生了变故。忽然倾巢出动，配合另外几家奇袭后方修士。”许宵沉声道：“三位师叔不慎中招，邪咒缠身。” 　　程溪一默，那个时间段恰好对上应长庭以一己之力，破邪家祭坛。 　　当时她带着应长庭本体跑路，邪家估计是逮不到人撒气，才把目光锁定在镇压修士的后勤人员身上。 　　“那师兄找我？”弄清原委后，程溪抬眸，视线透过雪缎望向许宵。 　　程溪虽能解决邪咒，但她并未宣扬。并且明晴医馆能拔除邪咒的医师有不少，怎么看好似都轮不上她。 　　程溪问起这个，许宵俊逸脸庞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他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医馆内有人想要三位师叔死！” 　　程溪眸子睁大。 　　“我来找你，是玄岁师叔授意，他说要见你。”许宵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女，顿了下才说：“师妹…三位师叔以往待你不薄。算师兄求你，我希望你能帮一把请白首席出手。” 　　许宵不想挟恩图报，可三位师叔危在旦夕。而白首席于邪咒拔除上造诣不低，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卷入医馆里的派系斗争。 　　程溪受白首席看重，其它分馆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这件事。在许宵看来，眼下能说动白首席的，只有这位程师妹。 　　“师叔们的恩情我没忘，师兄你别着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当义无反顾。”程溪温声安抚。 　　许宵松了口气，两人一块踏入阵法。 　　抵达育苗堂后，许宵努力平复心中焦急，尽量让自己言语表达清晰，“师叔身中邪咒本该在三月初回来，但却被以有解决之法为由拖在雷云渡，浪费了大半个月。” 　　“回来以后，玄和与玄同师叔为抑制邪咒，自封元婴陷入沉睡。玄岁师叔目前用法宝撑着，但也拖不了多久。” 　　“现在三位师叔在万毒窟第九层，其它分馆擅解邪咒的医师大多嘴上应承，却迟迟没有赶来。” 　　许宵说起这个，眉宇难掩黯淡。 　　程溪安静听着，今日恰逢新一届的学徒参与旬考，她跟着许宵路过天菱镜，被一道声音喊住：“许师弟，你把监考的事推给我，怎么自己反倒在陪师妹闲逛？” 　　许宵抬眸望去，对方同样是金丹后期。他压下眉宇焦虑，笑了下，“师妹有重要事情要办，我事前答应了自然不能反悔。” 　　金丹后期的监考弟子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尤其在她蒙住眼睛的深红雪缎停留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位应当是程师妹吧，如雷贯耳啊。不知有白首席照看的程师妹，有何需要许师弟你帮忙的？” 　　“可别是你求她吧。” 　　此人明显是知晓内情的弟子，许宵见状，脸上表情褪去，忽地伸手握住程溪的衣袖与手腕，低声道：“师妹，我们走。” 　　程溪偏头看了眼那位挑事弟子，由许宵牵着抵达万毒窟前。他拿出令牌解除禁制，带程溪踏入其中。 　　“抱歉，育苗堂特制的解毒丹。” 　　许宵松开手，将一瓶丹药递到少女面前，轻声道：“能让我们前往第九层。” 　　“嗯。” 　　程溪接过丹瓶，倒出一粒含在嘴里。许宵走在前面带路，她坠在后面，不着痕迹将丹药又吐出来。 　　万毒窟的毒雾对她的心法来说，可是大补之物，不能浪费。 　　育苗堂的万毒窟越往下面积越大，这些毒雾比起苗家圣坛的毒池，毒性旗鼓相当。 　　但随着程溪踏入昏暗的第七层，心法需要辅佐治愈能量才能应对毒雾，淡绿花瓣也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在增长。 　　从第七层抵达第八层，需要半刻钟，程溪考虑到治愈能量消耗速度，默默倒出一粒丹药吞下。 　　虽不知玄岁师叔的意思，但不论是找白晋帮忙还是她，最终都只能由她来拔除邪咒。 　　因为恰好白晋闭关了。 　　程溪下意识皱眉，压下心中诡异的巧合感。她之前跟白晋闲聊时，得知他卡在元婴后期已有上百年。 　　闭关突破并不奇怪。 　　程溪与许宵抵达万毒窟最深处的第九层时，这里的毒雾绿得发黑，可视度极低。角落里虽然有会发光的毒株，但仅能照亮其一亩三分地。 　　程溪视野中大部分地方都是黑的。 　　许宵早有预料地拿出一个特制兽皮灯，幽绿光芒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万毒窟的毒雾能抑制一部分邪咒，但此地即便是元婴也不可久留……”许宵嗓音很低。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师叔回来多久了？”程溪轻声问。 　　“三天，本来堂主也能拔除邪咒。但堂主早在十年前外出云游，迄今还未归来，其余化神境副堂主于邪咒上均无钻研，有心无力。” 　　许宵苦笑，“育苗堂的班底虽也是医师，但育苗堂杂事诸多，论及医术造诣，自是不如其它分馆的。” 　　“可恨二十七座分馆，能拔除邪咒的不说百位医师，至少也有近八十位。信笺发出后，有的闭关有的云游，就连嘴上答应要来的，也说最快要等五日后。” 　　“五日又五日，他们分明想要师叔们死！”方才许宵急着把人带来，言行多有克制。如今位于万毒窟第九层，他终于有机会痛快宣泄心中不满。 　　程溪想到玄和三人的性子，有些奇怪：“三位师叔性情并不尖刻，就没有能解决邪咒的交好医师吗？” 　　“有，但他们要么不在缘仙城，要么正在闭清关，并不知此事。”许宵郁闷道。 　　程溪了然，修士闭关也分很多种，死关不用多说，而清关则是清净关。即使想要传递消息，光是个中流程，就得耗个一两年。 　　如果一两年内事情解决，那消息自不用继续传递。若没有解决，消息递过去，还需等闭关者清醒看到，才能有所反应。 　　等闭清关的医师看到消息，三位师叔在不在世还是两说，这显而易见的指望不上。 　　在许宵带领下，约莫两刻钟后，程溪才见到盘坐在一朵巨大黑莲上的玄岁。他身边摆着三具的冰棺，两具散发黑气的冰棺已被合上。 　　“师叔，程师妹来了。” 　　许宵朝盘膝而坐的玄岁行礼。 　　程溪被玄岁形如枯槁的外表吓了一跳，她犹记得上回见玄岁师叔，还是去年十月。 　　不过短短半年，他俨然从仙风道骨的修士变为垂垂老矣的枯槁老头。若不是气息熟悉，程溪险些以为许宵认错人了。 　　“你退下，我与小药说两句。”玄岁乌唇蠕动，声音轻细，双眸并未睁开。 　　许宵恭敬弯腰行礼，“弟子告退。” 　　随着许宵提着兽皮灯离开，程溪走近轻唤了声，“师叔？” 　　“唉。” 　　玄岁低叹一声睁开眸子，屈指一弹，点燃附近的灯盏，幽蓝色的光芒将附近悉数照亮。 　　这里是万毒窟临墙角的位置，玄岁望向程溪，手腕翻转声线低沉，“帮我看看吧。” 　　程溪眼神微动，玄岁并未提及白晋，而这里除她以外也没有别第二个站着的。 　　玄岁虽然外形变化极大，但气场与眼神仍是程溪熟悉的慈和感，程溪乖巧凑近道：“许师兄说师叔如今情况很严重，我怎么感觉师叔对今日这一幕早有预料？” 　　“哪有什么早有预料，只是生性谨慎使然罢了。”玄岁苦笑道。 　　程溪盘坐在黑莲附近，灵识内视自己当前状态，治愈能量还有近九成。从玄岁表现来看，他体内的邪咒并不严重。 　　既然玄岁提出让她看，应当对她心法能解决邪咒有近八成把握，不然不会如此冒失。 　　程溪放心地将手搭在玄岁手腕上，往里面输入治愈能量，他所中邪咒比程溪预计的还要更轻。 　　不过一成治愈能量，居然已拔除大半，这哪算重伤，也就堪堪轻伤。 　　“师叔在雷云渡，可是遭遇了什么？”程溪敏锐察觉玄岁这回所经历之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你如今这等修为，不适合听。”玄岁推脱说。 　　“我今日踏入万毒窟，已经向那些人表明态度了。师叔倒不如早些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程溪直白道。 　　“小姑娘脑袋瓜就是好使。” 　　玄岁失笑，耐心解释道：“此次让你站队，并非我本意，只是白首席行事洒脱，又不重交际。他停滞于元婴后期已有近百年之久，早晚要闭关突破。” 　　“你得罪了太虚分馆，若无白首席照看着，在分馆里并不好过。之前我虽想过照拂，但白首席没闭关前，我都不打算行动。” 　　“但这一次，唉……”玄岁回想起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忍不住叹气道：“我没想到，缘仙城第二轮厮杀，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轮，厮杀？”程溪语带疑惑。 　　“缘仙城共有二十七个区域，但城主府却只有十七座，你可知是为何？”玄岁说。 　　结合玄岁的提醒，程溪隐隐有所猜测，“那少掉的十座，被淘汰掉了？” 　　“不错。”玄岁颔首。 　　“可这与医馆乃至师叔们，有何关系？局势竟严峻到需要除掉你们？”程溪首次接触到这种复杂的势力竞争，有些不明白。 　　“明晴医馆自创立起，便定下规矩，绝不成为任何势力的附庸。即使是城主府，与我们也仅是客卿关系。” 　　玄岁眸色深邃道：“小药，一旦成为附庸，就注定要低人一等，这不是祖师爷想看到的。” 　　“但有些人，总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意图用医馆当作筹码，去与城主府做交易。育苗堂除了选拔新苗子，还有一个职责就是纠察这些吃里扒外的修士。” 　　程溪渐渐明悟，育苗堂作为明晴医馆的纠察机构，对于那些吃里扒外的修士而言，无疑是横亘在野心前的一道闸口。 　　这闸口一日不拆掉，私下做的那些事就有暴露的风险，就像定时丨炸丨弹似的，连让人睡个安稳觉都不成。 　　“师叔可知这回暗算的人是谁？”程溪好奇问，玄岁说的这些是大格局，关于这回三人重伤是谁在暗地里下手，他还未说。 　　“其实出发前就有了点头绪，如今已基本确定了。”玄岁说。 　　具体是谁玄岁没说，程溪也没问。以她如今修为，即便知道也没什么用。 　　程溪抬眸留意到两具散发黑气的冰棺，忽然想到自己忽略的一个点：“师叔出发前就有头绪，是不是早就想到我了！？” 　　玄岁笑呵呵应了声是，“巫家的瘟气对你无效，白首席又擅长邪咒。沼州偏就这两样格外特殊，我自要考虑应对之策。” 　　“不过没想到小药比我预料还要更厉害些，我本以为你会用白首席赠的防身法宝处理邪咒。” 　　玄岁感叹。 　　程溪：“……” 　　她刚才听玄岁这么说，还以为他知道自己心法能拔除邪咒，故而也没有遮掩。 　　“邪咒处理是首席教的，他说我所修行的心法，适合处理这些邪诡之物。” 　　程溪面不改色编造个过得去的理由。 　　“不过若我正巧不在，师叔可还有备用方案？”程溪转移话题夹杂着好奇问。 　　“用你的人情请白首席。” 　　玄岁直白说。 　　“可首席已经闭关了，许师兄找我的时候，首席已离开北郊医馆。”程溪说。 　　“倒是凑巧。”玄岁偏头望向两具散发黑气的冰棺，语气散漫无奈地说：“若你不在白首席也闭关，那只能委屈玄同跟玄和再多躺一段时间了。” 　　经由玄岁解释，程溪才知道三人身中邪咒重伤不假，但三人之间早年修行过一种秘法。 　　这秘法可以过渡彼此伤势，只要秘法间的联系不断，三人几乎是同生共死。 　　玄岁也说若没有这个底牌在，他不会贸然前往雷云渡，眼下用重伤换取对方显露的狐狸尾巴，在他看来不亏。 　　“两位师叔身上的邪咒，现在可以拔除吗？”程溪征询，白晋闭关，她回北郊分馆也没事干，还不如呆在这提升心法。 　　玄岁一听，自是欣然应允。 　　玄岁先过渡一部分邪咒，由程溪清理之后，再继续过渡，一直到程溪治愈能量只剩三成。 　　程溪提出需要恢复才作罢。 　　“白首席闭关前，可曾为你安排去处？”玄岁关心问。 　　程溪手里握着极品灵石，摇头道：“首席说留观病区不适合我，至于去哪修行他没说具体地方。只道随我心意，但不能忘却医修本职。” 　　所谓医修本职，自然是为白晋那本病症医录添砖盖瓦，但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程溪必须要知道前面那数万页记录的都是哪些病症，并且熟记于心，才能确保接下来不会将重复的记录在册。 　　虽然白晋闭关，但程溪觉得他对自己的磨砺，非但没有结束，甚至更紧迫了！ 　　“你修行速度太快了，不妨考虑沉淀几年，待突破金丹期后再琢磨。”玄岁提议道。 　　如果没有应长庭当初所说的大乱将至，程溪还真有可能采纳这个提议，心无旁骛地好好沉淀几年。 　　但如今自是不能的。 　　程溪始终相信自己如今的努力，都是为将来遭遇的危险增添存活概率。 　　“师叔近些年有什么安排？”程溪换了个话题问。 　　“我么？既然是育苗堂的主事，行事自当担得起这个名头，只要我三人一日不倒下，这些人便越不过雷池半步！”玄岁正色道。 　　“这是为何？”程溪觉得玄岁三人在育苗堂的地位似乎与其他元婴期不同。 　　“我三人是堂主亲传。”玄岁说。 　　程溪秒懂，三位师叔这是正统的实权派啊！如无意外，待三人突破化神那日，估摸着还能往上晋升。 　　不过这些权势离程溪太远，她即便突破金丹期，也只是医馆里的一颗小卒子。 　　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一连七日。 　　程溪窝在万毒窟第九层除去修行就是帮忙拔除邪咒，三人份的邪咒非常顽强。 　　程溪与之拉锯七天才拔除一半，她心法种子的花瓣已经爆满，无法承载的多余能量被传输至远在天雾都的那朵种子。 　　程溪瞧着花瓣种子的长势，其中心位置已被淡蓝肉芽微微顶开，仿佛下一刻就会萌发。 　　不知能不能借这一回让心法突破。 　　“师叔，雷云渡的混乱镇压了吗？”程溪趁着恢复治愈能量，询问玄岁。 　　“没这么快，沼州盯雷云渡这块肉盯了很久，想让他们松口，需要彻彻底底打服才行。” 　　玄岁说罢，想了下道：“不过也快了，邪家一旦熄火，余下四家不足为虑。最晚明年金秋宴，会有一个交代。” 　　程溪想到混入沼州的裴游时等人，也不知他们如今进展如何。 　　程溪想来想去，发现还是沉睡的应长庭最让她挂心，待心法突破得找个机会回一趟山谷才行。 　　抱着这个念头。 　　程溪在万毒窟闭关直到五月出头，心法种子终于萌芽，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不论是治愈能量的储备，特殊能量的恢复亦或者花瓣上限，都有极大提升。 　　程溪细细感悟心法突破带来的变化，半晌后，她有些古怪地睁开双眸，手心呈现一根极细的蓝色丝线。 　　她尝试拉扯，这蓝色丝线虽然细小，却无比坚固，根本扯不断。 　　就在程溪钻研期间，玄岁来到第九层招呼道：“你才来育苗堂一个月，北郊分馆就派人催了十几回，不知情的还以为育苗堂将你怎么着了。” 　　程溪手中蓝色丝线逐渐虚化，被心法吸收，她站起身温声回应道：“前辈们许是担心我。” 　　“担心？小药，你自己可信？”玄岁轻笑，经过近一个月的调养，他气色已恢复大半。 　　“不太信。”程溪站起身，用灵力将蒲团清理后，收入储物袋，随意道：“不过我如今是北郊分馆弟子，总归要回去。” 　　“回去是要回去，有两个去处，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玄岁正色道：“雷云渡与陆州临近云州、神州交界的三角边陲，分馆的馆童子每五年都有一项重大考核，若白首席不出关，你躲不开这二选一。” 　　“本来三角边陲是明晴医馆新晋馆童子首年必去历练之地，那地方灵气贫瘠糅杂三州修士，常年因为地盘问题争执不休，十分混乱。” 　　“你若前往那里，恐怕会十分凶险。” 　　玄岁拧着眉头说：“雷云渡虽然也不怎么好，但等沼州熄火，你也能平稳度过三年。” 　　“三角边陲既是必去之地，为何我又能前往雷云渡？”程溪冷静询问。 　　三角边陲临近神州，除非迫不得已没有其余退路，否则她是决计不会去的。 　　开玩笑炼火宗派就在神州，她若过去，一招不慎不就相当于横跨十万里白送人炼魇吗！ 　　“这就需要劳烦九城主府了，你闭关期间，九城主府的赵小公子递拜帖与我谈过。” 　　玄岁轻咳一声道：“他得知白首席闭关，倒是有点担心你在医馆被其他人针对，尤其是太虚分馆那一派，特意问我有没有解决法子。” 　　程溪：“！” 　　我那一盒豪华百灵膏没白送！ 　　“待雷云渡的混乱平息，必然会有城主府插手此事。九城主府与雷家有旧，这差事落在他们手里的概率极大。” 　　玄岁分析道：“届时明晴医馆作为表示，需要派遣医师前往，这便是你的机会。你回北郊分馆前，先与赵小公子通个气。不然名单一下来，没有九城主府周旋，三角边陲你必去无疑。” 　　育苗堂虽凌驾于分馆之上，却没有资格插手分馆内务。甚至一旦玄岁过度关注，还有可能落人话柄。 　　尤其是新晋馆童子的历练，已经持续上千年。不论有什么理由，违令不从的馆童子就是原罪。 　　本来程溪之前因苗寂一事，跟太虚分馆就有过节，这一回玄岁三人又是因她缘故，伤势彻底好转。 　　她恐怕已经成为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她去三角边陲的人，绝不在少数。 　　暗流涌动啊…… 　　程溪在心里暗叹，除非她脱离明晴医馆，不，或者说除非她不参与任何势力，不与任何人交涉。 　　不然这种站队乃至利益层面的争夺，永远不会停歇。程溪不喜欢，但她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喜欢而放弃如今获得的资源与地位。 　　这是对自己，甚至对追随自己的生灵的不负责。 　　* 　　随玄岁离开万毒窟后，程溪去了趟浮生道场。她对赵稚的行踪了解不多，但浮生道场的人定然知晓。 　　程溪也算浮生道场老熟人，说明来意后，便被一群筑基期弟子邀请参与合围切磋。 　　赵稚短时间肯定过不来，程溪也有一个多月没活动手脚，对合围切磋欣然同意。 　　这种围剿式的切磋对默契度乃至危险直觉有很好的磨砺效果，为方便活动，程溪特意换了套上衣下裤的衣物。 　　“程道友，还请赐教。”庞大场地里，程溪被五位筑基后期弟子围住，为首的少年跃跃欲试道。 　　“我该请你们赐教才对。”程溪跨开步伐，灵识外放，轻松道：“动手吧。” 　　赵稚接到浮生道场的消息，一有空就命人驱使兽车匆忙赶来，彼时合围切磋已进行约五个时辰。 　　偌大的室内场地，赵稚刚将门拉开，一阵风声袭来他连忙后撤。站在廊下定睛一看发现是被逼到角落，雪缎飘荡的程溪。 　　“还没结束吧？我等你。”赵稚摆了摆手率先道。 　　本来打算中止的程溪闻言，朝赵稚点了下头继续爆锤围攻她的弟子。 　　赵稚站在门旁，津津有味看着被数名体武修弟子围攻的程溪大展身手。 　　合围切磋没有输赢，往往是等被合围的那人气力消耗，才算结束。 　　程溪所得的武道极术源禅，其传承有积累气力之效，她本身体魄耐力就高。配上这充沛气力，靠拳脚功夫以一打五还能不落下风。 　　一晃后半夜，切磋场地亮起墙灯。 　　“行了。”程溪把气力消耗后喊了声停，被累得够呛的十来位筑基后期弟子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去茶室歇会？”观战近四个时辰，一身湖蓝衣袍的赵稚笑说。 　　程溪颔首，“你再等我盏茶功夫。” 　　浮生道场不光有成百上千个修行场地，还有配套的茶室、静室、甚至是室内浴池。 　　程溪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一套新的樱白法衣，秀发被灵力烘干后用蝶蓝发带绑成马尾，将雪缎重新蒙在眼睛上，遮住那抹澄澈碧色。 　　程溪踏进茶室时，淡淡茶味已满室生香，她盘坐在赵稚对面，直白道：“玄岁师叔同我说了你找他一事。” 　　“你可有打算？”赵稚提起茶壶给她斟倒一杯灵茶，轻松问。 　　程溪如实将玄岁之前跟她说的二选一，又对赵稚说了一遍，最后补上自己的意思：“三角边陲我是绝对不会去的，又远又不适宜修行。” 　　“但你这边，能说得动吗？” 　　不去三角边陲，这就必须要有足够大的能量，才能往后拖延，程溪不确定赵稚的九城主府能否让分馆改变主意。 　　“这有什么难的，你可是九城主府的客卿。我只需说有非常紧要的事需要你帮忙，只要你逗留时间不超过五年，都能拖住。”赵稚肯定道。 　　有赵稚这话作保，程溪放下心来。比起三角边陲，缘仙城的修炼资源不知好上多少倍。 　　为防止一回北郊分馆就被赶去三角边陲，程溪跟赵稚约好时间后，她才动身赶往北郊。 　　宽敞兽车里，程溪身体靠着软榻闭目小憩，此事若成，那她跟九城主府算是彻底绑在一块。 　　到时免不了与其它城主府照面。 　　不过好在程溪只是个医修，不用像谋士那样动脑子，也不用像打手那般直面凶险。 　　有明晴医馆正式弟子与九城主府客卿双重身份加持，程溪在缘仙城里不说跻身上流，但炮灰的事，也绝对轮不上她。 　　总得来说，利大于弊。 　　这波不亏。 　　程溪回到北郊，天色刚亮。 　　她踏进医馆里，才刚穿过两侧医堂的街道，就被一位馆童子请到了薛宜春面前。 　　元婴中期的薛宜春是北郊分馆副手之一，专门管辖馆童子。 　　他见到程溪，脸上扬起温和的笑，“程小药，新晋馆童子有一个必去的历练场地，你可知晓是哪？” 　　程溪恭敬行礼后，语气平和道：“弟子不知。” 　　“你既不知，那就且仔细听着。免得到时候去了地方，两眼一抹黑。”薛宜春正色道。 　　程溪还没来得及应，一道男性嗓音从殿外传来，带着调侃，“三角边陲人尽皆知，平素可不见薛副手有这等闲心。” 　　“我担心薛副手贵人多忘事，擅自将医馆调遣令带了过来，免了薛副手跑一趟育苗堂的功夫，副手不会怪我吧？” 　　说话的男人同样是元婴中期，他着一身月白长袍，头戴玉冠，样貌出众，但一双丹凤眼却像鹰类般凶戾。 　　程溪抬眸看了眼又微微低头。“哈哈哈，怎会，凌副手心思灵巧，难怪能得副馆主青睐。”薛宜春笑着说：“我看看调遣令，若无问题，便给程小药过目签署吧。” 　　凌齐拿出卷轴抛给薛宜春，他就这样静站在一旁，周身气场却让人难以忽视。 　　程溪敛起眸中神色，无视凌齐，注意力集中在坐于矮桌后方的薛宜春身后。 　　调遣令被薛宜春摊开，他花费近百来息仔细看完后，收起放在矮桌旁。 　　在凌齐想要开口前，薛宜春率先朝程溪道：“这调遣令没问题，你过目以后，便将灵力留于末尾吧。” 　　“是。” 　　程溪应了声，见薛宜春没有抛过来，她非常自然地走近矮桌，伸手将这份调遣令拿起。 　　她正准备打开调遣令，动作却忽地一顿。凌齐眸子一眯，立即就猜到少女想要拖延时间。 　　“前往三角边陲的灵舟已经准备就绪，辰时一刻出发。在这之前你若不看完，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凌齐带着笑意道。 　　眼下离辰时一刻只剩不足两刻钟。 　　“弟子正准备看，只是副手的注视太强烈，让弟子难以静心。”程溪语气平静说罢，打开调遣令。 　　凌齐见状，强自压下心中不喜，虎视眈眈盯着少女一举一动。 　　这份医馆调遣令一旦签署，就必须要执行。但凡违背轻则惩戒，重则逐出医馆。 　　程溪把上面条例都记下以后，双手拉扯似是好奇打量，结果本该结实无比的卷轴，直接被撕成两半。 　　凌齐眸子瞪大，人都傻了。 　　调遣令所用材质就连元婴修士都撕不开，他把东西弄来时，分明检查过数遍。 　　怎会，怎么会！ 　　“我没用什么力道呀，副手拿来的调遣令是真的吗？怎么犹如山寨伪劣品？”程溪娇软声线满是无辜。 　　“你休要胡说！”凌齐气急反驳，“调遣令自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为何未用力道就撕烂了？”程溪乖巧请教。 　　薛宜春适时沉下脸，拿过撕烂的调遣令毫不客气甩到凌齐脚边，愤怒呵斥道：“凌齐，你好大胆子，竟连我都敢糊弄！” 第103章 医堂 　　饶是凌齐活了几百年, 也未曾遭遇过今日之事，他忍不住捡起被撕裂的调遣令，用灵识认真查看。 　　之前的无坚不摧, 而今在他手里不过稍稍施加灵力，便化为粉末。这哪里是调遣令, 分明是废纸！ 　　可凌齐得到此物时, 特意辨识过真伪，的的确确有医馆正印, 他施过力道都未能破坏。 　　并且此物落到他手里，就未曾遗失也没有第二个人经手, 平白无故怎么会…… 　　凌齐思索片刻忽地将目光落在薛宜春身上，他还没开口，薛宜春便嘲讽道：“凌齐，你难不成以为是我调换不成？你从头到尾，可曾见我动用过丝毫灵力。” 　　凌齐语塞。 　　薛宜春检查不过几十息，他全程看在眼里，且不提调换，就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程溪低眉顺眼坐在一侧，余光静看凌齐憋着满腔怒意气愤又迷惑的样子。 　　凌齐明知这调遣令肯定被人使了手脚, 可他思来想去始终弄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没有调遣令, 强压少女前往三角边陲一事，自然泡了汤。他哪怕想要施压, 薛宜春绝不会坐视不理。 　　“哼——” 　　凌齐脸色青红交加, 仔细打量殿内两人却瞧不出异常，最终恼怒冷哼，重重拂袖而去。 　　“你呀，怎么还把东西撕了。若是留着, 我还借此发难，好好教训教训凌齐。”薛宜春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毫无责怪之意。 　　薛宜春既然这么说，程溪就知凌齐已经走远，她不再拘束，抬起脑袋如实道：“调遣令既是从育苗堂弄来的，若是彻查下去，不论真假总归会引起议论。” 　　薛宜春本以为小姑娘撕毁调遣令只是想拖延时间，好让九城主府的人赶来。 　　但他没想到小姑娘在行动前，已经意识到调遣令的来龙去脉，并且出于保护玄岁等人的意图，选择撕毁。 　　“白首席说你心思灵巧，看来并无虚言。”薛宜春目露欣赏，心情舒畅道。 　　“也是多亏了师叔提醒，才让弟子知晓调遣令有问题。”程溪谦虚道。 　　“噢？我何时提醒过你了？” 　　薛宜春笑道，“我分明还帮你检查了一遍，说是真的。虽然你只要输入灵力，必会察觉异常，但我记得你当时并无签署的意思。” 　　“白首席心情洒脱，常年盘踞留观病区，与其他医师关系平平。但弟子之前跟随在首席身边，常听他提起薛师叔您。” 　　程溪如实道：“我一回分馆师叔便派人将弟子带来，紧接着凌副手来势汹汹。若师叔与凌副手是一伙，又何必出动两人，大费周折。” 　　“若是一伙，检查调遣令的行为，总归有些多此一举。师叔若是中立派两不相帮，自弟子回分馆，只需晚那么片刻也无人置喙。” 　　“故此，弟子推断师叔定然是帮着我的，手撕调遣令虽有所考虑，但也是抱着大胆尝试的想法。” 　　薛宜春听少女有条不紊的分析，脸上不由浮现满意之色，舒坦夸道：“年纪不大，倒是聪慧机灵，九城主府这回是捡着宝了。” 　　他话一落，程溪还未开口，殿外便有一位金丹期馆童子手捧拜帖走进来，说是九城主府来拜访。 　　“请人进来吧。”薛宜春道。 　　“是。” 　　金丹期馆童子低头应下，退出大殿。 　　不过盏茶时间，包括赵稚在内，一行人衣着锦贵器宇轩昂，行走间处处体现大势力的大气与身居高位的威严。 　　“薛副手。” 　　为首的元婴后期男人主动朝薛宜春拱手行礼，薛宜春站起身，程溪也乖巧站起。 　　由薛宜春回话，她跟着行礼。 　　赵稚难得端起城主府小公子的架子，神色淡然，矜持间又带点小傲意，偏生举手投足格外有教养。 　　随着几人落座，有馆童子奉茶进来。 　　程溪没有单独的宴桌，她坐在薛宜春旁边，内敛安静，听几位元婴修士有来有往的交谈。 　　一轮灵茶饮罢，九城主府的人方才提起府上有要事，需要将挂名客卿的程溪暂留在九城主府上，并递出正式文书。 　　薛宜春接过这份正式文书，翻开查看之后，面带笑意道：“小药得九城主看重，是她的荣幸。只是医馆新晋馆童子，前五年内必须要外出历练一趟。” 　　拿出文书的锦贵男子立即表示这件要事只需两三年就可解决，到时候会让程溪回归北郊分馆。 　　虽然在座众人对此事早就心知肚明，但明面上公事公办，却还是要再交个底的。 　　谈话中途，薛宜春在正式文书上增添几行字，言明特殊情况，分馆弟子需在三年后回归分馆，他交由九城主府的人过目。 　　对方点头同意，薛宜春才盖上印章。 　　自今日起的三年内，程溪便算半个九城主府的人。医馆对她的任何安排，均需要通过九城主府同意，方可执行。 　　程溪拜别薛宜春，才与赵稚坐上前往九城主府的兽车，没有长辈盯着，赵稚原形毕露朝程溪眨眼，“我方才是不是很有气势。” 　　“确实有气势，不过礼教没少学吧？”程溪点头说。 　　赵稚回想起小时候的经历，神色扭曲一瞬，身体后仰瘫在座椅上，抱怨道：“可别提了，光是府上的修士名单，我便挑灯研读了近五个通宵。” 　　程溪实在想象不出九城主府的人得多到什么程度，才会连研读名单都需要花费五个通宵。 　　随着兽车抵达缘仙城浮生城区，一直留意兽车外景色的程溪发现前面有一条河域。 　　通往对岸的宽桥附近，有身着盔甲的金丹后期城卫镇守，程溪望向赵稚，有些疑惑：“这座桥梁为何会有城卫镇守？” 　　“因为过了桥就是九城主府的地界啊。”赵稚比程溪更觉奇怪，“你平日来浮生城区，难道还不知道九城主府在哪？” 　　程溪：“？？？” 　　“浮生城区那么大，我又没有闲逛的兴趣，不知道也很正常吧……”程溪有点心虚。 　　她看着兽车过桥后，宽敞干净的街区，两侧的建筑风格非常统一。 　　“小药，你可知自己这种行为，很伤人心。”赵稚言语间带着强烈谴责道：“你认识我这么久，竟连我家在哪都不知道。” 　　“你又没带我来过这里，再说我最初是跟你交朋友，又是跟你身后的九城主府交朋友。”程溪理直气壮道。 　　即便是去年金秋宴，赵稚带她办理客卿手续的地方，都只是九城主府对外的办事处。 　　当时程溪还以为那就是城主府，之后再去领取好几个月的客卿俸禄，才得知并不是。 　　赵稚所有酝酿悉数卡在喉咙，吞吐不得被噎得俊脸涨红，他沉默半晌后轻轻放下，小声说：“那你如今晓得了吧。” 　　“嗯。” 　　程溪注意力全集中在这座宛如小型城池的城主府，随意应了声。 　　眼见少女面朝车窗外未曾回过头，赵稚有些看不过去，嘀咕道：“你也就初来才觉得新鲜，等在这里呆的久了就会觉得也就那样。” 　　“嗯，你说的有道理。” 　　程溪嘴上应着，仍看得津津有味。赵稚是看腻了，她觉得可新鲜。 　　赵稚：“……” 　　“兽车不适合看风景，你想看城主府，我带你去乘云轿。”赵稚果断道。 　　赵稚觉得程小药在城主府人生地不熟，自己作为她唯一的好朋友，得多加照看才行。 　　“云轿？” 　　程溪回过头神色好奇。 　　“你随我去就看看就知晓是什么东西了。”赵稚让车夫换个方向。 　　兽车行驶约半刻钟抵达目的地，程溪跟着赵稚踏下兽车，发现这里是一座灵兽园。 　　所谓云轿，便是由翼类灵兽充当拉车，飞行在空中的一种轿子。 　　程溪坐在景观亭外观的云轿上，于高空俯瞰整座城主府。她发现兽车经过的铺子街，仅是九城主府的冰山一角。 　　于高处眺望，依稀能看见山脉与城墙，远处还有高阁与角塔。这比旁人想象中的奢壕，还要更奢壕。 　　修仙界顶尖势力，程溪如今才勉强有点真实感。 　　这可太气派了。 　　云轿一逛就是两个时辰，虽然不能进入赵稚所说的前庭，但也让人一饱眼福。 　　从云轿下来，程溪忍不住多瞅了两眼灵兽园，赵稚以为她好奇，解释道：“你若养了灵兽，外出不宜携带，可以寄养在灵兽园，这里有专门的灵兽师负责照料。” 　　“需要花灵石吗？”程溪咳了声问。 　　“这得看你身份，你是客卿医师，每个月能有三天免费寄养权限。即便超出时间，所需的寄养费也不会太贵，还是相当划算的。”赵稚说。 　　“嗯，你的灵宠都是怎么安置的？”程溪好奇问了句。 　　“我灵宠有专门的灵兽园，就建在云上宫里面。你若好奇，有空我带你去瞧瞧。”赵稚随意道。 　　根据赵稚的说法，城主府地界分不同区域，铺子街是专用于培养新人的地方。 　　城墙内的前庭才是正经的九城主府范围，在赵稚带领下，穿过城门阵法，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这里的灵气，比明晴医馆还要更磅礴，是程溪辗转许多城池以来，灵气最浓郁的场所。 　　一入城，街道两旁的建筑不再那么密集，往来的修士大多都是金丹期，在街上步行的元婴期也不在少数。 　　“你是医师，没有任务的时候，只需待在医堂里。对了，若想知道缘仙城的新鲜事，你可以在谛听阁买旬报。”赵稚指着不远处一座兽类外形的建筑，对程溪说。 　　程溪颔首表示知晓，同时在心里盘算着等抵达医堂，要找人好好了解一下九城主府才行。 　　步行近半个时辰。 　　赵稚带着程溪越走越偏，带人抵达一座竹山的半山腰，他指着跟农家小院似的建筑对程溪说：“这儿就是你的医堂啦。” 　　程溪差点裂开：“？” 　　她就没见过比眼前这座建筑还要敷衍的医堂，即便是兴山镇的回春堂，那面积也比这儿大啊！ 　　但很快，程溪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我的？”程溪视线透过雪缎落在赵稚身上，有所猜测，又不敢确定。 　　“没错，你的。除了你这一座，前庭的医堂还有三处，都有化神医师坐镇。” 　　赵稚瞧着少女，直白道：“你身份特殊，不会长久待在城主府内。若给你太大的住宅，其他人大概率会找你麻烦。” 　　“将你安置在那些医堂里也不好，他们派系风气太重，并不重视医道交流，还喜欢对新人呼来唤去，我猜想你不会喜欢。” 　　“这地方小是小了点，但位置偏僻安静，竹山下面有条大灵脉。宅子的静室还刻有聚灵阵，修行条件放眼整个前庭都属于上乘，住你一人并不拥挤。” 　　赵稚不过寥寥几句解释，程溪却从他言行中感受到了真挚，她脸上浮现愉悦笑意，“谢谢，这地方我很喜欢。” 　　赵稚嘴角一咧，心情格外雀跃，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样东西，递给程溪道：“这是前庭的通行令，还有医堂文书，这个音螺可以联络我。” 　　赵稚说罢看了眼天色，已近昏黄，他熄了详细介绍的想法，遗憾道：“我要去一趟云上宫向几位长辈道谢，待有空我再来看你。” 　　“好。” 　　程溪颔首应下。 　　她目送赵稚离开后踏进篱笆小院，这里的建筑只有三间，主屋与左右两间侧屋。 　　主屋的占地面积其实不小，将近两百来个平方。但习惯了修仙界的恢弘大气，程溪把三个屋子全转一圈才逐渐适应。 　　正如赵稚所说，这地方虽然小，但该有的客堂、茶室、静室、书房都有。 　　并且静室的修炼体验，绝对是程溪迄今为止体验过最佳的。那雾化的浓郁灵气，别说资质上乘效率翻倍。 　　就是放一头猪，在静室里待个十年八年，也能突破筑基期，踏上修仙途。 　　“别人的起跑线啊……” 　　程溪盘坐在静室的蒲团上，感受着灵气不断往体内钻，不由地轻声感慨。 　　有这么好的修炼场地，程溪注意力很快放到自己的修行上。平日炼化灵石里的灵气，想要达到境界上的饱和至少需要八个时辰。 　　但以这座设有聚灵阵的静室灵气浓度，程溪一番尝试，发现饱和只需要三个时辰。 　　后半夜，程溪从饱和状态脱离，眸子微睁。以前她以为筑基期以后难饱和，是因为上限太高。 　　但眼下看来，分明就是修炼场地等级不够啊！ 　　这么好的修炼场地，不把每一个时辰用在刀刃上，未免太过浪费。 　　怀揣着这个念头，程溪拿出制作百灵膏的辅助药材，开始制作豪华版百灵膏。 　　静室灵气足够充盈，程溪恢复治愈能量的效率也大幅增长。往常需要三个时辰填满，现在只用一个时辰。 　　程溪：这体验，是真的爽！ 　　豪华版百灵膏因治愈能量份量多的缘故，可以存放很久。不像稀释版，隔一个月就没什么效果了。 　　程溪一旦沉浸在某件事情当中，旺盛的热情能让她长久不眠。 　　连续爆肝七天七夜后，因修行天天饱和的缘故，短期内的提升超过隐藏阈值。 　　程溪惊奇发觉自己若再修行下去，有害无益。她只能意犹未尽地回主屋的卧室，补个觉。 　　次日清晨。 　　程溪被屋外‘笃笃笃’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眸子，精神抖擞地离开舒适床榻。 　　卧房窗户正好临着篱笆小院，程溪整理秀发时，用灵力推开窗户，注意到院外的两位青年。 　　因角度缘故，两人并未看见她。 　　程溪从主屋出来，着湖青衣衫的金丹期青年率先开口，语气还算礼貌：“你便是新医堂的医师？” 　　“嗯。”程溪应了声，目光打量两人，发现他们的站姿不对，似乎是腿骨受了伤。 　　“来就医？”程溪问。 　　“对。” 　　青年微微抿唇，低声道：“我们二人这个月的贡献点还未发放，但伤在腿骨。若不尽快处理恐会留下暗伤，能否请你暂且通融一下。” 　　“先进来吧，我看看伤口。” 　　程溪语气平和道，她这几天光顾着闭关，还没来得及打探前庭的种种常识与规矩。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有些拘谨地踏进篱笆小院。程溪本想招呼两人坐，结果发现院子里连石凳都没有。 　　程溪：“……” 　　好在两间侧屋里面有桌椅，程溪直接搬了一套摆在院子里，示意两人坐。 　　对上两人未来得及收敛的怪异目光，程溪坐在圆桌旁的凳子，手臂搭在桌上随意道：“你们的伤处理起来要不了多久，裤腿提一下，我看看。” 　　两人磨磨蹭蹭把受伤的那条小腿裤腿扯起，呈现肿胀青紫的外伤。 　　程溪拿出一根银线，屈指一弹绑在青紫外伤上，左手将银线绷直，另一只手的手指搭在银线上。 　　“腿骨碎了，还刺到了腿筋。其余的没什么，把碎骨弄出来再服两帖药就行了。” 　　程溪轻描淡写道，这种伤势在她接触的疑难杂症中，简单地让她想打哈欠。 　　“你们自己弄还是我来？”程溪问。 　　“自己，弄？” 　　两人有点懵，下意识看了眼肿得老高的小腿，面露难色，“直接破开血肉吗？会不会伤到其它血管经脉？” 　　程溪眨了眨眼，差点忘了不是谁都像裴游时那样，伤得多了，还能自己处理伤口。 　　“不必了，我来吧。”程溪说罢，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锋利的银色小刀。 　　她在留观病区时，偶尔也会动动刀子，切除一些碎骨或者腐烂器脏。 　　修士有灵识与灵力配合，在精确度上，与仪器一般的精准并且更加灵活。 　　程溪刚下刀，金丹期青年嘴里下意识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剧烈颤抖。 　　要不是程溪及时收刀，他腿部血管怕是留不住了，程溪下意识皱眉，语气平静道：“不想废掉整条腿，就忍着点别乱动。” 　　“是，请您继续。” 　　青年双手握拳，忍着痛道。 　　程溪动作很快，约莫盏茶时间已经把修士碎裂的腿骨挑出来，并给他撒上止血药粉。 　　如法炮制解决完另一位的伤势，程溪用灵力擦拭小刀上的血迹，秀眉微皱道：“报酬就不必了，我有些事想要问你们。” 　　“医师尽管开口，若有我二人知晓的，必知无不答，言无不尽。”青年认真道。 　　程溪满意点头，把方才处理伤势期间积攒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 　　程溪问，两人回答，两人伤势在止血药粉与金丹期的愈合作用下，约莫半个时辰已结痂。 　　交谈持续近一个时辰，两人才一瘸一拐地离开。程溪拿出赵稚之前给的医堂文书，仔细研读。 　　半刻钟后。 　　程溪收起文书长叹：“亏大了！” 　　城主府在册名单，不含最低等的仆役与侍从，都有二十来万人。在这里，贡献点才是硬通货币。 　　一个贡献点能换取十块上品灵石，程溪直到查看医堂文书，才发现自己身为最小的堂主，每个月居然也有十万贡献点俸禄。 　　并且作为最低等的堂主，她可以雇佣四个仆役，两个侍从。按照市场价，每月支出只需一千多贡献点。 　　“贡献点可以从其他人身上获取，医师诊断虽然有治疗价，但售卖药包却可以自拟价。” 　　程溪脑子里顿时冒出一堆赚取贡献点的小妙招，贡献点在前庭可以兑换任何资源，并且在铺子街也能当灵石用。 　　别的且不提，仙露完全就是白嫖贡献点啊！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免费获取木傀儡的口粮吗！？ 　　不过前庭里藏龙卧虎，不光有化神境医师，更强者也有，程溪蠢蠢欲动的念头逐渐平息。 　　这事，需要跟赵稚商量才行。 　　程溪拿出赵稚之前给的音螺，此物可以将声音传递到另一个雕刻同源阵法的音螺里。交流非常方便，造价也非常昂贵。 　　“赵稚？”程溪用灵力激活，尝试性地对紫色音螺说话。 　　隔了约莫几十息，音螺自带回荡音效，带来赵稚的回应：“我在，聚宴，怎么了？” 　　“我的小医堂开张了，我打算请几个打杂的，你觉得如何？”程溪精神抖擞道。 　　又过去几十息，赵稚才回话：“可以，不过堂主，通常是元婴境，你要注意点。” 　　“好。” 　　程溪清楚赵稚所说的注意是指什么，毕竟她这个小堂主完全是靠赵稚背景所得。 　　一旦她把小医堂的名号打出去，其他人肯定不会服气，但他们就算不服气又能如何。 　　城主府内私斗是重罪，只要不动武，其它的程溪还真不带虚的。毕竟她要靠山有靠山，要实力有实力。 　　尤其是在另外三座医堂的黑心衬托下，程溪觉得自己的医堂生意肯定会很红火。 　　心里有了大致规划，程溪执行能力非常强，她首先拿着医堂文书去了趟前庭的事务大殿，打算领取堂主令牌。 　　然而第一步程溪惨遭滑铁卢，事务大殿的修士非常认真地表示她并不是彻头彻尾的九城主府修士，所以堂主的待遇，她不能享受。 　　程溪：“……” 　　“行吧，没关系，这十万贡献点没有就没有。那我还能享受堂主的其它待遇，例如挑选打杂的，以及用医术赚取贡献点吗？” 　　程溪很快收拾好遗憾，问起正事。 　　“你的医术，如何？” 　　事务大殿的修士忍不住问。 　　“我出自明晴医馆，还曾追随医馆首席修行，元婴境界且不提。但筑基期乃至金丹期的伤势不论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有八成把握。” 　　程溪自信道，同时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明晴医馆北郊分馆的标识非常醒目。 　　“你真是明晴医馆的啊！我听闻第一医馆的弟子只当客卿，从未有另投它门的例子，你是如何进入九城主府的？”接待程溪的修士见到身份令牌，格外惊讶。 　　“这个嘛，过程比较复杂。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问赵小公子。”程溪温声说。 　　接待修士尴尬笑了笑，得知程溪背景后，态度好了很多，为她解释道：“除了不能获得十万贡献点，其它的堂主权利，不会受禁锢。” 　　“那就好。”程溪满意点头。 　　事务大殿的效率很快，随着能记录、转移贡献点的令牌到手，程溪托事务大殿的修士帮忙宣传宣传，自己则折返竹山。 　　本来应该花贡献点雇佣仆役跟侍从的，奈何贡献点俸禄泡汤，程溪琢磨着只能先亲力亲为一段时间。 　　在伤者上门前，程溪的日常就是饱和修炼、制作豪华百灵膏、坐在屋檐下的阶梯上看白晋给的病症医录。 　　一连三天过去。 　　程溪终于迎来第二批伤者，第一批伤者自然是三天前那两个因贫穷找来这里的青年。 　　“咳，咳咳。器脏受伤，你这里需要多少贡献点才能治好？”结伴前来的三人里，其中一位金丹期青年问。 　　程溪收起病症医录，唇角浮现温和笑意，“不贵，你们这种轻伤，只需要二十贡献点，从我这里买一块黑药膏就能痊愈。” 　　“黑药膏要是不好使，我赔你们三倍！”在三人质疑前，程溪又道。 　　程溪此话一出，三人哪怕再有顾虑，也打算先试试效果再说。 　　相较于另外三座医堂动辄七八十、上百贡献点的医治费用，二十贡献点已经算得上格外物廉价美。 　　三人点头答应后，程溪用令牌与他们转移贡献点，才拿出三块药味熏人的黑色药膏。 　　“别看它品相不好，但效果杠杠的。”程溪认真道。 　　这药味神似现代的中药，光是闻着就让人心生抗拒。但为了治疗伤势，三人还是面容扭曲地将其吃进肚子里。 　　“……好苦。” 　　“呕——” 　　“呕，呕——” 　　吃完以后，有两人受不住苦味，干呕出声。呕着呕着，忽然吐出一大口发黑的胸腔淤血。 　　“你们静修两日，不要牵扯器脏，伤势自会痊愈。对了，走之前记得帮我把这些血迹清理了。”程溪察觉三人气息通畅许多，丢下这句话折身回到屋檐下。 　　这黑药膏又苦又熏人，但效果是真的不错。三人察觉到器脏的细微好转，高兴道完谢，把院子清理一遍才离开。 　　许是三人回去大肆安利了一番，第二日程溪睡醒以后打开主屋房门，被院外等待的几十个人惊到了。 　　这些人大多是金丹期，少数筑基期。 　　伤势方面，程溪兴致勃勃看了几个以后，心中不免生出高射丨炮打蚊子，高处不胜寒之感。 　　“轻微骨折算什么，你但凡看看正骨类的书籍，自己扭一下不就省下十贡献点了？” 　　“就这伤口，撒在止血药好好休养就行了啊，为什么要来找我。” 　　“别问，喝就是了。” 　　“吃。” 　　“喝。” 　　到最后，程溪不再说话，见到伤者要么递黑药膏，要么给仙露，再不行就拿出手术刀。 　　就没有这三样搞不定的伤势。 　　把人打发走以后，程溪带上堂主令牌特意跑一趟杂役堂，以每人每个月一百贡献点的‘高价’，雇佣了两位炼气后期打杂的。 　　程溪带着仆役回到竹山的小医堂，她这一去一回也就个把时辰，又有五位伤者前来求医。 　　程溪打发两个仆役把两间侧屋里的家具收拾一遍，其中一间给她们休息，另一间则用来当药房。 　　黑药膏跟仙露太单一也太容易暴露，程溪必须得开发点不易察觉的创收方式，药汤就挺不错。 　　有新雇佣的小青跟小竹，看火完全可以交给她们，程溪只需要炼化融合药材。 　　程溪：当甩手掌柜，就很舒服。 　　临近傍晚，程溪踏进静室里，刚坐下就听到屋外小青在招呼：“堂主，有人来求医啦。” 　　看在贡献点份上，程溪出去约盏茶时间，处理完伤者又回到静室。 　　半刻钟后。 　　“堂主，堂主！又有人来求医了！”小青大呼小叫。 　　程溪被迫中断修炼，深吸一口气。 　　她走出主屋，解决完伤者后，把年纪不大的小青跟小竹叫到跟前，认真叮嘱：“去院外立个牌子，酉时以后，谁来我都不见，让他们等到辰时。” 　　“好的堂主！”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又有些犹豫问：“堂主，那我们呢？” 　　“你们要么睡觉要么修炼，我不需要伺候。”程溪随和道。 　　“多谢堂主，堂主人真好！” 　　两个小姑娘一听晚上不用干活，还能免费享受这里的灵气用于修炼，都格外激动。 　　“把牌子立好，就早些休息吧。”程溪交代完，又回到主屋里。 　　经由她的叮嘱，两人当晚都未再呼唤，程溪松了口气，注意力放在全方位的饱和修行上。 　　程溪的小医堂医术好、收费便宜、效率还高，在痊愈修士的自来水安利下，前来求医的伤者一天比一天多。 　　终于有一天，这个只有一位医师，且医师还是个筑基中期的小医堂，惊动了前庭三座大医堂。 　　“你若想要贡献点，同我说就是了，堂主的十万贡献点难道他们还敢不给吗？” 　　主屋厅堂里，赵稚瞧着好不容易有点闲暇的程溪，很是困惑，“他们一个人才几十贡献点，有时候少的只算十点，你怎么还趣味十足？” 　　“城主府里这么安全，他们就是想受重伤也难啊，伤势不同要价不同。再者反正不影响我修行，就当打发时间了。”程溪哂笑道。 　　虽然单个伤者支付的贡献点不多，但架不住薄利多销以及连带销售。自从雇佣两个打杂的仆役后，每天哪怕只忙白天，程溪也能收割近七千贡献点。 　　折算一下七万上品灵石，也就赵稚瞧不上这点资源。程溪每天晚上修炼完，查看自己堂主令牌里不断增加的贡献点，幸福感爆棚的好吗！ 　　关键是她这七万赚到手里，不影响修炼，甚至还有空制作豪华版百灵膏，简直白给。 　　“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外出一趟了。”赵稚见少女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勉强，提了句。 　　“嗯，怎么？”程溪笑了下，调侃道：“你难道还担心我无聊不成？” 　　赵稚：“……” 　　起初他确实有点担心，毕竟城主府人生地不熟，结果他这趟过来，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程小药比他预料的还更适应。 　　就在两人闲聊时，篱笆院外忽然传来喧闹的争执声，似乎是因为午间小歇的问题。“我出去看看。”程溪起身说。 　　赵稚一个人呆着也觉得无聊，索性跟上她，想看看具体出了什么事。 　　“都说了午时一刻至三刻堂主要小憩，你们要看病等三刻之后再进来。”小青拦着院门，不让人进来。 　　“笑话，另外三个医堂从来都是有伤者就医治，还从未有过让伤者等待的先例。这医堂铺子不大，架子倒是要上天啊！”样貌削瘦的青年冷嘲道。 　　“那你倒是让另外三个医堂医治啊，来这里找堂主做什么？”小青反呛道。 　　猛地被炼气期如此落面子，金丹期青年勃然大怒，手掌一扬，“不过炼气期……” 　　“你胆敢碰她一下试试，人若是伤着一丁半点，你且看戒律堂听不听你解释！”程溪冷声道。 　　一听戒律堂，金丹青年瞬间回过神，后背渗出一身冷汗。前庭禁制私斗，他即便要教训人，这么明晃晃属实不智。 　　“程堂主……” 　　金丹期青年还未说完，程溪不耐打断：“你这病症我治不好，你还是回三大医堂看看吧。” 　　青年：“？” 　　“程堂主，你什么意思？”连番被怼，青年心头窝火，语气阴沉道。 　　“没什么，就是不治心思不正之辈。”从青年不守规矩起，程溪就对他全无好感。 　　听他张口闭口都是三大医堂，程溪要还不清楚他屁股向着那边，这脑子算是白长。 　　程溪并不是个委曲求全的性子，但有些时候若势不如人，她权衡后亦会战术性退让。 　　当然，退让的前提是势不如人，而眼下显然不属于势不如人范围。 　　青年许是也没想到这靠关系当上的小小堂主，口气居然这么狂妄，他胸腔剧烈起伏后，语气阴冷：“程堂主，你不过一介新人，确定要与三大医堂为敌？” 　　“为敌？这又是从何说起？” 　　程溪轻笑道：“我这人听不懂弯弯绕绕，你不妨直说，要是不涉及原则，我倒是可以改改。” 　　金丹青年闻言，心气稍顺，开始就程溪这个小医堂低廉的治疗价格提出改进方案。 　　一言以蔽之就是：程溪的要价必须与三大医堂一致，不服从就是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的后果很严重！ 　　“前庭可有定下规矩，说医师医治伤者，不得高于多少贡献点，不得低于多少贡献点？” 　　程溪语气淡然，“若是没有这些规矩，三大医堂难不成是在……替前庭立规矩？” 　　“你休要胡说，三大医堂何时定过这种规矩，只是伤者伤势耗时、耗药材又耗精力，本就值这个定价。”金丹青年连忙反驳。 　　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承认三大医堂替前庭立规矩，这可是逾矩！ 　　“既然治疗定价是根据耗时、耗药材、耗精力而定，我定价比三大医堂低廉，是否表明我比他们还是要稍稍，优秀那么一些？”程溪慢条斯理说。 　　原本在院外等待的伤者，纷纷面露恍然：她说的好有道理啊！ 　　金丹期青年意识到自己被绕了进去，他脸色一沉，眼看说不过去又不能动手，他气咻咻地离开。 　　“…我总觉得，有些话你是特意说给我听。”站在院子里的赵稚旁观全程，慢吞吞开口。 　　“对啊。”程溪坦然承认。 　　赵稚：“……” 　　“你看三大医堂居然这么嚣张，于前庭发展有害无益，合该好好敲打。”程溪积极撺掇道。 　　赵稚：该死，她说的好有道理！ 　　“我要是敲打他们，有好处吗？”赵稚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朝程溪伸手，“你上回给我的玉盒，被秋见小姨要去了。” 　　“我再送你一盒！”程溪阔绰道。 　　嗨呀，这玩意她多得是。 　　赵稚矜持点头，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日，据前来治疗的伤者说，云上宫下了令，要整顿前庭欺上瞒下，阴奉阳违的现象。 　　而三大医堂首当其冲。 　　程溪：……，佩服，佩服！只能说上位者要搞谁，找个万金油借口就能立即开涮。 　　赵稚这效率杠杠的。 　　程溪这小医堂算上两个杂役也才三人，自然不存在相关现象。她舒坦过了一段白天治病，晚上修炼的清闲日子。 　　直到六月刚冒头，赵稚来了。 　　“喏，上回答应给你的。”程溪把装着豪华版百灵膏的玉盒拿出来，递给赵稚。 　　赵稚看也不看收起玉盒，瞧着程溪斟酌道：“我这回接了个任务。” 　　“嗯？”程溪背脊挺直。 　　“同雷云渡有几分关联。”赵稚说。 第104章 时疫 　　去年十二月末陆州几个大势力商讨出前往雷云渡镇压混乱的修士名单, 距今已过去六个月。 　　玄岁三人四月份重伤归来，程溪那时得知沼州正与镇压修士僵持，而眼下已是六月。 　　赵稚乍然提起他接的任务与雷云渡有关, 程溪不免有些好奇雷云渡如今现状，看着他问：“雷云渡如今什么情况？” 　　“打倒是不常打了, 在谈判。”赵稚对这方面的消息非常灵通, 轻松道。 　　“谈判？”程溪越发好奇。 　　“是啊，沼州离雷云渡很近, 远水难解近渴，光靠武力镇压不是明智之举。”赵稚伸手端起身侧的茶盏, 下意识抿了一口。 　　寡淡的茶水入喉，赵稚鼓了鼓嘴艰难咽下，不着痕迹将茶盏又放回原位，接着说：“为免战乱不休，所以眼下在商谈休战公约的具体条例。” 　　“也就是说，陆州很有可能还得给沼州一笔资源？”程溪推测道。 　　赵稚点头，“没错。” 　　程溪想了想，谈判乃是利益拉锯，尤其是这种州域与州域之间的谈判, 谁也不愿意退步太多。 　　她估计谈判得耗很久。 　　“若谈成, 这笔资源大家一起出？”程溪好奇问。 　　“九城主府会出大头，其余大势力会意思意思出点, 到时雷云渡将划入九城主府的管辖范围。” 　　赵稚解释道, “不过这些事，是接下来数年的努力方向，眼下还只是起个头。” 　　“嗯，你说的与雷云渡相关的任务是？”程溪满足好奇心后, 问起赵稚说的任务。 　　他是九城主府的嫡出，接的任务自然与普通修士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不论什么任务，他都是绝对的话事者，随行哪怕有元婴，也得听他号令。 　　赵稚从锦贵的云青袖子里拿出一份纹路精致的地图，抛给坐在对面凳椅的程溪，随意道：“你瞧瞧上面的春芳坞。” 　　程溪将卷轴外形的地图摊开，上面地形是以俯瞰视角记录，沼州、雷云渡、内海以及周边支流，精确度极高。 　　赵稚所说的春芳坞位于雷云渡以南约三百里地，被数几条河域支流环绕，形成独特的河岛地貌，其中有几条支流还接壤沼州地界。 　　“春芳坞于河岛一类，已算得上格外庞大，又毗邻海域。那里的修士大多是渔民，以捕捞养殖为生。” 　　在程溪过目地图期间，赵稚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掌心托起半边脸颊瞧着她，语气悠闲。 　　“但近两个月来，春芳坞犯了时疫病，已经有不少修士传染，症状是表皮糜烂瘙痒不止。我这回过去，就是要解决春芳坞的时疫病。” 　　程溪闻言，目光集中在雷云渡与沼州的支流上。时疫往往是由尸体堆积腐烂后形成的疫源，有非常强的传染性，但致死率并不高。 　　雷云渡混乱自去年九月起，就有所征兆，几个月过去，没有及时处理的尸体生出疫源，也不算奇怪。 　　“是其他人染上了时疫，带回春芳坞的？”程溪盯着春芳坞的地势，其位处上游，所以水源传染可能性很低。 　　“这个还不好说，春芳坞的文书里没有考察来源，只道时疫病肆虐，医师不足，难以抵御。” 　　赵稚摇头道：“并且第一例时疫病是三月发现，当时春芳坞的医师迅速做了隔离处理，并由坞主传播消息让其他渔民注意，若有时疫特征尽早与他人隔绝。” 　　“但此举并无效果，不出三个月，时疫病大肆传播。而今据不完全统计，春芳坞感染时疫的修士已有十来万人。” 　　时疫病致死率不高，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死人，尤其是目前春芳坞聚集十多万感染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程溪唯一一次接触类似时疫的病，是在瘟城，那里的瘟气比时疫更难缠。程溪等人直至借助灵舟的传送阵离开，也未彻底清理。 　　赵稚瞧着少女，科普道：“其实时疫在春芳坞，并不是首次爆发。光近十年来的记录，春芳坞的时疫就爆发了六次。我这回过去，想试试看能不能溯源。” 　　“府上有擅长平息时疫的医师，小药你要不要一块去见识见识？” 　　赵稚开口邀请。 　　反复爆发的时疫绝对有源头在作祟，而时疫等于心法口粮，程溪内心权衡后，痛快点头：“可以，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到时候我来接你。”赵稚愉快道。 　　“行。”程溪颔首目送他离开，抓紧时间处理在院外等待的伤者。 　　随着天色入夜，小医堂不再接收伤者，篱笆院里飘荡的药香经久不散，程溪正准备回静室。 　　仆役小青从药房里跑出来，连忙道：“堂主，药房的药材不太够了。” 　　“嗯，还剩多少？” 　　程溪站在檐下，询问小青。 　　“还剩不到一百来副，可能明天就要没了。”小青微微低头，恭敬道。 　　两天后出发前往春芳坞，光是一趟来回就需要十来天，更别说治疗时疫还需时间。 　　程溪想了下对这段时间兢兢业业的小青说：“小竹呢，你喊她过来。” 　　“噢，好！” 　　小青虽然疑惑，但服从性极佳地应下，跑回药房里把同伴叫到程溪跟前。 　　“我过两天出一趟远门，医堂要暂时歇业。你们把令牌拿出来，我先将这个月的贡献点结算给你们。”程溪温声道。 　　两位少女既惊诧又不舍。 　　堂主的小医堂绝对是她们待过最舒服的地方，不光灵气充沛，晚上还有属于她们自己的时间！ 　　“堂主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我跟小竹姐之后还能再来帮忙吗？”小青递出令牌，不舍问。 　　“最快也要月余，若我回来，定会再找你们过来帮忙。”程溪接过令牌将贡献点划给两人，笑着说。 　　两个小姑娘都是手脚勤快又踏实的人，程溪用惯了也不喜欢换人。 　　起初商谈月俸是每人一百贡献点，程溪各给了两百，把两人高兴坏了。 　　程溪回到静室里，瞧着令牌里将近七万贡献点，折算就是七十万上品灵石。 　　算上城主府与任家的客卿俸禄，还有供应给万家显露，程溪一个月也能入账近两百万上品灵石。 　　“等春芳坞的时疫处理好，得找个时间回一趟山谷，看看灵舟还要不要其它材料。”程溪心下暗忖。 　　程溪在没什么背景的同阶里，敛金也算格外厉害的存在。但她这两年来的资源，全部砸在灵舟上。 　　好在眼下已经熬出头。 　　当晚，程溪修炼完把注意力集中在黑药膏的制作上，这就是稀释版百灵膏，只是外形与百灵膏截然不同。 　　即便赵稚瞧见，也猜不出两者的主材料一致。 　　第二日，程溪让小青把医堂歇业、各种药膏仙露折价出售的消息挂在院外木牌上。仙露与黑药膏都有时效，程溪把有效期与折扣价标注明确，让伤者自行选择要不要准备一份。 　　程溪这坦率行为，收获了一大堆好感度，由于价格不贵，且一个月的有效期也不算太短。 　　仙露与黑药膏的售卖非常火爆。 　　整个白天，程溪这篱笆小院的热闹就没停过。直到日薄西山完成最后一位伤者的生意，她温声遣散两位仆役。 　　小青与小竹早就收拾好东西，沿着山坡小路，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竹山。 　　热闹大半个月的竹山重归寂静，因两位仆役还未筑基，不能辟谷，每逢傍晚就会生火做饭。 　　程溪看着生活气息十足的小院，能放在屋子里的她都收了起来。而后用堂主令牌，将这座院落阵法激活，动身前往前庭外的铺子街。 　　往常程溪每日营收的贡献点在几千之数，唯独今日破了万，并且还是一鼓作气冲上三万点。 　　折算下就相当于一天营收三十万上品灵石，仙露跟黑药膏能卖得如此高价，最主要还是因为城主府的封闭性。 　　前庭的仆役与侍从轻易不得外出，在这里只认贡献点，这就让众人忽视了灵石在外界的价值。 　　而贡献点只要一朝没有被兑换成灵石，城主府都相当于在开空头支票。 　　也只有程溪这种身份特殊不受城主府管辖，对灵石价值有深切认知，并且具有强烈渴求的人，才能薅到城主府的羊毛。 　　铺子街能用贡献点结算，并且这里的资源绝对称得上物廉价美。程溪找到灵木行，把堂主令牌里的所有贡献点全部兑换成罕见灵木。 　　程溪得了五节罕见灵木，并剩两千多贡献点。 　　她把这贡献点又拿去购置黑药膏的配料药材，花得最后只剩下几十贡献点方才心满意足回竹山。 　　与赵稚约定好的日子一到，程溪大清早就在主屋檐下，边翻看病症医录边等赵稚。 　　临近正午时，赵稚匆忙赶来，呼吸喘急道：“可是久等了？本来该早些出发的，但中途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程溪收起病症医录，随意问了句。 　　“以往负责清理春芳坞时疫的那位医师突然闭关，余下几位水准平平，小药，你对时疫可有经验？”赵稚俊俏眉宇带着焦急问。 　　程溪雪缎下的眸子看着赵稚眨了眨，轻笑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来？” 　　“灵舟准备就绪，城主府给春芳坞传递的文书上说好了支援人手会在六月初七抵达。而今已是六月初二，再不走就要赶不上约定时间，这有损九城主府颜面。” 　　赵稚没有隐瞒道：“原本那位医师闭关，我还担心了下，但随同的占星阁客卿占卜星象后，说是我这批人手足以应对时疫。” 　　“我想来想去，其他医师且就不提，若说变数，小药倒是更加符合。” 　　占星阁。 　　这是程溪第二次听到这个势力名。 　　“我对疫病确实有办法，不过我们这回是去清理疫病，为何会有占星阁的人？”程溪好奇问。 　　“有办法就好，边走边说。”赵稚脸上一喜，连忙招呼道。 　　程溪淡定跟上，途中经由赵稚解释，程溪才知晓大势力外出办事，尤其是不可控因素过多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让占星师随同。 　　春芳坞离雷云渡太近，谁也保不准这疫病有没有可能是沼州修士布下的陷阱，想要暗算城主府的人。 　　这时候，一位道行深厚的占星师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是凶是吉，占星师的预测往往都很准确。 　　兽车厢里，程溪平和问：“占星师的预测，真的万无一失吗？” 　　赵稚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认真想了想道：“占卜只是将冥冥中的命运摆在明面上，但命运是持续变化的。兴许这一刻钟占卜出来的是凶，可占卜过后若出现有利的变数，便会扭转为吉数。” 　　“不过占星师在趋利避害上，还是很占便宜。带上一个占星师，至少大灾大难能避免。”赵稚笑着说。 　　程溪面露莞尔，同时心下渐松。 　　她对占星师有点阴影，因为《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裴游时料理完苗家，招惹到炼火宗派。他每回遇险，少不得占星师在其中作祟。 　　而占星师里最活跃的，莫过于一位名叫九千岁的，此人背景甚至不弱于赵稚。 　　气运光环上，九千岁不如楼西州。 　　但他趋利避害的光环，直接拉满，跟裴游时周旋近百年，才在炼火宗派末路时，险败一招被斩杀。 　　“你说的那位占星阁客卿叫什么名字？”程溪随意问了句。 　　“他啊，九千岁。”赵稚说。 　　“噗——” 　　程溪喝到一半的灵茶险些喷出来，好在她及时憋住，强行吞下，咳嗽了好几声。 　　“你认得九千岁？”赵稚意外问。 　　“也不算认得，但我听朋友说他格外喜净。有一回宴会上的餐具被一位仙子素手碰了下，他得知后不光扔了餐具，听闻手都搓红了。” 　　程溪很快镇定下来道：“我当时就在想，他若是接触浑身糜烂的伤者，估计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赵稚闻言，咧嘴一笑道：“这事我当时在场呀，就前两年的金秋宴。因为这事，平日大家私下都唤九千岁绰号净净。” 　　“而且小药你这个假设不成立，自那回金秋宴后，他就酷爱占卜。就连下了雨前方有没有淤泥，都要算一算，你逮不到他。” 　　赵稚语气颇为遗憾，他其实也很想看净净面对皮肤糜烂伤者的表情会是怎样。 　　程溪：“……” 　　怎么感觉这个九千岁跟百年后擅长背后阴人，一副幕后大boss气场的反派，有点不大一样？ 　　程溪认真捋了捋当前的时间线。 　　以西岭山脉的灵境作为基准，程溪认真回想小说内容，如果小说剧情不变，裴游时将在二十多年后，与炼火宗派初次对上。 　　但眼下小说剧情因为她这个变数，已经变得稀巴烂。裴游时还会不会与炼火宗派正面对上，还是两说。 　　程溪忽而想到应长庭所提及的大乱，至少在《登顶仙途》这本小说完结前，修仙界都没有出现过大乱。 　　不过这只是表象，毕竟小说里也没有出现过应长庭这位来历不明，实力强横的至强者。 　　程溪跟赵稚通过阵法抵达灵舟停靠点，登上九城主府的私人灵舟。 　　这座灵舟跟程溪上回从青赤城回来的灵舟又有所不同，她的舱房在二楼，同样备有聚灵阵，虽灵气稍弱于竹山的医堂。 　　但也属于格外奢壕的配置，即便是明晴医馆的灵舟，也没这么磅礴的灵气。 　　程溪：九城主府真大气，呜呜呜！ 　　“叩叩——” 　　就在程溪享受贵妃榻柔软清凉的垫子时，舱房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伴随一道清澈嗓音，“程医师，舟上正在备至宴席，公子请您赴宴。” 　　“知道了，马上就来。”程溪脸蛋埋在丝滑柔软的枕头里，闷声说。 　　舱房外熄了声。 　　这回前往春芳坞是为处理时疫，程溪方才又答应赵稚说有办法，她于情于理都该跟接下来共处的同伴碰个面。 　　想到灵舟上的九千岁，程溪略作思索，心里有底后打开舱房门本要去赴宴，结果被门外静候的侍女吓了一跳。 　　“小侍为程医师引路。”这位筑基初期侍女言语恭敬道。 　　程溪略作吸气，点了下头跟上。 　　宴席设在灵舟一楼，舱厅布设雅致，十来张膳桌已经备好，赵稚正在舱厅外的茶亭里听下属汇报。 　　程溪看了眼只有侍从在忙碌的舱厅，沿着外侧通道走近灵舟甲板上的茶亭。 　　“小药，你过来看看。” 　　赵稚见到程溪，手里握着一枚玉简招呼道：“春芳坞那边递来了时疫的最新进展。” 　　程溪踏进茶亭里，盘坐在软垫上，她伸手接过赵稚给的玉简，一旁侍从立即为她添置温热的碧青色灵茶。 　　“这几日时疫传染地极快，以往用来隔离时疫的地方，已经人满为患。” 　　赵稚拧着眉头道：“以往石医师清理时疫，是从药汤下手，但那药方很是复杂，金丹期都难以炼化。” 　　“且这回中招的修士太多，若按药汤之法，光是药材消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们需换个方法。” 　　赵稚看着少女，认真道。 　　程溪将玉简里的内容看完，目前感染时疫的修士已超三十万，正如赵稚所说，用药汤费时费力还伤资源。 　　“办法我倒是有，又快，又省事，还不贵。”程溪想到以前接触过的清瘟药方，最重要的几种药材她都记在脑海里。 　　瘟病与疫病极为相似，这清瘟药方对疫病且不提绝对克制，但效果也不会太弱。 　　“什么办法？”赵稚追问。 　　“我知晓一种清瘟药方熬成药汤，辅以我的医术，以降雨的方式抑制时疫。而后粗熬药汤，服用三五轮，定然能够祛除时疫。” 　　程溪不疾不徐道：“这是我的法子，我有九成把握能够祛除。如果其他医师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先试试他们的。” 　　清瘟药方也罢，药汤也好，这些都是辅助，程溪最大的底牌是治愈能量。 　　但这个她不会摆在台面上说。 　　其他元婴医师哪怕再半吊子，也当知晓光靠药汤降雨，想要抑制时疫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程溪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打算一开始就执行自己的方案，她本意也只是让赵稚安心。 　　“清瘟药方囊括哪些药材？” 　　赵稚询问，“我让他们提前准备，务必确保在灵舟抵达春芳坞前，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 　　程溪闻言，将具体药材记录在宣纸上，递给赵稚，“就上面这些，按比例，耗不了多少灵石的。” 　　“才这么点？够用吗？” 　　赵稚认真看完药方，抬眸问程溪。 　　程溪：“……” 　　她这已经是翻倍后的份量了啊，别说应对三十万修士，就是五十万，都能解决。 　　要是再省省，六十万也可以处理。 　　这批药材若采购起来，少数也要近千万上品灵石。 　　“我预估的是五十万感染修士的份量，你若觉得不够，可以依据这份比例再多采购些。” 　　程溪把决定权交给赵稚。 　　“行。” 　　赵稚收起药方。 　　灵舟于上万米高空行驶，当天色暗下来，灯火通明舱厅里的宴席也拉开序幕。 　　囊括程溪在内，总计十七张膳桌，她视线环顾舱厅，几乎每人身边都有侍女。 　　唯独对面第三张膳桌，着星白长袍佩星冠的俊秀少年独身一人，格外显眼。他下颌微扬，狭长双眸半遮半掩，矜傲之意言溢于表。 　　这反派居然还挺嫩，年纪看起来不大，但修为已是金丹后期，比楼西州与裴游时境界都要高。 　　察觉一道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九千岁视线微移，望向对面倒数稳坐第二张膳桌，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 　　这场宴席里，要说同辈，只有赵稚、九千岁以及这位少女，想到昨日的占卜，九千岁半遮半掩的眸子微抬，神色淡然。 　　程溪察觉九千岁回望的视线，她淡粉唇色微抿着浮现一个淡笑以作招呼，而后收回目光。 　　赵稚年纪不过二十，但对宴席上的氛围把控力极强。在他寥寥几句下，原本不太相熟的众人，很快找到感兴趣的话题。 　　经由赵稚介绍，程溪才知晓九千岁师从占星阁主，她端起侍女斟倒的果酿酒，微抿一口，神色未变。 　　“程姑娘曾追随明晴医馆白首席修行，此次春芳坞时疫，你可有高见？”众人聊着聊着，一位元婴中期医师把话题带到程溪身上。 　　这场宴席，除程溪、赵稚、九千岁外，其余皆是元婴修士。程溪端着酒盏的手臂一顿，望向询问的元婴医师，语气平和不卑不亢道：“高见算不上，但确实有点想法。” 　　“喔？愿闻其详。” 　　这位元婴医师和善道：“说实话春芳坞张某不是第一次去，但像这次这般严重的时疫。近数十年来，只此一桩。” 　　另外几位医师颔首附和，各抒己见。 　　这次去春芳坞是办正事，故而这些元婴期里，大多都是医师。 　　程溪认真听完几人的看法，无外乎感染修士太多、时疫强势，短期内无法彻底清理，同时高额的资源花销也是一大问题。 　　“在下所修心法，得首席指点，倒是在时疫上成效卓然。”程溪慢条斯理道。 　　几位元婴医师闻言，席间罕见静了一瞬，要知道时疫在病症里，属于偏门。大多医师对心法千挑万选，竭力避开这种偏门，就是担心碰上伤者医不得。 　　谁料这位小姑娘，却专修此道。 　　“……若有能克制时疫的医术，倒是个大转机。”先前那位张医师心下一松，追问道：“程姑娘可有具体的祛除方案？” 　　“有。” 　　程溪应了声，余光看了眼坐在首位将宴席尽收眼底，唇角笑意温润，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赵稚。 　　赵稚境界不高，但以他这等家世背景，除非九城主府死只剩下他，不然轮不上他战斗。 　　程溪压下心中思绪，把自己的方案言简意赅说了遍，在座医师神色各不相同，无外乎惊奇与讶异。 　　半晌后，张医师舒畅大笑道：“看来这回，我等几人要为程姑娘当陪衬了。” 　　“老话说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程姑娘的方案已经非常完善，若能解决春芳坞此次的时疫，我等陪衬又有何不可？” 　　“道兄所言极是。” 　　另外几位元婴医师纷纷附和，对程溪的方案给予高度赞同与配合。 　　程溪之前还有点担心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能服众，眼下看来，倒是她多虑。 　　这些元婴医师看得都格外通透，也没有小地方元婴医师的强者傲意。 　　有了应对时疫的靠谱方案，灵膳还美味，这场宴席大家吃得格外舒畅，就连程溪也多喝了几杯果酿酒。 　　时间悄然流逝。 　　程溪不胜酒量，成为第一个倒在身旁女侍怀里的，赵稚见状，遣女侍将人扶回舱房，好生照看。 　　程溪没彻底喝醉，但意识已经飘了。 　　她余光留意到众人膳桌上剩不少的灵膳，忽地叹了声：“可惜了！” 　　“什么可惜？” 　　赵稚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好奇问。 　　程溪突然站直身体，婉拒侍女的搀扶，她走近赵稚，伸手在腰间的锦袋里掏了掏，把一条懵逼的小黑龙丢到赵稚怀里。 　　“溪池跟着我太可怜了，饿了一个多月。赵稚，我们是好朋友，我的灵宠就是你的灵宠，你记得帮我喂喂啊……” 　　程溪说罢，身形一晃，被亦步亦趋的侍女连忙扶住，她大半重量压在侍女身上，心满意足道：“走，回去。” 　　赵稚低头，视线与怀里小黑龙墨绿豆子似的眼睛对上，他嘴角一抽。凭借这十来年的素养克制，才勉强忍住没有崩坏脸上表情。 　　饕餮胃灵宠！好你个程小药！ 　　想到之前被化名燕逍的程溪在擂台上揍了一顿，赵稚深吸一口气，把这小黑龙揣进衣袖里，打算把眼下应付过去再去找她算账。 　　一夜好眠。 　　程溪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床榻上，她下意识伸手摁了摁轻微胀痛的太阳穴。 　　随着意识彻底清醒，这胀痛也消弭得无影无踪，想到昨晚对赵稚说的话，程溪轻嘶一声。 　　她之前还想着找个好机会向赵稚坦白，没想到酒醉壮人胆，她还是把龙溪池丢给了赵稚。 　　程溪掐算时辰，眼下已是上午，赵稚应当已经起了，她走下床榻略作收拾，离开舱房。 　　赵稚的舱房也在二楼，略有不同的是他的住所是个大套间，程溪被侍女引领穿过院落回廊，才见到建造在竹林下方，坐于茶亭里的赵稚。龙溪池察觉程溪的气息，立即离开茶亭钻进她袖子里，暗搓搓传音道：“燕逍，我尽职尽责在吃灵膳，没有搭理过他！” 　　“燕逍。” 　　赵稚脸上带着灿烂笑意盯着程溪。 　　程溪：“……” 　　“之前东郊那次碰面，真的只是巧合。”程溪慢吞吞说。 　　“我知道。” 　　赵稚手指轻点茶几，虽然被戏耍让他有些郁闷，但程溪的伪装竟能瞒过府邸的化神境，这让他格外好奇：“你是如何办到的？” 　　“之前在秘境得了一张化形符，有近半年时效。当时为避开姬鸾青与苗家，便用上了。”程溪滴水不漏道。 　　赵稚知晓腾挪大阵一事，并且程溪披着燕逍马甲出现的时机，也正是这段时间。 　　“幸亏你有这个底牌，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姬鸾青时常出入占星阁，如今看来她那时应该是在寻找你的踪迹。”赵稚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赵稚没有多问。在程溪踏进茶亭时，他轻哼了声，“就算你有理由，但欺骗就是欺骗，我可还没原谅你。” 　　“之前是我不对。”程溪识趣拿出两个玉盒，认真道：“这可是首席精心制作的百灵膏，自此一家，我保证往后再也不骗你了。” 　　赵稚余光瞅了瞅茶几上的玉盒，声线愉悦应下，“你最好记得今日所说，要再敢骗我，程小药你就完蛋了。” 　　“放心，绝对不骗。” 　　程溪轻快道，骗人是不可能骗的，但涉及原则以及重大秘密的善意伪装，怎么能叫骗呢！ 　　从缘仙城抵达春芳坞，便是乘坐灵舟也要五日路程，因清理时疫的方案已经定下，除去出发当天的宴席，其余时间那些医师大多都在静修。 　　程溪对九千岁比较在意，若说苗家仅仅是跟炼火宗派搭上线，那九千岁背后势力直接就是炼火宗派。 　　除非炼火宗派选择放弃人炼魇，不然程溪与炼火宗派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冲突。 　　在这种前提下，九千岁就相当于潜在敌人，程溪站在灵舟二楼的瞭望台，俯瞰灵舟下方的景色。 　　“你在等我。”一道低暗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言语满是确信与笃定。 　　“没错。” 　　程溪转身望向着星白衣袍的矜傲少年，痛快颔首：“我很好奇，九千岁找我何事。” 　　遭到先发制人的九千岁：“？” 　　少年俊秀脸庞的矜傲神色有那么一瞬破功，他怔了怔，才将半遮半掩的眸子彻底睁开，注视眼前少女。 　　“……我夜占星象，发觉有一遭劫难在春芳坞，是由变数引起。” 　　九千岁说话很重视言语韵脚，让人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他看着少女道：“你就是变数。” 　　“所以呢？” 　　程溪唇角微扬道，“你欲如何？” 　　“不如何。”九千岁眼皮重新耷拉，半遮半掩就像还未睡醒，他转身离开。 　　若程溪思维迟钝，她可能不会在意九千岁这种说话方式，但偏偏她知晓的情报很多。 　　九千岁的劫难是由她引起？ 　　程溪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一个人名：裴游时！ 　　[但裴游时跟九千岁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成为九千岁的劫难，难道是其他人？] 　　[据传九千岁身份特殊，会不会已经有人盯上了他，就等着他现身。] 　　[此次春芳坞九千岁与我同行，那些人隐藏在春芳坞，想要靠近我而后对付九千岁……] 　　船舱过道里，少年眸子轻闭，双手虚捧着。数不尽的浩瀚星辰在他手心运转，为他带来空灵声音。 　　这些，赫然就是程溪脑海所想！ 　　就在少年专注期间，忽地一个湿滑触感在他脸颊碰了下，还带着丝丝粘液。 　　九千岁心神巨震，星辰消散，他猛地睁开双眸。只见方才还待在瞭望台的少女，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神似蜥蜴之物，朝他笑了笑。 　　“放心，溪池只是舔了舔你的脸，并没有碰其它地方。它之前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总得来说还是很爱干净的，你应该……” 　　程溪话还未说完，九千岁脸上表情崩裂，胃酸顷刻涌上喉咙，他脸颊鼓了鼓，风度尽失拔腿就跑。 　　“呸呸——” 　　龙溪池嫌弃地往地上吐口水，瞧这人类的反应，它还嫌弃他呢！ 　　“干得不错，等回去让赵稚给你加餐。”程溪夸了一句龙溪池，心情舒爽地把它收回锦袋里。 　　程溪能知晓九千岁这门秘术，还多亏了《登顶仙途》这本小说，虽然九千岁占卜之术很强，但他屡次都能避开裴游时的针对。 　　久而之久裴游时生了疑心，他最终能击杀九千岁，正是用这种思绪误导的方式，将他引入陷阱。 　　如今的九千岁并不算老练，程溪在瞭望台上与他交谈，听到韵脚十足的语气时就觉得不对。 　　如今看来，那韵脚应当就是他施展秘术的先决条件，更具体的特征，还需要在接下来慢慢尝试。 　　但想来九千岁这回冷不防吃了这么大亏，短时间应该不会想见到她了。 　　程溪：唉，真遗憾呀。 　　正如程溪所预料的这般，接下来两日九千岁不曾出现在灵舟任何地方。就连赵稚去找他，都碰了壁。 　　“奇怪，九千岁平时虽然不常说话，将也没有把自己闷在舱房里的习惯啊。”茶亭里，赵稚满脸郁闷，看着程溪问：“小药，这几日你可曾见过他？” 　　“见过，我可能知道原因。” 　　程溪深深叹息一声道：“溪池顽皮，舔了下他脸颊，估计他这两天，在洗脸吧。” 　　赵稚听完，握着杯盏的手一松，幸好程溪眼疾手快帮他接住才没有将灵茶洒出来。 　　“你说，那条黑皮蜥蜴，舔了，净净的脸？！”赵稚瞪大眸子重复。 　　“嗯。”程溪满脸自责地点头，“唉，都怪我没有看住溪池。我本来想向他道歉，但他闭门不出我也没办法啊。” 　　赵稚看着程溪的眼神逐渐怪异，慢吞吞道：“小药，你如今说的都是真的？真是小蜥蜴不小心舔了他？” 　　“真的，但并非不小心，它就是故意的。”程溪面不改色道。 　　“嘶……” 　　赵稚震惊到了，说实话他这个圈子里，想要整蛊九千岁的同伴不少，但没有一人成功。 　　没想到啊，程溪与九千岁才刚照面，就办到他们绞尽脑汁都没办成的事。 　　赵稚：就很厉害！ 　　“咳，这几日你先别去找他了，让他先冷静会。”虽然钦佩，但赵稚明面上还是要以和为贵，温声叮嘱道。 　　“灵舟即将抵达春芳坞，我可没时间找他。”程溪随意道。 　　若不是这回九千岁先试探，程溪也不会一上来就下一剂猛料，想来短时间内九千岁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初七，上午。 　　九城主府的灵舟抵达春芳坞，程溪俯瞰下方四面环水的地形，从上方看，春芳坞就像巨大的碧绿‘龟壳’。 　　随着灵舟开始下降高度，这‘龟壳’开始越来越大，上方的各色建筑也变得清晰起来。 　　当灵舟顺利停靠，春芳坞的坞主早已带着一大批下属，候在峰顶。 　　赵稚是九城主府的代表，他走在最前方，程溪居中，九千岁并未现身。 　　“客套话就不必了，先带医师们去看看感染时疫的那批修士。”赵稚率先开口。 　　春芳坞的坞主闻言，神色一松，亲自为众人引路，并在途中告知近几日的时疫变化。 　　“传染时疫的修士已逾四十万，原本的隔离地太小根本容纳不下，又离主坞太近。一旦时疫蔓延情况只会更加危急，我只好遣人将他们统一隔绝在金泽副岛。” 　　“这段时间时疫聚集，愈演愈烈，已经扩散至整个金泽副岛，目前已有数百人因时疫而死。” 　　“临近金泽副岛的夏蝉镇修士已紧急撤离，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金泽副岛，赵公子您……”春芳坞坞主瞧着筑基初期的赵稚，欲言又止。 　　“我不过去。” 　　赵稚自然不需要以身涉险，他身体微侧望向后方的程溪，语气熟稔温和问：“你觉得此地时疫如何？” 　　春芳坞主闻言，视线落在这位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筑基中期少女身上，对赵稚放着一堆元婴医师不问，反而问一个姑娘感到十分费解。 第105章 刺杀 　　程溪抬眸打量前往金泽副岛的这条长街, 时疫虽暂未大范围扩散至此，但附近空气已显出几分灰沉。 　　时疫不成气候时，需人与人接触才能传染。但一旦形成疫气, 便防不胜防。 　　而今春芳坞的时疫已经初成气候，正如春芳坞主所说, 再不加以控制, 情况只会越发严重。 　　对于春芳坞这数百万修士的体量，目前的四十万感染修士, 还只是一小部分。 　　“我进去看看，药汤可以着手熬制。”留意到众人目光, 程溪对赵稚回应道。 　　“时疫强势，普通灵力罩只能支撑盏茶时间，且金泽副岛在护岛大阵内，这，不便御空啊……” 　　春芳坞主见其他人都未反驳这位筑基中期少女的话，他只得提醒道。 　　“你身上没有御空令？” 　　赵稚望着春芳坞主，淡声问。 　　“有，但这回感染时疫的修士里有人身怀御空令。眼下为防止时疫扩散，旧的御空令已全部作罢, 新的还在赶制, 至少还需两日。”春芳坞主硬着头皮道。 　　程溪语气平和道：“无碍，这点时疫对我没影响, 我去去就回。” 　　话已至此, 春芳坞主哪怕再好奇，也只得摁耐下来。目送少女娇小玲珑的背影，在空荡长街渐行渐远。 　　“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些药材，都运送过来, 就在此地临时扎营。”赵稚雷厉风行下达命令。 　　春芳坞主心知其中要害，连连点头。 　　程溪行走的这条长街约有五里地，长街尽头是一座桥梁，桥对面的金泽副岛上空灰雾浓郁，时疫张扬。 　　程溪本想上桥，却被阵法阻挡。 　　她心法已在自行运转，这些时疫比不上当初瘟城的气候，但于筑基期乃至炼气期修士来说，仍是一场灾难。 　　“救命，救命啊……” 　　“呜呜呜呜，救救我们，求你让坞主救救我们，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被困在金泽副岛，一直关注桥对岸动静的时疫病人见到程溪，纷纷从建筑里跑出来，哭天喊地。 　　时疫是一种从表皮开始糜烂瘙痒，直至深入血肉器脏的传染病。这些修士披头散发，外露的皮肤已经糜烂发红，更甚者脸上生出脓疮肿得占据半边脸。一个接一个的修士冲上桥梁，试图向程溪求助。有些被时疫侵蚀，体质孱弱的修士被挤得摔倒在一旁，无人搀扶。 　　“我乃缘仙城医师，此次前来正是为解决时疫。疫病以死而食，借此强盛！” 　　程溪注视众人，字句清晰，娇软声线中气十足道：“你们若想坚持到时疫被祛除，就尽量不要再让人死去。时疫强盛，于你们有害无益！” 　　缘仙城。 　　只要是有灵舟停靠的聚集地，无人不知缘仙城，这可是一顶一的大城池。 　　被死亡威胁，情绪濒临崩溃的时疫病人听到程溪这番话，瞬间沸腾起来。 　　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有些意志坚强的修士谨记程溪话中内容，朝摔在地上时疫病人伸出援手，将人扶到建筑里。 　　“金泽副岛里面情况如何？”程溪隔着一条小河问这些时疫病人。 　　“不好，不好，死了一大片。” 　　“最里面还有阵法，是最先感染时疫的。好几万人，死了好多，好多人。” 　　“除了那里面，外面也死了人。” 　　“死人加起来，得有上万人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程溪眉头紧皱，她沉声道：“春芳坞主说只死了几百人。” 　　她不信这个数据，但也没想到实际死亡人数比明面上的数目更让人胆战心惊。 　　“怎么可能只有几百人，我们被隔离在这里，里面就已经关了人，一地都是尸体。”一个脸颊糜烂的时疫病人连忙摇头。 　　程溪心下微沉，告别这些时疫病人，赶回长街另一头。她离开不过一刻钟，街道两旁的建筑已被拆去，建上最简单的营堡。 　　已有淡淡药香从营堡里飘溢而出。 　　程溪见到营堡外的春芳坞主，主动朝他走近，开门见山道：“金泽副岛的地图以及困阵通行令牌给我，我希望是将所有情况都标识清楚的地图。” 　　被一个筑基中期这么不客气地对待，久居高位的春芳坞主心生不喜，赵稚听到动静恰好从营堡里出来。 　　“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此次春芳坞的时疫能不能解决，全看程医师如何处理。她治不好，自有九城主府降罪，但不配合，春芳坞主你当知晓后果。” 　　赵稚轻飘飘道。 　　春芳坞主心脏猛地一跳，别看他在春芳坞地位极高，但若放在藏龙卧虎的城主府，他可算不上什么。 　　他没料到一位筑基中期，在九城主府的地位居然这么高，连赵公子都礼待三分。 　　春芳坞主的心中不愉尽数抛掉，拿出金泽副岛的阵法通行令，语气和煦道：“此是通行令牌，至于地图还请程医师稍等盏茶时间，在下自当奉上最为详细的地图。” 　　程溪收下通行令牌，随意应了声，她目光落在赵稚身上，正色问：“我需要大量药汤，人手够吗？” 　　“除此次一同前来的医师外，春芳坞主已下令召集本土医师。”赵稚温声说。 　　尽其所能，自然不存在人手够不够这个问题，即便不够，也没办法。 　　程溪轻轻颔首，拿出一个平时装仙露的小瓶子递给赵稚。此物虽外形小，但内有乾坤，能装非常多的液体。 　　“第一批药汤熬成，装在这里面让人给我。时疫不压制只会愈演愈烈，如今必须分秒必争。”程溪认真说。 　　“好。” 　　见少女干劲十足，赵稚轻笑应下。 　　药汤熬制期间，程溪拿出另一个小瓶子，抽取治愈能量撒入其中。她留下三成治愈能量，手握灵石抓紧恢复。 　　一个时辰后。 　　第一批熬成的药汤由九城主府的侍女送到程溪手里，一同送来的还有金泽副岛详细地图。 　　程溪收起两样东西，起身踏出营堡。 　　前往金泽副岛途中，程溪手握地图边看边走，春芳坞时常爆发时疫。 　　以往的时疫有的刚冒头就被医师合力剿灭，有的扩散至千人，丢进隔离区也会被慢慢磨去。 　　唯独这次，时疫自三月起，本来只是零星半点，众人都没当回事。但到四月中旬，时疫开始爆发。 　　每一天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同时出现时疫症状，这些人在被隔离前，已经与不少修士有接触。 　　四月末，感染时疫的修士被隔离在金泽副岛，接下来，春芳坞的重心全部集中在筛选时疫修士上。 　　凡查到感染者就丢进金泽副岛，试图用隔离来抑制时疫。但每天强制筛查后，第二天又会冒出新的感染者，就仿佛时疫早已经覆盖整个春芳坞。 　　察觉这回时疫不同寻常的春芳坞主，不得不向九城主府求助。程溪看着地图一侧标注的数字，目前感染修士，远不止春芳坞主所说的四十万。 　　正确的数字应该是五十七万。 　　“呼……” 　　程溪心情沉重地呼了口气，五十七万，相当于整个兴山镇的人口了。 　　要说面积，金泽副岛还没兴山镇大，这五十七万人挤在这里面，谁也不知绝境下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程溪想到这个，步伐一顿。 　　她下意识回过头，一位气场犹如出鞘利剑，却又悄无声息的元婴中期黑衣修士正跟随在她身后。 　　“赵公子命下属保护您。” 　　这位元婴中期修士低头恭敬道。 　　程溪刚才就在想要不要找人陪同，没想到赵稚安排得还挺周全，她脸上浮现笑意，颔首道：“劳烦了。” 　　有元婴护卫跟着，程溪放心抵达金泽副岛，她激活阵法通行令后，初踏岛内，被各种混杂气体熏得呼吸一窒。 　　这个味，实在太冲了！！ 　　因没有御空令，程溪的出现立即引起这些时疫病人的注意，他们冲出建筑，激动无比。 　　若不是程溪身后有元婴护卫作为威慑，他们估计能用身体把程溪给埋了。 　　即使不能靠近，他们言语与目光不甘示弱地在程溪面前刷着存在感，恨不得立即脱离这座人间囚笼。 　　“时疫首要处理的是源头，不然只是饮鸩止渴。我要去一趟岛屿中心，劳烦诸位让一让。” 　　程溪礼貌说罢，身后的元婴威压适时覆盖众人，这些时疫病人大多都是筑基期，境界压制让他们连头颅都难以抬起，更别说继续阻拦程溪的路。 　　程溪畅通无阻抵达金泽副岛中心，这里的疫气已经很强烈。无人收殓的尸体已经巨人化，散发着尸体腐烂的恶臭。 　　但这里，还不是疫气最浓郁之地。 　　程溪拿出一块豪华版百灵膏抛给身后的元婴护卫，温声道：“此物能抵御疫气，你自行服用。” 　　元婴护卫接过东西，点头应下。 　　程溪拿出地图对比地形后，前往隔离第一批修士的地方，这里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尸体，满地都是尸体。 　　这里的灰黑疫气铺天盖地，隐隐有朝瘟气进化的迹象。一旦化作瘟气，仅凭程溪一人纵使有心法，也难以对抗。 　　虽说此次还有五位随同的元婴医师，但这些医师跟明晴医馆的专业队伍比较，到底还是有很大差距。 　　程溪拿出两个瓶子，将浓度极高的仙露倒入药汤瓶里，稍作混合后，她抽取药汤辅以灵力制作雨云。 　　雨云越大，消耗的灵力越多。 　　程溪首次制作一片能覆盖半里面积的雨云，气海灵力直接被抽去七成。 　　掺了治愈能量的清瘟药汤淅沥沥从雨云落下，灰黑疫气遇上克星，开始剧烈翻涌，有黑色瘟气从尸体里飘出，试图抵御这场药雨。 　　程溪气海花瓣以肉眼可见速度增长，雨云形成后，只要药汤足够，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程溪站在雨云范围外，时不时增添药汤，冷静看着疫气反扑又被镇压的场面。 　　沾上特制药雨的尸体那身由内而外的疫气被净化大半，程溪本来想用灵火焚烧，帮这些人殓个尸。 　　但灵火也需灵力，她气海这三成灵力估摸着连雨云范围的尸体都收不完。 　　直到雨云散去，程溪望向身后元婴护卫，温声道：“这些尸体，劳烦你用灵火焚烧了吧。他们体内疫气已被拔除大半，不会为疫气造势。” 　　元婴护卫沉默点头，投出一把灵火，将这些尸体悉数焚烧为灰烬。 　　程溪有过瘟城经验，对疫气清理有点心得。她专挑疫气浓郁尸体堆积的地方，施展雨云。 　　雨云作业期间，她则抓紧时间恢复灵力。辗转至夜幕降临，药汤被消耗一空，程溪赶回临时营堡。 　　春芳坞主一直候在营堡外，眉宇焦灼。见到程溪身影，他下意识靠近两步，又忽地停下。 　　“我有事要禀报赵公子，劳请坞主一道旁听。”程溪走近营堡，率先对春芳坞主说。 　　“好。”春芳坞主立即颔首，跟着她踏进赵稚办事的营堡。 　　赵稚坐在软塌上，手握一枚玉简正在查看最新情报。程溪进来后，他将玉简握住坐正身体，温声问：“可有遇上棘手之处？” 　　“要说最大的问题，大约是我如今境界不高，效率低下了些。”程溪苦笑道：“以我进展，想要彻底清理金泽副岛的时疫，至少需要十天。” 　　“十天！” 　　春芳坞主唇瓣一抖，惊呼出声。 　　“十天是我竭尽全力的效率，若想要再快些，除非再请一位擅长应对疫气的医师前来。”程溪看向春芳坞主，如实道。 　　“他是觉得十天太快了，格外惊喜所致。”赵稚为程溪解释春芳坞主的惊呼。 　　“是，是！若能在十天内解决时疫，谭某会代表整个春芳坞，额外为程医师备至一份大礼。” 　　春芳坞主激动道，这时疫折腾了他近三个月，且越来越嚣张，甚至让他看不到彻底拔除的曙光。 　　眼下有人说能在十天内搞定，饶是他活了几百年定力过人，也止不住心中雀跃与振奋。 　　若能在十天内搞定，春芳坞至少能挽回近亿上品灵石的损失。再算上后续的进项，林林总总，至少止损逾三亿上品灵石！ 　　这怎能不让人激动兴奋！ 　　赵稚瞥了眼春芳坞主，看向程溪温声道：“处理途中若有需要，尽管提。” 　　“嗯，只要药汤供应上，没什么太大问题。”程溪语气轻松又自信。 　　她嘴上说十天，但真要竭尽全力不眠不休，七天就能搞定，不过她这是帮城主府办事。 　　这十天里能救得了的时疫病人不会死，救不了的早死了，提早那么一两天并无太大作用。 　　程溪权衡后觉得十天承诺正好合适。 　　因不是单打独斗，药汤有专人负责。当晚程溪回到自己暂歇的营堡里，抓紧时间恢复灵力与治愈能量。 　　次日天刚亮，程溪带上装满清瘟药汤的瓶子，再度前往金泽副岛。 　　时疫病人再见到程溪，情绪有所平复，程溪熟练酝酿一片约两百平方大小的雨云，用灵力操控把加了料的药汤注入其中。 　　“这是药雨，能抑制疫气。眼下不死人就是对拔除疫气最好的帮助，早一点拔除疫气大家也能早一天出去。” 　　程溪望向众人，语气平和道：“我希望诸位症状缓解后，能把伤重的修士送来这里。往后早晚，我都会来此施展药雨。” 　　程溪说罢，继续走向岛屿深处。 　　一众时疫病人怔怔站在雨云下，深褐色的药雨淋在身上伤口，带起轻微刺痛。 　　“不痒了，我真的不痒了！” 　　麻木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高呼一声，他们的情绪慢慢被调动，迎着药雨，开始检查自身伤势。 　　疫病的恶毒在于它会一点一点全方位地蚕食人体，不论是修为、灵力、强健的体魄，它似乎天生就带有瓦解防御的特性。 　　一旦被它逮住机会，人类光凭自身免疫力，将难以摆脱。 　　“有效果，这药雨真的有效！” 　　“快，那位姑娘说不能再死人，快把那些人搬过来！我们有机会出去了！” 　　“呜呜呜呜——” 　　伤势不重，率先反应过来的时疫病人或笑或哭，连忙冲出药雨，去捞那些伤重地无法动弹的病人。 　　程溪在金泽副岛深处忙活一整天，疫气的增长根本比不上她祛除速度。她沿着原路返回，发现临近桥梁这条路上多了很多时疫病人。 　　他们或年长或年幼，全都眼巴巴看着她，仿佛她是汹涌海域里，能拯救他们的最后浮木。 　　程溪微微抿唇，在他们忐忑不安又目露希冀的注视中，用最后两成灵力凝聚成雨云，并将瓶子里的药汤全部注入其中。 　　淅沥沥的药雨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松。 　　程溪在他们目送下，穿过桥梁，用阵法通行令牌踏出这座阵法。 　　“劳烦你帮我把这个带回去，明早上再带一份过来吧。”程溪把耗空的瓶子丢给元婴护卫，语气平和：“我就不回去了，这里一样能恢复灵力。” 　　“时疫控制后，致死率很低。”一向沉默寡言的元婴护卫拧着眉头说。 　　“我知道，但是能早一点尽量早一点吧。”程溪低声说，“这是我自己能做到的。” 　　有时人可以做到，跟愿意去做是两码事。元婴护卫沉默片刻后朝程溪拱手行礼，郑重道：“程医师，保重。” 　　“这里离营堡也不过半刻钟，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程溪轻笑道。 　　元婴护卫点了下头，身形一闪已消失在程溪视野中。她收回目光，手握灵石，就在桥梁对岸盘坐着恢复灵力。 　　傍晚这场药雨持续约两刻钟渐渐停歇，之前离开的元婴护卫又悄然出现在程溪身边守着她。 　　后半夜时，程溪把恢复的治愈能量抽出大半置入仙露瓶里，又继续恢复。 　　这两天清理时疫，她气海花瓣增长格外凶猛，不过如今有另一朵种子分担能量，程溪不用担心饱和后又长出新的种子来。 　　随着天色渐亮，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程溪睁开眸子回头望向，发现来人是位金丹期。 　　“程医师，这是您要的药汤！”这位金丹期修士快步走近程溪，将瓶子递出，语带恭敬道。 　　“嗯，劳烦了。” 　　程溪接过瓶子，拔塞确定无误后，朝这位金丹期修士颔首示意，转身走向桥梁。 　　对岸已有一堆修士，正望眼欲穿地等她穿过阵法。 　　程溪按照之前的约定，酝酿雨云。 　　她添完药汤，看向经过昨天两次药雨冲刷，精神奕奕的修士，语气平和道：“金泽副岛最深处的疫气已被我祛除大半，但这座岛屿面积很大，仅凭我一人之力，很难将那些尸体的疫气全部清理。” 　　“医师希望我们把那些尸体找出来对吗？请问该堆在哪里？！”有修士积极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愿意帮忙，眼下帮这位医师就是在帮自己。只有经历过死亡威胁的人，才会知晓活着有多么美好，他们都不想被困在这里。 　　“找到的尸体放在金泽副岛中央，那里有个雕塑，你们应该知晓位置。遇上伤重的修士，也可以带到那里去，若碰上还不知晓变故的人，劳烦诸位传告一下。” 　　程溪深信人多力量大，金泽副岛的疫源，确切地说其实就是这些时疫病人自己与尸体。 　　一旦尸体上的疫气全部处理，金泽副岛的疫气就相当于拔除了七成，剩下三成不再是问题。 　　程溪交代完众人，率先抵达中央雕塑，这座雕塑是以泛舟为题，高约数十米。 　　程溪不动用灵力，轻易攀上雕塑顶端，俯瞰周围疫气。之前隔离第一批时疫病人方向，疫气已减淡许多，但跟其它地方比，还是很明显。 　　“原场地的尸体应当都处理了，怎么疫气还会凝而不散。”程溪有点疑惑，她拿出金泽副岛的地图，又看了遍。 　　“许是有地道。”元婴护卫开口，“地图上没有，并不代表没有。” 　　“有道理。” 　　程溪眸子微亮，赞同道。春芳坞主给的地图没有问题，但那批被隔离的时疫修士可不全是甘心被囚困的。 　　尤其是当看不到离开希望时，他们会自行钻研离开的办法。 　　有了思路，程溪立即赶往那片区域，跟元婴护卫分头行动，在建筑里细细翻找。 　　“程医师，这里。” 　　盏茶功夫后，元婴护卫站在一栋普通的四合院前，招呼程溪。 　　程溪连忙凑近，逃离的那批修士似乎用东西隔绝了疫气传播。她初踏此地，疫气与其它地方并无不同。 　　元婴护卫大手一抓，地面的石板被掀翻，呈现出被法宝遮蔽的地道，里面深黑疫气翻涌正在腐蚀法宝。 　　“等下，先别破开。” 　　程溪制止元婴护卫的动作，掐了个覆盖整座院落的雨云，注入药汤后才朝他示意：“动手吧。” 　　法宝屏障在元婴修士攻击下宛如蛋壳似地破开，里面积攒的深黑疫气瞬间冲出，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就被药雨一顿克制。 　　程溪站在院门口看疫气被药雨净化后，形成淡淡白雾消散，她望向元婴护卫，“劳烦你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地道。” 　　“程姑娘客气。” 　　元婴护卫应了声，转身去往别处。 　　程溪视线又落在这座深坑里，约莫半刻钟后，往外冲的疫气全部被净化。 　　程溪走近这座地道，俯视下方堆积的腐烂尸体。丝丝黑气从这些尸体里冒出来，又很快被药雨净化。 　　不出一刻钟，元婴护卫又找到一处类似地道，与第一座地道的手笔称得上一模一样。 　　程溪冷静施展雨云，添加药汤清理浓郁疫气，时疫在春芳坞爆发是不是刻意为之暂且存疑。 　　但这些地道用尸体养疫，让程溪想到瘟城。一整个白天，元婴护卫共计找出七处地道。 　　“此地较明显的就是这七处，是否还有，需过两日再看看。”元婴护卫说。 　　程溪知晓他的意思，疫气强弱与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这次要不是程溪站在高处看了眼情况，还真不一定能有这么快察觉这些地道。 　　“走吧。” 　　程溪略作吸气，招呼元婴护卫。 　　按照之前承诺，程溪特意去了趟雕塑附近，酝酿一大片雨云为众修冲刷身上疫气。 　　这次程溪回了趟临时营堡，把地道的事情跟赵稚还有春芳坞主说了遍。 　　“谭坞主，这批时疫修士，是谁负责隔离的？”赵稚望向春芳坞主，语气平淡。 　　春芳坞主没说话，只是脸色逐渐难看，半晌后他才拱手道：“三日内，谭某会给赵公子一个满意解释！” 　　赵稚躺靠着软塌，手里把玩一卷竹简，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随意：“春芳坞临近沼州，沾上阴邪手段自是格外容易。但谭坞主莫忘了当年你爹领春芳坞归顺九城主府，所立下的契约条例。” 　　“谭某，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谭坞主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赵稚淡声道：“希望三日后，谭坞主带来的解释，能让我满意。” 　　春芳坞主压抑对犯事之人的怒火，铁青着脸朝赵稚行了一礼后，退出营堡。 　　“不必太劳累自己，歇两天吧。不给些压力，他不会老实。”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赵稚语气缓和下来。 　　“嗯。” 　　程溪低应了声。 　　第二日，程溪听从赵稚建议，在营堡里休息。但治愈能量的积攒，她并没有落下。 　　一连两日，程溪不去金泽副岛，就连熬制药汤的医师们也歇了下来。 　　眼看马上就能解决此次时疫，却因为地道这个意外情况而暂停。 　　春芳坞主怒气冲冲找上隔离第一批修士的负责人，不顾嫡女哀求，把人关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前因后果后，将另外几个参与者抓起来，核对实情。 　　确定这些人均有参与甚至推动时疫。 　　春芳坞主怒而甩开抱住他持剑手臂的嫡女，将这些修士的脑袋亲自斩下，并命人把嫡女关起来。 　　他自己火急燎燎准备东西。 　　第三日。 　　春芳坞主踏进赵稚营堡。 　　往常清净空荡的住所，而今自两列排开，数位元婴医师坐在凳椅上，神色冷淡打量春芳坞主。 　　没有人开口，气氛格外凝滞。 　　“赵公子。”春芳坞主看着上座的少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次确实有人拿时疫修行邪术……” 　　程溪平静听着春芳坞主的解释。 　　时疫爆发是偶然，但他那批下属欺上瞒下，纵容时疫扩散形成今日局势也是事实。 　　对于那些心术不正残害修士的下属，春芳坞主表示已经将其斩首。话到最后，他拿出一批资源献上，为自己的失职请罪。 　　从头至尾，春芳坞主未曾表达对因时疫逝去修士的丝毫内疚与悲痛。赵稚收下资源，不轻不重警告两句，便揭过了此事。 　　程溪这才真正体会到，修仙界弱肉强食的另一层含义。没有大背景的修士，若自己不强，就如同这回的时疫的亡者，沦为修行邪术的道具。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我去趟金泽副岛。”程溪收敛自己情绪，从椅子上起身，平静道。 　　赵稚颔首应下。 　　程溪带着药汤抵达金泽副岛时，身患时疫的修士们坐在桥对岸，神色惊惶又绝望。 　　他们后知后觉注意到程溪，连忙收敛神色，惴惴不安地紧盯着她。 　　“关于这回时疫是岛内传播，还是岛外传播，我被他们留下商讨了两日。” 　　程溪穿过桥梁，掐了个雨云给众人，语气平静道：“我想知道你们大多是在何地传染的。” 　　程溪没有对这些人说实情，毕竟这些事，他们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 　　若在秩序与律法齐全的城池里，律法占据百分之七十的话语权，或许他们保障自己利益。 　　但春芳坞显然不属于这种，在这里，没有背景的弱者，没有话语权。 　　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共识。 　　绝大部分都渴望变强，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连程溪在这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她要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只是经此一役，程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强啊弱啊的，只是代表存活概率的高低。 　　变强的目的是为了活着，变强是一个过程，自由自在活着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程溪：现在就是很期待强大后的退休生活！ 　　程溪的人生目标刚明确，淋着雨云的时疫病人七嘴八舌告知感染时疫的前后动向。 　　约有七成修士是不知不觉在河岛内感染的时疫，剩下三成则是在岛外。 　　春芳坞的河域支流很宽，又是平原，除去养殖渔业外，还有灵谷等种植业。 　　因上岛需要坐船，一些在外负责渔业与种植的修士，有可能隔五天才会上岛一次。 　　这些人平时活动圈子很小，感染前后，甚至没有接触过从岛上过来的修士。可他们却莫名感染了时疫，由此见得岛外也有疫源存在。 　　“金泽副岛上疫气最浓郁的位于西面，我已经清理大半，尸体就劳烦诸位再搜寻搜寻。” 　　程溪说罢，动身赶往雕塑附近，这两日她没有过来，但这里还是堆了不少尸体。 　　她施展雨云，用加了料的清瘟药汤把尸体上的疫气解决，之后由元婴护卫负责用灵火焚烧。 　　根据春芳坞主拷问得到的情报，他那批下属挖的地道共有九处，目前已有七处被处理。 　　还剩下两处，在元婴护卫的找寻下，很快翻了出来，程溪配合药汤清理。 　　金泽副岛上的隐藏疫源被解决，接下来的大头就是尸体与伤重的时疫修士。 　　程溪精神一振，前往岛屿中央的雕塑，施展出近半里大小的雨云。她一边净化时疫病人身上的疫气，一边动员他们搜寻尸体与伤重修士。 　　这两者是目前疫气主要来源。 　　程溪修为不高，但她说的话非常有条理，并且金泽副岛上的疫气比起之前，确实有大幅降低。 　　众修士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斗志昂扬地去搜集尸体，只盼着能早一点离开这个‘地狱’。 　　“医师……” 　　天边映出晚霞，雨云渐散，程溪准备离开时，被一位脸上结出大块伤痂的女子喊住。 　　程溪回头看着她。 　　“我的脸，我的脸……” 　　女子话刚说出口，汹涌的眼泪便从结痂脸庞滑落，崩溃哭道：“我的脸，还能好吗？” 　　女子的话触动了其她女修的敏感心脏，时疫痊愈后的最大特征，就是之前腐烂过的表皮会结痂。 　　若在身上，由衣物遮住自然不要紧。 　　可放在脸上，哪怕亲近的人不嫌弃，可哪个商铺掌柜会招收她们？这不是赶客吗。 　　程溪还未说话，女子身旁一位筑基期男修有些扭捏道：“哎，其实也不打紧。” 　　“我平日在铁匠铺里锻造武器，不用见人，待遇给的也足，你……”男修搓了搓手，小声道：“你要不嫌弃，我把灵石都给你。” 　　“谁要你的灵石！”女子听到这话，顿时也顾不上哭，羞臊得掩面钻进人群里。 　　其他修士见状，大笑着起哄。还有人触景生情，表示往后要特意开个铺子，专门聘请众人。 　　谁敢嫌弃，就不做他们生意！ 　　这话得到很多时疫病人的附和，这场时疫一过，即使他们身上疫气已经被拔除。 　　可他们的圈子，注定回不到从前。 　　“我觉得挺好的。”程溪看着众人难得开怀大笑，声线轻柔，“往后你们开个铺子，专做自己人的生意。谁要是胆敢嫌弃，就把人赶出去。” 　　“他们是给你们施过一碗粥，还是捐赠过灵石，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们呢？” 　　程溪声音不大，可这些话落在众人耳里，却熨帖了他们那颗突逢大难，惶然无措的敏感心脏。 　　他们不孤单。 　　其他人也没资格嘲笑他们！ 　　傍晚。 　　程溪回营堡途中，碰上了春芳坞主。 　　“程医师，此次时疫，劳您费心了。”春芳坞主拿出一个长长的玉盒，毕恭毕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春芳坞主一介元婴修士，久居高位，今日却将身段降至这等地步，着实让人惊诧。 　　程溪实在没有理由冷脸，她收下东西，语气平和：“我不过是服从城主府安排罢了，时疫必拔，谈不上费心。” 　　春芳坞主没应声，仍保持着递送玉盒的动作。 　　程溪再傻也知道他另有所图，但东西已经收了，直接塞还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她叹了声问：“不知坞主还有何事？” 　　“此次推动时疫的邪修，乃是小女心仪之人……”春芳坞主低着头原原本本把事说了遍。 　　程溪听了开头就觉得不对，全部听完后，她不得不佩服春芳坞主的女儿胆子可真够肥的！ 　　她一个筑基期为给情郎报仇，居然想杀赵稚，甚至还险些成功了！？ 　　程溪：“？？？” 　　那姑娘也有几分聪明，她借着春芳坞主的名义，求见赵稚说是要代为传达重要的事。 　　人一进去，二话不说就激活她父亲给的雷爆符宝，威力堪比元婴初期，意图与赵稚同归于尽。 　　她自然没成功，但赵稚受了伤，闭门不见春芳坞主，至于谭坞主的嫡女，暂且生死不明。 　　这才有了如今谭坞主带厚礼拦下程溪的举动。 　　程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古人名句诚不欺我。 　　“坞主难不成，想请我帮忙为你女儿说情？”程溪直白道：“令爱并非稚童，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要担起这个后果。”程溪拿出春芳坞主给的玉盒，正要还给他，却被春芳坞主制止道：“我赠这份薄礼绝非此意，程医师不必如此客气。我知道逆女犯错在先，是生是死自由赵公子决定，我绝无二话。” 　　“只是赵公子受了伤，又不要其他医师入营堡，还请程医师前去，看看。”春芳坞主低着头说。 　　程溪眉头轻皱，见春芳坞主执意不收，只得将玉盒重新收回储物袋。 　　“我知道了，谭坞主保重。”程溪礼貌说罢，越过他走向营堡。 　　离得有段距离，程溪就看见赵稚的营堡前，果真围了一圈元婴医师。他们见到程溪，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正是今天中午赵稚遇刺一事。 　　“程小药！” 　　赵稚带着余怒的嗓音在营堡里响起。 　　几位医师纷纷嘘声，朝程溪眨眼努嘴，示意她快些进去。 　　承受着‘全村希望’的希冀注视，程溪嘴角一抽，伸手掀开营堡的厚重布帘，踏入其中。 　　炸过的营堡还未收拾，赵稚坐在断了半截的软榻上，平素一派和气的俊俏脸庞，今日满是戾气。 　　程溪视线一扫，见到不远处一具勉强能辨出性别的焦尸，已经死透了。 　　“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行刺。”赵稚直勾勾盯着程溪，嗓音阴沉森然，“小药，上一个意图行刺我的人，全家骨灰都被扬了。” 　　程溪张望宽敞却凌乱的营堡，在赵稚注视下，把一个坏了扶手的木椅扶起摆好，伸手拂去上面灰尘后坐下，慢条斯理问：“你打算杀了春芳坞主全家？” 　　赵稚：“……” 　　可恶，被她这么一打岔，火气全泄了怎么办！ 第106章 溯源 　　“谭家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赵稚不满道。 　　程溪正襟危坐都打算听暴怒中的赵稚如何收拾春芳坞谭家，谁料他火气忽地就消去大半。 　　既不打算杀人泄愤，那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程溪紧绷的身躯放松, 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赵稚瞧见她细微动作, 有些不悦：“小药, 你要帮谭家说情吗？” 　　“不说。” 　　程溪闻言微微抬眸，笑道：“谭姑娘先动手在先, 怀的又是杀心，她身死是活该。至于追不追究她家人管教不严, 这都该由你自己决策。” 　　“我回来时，谭坞主中途拦着我说了这事，还送了一份礼物给我，说是感谢清理此次时疫之功。” 　　程溪慢条斯理道：“我初也以为他想让我帮忙说两句好话，但于情于理这事我都没资格在旁做说客。便想将礼物还给他，他不收，直说没有这个意思，仅仅是礼物而已。” 　　“故如何处置谭家，我不会置喙。” 　　少女声线娇软平和, 不疾不徐, 赵稚听着听着心底那点余怒悉数消弭，他理智彻底回笼。 　　“谭家自千年前, 就已归顺九城主府, 守着春芳坞这片地盘，年年上供资源。不谈功劳，苦劳总是有的。” 　　赵稚瞥了眼地上的焦尸，伸手挥了下, 之前待在营堡里充当透明人的侍从立即着手处理。 　　程溪听到赵稚这话，就知道谭家不会再死人。不过资源上，肯定要大出血。 　　赵稚一个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程溪发现他自己跟自己聊得就很快乐，索性拿出之前谭坞主给的玉盒。 　　这玉盒长三尺，宽一尺。上面刻有祥瑞异兽的精细纹路，触感微凉温润，光就外表看起来格外高档。 　　程溪伸手抵在玉盒上，略作沉思。 　　“……，怎么不打开？”赵稚说着说着，余光留意到对着玉盒发呆的程溪，随意问了句。 　　程溪温声道：“我在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感觉有点像开盲盒，但即便是保底的物品，也比盲盒限量款的价值要高。 　　赵稚瞥了眼玉盒大小，想到春芳坞特产，搭腔道：“罕见的九叶仙参吧，延年益寿的佳品。” 　　虽然程溪对寿元不太关注，但她也知道修仙界品阶越高的延寿灵药，价值越高。 　　“我还年轻，应该不至于送这种延寿佳品吧……”程溪直觉玉盒里不是灵材，若是九叶仙参，她不可能感应不到丝毫草木活力。 　　赵稚不以为然道，“春芳坞，也就九叶仙参拿得出手。你打开瞧瞧，不就知晓是何物了。” 　　程溪应了声，用灵力激活玉盒禁制，伸手打开盒盖，一条剔透无暇的淡蓝小灵脉正静静躺在温暖绒布里。 　　“哟。” 　　赵稚见到这条小灵脉，意外了一下，失笑道：“谭家这回倒是下血本了。” 　　程溪也惊到了，这是她迄今为止，收到的第五条完整小灵脉。 　　并且也是五条里，最大的一条。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点。”程溪盯着这条灵脉，她喜欢自是喜欢的。但这种完整灵脉，价值可不菲。 　　“太贵重？” 　　赵稚冷哼一声，“算姓谭的还有点眼力，你没过来前，我都想好谭家这回该死几个元婴了。一条灵脉，保住好几个元婴期性命，姓谭的该笑醒了。” 　　程溪：嗯？ 　　程溪隐隐觉得赵稚这话好像有点其它意思，她认真想了想，有些奇怪道：“我不是没劝你吗。” 　　“你若不想劝我，还进来作甚？”赵稚没好气说。 　　程溪不由失笑，“别瞎扣帽子了，你惩罚谭家什么的我可没说二话，我进来只是不想你一直气在头上。” 　　赵稚也知自己这帽子扣得牵强了些，他眉眼舒展，掌心托起脸颊瞧着少女，笑着喟叹道：“小药，你这性子真适合熄火。” 　　“还气吗？”程溪问了句。 　　赵稚笑而不语。 　　“这个灵脉你收下？” 　　程溪看着赵稚说，她还是觉得灵脉价值太高，如果是一截灵脉，她定然会坦然收下。 　　“真给我？”赵稚目露兴味道：“你觉得我像缺一条灵脉的人吗？” 　　“不像。” 　　程溪说完，把玉盒重新盖上，收入自己储物袋，“你不缺我缺，只是借你东风得这笔贵重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唔……” 　　瞧着少女坦然的小模样，赵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十分可爱！ 　　“金泽副岛的时疫我已经控制下来了，再过五天，应当能彻底清理。”程溪谈起正事。 　　赵稚收敛溢散思绪，想了下说：“小药再稍稍控制下进度，十天后再‘彻底清理’吧。” 　　“为何？” 　　程溪有些疑惑，她见过催进度的，还是头此遇上赵稚这拖进度的要求。 　　“春芳坞这边，早些年是我几位兄长负责，他们最快一个多月解决，晚的两个月。” 　　赵稚随意道：“我若回去得太早，岂不是让他们很没面子。” 　　程溪还真没想到这茬，不过赵稚既这么说，她自然没什么不可。 　　反正余下疫气已不成气候。 　　“我有一点小发现，这时疫在岛外大概率还有隐藏的疫源，清理金泽副岛是并不治本。”程溪想到白天从时疫病人得知的情报，斟酌道。 　　“其实这个大家都有猜测。” 　　赵稚直白道：“但因一直找不到疫源位置，这才迟迟没有解决。” 　　程溪还想说两句，正巧侍从清理到她附近，她索性起身换到一旁的茶几旁。 　　她刚坐下，就有侍女熟练地烹煮灵茶，程溪看了两眼，视线又落在赵稚身上，“我有点头绪，但能不能成还有待深入勘察。” 　　“小药若将这个消息带给春芳坞主，他必然极为兴奋。而今已是六月中旬，我们六月底回缘仙城。”赵稚随意道。 　　程溪敏锐听出他话外之意，并且让她感动的是，赵稚居然打算这个功劳算在她头上。 　　“我只是医师，我说合适吗？” 　　程溪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赵稚这个功劳，安在她身上，似乎有点浪费。 　　就算赵稚再得宠，但从他也要被派出历练就可知晓，云上宫里自有一套竞争体系。 　　贡献嘛，谁会嫌多。 　　再者程溪这回出来一趟，能得一条完整灵脉，其实已经非常满足。再多拿点，她都觉得烫手。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赵稚端起侍女递来的灵茶，抿了口润桑，“若由我来处理，谭家才出一大笔资源为后辈善后。我若提及此事，你道他们该给多少资源合适？” 　　程溪：“……” 　　她听出来了，赵稚是在变相说她比较好打发。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程溪发现自己确实很适合揽这个活。 　　论医术，她独自进入金泽副岛，单枪匹马应对时疫就可窥一斑。因与赵稚关系不错以及她本身无可取代的特性，在一众医师里地位也能排得上名号。 　　除此之外，程溪修为偏又不高，资源方面，很多东西对她而言都派得上用场。 　　谭坞主要是想请她帮忙，有很多可选的资源充当报酬。不用像面对赵稚那般，推敲给什么才能送得熨帖。 　　程溪心里有底后，连喝两杯灵茶解完渴，旋即起身向赵稚告辞，赶回自己的临时住所。 　　接下来一连两日，程溪往返金泽副岛与临时营堡。随着尸体被清理，金泽副岛的疫气越来越稀薄。 　　又过一日，黄昏时分消失几天的谭坞主出现在营堡外，见到程溪主动颔首示意，“程医师。” 　　“谭坞主。” 　　程溪礼貌点头。 　　“这场时疫辛苦程医师了，不知可否赏脸一品春芳坞的白花灵茶。”谭坞主主动邀请道。 　　程溪视线透过雪锻不着痕迹打量谭坞主，见他眉宇神色如常，并无恶意。 　　“好。”程溪应了下来。 　　她正好也有事要找这位坞主商谈。 　　临时营堡有专门的茶室，主色调乃湖青，颇有种湖泊般宁静与谧然。 　　程溪在侍女引领下，落座便于倚靠的太师椅，身旁便是茶具。 　　谭坞主坐上首，同样有侍女伺候着。 　　白花灵茶的茶香在冲泡时，已经溢散出来，其气息就像春日踏青的遍山野花般香得悠闲自在。 　　谭坞主没有说话，程溪余光落在侍女冲泡灵茶的手法上，也未开腔。 　　只有浅淡却怡人的花茶满室生香。 　　“贵客，请用茶。”侍女斟倒一杯大半满的浅白灵茶，端起茶盏行着礼递给程溪，语气极尽恭敬。 　　程溪接过茶盏，嗅着花茶香，轻抿了口。跟修仙界主流的灵茶不同，春芳坞的白花灵茶草木味轻，反倒带点丝丝蜜甜味。 　　“这灵茶味道倒是独特。”程溪喝完半杯，如实评价道。 　　谭坞主眸中浮现一抹痛色，又很快压下，他爽朗笑道：“难得程医师喜欢，这白花灵茶放眼整个修仙界，也只有我春芳坞才有。” 　　“白花灵茶培育不易，但去年丰产，也有十来斤，还望程医师赏脸收下。” 　　谭坞主这番话说得，明明是送人东西，却又是‘望’字询问，又是‘赏脸’，姿态放得极低。 　　别说喜欢，怕是不喜欢的人，婉拒起来也颇有压力。 　　程溪对这白花灵茶确实还算满意，她颔首道：“谭坞主太客气了，便是你不说，我也要厚着脸讨要一斤半两的。” 　　饶是谭坞主久居高位，见惯阿谀奉承，少女这般讨喜的话还是让他不禁浮现些许笑意。 　　“赵公子说金泽副岛的时疫待下旬就能彻底解决，我有一事萦在心头已久，想问问程医师的看法。”谭坞主显出自己目的。 　　“坞主请说，若我所知，必然知无不答。”程溪温声道。 　　谭坞主微微颔首，酝酿几息才道：“春芳坞苦时疫久矣，自我父辈起，数百年来，平均每隔三年就会爆发一场时疫。” 　　“每回时疫压下，但下回仍会反复。说起时疫，谭某虽不是医师，却也知晓几分门道。这时疫多发战乱之地，死尸更是培养疫气的器皿。” 　　程溪对谭坞主的话点头表示赞同。 　　“然春芳坞数百年来，从未爆发过的战斗，死尸更是无从谈起。这时疫反反复复，春芳坞也请过这方面的医师想要溯源，却毫无所获。” 　　谭坞主叹息道：“这回绝大部分感染时疫的修士，已经隔离在金泽副岛。可主岛上零星的时疫病人，却一直没有消减过，更甚至还有从岛外回来的修士，也染了时疫。” 　　“坞主可是怀疑时疫源头在岛外？”程溪直白问。 　　“疫源绝对在岛外，但只可惜，怎么也找不出来。程医师师出明晴医馆，想来会有不同见解，故谭某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谭坞主正色道。 　　程溪把杯中白花灵茶饮尽，将杯盏放在茶桌上，不疾不徐道：“时疫的传染范围有限，追踪感染修士的活动路径而后实地探查，兴许会有一些收获。” 　　“只要样本够多，不断去比对，一定能查出高可疑区域。这一点，坞主可以派人去询问主岛上感染的修士，我也会问问如今金泽副岛上那些时疫病人。” 　　程溪干脆利落拿了个主意出来：“只要有大致范围，开山挖土，掘地三尺。只要露了马脚，就绝对会留下时疫的线索！” 　　听到这席话，谭坞主精神微振，颇有种棘手难题被抽丝剥茧的豁然开朗感。 　　“我这就去着手询问，金泽副岛那边，就劳程医师打探了。有任何需要谭某配合之处，程医师尽管直言。”谭坞主爽快道。 　　“好。” 　　程溪含笑答应，又饮两杯白花灵茶。 　　第二日清晨，程溪照例出门，候在门外的侍从恭敬道：“程医师，昨晚春芳坞主派下属送了灵茶过来。” 　　侍从拿出一个精巧的玉色葫芦，约有成年人两个手掌大小，瓶塞挂着一串粉白浅黄的碎花。 　　程溪接过这玉葫芦，手指绕着碎花细绳，揭开葫盖，发现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花灵茶。 　　同灵茶的嫩芽儿不同，这葫芦里装的全是一朵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花瓣。花蜜浓香扑鼻而来，仿佛花瓣上浸了蜜糖一般。 　　程溪发现白花灵茶还是泡开的味道好闻些，这烘干的香味实在太浓郁。 　　她连忙将葫盖遮上，收起这份礼物。 　　装着清瘟药汤的瓶子照例被奉上，程溪确定没问题后才前往金泽副岛。 　　远远瞧见程溪的身影走来，守在桥梁附近的时疫病人们爆发出兴奋欢呼，就像瞧见了希望。 　　程溪按照惯例穿过桥梁，在众人簇拥下前往金泽副岛中间的雕塑，酝酿出一大片雨云净化昨晚被众人搜集到的几十具尸体。 　　雨云存在的时段，是大部分时疫病人最快活的时间，因为这位医师会给他们发放药汤喝！ 　　比起药雨，这药汤的效果更好。 　　不过因人数太多，药汤份量有限。目前药汤仅供给时疫病症较重的病人，一些轻症病人只能沐浴药雨。 　　“如果疫气全部消除，金泽副岛的阵法会在六月下旬开放。”程溪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 　　被困数个月的修士一听，抱着身边人哭哭笑笑，都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有一件事，或许对你们接下来的去处有益。”程溪待众人宣泄过后，温声说。 　　有清醒的修士连忙伸手扯动身旁呜咽同伴，示意其安静，听医师说话。 　　几十息后，雕塑附近围着的成千上万人纷纷保持安静，此刻目光竟比声响更明显。 　　“时疫是由岛外传染，你们之中有一小部分人是在岛外便已经感染，而后回主岛上寻求治疗。” 　　程溪望着众人，不疾不徐道：“我想知道你们在察觉身体异常前，都去过那些地方，最好是一处不漏地说出来。” 　　“这对于溯源时疫很有帮助，一旦源头拔除，你们除不需再受时疫之苦外，我还能为你们向坞主提一个要求，例如划分一处地盘给你们生活。” 　　程溪话音刚落，所有修士人都傻了。 　　他们没有听错吧，坞主那等强者，专门划分一处地盘给他们生活！ 　　真的吗？真的吗？ 　　大多数修士本能地不敢相信，可这话是医师亲口说的，这位医师完全没必要骗他们！ 　　可是，专门划分地盘给他们生活，这么多人，得多大的地盘啊！ 　　约莫盏茶时间后，所有人才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在喧闹声中交头接耳，交换彼此的看法。 　　在第N次回答众人这事是真的以后，程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们也不必觉得此事太不真实，给你们分地盘的前提是岛外时疫源头彻底清除。” 　　“只要解决掉时疫源头，往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能为春芳坞节省非常多的资源。这与分配给你们的地盘相比，地盘不值一提。” 　　这批时疫病人大多都是筑基期修为，这个实力放在灵气贫瘠的小城镇兴许能被一些炼气期修士仰望。 　　但在春芳坞里，却属于中下层。 　　他们能接触到的强者，大多都是金丹期，能接触到的情报与消息，也都是些普罗大众清楚的。 　　说到底，他们会觉得白给地盘不可思议，实际上只是因为地盘在他们心里的重量太重，以及不了解时疫对春芳坞造成的损失所致。 　　若单论智商，程溪并不比他们高出多少。但双方地位造就的眼界差距与宏观思维，是再高的智商也难以弥补的。 　　“程医师，我还记得感染时疫前停留过的地方，我是直接告诉你吗？！”众修士慢慢接受程溪的说法后，立即有修士抬起手臂询问。 　　程溪看着在座的修士，这里还仅是被隔离修士中的一小部分。为避免拥堵，早中下午，聚集在雕塑周围的修士都不同。 　　“我需要一个能整合这些材料的人，你们若觉得自己有能力记录成百上千份材料，甚至将它们归类的，可以向我自荐。”程溪淡定道。 　　这种事她自然不可能一个人揽下，抓几个积极分子帮忙分担才是正确的调查方式。 　　短短半刻钟，便有十来位修士自荐。 　　程溪没有从中挑选，而是让他们一块搜集材料，并提点出几个搜集材料的关键点。 　　“一份材料不要反复收集，记录的途经地点要详细。越详细越好，千万不要模糊。” 　　程溪郑重道：“你们自行商量记录方法，正午与傍晚你们先在这等等，我到时通知其他人一声。” 　　“拔除时疫对你们有利无害，我希望不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 　　人心难测，程溪无法知晓每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她只能提前警告众人。 　　这十四位自荐的修士相互打量，主动聚集在一块，商量收录材料的方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正午时分，上午那批沐浴药雨的修士自觉撤离，慢慢的这里开始聚集第二批修士。 　　他们有人空手而来，有人携着找到的尸体，忍着恶臭摆在雕塑附近，并从程溪这里获取一碗加了料的清瘟药汤。 　　程溪把记录行踪的事言简意赅与众人说了一遍，因只针对从岛外抵达主岛的修士，那些在主岛被传染的人照平常一样搜集尸体便可。 　　如此一来，两边都不会太耽搁。 　　程溪等到雨云消散，特意攀上雕塑高处，俯视整座金泽副岛。 　　疫气正在逐步稀薄，金泽副岛的时疫已经解决，接下来只剩下收尾与岛外的时疫处理。 　　程溪等到傍晚酝酿完最后一波雨云，环顾在场众修，大多数重伤已转了轻伤，而轻伤已经痊愈。 　　在药雨作用下，哪怕疫气想要传播，也会被极快扑灭，程溪心满意足地回去休息。 　　接下来一连四日。 　　程溪白天去金泽副岛下药雨，晚上回临时住所恢复治愈能量与灵力。搞定完这些若天还没亮，就看一会病症医录，格外规律。 　　但第五晚，程溪惊奇发现自己竟感受到心法的饱和感，这表示两朵花瓣种子都已经被喂撑了！ 　　程溪：“！！！” 　　这时疫居然比净化毒雾给的反哺，效果还要更佳。 　　“金泽副岛的疫气已经平息，可以不必再使用治愈能量，岛外疫源若是找到清理起来还得涨一波花瓣。” 　　程溪在心下暗忖，她灵识内视西柚大小的淡绿花瓣种子，之前冒出来的一点小蓝芽，终于长高了点。 　　心法破芽期的特长是凝聚坚韧的淡蓝丝线，并且这种丝线还能回收。 　　它不似特殊能量那样强势霸道地封住修士灵力，但因消耗小，出其不意效果极佳，也算得上是一大利器。 　　等到天亮，程溪出发前特意去了趟赵稚住所，说起清瘟药汤的事。 　　“金泽副岛已经无碍，清瘟药汤储备五个瓶子后，不必再大量熬制了。”程溪说。 　　赵稚握住玉简，抬眸看向程溪，随意道：“五个瓶子够吗？十个吧，不是还要去岛外溯源吗，有备无患。” 　　“也行。”程溪微微颔首。 　　“对了，岛外疫源能找到就尽快着手处理，找不到我们最好赶在六月之前回缘仙城。”看着转身欲走的少女，赵稚忽然说。 　　程溪一愣，回头问：“怎么了？” 　　“沼州五大家族忽然联手，数十位化神境现身施压，封锁雷云渡了。”赵稚眉头微拧。 　　程溪：“？” 　　“不是已经在谈判阶段了吗？他们此举又是为何？”程溪非常疑惑。 　　能同意谈判，这就已经表明沼州五大家族内部商量过，可为何突然反悔？ 　　“不知道。” 　　赵稚语气随意：“但据雷云渡的探子汇报，他们似乎在找东西。因讯息太少，目前还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是真的找东西，还是别有目的。” 　　“我看后者可能性更大点。”程溪平心而论，她对沼州的观感非常差劲。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雷云渡那批化神境正盯着他们一举一动，陆州几个大势力已经在商议要不要增派援手。” 　　赵稚闲聊道：“不论他们目的何在，这么多化神境聚集，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信号。春芳坞离得近，我们早些办完事回缘仙城更妥当。” 　　“我会抓紧处理。” 　　程溪深以为然，管它沼州究竟是心怀不轨还是真丢了东西，都跟她没关系。就她如今实力，对上化神境还是要凉。 　　程溪匆忙前往金泽副岛，收集五天时疫材料的他们已经整理出频繁出现的重合区域。 　　“程医师，这是最终的汇总。根据我们的观察，春芳坞上游，宝潜河域出现得最为频繁。”已经彻底好转的修士把一份玉简以及简图递给她。 　　程溪接过两样东西，站在雕塑下环顾在场众人，比起前段时间的拥挤人潮，如今只剩百来人在这集合。 　　他们都是之前重伤濒死的时疫病人，而今重伤转为轻伤，只要再好好调理几天，就能彻底恢复。 　　早半个月前，金泽副岛疫气重重，呈现阴森之象。而今疫气尽除，万里晴空洒下，恍若两般人间。 　　“这里面是解疫的药汤，你们每日早晚各饮一碗，争取在这几天内把最后的疫气扫空。” 　　程溪将一个装满清瘟药汤的瓶子，递给负责搜集资料的领头修士，让他照看。 　　“程医师您……” 　　在场众修不由有些紧张。 　　程溪温声安抚道：“我自是去与春芳坞主汇合，好好商讨岛外疫源一事。若是顺利说不准三五日就能祛除，到时你们也将疫气均消除，岂不是三喜临门。” 　　“我们不急，程医师您一路顺风。” 　　“要小心啊。” 　　“对啊，您一定要注意些。” 　　…… 　　在众修满怀温暖与关切的送别声中，程溪唇角微弯，朝他们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开金泽副岛。 　　程溪本打算差侍从去请春芳坞主，结果她远远便看见站在营堡前等候的锦贵中年男人。 　　“程医师。” 　　“谭坞主。” 　　程溪与春芳坞主互相示意，两人都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踏进茶室刚落座，春芳坞主便将这段时间调查搜集到的资料玉简抛给程溪。 　　“谭某亲自盯看，下属调查岛外的时疫修士超过千名。最终得出的活动范围，以宝潜河域出现的次数最多，其次是桃田乡。”春芳坞主肃然道。 　　“坞主可有周边地图？” 　　程溪温声问。 　　谭坞主抬眸看了眼伺立在一旁的侍从，很快便有两个金丹期侍从从外面走进来。他们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长约十米，宽约三米的长木桌摆在茶室中间。 　　其中一人手中出现一捆长宽相似的卷轴，解开上面绑着的细绳后，将画卷铺设在长桌上。 　　随画卷铺好，两人各站一方，运转灵力。原本扁平的画卷忽然呈现出山川峰峦，河域支流。 　　峰峦上的林木轻晃，河域水声潺潺，就连迷你的春芳坞岛屿，都传出熙熙攘攘的人声。 　　程溪面露惊奇，端起杯盏主动从木椅起身，靠近这座逼真的微观地图，细细打量。 　　“宝潜河域在这里。” 　　谭坞主也靠近地图，伸手指着一条水流平缓的河域对程溪说罢，手指下移，来到春芳坞以南的平地。 　　平地周围到处都是开垦好的灵田，有的甚至已经长出作物，谭坞主点了点这些绿色作物，它们叶杆轻晃被压趴在灵田里。 　　“这是桃田乡。”谭坞主说。 　　程溪盯着一北一南两个方向，目光落在宝潜河域上，温声问：“这条支流，有途经何处吗？” 　　“途经雷云渡郊外，但春芳坞才是上游。”谭坞主叹息道：“其实以往也有医师怀疑过这条支流有问题，但一路溯源，均未察觉时疫痕迹。” 　　“除去宝潜河域与桃田乡外，还有第三处可疑区域吗？”程溪视线透过雪缎，盯着这座地图问。 　　“有是有，但远远不及这两者数量之多。”谭坞主沉声道。 　　“我这边的调查也是一样。” 　　程溪笑了声，她视线在两处地点来回扫视几瞬后，纤细葱白的手掌触及桃田乡，语气平和：“我想先看这个地方。” 　　“现在？”谭坞主问。 　　“对，就现在，我跟赵公子说一声就出发。”程溪目光落在桃田乡，语气轻快道。 　　谭坞主自无不可。 　　程溪把手中杯盏里的白花灵茶一饮而尽，将空杯随手抛给侍从，快步离开茶室。 　　赵稚得知程溪想要实地勘察，特意派了两位元婴护卫跟随，还交代她遇上异常不要轻举妄动。 　　“能让护卫勘察就让他们去，若太危险，春芳坞也有化神境，让姓谭的去请。” 　　赵稚认真叮嘱。 　　“知晓了。”程溪轻笑应下。 　　桃田乡离春芳坞主岛约有半个时辰路程，程溪踏上谭坞主准备好的灵鹫，横渡水流潺潺的宽阔河域。 　　自上往下，可以看见在河域中往返的灵船与轻舟，程溪欣赏完河域景色，目光放在桃田乡方向。 　　临近桃田乡时，谭坞主驱使脚下灵鹫靠近程溪，认真道：“这下方便是桃田乡范围，我调查的那些时疫修士，大多都是桃田乡的灵田帮工。” 　　“这些帮工短则在灵田待五天，多则半个月，平日只在灵田里穿梭，几乎不到其它地方去。” 　　程溪听着谭坞主的话，俯视下方桃田乡，远远望过去，一亩亩灵田与作物看起来甚是壮观。 　　“老夫并未察觉疫气外泄。”一位城主府的元婴医师示意脚下坐骑靠近程溪，眯着眸子温声说：“这疫气，大概率藏于地下。” 　　“掘地三尺，肯定能有所发现，不过这些作物怕是要不成了。”程溪说到这，望向谭坞主话锋一转问：“桃田乡的灵田四季可都有种上作物？” 　　谭坞主愣了下，旋即点头解释：“春芳坞的冬季不常落雪，种的也是土生灵作物，产量很好。” 　　程溪应了声，张望附近环境。 　　灵鹫展翅掠入灵田范围，程溪淡定看着它飞一段距离后，朝地势高处的建筑俯冲直下。 　　十几位元婴期让桃田乡的筑基修士乃至炼气期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木屋里不敢吱声。 　　“坞主。” 　　还是镇守桃田乡，平日不常现身的一位元婴初期站出来，顶着无形压力向春芳坞主行礼。 　　春芳坞主应了声。 　　“这些灵田平日是谁主管？人在哪，我有些事想问问。”程溪看着这位元婴初期，语气温和道。 　　元婴初期修士忍不住打量两眼这位身形娇小玲珑，修为不过筑基中期的少女，他从刚才见到一行人的站位，就暗暗心惊。 　　要知道修仙界强者为尊，对于站位尤其讲究。即便同是元婴期，若无地位，也绝不可能让坞主屈尊侧伴。 　　可这位少女不光让坞主屈尊，除坞主外，还有好几个他不认识的元婴期同样将她簇拥在中心。 　　不容小觑啊…… 　　元婴初期修士心下想归想，明面上还是恭敬道：“我这就叫人过来。” 　　程溪轻轻颔首。 　　在元婴初期修士叫人期间，程溪环顾四周，这片建筑建在山势较高之处，稍往外侧走走就可以俯视大半灵田。 　　程溪站在斜坡处，盯着下方灵田的行为被随行的张医师效仿几十息后，他忍不住开口：“程医师已经有发现了？” 　　“只是有几个小想法。” 　　程溪望着一亩亩灵田，轻声说。 　　“医，医师，小的是主管这片灵田的杨富。”一个金丹中期的中年男人神色紧张，发颤的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 　　程溪回头望着他，语气温和道：“我只问几个问题，你不必这么紧张。” 　　杨富：“……” 　　呜呜呜，他这辈子头一遭被十几位元婴强者注视，随便一位都能捏死他，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医医医医师，您，您您问吧！”杨福喉咙重重吞咽一下，因过于紧张而结巴了。 　　“平时灵田灌溉，你们是引河渠水吗？”程溪温声道。 　　本以为是什么难题的杨富愣了下，下意识摇头说：“不是的，外围一部分是引河渠，但像这附近的灵田，都是用的井水。” 　　谭坞主脸色猛然一变，元婴气势一放，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杨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娘发毒誓表示自己没有半句假话。 　　程溪不由用眼神谴责谭坞主：瞧把孩子给吓得。 　　谭坞主：“……”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境界威压，用灵力托起杨富，和声道：“方才是我失态，你只管继续回答。” 　　“是，是！”杨福受宠若惊地应下。 　　“井水有固定的人取用吗？”程溪顿了下，又问。 　　杨福顶着被元婴强者注视的压力，颤颤巍巍道：“没，没有的。负责灵田的修士都是自行取用井水，这附近的灵井零星分散数量众多，并不缺水用。” 　　杨福话音刚落，张医师已经施展身法，前往最近的一座灵井探查。 　　程溪并不在意，她望着身形佝偻的杨福随意道：“时疫的事，你可知晓？” 　　杨福脸色微变，额头冒出汗珠，“知，知道。” 　　“发现修士犯了时疫，你可曾上报过？”程溪说。 　　以为少女是来兴师问罪，杨福脸色被吓得惨白，他脸颊横肉抖动，咬紧后槽牙道：“早些年，小的是汇报的！时疫易传，每逢发现有修士感染时疫，都会上报。” 　　“主岛接洽桃田乡的主事派医师前来查探过数次，但都查不出缘由。久而久之，主事让医师留下药方子说是给时疫修士服用，就不再搭理小的。”“自那以后，患了时疫的修士都是服用药方子，大部分都会好。”杨福小声说。 　　“好不了的呢？”程溪追问。 　　杨福沉默一会才低声说：“让他们去主岛找医师救治了。” 　　谭坞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碍于程溪在场，他强忍着没有发作。 　　“准备一份桃田乡的灵井布局地图给我。”程溪丢下这句话，步伐轻盈跃下斜坡，前往张医师探查的那座灵井。 　　张医师脚边有一桶水刚提上来的水，见她过来，眉头微拧道：“这水里没有疫气啊，难不成还分井不成？” 　　程溪抽了抽鼻子，朝直径约一米的幽深灵井张望两眼后，拿一个瓷碗从木桶里勺了碗清水。 　　就在张医师以为少女要喝时，她另一只手却拿出一个小瓷缸，里面游动着细长无骨的银白小鱼。 　　“井水确实有问题。” 　　程溪说着，把碗里的清澈井水倒进半满的瓷缸里，视线盯着这条银白小鱼随意道：“无骨鱼对水质要求极高，若不出意外，它会在一百……” 　　程溪余下那个息字还没说完，银白的无骨鱼已经翻起肚皮，从水底浮上。 　　“张医师没有察觉，是因为疫气份量极低，甚至都不算是疫气。”程溪说罢，将瓷缸跟瓷碗收起，朝灵井看了看。 　　“这底下或许能有发现，我下去看看。”程溪丢下这句话，当场跳入狭窄灵井。 　　干脆果决得让十几位元婴期当场呆愣，随着水花噗通声，张医师最先反应过来，神色冷然跟着跳井。 　　但就这几息耽搁，少女踪迹已经了无。察觉暴露的九千岁撕下脸上伪装，气得直咬牙。 　　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多心眼啊！ 第107章 实惨 　　程溪跃下灵井, 一入水立即施展土遁术，短短十几息，已远离灵井十几里。 　　身陷土层里, 程溪拿出灵剑把周围泥土挖松收入储物袋，腾出一个可供她盘坐的小地洞后, 手握灵气珠恢复气海灵力。 　　在灵力恢复期间, 她在脑海回忆春芳坞附近地形以及自己方才施展遁地术的方向。心里有底后，程溪继续遁地赶路。 　　春芳坞的河域深约上百米, 程溪一个遁地术忽地出现在河域里，她立即拿出一颗避水珠含在嘴里。 　　避水珠形成的屏障将河水排斥在外, 更让程溪灵活如鱼般，在河域深处快速游动。 　　根据赵稚透露的情报，九千岁每天占卜一回，而这一回也是准确率最高的。 　　程溪想要避开他，最好就是趁今天把疫源找到。若寻不到，也必须要预留足够的时间进行误导。 　　从桃田乡到宝潜河域若御剑前往，需要至少一个半时辰。九千岁或许知道她调虎离山的目的地是宝潜河域，但那片区域很大。 　　他想要找到程溪，难度不高。但他此次伪装跟随, 并不是冲着程溪来的。 　　这就是程溪的机会。 　　几道船只阴影从上方掠过, 程溪抬眸看了看，挑了个规模不大的小船。 　　她跟着小船游动近半刻钟, 确定上面的船夫是筑基期, 气息只有三道，才冒头跃上小船。 　　“怎么……” 　　察觉小船微晃，站在船头的车夫下意识回头，一团灵力包裹的物品朝他抛来, 车夫本能接住。 　　“途经汇流口停一下。”程溪换了一身不显眼的黑衣与竹编斗笠，声线刻意低沉。 　　船夫发现此人修为与自己相当，他灵识扫过手里这团灵力包裹之物，里面是二十块上品灵石。 　　折合一下便是两百中品。 　　这个价位在河域搭乘最豪华的灵船，要价也不过如此，并且他的目的地恰好途经汇流口。 　　这笔灵石，相当于白赚！ 　　船夫又瞧了两眼黑衣修士，见她身上没什么血气，放心大半道：“好嘞，客人可以在船篷里歇会。待汇流口将近，某家会提醒。” 　　程溪没应声，她盘坐在船尾，手握灵石沉浸在恢复中。 　　船夫见状，也未多说。 　　随着气海灵力满溢，程溪拿出之前金泽副岛搜集的时疫情报玉简。 　　相比桃田乡的感染，宝潜河域才是位居第一的高可疑感染区域。但宝潜河域大多都是灵船途经，并不像桃田乡一般聚集。 　　在足够多的样本筛查比对下，程溪身处主岛时就察觉水源有问题，桃田乡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桃田乡的修士平时用水井灌溉灵田，自己口渴也会饮用，而宝潜河域，那些灵船往往是就地取水。 　　因疫气的份量非常轻微，修为高点体质好点的修士，基本不会一次中招。 　　但隐患到底是留在体内，若是体质好，这隐患自然而然会被消磨，但一旦受伤隐患就会趁势崛起，慢慢演变为疫。 　　水源。 　　程溪起身眺望远处山峦，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些水源中的污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为何污染集中在宝潜河域与桃田乡？ 　　“客人，汇流口到了！”站在船头的船夫招呼道。 　　程溪看着四条支流汇聚的湍急河域，运转灵力，轻踏水面直奔宝潜河。她沿着宝潜河一路往上，偶尔张望周围，就像在找寻什么东西。 　　宝潜河的云层之上，九千立于云端双手虚捧，繁星中呈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半遮半掩的眸子格外冷淡。 　　程溪边走边找，一直忙活到入夜。她已经走得很远，再行至一百来地，就能抵达雷云渡郊区。 　　程溪拿出一副卷轴地图，看了眼上面的地形，忽地踏上附近山峰，寻了个地方盘坐休整。 　　这一休息，就是两个时辰。 　　漆黑山林里，程溪睁开眸子，将锦袋里的龙溪池拿出来，交代它守在上面。 　　她自己则施展遁地深入地下。 　　九千岁盯着这条黑皮‘蜥蜴’，浑身散发强烈戾气，因心境动荡，手中星象顷刻溃散。 　　念着这回劫难，九千岁强行压抑厌恶与怒意，约莫十几息后，双眸重归波澜不惊的冷淡。 　　他唇瓣微动，氤氲的能量波动直入乌云，苍穹星象给予回应后，新的星象在他双手呈现。 　　星象里的画面，是一处阴暗溶洞，里面有座被遗弃的巨型祭坛。还有一个躺在祭坛上，性命垂危的人。 　　九千岁立即抓住这个线索，再起一占，星象画面变幻，祭坛上空空如也。 　　人不见了。 　　九千岁半遮半掩的眸子微微睁开，他鼻翼轻轻吸气，盯着下方的黑皮‘蜥蜴’，该换星象追踪。 　　但这回星象呈现的画面一片漆黑。 　　程小药还在地下。 　　九千岁眉头微不可察地轻挑，星象在他运转下，呈现出春芳坞的山川河域。 　　这片地方，有一座祭坛。 　　程小药的目的地定然是那里，至于祭坛在哪……九千岁凭直觉，锁定在山脉的最高处。 　　地下百丈，或是千丈？ 　　九千岁认真研究时，龙溪池甩着尾巴慢腾腾靠近宝潜河，察觉这个动静的九千岁瞥了眼这条‘蜥蜴’，试着占卜它的目的地。 　　桃田乡。 　　九千岁眉头微挑，这只‘蜥蜴’是程小药的灵宠，一人一兽定然要汇合的，难道祭坛在桃田乡？ 　　不，这或许是障眼法。 　　九千岁以祭坛为线索，又占卜数回。但因准确率缘故，最终占出三个可疑之处。 　　他斟酌之后，决定一个一个找。 　　即便最终找不到，只要程小药现身，星象必然会有所察觉。 　　遁地术虽能在土层穿梭，可带一个人却是办不到的，九千岁并不担心逮不住人。 　　* 　　相较于九千岁的自信，程溪已经借助遁地术，在土层穿梭近二十里。她接触的九千岁，是几十年后一盘星象天下知的强大占星师。 　　而今这个少年版的九千岁虽比不得几十年后，可他最大的杀手锏已经展露。 　　当初在灵船上若不是程溪早有防备，估计所思所想已经尽数被他所知晓，当时程溪对他亲口告知的遇劫一事，半信半疑。 　　但经由桃田乡试探，程溪已经十成十确信，九千岁这回过来，真是奔着裴游时的。 　　这也不难猜测，毕竟小说后期，九千岁正是死在裴游时手里，虽然如今剧情崩得乱七八糟。 　　可只要裴游时没有忘却家族血仇，苗家乃至炼火宗派，还是会与他杠上。 　　占星师的预知与直觉准得惊人，程溪在察觉一天时间找不到疫源，特意奔走这么远，就是为了混淆九千岁的占卜方向。 　　以九千岁的骄傲性情，程溪推测他现在应该正不慌不忙地占卜她的去向。但实际上，程溪并不害怕被找到，只要她先找到裴游时，九千岁就输了。 　　这场双方没有交流过的无形博弈已经进行近一天，程溪利用土遁术直奔山脉中央。 　　一晃三个时辰。 　　程溪又一次施展土遁术，气海心法忽然运转，被埋在土层里的她眸子一亮。 　　找到了！ 　　疫源绝对是在地下，程溪调整方向，直接往下传送，一回，两回，三回…… 　　深入地下近千米后，程溪身躯忽然腾空，极具侵略性的疫气冲入她体内。 　　经脉灵力与疫气对冲，她掐灵力罩的动作凝滞一瞬，身体结实摔在地上，发出轻‘砰’，还带有回声。 　　程溪根据回声判断这座地洞面积不小，她连忙抽取近两成治愈能量，配合雨云撒在方圆十米。 　　这些疫气跟碰上克星似的，剧烈翻腾却逃不过被净化的命运。 　　山洞的光线极暗，哪怕程溪夜视灵力很好，也只能勉强看见模糊轮廓，她拿出一颗专用于照明的夜光珠。 　　“滋滋滋……” 　　在疫气侵蚀下，夜光珠发出滋滋声。程溪快速扫视周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通道里。 　　往下的台阶就在不远处，那里的灰黑疫气张牙舞爪，隐隐有凝体迹象。 　　程溪眉头微拧，在治愈能量降下的雨云庇护下，靠近台阶，她轻缓的脚步声在死寂通道里格外响亮。 　　当她离台阶仅半米之遥，台阶下方的疫气忽地凝聚成猛兽朝她扑咬而至。 　　程溪抽出一成治愈能量洒下，疫气瞬间变为白雾蒸发，但紧接着又有凶猛疫气补上空缺。 　　程溪硬是被这些疫气拖住了步伐。 　　不过她也不慌，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用来对付疫源的加料药汤，程溪酝酿雨云，把药汤填在里面。 　　趁着淅沥沥药雨与疫气对抗期间，程溪盘坐在台阶附近，抓紧恢复灵力与治愈能量。 　　此地比程溪在瘟城接触的瘟气还浓郁，可以称得上她迄今为止，见过之最。在治愈能量净化疫气时，她气海心法花瓣一片接一片，短短半刻钟，花瓣增加近七十片。 　　若不是这几日程溪特意休整，消化了金泽副岛的花瓣。而今面对这批疫气，她还真没这么从容。 　　配合着药雨，程溪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后，再度踏下石阶。这回疫气哪怕想要阻拦，却因药雨有心无力。 　　数百层的石阶直通地下。 　　短短百来息，程溪拿出第六个夜光珠，在被腐蚀后，她将其抛下石阶。根据滚动声响，判断石阶层数。 　　还有大约五十层。 　　越往下，疫气反扑越厉害。程溪消耗近一成药汤与一个半时辰，终于抵达石阶尽头。 　　入目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两侧轮廓模糊的墙壁被雕刻着各种雕塑，程溪感受到微不可察的注视。 　　仿佛那些雕塑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程溪眉头轻皱，这可不太妙。 　　旁人只会觉得这感觉不舒服，但程溪却清楚，这分明是邪家邪佛分丨身的注视。 　　这尊邪佛分丨身的力量很微弱，甚至比不上之前在雷云渡遭遇的那尊邪佛厉害。 　　程溪摁耐住摧毁的想法，治愈能量配合心法，摸黑快速穿过这条通道。 　　她本以为通道尽头能有所发现，结果这居然是条死路！要不是程溪察觉不对劲，周围连轮廓都不曾有，她极有可能一脚踩空摔下去。 　　然不待程溪庆幸，一股大力突然对准她后背重重一推，她摔下去前，反应敏锐甩出一根极细的淡蓝丝线。 　　“嘻——” 　　身后的空灵讥笑刚起，就戛然而止，程溪左手握住丝线，视线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一道道黑影，在地洞中央，有一座昏暗的巨型祭坛。 　　在身躯即将落地时，这些毫无动静的黑影忽然爆发出极强恶意，令程溪毛骨悚然。 　　不能下去！ 　　程溪也顾不上弄出动静，她身体贴近墙壁用力一踹趁着腾空的间隙，拿出灵剑用体武修的力道，狠狠刺进石头墙壁里。 　　剑刃平刺进山壁约三寸，程溪伸手握住剑柄，双脚踩着墙壁轻松翻个身，转而踏上剑刃。 　　此刻她离地面只剩六七米。 　　在剑刃下方，就有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黑影，程溪视线落在左手挽着的淡蓝丝线上。 　　虽然重量很轻，但程溪确信自己绑住了一个东西。她拿出一个兽皮灯挂在剑柄位置，视线落在丝线末端，有个约细树枝大小的空结。 　　“聊聊？” 　　程溪晃了晃淡蓝丝线，语气平静。 　　被丝线绑着的东西没有吭声，程溪视线扫过下方数量众多的黑影，毫不在意道：“你的价值有限，一旦我摸出如何靠近祭坛的方法，你就没用处了。” 　　“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挣脱这根仙绳。”程溪说罢，抽取一点点心法的特殊能量，加固这根丝线。 　　“咝……卑——鄙。” 　　或许是发现丝线越来越坚固，挣脱不开的鬼修呈现原貌，被程溪吊着脖颈，浮在半空。 　　程溪：“……” 　　“你是鬼家修士？”程溪试探问。 　　“鬼家……你怎会知晓我的家族？你是谁！”这鬼修的鬼体介于虚与实之间，他声音空灵又虚弱。 　　“鬼家啊以前神神秘秘，而今都快覆灭了，自然人尽皆知。”程溪语气平静。 　　“这不可能！” 　　鬼修不敢置信地反驳。 　　“怎么不可能，你们被埋在这地下上千年，外界风云瞬变，五大家族里，只剩下鬼家跟邪家，还有巫家苟延残喘。”程溪一本正经地胡诌。 　　“你休要骗我，若家族危难，不可能不动用此地祭坛！”这鬼修不太坚定道。 　　正如程溪所说，被困在这座囚笼一般的溶洞里上千年，谁又能知晓外界如何。 　　即便推演，也推演不出具体。 　　“不是动用了吗，还送了个人过来呢。”程溪叹息道：“可惜啊，你们注定要失败了，我这回便是接了命令，前来取他性命。” 　　程溪这话三分真七分假，这座地下祭坛明显没有入口，不然春芳坞的众人不可能找不到。 　　但裴游时却出现在这里，要知道他最后的踪迹可是在沼州里。由此可以大胆推断，他必然是通过沼州内部的特殊方法来到此地。 　　鬼修听到这话，意志被动摇大半，他忍不住看向远处祭坛。那个人类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但将近半个月过去，那人一动不动宛如死了，鬼修纵使想要打探消息都办不到。 　　“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取他性命。”鬼修心念一转，讥笑着说。 　　“我知道这些黑影不好惹，不过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只是要弄死他而已，有很多种办法。” 　　程溪盯着被丝线困住的鬼修，轻笑道：“你的寿命，快耗尽了吧。” 　　鬼修身影忽地消失，程溪知道他还被捆着，毫不在意道：“要不要合作啊？你去把他弄死，那具尸体我可以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鬼修沉默。 　　程溪打量这座庞大的溶洞，这地上的黑影起码有上万个，它们供奉着祭坛。 　　程溪静静聆听，什么都没听见。 　　“我如何信你说的话是真的。”鬼修沉默半晌后，徐徐开口。 　　“你必须要相信我，因为我虽然弄不死你，但可以把你带出去，然后交由其他人处理。”程溪笑道。 　　鬼修：“……” 　　“另外你不会觉得这座祭坛还有以前的威势吧，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追查此人的踪迹，通过遁地术出现的。你瞧，此地的阵法都失效了。” 　　程溪慢条斯理说：“连我一个筑基中期都能找到。” 　　“毕竟都过去上千年了，家族又没有再派人前来维护，阵法失效也……”鬼修下意识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自己透露的有点多，他立即闭了嘴。 　　“行了，我也不跟你耍心眼，只要你告诉我靠近祭坛，或者清理这些黑影的办法，那具身体能不能夺下看你本事。” 　　程溪干脆利落道：“我绝不杀你。” 　　“你确定？”鬼修压抑着惊喜问。 　　“我发心魔誓总可以吧。”程溪当着他的面发下心魔誓，表示只要鬼修配合，她绝不灭杀。甚至只要他夺下身躯，她还会辅助鬼修离开此地。 　　程溪：你要是能弄死男主角，我脑袋当场摘下来当球踢！ 　　鬼修不知其中缘由，得到心魔誓的他警戒放下大半，开始说起这些黑影来历与祭坛作用。 　　简单来说这座祭坛是五大家族联合打造的庇护所，是为防止走投无路而建造。至于这些黑影，则是当年五大家族甘愿守护家族的族人，他们跃下转生池，留下这具躯壳被锻造成骨卫，灵魂则去往转生。 　　单具骨卫只有金丹初期修为，可这些骨卫一旦被惊动就相当于要应付所有。骨卫的骨骼堪比玉骨，不惧术法，而灵识以及精神攻击更是无效。 　　“骨卫受地气庇护，行动时，会释放浓郁的疫气覆盖整座祭坛。就算是元婴强者，也难以抵挡。”鬼修说。 　　“这座祭坛结构是怎样的？除祭坛外，还有其它地方吗？”程溪打岔问。 　　“我对祭坛也不太熟悉……知晓的不多。”鬼修慢吞吞道。 　　“你别告诉我这近千年里，你一直待在石阶附近哪儿都没去过。” 　　程溪平静道：“待我解决骨卫，你得了新身躯。我把这座祭坛的结构呈上去，也是一份功劳，我们这是互利互惠。” 　　鬼修虽然不情愿，但在程溪的强硬要求下，还是把祭坛布局用言语说了出来。 　　程溪拿出宣纸画出大致轮廓，在鬼修再三表示就是如此没有差错后，她收起这份完完全全建造在山体里的祭坛图纸，询问如何处理骨卫。 　　“想解决骨卫，需要乘其不意，在最快的速度下将它头颅击碎。”鬼修说。 　　“只要击碎头颅即可？”程溪问。 　　“没错，但你动作要轻点，可别惊动附近的其它骨卫了，它们对动静感知非常敏锐。” 　　鬼修此话刚出，程溪拿出一根平时用来熬制药汤的药木，将其砸在灵剑下方的黑影上。 　　啪嗒一声。 　　黑影在微弱的兽皮灯照耀下，转动头颅，呈现出白骨，空荡的眼眶盯着上方。 　　鬼修身形消失，程溪将气息敛收至极致，一动不动地与这骨卫面面相觑。 　　双方僵持约莫十来息，骨卫没有察觉到危险，又将头颅面朝祭坛，低下头。 　　“好像感知也不算敏锐啊。”程溪掂量被丝线捆住的鬼修，语气平静。 　　鬼修：“……” 　　“这是因为这个动静，不算大。”鬼修憋了一口气说，他委实没料到这个修士胆子居然这么大！ 　　“那怎样才算大？”程溪诚心发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它们对抗过。”鬼修暴躁道，“你别在火坑徘徊了行不行，直接把它们头颅摘了，不就行了吗！” 　　“怎么摘它们头颅？”程溪请教问。 　　“你这个丝线很厉害，要是有多余的，就是这个把它们吊起来，然后摘下脑袋就行了。”鬼修说。 　　程溪闻言，叹了声道：“这可就麻烦了，我没有多余的仙绳啊，有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就这个法子成功率最高，我们现在也算合作关系。你尽快把路清理出来，对我也有好处啊。”鬼修循循善诱。 　　程溪听到这话，心底直发笑。 　　鬼修就差直说让她放人，如果一人一鬼真是合作关系，那放人自是多一个助力。 　　但是…… 　　程溪可没忘记自己为何会落得站在灵剑上的下场，这可全多亏这个鬼修。 　　“说实话，我确实不太相信你。除非你给我一个能解决骨卫的方案，不然只能麻烦你继续被捆着了。”程溪说罢，从储物袋里拿出灵离弓。 　　“快住手！”就在程溪准备凝聚灵力箭时，鬼修尖声制止：“你的灵力一旦溢散，会把这些骨卫全部惊醒的！” 　　“噢，还有这说法。” 　　程溪从善如流收起灵离弓，她把丝线加固，挂在剑柄上，忽然跃下地面。 　　离程溪最近的骨卫听到动静，咔嚓扭过头颅，在它行动之前，程溪一个剑步靠近，将近二十滴治愈能量注入它头颅。 　　治愈能量净化着驱使着骨卫的疫气，五息后，这骨卫失去支撑，骨架哗啦啦散落在地。 　　离这具骨卫最近的黑影，在十米外，它们并未被这声响惊动，程溪啧了声道：“好像，也没什么威胁啊。” 　　被挂在剑柄呈现出上吊姿势的鬼修懵了几瞬，反应过来后剧烈挣扎问：“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一边清理附近的骨卫，一边随意道：“连阵法都没有能源支撑了，这些骨卫又是依靠什么活动呢？只要找到这个关键，并将其泯灭，不就搞定咯，很简单。” 　　鬼修傻了。 　　简单？这哪里简单了啊！现在外界的筑基中期都这么凶猛了吗？！ 　　他脑海忽然闪过之前少女问的那堆看似风牛不及的问题，还有那些大胆的试探。 　　对了。 　　从双方交流起，她就一直在试探！ 　　“你骗我！五大家族没有覆灭，祭坛上的人也不是五大家族的人，对不对！”鬼修激烈挣扎。 　　程溪清理大约三十具骨卫，确保附近百米范围空荡荡后，她借助灵剑踏上数十米高的通道，拿出灵石恢复灵力。 　　鬼修：“……” 　　就冲这谨慎程度，鬼修忽然觉得自己被坑骗，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放心，虽然你惦记我这具身躯，但我之前既然发下心魔誓，就不会杀你。”程溪慢悠悠道。 　　被戳破心思的鬼修沉默下来，他的确想过，比起祭坛那具生死不明的残破身躯，眼前这少女明显是更好的选择。 　　只可惜少女智多近妖，他根本玩不过。眼下他虽然不会死，但等寿元耗尽仍是死路一条。 　　在鬼修心灰意冷时，程溪补充道，“我还是那句话，祭坛上的身躯，你能拿到，就是你的。”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鬼修心下猛然一跳，忍不住质问。 　　“你就当我在打算盘好了。”程溪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等状态恢复至全盛，她重新回到祭坛地面，继续清理这些骨卫。 　　越靠近祭坛，骨卫之间离得越紧密。 　　当距离祭坛约百米时，骨卫相隔不过半米，程溪解决一个势必会引起旁边的骨卫警觉。 　　程溪看了看这些黑影数量，大约还有两百多个。出于谨慎，程溪撤回山壁附近，跃上通道前顺便加固困住鬼修的淡蓝丝线。 　　鬼修：“……” 　　谨慎地离谱！ 　　程溪恢复途中，灵识内视气海，深深叹了口气，旁人是苦于心法提升无门。 　　程溪却要遭受心法饱和之痛，即便有天雾都那朵花瓣种子分担，眼下还是饱和了。 　　程溪掐算时间，距离她进入这座祭坛已过去七个时辰，九千岁肯定已经知晓她的位置。 　　“帮我个忙。” 　　程溪忽然对鬼修说。 　　“什么？” 　　被吊了数个时辰的鬼修下意识问。“你在这座祭坛里呆了这么久，要是有人进来，应该能感应到吧。”程溪问。 　　“当然！” 　　鬼修隐隐察觉这似乎是自己脱困机会，他精神一振，匆忙道：“祭坛虽然庞大，但只要对方出现在疫气范围，我就能察觉。” 　　“那正好，要不了多久，应该会有一个人进来。他要是来了，你通知我一声。” 　　程溪随意道：“他跟我一样，是为祭坛那个人而来，虽然我们两人都是取其性命，但他会不会给你留下身躯，我就不敢确保了。” 　　“当然，你要是能获取他那具身躯，那大可以去尝试。”程溪给了鬼修第三个选择。 　　“他什么修为？”鬼修谨慎问。 　　“金丹后期，但他没有应对疫气的手段。在这里，他的实力会被削弱许多。”程溪说。 　　鬼修想了想，半晌才说：“我答应你，你可以把丝线取下来吧？” 　　“当然。” 　　程溪爽快答应，她跃到灵剑上，松开丝线时随意道：“我还是劝你碰到他时，不要轻举妄动，他可没有我这么讲道理。” 　　鬼修一默，虽然这女子心思深沉，但确实很好说话，他暗暗把这个提醒记在心里。 　　程溪收回淡蓝丝线，鬼修身躯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她把这柄灵剑收回，靠近祭坛继续清理骨卫。 　　程溪与鬼修交谈时，九千岁双手呈现的星象画面里，一身黑衣的少女立于祭坛，原本躺在祭坛上的男人已化作一团黑雾，两者与他的虚影对立。 　　在少女身旁，还有一名面目贪婪，虎视眈眈鬼修。 　　“帮手吗……”九千岁俯视下方的山脉，他要找的劫就在这下方。 　　在下去之前，九千岁算了下凶吉。 　　中吉。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界限，不确定因素极大。往好一点可以成事，往差一点，将会坏事。 　　“果真是个变数。”九千岁轻喃。 　　因祭坛设在上千米的山脉地下，九千岁并不擅土遁术，但他有其它的术法。 　　挪山之术。 　　在九千岁忙活时，龙溪池隐秘踪迹与气息，待在上百里外，远远眺望最高的山脉。 　　燕逍让它在第二日天亮时，靠近最高山脉，寻个机会深入地下。至于那机会是什么，燕逍没有直说，只让龙溪池自己见机行事。 　　龙溪池抬头看了眼天色，如今距离天亮，还有近三个时辰。它鼻孔吐出两束龙息，耐心等待。 　　挪山之术是大神通，九千岁花费近两个时辰，终于打通祭坛的通道。 　　彼时的程溪正在通道上恢复灵力，周围空气忽然泛起不寻常的波动。 　　“人来了？”程溪说的是肯定句。 　　鬼修没有回应，程溪也不在意道：“你能拖就拖，拖不住就把人引过来，用骨卫对付他。” 　　“呼——” 　　宛如风的幽呼声轻轻响起。 　　程溪起身靠近祭坛，余下三十米距离，起码有上百具骨卫在镇守。 　　程溪目光落在祭坛的十层阶台与上方巨鼎，裴游时就躺在巨鼎前方，浑身气息趋近于无。 　　“砰砰砰——” 　　细微的动静从后方通道传来，等待已久的程溪手持灵剑，没有动用灵力地冲入这些骨卫里。 　　“咔嚓，咔嚓——” 　　黑袍着身的骨卫扭动头颅，空洞眼眶盯着擅闯的人类，纷纷起身。 　　在被合围时，程溪距离祭坛阶台仅五米之隔。她甩动手中灵剑将阻拦的骨卫拨开，一身闪身踏上阶台。 　　祭坛上的陌生气息让整座溶洞余下数千具骨卫躁动不已，恰好九千岁被鬼修拉过来。 　　他手握一柄散发淡蓝光芒的修长星杖，随着星光四散，鬼修被逼得显出原形禁锢在原地。 　　在鬼修喊出求饶之前，九千岁一声轻诵。鬼修半虚半实的身躯忽然化作点点星光，泯灭得颇具美感。 　　九千岁的动静不小，数千具骨卫霎时将头颅扭向立于半空的他。 　　程溪已顺利踏上这座祭坛，幸好祭坛已经沉寂上千年，又是处于半遗弃状态，威势不算强。 　　留意到九千岁的目光，程溪着黑衣站在祭坛上，唇角微翘，“净净，先来后到，这人可是我先找到的。” 　　听到净净这个外号，九千岁眼尾微不可察地跳动，周身气息冷了好几度。 　　“谁拳头大，就是谁的。”九千岁手持星杖俯视这些骨卫，冷冷道。 　　“行呗，那就劳你处理了啊。”程溪指了指几千具骨卫，语气轻松。 　　九千岁冷哼一声，在颇具韵味的诵念声中，星杖光芒大作，几乎照耀大半个溶洞。 　　这些号称玉骨的骨卫，在星光照耀下，黑袍泯灭，白骨也化作骨粉，洒落在地。 　　这一击就解决了上百头骨卫。 　　程溪：“……” 　　“还挺厉害。”程溪小声嘟囔一句。 　　九千岁出身尊贵，修为高深，但也架不住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听到这夸赞，对少女的好感略有提升。 　　大概是从负五十，提升至负四十五的程度。 　　趁着九千岁清理骨卫期间，程溪靠近裴游时，伸手搭在他手腕上，二话不说注入两成治愈能量。 　　九千岁对她与青年的亲近态度毫不在意，反正等这些骨卫被泯灭，就轮到这两人了。 　　少女是九城主府的客卿，又是明晴医馆正式弟子。杀是杀不得的，但给点教训倒是可以。 　　“噗咳咳咳——” 　　裴游时被治愈能量刺激清醒，一睁眼便发现一身黑衣，眼睛蒙着缎带的少女在身边。 　　“你如今可是香饽饽，不光我在找你，就连占星阁主的亲传弟子都视你为劫难。”不待裴游时开口，程溪笑着调侃。 　　裴游时秒懂。 　　“你以为他能离开此地？我下来时布下星罗棋局，而今你们都是棋中人，想离开此地，痴人说梦。”九千岁听出少女在传达情报，他冷声道。 　　那青年即便醒来，气息也羸弱地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与其说是警告两人，他反而更想看少女面对困境无计可施的窘迫与愤怒。 　　裴游时平躺在地，眸光落在少女白皙小脸上，看了几息，才拿出一个袖珍的小储物袋塞到她手里，轻声道：“我此次会静修数年。” 　　“需要支援吗，上回那些东西我特意攒了些。”程溪直白问。 　　上回的东西，自然是指百灵膏。 　　“有自是最好。” 　　裴游时语气平和，并未客气。他眸光微垂落在手掌虚握的小手上，跟他的冷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程溪收起他给的袖珍储物袋，把自己攒的豪华版百灵膏拿了近八成给裴游时。 　　自从上回摊牌叛变一事，程溪与裴游时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说过命之交吧，似乎有点怪异。 　　若说普通朋友，又远比普通朋友更有默契，也更了解对方。 　　“我走了。”裴游时收起百灵膏，深邃目光注视少女，轻声说。 　　“嗯，希望下回能见到活着的你。”程溪唇角微弯道。 　　九千岁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流，脸色有些差。他也不清理骨卫，就盯着祭坛上的两人。 　　他倒要看看这青年，如何离开！ 　　听到少女这与众不同的愿词，裴游时俊美削瘦的脸庞浮现很浅的笑。他从来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好看。 　　裴游时抬起手臂凑近少女，见她没有闪避，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触感温热的脸颊，低声说：“我不会死，下回换个祝愿词。” 　　“好。” 　　程溪痛快点头。 　　裴游时指腹轻轻摩挲两下手指，在程溪与九千岁的注视下，身躯忽然化作黑雾。 　　九千岁想要阻止，但已经迟了。 　　黑雾消散后，祭坛上方只剩程溪一人。她轻快地站起身，感叹道：“哎，该回春芳坞告诉他们，疫源找到咯。” 　　九千岁：“……” 　　他气啊！ 　　眼皮底下的目标跑了。 　　迎着九千岁有些摄人目光，程溪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不是说布下了星罗棋局吗？怎么你这星罗棋局这么菜啊，居然连一个废人都留不住。” 　　“……闭嘴！”九千岁恼怒。 　　“好，我不说这事了。你瞧这还有一些骨卫，顺便清理了呗。”程溪在九千岁的雷区蹦迪。 　　九千岁忍无可忍，手中星杖对准程溪，打算先教训她一顿。 　　星光普照，程溪立即察觉自己身躯被一股特殊能量所禁锢，让她难以动作。 　　“九千岁，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程溪说罢，兴致勃勃抛出丝线。 　　“你不客气……” 　　九千岁正想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眼看淡蓝丝线飘到眼前，他下意识想用星力泯灭。 　　结果星力居然对这丝线无效！ 　　九千岁眸子微睁，下一瞬，丝线无声自动缠住他双手与身躯，他虽能动弹，但却完全挣脱不开！ 　　程溪发现九千岁的星力禁锢有时效，三息后缓解大半，五息禁锢彻底消失。 　　看着立在半空试图挣脱丝线的九千岁，程溪施展源禅将人炸下来。 　　丝线由心法能量所化，也会被消耗。程溪发现丝线色泽黯淡，决定抓紧时间给他一个深刻教训。 　　程溪拿出一块黑药膏。 　　双手掐碎揉搓。 　　在九千岁剧烈挣扎，毫无风度的惊恐注视中，程溪微微一笑，“真男人，要勇于面对失败，记住了吗？” 　　说完，程溪将漆黑与带有一言难尽浓郁药味的双手，抹涂在九千岁瓷白俊秀的脸颊上，擦了个遍。 　　九千岁身体瘫软躺在地上，瞳孔涣散，像被蹂丨躏的破布娃娃。 第108章 解决 　　看着少年星冠歪斜, 墨发散乱，就连睫毛也沾着黑药膏，涣散失神的瞳色还有那么丁点可怜。 　　虽然这黑药膏没什么杀伤力, 但对于洁癖而言，堪比人生不可承受之痛。 　　程溪默默收回双手, 用灵力把上面的黑药膏清理干净, 她瞥了眼绑着少年的丝线，估摸着还能撑个几十息。 　　几十息, 足够她施展遁地术跑路。 　　“走了哈。” 　　程溪站起身靠近石壁，她刚施展遁地术, 却被一股特殊能量挡在原地。 　　程溪：“……”哦豁！ 　　这小子布的阵法范围居然这么大。 　　程溪回望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想了下，拿出一块帕子意思意思帮他擦两下，“你看，这阵法是不是该解开让我出去？” 　　九千岁遭受重创的心神慢慢回过神，他被浓郁的古怪药味熏得呼吸一窒，双眸盛着怒火，盯着眼前少女咬牙切齿道：“滚开！” 　　“解阵，不然我可就换别的东西了。你觉得药膏很让人难以接受, 要知道旁人可得花灵石向我买！”程溪把擦着黑色药膏的帕子丢在九千岁脸上, 毫不客气道。 　　程溪这举动刺激得九千岁双眸通红，他活了十九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少女千刀万剐, 方能泄心头之恨。 　　许是愤怒驱使, 在程溪拿出一个小盒时，绑住九千岁的淡蓝丝线因能量耗尽而消散。 　　程溪动作敏锐在九千岁反扑之际匆忙闪避，嘴里轻‘嘁’一声，头也不回得往通道跑。 　　九千岁又岂容她逃离此地。 　　这一刻, 怒火攻心的九千岁甚至已经想好杀了少女之后，该如何应对九城主府与明晴医馆。 　　“死！” 　　以往最爱干净的九千岁顶着一脸黑药膏怒喝，他披头散发，将事先布下的星罗棋局激活。 　　一道道线条将整座溶洞以及各个通道分划成不同的四方格子，跃上通道的程溪看着脚下棋格，叹了声又扑向九千岁。 　　九千岁见她自投罗网，手持星杖意图禁锢她行动。程溪之前领略过这星光力量，她极快凝聚灵力珠炸开，遮蔽星光。 　　星光大作，这遮蔽效果还不错，起码能减免近半的星光攻击。 　　程溪动作有些迟缓，干脆甩出四颗灵力珠，趁着灵力波动期间，贴近九千岁。 　　但下一瞬，程溪察觉一道毛骨悚然的强横雷电气息，她正想后撤，反被九千岁眼疾手快拽住她手腕。 　　九千岁唇角扯动，冷嘲道：“元婴境的雷珠我还有十颗，你有底牌，那就让我看看能撑得了几时。” 　　程溪：万恶的修二代！ 　　“就这点想要我命？不太行。”程溪说话期间一脚踹向九千岁，但扑了个空。 　　倒是那颗元婴期雷珠被留下，下一瞬，覆盖整座溶洞的骇人气息爆发。 　　程溪借助遁地术的短距离传送回到通道，结果被星罗棋局拦下，骇人气息将她吞没。 　　九千岁立在半空，阴沉着一张脸把身上污浊清理，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药味，却一直在提醒着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九千岁每每联想到这个，心中就升起暴虐情绪，他又拿出一颗雷珠，注视那座通道。 　　少女气息虽有所下滑，但并未泯灭。 　　毕竟是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又与赵稚关系不错，有几件防身法宝也很正常。 　　九千岁把手中雷珠又抛向那座通道里，这种东西，他多的是，不管是什么法宝。 　　总有耗空的时候。 　　到那时，就是少女死期！ 　　九千岁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而程溪此刻手里举着一条冰晶项坠。 　　感受着雷珠威力被减免近八成，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赵稚的防身法宝品阶还真是可真够高的。 　　九千岁连抛三颗雷珠，脑中怒意有所消减，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待雷珠炸开引起的灰尘平息，完好无损的少女刺得他眼睛疼。 　　“继续继续，你不是还剩七颗吗？都丢完吧。”程溪兴致勃勃道。 　　九千岁：“……” 　　“你要是不动手，那就换我攻击了。”程溪拿出之前的小盒子，将其揭开，好意介绍道：“这是鱼油熬制的膏药，涂抹在身上能使得皮肤嫩滑，我给你做个保养呀。” 　　这鱼油膏有一股非常油腻且腥膻的气味，隔着百来米，九千岁冷不防闻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下意识将星杖横在身前，许是星杖给的安全感不充足，他又拿出两样护身法宝。 　　“你猜猜，方才困住你的丝线，还剩下几条？”程溪扬起唇角笑。 　　九千岁没做声，那等顶阶法宝，他不信少女还能拿出第二条来。 　　程溪读出他警惕小表情中的怀疑，她盖上鱼油膏，手心里凭空出现一条淡蓝丝线。 　　“噗——” 　　九千岁身躯‘噗’地一声，忽然白雾化。等白雾散开，他气息已经消失地无隐无踪。 　　就连布下的星罗棋局也一并消失。 　　“哎，这么不经吓。”程溪将凝聚淡蓝丝线的特殊能量重新吸收，唇角微扬。 　　“吼——” 　　先前被星罗棋局困在外面的龙溪池一见有通道，它连忙钻进来，短短几息已经来到程溪身边。 　　“燕逍！那个人类有点厉害，他布下的阵法连我都找不到破绽，你可要小心些。”龙溪池传音说。 　　程溪垂眸看着盘在自己手腕上的龙溪池，轻笑道：“有那么强大的背景，怎么可能是弱者，这回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那我们要先下手……” 　　龙溪池墨绿眸子睁大，提议的话刚说一半，就被程溪打断：“杀他的代价太大，不值得。” 　　九千岁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杀他就等于跟整个神州与炼火宗派为敌。程溪在缘仙城经营的人脉，也会彻底断送。 　　这不是她如今能承受的代价。 　　“不过我掌握了比杀了他，更能让他难受的应对之策。”程溪身心舒爽道。 　　眼下两人虽结下梁子，但除非事态紧急到二留一，不然还不至于搏命。 　　这正是程溪要的效果，她要九千岁记住她，忌惮她。甚至在今后做出任何与她有关的决策时，无意识地将她考虑在内。 　　这只是非常微末的影响，可九千岁假以时日，必定会登上大陆话语权的顶端。他是占星师，他的决策与提议，往后会影响很多很多人的命运。 　　程溪想到应长庭说的大乱将至，动乱将会殃及整个修仙界，谁也无法幸免。 　　虽然具体何时会爆发，程溪尚且不清楚，但如今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程溪让龙溪池回锦袋里磨砺心境，她沿着九千岁开辟的出路，直奔春芳坞。 　　赵稚的营堡里。 　　着一袭碧青法袍，整洁无暇的程溪坐在木椅上，在赵稚与春芳坞主等人注视下。把这两日的经历言简意赅说了遍，其中着重介绍了那座被遗弃的祭坛。 　　“医师请饮茶。” 　　侍女端起茶盏，恭敬递到程溪面前。 　　程溪伸手接过茶托，凑近唇边喝了口茶香四溢的温热灵茶。暖暖热意携着清凉茶香，浸入五脏六腑，让人精神不觉一松。 　　“千年前，春芳坞已在此地，并未有沼州修士出现啊……”春芳坞主回想自己所知的资料，惊疑不定。 　　“那座祭坛是从地下掏空，可见沼州家族行事并未张扬。因祭坛临近地下河，地下河水汇入宝潜河域。” 　　程溪饮下半杯灵茶，随手放置在身侧茶桌上，慢条斯理道：“桃田乡的灵井，也是从地下河取水。所以时疫反反复复，源头就在于此。” 　　谭坞主一听时疫源头，神色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就飞去祭坛探查。 　　但又碍于程医师劳累两天，方才回来，他才坐下还没盏茶时间，就这么离开似乎有些不妥。 　　“月末灵舟就要回缘仙城，到时程医师一并回归。你就是再想劳烦她，也找不到人。”赵稚随意道。 　　“那我且就先行告退，程医师好好休息。”谭坞主站起身，望向少女和煦道。 　　“好。” 　　程溪应了声，端起被斟满的灵茶，浅饮慢品小半杯才开口：“九千岁回了吗？” 　　“我还想问你，他给我传讯，说是已经提前归程了。此次一行，感悟颇深，要闭关几载。”赵稚叹息道：“占星阁里，我可就这一位相熟的客卿。” 　　“他这回体验到了未曾设想的事情，闭关也是正常的，修士几载不算什么。” 　　程溪含糊道：“占星阁弟子那么多，也不只有他出众，再选一位客卿就是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赵稚好奇问。 　　程溪拿出一块黑药膏，抛给赵稚，“就这个，抹了他一脸而已。” 　　“噗…咳咳咳——” 　　赵稚瞧着这块药味一言难尽的漆黑药膏，听到程溪的话，没忍住噗笑出声，结果自己呛了自己。 　　“你这回可把他得罪狠了。” 　　赵稚缓和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瞧着少女隐晦道：“九千岁来历不凡，就连我与他相交，都是平起平坐，你自己切记注意些。” 　　九千岁明面上是占星阁主亲传弟子，实际上却是神州第一岛城的城主子嗣。 　　赵稚不好明说，只能暗示。他也是城主之子，这平起平坐，不言而喻。 　　“知道了，他不是闭关吗，这几年我还能潇洒潇洒。”程溪轻松道。 　　她行动前就考虑过所有后果，眼下并不慌张。赵稚知晓她不是莽撞行事之人，也未反复叮嘱。 　　“说来沼州那边究竟在找什么东西？有消息了吗？”程溪好奇问。 　　赵稚摇了下头，“不知道，他们说要搜查雷云渡主城，惹火了陆州这边的化神境，昨日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斗。” 　　程溪想到裴游时，她有九成把握，沼州丢的东西肯定在他身上！ 　　对了，裴游时离开前，给了她一个小储物袋。程溪有些好奇里面是何物，她主动向赵稚告辞，同时把向他借的东西都还了回去。 　　“你这个冰晶项坠还挺厉害，硬抗九千岁的雷珠都没被撼动过。”程溪由衷夸赞道。 　　“怎么连雷珠都动用上了？”赵稚一惊，“你没把这项坠拿出来给他看？” 　　“忘了，他当时气死了想杀我。结果发现杀不了，就跑了。”程溪如实说。 　　事实上若九千岁一开始就看见这代表九城主府的冰晶项坠，他决计不会浪费雷珠。但相应的，他强压怒火，也会对赵稚产生微词。 　　“等他冷静下来，也会知道我给了你东西，你硬抗做什么。”赵稚唇角微扬，有些无奈道。 　　“管他呢，下回他要是问你，你就说是我逼你给的，走啦。”程溪神色轻松说罢，离开营堡。 　　赵稚目送少女背影离开，半晌才低笑，“笨，谁能逼我啊。” 　　* 　　程溪的营堡哪怕她两日不在，也有侍女每天收拾打理。她一回来，就有侍女准备白花灵茶。 　　待灵茶泡好，侍女未听到画屏后方的交代，识趣走出营堡，候在外面。 　　程溪盘坐在床榻上，把裴游时给的小储物袋拿出来，说它小是因为只有寻常储物袋三分之一大小。 　　程溪灵识探入其中，被一堆眼熟的罕见灵木冲昏头脑，心脏砰砰跳地数了下数量。 　　数千年岁龄的罕见灵木，拢共有八十三节，全部都是罕见品阶里的珍品，折合价值足有数千万上品灵石。 　　裴游时这绝对是摸了沼州宝库吧。 　　程溪好半晌才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五个长两米、宽半米的寒玉盒上，她有所猜测，又不太敢信。 　　不会是她想的东西吧…… 　　程溪拿出寒玉盒，特意布下一个灵力阵。这玉盒的禁制已被破坏，她打开看了一眼，在里面的灵脉挣扎前，又连忙合上。 　　好家伙！还真是灵脉。并且比春芳坞主之前给的那条完整灵脉，还要更大。 　　“怎么感觉还血赚一大笔。”程溪回想自己给的那近千条百灵膏，在心里嘀咕。 　　两者若论价值，自是裴游时给的更贵重。五条灵脉加八十三节罕见灵木，即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元婴期，也不一定有这么浑厚的家底。 　　不过程溪觉得这不是裴游时获得的全部，如果只是这些资源，沼州不至于兴师动众，让数十位化神强者压境。 　　裴游时肯定拿了沼州非常重视，且无可取代之物，但这跟程溪没什么关系。 　　她再等几日就会跟赵稚回缘仙城，等沼州反应过来，疫源早就被清理一空。 　　而且有陆州化神境盯着，他们断然不敢对春芳坞如何。甚至为了避嫌，估计说话还得客客气气。 　　程溪：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一连四日。 　　程溪都待在营堡里休整。 　　她的心法暂时不必提升，这地方人多眼杂也不适合制作百灵膏。她除去修炼外，空闲时间全部用来翻看白晋给的病症医录。 　　“程医师，春芳坞主请您一叙。”侍女柔和嗓音在营堡外响起。 　　程溪躺在软榻上正入神地翻看病症医录，闻言应了声，“知道了。” 　　收起医录，程溪穿上鞋走出营堡。 　　谭坞主就站在外面等候，见到程溪，他精神烁然地打招呼，“程医师。” 　　“看来进展很顺利。” 　　程溪见他精神气头很足，笑着说。 　　“我四天前带人前往探查，找到程医师所说的祭坛。将下方翻整后，发现地下是腐肉坑。” 　　谭坞主回想当时的场景，眉头微拧，沉声道：“那时疫，就是从那些腐肉中长出。而肉坑下方，是地下河，两者的厚度，不足十尺。” 　　时疫的渗透性不弱，再加上近千年的渗透，时疫落入地下河流，不足为奇。 　　在谭坞主邀请下，程溪跟着他前往茶室。这回烹煮的灵茶是青乌龙，茶香清浅而悠然。 　　程溪抿了口青乌龙，神色惊奇道：“我这几日喝惯了白花灵茶，乍一喝此茶，倒觉得格外清爽解腻。” 　　谭坞主神色一怔，怅然笑道：“以往她……们都不爱喝这青乌龙，说是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才喜欢这种尝不出滋味的灵茶。” 　　谭坞主的情绪掩饰得很好，程溪注意力又集中在青乌龙灵茶的品尝上，她闻言笑道：“我倒喜欢，若谭坞主这还有，我可要厚脸要一些回去了。” 　　茶在修仙界很是盛行，下有碎灵石一壶的粗茶，也有一杯就值上千块上品灵石的顶尖灵茶。 　　程溪不知晓青乌龙具体价格，但能让元婴修士拿出来待客的，肯定不是便宜货。 　　谭坞主答应送她数斤后，方才接着谈起祭坛疫源的事，“腐肉坑约有半个金泽副岛大小，因被翻开，疫气四散，非元婴境难以入内。” 　　“之前程医师给的药汤方子，数千斤药汤倒下去。但于疫气控制上，成效并不显然。” 　　“直接倒进腐肉坑内的？没有事先清理腐肉吗？”程溪愣了下问。 　　不掺治愈能量的清瘟药汤效果自然是有，但如果是面对极大的疫源，想要在几天内看到效果非常难。 　　并且这疫源会增长，比起直接上药汤处理，程溪觉得先清理腐肉，效果会更高。 　　“腐肉已凝固在坑内，非常坚硬。且对灵器侵蚀效果很厉害，难以分割。” 　　谭坞主摇头说：“不过这四天药汤倾倒下，这些腐肉有所松软，但疫气也因此更浓郁了。” 　　程溪喝完灵茶放下杯盏，灵识内视自己气海心法。经过这四天沉淀，花瓣已被转换大半，淡绿嫩芽又长高约两毫米。 　　“我去看看。”程溪痛快道，她听谭坞主这话，就知道疫源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清理。 　　此次若回归缘仙城，程溪的心法提升又没了着落。回去前，她定要把心法喂饱。 　　对于程溪的决定，谭坞主自是欣然同意，他安排灵鹫亲自陪同前往。 　　从春芳坞抵达祭坛，约两刻钟。 　　有九千岁开凿的通道，程溪一路顺畅来到千米深的地下，这里设有抑制疫气扩散的阵法。 　　程溪激活谭坞主给的阵法令牌，踏入阵法内，扑面而来的疫气使得心法立即运转。这里疫气与之前金泽副岛隔离第一批时疫病人的疫气浓度，不相上下。 　　程溪上回过来，这里勉强还有点祭坛样子。然四天不见，此地被春芳坞主令人翻腾后，溶洞里已变成深黑的坑洞，难以辨识的物体凝固成巨大硬块。 　　谭坞主站在程溪身侧，对她解释道：“这里只是腐肉坑的最上层，下面还有六个这般大小的深坑。” 　　嘶—— 　　程溪不禁吸一口凉气，这个清理工程可比金泽副岛大得多，毕竟金泽副岛只有那一小块地方疫气浓郁。 　　“药汤有吗？” 　　程溪打量完深坑，问谭坞主。 　　谭坞主立即递上一个小瓶子，跟她那瓶子是同款，都能装很多药汤。 　　程溪拿出之前调配的高浓郁仙露，混入清瘟药汤里稍作摇晃，而后收起两个瓶子。 　　“我下去看看，谭坞主不必担忧。”程溪事先给身边男人做好心理建设，她一跃而下。 　　随着靠近深坑近十米，疫气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程溪运转源禅，抽取大半灵力的同时，又注入二成治愈能量。 　　她将全身力道全部集中于右拳，在身体落地前，猛地砸入这巨型硬块上。 　　“轰——” 　　一声闷响炸开，堪比金丹后期的威力配合专克疫气的治愈能量，将这巨型硬块炸得四分五裂。 　　程溪自己也受到源禅的轻微冲击，身形轻灵跃上通道，用灵力把法衣沾染的疫气悉数扫下。 　　从上方看，程溪施展源禅炸开的位置，只是整个深坑十分之一。这硬块除去受力中心四分五裂，更远些的地方只有些许裂痕。 　　“没有我医法加持的药汤，对疫气有效。但效果并不大，而且这些腐肉本身就在源源不绝地制造疫气。” 　　程溪凝聚雨云，将药汤与一成治愈能量添在里面，看着药雨淅沥沥降下，她望向谭坞主道：“其实除了药汤外，还有一种方法更简单也更实惠。” 　　“那就是将这些腐肉一点一点挖出来，在夏末那段时间，借助烈日炙烤，将疫气晒去。” 　　“我五月末就要回缘仙城，在这之前，我会尽量把这些腐肉硬块打碎，好让你们搬出去。”程溪能打碎这硬块，很大功劳是心法所致。 　　“那就劳程医师帮忙了，谭某在此谨代春芳坞修士，感谢程医师施以援手。” 　　谭坞主眸光清然，格外郑重道。 　　“举手之劳罢了，我之前不是答应要帮忙处理疫源吗。”程溪轻松道。 　　看着医术超群却居功不傲，性情温和的少女，谭坞主浮现会心笑意，“此次疫源清理，程医师当是首功。却不知程医师喜欢什么，也好让谭某讨个欢心。” 　　程溪：灵脉。 　　要说喜欢的东西，程溪还真没特别中意的。不过灵脉作为万金油资源，她倒是多多益善。 　　“谭坞主送的礼物我都挺喜欢。”程溪也不好直说给灵脉，她只能笑着应和，隐晦暗示。 　　能给灵脉最好，没有的话，相信谭坞主给的其它东西价值也不会低。 　　左右程溪都不亏，她心态特别挺好。 　　谭坞主爽快应下后，陪着程溪直到气海灵力耗空，两人才离开祭坛，来到山脉高处。 　　程溪登高望远，俯瞰山脉两侧风景。此地不同桃田乡，大多都是山川，盆地不多。 　　“谭坞主，你觉得那片地方开垦成灵田，如何？”程溪目光落在山脉以北半山腰那片低矮泥山和小盆地，伸手指了指，温声问。 　　谭坞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地方说小，也不算太小，如果把那座泥山推平，也能弄个数千亩灵田。 　　“此地灵气贫瘠，种不出桃田乡的作物。”谭坞主观望片刻后，如实说。 　　桃田乡不光是盆地，那地下还有灵脉，绝非此地可以比拟的。 　　“我倒觉得还好，这里虽比不得桃田乡与主岛。但种点灵谷或者是日常作物，还是可行的。” 　　程溪去过的地方不少，就她自己的观感来看，这里至少比兴山镇灵渠街还要好一个档次。 　　当然，在桃田乡衬托下，这地方确实担得上贫瘠。 　　谭坞主听出少女话外有意，他微微侧目，温声道：“程医师可是有想法？这片山脉亦归属春芳坞。若想留用，我可以做主让与你。” 　　谭坞主非常干脆，也不问程溪打算做什么，直接表示可以给地。 　　程溪虽然没打算要，但还是被谭坞主这爽快态度惹得心情大好，她笑着摇头：“我只是想到之前在医馆藏书阁翻阅时，看到一个稍显冷门的知识点。” 　　“时疫侵染之物虽危险，但被烈日炙烤后，掩入土壤中，肥力格外好，种植的作物长得也极快。”程溪慢条斯理说。 　　“程医师想把这些东西用在此地的半山坡？”谭坞主推测问。 　　虽然深坑里的是腐肉，但经过上千年的风干，这些腐肉也已经降解。若不是本着溯源想法寻根问底，寻常人看到这硬块，根本猜不到是腐肉。 　　“嗯。” 　　程溪微微颔首，看向谭坞主道：“一旦感染时疫，症状轻微还好，若是重症，哪怕时疫好转，也会在身上留下疤痕。” 　　“我只是一介医师，本不该插手这件事。但想来以谭坞主的地位，安置金泽副岛这些康复的时疫病人，不过是从指缝间漏点米粒，就可为他们添一处没有厌恶、闪躲、乃至白眼的避风之所。” 　　程溪娇软嗓音字句清晰，她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可这并不代表她心如冷冰。 　　人生在世总那么一两件触动心弦的事，值得人们不获报酬，也愿意去做，去尽绵薄之力。 　　“这些腐肉晾晒等杂事，可以交由他们去做。比起普通修士，他们遭过一回时疫，对时疫的抵抗力要更强些。” 　　“再者谭坞主将此地划给他们，每年可以收取他们的上俸，以抵田地与庇护价值。”程溪尽量考虑双方的付出与收获，试图用来说服谭坞主。 　　“谭坞主觉得如何？” 　　程溪说罢，微微仰头看他，语带期待问。 　　五官成熟出众，气质锦贵的男人眸中情绪复杂难明又带点如梦初醒的释然。 　　她并不是她，两人同样年轻，同样活泼，同样喜欢喝白花灵茶，却丝毫不像。 　　“……我无愧春芳坞，却不是一位好父亲。我给了她富足生活，却忘了教她，身为春芳坞少坞主该尽的职责。”谭坞主双手背负在身后，俯视半山腰的小盆地，声音微哑。 　　程溪想到意图与赵稚同归于尽，结果反而害死自己的女子，她沉默下来。 　　修仙界越是强者，子嗣越单薄，故而不论男女都有继承权，全看各自能力与性情。 　　谭坞主仍由诸般情绪在心中翻腾，半晌后，他闭上眸子，长呼一口气。 　　待整理好心情，谭坞主垂眸望向程溪，声线嘶哑，语气温和道：“程医师的提议极好，我会着手让人安排。凡金泽副岛内时疫痊愈者，可居于此地，开垦荒山，十年不收所得，今后按户纳轻俸。” 　　“好，麻烦坞主了。” 　　得到应承，程溪脸上浮现喜色。 　　十年不收租金，怎么也能攒下一笔家底。并且数十万人待在这里，汇成一个小镇不成问题。 　　都是遭过时疫的修士，谁也犯不着嫌弃谁，这比待在主岛上轻快得多。 　　因这批人数量庞大，谭坞主表示要回去清点，并着手安排。程溪表示理解，她在祭坛外恢复灵力与治愈能量后，又跑了下去。 　　接连四日，程溪都待在祭坛附近。 　　直到赵稚的元婴护卫前来，恭敬道：“程医师，公子说灵舟会在三日后启程，望您尽快回主岛。” 　　“好，我知道了。”程溪爽快应下，“帮我告诉赵公子，两天后我一定回去。” 　　元婴护卫点头，带着回话赶回主岛。 　　程溪休整后，望向半山腰盆地附近的修士，金泽副岛的修士已经全部安排到了这边。 　　大部分人在开垦荒田，小部分则在学着处理硬块，这些硬块晾晒地点就在山脉峰顶。 　　程溪看向不远处的晾晒场地，虽然患过时疫的修士对疫气抵抗比一般人强，但也不是谁的能上。 　　这一批修士里除金丹期外，大多数都是筑基后期，也有小部分之前患上重症时疫的修士。 　　程溪刚走近，这些修士连忙行礼，言行格外尊敬：“程医师，您有何吩咐？” 　　“两天后我就要回缘仙城了。”程溪温声道，“同你们道个别，再检验你们最后一遍。” 　　处理沾染疫气的硬块，是个很危险的活计，稍不注意就会再度感染。 　　程溪之前让他们处理的硬块，都是经过添料的药雨软化，并开辟另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倒在地上进行初晒。 　　晒满一天，等疫气散去些许，才会由这批筑基期修士趁日头高挂，搬运过来暴晒。 　　“疫源处理宜稳不宜急，待我离开后，药雨软化的硬块需要初晒三日。你们才能去搬运，暴晒时间也要满七日……” 　　程溪絮絮叨叨说了近半刻钟，大多都是处理疫源的注意事项。众修知道少女是为他们好，听一句点一下头，一个赛一个专心。 　　又过两日。 　　祭坛里总计七个深坑，程溪挨个将庞大硬块捶得极碎。如今能踏入此地的除她以外，只有元婴修士。 　　程溪气海心法已经极度饱和，她把十个加了料的药汤瓶子交给负责此地的元婴修士，又叮嘱一遍处理疫源注意事项，方才踏上灵鹫回归主岛。 　　程溪在营堡休息一晚，五月二十六清晨，她随赵稚以及其他医师们来到春芳坞的灵舟停靠处。 　　谭坞主带着一批元婴期，早就候在此地。他与赵稚客套几句后，奉上送别礼。 　　因送别礼都是用储物袋装着，彼此都不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轮到程溪时，谭坞主双手捧着，神色自然将礼物递给她。 　　“程医师，保重。” 　　谭坞主唇角扬起笑意，嗓音舒缓。 　　程溪收下礼物，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我还是要在离开前，最后再讲一遍。疫源宜稳不宜急，还望坞主多加照看。” 　　“即便程医师不说，我亦不会敷衍应对。此事一成，功在千秋。”谭坞主莞尔道。 　　程溪朝他点头，轻松道：“再会。” 　　当此次九城主府的人全部踏上灵舟，谭坞主目送灵舟起航，远去，久久未说话。 　　“大城池当真人才辈出，这位程医师瞧着年纪不大，医术拔群不说。便是放到管事一职上，怕也能胜任。”一位元婴修士感叹道。 　　这回的时疫乃至疫源，少女的努力众人都看在眼里。短短二十多天，时疫悉数清理，还把源头翻了出来，并给了详尽处理方案。 　　如此一对比，春芳坞的医师拖拖拉拉数百年，都没找出源头，实在让人汗颜。 　　谭坞主回过神，摇头道：“这样的人才，即便是在缘仙城，也找不出多少来。修仙界盛传天骄，百十年后，当有程医师之名。” 　　* 　　程溪不知春芳坞众人的评价，她踏上灵舟把龙溪池抛给赵稚，让他帮忙投喂一下，自己回到舱房里扯过被子酣畅大睡。 　　一觉好眠。 　　次日上午，程溪精神抖擞坐起身，把谭坞主给的储物袋从袖子里拿出来，灵识探入其中。 　　大大小小盒子多达二十多个，其中最大的盒子长约四米，宽近一米，最小的也有半个立方。 　　程溪跟拆盲盒似地，把这些盒子全部拿出来，兴致勃然从最小的开始拆。 　　刻有阵法的银色狐裘、能抵御元婴攻击的法宝、飞行灵器、延年益寿的九叶仙参…… 　　程溪一通拆下来，发现每一样不提价值连城，却也别具匠心。那最大的玉盒设有禁制，还有一封谭坞主的亲笔信笺。 　　他说里面装着的是入了品阶的灵脉，已有灵性。打开禁制前务必确保周围有强者镇守，以防灵脉脱逃。 　　入了品阶的灵脉什么价位程溪不清楚，但肯定比普通的完整灵脉要昂贵。 　　她看着这一地礼物，虽比不上裴游时五条灵脉几十节罕见珍品灵木那般大手笔，但也算得上出手阔绰。 　　“真是大丰收。” 　　程溪高高兴兴把这些贵重资源收起，多余的储物袋被她放在一侧桌上。以她如今身家与地位，储物袋的价值，她已经不放在眼里。 　　“灵木攒了很多，灵脉也有九条，该回山谷了……”程溪在心里暗忖，她对这些资源暂时没有太好的安排，问问木傀儡倒是个好办法。 　　而且还能顺便看看应长庭。 　　程溪打定主意，离开舱房去找赵稚，她还没踏进赵稚的住所，就闻到灵膳的美味。 　　刚过前庭，程溪看见庭院里十几位侍女忙碌走动，龙溪池小小一只在桌上胡吃海喝，来者不拒。 　　程溪嘴角一抽，加快速度穿过游廊。 　　“去年金秋宴，我听闻主峰灵兽园里有条狡诈的黑蛟龙，蒙骗了数十只灵宠，被骗资源里还包含一颗贵重兽元丹。” 　　茶亭里，赵稚见程溪过来，放下一本书籍，饶有趣味道：“该不会就是它吧。” 　　龙溪池的敛息手段很厉害，但赵稚身边有化神境跟随，被窥破也是迟早的事。 　　“是它。” 　　程溪有点小尴尬，“当时只是想让它在灵兽园里待会，谁知它这么有本事。” 　　“它的敛息术有点意思，若不是吃得太过投入，就连灵舟内的化神境客卿境都难以察觉。”赵稚正色道。 　　程溪听出赵稚似乎对龙溪池有点想法，她坐在矮茶几旁的软垫上，背脊微挺，静候下文。 　　赵稚也没有卖关子，直白道：“陆州境内，已现世的灵境共有两百多处。其中适合筑基期与金丹期修士的，有四十三处。” 　　说起灵境，程溪想到之前西岭山脉那一处，那个正是适合金丹期以下修士的一座灵材灵境。 　　其中的罕见灵材价值不菲。 　　“算算时间，毗邻云州边境的一座山矿灵境。应该就这几个月开启，它仅限元婴以下修为。” 　　赵稚不疾不徐道：“那地方虽限制元婴，但却对敛息术法的感应很弱，时常有善于敛息的元婴混入其中。” 　　修仙界的修士都知道灵境代表着资源，越是限制宽松的灵境，资源越丰富。 　　“你想让溪池进去？”程溪直白问。 　　“不止是它，你若想去也可以，九城主府有山矿灵境的名额。我好像忘了同你说，山矿灵境是由陆州数百家势力合力掌控，不对外开放的。” 　　赵稚补充道：“那里面的山矿资源非常丰富，其中大多赤石矿，阳石矿在深处。” 　　且不提山矿资源，光就垄断灵境，就可看出散修与有靠山的差距。对散修而言，兴许都不知晓还有这么个去处，更逞论收敛资源提升实力。 　　程溪听完赵稚的话，突然冒出个念头：她在缘仙城还算吃得开，但上回玄天岛，好像得罪了一堆人。 　　程溪：“……” 第109章 声望 　　“这山矿灵境, 拢共能进多少人？其它势力如无量宗，水月宗，还有缘仙宗, 甚至苗家，他们有多少名额？”程溪硬着头皮问。 　　赵稚显然也想起去年在玄天岛筑基期区域, 三人于历练场大杀四方, 疯狂拉仇恨的日子。 　　一年多时间，那些筑基后期, 大多已经结丹。山矿灵境的主力军，正是他们。 　　赵稚有些尴尬地抬手蹭了下鼻翼, 看向身形娇小的少女，小声说：“就我所知，缘仙宗于山矿灵境就有近五百个名额。无量宗、水月宗等，也都相当。” 　　“山矿灵境很大，你与他们不一定能碰得上，也不必太担心。” 　　赵稚温声安抚。 　　程溪手肘支在深褐光滑的茶几桌面，目光落在一旁几本志异书籍上，她掌心托起半边脸颊，伸手拿起最上面那本, 边翻边道：“山矿灵境禁止厮杀吗？” 　　“不禁, 以往山矿灵境的折损在三成左右。”赵稚注意到少女翻动书页的葱白小手，他抽出最底下的一本与她这本做了交换, “这本有序章, 比较好懂。山矿灵境资源丰富，你若不想去，不去就是。” 　　程溪瞧着靛蓝的书籍外封，上面怪异插画格外传神, 她翻开第一页大致扫过，发现都是修仙界流传的奇闻异事。 　　“既然溪池能跟我一起，那自然还是要去的。”程溪淡定道。只要山矿灵境没有化神境，其它的，她还真不虚。 　　“不过灵境不是还早吗。” 　　程溪合上书页，抬眸望向赵稚，“等回缘仙城，我想去看望故人。需半个月时间，应当能允吧。” 　　“你是城主府客卿，又无紧要差事，告假些许时日怎会不允。”赵稚失笑。 　　“那就好。”程溪满意点头。 　　正好挨着六月初一，灵舟于黄昏抵达缘仙城，程溪带上吃饱喝足的龙溪池与赵稚等人告别。 　　前往山谷前，程溪特意去了趟香纱坊万家。万卿卿的先天之症在仙露调养下，对气候变化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敏感。 　　程溪留下一批能管两个月的仙露，并收取自己之前在青赤城所购布匹制成的……被褥。 　　那批价值上百万中品灵石的银蓝布匹，她托万家秀坊里的绣娘们，做成了四件套。 　　里面的填充物是真正天鹅灵绒，摸起来又蓬松又柔软。银蓝布料触感清凉却不冰人，且还有变温之效，天热被凉，天冷被热。 　　若说法衣原材料，这布匹算不上顶尖。但论四件套，它绝对是最高档的！ 　　而且万家秀坊的绣娘们绣工精湛，金丝羽线，四件套的羽化主题绣得宛如艺术品。 　　程溪表示非常满意。 　　因万家夫妇坚持不收加工费，程溪只好留点从春芳坞顺来的特产：白花灵茶，给两人品尝，聊表心意。 　　两人对这灵茶礼物倒是格外喜欢。 　　程溪趁着夜色乘坐兽车赶往缘仙城的灵舟停靠处，登上前往临原城的灵舟。 　　一晃四日，灵舟抵达临原城。 　　程溪轻车熟路出城，御剑前往山谷。 　　六月的山谷野花一簇簇开得正欢，程溪远远就看见偏谷附近的一座庞大灵舟。 　　之前暴露的骨架，已经被木板遮挡。程溪特意升高一些，俯视这座灵舟，甲板还只有架子。 　　几十个木人在灵舟内部敲敲打打，灵舟附近的山峰被改成了锯木厂，有木人在打磨木板。 　　也就木傀儡能全天十二个时辰压榨这些不知疲倦的木人，若换作普通修士，根本没有这个效率。 　　程溪踏着灵剑刚靠近偏谷入口，就被里面疯长的各种罕见灵材硬生生逼停步伐。 　　她记得上一次回来，还是前往青赤城办事的时候，她离开拢共也才四个月吧…… 　　为何上一回才膝盖高的罕见灵材，如今都有腰高了！？除此之外，程溪抬眸望向净灵石方向，附近的一颗郁郁葱葱灵果树也长了个子。 　　以前它哪怕遮荫，也只能挨着净灵石的边，如今净灵石上方的建筑，大半都笼罩在它的树荫下。 　　程溪：“？” 　　“小娃娃，是不是很意外！”木傀儡忽然传音，它动了动本体，从角落里站起来。 　　程溪看着四肢关节长满青翠小草，头顶的草甚至开出了小粉花的木傀儡，她沉默了。 　　“我才两个月没动，这些小家伙又在我身上搭窝了。”木傀儡语气中可听出些许嫌弃，它伸手拔掉四肢与头顶的翠绿杂草。 　　程溪收起灵剑，从比腰还高的灵材中穿过。她发现山谷里草木疯长归疯长，但大多都是灵材疯长。 　　杂草只在山谷角落才稍显旺盛。 　　好在这些灵材长归长，并没有淹没中间孤零零的木屋，透过窗户，程溪能看见净灵石一角。 　　“这是怎么回事？”程溪张望四周，视线落在木傀儡身上，好奇问。 　　“你上回离开不久，应公子在沉睡中悟道。这些灵材正是受道气所影响，就连我也得了不少好处。” 　　木傀儡高兴传音：“说来之前那节焦黑神木，也有重现生根发芽的迹象，这可省去不少事啊。” 　　程溪走近木屋，将门打开，视线落在平躺于净灵石，气息缥缈的恬静身影上。 　　他还没醒。 　　哪怕有所预料，程溪还是免不了生出些许失落。即便知晓应长庭醒了也会离开，但也总好过一直睡着。 　　程溪坐在净灵石旁，注视应长庭这张面白唇红的俊美少年脸庞。半晌后，她视线下移，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她竟有点想变回原形，在他附近躺一躺。虽然九城主府里也安全，但仍比不上山谷能给她安全感。 　　程溪忍不住估量净灵石的面积，别说躺两个人，就是并排躺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想到自己带回来的四件套，程溪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好歹也是自己出钱买的。 　　就体验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程溪怀揣着这个念头，踢掉脚上鞋子，越过应长庭滚到净灵石里侧，清凉的触感让她精神格外舒缓。 　　程溪拿出四件套，自己睡在枕头上，把蓬松宽大的被褥分一半给应长庭。雪缎被她解了下来，眼睛上没有东西蒙着，果然很自在。 　　她一双碧色眸子盯着简陋木屋顶温声道：“木伯，我带了灵脉回来。” 　　“灵脉这可是好东西，神木想要茁壮成长，少不了这玩意。”木傀儡说。 　　“噢，要多少灵脉啊？我这……”程溪本来想说自己有九条灵脉，应该足矣，谁料木傀儡道：“长成大树，也就八百近千条吧。” 　　“你说多少？！”程溪懵了。 　　“我说的这种方式，是把灵脉当养料灌溉，最少需八百条灵脉。”木傀儡补充道：“当然，让神木自然生长也是可以的，只是长得会慢一点罢了。” 　　程溪：“……” 　　她险些扛起净灵石跑路，这神木比木傀儡还难养，后者只需要罕见灵木，前者生吃灵脉啊！ 　　“我身上只有九条灵脉，就让神木自然生长吧，灵舟到时候也需要灵气。” 　　程溪把储物袋里的玉盒跟罕见灵木全部拿出来，用灵力操控着堆在木屋外，“灵木是给你的。” 　　看着这上百节罕见灵木，明显是小姑娘特意收集的，木傀儡感动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小娃娃也太照顾它这把老木头了，不光给晒太阳，还给它安排口粮。 　　木傀儡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表示才行。 　　“小娃娃，你可是要睡一会？” 　　木傀儡贼兮兮地传音说：“我知晓一门玄门功法，能让修炼者在睡梦中提升。” 　　“什么功法？”程溪好奇问。 　　“这功法名字已不可追溯，我念一遍内容，你且记着。”木傀儡诵念约盏茶功夫，才将全文念完。 　　许是因为时代缘故，这功法字句晦涩，但时不时出现梦啊、交融啊、魂啊之类字词，总感觉不太正道。 　　程溪把自己疑惑问了出来。 　　“玄门功法就是如此，而且此功法最高深境界是神丨交，就连上古时代玄门修士都难以达成。小娃娃你就不必操心啦，你沉浸其中，只管循着明黄薄雾方向修行。” 　　木傀儡提醒道，以它的预测，有应公子在身边，小娃娃碰上大道气息的概率极高。 　　大道气息对修士有益无害，是资源都换不来的好东西。上古时期玄门修士为了能靠近得道者，吸收些大道气息，可谓绞尽脑汁。 　　应公子比得道者位阶更高，小娃娃蹭大道气息的举动，就像汲取河域水源的小草，对他毫无影响。 　　也有得道者不喜欢领域有陌生气息闯入，但应公子那么疼小娃娃，肯定不会介意。 　　木傀儡觉得这事有八成概率能行。 　　程溪对木傀儡没有戒备，得知这种修行于心境、大道、修为、功法都有提升，还没有任何后遗症。 　　她果断决定尝试，最坏结果就是失败，但失败也不影响什么。 　　一旦成功那可是血赚！ 　　尝试之前，程溪特意给人炼魇喂了近五成精血，自从碰上九千岁，她就不太敢把魂珠拿出来。 　　只能趁着回山谷的时间投喂。 　　头尾收起魂珠，程溪闭上眸子，有些生涩地遵照修行方式，引导自己的心神与意识。 　　她意识几番清醒又昏睡，直至最后，就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她好像入了一个梦，梦里有明黄宫殿还有金色祥云，更远处的地方，笼罩在一片恢弘的紫色里。 　　可惜她视角太低，看东西需要仰着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一朵白云上。 　　明黄宫殿也好，金色祥云也罢，看起来格外美味的东西都在高处，想要靠近似乎格外艰难。 　　程溪觉得自己当下状态格外憋屈，没有四肢，也不能做出灵活动作，就连转换视角都费劲。 　　“唉，好难。”程溪累得够呛地叹了声，索性盘在白云上，打算睡会养精蓄锐。 　　程溪是被戳醒的。 　　有什么东西在戳她身体，她睁开眸子只能看见一大片暗金布料。哪怕把脑袋仰得最高，也瞧不见对方容貌，勉强只够看见偌大袖口与肌白手腕。 　　这一番仰头，又把程溪累得够呛。既然反抗不能，她蔫巴巴收回视线，打算装死。 　　可这装死还没持续多久，对方似乎察觉她很累，拿了一团香喷喷的金色食物递到她面前。 　　程溪毫不犹豫嗷呜咬下。 　　吃一口，力气大一点。吃两口，力气再大一点，程溪一顿胡吃海喝，直把自己吃撑才停下。 　　“我吃饱了，不要了。”程溪见对方还把食物递过来，她试着推了推，然后发现自己有爪子了。 　　程溪：“！” 　　她尝试仰头，这回可算看清对方模样。五官清隽俊美，气质超凡脱俗，一头墨发束冠，星眸澄澈而平和。 　　“长庭！” 　　程溪认出人来，高兴嚎了一嗓子。 　　“嗯。” 　　短短一个音节，少年声线亲昵而柔和。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只有掌心大小的兽形态神魂，轻声道：“你如今太虚弱，要好好补一补。” 　　“可我吃饱了。”程溪眨巴眼睛说。 　　应长庭清冽声线温柔，“那等饿了再吃，陪我待一会，好不好？” 　　“好！” 　　程溪爽快答应。 　　应长庭所谓的陪，就是神情专注地注视。偶尔程溪困意强烈，他便伸手轻推着将人弄醒。 　　中途程溪又饿了两回，她吃完食物，体型又变大不小，但也只有应长庭手掌大小。 　　拖到后来她实在太困，应长庭推也推不醒，只能放她神魂离开。 　　“唔……” 　　程溪头痛欲裂地睁开眸子，一股飘然之感让她有种神魂与身躯脱离的分裂感。 　　“小娃娃，终于醒了！”木傀儡差点喜极而泣。 　　“我不是就睡了一觉吗？”程溪忍着头疼问，“难道睡了很久不成？” 　　木傀儡嘴巴无声张合，扭捏一会才说：“你睡了整整半个月……” 　　程溪：“嗯？！” 　　半个月，她一觉居然睡了半个月！？ 　　程溪整个人都惊呆了，按照她的计划，她只会在山谷停留三天，而后重返缘仙城。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程溪不太记得梦里的经历，她坐起身，灵识内视自身变化。 　　变化自是有的。 　　比如说识海扩大，灵识增长近三分之一。气海也有所扩大，但不如识海，就连她的心法种子，淡绿间居然夹杂着些许金色，淡蓝嫩芽顶端更是一簇金。 　　程溪尝试调动治愈能量，却又没感觉有何变化。随着初醒的头痛逐渐消散，她立即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越发细致入微。 　　“神魂也增长了。”程溪又惊又喜。 　　若说识海与气海可以通过修行增长，但心法与神魂，却没这么轻松。 　　而且半个月，程溪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投入在修炼中，也达不到识海近三分之一的提升。 　　总之这波，血赚。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入睡后不知晓外界变化，半个月还好，要是睡一两年，那就太耽误事了。 　　“这修行之法是沾得道者的光，小娃娃这回提升，多亏了应公子在旁。”木傀儡提醒道：“若在外界，还是不要轻易使用，以免伤神。”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在梦里碰见了长庭，他给了我很多好吃的。”程溪下意识望向双眸轻阖，气质脱俗的少年，他还未醒来。 　　木傀儡一乐：它就说应公子最疼小娃娃，遇上了不会坐视不理。 　　程溪琢磨着下次回山谷，若应长庭还未醒来，她得记着在梦里告诉他一声。 　　“我得回缘仙城了。” 　　程溪离开净灵石，穿上鞋子走出木屋，望向坐在地上晒太阳的傀儡，“木伯，灵舟大约还要多久造好？” 　　“如今正在布置阵法，大约还要两年。”木傀儡说。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程溪不由得回想自己来到修仙界的时光，今年已是第五个年头。她坐在木屋檐下，迎着六月末暖洋洋的太阳，环顾山谷里的景色。 　　野草生出的小花香味极淡，但或白、或粉色、紫色、靛蓝色一簇簇，就像画作上的点缀，别有趣味。 　　闲坐一刻钟，程溪起身靠近不远处的灵水潭，附近的瀑布水声哗啦。因没外人造访，水潭格外干净，能清楚看见淡黄沙石。 　　程溪拿出平时备用的小瓶子，装了整整五个小瓶。跟小湖泊似的灵水潭活水，直接被她装去大半。 　　“木伯，我走啦。”程溪拿出灵剑，向木傀儡打了招呼后，御剑离开山谷。 　　踏在灵剑上，程溪遥望一眼兴山镇，果断奔向临原城，乘坐灵舟回缘仙城。 　　七月初二。 　　程溪抵达缘仙城，她有九城主府的堂主令牌，畅通无阻穿过铺子街，回到前庭僻静角落的竹山。 　　有阵法笼罩，半山腰的院落仍保持着程溪离开时的景象，她用堂主令牌解开阵法，踏了进去。 　　程溪本打算歇两天再操持旧业，谁料当天下午，院外传来激动的叽喳声，她一听就猜出来人是谁。 　　“小青，小竹，你们怎么过来了？”程溪打开主屋房门，望向院外的两位小姑娘。 　　“堂主！” 　　小青高兴喊了声，推测到许是堂主听到两人声音才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跟小竹在竹山里头的灵茶园干活，正好下工，途经这里。” 　　“平日这里都有阵法，今日阵法却没了。我与小竹猜测莫不是堂主回来了，我二人惊扰了堂主，还请您恕罪。” 　　“惊扰倒谈不上，灵茶园每月贡献点多少？”程溪看向两人，温声问。 　　“八十点。”小竹小声说。 　　八十点折算也有八百上品灵石，若放在城主府外，炼气期能赚得这个月俸，可扬眉吐气了。 　　但城主府内样样要贡献点，程溪之前听两人闲聊，得知炼气期杂役每月光必要的支出就需六十贡献点。 　　而八十贡献点是炼气期杂役市场价。“医堂正要开门营业，你们若放得下手上活计，来我这里帮忙如何？贡献每月一百五十点。”程溪语气温和道。 　　“放得下，明儿，不，今晚我们就过来！”小青下意识攥紧小伙伴的手腕，满脸激动道。 　　程溪笑着说：“后天正式营业，你们明天过来收拾也不迟，记得跟灵茶园那边说明情况。” 　　“好嘞！” 　　两个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应下。 　　程溪目送两人离开，她拿出赵稚之前给的音螺，注入灵力以后，里面传出赵稚的留言。 　　“小药，秋见小姨找你有事。你若回来，直接来北郊一趟。” 　　“程小药？你人呢？人呢？！！” 　　“因为你没按时回来，我之前留的百灵膏被小姨搜刮走了，你得加倍赔我！” 　　“算了，这两日你先别回来，你在春芳坞治理时疫的事被人传扬出去了，兄长找我借人。” 　　“我帮你推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雷云渡那边大开大合干了一架，陆州这边重伤不少人，但沼州也损失惨重。” 　　“今天有个姓王名渐的北郊分馆弟子拜访我，但我没见着人。他替薛副手传话，想请你帮忙拔除一人的邪咒。” 　　“程！小！药！你若不能在七月中旬回来，你北郊分馆的师叔要没了！！！”这是赵稚最后一条传讯，语气是咬牙切齿的急躁。 　　程溪一觉睡了半个月，回来途中忙着制作豪华版百灵膏，还真忘了音螺这么个玩意。 　　她操控灵力，对着音螺开口：“我回来了。” 　　程溪边等赵稚边清点资源，她本以为最快也有半个时辰。结果赵稚方才一刻钟，就火急燎燎赶了过来。 　　“你在春芳坞的事迹连缘仙城另外几个大势力都知晓了，雷云渡一役，巫家散播瘟疫。虽有明晴医馆镇压清理，但进展缓慢，有人把主意打在你身上了。” 　　赵稚走进院子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拽住程溪手腕，把人拉着往外走：“你先去北郊。” 　　赵稚特别着急，程溪只能小跑着跟上他步伐。两人乘上兽车离开城主府，赵稚紧绷身躯才松懈下来。 　　“明晴医馆那么多前辈师叔，清理瘟疫，怎么也轮不到我吧。”程溪瞧着赵稚，颇感奇怪道。 　　“那城主府呢？”赵稚反问。 　　程溪一默，明晴医馆不至于让她去清理瘟疫，但九城主府可没有几个专业医师。 　　她又有春芳坞的事迹，被推到前头一点也不奇怪，这倒能说明赵稚为何这么焦急。 　　“这么说来我要去雷云渡了？”程溪想了下问，这个她还真没做好心理准备。 　　“去什么雷云渡，这回身中瘟疫的大多是元婴期。巫家的化神境长老下黑手，中伤了一大堆元婴。” 　　赵稚当着程溪面掰手指，缓了口气道：“如今十七个城主府，都在寻找能解决瘟疫的医师，明清医馆又需先处理内部伤员，能外派的医师有限。” 　　“管你能不能弄好，死马当活马医。但城主府这批目前看来还能再撑几个月，倒是你北郊的师叔，伤势有点麻烦。”赵稚语气直白。 　　程溪虽说是北郊分馆正式弟子，但她在北郊待的时间，可能还没有普通学徒久。 　　北郊那些师叔，程溪认识的不超过一手指数。而若说关系比较近的，除白晋以外，只有薛宜春。 　　兽车在浮生道场的庭院停下，赵稚望向程溪道：“你就在这下吧，我还得回去与他们周旋。若没问题了，我会再用音螺联系你，你可别在忘了听。” 　　“好。” 　　程溪干脆点头，她下车前，拿出两个玉盒递给赵稚，“这个对瘟疫也有效果，等我把北郊那边事情处理好，再赔你那一份。” 　　赵稚俊俏脸庞浮现笑意，语气轻快，“就属你最会安抚人了。” 　　有两盒百灵膏，他回去也好交差。 　　虽说他是城主之子，但羽翼没有丰满前，涉及城主府内要务，云上宫话语权比他高的多得是。 　　程溪目送兽车离开，她轻车熟路从浮生道场侧门离开。回北郊分馆前，她特意去了趟任秋见的宅邸。 　　任秋见宅邸的侍从都认得她，程溪托其中一位管事，去北郊分馆给薛宜春传个话。 　　她担心其他医馆会在北郊分馆蹲守，谨慎一点总归是好事。 　　天色临近傍晚时，在亭子里等消息的程溪见到王渐从回廊过来，她主动颔首打招呼：“王师兄。” 　　“师妹，大致情况想必你已经从赵公子那里听说了。”一身淡黄法衣的王渐踏进亭子里，直入正题道：“这回身中邪咒的是薛副手一位师弟，咱们北郊若说祛除邪咒的医师，倒也有几位。” 　　“但此次雷云渡一役，缘仙城各个势力都有所损失，我们北郊也伤了十来位元婴医师。邪咒与瘟疫，都是难缠之物，能医治的医师都被他们拖住了。” 　　王渐说到这里脸色微沉，但他很快压下心中情绪，看向少女低声道：“育苗堂的玄岁师叔向薛师叔引荐师妹你，十天前我去九城主府，却被告知师妹你还未归来。” 　　程溪听个开头就知道这回的事，跟上回玄岁三人身中邪咒，无人医治有异曲同工之妙。 　　内部利益派系斗争啊。 　　明晴医馆当然不会坐看同门死亡，但一番苦头是少不了的。若拖得过久，还会影响今后修行与突破。 　　“那位受伤的师叔如今在哪？”程溪镇定询问。 　　“在育苗堂的万毒窟。”王渐说。 　　程溪干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过去一趟。让薛师叔且放宽心，我会尽力的。” 　　上回新晋馆童子历练一事，是薛宜春帮了程溪一把。这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得到程溪应承，王渐沉重心情稍缓，心底不由生出些许侥幸。前年今日，谁又能想到区区一个炼气期，能在短短两年内，成长至此呢。 　　程溪留下一个玉盒让宅邸管事其交给任秋见，她则跟随王渐前往北郊分馆。 　　前往育苗堂，传送阵是最快的。 　　程溪回来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她一路畅通无阻抵达育苗堂，这段时间万毒窟的看守弟子正是俞成光。 　　她跟俞师兄也是老熟人了，程溪不需要令牌，借他打开万毒窟禁制，直奔万毒窟最深处。 　　第九层里，除那位身中邪咒的师叔外，玄岁三人也在帮忙。 　　见到程溪赶来，玄岁紧皱的眉宇舒展，朗声招呼道：“小药，可算等到你了。这位师弟伤势甚重，我三人于邪咒上钻研不深，也只能勉强帮他抑制。” 　　玄岁三人当初身中邪咒，因有秘法分担伤害的缘故，并不似眼前这位师叔伤得严重。 　　若不是有玄岁三人帮他镇压，程溪甚至怀疑这位师叔估计活不到她回来这天。 　　程溪调整状态后，坐在玄岁腾出来的位置，伸手搭在脸色青黑的元婴初期修士手腕。 　　凶戾邪咒立即侵入她体内，程溪早有准备，治愈能量被她抽调到左臂，与这邪咒缠斗。 　　一片片淡绿花瓣以极快速度增长。 　　程溪在治愈能量剩下四成时，立即收回手。没有源头，停留在她手臂里的邪咒，只能不甘地被治愈能量净化，化作心法养分。 　　程溪睁开眸子打量伤重师叔，他脸上的青黑只褪去了一点点，她拧着眉头道：“这邪咒有点难缠。” 　　“怎能不难缠，这回出手的是邪家那位老祖，邪源极其霸道强横。”玄岁苦笑道：“与我们上回中的邪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就这一波清理，花瓣已经长出上百片。她估计再清理十几回，就得饱和。 　　这可真是甜蜜又苦恼。 　　程溪耐着性子恢复治愈能量，状态满溢又继续清理。她在万毒窟内呆了三天，才让重伤修士的邪咒褪去十分之一。 　　然而此刻，程溪的心法已经趋近饱和。时间太短，哪怕有两朵种子转换花瓣，也远远比不上增长速度。 　　人命关天，尤其是这邪咒还在不断增长，程溪一旦休息，要不了多久她这三天就相当于白干。 　　这怎么行！ 　　程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净化，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再分出第三朵花瓣种子时，这回心法饱和后，多余的能量居然在金色物质的包容下，储备了起来。 　　程溪心神一震：“！？” 　　心法种子上的金色，她记得是在那场长达半个月的梦境修行染上的。当时她检查不出作用来，没想到居然能储备能量。 　　这可就厉害了。 　　有这东西兜底，程溪再无顾忌，当即投入到清理邪咒的忙碌中。 　　半个月过去。 　　程溪顺利祛除伤者体内最后一点邪咒之力，并给他喂了点仙露，温养身躯。 　　这回元气大伤是免不了的，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得上福大命大。就连玄岁三人都觉得今后修行事小，活着才有希望。 　　程溪拿出音螺，用灵力激活，这段时间里赵稚只给她留了两回话，大意是城主府的瘟疫伤者伤情已经控制，问她什么时候忙完北郊的事回来。 　　这话一听就是赵稚不得已说的。若真无恙，赵稚应该直接让她回来才对，而不是询问。 　　“快了。” 　　程溪窝在万毒窟里，给音螺回了个话。同时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趟浮生道场，好好锻炼几天体魄。 　　也就几十来息功夫，程溪手里音螺亮起，传出赵稚青清朗嗓音：“尽快吧。” 　　程溪：很好，去浮生道场咯。 　　程溪收起音螺，跟玄岁三人告别，离开育苗堂后乘坐兽车直奔浮生道场。 　　她这回正好赶上浮生道场与一批剑修的执器修行，体武修坚信体魄才是最强的，但他们也会去了解旁人武器的出招。 　　龙虎山是一等一的大势力，邀请一批主修剑道的宗门弟子来陪练，自不在话下。 　　程溪看得眼热，借着与南迦的交情在他引荐下，成功混入浮生道场弟子里，赤手空拳与一位剑修交手。 　　剑修手中的剑，自带让人肌肤生疼的锋利感，程溪的陪练是一位筑基后期剑修。 　　“道友不必拘礼，以平常切磋来办就可。”程溪察觉陪练神色有异，主动道。 　　“嗯。” 　　剑修应下，率先出招。 　　体武修有劲气，可以防止被利器划伤，虽然剑修攻势凶猛，然成也武器败也武器。 　　论灵活性，同等强度下，剑修还是比不上赤手空拳的体武修，这也正是体武修的优势所在。 　　程溪身形娇小，灵活与力道，皆不在话下。这场切磋持续近半个时辰，以她将剑修踹下擂台结束。 　　围观的浮生道场弟子都知晓程溪身份，这捧场也捧得格外热烈，惹得一些剑修中的拔尖弟子望了过来。 　　程溪在浮生道场痛快耍了七天，才被赵稚赶来逮回去。兽车里，赵稚语气幽怨，“你都忘了竹山那座小院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在等你吧。” 　　程溪：“……”啊，还真忘了。 　　“我这不是太久没有活动手脚了吗，哎，这回还挺过瘾。”程溪靠着椅背，舒爽道。 　　谈起切磋，赵稚就想叹气。 　　忆往昔，他前两年还能跟少女打个旗鼓相当，如今么，可别提了。 　　他之前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很菜，直到他在浮生道场发泄数天后，他发现不是自己菜。 　　而是少女太逆天了啊！！！ 　　“等你去了山矿灵境，有足够的切磋机会，现在就先省着点力气吧。”赵稚随意道。 　　“山矿灵境出世了？” 　　程溪掐算时间，发现已是七月末，再过两天就该八月了。这趟山矿灵境定然耗时不短，届时回来兴许能赶上今年的金秋宴。 　　忙忙碌碌，一年似乎又将过去。 　　“还未，但边陲已有异动。三十天内，灵境必定会出世。”赵稚说。 　　“嗯。” 　　程溪应了声，望向赵稚好奇问：“身中瘟疫的修士，伤势都已好转？” 　　“你若不想被使唤来使唤去，就少关注这件事。在竹山那边，低调些静修到灵境出世。”赵稚特意提醒。 　　“行，我不问了。”程溪爽快答应，又拿出两个装着豪华版百灵膏的玉盒，“喏，赔礼。” 　　“你若没多少就别勉强自己了。”赵稚寻思这种珍贵之物，白晋就算再给，也该有个数。 　　“还行吧，还剩一点。我也是医修，这东西反而不太用得上。”程溪谦虚道。 　　她自然用不上豪华版百灵膏，毕竟治愈能量她需要的时候，直接抽取就行，哪还用加工啊。 　　“我前段时间去秋见府邸，听管事说她不在，你可知她去哪了？”兽车还在铺子街，程溪闲聊着问赵稚。 　　“闭关磨砺，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挺严苛的，都找我要了好几回百灵膏了。”赵稚也未隐瞒。 　　“你不早说。” 　　程溪说罢，又拿出四盒百灵膏，大气道：“下回碰上秋见，记得给她。” 　　赵稚：“？” 　　“程小药，你每回都只给我两盒……”赵稚言语不由染上酸味。 　　“你要是受伤，我可以现场帮你处理。但秋见不行啊，我又碰不上她。”程溪理直气壮。 　　赵稚：“……” 　　好像，有点道理。 　　兽车在前庭城门口停下，程溪跃下兽车，向城卫出示令牌后，畅通无阻前往竹山。 　　被鸽了将近一个月的两个小姑娘见到她，面露欣喜，连忙为她打开主屋房门，准备灵茶。 　　两个小姑娘没有问她去处，程溪也乐得不解释，她拿出白花灵茶，叮嘱两人往后就泡这种。 　　“堂主，咱们医堂还营业吗？”小竹奉上灵茶，恭敬问。 　　“当然营业。”程溪果断道，她可不能平白浪费静室里的充沛灵气。 　　“堂主，这是咱们药房里的药材余量，若要营业，是不是应该再添置些？” 　　小竹拿出一本记账簿，征询道。 　　程溪抿了一口的灵茶正要放下，小竹颇有眼力地伸手帮她接住，并将记账簿递给她过目。 　　程溪翻看两页，上回她就是趁着药材用空之际出门的，并未填充。眼下既要营业，那自然得准备准备。 　　“明日你拿我令牌，去铺子街采购这些数量的药材回来。”程溪用灵力在记账簿留下痕迹，又将账簿递还给小竹。 　　“好！”小竹兴奋应下。 　　两个小姑娘都是经过培训才进入前庭，没有需要程溪过目的问题后，识趣退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程溪喝完一杯白花灵茶，回到静室里，开始境界上的饱和修行与豪华版百灵膏制作。 　　第二日清晨，程溪把堂主令交给跑腿的小竹，至于小青则去前庭打招呼，告知众人竹山医堂营业一事。 　　才到正午，小竹采购回来的药材还没摆进药房里，就有伤者慕名找上门。 　　坐在檐下翻阅病症医录的程溪收起这本书籍，招呼伤者在药房旁的木棚里坐。她手里捏着根银线，慢条斯理为伤者检查伤势。 　　竹山下，三位神情恹恹的金丹期结伴而行，时不时用帕子掩着口鼻，发出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 　　“咳咳，这医师，当真能治瘟症？” 　　“我一位兄弟就在赵小公子身边伺候，听闻上回春芳坞犯时疫，赵小公子挂帅前往，陪同的就有这位医师。” 　　领头的金丹期信心十足，重咳两声接着道：“你们二人可别瞧这位医师只有筑基期修为，她乃明晴医馆出身，有真本事傍身的。” 第110章 打手 　　“堂主, 院外有三位金丹前辈求见。”小青急忙跑进木棚下，对正在查看筑基期伤者伤势的程溪道。 　　“求见？” 　　程溪抬眸看了眼小青，视线眺望院外, 平日开着的院门被竹编的栅栏挡住，外面还有十来位伤者。 　　程溪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小青。 　　“堂主……他们, 染了瘟疫啊。” 　　小青极力压低声音, 小声说：“这是很棘手的病症，据说前庭大医堂里, 有医师接待他们，结果医师不慎染了瘟疫。最后还是由大医堂的元婴强者出手, 才压制。” 　　“堂主，这实在太危险了。”小青神色担忧。 　　“这危险？” 　　程溪下意识说罢，突然反应过来小青以及在场的伤者，一个炼气期一个筑基期。 　　对他们来说，瘟疫确实危险。 　　“罢了，你且让他们隔远一些稍等片刻，待把这批伤者处理以后，再让人进来。”程溪交代。 　　小青欲言又止，但碍于自己身份, 她只能闷声答应下来, 朝着院门走去。 　　这些筑基期的伤者大多都是些轻伤，偶尔有个别轻重伤势, 但都能用药汤与黑药膏解决。 　　时间缓缓流逝, 天边浮现艳红晚霞。 　　因竹山医堂早有规定，天近黄昏便不看诊，除去现有这一批，已经没有伤者前来。 　　小院里的伤者或是带药汤回去, 或是直接购置黑药膏。待悉数离开后，终于轮到在院外等候的三位金丹期。 　　院内两个小姑娘躲在药房里，透着窗户观望三人背影，小青压抑的嗓音甚是焦急，“堂主就是太心善，连大药堂都处理不好的病人，为何还要接下？” 　　“快别说了，堂主医治这么多伤者，从未有过搞不定的情况，兴许堂主真有法子。”小竹轻扯同伴衣袖，小声说：“我们且看着就好。” 　　药房旁边的遮荫木棚下，程溪视线透过雪缎，打量这三位年轻的金丹期修士。 　　瘟疫已经侵入体内，开始影响修行。 　　“程医师……” 　　三人里，领头的金丹期正想打招呼，但一开口就被喉间痒意所挟，格外难受。 　　程溪见状，拿小瓶子倒出三碗调配好的仙露，朝三人示意道：“先把这个喝了，能缓解瘟疫。” 　　一听能缓解，三人当即靠近木桌，一人端一碗，如牛嚼牡丹般大口吞下。 　　治愈能量一入体，就开始扑杀他们体内的瘟疫。修士对此细微变化并不知晓，但喉咙痒意缓解，身体的不自在消除大半，都是实打实的改善。 　　“这药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多谢程医师！”为首的金丹期神色十分惊喜，语带感激道。 　　“想要彻底祛除，还需辅以药汤。”程溪从木椅上起身，看向三人不疾不徐道：“你们这瘟疫是如何染上的？” 　　“我等三人本在中庭当差，数位元婴强者身中瘟疫，被安置在希盛殿群。” 　　说起这个，金丹期叹息道：“我等只是途经，谁料莫名其妙就染上了。”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你们且在这等着，我熬几贴药。价格嘛三百贡献点，你们可接受？”程溪走进药房前，对三人温声道。 　　“接受，接受！” 　　“程医师实乃菩萨心肠啊。” 　　“我之前听一位同样染了瘟疫，在前庭大医堂处理的兄弟说，他花了将近两千贡献点。” 　　对比程溪这三百贡献点，三人自是又惊又喜，恨不得昭告天下这里有颗翡翠白菜。 　　“我不喜热闹，你们若有身患瘟疫的同伴，介绍过来倒是可以，但莫将我这名声宣扬出去了。”程溪提前叮嘱三人道。 　　“是是是，程医师尽管放心。我们介绍前，绝对会让对方守口如瓶！”金丹期修士连忙点头。 　　程溪满意颔首，药房里也有清瘟药汤的药材，但她为了方便，特意做了一点点小调整。 　　比如清瘟药汤需要二十三种药材，程溪的简约版只需十三种药材。她三两下炼化融合后，交由小青跟小竹看火看汤色。 　　程溪则在药房门口，向三位金丹期打听中庭这批瘟疫病人的情况。 　　据闻早些时候，元婴境的瘟疫病人达到上百人。这段时间降下许多，但也不少于十位。 　　这还是算的元婴修士，那些因为照顾，或者是路过沾上瘟疫的侍从，人数更加多。 　　金丹期侍从自然没有元婴修士的待遇，他们只能自行压制体内瘟疫，来前庭处理。 　　这才有了大医堂要价近两千贡献点的事，即便是金丹期侍从，每个月俸禄也不过两百至三百点。 　　这得攒近半年，才能治一回。 　　而程溪一口价三百贡献点，直接便宜近六倍，简直就是菩萨下凡。 　　程溪倒不觉得自己要价便宜，对比那些筑基期伤者一回二三十贡献点。同样的治疗流程，瘟疫病人需支付三百贡献点。 　　程溪：你们赚不赚我不清楚，但我绝对不亏！ 　　天色临夜，在加了料的药汤作用下，三位金丹期察觉困扰数天的瘟疫被清理，格外爽快地支付贡献点。 　　离开前，程溪特意告知三人若介绍同伴，切记临近黄昏再来，免得惊扰前庭的普通伤者。 　　三人自是满口答应。 　　当晚，程溪让小青跟小竹加班留意熬制药汤的火候。并表示等月初结算月俸时，给她们加贡献点。 　　这可把两人高兴坏了。 　　程溪回到静室里，炼化灵气用于提升境界。虽然白天需要看诊，但这丝毫未打搅她的修行。 　　次日清晨，程溪照常看诊。 　　上午加下午来的修士都是前庭侍从，大多是些小伤小病，丹药没法处理的那种。 　　直到傍晚，前庭伤者走光后，一批金丹期修士结伴前来，都是这回不慎沾上瘟疫的倒霉蛋。 　　程溪神色轻松地招呼众人进来，轻车熟路为他们祛除瘟疫，这回药汤早已备好，效率比昨天还快。 　　短短半个时辰，程溪敛收近五千贡献点，折合便是五万上品灵石。 　　程溪：成年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在这些痊愈修士的自来水告知下，竹山医堂擅治瘟疫的名声，开始在中庭的侍从之间传播。 　　一连十天，程溪单日接待最多的瘟疫修士，高达五十人，之后呈递减下降。 　　到八月中旬，听中庭这些侍从说，身患瘟疫的元婴修士已经全部痊愈，往程溪这边跑的侍从也逐渐变少。 　　临近正午，主屋客厅里，程溪就着白花灵茶品尝酥软清甜的果酱糕点。 　　这段时间她敛收的贡献点拢共有十万，为了犒赏自己，她花两百贡献点请了位跑腿厨娘，专门准备灵茶与糕点，还有药材方面的采购。 　　赵稚一进来便看见倚靠着软塌，伸手从身侧茶桌手执糕点品尝的少女。 　　“我还担心你整日坐诊，会很疲倦。”一袭锦衣的赵稚坐在软塌下座的木椅上，随意道。 　　厨娘兼侍女的女子恭敬端上白花灵茶与糕点，摆在赵稚旁边，低着头退出客厅。 　　“医修怎会觉得看诊累？再者我晚上有闲暇，就连正午也有一个时辰品茶。”程溪吃完糕点，端起茶盏饮了口才道。 　　她觉得眼下这日子过得是真舒坦，一个月只需支出五百贡献点，那些杂事就有人去处理。 　　她这是贡献点赚了，修行没耽误，还能享受口腹之欲，就连白晋给的病症医录，她也没落下。 　　赵稚喝了口灵茶，发现味道不同主流的茶青味，他又喝了两口才放下茶盏，谈起正事，“毗邻云州的山矿灵境已经引起震荡，十日内，势必会出世。” 　　“城主府已经在安排人手，你可决定要去？”赵稚征询道。 　　早前程溪已经了解过山矿灵境，那地方禁止元婴修士入内，但对于敛息术极强的元婴灵宠，却没有任何限制。 　　赵稚也是考虑到程溪有龙溪池，这才向她提及此事，山矿灵境的矿产丰富不假，但竞争也大。 　　就赵稚所说，缘仙城的大势力这回只会派遣下属前往搜集，像赵稚这种身份，不会去轻易涉险。 　　“山矿灵境如果真如你所说，往下深挖五百米，就能碰上赤石矿，那我当然要去。” 　　程溪干脆道，虽然她如今在城主府内，挂着个堂主头衔，不愁修行资源。但这一切毕竟是城主府所给予，并非她自己的东西。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程溪只知道自己眼下的底蕴还太薄弱。她所能做的，就是抓住每一个机会。 　　“五百米夸张了，挖个三百米应该就能碰上矿石脉。你既做好决定，八月二十，我来接你。” 　　赵稚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翠绿玉简，抛给程溪：“这是山矿灵境的情报，未必全能派上用场，但做个参考还是足矣。” 　　眼下已是八月十七，还剩三天。 　　程溪接过玉简应了声，赵稚喝完灵茶便提出告辞。他作为城主府未来的掌权者，每日都有很多功课，比程溪过得还忙碌。 　　程溪收回目光，灵识探入玉简里，了解山矿灵境的详细情报。 　　赵稚说这玉简只能当个参考，程溪看完才知晓，原来山矿灵境每一次现世，它的场景都与上一回不同。 　　故而山矿脉的位置参考，完全没有意义。但这也确保每一回山矿灵境的资源，都非常丰富。 　　程溪参考玉简里的挖矿经验传授，特意出门准备了一套豪华版的挖矿工具，价格高达一万贡献点。 　　幸好程溪这段时间治疗了一批瘟疫病人，不然一万贡献点，觉得算得上伤筋动骨。 　　八月十八，程溪召集在小医堂里干活的三个姑娘，把自己要出门一趟的事说了。 　　小青与小竹已经习以为常，只道堂主一定要平安归来。倒是厨娘有些局促，她才来不到半个月。 　　“贡献点我按两个整月发放给你们，这一次出门，大约要一个多月。”程溪非常慷慨道。 　　厨娘怔怔看着自己干半个月活，得到的四百贡献点，捧着身份令牌当场傻在原地。 　　“昙娘，昙娘？”小竹见厨娘一直没反应，她轻声呼唤。 　　“诶，我，堂主给的贡献点，好多啊……堂主怎么给我们这么多？”昙娘回过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当然是因为堂主心善呀。”小青笑嘻嘻道：“上回堂主出门，给咱们的贡献点也很多。” 　　“堂主真的好大方。”昙娘比两个小姑娘年纪要大些，她在前庭辗转多个堂口。即便是堂主有喜，也没像如今这位堂主这般，手笔颇大。 　　大得让人觉得天上掉了馅饼。 　　“我敢说整个前庭，再也没有比堂主这里待遇更好的堂口。所以咱们要想长久留在这，可得努力点，多干活少说话。”小青给昙娘传授心得。 　　“可堂主要出门了，接下来一个月咱们去哪？”昙娘望向两人请教道。 　　“上回堂主不在，我跟小青去了竹山里头的灵茶园当帮工。昙娘你会做糕点，可以就近找个地方当差。”小竹提议道。 　　“好！” 　　昙娘连忙点头，心下了然。 　　堂主就算回来也不会屈尊找她们，所以想要留下这份差事，得自己醒目些时常注意着。 　　* 　　八月二十，赵稚如约赶来竹山。 　　准备妥当的程溪出门前，用堂主令牌开启小院阵法，这才随赵稚坐上兽车。 　　“山矿灵境里，冲突最为激烈的是那些家族与宗门，缘仙城势力鲜少参与其中。”赵稚闲聊道：“苗家也在。” 　　程溪跟那些宗门天骄弟子虽有过节，倒不至于分生死，但苗家…… 　　她前几个月在青赤城里杀了苗家的七长老，双方已经接下仇怨，赵稚这是在提醒她注意些。 　　“我在青赤城能让苗家七长老有来无回，山矿灵境里，一样可以。”程溪娇软声线格外淡然。 　　赵稚嘴角一翘，轻笑道：“九城主府这回不会与你一同行动。” 　　“那挺不错。”程溪由衷道。 　　其它方面也就罢了，但战斗上，如果队友不能跟上她的节奏与实力，那么只会成为累赘。 　　程溪自己也更倾向于单独行动。 　　因这回山矿灵境是大势力共分的蛋糕，每个势力的名额只有几百人。九城主府没有派遣私人灵舟，而是选择出一笔资源，雇佣任家商行的灵舟。 　　程溪乘坐兽车抵达九城主府的传送阵，直达缘仙城灵舟停靠点。根据赵稚给的信物，轻松找到自己搭乘的这艘巨型灵舟。 　　“哟，程小药！” 　　一道清朗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她回头望去，发现是身形健硕五官尚带着青涩的南洛。 　　他露出两排大白牙，笑容格外灿烂。 　　“你也参加山矿灵境？”程溪颔首示意，轻松问。 　　“对，去灵境会会其它宗门的天骄。”南洛笑着点头，爽朗道：“你跟我应该是坐一趟灵舟，一块过去？” 　　“好。”程溪应了声。 　　两人等待片刻，终于等到一头白羽三尾的灵鹫临近，南洛朝它抛出一块上品灵石。 　　这灵鹫张嘴咬住，直直朝南洛飞来。 　　南洛示意程溪先上去，他随后踏上，一个人的价格搭两人，灵鹫不满地轻啼一声，南洛笑道：“等上灵舟我再给你两块，总归可以了吧。” 　　灵鹫这才展翅飞向最大的那艘灵舟。 　　除九城主府与浮生道场外，乘上这艘巨型灵舟的势力不在少数。 　　偌大的甲板上，程溪将信物递给灵舟管事，得到印刻章后，南洛才姗姗来迟。 　　“南洛，你也参加啊？”甲板上，有修士认得南洛，立即朝他打招呼。 　　“嗯。” 　　南洛看了眼打招呼的人，散漫地应了声。那人浑然不介意他的态度，凑过来后，积极道：“我们也打算在灵境里找人切磋，要不要组个队？” 　　“本来出门前，我想的还是找你们凑合。但现在不必了，我找到了更适合的队友。” 　　南洛垂眸，视线落在程溪身上，向金丹初期青年介绍道：“程小药，我的新队友。” 　　突然被组队的程溪：“？” 　　“南洛……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金丹初期的锦衣青年谨慎道。 　　程溪：我怎么觉得我更像被威胁的？ 　　“郑景山，你觉得谁能威胁我？”南洛斜眼盯着青年，语气平静。 　　郑景山瞥了瞥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没有吱声，但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程溪被青年幽怨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她看向南洛随意道：“我这回打算单独行动，你自便吧。”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我听赵稚说你之前在玄天岛上得罪了不少人，你就不担心他们这回对你出手？”南洛抛下郑景山，跟上程溪道。 　　什么，少女居然上过玄天岛？ 　　“哎，南洛你们等等，我们不是兄弟吗，你居然不向我介绍这位姑娘？你也太失礼了吧！” 　　郑景山连忙追上南洛，佯装不满道。 　　在缘仙城内，能上玄天岛的修士，背后势力基本排得上号，再不济也能混个耳熟。 　　郑景山了解南洛此人，他性子要说傲吧，面对空有境界实力拉跨的修士，那是真的毫不客气。 　　但若是得到他承认的修士，他又比谁都爽朗。郑景山自认自己与南洛算得上朋友，赵稚他也认识。 　　南洛跟赵稚身边也不乏女性好友，可他思来想去，没有一个与少女对上号。 　　“方才不是说了吗，她姓程，名小药。”南洛语气随意，亦步亦趋地让程溪考虑下组队。 　　“哪家的？”郑景山追问。 　　“明晴医馆。”南洛说。 　　“嚯！明晴医馆每年的名额不是外售的吗？居然也有医师参与？”郑景山惊了下，他三步做两靠近程溪，爽朗道：“程姑娘好，我姓郑，郑景山，是十三城主府的旁支子嗣。” 　　“郑道友好。”程溪礼貌颔首，温声问：“你们的队伍有多少人？” 　　“若算上先前说好的南洛，十四人。”郑景山不忘给南洛上眼药水，并暗搓搓向程溪宣布主权。 　　“南洛实力不弱，他之前为何要与你们组队？”程溪随意问。 　　南洛一听，自己老底要被掀了。他正打算阻止郑景山这个大嘴巴，但还是迟了一步。 　　“这个啊，因为南洛自从得知山矿灵境即将出世，就广发战帖，挑战那些宗门天骄，而且还扬言能打得金丹期满地找牙！” 　　郑景山洋洋洒洒道：“他这话算是捅了马蜂窝，光就目前正正经经回复的战帖，就多达上百封。那些摩拳擦掌打算凑个热闹的，还不知有多少人。” 　　“南洛也只有两个手两个脚啊，我们要是不给他撑撑场面，怕是要被他们当场打残。” 　　程溪抬眸望向南洛。 　　察觉少女视线，南洛咧嘴一笑，“哎，我之前还担心他们不应战，但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热情。” 　　“程小药，你这回若是赢下他们。筑基期修士里，我居第一，你怎么也能进前十，这份荣耀，你就不觉得很让人热血沸腾吗？” 　　南洛积极撺掇。 　　“抱歉，不觉得，我甚至没有丝毫兴趣。”程溪冷酷说罢，瞥了眼两人，又补充道：“对了，离我远点，我怕到时候被他们误伤。” 　　南洛：“……” 　　目送少女毫不留恋地离开，南洛长叹一口气。 　　“南洛，她不就是个筑基中期。你若想要明晴医馆的医师辅佐，我可以给你找个过来啊，还是金丹期呢！”郑景山提议道。 　　“你不懂。”南洛兴致缺缺，把人拨开，踏向甲板出示信物，换取舱房号。 　　“我不懂你可以说啊，这姑娘到底哪出众了？”郑景山锲而不舍地追问。 　　南洛被他烦的够呛，目不转睛盯着他，之把人盯得毛骨悚然，才慢吞吞说：“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向她约战。我记得这艘灵舟的顶层，是擂台。” 　　“我可不欺负小姑娘。” 　　郑景山下意识摇头。 　　“嗤——”南洛没忍住，嗤笑出声，他玩味盯着郑景山，“你不是想要我手里那块古武云碑吗？只要你能光明正大赢了她，我就给你。” 　　“当真！？” 　　郑景山眸中迸发极强神采。 　　“当真，结束时间是灵舟抵达山矿灵境。”南洛目露趣味，给郑景山出主意道：“程小药格外喜欢灵石，你可以用灵石邀请她与你切磋。” 　　“好，我若赢了，你可要愿赌服输。”郑景山被古武云碑冲昏头脑，兴奋道。 　　“自然。”南洛说。 　　程溪的舱房在灵舟四楼，这艘灵舟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的空中灵舟，光层数就多达二十七层。 　　且每一层的舱房编号，多达上千。 　　不过这灵舟大归大，但论设施远远比不上九城主府的灵舟，舱房里的灵气比缘仙城街上的游离灵气还要弱一点。 　　程溪拿出装着仙露的小瓶子，抽出七成治愈能量注入其中，摇晃均匀。 　　她的仙露也分档次，治愈能量添的越多，效果自然越好。这回山矿灵境聚焦了陆州大部分资质上乘的苗子，普遍都是精锐。 　　为保险起见，程溪除准备豪华版百灵膏，高浓度仙露也备至了一瓶。 　　治愈能量不耗空前，她自然不会动用这两样东西。但怕就怕在被人围攻，没有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这时，仙露与百灵膏就能派上用场。 　　程溪收起小瓶子，拿出极品灵石正准备恢复治愈能量，舱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程姑娘，是我，郑景山。”青年声线温和。 　　程溪顿了下，收起极品灵石，用灵力打开舱门，站在外面的郑景山见门打开，礼貌道：“可曾打搅程姑娘了？我只有一件事想与程姑娘说，不会耽搁太久的。” 　　“什么事？”程溪穿过画屏，来到舱房门口，语气平和问。 　　“是这样的……”郑景山不着痕迹打量少女，她身形娇小玲珑，看气场并不锋利，而且还是筑基中期。 　　郑景山切磋的话涌到嘴边，竟有些难以开口。他已是金丹期修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少女吗？ 　　“嗯？” 　　见郑景山开了个头就断了下文，她有些疑惑：“不论何事，郑道友不妨直言。” 　　“额，是这样的。” 　　郑景山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古武云碑的诱惑，他轻咳一声快速说了切磋一事，并报出一个自认为的高价：“二十万上品灵石一场，程姑娘觉得如何！？” 　　“你要花二十万上品灵石邀请我跟你切磋一场？”程溪重复一遍问。 　　“对！”郑景山认真点头。 　　“你对胜负有要求吗？”程溪看着青年，礼貌询问。 　　郑景山一愣：“？” 　　“例如指定我输，还是指定我赢。”程溪见青年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耐心解释，同时心里也有点嘀咕。 　　不是打假赛的啊？ 　　“不不，不必，程姑娘照常发挥就好了。而且，程姑娘也不一定会赢啊，哈哈哈。”郑景山觉得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笑着说。 　　程溪：“……” 　　唉，一看就是被南洛忽悠的倒霉蛋。 　　她什么实力，南洛心底绝对有数。她即便赤手空拳，也不是一般金丹初期能应付的。 　　“你真要跟我比吗？我辅修体魄与技法，下手可能会有点重。”程溪虽然馋这二十万上品灵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单纯青年，“曾经有金丹初期跟我切磋，输给我了哦。” 　　“比，当然要比。我之前还担心欺负小姑娘，既然你也是体武修，那就再好不过了。” 　　郑景山如释重负道，至于少女切磋战胜金丹初期。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输的概率极小。 　　“那好吧，你要在哪比？” 　　程溪见状，只得答应下来。青年这么自信，她要是再拒绝，反而容易让对方心生不悦。 　　程溪：唉，这二十万上品灵石，只能笑纳了。 　　郑景山告知切磋地点，与程溪约好时间以后，痛快支付灵石，兴冲冲告辞了。 　　程溪收起灵石，正准备关门，忽地听到走廊传来一声温润嗓音，“程小药？” 　　程溪一愣，跨出舱房望向说话的人。 　　两年不见，少年已褪去稚气，着一身湖蓝法衣，左胸绣着占星阁的标志。 　　“杨际。”程溪招呼道。 　　杨际本来是过来碰下运气，听到少女娇软声线，他下意识望去。 　　看着眼蒙着深红缎带，秀发挽髻，淡金裙摆仙气飘飘的少女，他愣了好一会。 　　“小药，你的眼睛怎么了？”杨际脱口而出。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何时拜入的占星阁？”程溪招呼杨际进入舱房，瞧着他身上的法衣，惊奇问。 　　“西岭山脉的灵境结束后，我还有秋鸯跟裴兄结伴抵达缘仙城。我有星脉传承，通过了占星阁的考验。” 　　杨际抿唇轻笑，有些腼腆道：“正式弟子是今年才晋升的。” 　　“秋鸯呢？”程溪关心问。 　　“她在任家商行，跟一位管事在外面跑商，今年五月刚突破筑基期。”杨际说。 　　程溪这才发现杨际居然已经筑基后期，这个修行速度还挺快。而且陆秋鸯也已筑基，也是个大好事。 　　“我起初是拜入明晴医馆，如今在九城主府，裴游时早前跟我说过你们也在缘仙城。但我当时得罪了苗家，担心牵连，便没有去找你们。” 　　程溪舒了口气道，陆秋鸯已经筑基，而杨际也晋升至筑基后期。两人一个背靠任家，一个占星阁。 　　她在进步，两人也没有落下，程溪既惊喜又觉得很欣慰。 　　“这事裴兄跟我们说过了，本来我跟秋鸯商量好的是等突破金丹期，再来找你。” 　　杨际语气轻松道：“但裴兄需要我们，所以我想在离开前见一见你。而且这回我占卜星象，发现……” 　　杨际说到这顿了下，他起身从圆桌端起茶水，来到程溪面前将茶盖揭开。 　　杨际手指沾着水渍，不动用任何灵力，在浅褐的檀木桌上写下六个字：山矿灵境有异。 　　写下以后，杨际摇了摇头。 　　程溪盯着这六个字，眸子微眯，语气如常道：“我正好没有队伍，你此次跟我一块还是？” 　　“我占卜星象还行，但论打打杀杀，委实不太在行。尤其这回参与的修士，都是天骄。” 　　杨际配合地饶过这个话题，笑了下：“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这次主要是搭个顺风灵舟。” 　　结合他之前说裴游时需要他，杨际这回应该是去与裴游时汇合。 　　程溪也没有勉强，她拿出十个玉盒递给杨际道：“这东西你收着，我身为医修，只有这个稍微拿得出手。”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杨际痛快收下玉盒，遗憾叹息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不能给你提供帮助，仅为你占了凶吉。” 　　“噢？我这回运势如何！？”程溪好奇问。 　　“大凶。”杨际盯着程溪的雪锻，直言道：“不过你性命无恙，只是会有些波折。其他人可就没有你这般好运了，你最好早做准备。” 　　“我知道了。” 　　程溪了然点头，杨际主动提出告辞，她把人送到门口，忽然拿出一张符箓激活拍在杨际身上。“你拍的是什么？” 　　杨际扭头望向后背，有些奇怪问。 　　“好东西，九千岁你可认得，我上回跟他有些过节，这小子格外狡诈。如果你是他派来的，这符箓就会砰得一下把你炸丨死！” 　　程溪恶声恶气恐吓道。 　　杨际脸上浮现感激之色，解释道：“我听闻过九千岁的名号，但未曾与他接触过，你不必担心。” 　　“最好是这样。” 　　程溪说罢，把人赶出舱房。 　　杨际浑然不介意地穿过舱道，回到自己的舱房里。他拿出星盘，迫不及待为自己占算星象。 　　浩瀚繁星闪烁。 　　代表着他的那颗星星，终于不用再被星云操控与监视。杨际心底压力尽卸，长舒一口气。 　　总算摆脱占星阁监视，他本以为要多绕几个圈子，才能让程小药察觉到这点。 　　没想到她比自己所想还要更加敏锐。 　　杨际心情格外舒畅。 　　* 　　程溪所在舱房里，她盯着桌上看不出形状的水渍，神色淡然。对于九千岁朝杨际下手，她并不意外。 　　占星师在情报方面，无人能及，而九千岁有权有势，又有天赋。他想要挖的人脉，罕有挖不出的。 　　杨际追随裴游时，也不错。 　　好歹裴游时有男主光环，而且算上陆秋鸯，四人当初在临原城，算得上是能够依托后背的挚友。 　　程溪思绪回笼，蒸发桌上水渍，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明日就是与郑景山相约的切磋日。 　　次日一早。 　　程溪抵达灵舟顶层的擂台时，郑景山与南洛已经在这，还有一批金丹期修士。 　　“哟。” 　　南洛朝程溪露齿一笑，伸手打招呼。 　　“筑基中期啊，景山，你这是欺负小姑娘吧。”一位金丹中期修士调侃。 　　“开什么玩笑，能被南洛认可的女修士，怎么可能弱，你们该担心的应该是我才对。”郑景山连忙摇头，语气格外轻松。 　　他话是这么说，但本人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程溪迎着众人打量，望向四方擂台旁的郑景山，温声开口：“一场定胜负？” 　　“自然。” 　　郑景山立即点头。 　　“那开始吧。” 　　程溪干脆利落跃上擂台，俯视众人，视线最终落在南洛身上，语气温和道：“这把我若是赢了，我们再切磋一场？” 　　“行啊。” 　　南洛爽快答应。 　　郑景山轻轻一笑，身姿潇洒跃上擂台，与程溪面对而立，两人相隔十米。 　　“既是切磋，我亦不好太欺负程姑娘。我只用武技，程姑娘若有顺手武器，亦可拿出来。”郑景山意气奋发道。 　　程溪摇头，“不了，我没顺手武器，倒是体武修的路子还挺熟悉。” 　　因是私下切磋，并未安排裁判，随着台下南洛一声响指，程溪率先出手。 　　切磋的前几招往往是试探，郑景山硬接少女攻击，结果一招就被少女抓住破绽，一套进攻格外流畅。 　　擂台下正准备起哄的金丹期修士，话全噎在喉咙，瞪大眼睛盯着台上被虐打的郑景山。 　　“我是不是眼花？我怎么看见景山被打得没法还手了？”一位金丹中期青年伸手揉眼睛，言语间满是不敢置信。 　　“你没眼花，景山好像快输…嗯？这女修士失误了！景山，你可别盏茶都撑不住！” 　　擂台下的青年为郑景山声援，“输给筑基中期，你这脸还要不要了！” 　　郑景山面如菜色，公开处刑，不过如此。如果有后悔药，他定然要回到昨日南洛用古武云碑诱惑时，狠狠给自己一拳。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 　　能让南洛锲而不舍主动邀请组队的人，能是普通人吗！他这回赔了二十万上品灵石不说，更没脸见好友了。 　　程溪瞥了眼声援的修士，跟郑景山切磋至一刻钟，她特意放了水，让两人以平局落幕。 　　郑景山感激地看了眼少女，他岂会不知这位程姑娘是在给自己留最后的颜面。 　　“我兴头上来了，诸位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切磋一场？”程溪望向余下的金丹期修士，语气温和。 　　这些人能跟南洛玩在一块，也是痴迷体武修一道，眼看始终不如亲自体验来得有感触。 　　程溪此话一出，立即就有一位金丹初期跃上擂台，拱手招呼后，随南洛响指一落，率先进攻。 　　说实话郑景山的水准在金丹初期里，只算得上中下，程溪本以为其他人或许也相差无几。 　　结果第二位金丹初期，竟有中上水平。要说压力，两人有境界沟壑，程溪能感觉到。 　　但这点压力太小，远不如之前与南洛切磋时，他带来的强势压迫感。 　　深红雪缎飘飘，程溪身形灵动，她擅变通抓破绽，气力又出人预料的充沛。两人缠斗近半个时辰，最终以金丹初期落败。 　　“你若想挨个挑战一遍，那我们的切磋，得推到三天后才行了。”南洛笑着说：“除了郑景山，其他人可都不差。” 　　郑景山：“……”有被冒犯到。 　　“那正好，就当预热了。”盘坐在擂台上休整的程溪语气随意。 　　南洛听到这话，眸子眯起，露齿一笑：“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还让我离你远些吗？” 　　“难得的好机会，我也想会会那些宗门天骄，看看自玄天岛一别，他们长进没有呀。” 　　程溪唇角微弯，语气娇俏活泼。 　　这话，当然是假的。 　　杨际给她算了吉凶，大凶。她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因为金符与三万里传送符两道保命符。 　　其他人可没有她这逆天保命手段，所以杨际才会说其他人没她这般好运。 　　程溪尚不知道山矿灵境‘异’在哪里，但找个实力强劲的队友帮忙分担风险，怎么算都不亏。 　　而且南洛自以为是他占自己便宜， 　　实际上得罪了九千岁与苗家的程溪，身上麻烦也不逞多让。 　　自己凑上来的打手，不要白不要！ 第111章 异常 　　程溪花费三天, 才将一众金丹期挨个挑战了一遍。而跟南洛的这场切磋，持续超六个时辰，最终以她武技与身法上的粗糙, 被南洛抓住细节而胜。 　　擂台上，程溪呼吸急促。吸入肺腑的空气犹如灼热的火油, 烧得她胸腔又辣又疼。 　　“程姑娘, 我让舟上侍从过来扶你一把？”郑景山看向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语气不自觉带上敬畏之意。 　　之前少女击败他, 郑景山只以为少女的实力仅是有些出众。但他委实没料到，少女居然能跟南洛分庭礼抗！ 　　南洛是什么人？ 　　因为他的存在, 这几年里，缘仙城大势力里的天骄，没人敢自诩筑基期无敌手。 　　向南洛提出切磋的筑基期，郑景山见多了半个时辰结束，被他打得爬不起来的对手。 　　南洛切磋，从没有手下留情的选项。 　　少女能坚持这么久，甚至是短暂的压制南洛，这已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不必了。”迎着擂台下方众人注视，程溪摇头, “我歇会可以自己回去。” 　　南洛状态比程溪稍好些, 他看着少女指点道：“你的身法与武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的确。”程溪正色应了声, 切磋往往是为了磨砺自己与挖掘自己的缺陷。 　　南洛是她迄今为止遇上过最合适的切磋对手, 每回跟他切磋，她都有很多感悟。 　　“矿山灵境我们两人行动？”南洛身躯微蹲，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少女问。 　　郑景山听到这话, 唇瓣嗡动，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没办法，少女实力实在太强。换做他自己来选，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组队机会。 　　“就我们两个。”程溪说。 　　郑景山满脸遗憾道，“那我们只能挖矿了啊，这也太没意思了！本来还想看南洛大杀四方来着。” 　　“到时候离我们远点，要是被抓……”南洛说到这顿了下，想了想还是作罢道：“算了，反正也没人认得你们。” 　　郑景山：“……” 　　扎心了啊！ 　　程溪在擂台上缓过劲后，向南洛告别回了舱房。缘仙城与云州的距离，比雷云渡还要远些。 　　这趟航行持续八天，才抵达目的地。 　　灵舟在一座毗邻云州边境的城池停靠点停留，程溪与南洛先后踏下灵舟。 　　这座中型城池比青赤城要繁华，因位处边境的缘故，在修士入城的身份核查上格外严苛。 　　从灵舟下来的众人想要入城甚至是出城，必须经过身份核查的程序。 　　按理说这艘灵舟是缘仙城的直达，不可能有云州修士混入其中。若要核查，拿出身份令牌让人过目即可。 　　可偏偏，数位元婴修士拦在下山的关卡口，示意这趟灵舟的众人排队依次验证身份。 　　程溪混在人群里，打量不远处的关卡，他们验证的效率极度低下，约莫几十息才放一个人。 　　光就程溪这趟灵舟，搭乘修士就超过数万人，若以这个效率验证下去，估计三天三夜都验不完。 　　“啧。” 　　南洛也注意到突然变严的关卡，脸上浮现灿烂笑容，嬉骂道：“论膈应人，三城主府从没让我失望过。” 　　“这座城池是三城主府的附庸？”程溪一听三城主府，望向南洛确认。 　　“对。”南洛颔首。 　　程溪没有刻意了解过这方面，但平日跟赵稚闲聊，从只言片语中大致推敲出了两座城主府之间的恩怨。 　　相比其它城主府的塑料关系，九城主府与三城主府是真正的水火不容，小打小闹折腾了数千年。 　　程溪张望这座灵舟停靠的山脉，因关卡效率过慢，堵在这里的人已占据大半空地。 　　程溪不信三城主府敢一直设严，但就跟南洛所说的一般。实质上的损失没什么，就是让人心里膈应得慌。 　　程溪跟南洛老神自在站在人群外围，有些脾气暴躁的修士，已经跟看守关卡的修士争执起来。 　　此次参与山矿灵境的修士大多都是势力精锐，其中也不乏话语权与地位不小的人。那些元婴修士被唾骂得脸色铁青，但就是不让路。 　　因城池设有禁斗阵法，被拦下的众人除了打嘴仗，也没法真的动手，双方一时僵持下来。 　　程溪琢磨着短时间内肯定没进展，她环顾四周，走到平地最外围的青石围栏处，招呼南洛道：“我修炼一会，要是能走了喊我。” 　　正摩挲手指，时不时握拳的南洛闻言，回头看了眼少女，不由笑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气啥？谁让这座城池是别人家的地盘，但不是马上就能进入山矿灵境了吗？到时再招呼他们吧。” 　　程溪语气平和，显然打算秋后算账。 　　“嗯……好像有点道理。”南洛瞥了眼关卡方向，凑到程溪附近，在离她半米位置盘坐。 　　如程溪所料，关卡刁难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灵舟上的化神境强者现身训斥，关卡形如无物，众人一窝蜂地涌下山。 　　“走了。” 　　南洛听到动静，招呼程溪。 　　收起手中的灵石，程溪感应自身恢复了将近一成的治愈能量，满意起身跟上南洛。 　　两人落在大部队的最后方，等轮到两人时，化神境强者已经随灵舟离开。 　　约三米宽的关卡，四位元婴与十来位金丹期‘恰好’赶在程溪与南洛过关前，各归其位。 　　“请二位出示身份证明。”一位元婴修士盯着两人，语气冷漠道。 　　“有意思。” 　　南洛轻笑一声，拿出自己深紫的身份令牌，抛给说话的元婴期。 　　这元婴期佯装翻看两下，明面上公事公办道：“令牌没问题，现在回答五个入城问题，即可进入城池。” 　　“问。” 　　南洛爽快道。 　　“可曾杀过人？”元婴修士问。 　　“杀过。”南洛说。 　　“共计杀了多少？” 　　南洛认真想了下，“几十个吧？” 　　“考虑到城池其他修士的安全，凡杀人超十命以上，不予入城。”元婴修士皮笑肉不笑道。 　　“还以为你们能想出什么刁难人的绝招，就这？”南洛招手将自己的令牌夺回，兴致缺缺道：“叫卫承琴出来，十息内人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也不知道是你们这座城池的阵法坚固，还是我师祖给的破阵虎印强。” 　　南洛不咸不淡道。 　　程溪不由得侧目，好家伙，没想到平时磊落爽朗的少年威胁起人来，还是个让掌权人气血上涌的存在。 　　一座城池的阵法，造价起码在几个亿上品灵石以上，不弱于一艘灵舟价值。南洛要是真破个洞来，这笔修补费，足以让元婴期倾家破产。 　　“南洛，我护卫不过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了吧？”一道雌雄莫辩的嗓音从关卡后方的大殿传出，程溪抬眸望去，里面走出一位锦衣华裳，五官阴柔的……金丹中期男子。 　　“噢，我要是玩虎印不小心把你阵法破个洞，希望你也别放在心上。”南洛语气平平。 　　卫承琴非但没有被噎到，反而笑意渐浓，声线娇柔道：“以你如今实力，虎印又能动用几次？你说你，好端端来参加灵境，要是把自己折腾得重伤，我可就罪过了。” 　　“你一个男的就别用这声音了，做作又难听。”南洛摆出一副被膈应到的表情，果断招呼程溪道：“我们走。” 　　眼睛蒙着雪缎的程溪微微颔首，默不作声地跟上，然她刚走没几步，一道雌雄难辨的声线响起：“程姑娘，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 　　“九千岁让我帮他拦一个人，我可是将人放走了呢。”卫承琴笑意盈盈。 　　“噢，我让你放了吗？”程溪丢下这句，连头都没回，直接跟南洛下山。 　　卫承琴目送两人背影，直到看不见人才幽幽一叹，有些遗憾，“好警惕的小姑娘。” 　　“你怎么还惹上九千岁了？他不是九城主府的客卿吗？”主街上，南洛神色惊奇问。 　　“不小心弄脏他脸了。”程溪胡诌。 　　“嘶——” 　　南洛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向少女的目光，已经带上钦佩，“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们这些人别说碰他，就连挨近他衣角，都会被劝退！” 　　“你真想知道？” 　　程溪压低声音询问。 　　南洛忙不迭地点头，他再出众，而今也不过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 　　“他这人，喜欢跟人主动交谈，他当时有问题向我请教。我说只要他答应一个条件，我就回答他。” 　　程溪一本正经胡诌道：“他实在太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就答应了我。我让他闭上眼，而后碰了一下他脸颊当作交换。” 　　南洛：“？” 　　“就这么简单？”南洛有点懵。 　　“没错，所以他往后要是问你问题，你也可以趁机提条件。就我观察，能让他主动询问的事，往往都是他迫切想要知晓的。” 　　程溪正色道：“你可以不这么过分，主要是我当时太想知道他的洁癖是不是真的，这才触了他霉头。” 　　南洛眸中浮现思索，斟酌可行性。 　　占星阁闭关禁地里，冷不防被程溪揭了老底的九千岁打了个冷颤，好不容易编造的星象直接溃散。 　　他愤而占卜，见到星象里与南洛待在一块的少女，一张瓷白俊脸扭曲地不成样。 　　心境震荡下，星象再度溃散。 　　九千岁：好气！ 　　* 　　程溪与南洛进城打探下才知晓，山矿灵境已于昨日后半夜开启。虽然这座灵境被陆州的大势力封锁，但毗邻灵境附近的城池同样有名额，用于安抚众人。 　　因灵境出世地点离城池有点距离，程溪与南洛商量后，选择乘坐兽车前往。 　　南洛张望窗外景色，瞧见上空掠过的御空人影，啧了声，“这些宗门弟子就是爱出风头，兽车也不慢，还省灵力。他们也不怕灵力耗空，被人逮住打一顿。” 　　“你说的这么有经验，是不是被针对过？”程溪端着茶盏，手提茶盖轻剐杯沿，笑着问。 　　南洛：“……” 　　他咳嗽一声，小声道：“那是他们输不起，私以为既然要切磋，那就不该有男女之分，这是对切磋对手的不尊重。” 　　“你说的没错。” 　　程溪慢条斯理喝了口灵茶，认同道。 　　虽然南洛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冷酷，但切磋如果谦让，双方很难察觉自己需要改进之处。 　　理念被认同，南洛露齿一笑。越发觉得这个先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女，还挺合他口味。 　　兽车行驶约一个时辰后，车厢忽然震荡两瞬，急停下来，程溪与南洛同时望向车厢门口。 　　“客人，前方有人在缠斗，把道路拦住了！”车夫高声汇报。 　　“谁啊，这么没素质……”南洛一听，火气蹭蹭往上冒，他拉开车厢门，往外看了眼又猛地缩回车厢内。 　　“怎么？”程溪望向南洛。 　　“提前碰上麻烦了。”南洛环顾车厢，他试着推了推后面的木墙，但并未推开。 　　程溪还是头次见南洛退缩的举动，她有些好奇，“什么麻烦连你都忌惮了？” 　　“一个麻烦我当然不怕，但是一堆麻烦就是天大的麻烦啊。哎，无量宗的人跟水月宗那群女修士打起来了。” 　　南洛叹息道：“无量宗就罢了，我托人送去水月宗二十封战帖，她们回应了我十七封。” 　　程溪：“……都在？” 　　“嗯，水月宗弟子起码有上百人，把整条路都堵了，我们下兽车走空路吧。” 　　南洛说罢，拿出一个斗笠，戴在自己头上，对程溪叮嘱：“等会下车你负责解释，切记，不要惊动这些人，不然我们走不掉了。” 　　“我要不要……也戴个斗笠？”程溪提议问。 　　南洛愣了下，“不用，你要是也戴，我们两人岂不是太可疑了吗？” 　　程溪想了想在玄天岛跟自己有过节的水月宗弟子，那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她们还是筑基后期。 　　这两年，她们大概率都已结丹。 　　参与山矿灵境的主流修士还是金丹期，其中以金丹中期与后期为主。而筑基期除非特别有自信，否则基本不会过来。 　　“我在玄天岛也与几个水月宗弟子有过节，要是她们认出我来……” 　　程溪话还没说完，南洛镇定打断道：“放心，外面那群水月宗弟子我都看了，没有筑基期。” 　　“行吧。” 　　既然南洛都不慌，程溪走在前面拉开车厢门，与车夫结账。 　　这条驿道很宽，缠斗的大宗门弟子自注意到了这辆兽车。但因离着一里多地，众人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 　　眼睛蒙着雪缎的程溪踏下兽车。 　　一位旁观战局的水月宗女弟子随意一瞟，注意到程溪，不由得脱口而出：“程小药！” 　　“程小药？是玄天岛那个？” 　　“她来了？” 　　“她上回不是炼气期吗？” 　　水月宗这批女弟子里，但凡对程溪有印象的，听到这个名字反应格外敏锐。顺着同伴注视，她们纷纷望向兽车方向。 　　娇小身材，深红缎带，那气质，那五官，绝对她们在玄天岛碰上的程小药！ 　　“好呀，之前她在历练场取巧获胜。如今大家实力不受限，我倒要看看她有几斤几两。”一位金丹初期女弟子不服气道。 　　凡是跟程溪接触过的女弟子均感同身受，她们与少女在玄天岛经历的历练场约有十来个。 　　事后众人回归水月宗，私下复盘时，发现若是硬碰硬，少女根本不可能赢下她们。 　　她最终能夺下灵简，有近四成是完美利用了历练场的各种规则，从而实现一打多。 　　这对于实力碾压少女的水月宗精锐弟子而言，实在如鲠在喉，既气又闷，格外意难平。 　　程溪与车夫结完账，无视脱离大队伍赶来的水月宗女弟子，她拿出灵剑扯了把南洛，“还不走，等着被群殴？” 　　“休跑！” 　　这批女弟子察觉程溪打算跑路的意图，有精通遁术的不过眨眼，已踏入程溪百米范围。 　　此人遁术比程溪的土遁还要厉害些，双方又有境界上的沟壑，一跑一追，消耗灵力不说还无法达成目的。 　　程溪权衡后，收起灵剑站在原地。 　　“我此次前来，是参与山矿灵境。就算我与师姐们有点过节，也不必这么急着清算吧……” 　　程溪看着环肥燕瘦气质或清冷或娇俏的女子们，温和语气夹杂着些许笑意。 　　“清算？没必要。” 　　为首的金丹初期女弟子盯着程溪，直白道：“我也不为难你，我们这些人里面，你随便挑一个切磋。只要你能赢，玄天岛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 　　“我要是输了呢？”程溪好奇问。 　　“输了就挑下一个，与我们都切磋一遍，恩怨同样作罢。”领头的女弟子说。 　　程溪不由得环顾虎视眈眈的二十三位水月宗女弟子，有点头疼，“我在玄天岛，有得罪这么多水月宗弟子吗？” 　　“选一个吧，山矿灵境已经出世，持续时间不过一个月，我们倒不太在意。” 　　这位女弟子打量程溪，轻笑道：“但你既是奔着灵境而来，多在外面耗一天，可就多损失一笔资源。” 　　就这一会功夫，水月宗跟无量宗的缠斗结束。那些曾收到南洛派发战帖的修士，心有所感，径直走来。 　　“我才筑基中期。”程溪试图挣扎。 　　水月宗领头的女弟子语气淡然：“我就直说了，今日你若想离开，必须与我师妹切磋一场。” 　　“怎么回事？” 　　一道温润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无紫师姐。” 　　围着程溪的水月宗女弟子连忙朝询问的紫衣女子行礼，将玄天岛上与程溪的过节言简意赅说了遍。 　　在她们口中，程溪疑似与玄天岛前辈相识，借助历练场的各种限制，打压她们才夺下的第一名。 　　无紫手中拿出一块暗黄的泥印，她用灵力激活，泥印中的气息准确无误钻进头戴斗笠的南洛体内。 　　水月宗弟子见状，有些懵然。 　　南洛：“……” 　　“听闻缘仙城的南洛，横扫筑基期，独孤求败，故而想要向我请教。” 　　无紫五官秀丽，语气温润平和，她望向南洛染着笑意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上了，就在此地切磋一场，如何？” 　　“南洛倒没问题，只不过我与无量宗有怨。若我二人都因切磋重伤，是否不妥呢？”程溪逮住机会，不疾不徐道。 　　“哼，你难不成还没几样保命法宝？”水月宗女弟子说罢，望向无紫急道：“无紫师姐，此女狡猾无比。若让她跑了，咱们下回可碰不上了。” 　　“看来我们的切磋只能改日。” 　　南洛摘下斗笠，望向无紫遗憾道，“这周围人多眼杂，难免有想要浑水摸鱼之辈。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水月宗背锅，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程溪余光扫了眼南洛，给这位队友点了个赞。 　　无紫略作沉吟，视线在程溪与南洛身上扫视，几息后，她将目光落在南洛身上，温声道：“那就劳南道友，与我切磋一场。” 　　“我们此行也是灵境，若两位不介意，我等可与你们一同前往。”无紫说。 　　她这话既是保护，也是方便锁定两人踪迹。山矿灵境同一时间进入的修士，会出现在同一个位置。 　　到时候水月宗弟子与程溪的过节，可以在灵境里清算。 　　程溪心里清楚这点，但她并不在意。她看向无紫等人，弯唇一笑道：“那就麻烦诸位师姐了。” 　　跟程溪有过节的那批女弟子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绷紧五官，憋闷不已。 　　随着切磋场地清理出来，围观的修士除去水月宗，还有不远处那批无量宗弟子。 　　无紫并未上场，而是在旁观战。 　　程溪特意挤到水月宗弟子里，打量与南洛切磋的一位金丹初期女修士。 　　能被南洛下战帖的对象，往往都是势力里拔尖存在。水月宗主修术法，这场切磋的唯一限制就是不动用法宝，不得伤性命。 　　这位女弟子一手水系术法气息非常强横，两条水龙在她操控下，隔着近五十米鞭打南洛。 　　程溪视线透过雪缎，不着痕迹观察不远处的无量宗弟子。苗寂身死，青崖查出与她有关后直接把脏水泼在她身上，但他没料到程溪反应及时，玄岁三人也特别给力。 　　最后无量宗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中途被逐出玄天岛就罢了，还被禁止参与一年。 　　且不提对错，连跟程溪有点过节的水月宗弟子碰上她，都如此义愤填膺。无量宗这批修士包括站在人群后方的青崖，却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就像是旁观者一般。 　　这很不寻常，程溪从不避讳以最大恶意去揣摩敌人的态度乃至行径，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溪回想自己这一路经历，被占星阁盯上的杨际，三城主府，如今的无量宗与水月宗…… 　　“你是明晴医馆的弟子？”无紫温润嗓音忽然在程溪身侧响起。 　　程溪找不出头绪的思考中断，她视线落在南洛与那位金丹初期女弟子身上，应了声：“是的。” 　　“医术如何？”无紫问。 　　“还行，去年正式弟子考核里，我夺了第一名，有幸跟随首席修行。”程溪随意道。 　　她平日虽低调，但这种有心打探就能知晓的情报，隐瞒并没有意义。 　　“你知道陆州的板块之说吗？” 　　无紫微微抬眸，温和目光与不远处无量宗一位青年对上。对方眸中暗含警告，她轻笑道：“若不知道，你可以问问南道友，他应该知晓。” 　　程溪眸光微凝，从水月宗这些弟子对无紫格外敬重的态度可见她地位，在水月宗内绝对不低。 　　就程溪接触过的大势力话语权者，无不是以实力为主，背景为基石，并且双商绝对在平均值以上。 　　这样的弟子，鲜少会说废话。 　　程溪静静注视切磋场的两人，体武修的体魄就是武器，南洛很好地诠释了这点。 　　水月宗这位女弟子的水系术法很强横，但她并不能重创南洛，这就给了南洛获胜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被水龙砸得鼻青脸肿的南洛贴近这位女弟子。他动手之前，无紫抛出一条仙白袖带，缠住女弟子的细腰，将人拽到身前。 　　“你赢了。” 　　无紫看向南洛，语气温和。 　　南洛抬手擦去唇角因破皮渗出的鲜血，满脸煞气，一双眸子格外凶狠。 　　他略作呼吸后，嗓音低沉招呼程溪，“程小药，走。” 　　程溪立即跟上。 　　无紫领着宗门师妹，慢悠悠跟上。 　　“水月宗什么时候，也开始管闲事了？”领头的金丹后期无量宗弟子，望着无紫背影笑问。 　　“闲事？” 　　无紫顿住步伐，望向说话青年，语气仍旧温和道：“怎么，只许你利用我水月宗来试探两人，不许我稍作提醒？” 　　“不过是弟子间的摩擦，你却能联想到利用。无紫，你想得太多了。”王逢失笑。 　　“你不必向我解释。” 　　无紫温和道，“水月宗与你无量宗八竿子打不着，上一场切磋既然已经了结，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无紫说罢，领着弟子御剑离去。 　　“哼，水月宗依裙带起家，还真以为能与无量宗平起平坐了。”王逢身侧的无量宗弟子不满道。 　　“她说的没错。” 　　王逢嘴角噙着笑道：“无量宗跟水月宗八竿子打不着，确实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她们身上。” 　　“现在，还不是收拾她们的时候。” 　　* 　　程溪之前考虑到山矿灵境面积庞大，特意准备了一样飞行法宝，其外形似茶座，可以盘坐。 　　南洛端起瓷碗，将半碗仙露一饮而尽。感受着脏腑以及血肉伤势快速愈合，他盯着程溪神色惊奇：“这仙露效果比我攒的丹药还好啊。” 　　“我好歹也是个医修。” 　　程溪随意道。 　　她给南洛喝的只是百分之十五浓度的仙露，她储物袋里，还有一瓶满满的三十五浓度仙露。 　　程溪看了眼法宝身后，她特意绕了路，水月宗与无量宗弟子并未跟上。 　　她望向南洛，语气平静问：“你可知陆州板块一说？” 　　“板块？有所耳闻，我好像听赵稚提过几回。”南洛边调理气息，边回想道：“陆州地博物广，从南至北，乘坐灵舟都需十来日。” 　　“这么大的地盘，不是一家势力能够吞下的。但若胡乱侵占，又容易爆发冲突。” 　　“好像是死的弟子太多，几个旗鼓相当的大势力经过协商后，各自做出退让，将陆州一分为四。” 　　“分别是陆东、陆南、陆西、陆北。这四个地域并没有绝对的领头者，但同属地域的势力，关系普遍要好一点。” 　　程溪眸子微睁，摁耐住猜测，冷静问：“无量宗在哪个位置？” 　　“陆西啊，水月宗在陆北。”南洛随口说，“我想想，陆南就是缘仙宗。至于陆东，是万道宗。他们是这四个区域里，综合实力最拔尖的势力。” 　　“缘仙城呢？属于哪个区域？” 　　程溪认真追问，她觉得自己之前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出缘由的疑问，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缘仙城，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我听师祖他们说，万年前，缘仙城本归缘仙宗管辖。” 　　南洛不疾不徐道：“当时缘仙宗缺乏管理城池的经验，选择将一批最优秀的苗子输入到城池中。” 　　“在这些人的竭力打理下，缘仙城的散修不断聚集，商行渐兴。城池敛收的资源飞快增长，很快就超出缘仙宗每年采挖矿脉的收入。” 　　“这个时候，分歧来了。”南洛说到这，刻意顿了下，满脸兴味地瞧着少女，“你猜分歧是什么。” 　　“城池与宗门的利益瓜分不均，所以决裂了是吗。”程溪温声推测道。 　　南洛：“……” 　　“程小药，其实你该去开商行。我那位师祖说，但凡这么回答的人，都很有生意头脑。”南洛正色道。 　　“那你当初怎么回答的？”程溪打了个岔问。 　　“……，缘仙城收集这么多资源，应该给缘仙宗开垦地盘。广纳好苗子，将宗门发扬光大。”南洛憋了下说。 　　程溪：这是把宗门当家建设了吧。 　　“接着说吧。” 　　程溪把话题强行掰回来。 　　南洛酝酿几息，才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后续与程溪所料细节上有出入，但大致相似。 　　当时的缘仙宗想要让缘仙城上缴八成收益，但缘仙城的优秀弟子认为可以留下六成用于建设城池，上缴四成。 　　只要缘仙城不断扩大，十年后，百年后的四成，绝对比如今的八成更加丰富。经过缘仙城优秀弟子游说，最终缘仙宗同意退让一步，与城池五五分利益。 　　这种状态持续到缘仙城发展起来，最早的优秀弟子暗中培养了一批好苗子，慢慢地架空缘仙宗派遣而来的监察弟子。 　　缘仙城首位城主想要摆脱缘仙宗，但他们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缘仙城虽脱离了缘仙宗，却也没逃过分崩离析的下场。 　　一个城主府，最终分为二十七家。而这距离缘仙城独立于缘仙宗，还没百年。 　　要说这里面没有其它宗门势力的手笔，程溪是不信的。但有意思的是，根据南洛所说，缘仙城完全超脱于四个区域之外。 　　宗门是宗门，缘仙城是缘仙城。 　　大宗门把控各种矿脉，而缘仙城则管辖或大或小的城池。双方实现资源互补互销，达成了微妙平衡。 　　程溪拿出一份陆州地图与脂粉盒，交由南洛划出四块区域后，她盯着被嫣红脂粉画出来的板块，看了很久。 　　“程小药？这地图有这么好看吗？”南洛见少女视线落在皮制地图上将近半刻钟，忍不住开口问。 　　“还行吧。” 　　程溪目光落在陆西区域，这里拔尖的是无量宗。她视线微移，看了眼同样位于陆西范围内的青赤城，就连眼下这座灵境，也在陆西范围内。 　　无量宗，苗家，三城主府…… 　　同气连枝啊，这就能说清，为何三城主府试探她，无量宗也试探她。 　　她这是把整个陆西势力，都得罪了个遍，苗家与沼州势力有裙带关系，很可能沼州已经与陆西板块的势力搅和在一块。 　　程溪想了下，把很可能去掉，他们私下就是一伙的。对了，还得加上神州的炼火宗派。 　　程溪觉得自己就像在挖土豆，挖出一个带出一大串。她瞥了眼与神州交界的陆西，在它隔壁，就是陆南，缘仙宗就在此地。 　　程溪想起去年十二月，楼西州带着她去找裴游时。当时裴游时为了打发楼西州，爆出一个惊天大料。 　　缘仙宗现任宗主，是无量宗的老祖！ 　　缘仙宗临近缘仙城，光靠无量宗想要吞下，基本不可能。但如果加上整个陆西、沼州、甚至是神州…… 　　他们极有可能成功。 　　程溪眸子微垂，把这份地图收起来。她意识忽而有所感，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风色的大漩涡。 　　“终于到了。” 　　南洛视线张望灵境周围，啧了声，“他们都进去了，看来只能在里面碰运气。”“直接进去吧。” 　　程溪操控飞行法宝贴近道。 　　“可以啊，不过你这个法宝可能要废……”南洛以为程溪要带着法宝冲进去，他刚提醒到一半，身下忽然一空。 　　程溪一把拽住他手腕，把人拉着跳进灵境大漩涡。强烈的拉扯感持续十息后才停歇，灼热的风浪吹来，让人燥热不已。 　　“真热啊。”南洛站在有些烫脚的光秃石山，眯着眸子打量上空浅橘太阳，忍不住抱怨：“他们可没说山矿灵境气温这么高。” 　　程溪松开手，环顾四周。她视野所及，尽是光秃连绵的起伏石山，没有一点绿意。 　　修士法衣大多都是准备御寒的微型阵法，鲜有消暑一类。程溪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年，还是头次感受到这种恨不得脱得只剩中衣的气候。 　　仿佛连皮肤都要灼烧掉的热意，使人心头烦躁。 　　“给。”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铲子抛给南洛，吸了口热气，冷静道：“先挖个山洞避暑，等天黑再做打算。” 　　南洛接过铲子，埋头猛挖。 　　这石山材质并不算坚硬，程溪配合南洛，短短盏茶功夫，已经挖出一个近二十米大坑。 　　在大坑底部横向挖出约十平方大小的歇脚地，南洛往地上一坐，享受山洞清凉，轻快松了口气。 　　“再挖深一点，底下说不准就是山矿。”程溪手持近一米五的铲子，招呼南洛。 　　“这点山矿值多少啊，等天黑你跟我去找其他人。我每天支付你十万上品灵石，如何？” 　　南洛兴致勃勃道。 　　“你要是能等到天黑，我会跟你去的，现在你就当磨砺体魄吧。”程溪把铲子丢给他，寻了个方位，继续往下挖。 　　“你这什么意思？” 　　南洛接过铲子，觉得少女话中有话。 　　“你自己看出口的石壁，盯半个时辰再告诉我观察到的现象。”程溪埋头干活道。 　　南洛眉头微拧，顺着她的话望向出口石壁。他压根看不出什么现象，只觉得太阳真晒。 　　半个时辰后，程溪把十平方大小的歇脚点，扩展至近三百个平方。她往返地面与山洞数趟，将这些石块堆砌在两里地的位置，建出一个小石屋。 　　“程小药，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南洛在她回来时，忽然道。 　　“嗯？”程溪看向他。 　　“这里的光线，半个时辰内没有移动过分毫。”南洛难得正色道：“我们这回恐怕遇上麻烦了。” 　　“噢。”程溪十分淡定地拿出两块上品灵石，恢复气海灵力。 　　南洛：“……” 　　你这也太淡定了点吧！ 　　“太阳不移动，就代表着黑夜可能永远不会来临，其他人兴许与我们遇上了同样问题。”南洛认真道：“我们应该去找他们，商量一下。” 　　若说切磋干架，南洛是其中行家，但这种无迹可寻的异常，他还真没辙。 　　“我在外面堆了石屋，他们看到石屋自然会过来。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多挖点石头。”程溪慢条斯理道。 　　她神色淡然，浑然不见丝毫慌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南洛原本有些焦虑的心情，瞬间被安抚了。他拿过铲子，开始卖力挖石头。 　　南洛作为体武修，体力非常人能比。程溪看着半刻钟一袋的石头，默默接过储物袋，外出摆成石屋。 　　一连五个时辰。 　　程溪与南洛所在的这片石山，矗立着十几座石屋，营造出有大批修士在此地集合般的氛围。 　　南洛才刚喘口气，忽地听到盘坐在宽敞山洞里，盯着一堆灵虫的程溪开口：“来了。” 　　“什么……” 　　南洛话未说完，感受到了陌生气息。 　　一个接一个的黑衣金丹期修士，跟下饺子似的从洞口涌来。程溪收起东西退到南洛身边，神色平静看着他们。 　　双方僵持约几十息，直到黑衣人全部下来。共计二十位金丹后期，手持锋利武器，直奔两人。 第112章 火毒 　　“灵境才开启多久？就是不眠不休也才刚接触到地底下的山矿吧, 他们这就是来争夺了。” 　　南洛微黑皮肤泛起光泽，他依靠臂膀徒手接下锋利刀刃，虎拳带着剐人劲风砸向这些黑衣人。 　　南洛以为这批人是来鸠占鹊巢, 抢夺修士劳动成果，他素来看不惯这些人, 下手格外重。 　　总计二十人, 为避免被包抄，程溪特意拉开距离。七个黑衣人将她围住, 招招都是以杀人为目的。 　　“你要多久？”程溪用源禅配合身法，拖住这些人, 抽空问了句。 　　“半个时辰吧，你先拖一下！” 　　南洛任由这些人的攻击砸在自己身上，他全力进攻，短短百来息已经重创两人。 　　筑基期与金丹期的沟壑很大，但实际战斗中，一个人的战力是由多方面组成。 　　而南洛恰恰只是境界有所短板，其它方面全部都是拉满的存在。 　　程溪一边拖时间，一边观察这些黑衣人。他们神情麻木，犹如最精密的杀人机器。即便听到两人商讨战术, 他们也并未有人员上的变动。 　　随时间推移, 程溪发现这批杀手空有境界与杀人技法，各种能出其不意的道具、术法、乃至法宝, 都未曾拿出来过。 　　两刻钟过去。 　　围攻南洛的黑衣人从十三个, 变为五个。程溪这边，她的体魄配合源禅，硬是把七人耗得仅剩七成实力。 　　按当下趋势，两人获胜是早晚的事。 　　南洛忽然爆发打出一套虎拳, 将剩下五人重创至失去战斗力。而后奔向程溪，解决围攻她的七人。 　　眼看黑衣人大势已去，南洛刚想喘口气，程溪提醒道：“背后！” 　　方才重伤倒地的黑衣人，用武器刺进腹部，以鲜血为引短暂将实力恢复至全盛，冲着南洛过来。 　　不想着跑居然还打算偷袭他，南洛怔了下，而后怒骂：“疯了吧！” 　　南洛维系着秘法，与这黑衣人对抗盏茶时间后将人弄死，同时不忘把剩下还有气的黑衣人全部解决。 　　“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南洛喘着粗气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望向程溪问。 　　“你就不好奇上面十几个石屋，他们直接冲进我们这一座，是怎么办到的吗？” 　　程溪凑近这些尸体，边打量边说。 　　正抓紧时间休息的南洛闻言，想起在黑衣人下来之前，少女说了句‘来了。’。 　　他拧着眉头认真思索，半晌才斟酌道：“你是说，他们身上有能追踪我们方位的东西？” 　　“大概率是的，你自己检查下身上有没有可疑物品。”程溪说罢，伸手搭在尸体手腕上，检查其伤势。 　　跟体武修战斗过的尸体，伤势往往是最多的，拳拳到肉可不是说说而已。 　　器脏损伤，骨裂，骨折…… 　　程溪脑海里闪过很多伤情，最终聚焦在尸体的器脏损伤上。她也算半个体武修，体武修的攻击快狠准并且猛烈，一旦伤及器脏，往往是呈分散的伤势。 　　这具尸体的器脏，分散是分散了。只不过器脏的成色以及状态不太对，不像健康人的器脏。 　　总计二十具尸体，程溪挨个检查后，发现不论器脏伤势多重，都有共同特征。 　　以这些人的骨龄来看，器脏不可能自然损耗至此，那么只可能是他们的器脏接受过某种侵蚀……不，这更像是被寄居过什么东西。 　　蛊虫！ 　　程溪反射性联想到苗家的蛊虫。 　　“呼，我仔细翻了遍，身上没有可疑物品。小药，山洞里怎么也热起来了。”就在程溪思考时，盘坐修行的南洛有些焦躁道。 　　程溪思绪回笼，特意看了眼百米外的山洞出口。那里只有一团太阳光线，热意并未滚过来。 　　南洛额头冒着热汗，将袖子折起，掐一个云雨决给自己降火。但这灵水一渗出，耗灵力不说，就连水都是滚烫的！ 　　“好热，我下去待会。”南洛忍无可忍，他不顾还未恢复的体魄，抄起铲子开始往下挖。 　　程溪见状，眉头微拧，她看了眼地上尸体，朝南洛走去。准备下地道时，她身体微倾。余光注意到地洞里的尸体，似乎有氤氲气息升腾，往外飘去。 　　程溪微微抬眸，本打算仔细观察这些尸体，却发现一切如常。但方才那氤氲气息，并不像错觉。 　　她努力调整角度，最终以倾斜三十五度的角度，再度见到从尸体溢散的氤氲气息，以及尸体笼罩在刺目光泽下的情景。 　　按理说太阳不可能通过一个直径两米的洞口照进山洞深处，但偏偏，程溪看见了溢散在空气中的阳光。 　　如果真有阳光飘进来，那方才南洛所感知到的燥热，似乎有了合理解释。 　　程溪靠近这些尸体，伸手在上方挥动，她没有感觉到燥热。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确实有种山洞温度比之前要高一些。 　　为了验证猜想，程溪暂时没有动这些尸体。她沿着南洛挖出来的地道，找到深入百米之下的他。 　　“感觉如何？”看着坐在山洞角落里避暑的南洛，程溪问了句。 　　“没之前那么热了，你真感觉不到？若不是下来得快，我觉得再待会，估计要被烤熟了。”南洛吐槽道。 　　程溪摇头，她走近南洛示意道：“伸手，我看下。” 　　南洛配合伸出健壮手臂。 　　程溪伸手搭在他手腕处，指腹就跟碰上余热刚消的木炭般，滚烫不已。 　　程溪的心法没有动静，她斟酌后，拿碗倒了半碗五浓度的超稀释仙露，递给南洛。 　　仙露一下肚，仿佛炎炎夏日里的冰块，把南洛心头乃至体表温度泼灭了大半。 　　他眸子微亮，把瓷碗伸到程溪面前，积极道：“再倒点，你这仙露降温可真厉害。” 　　在南洛饮下仙露时，程溪大半注意力都在气海花瓣种子上，她感觉到了一丝极度微弱反哺能量。 　　这不正常的温度确实有问题。 　　程溪又给南洛倒了一碗仙露，略作思索后，她望向健硕少年，“你有没有纳虚瓶？我给你装点。” 　　“纳虚瓶没有，不过我有个水壶。”南洛心头燥热消散后，精神舒缓不少，他拿出一个铜色扁水壶。 　　程溪将五浓度的仙露倒了近半，装满这个铜色扁水壶，递还给南洛，叮嘱道：“不要声张这个东西，这回的灵境问题很大。” 　　南洛偶尔直爽，但他也不是没脑子。这仙露能消暑，就跟荒漠里遇上水源似的，一旦被人知晓，少不了争夺与厮杀。 　　“放心。”南洛正色道。 　　“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你会感觉到热意，而我却丝毫无感。”程溪席地而坐，看着南洛慢条斯理道。 　　“是那些黑衣人？”南洛回想问。黑衣人没出现前，他并未察觉燥热。 　　“对，我怀疑是因为你杀了他们的缘故。血迹的话，我试了，没有效果。” 　　程溪颔首道，她因为心法缘故，一直避免不亲自动手取人性命。这二十人，全是南洛所杀。 　　之前程溪还有点迷惑，这些黑衣人打不赢为何不跑。如今看来，他们就是主动来送死，想要用灵境之异夺取两人性命。 　　只可惜无量宗乃至苗家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南洛一人单杀二十人，程溪一条人命都没沾上。 　　“原来如此，那他们岂不是……故意的？”南洛心神微震道。 　　他自小在龙虎山长大，即便听闻过势力争斗，可眼下却是他首次体验毫无知觉中，被人算计。 　　暗处敌人已经将他安排妥当，可他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如果不是程溪给的仙露缓解，南洛回想因燥热而非常暴躁的自己，后背浸出一身冷汗。 　　“有人想杀我们，是谁？”南洛很快调整好心态，看向少女冷静询问。 　　正在酝酿云雨术法的程溪闻言，不疾不徐道：“他们想杀的不止是我们，南洛，接下来你要是碰上有人说只有杀人，才能缓解燥热，他们绝对是幕后凶手。” 　　南洛眸子睁大。 　　只有杀人，才能缓解燥热…… 　　如果没有仙露，而附近又有不认识的弱者，他会杀吗？若理智尚在，南洛不会。 　　可一旦理智崩溃，南洛扪心自问自己，他会的！ 　　“你怎么……”南洛震撼过后，望向神色淡然的少女，欲言又止。 　　明明两人进入这座灵境，还不满一天。距离解决黑衣人，也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少女究竟是如何推敲到这么多的重要情报，更要命的是，南洛居然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动手的人知道灵境会出现异常，如果他们只借助这个异常来对付我们两个人，你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程溪凝聚一个很小的云雨团，气海灵力直接被抽取近七成。她眉头微拧，边用纳虚瓶接灵雨，边有条不紊道：“再说灵境如今只能进，不能出。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也找不出凶手来。” 　　“但他们存活，岂不就相当于暴露了？”南洛说。 　　“所以他们也会死。” 　　程溪想到那批黑衣人尸体，其器脏都有寄生过蛊虫。这些人，应当就是被抛出来的弃子。 　　“不过我说的这种是极端情况，或许他们的目标，只是某一部分人。”程溪想到缘仙宗，她看着云雨消散，心情有些沉重。 　　她跟南洛抵达时，灵境已经开启，最早一批修士早已经进入灵境内。 　　她不确定缘仙宗这回来的是谁。 　　但如今出去寻找也不太现实，只能碰运气等其他人找过来，向他们打探打探。 　　程溪收敛心神，目光落在手中纳虚瓶上，观察几息又望向南洛，冷静道：“这地方的水系术法很受限，等状态调整好，继续往下挖吧，在这空耗也不是办法。” 　　“行。” 　　南洛发现跟少女组队，他压根就不用操心，只需要听从安排行事即可。 　　两人休整约一个时辰，程溪将气海灵力恢复，攀上第一层地洞。 　　这里光线明亮，温度比之前要高几度，地上二十具尸体躯干非常干燥，皮肤紧贴着血肉。 　　这个脱水速度，可谓非常快。 　　程溪靠近尸体，检查一遍后，没有获得新发现。她抬眸扫了眼照进通道的太阳，把这些尸体带上，踏出山洞。 　　她在通道附近搭建了石屋用于掩护山洞，但这批黑衣人并没有进入石屋寻找，而是直径朝着此地赶来。 　　程溪已经不在意他们的搜寻手段，如果他们的计划是借助灵境的异常来夺命，那就不会频繁前来。 　　程溪顶着炽热，把尸体丢在能烧烤的滚烫山石地面后，靠近石屋踹出一个空窗翻进石屋里，观察这些尸体在烈日下的变化。 　　地表温度比山洞内还要高，程溪看着丝丝白雾从这些尸体身上升腾并蒸发。 　　就在程溪以为这些尸体会被晒成干尸时，它们却开始融化。 　　是的，融化！ 　　程溪睁大眸子看着降解的血肉，这一幕非常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先融化的是血肉，其次是暴露在太阳下的骨头，红的白的最后一点一点被蒸发。 　　一个半时辰后，这些尸体被处理。被晒得非常干燥的破烂衣物迎着热风一吹，宛如风滚草般飘远。 　　程溪离开石屋，靠近之前摆放尸体的位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此地有尸体停留。 　　这些尸体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程溪被晒得有些头晕。她站起身这股视野发黑的晕眩感更加强烈，与此同时她心法忽然运转。 　　淡淡的清凉感流过四肢百骸，程溪眩晕疲倦的精神一振，气海的花瓣种子亦获得些许能量反哺。 　　这太阳还真有‘毒’！ 　　正当程溪打算深入地下跟南洛交接，她视线环顾周围，忽然被远处隔着数里的一拨人所吸引。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模样。但衣物样式还是有个大致轮廓的，水月宗女弟子酷爱水蓝色。 　　那一溜水蓝，在这光秃山脉里，就像一抹点缀，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从她们匆忙步伐来看，似乎是遭遇了追击。程溪不喜欢暴晒的炽热感，她回到脚动制作出窗户的石屋，好整以暇地等待。 　　“程道友。”无紫领着一批师妹前来，见到石屋里的程溪，颔首打招呼。 　　“这里怎么这么多石屋？难道已经聚集很多人了？” 　　“好热啊，感觉要被晒干了。” 　　“太晒了。” 　　一众金丹期女弟子脸上香汗淋漓，一边擦汗一边观察周围环境。 　　“你们被追杀，知道是谁吗？”程溪唇角微弯，笑着问。 　　“你是如何知晓知道的！？难不成是你？”有女弟子下意识质疑程溪。 　　无紫静静注视程溪，似在等她解释。 　　程溪慢条斯理道：“太阳这么热，谁不想办法挖个地洞歇脚。再说山矿脉在脚下，谁闲得没事四处乱跑。” 　　之前质疑的女弟子一噎，脸有些发烫，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你也遭到了围杀？”无紫温声问。 　　“嗯，你们自己挑个石屋吧。这都是我垒的，目前你们是第一批过来的人。” 　　程溪说罢，从窗户里翻出，视线扫过无紫带领的这批弟子，顿了下问：“怎么感觉你们这批人数不对，之前好像不止这么点啊。” 　　“解决杀手后，兵分两路了。还有一大批弟子跟我们不同路，应该散布在其它地方。”无紫温声回道。 　　“噢。”程溪应了声，随意道：“你们自便，没大事勿扰。” 　　程溪丢下这句话，跃下通道，消失在水月宗众人的视野里。 　　“师姐……” 　　女弟子望向无紫，想听她拿个主意。 　　“你们去最边缘那座石屋避避太阳，我下去找她问点事。”无紫神色温和道。 　　众人点头应下，转身直奔那座石屋。 　　宽敞山洞里，程溪等了十几息，无紫方才从通道跃下来，她语气温和道：“灵境的太阳有问题，长久暴晒，还会影响心境。” 　　“是的。” 　　程溪坐在一块石头上，随意应下。 　　无紫见状，继续道：“除此之外，手上沾有人命的修士，也更易感到燥热。” 　　“但我看你们水月宗似乎没有被这个影响。”程溪随意道。 　　“水月宗所修的心法以心境闻名，那些人，大多是由我解决。但这火毒只能短暂压制，无法彻底消除。” 　　无紫目光温煦打量少女，温声问：“你与南洛，又是如何解决的？” 　　“这可是一个重要情报。” 　　程溪以一副谈条件的口吻开了个头，直接道：“我随首席修行，所修心法炮制的仙露，对这种火毒有消减作用。” 　　无紫眸色微动，她本来是想与少女交换情报，却没料到居然获得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火毒之霸道，就连心境大成的她都难以压制，少女却正好攻克此毒，这简直就是及时雨。 　　“你开个价。”无紫直爽道。 　　“我要赤石与阳石，三十块赤石一碗，或者一块阳石一碗仙露。这个兑换方式，我希望你保密。”程溪神色轻松道。 　　赤石跟阳石寻常人基本不会携带，但这座灵境地底，却有诸多山矿。 　　少女这是想让她们挖矿兑换。无紫略作思索后，痛快答应道：“好。” 　　无紫一离开，程溪沿着通道继续往下，在深入地底近三百米的位置，找到正盘坐休息的南洛。 　　“就我估测，再挖当下一半的深度，绝对能碰上山矿。”南洛睁开眸子，望向程溪说。 　　“不用挖了，我刚弄到矿资源获取渠道。” 　　程溪收起装满石头的储物袋，轻松道，“你跟我上去，把第一层的面积再挖大一些。” 　　南洛：“？” 　　“什么渠道？”南洛追问。 　　“无紫过来了，她想要购置一批仙露。”程溪如实道。“你这不是……” 　　南洛刚想说资敌，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有了仙露这个缓冲手段，水月宗不见得会再针对两人。 　　说不准还得供着。 　　“你这仙露够吗？”南洛斟酌问，“要是其他势力找过来，他们没份，恐怕会引发冲突。” 　　“我平时有备至材料，山矿灵境持续二十五天，只要不让他们厮杀，绝对足矣。”程溪早有准备道。 　　“成，那上去。” 　　南洛琢磨着不挖矿的话，他还能腾出时间与其他人切磋，他此次进入灵境，就是奔着这个而来。 　　程溪跟南洛回到第一层山洞，在他休整期间，程溪拿着装满石头的储物袋从通道出去，挑了个方向开始堆砌石头山。 　　山矿灵境里没有黑夜。 　　自遇上水月宗弟子后，过去约十二个时辰，程溪配合南洛，两人把第一层的山洞扩大又扩高。 　　就连出去的通道，也被扩张成宽敞的石阶。程溪特意在石阶外面，用石头堆出数米高，弄了个粗糙凉亭。 　　之前用于吸引周边修士所堆的石山，程溪数个时辰都没堆放石块，但其高度还在一点一点往上垒。 　　这附近除了水月宗也没别人。 　　程溪回到山洞里，这地方一大，热意慢慢降了很多。虽然还是比外界要热，但总归不至于热得让人烦躁，她进入山洞的侧屋，炮制仙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哒哒哒——”听到脚步声，南洛立即停下手中铲子，望向出口方向。 　　一行十几位金丹期身着宗门衣袍，他们神色疲倦，精神萎靡。 　　为首的金丹中期修士见到南洛，拱手道：“道友，我们是影月宗弟子。这太阳实在燥热，可否借此地稍作休息。” 　　“你们只能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自己找地方去挖地洞。”南洛随意道。 　　这群金丹期相互对视一眼，在通道口盘坐恢复。两个时辰一至，南洛正要驱逐这些人。 　　却见他们提前拿出了武器，为首的金丹中期修士诚恳表示想要帮忙一起挖。 　　但那话中内容，却浑然没有要同他商量的意思。 　　南洛见状，险些笑出声。 　　程小药之前教他这么说，他还觉得没什么作用。如今看来过度的炎热，反将人心阴暗，晒了出来。 　　“你们想要占据这里，好说，只要能打赢我，这地盘，就是你们的了。”南洛把铲子丢到一旁，活动筋骨轻松道。 　　这些修士并不认识南洛，但见他只有筑基后期，为了维系最后脸面，派了队伍里一位金丹初期与他切磋。 　　无紫一进来，便看见偌大山洞地面，躺了好几个哀嚎的身影。她脚步顿了下，环顾四周，望向正在切磋的南洛温声道：“程道友呢？” 　　“在修炼，大概还要两个时辰才会出来，你要不等会再来？”南洛切磋期间还能抽出心神回应。 　　“那我两个时辰后再来。” 　　无紫颔首道。 　　“水月宗……” 　　这批影月宗弟子见到无紫身上所穿服饰，立即认了出来。领头的金丹中期修士连忙追上无紫，“道友，还请留步！” 　　南洛这厢正在切磋，而影月宗修士得知火毒一说，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但无紫又说火毒有解决之法，只需用赤石就能换取，这让他们又看见了希望。 　　为了多一点存活概率，影月宗领头弟子果断招呼同伴离开。他们在离这座山洞不远的位置，往下深挖。 　　程溪一出来，就听南洛说了影月宗那批弟子想要鸠占鹊巢的事，她愣了下问：“影月宗在哪？” 　　“不知道，小宗门吧。”南洛摇头。 　　“影月宗也在陆北板块内，是一个三流小宗门，只有一位化神境老祖。” 　　无紫掐着时间过来，温和道。 　　“嗯，这边。”程溪知晓无紫来这里，定然是换取仙露，她朝侧屋走去。 　　无紫立即跟上。 　　侧屋面积约五十平方，满室都是药香味，还有很淡的水汽。无紫坐在简陋石凳上，用灵力包裹着一批矿资源递给程溪。 　　“这里共三百赤石，两块阳石。” 　　“那就是十二碗仙露。”程溪拿出一个瓷碗，抛给无紫道：“就这个份量，火毒的话，反正南洛喝一碗多就拔除了，他杀了十多个杀手。” 　　“劳烦程道友了。”无紫把瓷碗还给程溪，拿出一个格外精致的玉色水壶，“装进这里面就好。” 　　“行。” 　　程溪接住水壶，拿出纳虚瓶按照一碗二百五十毫升的份量，灌溉共计三升。 　　这批仙露她用的是七浓度，比之前给南洛喝的五浓度还要好些。 　　无紫得到仙露，当场品尝一小口。随着仙露流入四肢百骸，素来温和的她，脸上也不由浮现惊奇之色。 　　她推测过仙露效果，却没想到会这么立竿见影，饮下就能拔除近大半火毒。 　　“仙露的效果非常好，如果有其它势力前来，我稍作传播如何？”无紫征询道。 　　程溪轻松道：“没问题，但别把我捅出来，我这身筑基中期的骨头可不够他们折腾。” 　　“那我只能以水月宗秘法为由了。”无紫轻笑道。 　　水月宗在陆北板块是拔尖的顶流宗门，自带威慑光环，无紫的话，很容易使人相信。 　　“可以。” 　　程溪毫不在意道，反正仙露只能她产出，最终的矿资源，总归是要流入她口袋的。 　　进入山矿灵境前，程溪怀揣着挖矿之心，本想体验下矿工的日常。 　　谁料还是被迫做了老本行。 　　程溪观察赤石与阳石的成色，发现其中蕴含的能量，比外界还要更充沛些。 　　好东西啊，等灵舟造好，就靠这个东西当燃料出门了，眼下多攒点有益无害。 　　就在程溪沉浸在恢复治愈能量，增加仙露浓度，恢复治愈能量期间时，石屋的石门外传来南洛声音。 　　“小药，郑景山他们过来了。” 　　“喔，记得留下他们，把山洞扩大些。”程溪隔着石门说。 　　“行。” 　　南洛秒懂，高兴应下。 　　因没有昼夜之分，若时间隔得太久，掐算起来也不太准确。南洛跟郑景山一商量，决定制作时辰沙漏。 　　沙漏一经调试确认无误后，南洛搬着沙漏来到她的侧屋，振奋道：“这个一耗能顶得十二个时辰，如今进入灵境已有四天。沙漏只需再倒转二十一次，我们就能出去。” 　　“嗯，水袋。”程溪瞥了眼粗糙的沙漏，朝南洛伸手道。 　　“你怎么知道快没了？”南洛笑问。 　　“郑景山进入灵境的目的，与你一致，要说他们手上没沾性命，这可能吗？”程溪道。 　　南洛点了下头，叹息道：“郑景山还好，另外几位火毒侵神，险些连我都攻击。” 　　程溪把南洛的水袋灌满，随意道：“叮嘱他们，切磋归切磋，不要再伤人性命。” 　　“这是为大家好，你们若想切磋，可以用仙露做诱饵。凡胜者得一碗，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尝试。” 　　南洛眸子一亮。 　　这段时间自影月宗之后，又有两个小势力赶来。不过他们并未进入山洞，而是被水月宗劝去挖矿了。 　　这让没人陪练的南洛非常郁闷，他总不能故意去搞破坏。但憋太久，他又闷得慌。 　　就在南洛暗自焦灼时，程溪这番话直戳兴奋点，让他精神格外振奋。 　　“我去了，你慢慢忙。”南洛兴冲冲告辞，顺带体贴地帮程溪把石门关上。 　　程溪看了眼将近两米的简易版沙漏，拿出灵气珠恢复治愈能量。目前仙露消耗不大，她多余的治愈能量都用在第一个纳虚瓶里。 　　最高的仙露浓度已被她提升至六十，一口下去，效果堪比仙丹妙药。 　　程溪沉浸在治愈能量积攒中，当她翻转两回沙漏时，无紫前来拜访。 　　“商讨会？”程溪听无紫提起这事，神色疑惑，“目前聚集的势力很多了？” 　　“堆积的石山越来越显眼，算上这两日的，赶来此地的势力已有十六家，人数逾千人。” 　　无紫温和视线落在少女身上，温声道：“即便有仙露安抚，但人数一多，矿区场地反而是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昨日有两个势力因为矿区问题争执起来，虽没有闹出人命，但也重伤了十几人。” 　　此次参与灵境的修士，绝大部分都是奔着山矿而来。即便只有二十来天，但只要努力些，每人赚个几十万上品灵石，绝对不成问题。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矿区若不解决，就算有仙露，早晚还会暴雷。 　　“你有主意又有声望，尽管执行便是。我只是提供仙露罢了，不必参与了吧。”程溪婉拒道。 　　“程道友可认识万道宗的司久闲？”无紫观察少女神色，温煦道：“司道友得知你也在这里，主动提及希望你能参与商讨会。” 　　万道宗，司久闲。 　　这个名字有些久远，程溪稍作回想，立即忆起玄天岛异域入口的经历。 　　当时她作为压线的辅助，与楼西州、任秋见、司久闲三位金丹期一同进入异域，连熬近一个月的药汤。 　　算来自上回一别，她与司久闲已有快两年没见面，想不到他居然也来了这座山矿灵境。 　　“我知道了，商讨会什么时候举办？”程溪思考几瞬后，望向无紫。 　　“我想借你们这座山洞当商讨会和场地，两个时辰后，程道友觉得如何？”无紫说。 　　“可以。” 　　程溪痛快答应，自从郑景山一行人来了以后，山洞面积不断增大，光是高度都有近四十米。 　　不论是用来纳凉还是充当切磋场地，这座山洞都是上乘之选。 　　无紫去张罗时，程溪把状态调整至最佳，才踏出这间石屋，与南洛等人谈起商谈会。 　　考虑到参与者至少有十八人，程溪意思意思用石块充当家具，摆在山洞最里侧的位置。 　　“程姑娘。” 　　程溪刚落座石凳，听到一道清隽嗓音。她抬眸望去，一身儒衫的司久闲踏着石阶前来，神色温润。 　　“司道友，许久未见，没想到你竟会来参与灵境。”程溪唇角微扬，笑着打招呼。 　　司久闲上回还是金丹初期，近两年不见，已突破至金丹中期。似乎因功法缘故，他的体质一直不太好。 　　程溪打量司久闲时，后者走近石凳，多瞧了她两眼，眉眼含笑道：“宗门弟子不论身份地位，每年的历练点必须凑齐，便是我也不能免俗。” 　　“司久闲，你就是万道宗扬传道术第一人的那个？”南洛凑过来，好奇打量司久闲问。 　　“道术第一人不敢当，只是师弟师妹们以讹诈讹罢了。”司久闲谦虚道。 　　南洛叹了声，“你们这些宗门弟子就是爱藏拙，我去年在道场遇上一位缘仙宗弟子，本以为只是中上水准。结果真正动手才发现，他显露在外的只有五成实力。” 　　“谁啊？”程溪好奇问。 　　“好像是姓楼，楼什么来着。”南洛认真回想。 　　“楼西州？” 　　司久闲笑着补全名字道。 　　“哎对，就是他！”南洛回想去年那场切磋，心有戚戚，显然体验并不美好。 　　“说来进入灵境前，我曾在中途碰见过楼道友，他此次也是为灵境而来。”司久闲望向少女，闲聊说。 　　程溪手指点了点身侧石凳，随意道：“司道友可知缘仙宗这回来了多少弟子？” 　　“这我就不知了，我与他碰面那会，他孤身一人。”司久闲轻缓摇头。 　　程溪默了下。 　　恰好无紫带着一批修士踏入山洞前来参加商谈会，随着众人入座。无紫见程溪与司久闲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只能开个头，言简意赅说一遍商谈会的目的。 　　“我的意思是以山矿深度划分，众所周知前五百米，很难碰得上山矿，故从七百米开始分划。” 　　无紫环顾在座修士，正色道：“前三千米，留给囊括二流的势力。四千至五千米，留给一流，更深之处，则由板块大宗门负责，如何？” 　　“深挖的矿资源确实丰富，但越深山石越坚硬。人数不够的势力，很难实现资源最大化。” 　　“大致划分我们没有意见，但如何细化？又如何去恒定深度？”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问。 　　无紫早有准备，她拿出的详细方案便是除去大宗门外，每个势力的挖掘高度是二十米，横向无限。 　　而如何确定深度，无紫表示需要众人齐心协力，挖出公共区域。根据势力所在区间，挖掘深度以此来定。 　　“万道宗赞成此方案。” 　　司久闲温声道，“大家齐心协力，前四千米会很快。后来的势力，需要交纳一批资源才能参与其中，而这资源由我们按贡献均分。” 　　无紫边听边点头，望向在座众人道：“你们若有更好的方案，也可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其他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方案，虽然高度有限，但横向不限。灵境山矿资源丰富，不存在资源断层。 　　只要不断去挖，总能获得矿资源。 　　眼看方案敲定，无紫话茬一转，谈起仙露，她报的价格同样是三十赤石或者一块阳石。 　　而考虑到水月宗接下来需要统筹方案，无紫表示仙露她托程溪售卖，众人只需来山洞找少女交易即可。 　　对于这个安排，众人没有异议。 　　程溪也很满意，要不了几天，她就可以过上坐收矿资源的日子，枯燥又舒爽。 　　事情全部谈好，无紫主动提出告辞。司久闲也表示等场地挖好，再来叙旧。 　　“司道友若有闲暇，记得帮我留意下楼道友。”程溪望着司久闲背影，招呼了一声。 　　“楼西州？”无紫回头问。 　　程溪颔首，“对。” 　　无紫应了声，继续往外走，司久闲亦也表示了解。跟在两人身后的这批小势力弟子，相互对视，皆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惊诧。 　　他们本以为这少女只是水月宗的附庸，但眼下看来，能让无紫主动询问，以及万道宗的司久闲点头，这背景与身份绝不简单！ 　　而且少女所要找的人，也不是普通人，但凡是陆南板块的势力，对缘仙宗都有所耳闻。同辈中的楼西州，是与无紫乃至司久闲相提并论的存在。 　　都是天骄。 　　程溪待在山洞里积攒治愈能量，一天时的沙漏倒转三次。无紫带着矿资源来了趟，表示矿洞已经深挖至五千米。 　　这段时间又有十几波势力赶来。 　　有些身中火毒的修士因没有赤石，只能选择用资源向无紫购置。而无紫则用矿资源在程溪这里，购置了将近半瓶的七浓度仙露。 　　南洛与郑景山等人这段时间的切磋也没断过，有人试图获胜一场赢一碗仙露，但最终都成了免费陪练。 　　南洛刚切磋完一场，见到无紫与司久闲神色凝重赶来，提醒道：“程小药还要一个时辰才出关。” 　　“能不能让她提前出来，我们找到楼西州了。”无紫难得凝重道：“当下情况，很不好。” 　　“有多不好？”程溪听到石屋外动静，将石门推开，含笑询问。 　　“无量宗携整个陆西近五十家势力，要求我们交出楼西州。如若不应，就毁掉矿洞。”无紫略作吸气道。 　　程溪笑意微敛，嗓音冷然：“他好大的口气。” 第113章 生还 　　在无紫带领下, 程溪踏上石阶来到地面，远远便看见一批人围聚在五里外。从数量来看，不低于百人。 　　程溪心神微沉, 顶着灼灼烈日，快步靠近。 　　滚烫地面, 浑身是血, 气息濒危的楼西州狼狈躺在地上。在他身旁，是水月宗与万道宗的弟子。 　　约隔五十米外, 无量宗的王逢与青崖，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神色, 饶有趣味看着这一幕。 　　“看来今天还是双喜临门。”青崖盯着浅金法衣的少女，眸中意外一闪而逝，旋即咧嘴一笑。 　　他视线扫过无紫与司久闲，状似随意道：“以往我们陆西板块的势力，比不得你们二合一。但现在么，就是用人命堆，也能堆死你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青崖的视线落在两人身后的小势力领头修士上，轻轻一笑：“山矿灵境资源丰富, 眼下还有十余日的时间。你们难道真要为了两个人, 而葬送应得的资源、甚至是有可能丧命？” 　　程溪伸手拂开守住楼西州的水月宗弟子，靠近以后伸手将人扶起, 往日风光霁月的天骄, 而今仿佛跌入了泥潭。 　　楼西州身上的伤势很多，他发带凌乱，破烂衣袍更是混合着鲜血与泥土。 　　程溪伸手搭在搭在他手腕处，不光外伤诸多, 就连内伤与器脏，也伤得极重。火毒险些将他器脏融化，若不抓紧治疗，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也难怪无量宗这批人，会这么好整以暇地看戏。在他们看来，即便他们不动手，楼西州也会被烈日晒死。 　　程溪压下心中愤怒，将半成治愈能量注入楼西州体内。意识昏沉的青年被治愈能量的凉意刺激，他忽地伸手握住程溪手腕，唇瓣微动，呢喃着。 　　“乔乔，乔乔。” 　　声音很轻，若不是程溪扶着他，兴许都听不见。乔乔是程溪与楼西州短暂组队时，所用的化名。 　　“你不会有事，我会救你，你信我。”程溪温声安抚，伸手将他抱起。 　　她刚转身，就被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手锏气息锁定，仿佛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丧命。 　　“把这两人留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若执迷不悟，我不介意再死多点人。”青崖手中呈现一柄暗红箭矢，他激活之后，眉眼阴鸷盯着众人，冷笑道。 　　“笑话。” 　　程溪抱着人，背对着无量宗众人，娇软声线平静道：“只有死人才能够保守秘密。” 　　无紫眸色微动，司久闲率先踏出。 　　示意弟子退下后，司久闲将程溪保护在身后，面对无量宗众人，温润道：“程姑娘与楼公子均是我旧友，你们若要战，那便战。” 　　“司久闲，你虽是头领，却为一己私欲要置数百条人命于不顾，你考虑过门下弟子是否愿意跟你共赴黄泉吗？”王逢不紧不慢道。 　　“不愿者，现在就可以从队伍中走出来，去往对面，我绝不阻拦。”司久闲斩钉截铁道。 　　他铁了心要保程溪与楼西州。 　　万道宗弟子视线在司久闲与抱着伤者的少女身上流转，他们心里清楚，一旦过去，就代表着与宗门决裂。 　　但正如王逢所说，司久闲为了私欲，携万道宗数百弟子涉险，他们心里怎会甘愿。 　　“司师兄，这是你的私事，理应，不牵扯宗门才对。我们生是万道宗人，死是万道宗鬼，若为你私事搏命，请恕我等难以从命。” 　　万道宗内，有金丹中期弟子壮着胆子说，他的话一出，立即获得很多道附和身影。 　　甚至于这些弟子特意挑了个远离冲突中心的地方，以表明自己态度。 　　水月宗的弟子不由得频频望向无紫，欲言又止，她们同样不希望师姐为保两个人，而压上整个宗门数百条人命。 　　察觉到这个变化，无紫脸色微沉。 　　“你们这些人，不会真以为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吧？无量宗此次明显早有预谋，他们特意离间，如此一来你们把最厉害的抛弃了。余下的你们，不过待宰羔羊罢了。” 　　南洛施施然地走出人群，与司久闲并列地将少女护在身后，他大大咧咧道：“我乃龙虎山南洛，想要动程小药，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郑景山看到这一幕，后槽牙发颤，“南洛这小子……这，嘶，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吗？” 　　“老郑，我们要过去吗？” 　　有金丹中期修士问。 　　“过去，当然要过去！他说的也没错，无量宗这群老阴比，明显就是做足准备前来。与其被慢慢抹脖子，死之前，我也要咬下他们一口肉！” 　　郑景山恶声恶气说。 　　“你这话说得还挺有气势，但是你腿跟手能不能别抖？”同伴调侃。 　　郑景山：“…我这是老毛病犯了。” 　　“走走走！” 　　这群人起哄着把郑景山夹在中间，笑嘻嘻将他扛到南洛身旁，打趣道：“南洛，老郑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共死。” 　　“呸，说什么晦气话。”南洛笑骂。 　　看着眼前这十来位要护楼西州与程溪的金丹期修士，青崖脸上不怒反笑。 　　他摩挲暗红的箭矢，环顾众人，“人呢？就这么点？这可不够两下撕的啊。” 　　其他人相互张望，神色犹豫。为了两个人，奉上自己性命，这值得吗？ 　　趁着无量宗与司久闲等人僵持期间，程溪将楼西州抱到百米外的后方，水月宗弟子已搭建起遮阳的石亭。 　　治愈能量效果极佳，不过百来息，楼西州的微弱气息已有所增强。程溪又注入半成，抬眸望向前方修士。 　　跟无量宗纠集的数千位修士比起来，司久闲与南洛这二十几人，实在是太渺小。 　　但许是想要试探出程溪的盟友方便重点打击，无量宗很有耐心地逼迫着。 　　“咳，咳咳咳——” 　　楼西州忽然传出剧烈咳嗽，他哇地吐出大口鲜红血液，整个人气息瞬间滑落一大截。 　　程溪拿出浓度最高的纳虚瓶，凑近他干裂唇瓣往他嘴里灌，语气平静道：“这是无紫姑娘赠的仙露，能拔除火毒还能治疗伤势。只要你还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修士耳目敏锐，程溪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此话一出，无量宗弟子望向无紫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无紫神色未变，迎着无量宗王逢的注视，视线落在他身后势力上，淡淡道：“我确实有仙露能拔除火毒，还可以医治伤势。如果你们愿意弃暗投明，哪怕身中火毒，我亦可以为你们解决。” 　　仙露可以解决火毒！ 　　五十几股势力不由生出躁动之意。 　　“可笑，灵境中的火毒即便是最珍贵的万解丹都无效，光凭你所说的仙露，就能拔除吗？”青崖自信反驳道：“即便，你所说的仙露真的可行，但我很好奇，你能拿出多少？能保证每个人都有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谋划，目的在于离间我们，好逐个击破。” 　　“听你说的这么娴熟，可见曾在脑海里想过很多遍吧。逐个击破，不正是你的战术吗？”无紫语气温和道。 　　青崖眸子微眯。 　　“废话等你们阴间相聚再说，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不参合者，且退一旁。” 　　王逢不耐烦道：“待一炷香后，方圆五里地，除己方修士外，一律斩杀。” 　　“当然你们要想全部上，也没关系。五千人应对两千七百人，我也格外好奇你们打算如何获胜。” 　　王逢冷冷一笑，就差把‘你们尽管反抗，能反抗胜利算我输’的话写在脸上！ 　　仙露也好，矿洞也罢。在绝对的人数碾压与实力面前，其诱惑力，都显得格外渺小。 　　“师姐……我们……” 　　在其他不想参合的修士后退时，水月宗女弟子望向无紫，欲言又止。 　　无紫闭上眸子，略作吸气压下砰砰跳的心脏。这是一场豪赌，一旦赌输，就会赔上性命。 　　但不参合，就能活下来吗？ 　　无紫睁开眸子，神色决然而冷静，“别太天真了，南洛是缘仙城龙虎山的弟子，司久闲乃万道宗师祖之子，而楼西州更是缘仙宗楼家嫡子。” 　　“你们以为，无量宗会放任知晓真相的你们平安离开吗？！程姑娘说最能保守秘密的是死人，此话绝没有错误。” 　　“且不谈我们，即便是如今算得上同盟的其他人，也终究难逃一死。” 　　无紫说完这席话，毅然选择直面无量宗众人，她冷冷道：“你们可以看戏，但实力最拔尖的我们若死去，接下来就是你们的死期。” 　　“喂喂喂，无紫，火毒大家都知晓，你以为我们乐意给自己增添负担吗？”王逢笑着打岔道。 　　“这也正是我感到好奇之处，你们没有仙露，又是如何压制火毒的。”无紫目光灼然问。 　　“杀人。” 　　一道嘶哑虚弱的嗓音从后方传来。 　　认出楼西州声音的王逢脸上笑意霎时散去，只余阴沉，他朝身边心腹使了个眼色。 　　将近百位金丹期从人群中踏出，拿出武器，虎视眈眈盯着司久闲与南洛等人。 　　“自进入灵境被追杀，每逢火毒侵烧躯体，只要杀人就能平息。” 　　楼西州坐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冷静道：“不断杀人治标不治本。只有直接死去，才能解脱。” 　　“如此说来，你们这批人就是被推出来的炮灰啊？”郑景山盯着虎视眈眈的修士，睁大眸子惊奇道。 　　郑景山此话一出，直戳他们肺管子，就连青崖脸上笑意也消弭一空。 　　“火毒代价这么大，所以你们更应相信，除了这些人外，我们不会杀其他人。”王逢顺着这个话说下去，盯着司久闲等人，神色阴沉道：“我给过你们机会，既然冥顽不灵，那就死吧！” 　　百位金丹期直接动手，南洛率先迎敌，大喝道：“有仙露，我可不怕杀人。你们不想动手，可以打残了让我来！” 　　“那就劳烦了。” 　　司久闲施展道法，瞬间困住三人。南洛杀起人来，一拳碎金丹，格外凶残。 　　虽然参战的有近百人，但王逢这些人也没闲着，纷纷拿出法宝。就连青崖手中的暗红箭矢，也被他用在司久闲身上。 　　然而司久闲早有防备，仅是轻伤。 　　无紫的水系功法被烈日所克，她操控柔软却锋利的飘带，以柔克刚，牵制十来人。 　　饱含郑景山在内的十四人表现也很出色，他们大多以一敌二，配合很默契。 　　“师姐，我来助你！” 　　水月宗的女弟子里，有气血盛的立即加入战局。她的话就像一个信号，唤醒余下水月宗弟子的血性。 　　就连万道宗也蹦出十余人参战。 　　一时间，局面竟旗鼓相当，甚至因南洛与司久闲的配合，短短几十息，无量宗已经折损八人。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多久，各势力，抽一人上，辅佐杀一人，赏百万上品灵石。” 　　王逢拿出利益诱惑，“你们不必亲自杀人，只需施展术法打压这些修士便可，参与者均有份。” 　　打压往往代表着低风险，但王逢提出的资源，又是高收获，每个势力几乎是争着派遣人手。 　　在这些人的加入下，南洛与司久闲因过于出风头，率先遭到针对，杀人的效率低了下来。 　　几乎是用人墙开辟出来的后方石亭里，楼西州略作休息后，挣扎要起来，“我去帮忙。” 　　“歇着吧，南洛跟司道友可没这么脆弱。再说还有仙露当后盾，耗下去，只会是无量宗先摁耐不住。”程溪神色轻松道。 　　想起仙露，楼西州视线微垂，余光看了少女两眼，最终什么都没问，盘坐着抓紧恢复伤势。 　　一刻钟后。 　　“哎哎哎——耍赖呀，几十个人围攻我跟司道友！”南洛吵吵嚷嚷，秘法效果消减，边说边往后退，似乎是准备回到后方喘口气。 　　早就盯着他的修士又岂会让他如愿，为了斩杀南洛，他们施展术法奋勇直追。在临近南洛约十米范围时，司久闲吐着血布下大型的禁锢道术。 　　“嘻嘻，我一点都不累，我骗你们的。”南洛逮住机会一顿厮杀，短短几息，殒命超十人。 　　就连王逢想要制止都没来得及。 　　“后方的，你们先顶上，我跟司道友喝点仙露缓缓神！”南洛说罢，扛着气息大幅滑落的司久闲往后面跑。 　　早就摩拳擦掌的万道宗弟子与其它势力头领，纷纷上阵抵御。据他们观察，无量宗这批修士，实力也没有太逆天。 　　南洛扛着司久闲跑进石亭里，他拿出水壶正要品尝，程溪已经把最高浓度的仙露倒入两个瓷碗里，递给两人道：“喝这个吧，效果是最好的。” 　　南洛接过以后，毫不犹豫喝下。 　　“嘶——” 　　流过四肢百骸的清凉感让燥热的南洛精神一振，他因施展秘术而造成的身体负荷，被消去大半。方才遭受的轻伤，更是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司久闲喝完仙露，结果当着几人的面，又吐了一口鲜血，把南洛吓了一跳。 　　“我无碍，是一点淤血，这仙露委实厉害！”司久闲神采微亮盯着手里空空的瓷碗，格外惊喜道。 　　南洛手握两块极品灵石，边恢复灵力，边道：“明晴医馆出品，咳咳咳咳——” 　　意识到自己嘴瓢说漏嘴了，南洛连忙咳嗽着吞回剩下的话，含糊道：“确实厉害。” 　　司久闲温润清俊脸庞浮现笑意，他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同南洛一样抓紧时间休整。无量宗的人瞧不见后方情况。 　　但又一刻钟后，南洛与司久闲出手，将重伤的修士替换，并叮嘱他们去石亭里。 　　王逢眯着眸子打量南洛与司久闲，心底心惊不已，怎么可能！？ 　　施展秘法后，两人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已经远超他预估的两个时辰恢复期。 　　而且恢复的实力，也比预料的要好。 　　“你们加把劲，这仙露虽然不多，但也够咱们喝一轮！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把命救回来。”南洛高声招呼众人道：“而且仙露解火毒，我现在舒爽得很！” 　　王逢冷冷打量两人，对青崖阴沉道：“算，给我算算，这仙露，究竟是真是假。” 　　青崖连忙拿出平常所用工具，他正要预知，却突遭悄无声息的术法利刃从颈边擦过。 　　这个突发惊得青崖心脏猛烈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两息，等他反应过来，背后早就渗出一身冷汗。 　　好险！ 　　差点就抹了他脖子！ 　　“真是可惜了。”放冷箭的司久闲望向两人，风度翩翩，轻然一笑。 　　青崖警惕盯着司久闲，退入无量宗后方，几番呼吸想要冷静下来。但他发现余惊太强，短时间内根本静不下心。 　　不论是占卜预知亦或者算卦，执行人必须要保证心神宁静，才能得到准确的情报。 　　以青崖眼下这种状态，根本不可能预知成功。他眉宇浮现阴鸷之色，视线环顾周围修士，折身回到王逢身边。 　　“我心境被扰，暂无法预知。迟则生变，我们直接动手如何？”青崖望向王逢，强迫自己冷静提议道。 　　王逢瞥了眼青崖，抬眸看向烈日灼灼的上空，淡然道：“急什么，这才不过刚开始。” 　　王逢不信这些人有用不尽的仙露，并且除此之外，他需要死一批人。 　　司久闲这些人，就是当下最好的刀。 　　又是半个时辰。 　　在仙露作用下，程溪这方修士虽然重伤不少，但却无一人死去。倒是无量宗迄今为止，已经死了近三百人。 　　死去的尸体被烈日蒸发，顶着烈日，大部分人都杀红了眼，根本无暇顾及身旁谁倒下。 　　无紫回到石亭里休整，望向程溪，神色凝重道：“无量宗在让他们送死。” 　　“是啊，可是为什么呢？”程溪也看出了无量宗的意图，但她暂且没弄清这些人的目的。 　　程溪给众人倒完仙露，她起身走出石亭，平时没动静的心法，忽然运转起来。 　　她同样感觉到热，但这种热在心法的净化下，并未热到她的心底。 　　程溪抬起头，视线透过雪缎眺望上空烈日，其色泽似乎……红了点。 　　这个发现，程溪没有急着说。 　　又过去两个时辰，众人顶着烈日战斗，程溪这方的修士有仙露。虽然混战下还是免不了伤亡，但死去的修士屈指可数。 　　而无量宗那边，已经死了近千人。 　　在毒辣烈日的融化下，场上尸体一直维系着十几具，这就给众人一种没死几个人的错觉。 　　直到有人惊呼太阳变热，被杀戮充斥头脑的众人，理智稍稍回笼。 　　程溪见该自己上场，她拿出纳虚瓶，倒出九浓度的仙露给己方参战的众人服用。 　　在治愈能量作用下，他们体内积攒的火毒，很快便被扑灭净化，而无量宗的修士可就没有这般好运。 　　“没有参与战斗的修士，若现在弃暗投明，我可以不予追踪，并赠你们一碗仙露化解火毒。”程溪看着百米外的无量宗等人，语气平静道。 　　“你们人数众多又如何，只要你们杀人，就会染上火毒，没有仙露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之前或许有人怀疑仙露的作用，但司久闲等人，已经向他们证明，这仙露真的能拔除火毒！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放手厮杀，但反观无量宗这边，火毒一旦患上，近乎无解。 　　就算为利益杀了人，自己染上火毒，也相当于宣告死亡，这有意义吗？ 　　没有！ 　　少女寥寥几句，直接动摇了无量宗这批同盟小势力的意志，他们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跟无量宗合作下去。 　　“啪啪——” 　　王逢盯着身形娇小，不过筑基中期的少女，抬起双手鼓掌称赞道：“你是个聪明人。” 　　“但是有一点，你好像遗漏了。” 　　王逢唇角含笑，不疾不徐道：“我何曾说过，要让他们亲自动手杀人？” 　　“你们会死在他们手下，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不论你们如何挣扎。” 　　“无量宗把这些人当祭品了。”楼西州实力已经恢复近半，他赶到程溪身边，沉声道。 　　祭品—— 　　这两个字一出，不光无紫震撼，司久闲动容，就连无量宗那些不知情的弟子，也满脸懵然。 　　“啊——” 　　“啊啊啊——着火了，我着火了！” 　　“救我，谁来救我！” 　　随着后方传来凄厉惨叫，王逢脸上浮现笑意，这个笑，阴毒又狠辣。他看着程溪等人，笑着说：“再见。” 　　他话一落音，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青崖手里举着一张已经激活的黄符，视线在程溪身上停留两瞬，扯唇扬起痛快笑容，“我会永远铭记，你们这群失败者。” 　　青崖身影随之消失。 　　“这是黄岐符术，锁定不了位置。”司久闲有些遗憾道。 　　被体内火毒灼烧的修士，密密麻麻，超过数千人。他们在短短十来息内，被烧成黑色残渣，连求救都办不到。 　　程溪目光落在这些祭品上空，一团火红的骇人气息正在凝聚。她看了两眼，运转源禅凝聚包裹着治愈能量的灵力珠，尝试性地将其投入到火红气息中。 　　灵力珠炸开，治愈能量让气息凝聚有短暂的凝滞与溢散，但其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气息还在攀升。 　　一旦火云凝聚成型，其气息有可能攀升至化神境。等到那时候，就算众人齐心协力，估计也无能为力。 　　有些胆子小的修士，已经暗搓搓打算逃离此地。 　　“啊——” 　　踏出火云二十里范围的修士，口中忽然发出痛苦惨叫。众人回头望去，发现他也像其他人那般，身体燃烧了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 　　此人的燃烧速度没有那批祭品快，他朝着程溪的位置奔跑，最终却倒在十里外。 　　这一幕极大刺激了众修士，他们被困住了！他们，真的会死在这！ 　　这个认知让绝大部分修士无法接受。 　　程溪死死盯着上空火云，她观察约十来息后，找到南洛征询道：“我有个猜想需要验证，你帮个忙如何？” 　　“可以，什么猜想？”南洛问。 　　“你去火云下方，吸收那气息。”程溪语出惊人。 　　无紫目露愕然，这火云气息就连她都心生无力，少女居然胆大包天地想要去吸收。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行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南洛痛快点头问。 　　郑景山瞧了眼两人，唇瓣蠕动欲言又止，他紧张看着少女。 　　“我会先将它打散，你试着用手将气息困住，水壶给我。”程溪冷静道。 　　南洛拿出水壶抛给她。 　　程溪把最高浓度的仙露倒入其中，并让南洛在接触到气息后，立即服用。 　　南洛颔首表示了解。 　　在众人注视下，程溪抽取近一成治愈能量运转源禅，用灵力将其包裹，而后抛向火云。 　　南洛见状直奔火云而去。 　　源禅炸开时，一成的治愈能量就像漩涡里的大型物体，严重阻碍了漩涡的运转。 　　在治愈能量净化这些格外灼热的气息时，火云的凝聚有些崩散，南洛逮住机会，身躯一跃，伸手抱住一团约脸盆大小的赤红火云。 　　“嘶——” 　　这火云气息一接触躯体，南洛哪怕喝仙露喝得很及时，然而接触到火云的部位，已经发出阵阵肉香。 　　“要命哦！我差点被烤熟！”南洛嘴里蹦出一句语调怪异的叹息，面露庆幸远离火云。 　　他胸膛乃至双手灼烧程度非常严重，好在有仙露治愈，已经结痂。 　　“南洛，你以后就是我南哥了！你这，真汉子啊！”郑景山神色崇拜道。 　　“你别光说不做，先叫两声听听。”南洛仰着头，露齿一笑。 　　在郑景山追着喊南哥时，程溪对治愈能量的效果已经有数。 　　她拿出纳虚瓶，望向司久闲与无紫，正色道：“此地已经布下阵法，不是我们死，就是火云灭。” 　　“我会将仙露化作云雨打散这些火云，你们酌情去吸收。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一回。” 　　“嗯。” 　　无紫郑重点头。 　　血肉短暂被烤熟，也好过死在这里。其它修士都是类似想法，而之前那批中立的修士，迎着无紫的注视，苦着脸首当其冲。 　　程溪手握最高浓度的纳虚瓶，她灵力牵引着其中仙露，凝聚出云雨，操控其撞向那片近两里大小的火云。 　　云雨太小，好几次险些被火云覆灭。幸亏程溪填充的仙露及时，并未让其被吞噬。 　　在火云被打散时，阵法内修士挑个小块气息，撑起灵力罩，或者用法宝去吸收。 　　这两种方法也能奏效。 　　“南哥，我发现你之前有点憨，你为何不动用灵力？”郑景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道。 　　南洛有点恼怒，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看把你给得意的，下一轮你上吧。” 　　“南道友愿意舍身尝试，已经格外难得，有所疏忽也是人之常情。”司久闲温润道。 　　“不错。” 　　无紫也跟着附和。 　　换作他们，还真没南洛这魄力。 　　程溪把九浓度的纳虚瓶抛给南洛，让他分发给那些吸收气息的修士。 　　在无紫运筹下，阵法内近两千人，除去重伤刚好转的楼西州与程溪外，每个人都挨了一遍。 　　随着祭品全部烧灼殆尽，这片约两里面积的火云，在众人犹如蚂蚁吞象的努力下，被蚕食得只剩下半里。 　　其气息也不像之前那般恐怖，介于元婴中期至元婴后期之间。 　　程溪正要抽取下一波仙露，结果发现最高浓度的已经耗空，她沉下心拿出最后一瓶三十五浓度的仙露。 　　“伤势不重的继续上，仙露快要告罄了。”程溪冷静告知众人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只剩下半里，大家再加把劲！”南洛鼓舞完士气，第一个冲上去，又吸收一块脸盆大小的火云。 　　有上回经验，他这次吸收火云没之前伤得重，但也不轻，南洛脸上浮现古怪之色。 　　这火云霸道归霸道，但是锻体效果，还，挺不错的…… 　　南洛在要命跟要实力之间略作权衡，他暂且压下激动的心，把注意力放在伤势复原上。 　　一晃又是半个时辰。 　　在众人努力下，火云只剩下一小块，其气息也滑落至金丹后期。 　　“等等！我来，这个火云让我来解决，你们就先休息吧！”南洛开口制止众人道。 　　留意到少女目光，南洛露齿一笑，“我发现它锻体效果还挺好。” 　　“行。” 　　程溪颔首，祭品已经烧尽不用再担心火云壮大。在其他修士尝试下，之前囚困众人的禁锢也已经消散。 　　眼下大家消耗都很大，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恢复，程溪也不例外。 　　她这回攒的三瓶仙露，已经损耗两瓶半，但收获也不小，她气海的心法种子又饱和了。 　　之前只有半厘米的淡蓝芽苗，已经长至三厘米，能储备的治愈能量也有所提升。 　　程溪回到石亭内，手握两块极品灵石抓紧恢复。其他人大多数都下了矿洞，那里避热效果极好。 　　但无紫与司久闲，留在了石亭里。 　　“无量宗此举，目的究竟何在呢？”无紫边恢复灵力，低声自问。 　　其他人也暂时没有头绪。 　　“师姐，师姐！矿洞，矿洞出事了！”约莫百来息后，忽然一道焦急声音传来。 　　无紫恢复中断，连忙起身走出石亭，迎着这位师妹询问：“出什么事了？” 　　“矿洞里的矿资源，忽然多了好多啊！”女弟子激动又有些不安道，“师姐，这会不会有问题？” 　　“问题？不，没有。” 　　无紫眉眼间的疑惑一扫而空，轻笑道：“看来无量宗的目的就在于此。” 　　矿资源不会无缘无故增多，而要说在这之前有什么特殊情况，无外乎无量宗用数千人当祭品，意图覆灭她们这件事。 　　或者说覆灭她们仅是顺带，无量宗的最终目的，还是在于提升矿资源，而后大赚一笔。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何乐而不为呢。作为险些死了的当事人，无紫只觉得无量宗此举，简直恶心至极。 　　早在见识过沼州行事风格后，程溪对无量宗做人的底线，已经有所预料，她并未感到惊讶。 　　“我去找他们。” 　　楼西州忽地起身，向程溪提出告别。他一身肃杀之气，苍白脸庞冷静道：“我有追踪之法。” 　　“他们兴许会过来。”程溪温声道。 　　王逢与青崖离开前，满脸胜券在握认为她们绝对会被覆灭。而且这里还有个现成的矿洞，他们大概率会过来看看。 　　“不会，此次进入灵境的修士，就我所知，逾数十万人。此次灵境异常，正是由他们屠戮祭品的行为引起。”楼西州声线微哑道。 　　他知道的情报明显不少。 　　程溪抬眸看了眼远处，相比一开始的太阳，如今的太阳确实红了许多。 　　“那你，保重。” 　　程溪灵识伸入储物袋，把豪华版百灵膏装满五个玉盒，而后拿出来递给楼西州，“收着吧，以后再报答我也是一样的。” 　　“好。” 　　楼西州轻应了声，他收起玉盒，毅然踏出石亭，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楼道友能得程姑娘这般挚友，实乃他三生之幸。”司久闲眉眼含笑，温润道。 　　程溪闻言笑了下，轻声道：“世间缘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的挚友除了他，还有在座的各位。” 　　从矿洞又过来的无紫听到这话，神色不由生出动容之色。她与少女仅是初识，若不是这场突发情况，或许还会因宗门弟子与她的过节，生出间隙来。 　　司久闲本来只是一句感慨，乍一听少女这番话，饶是他心境坚定，心脏也漏了一拍。 　　以他的背景，资源取之不竭，资质更是顶尖，所有人都让他，敬他，恭维他，崇拜他…… 　　他被众星捧月着，眼高于顶。也曾有人将真心捧到他面前，可那些真心，总是掺着杂念。 　　那一点点杂念，就像雪地里的墨汁，消不去，还不知何时会扩散。 　　让他如鲠在喉。 　　他想，他这辈子或许碰不上不染尘埃的皎洁白雪，直到少女理所当然说出这席话。 　　宛如一场纷纷扬扬的盛雪，为他宁静干涸的心境，增添了别样风景。 　　“他顿悟了？” 　　郑景山盯着司久闲，一脸震惊。就因为几句话，他居然能顿悟，这天赋得多高啊！ 　　“眼下矿资源丰富，你们有空也去挖矿吧，多挖点。”程溪安排道。 　　“但是我们，也不是太缺这个东西啊……”郑景山有些不想去，他来灵境是为了磨砺自身，可不是去当矿工挖矿的！ 　　但拗不过少女，郑景山最终还是讪讪带着兄弟们进入矿洞。五千米的深度，山泥缝里，阳石随处可见，赤石更是烂大街。 　　郑景山眸子瞪大，连忙回头，揪住兄弟衣领焦急询问：“该死的，我铲子呢！？” 　　“你不是不太缺吗？你别挖了，让我们来。”同伴调侃他。 　　“去你丫的，谁还嫌矿资源多啊！就这种密度，我跟你们讲，我能挖一百年！”郑景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格外亢奋。程溪等到南洛将火云彻底吸收，才把他带回顶高地宽的山洞里，将人丢在石床上，灌了两口仙露。 　　无量宗这回的手笔非常大，如楼西州所说，正因为他们的谋划过大，所以回来勘察的概率极小。 　　但不论人来不来，准备仙露才是当务之急。无量宗的计划一旦继续执行下去，烈日只会越来越灼热。 　　程溪回到山洞侧屋，看着沙漏将最后一点沙子流尽，她翻转沙漏，并用匕首在石壁刻下痕迹。 　　“还剩十三天……”程溪收回视线，盘膝而坐，抓紧恢复治愈能量。 　　一连四天，程溪都在闭关。 　　第五天，无紫前来拜访，她见到程溪的第一件事就是交给她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是大家的心意，特意送给你的。”无紫面上浮现温婉笑意道。 　　程溪接过储物袋，灵识探入其中。 　　宛如小山堆似的阳石数量至少在五万块，而赤石，那数目更是多达三十几万。 　　一块阳石的市价接近一百三十万中品灵石，折合一下就是一万三千块上品。 　　这五万阳石，就是好几亿上品灵石的价值啊！除去灵脉外，这绝对是程溪收到过最昂贵的一笔资源。 　　“你该不会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抄来了吧？！”程溪望向无紫，震惊问。 　　价值往往与珍稀度挂钩，阳石在山矿群中，珍稀程度不亚于极品灵石。 　　“没有，只收了七成。山矿越挖越丰富，你之前说的一块阳石一碗仙露，还作数吗？” 　　无紫轻咳一声问：“他们挺有抢购意向的，你要不要考虑提点价？” 　　“仙露有时效的，普通版只能保存一个月……”程溪话还未说完，无紫追问：“那更好的呢？” 　　“好一点的能保存三个月，清理火毒效果也更好。这种制作起来有点麻烦，所以得三块阳石一碗。” 　　程溪自己都觉得这个价位有点贵。 　　但无紫却表示矿洞已深挖近万米，就是最小的势力，每人一天都能挖大几百块阳石。 　　程溪：“……” 　　很好，你们这笔资源，我赚定了！ 第114章 暴富 　　提价归提价, 程溪在质量上也没有偷工减料。之前都是五浓度仙露，这回三块阳石一碗，她用的是十五浓度。 　　灵境里的烈日越来越灼热, 水系术法在这里受到非常大的削弱与影响。程溪往常三成灵力一道云雨术，能集满三个纳虚瓶, 还有得多。 　　如今花三成灵力, 只能收集半个纳虚瓶。为了赶效率，程溪喊上刚苏醒的南洛帮忙酝酿云雨术。 　　“要积水, 你找水月宗岂不是更快？” 　　南洛边凝聚云层，边闲聊道：“这可是她们的看家本领, 就算有所削弱，我比我这强得多。” 　　“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啊，云雨术我不在行，最后凝聚的雨水可能没多少。” 　　“或多或少总归有点吧，水月宗最近忙着挖矿，连无紫都没什么空。”程溪盘坐在南洛对面，她手执纳虚瓶，盯着他身前的稀薄云雾。 　　“那郑景山他们呢？” 　　南洛视线张望偌大的山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小伙伴居然也不在！ 　　“也在挖矿, 还向我借了几把铲子。”程溪说。 　　南洛：“？？？” 　　“不能吧, 郑景山虽然是十四城主府的庶出，但他每月的月俸也有近两百万上品灵石啊。” 　　南洛满脸不信, 嗤笑道：“就那点山矿能值多少灵石, 他怎么可能感兴趣。” 　　“一点点山矿是不值钱。” 　　程溪慢条斯理道：“但如果是一堆山矿呢？前两天无紫跟我说，就是最懒惰的修士，每天也能挖好几百块阳石，凶猛一些的, 近千块。” 　　南洛懵了，一天近千块阳石？折算一下，不就相当于千万上品灵石？ 　　“你开玩笑吧？” 　　南洛喉咙有些干涩，即便是他，面对一天近千万上品灵石的资源，也没法无动于衷啊！ 　　“你去矿洞里走一圈就知道了。”程溪说罢，见云雾凝聚成云层，立即将小范围的雨水收入纳虚瓶内。 　　南洛实在好奇得紧，他凝聚完云层，火急燎燎地朝着石阶跑去。 　　程溪把雨水收完，发现才三分之一的纳虚瓶。以往随处可见的水资源，如今在灵境里，反而格外稀缺。 　　“小药！” 　　正当程溪准备回侧屋里调配仙露，南洛又从石阶跑了下来，他脸色发红，急道：“你能不能先借我点仙露，等我挖了阳石再还你。”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毒辣了，我走几步都遭不住，脚底板差点被烫熟。” 　　哪怕回到山洞里，南洛仍感觉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火辣辣地疼。 　　“水壶给我。”程溪痛快道。 　　南洛连忙将空空如也的水壶抛给她，眼看少女将里面重新装满，他接过以后，当即大灌一口。 　　“呼——畅快！” 　　疼痛与灼热宛如遭遇冰水，顷刻熄了火，南洛长舒一口气，道了声谢又跑出山洞。 　　程溪回到侧屋，她看了眼沙漏与旁边的痕迹，若以往年山矿灵境的规律，再有七天，灵境就会结束。 　　但今年无量宗用数十万人命作祭品，只为提升灵境的山矿资源，灵境出口会不会如期而至。 　　还是两说。 　　程溪微微敛眸，比起被动了解这些情报的她们，无量宗为了这一遭，肯定准备了很久。 　　只可惜这座灵境实在太大，贸然寻找，根本找不到无量宗的大本营。不然程溪还真想去截一回胡，让他们体验一回什么叫做万般算计皆虚妄，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惜……” 　　程溪遗憾收敛思绪，盘坐在蒲团上，抽取治愈能量注入纳虚瓶内。 　　灵境未结束之前，仙露相当于战略资源，必须要多准备点。 　　程溪待在侧屋里忙活，大约一沙漏的时间，前往矿洞的南洛满面红光跑了回来。 　　“小药，这矿洞资源真是绝了！那密度，怕是云州资源最丰富的山矿也比不上。” 　　南洛走进侧屋里，拿出十几个奇形怪状的容器，看着少女爽朗道：“这是我在矿洞里让他们施展云雨术积攒的灵水，你看看能不能用。” 　　程溪一听，眸子微亮。 　　她之前还在头疼水源问题，灵境的时间堪比金子。若用来恢复灵力，那么治愈能量就会相应减少。 　　但不攒水源吧，仙露浓度太高，又没办法大规模批发，应对毒辣太阳的灼烧，十五浓度已经足矣。 　　浓度再高就有些浪费。 　　南洛此举，倒是给程溪省下不少事。 　　程溪把这些容器里的灵水汇进纳虚瓶，灌满了两个瓶子，南洛又拿出一笔用灵力包裹的阳石，解释道：“他们托我买一批仙露，这是影月宗的，这是丘山宗……” 　　共计十七个容器，代表着十七个势力，所需仙露全部都是按照容器的容量，直接拉满。 　　直到将十七个容器都灌满仙露，程溪看着占据大半个侧屋，能量充沛的阳石，略作吸气。 　　“我走啦，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他们都待在矿洞里，也不常动用仙露，主要是买个安心。” 　　南洛温声道。 　　“嗯……” 　　程溪视线黏在阳石上，随口应了声。 　　进入灵境前，程溪琢磨着自己要是能攒一千块阳石，她这大半个月就不算亏。 　　结果截止到当前，她积攒的阳石，已经超过七万块。至于赤石，更是多达几十万。 　　一想到早有准备的无量宗或许已经积攒比这多数倍的矿资源，程溪心里就有种吞苍蝇的恶心感。 　　他们冷血屠杀数十万修士，凭什么能毫发无损，踩着那些尸体大赚特赚！ 　　程溪收起侧屋里的阳石，每逢想起无量宗就气得浑身不舒坦。连带着仙露积攒，都变得格外认真。 　　她总想着万一呢， 　　万一要是灵境出口没有如期而至，她在灵境内再碰上无量宗，仙露可是最大的杀手锏。 　　程溪不眠不休地恢复治愈能量，一连三天都没有人打搅她，浓度最高的仙露，又被她堆上五十。 　　另外两个纳虚瓶，也装满了仙露。 　　程溪之前在苗家圣坛那片地方，跟裴游时所获的灵气珠已经全部消耗一空。 　　她如今想恢复灵力，只能借助灵石。 　　“咻——” 　　在侧屋里恢复灵力的程溪忽然听到利刃破空的声音，她心脏一跳，立即起身将石门推开。 　　一柄漆黑、约手掌大小的掌中剑朝她直飞而来，浮在她面前，显然是来寻她的。 　　这柄掌中剑的品阶极高，程溪打量两眼，没有察觉危险，她伸手握住迷你剑柄。 　　“铮——” 　　掌中剑发出剑鸣之音，它漆黑的剑刃忽然浮暗红纹路，程溪盯着这犹如地图的纹路，仔细观察。 　　这暗红纹路上，有一黑一红在闪烁着光。其中黑光在剑柄处，而红光则在剑尖。并且红光周围，环绕一个圆，比黑光还要更大的圆。 　　程溪尝试将灵力注入掌中剑，淡淡灵力从黑光作为起始，顺着暗红纹路蜿蜒抵达红光。 　　察觉掌中剑还在吸收灵力，程溪又注入两成，暗红纹路跟着大亮，并传出一道熟悉嗓音：“小药，跟着它，红点所至乃无量宗矿洞。” 　　只有这么一句话。 　　却让程溪眸子神采大亮。 　　她收起掌中剑，刚踏出山洞，恰好碰上南洛从不远处的偌大矿洞爬出。 　　“小药，你怎么出来了？”南洛好奇问了句，矿洞周围有一座很大的石亭，用于遮挡烈日。 　　“帮我通知一下无紫跟司久闲，我掌握了一处无量宗矿洞位置。”程溪站在遮阳亭下，温声道。 　　“真的啊！？” 　　南洛精神振奋，下意识问。 　　“真的。”程溪颔首。 　　“好，你在山洞里等会，我马上叫他们出来！”南洛说罢，又进入矿洞。 　　约莫半刻钟，程溪在山洞里研究漆黑掌中剑，无紫与司久闲跟着南洛，匆忙走来。 　　“位置是楼西州传来的。” 　　程溪呈现手中的掌中剑，她望向无紫与司久闲，轻笑道：“有没有兴趣去干一票大的。” 　　“这还用问吗！” 　　南洛脸上浮现势在必得之色，咬牙道：“就算捞不到资源，无量宗也休想好过。” 　　“不可能捞不到资源，无量宗这回手笔这么大，他们的效率应该比我们更快。” 　　无紫摇头道：“即便接手矿洞也是一件大好事，只是灵境似乎快要结束了，不知我们能不能在结束前赶到。” 　　“据我研究，从这里赶过去中途不休息，大概需要十个时辰。灵境最快，会在三天后呈现出口。” 　　程溪平静道：“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那就不必再耽搁，收拾准备出发吧。”司久闲干脆利落道。 　　“无量宗的矿洞人数定然不少，这回绝对是一场硬战，你们记得问一下其他势力愿不愿意同行。” 　　程溪叮嘱，之前是没得选，但这回，程溪宁可人数少一点，也要打好配合。 　　“好，我去问。”无紫颔首道。 　　司久闲也提出告辞，两人所在宗门是板块里的领头势力，他们的言行在声望加持下，更具说服力。 　　“我去叫上郑景山他们。” 　　南洛正要走，程溪随意道：“他们听到消息肯定会自己过来，你再帮我凝聚些灵水。” 　　南洛一想也是，他索性待在山洞里给程溪当辅助。 　　一刻钟后。 　　陆陆续续有人踏进山洞，根据势力不同，他们一堆又一堆，自行找位置盘坐。 　　他们交头接耳，话题内容正是无量宗矿洞一事。对于用数十万人当祭品的宗门，他们神色与言语均十分厌恶，恨不得立马找到他们重拳出击！ 　　修士求道，有可为与不可为。 　　而祭品之事，比杀人夺宝更为恶劣。这回若不是程姑娘出手，他们也会是祭品中的一员。 　　在这份仇怨叠加下，聚集的四十五家势力，近两千多人。他们宁可舍弃三天的资源，也要前往无量宗矿洞报复。 　　“外面的毒辣太阳很强，普通法宝遮挡只能坚持盏茶时间。十个时辰的路程，若一鼓作气前往，损耗会很大，不管是仙露还是法宝。” 　　无紫找到程溪，认真说起这事。 　　“这个简单。” 　　程溪笑了下，拿出漆黑掌中剑用灵力将其激活，它的剑刃旋转一圈，忽然直指一个方向。 　　程溪带着剑调转方向，而剑尖会自行调整，它所指的方向，正是剑身红光所在。 　　“我们可以走地下，直接挖过去，待快靠近时，再作休整。”程溪提议道。 　　“这个办法好啊！” 　　南洛听得神采飞扬，其他势力的领头弟子也觉得此举简直完美。如此一来，又省法宝，又省仙露。 　　灵境尽是石山，若没有无量宗丧心病狂之举，或许众人还得担心会不会挖到别人的地盘。 　　但如今还能碰得上人都算罕见。 　　程溪给他们指了个方向，无紫与势力的领头弟子进行商议，很快大家就敲定出挖地道的分批次修士。 　　每轮五十个，在他们行动前，其他人可以抓紧时间调整状态。 　　而程溪也趁此机会，又用仙露收割一波阳石，有众人提供的灵水，她三个纳虚瓶还处于饱和状态。 　　只不过之前五十浓度的仙露，在多次勾兑下，掉到了七浓度。目前浓度最高的仙露，比例仅有十五。 　　程溪不需要挖地洞，她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约莫半个时辰清醒一回。来到地道最前端，激活掌中剑确认方向。 　　一晃八个时辰。 　　因挖掘需要时间的缘故，众人的路程才前行一半，程溪苏醒后，视线落在漆黑掌中剑上。 　　那黑光已经行至剑身中央，离红光还有一半路程。程溪把这个消息告知众人，大家都非常亢奋。 　　在轮换挖掘机制下，每个人都能获得休息时间，南洛与郑景山他们，甚至有空切磋。 　　司久闲则与万道宗弟子盘膝而坐，正在商议一种大型困阵，为接下来肃清无量宗做准备。 　　程溪确保三瓶仙露都在标准浓度上，共计十五个时辰内，又将其中一瓶提升至二十五浓度。 　　因距离剑刃上的红光已经极近，众人停下挖掘工作。由无紫带领几个水月宗女弟子与擅长勘察的弟子，从地道上面的出口离开，前往勘察情况。 　　司久闲找上程溪，把商讨出来的阵法战术告知了她，“此阵能克之前王逢的岐黄术，但需要上百位万道宗弟子坐镇……” 　　司久闲说到这顿了下，他望向盘膝而坐的少女，斟酌道：“但若是有气息足够强横的生灵充当阵眼，我们这百人，可以从阵中脱离，参与到战斗中。” 　　“气息足够强横的生灵？” 　　程溪唇角微弯。 　　“对，我正好有一颗化神境的兽魂。但要是用上它，只能支撑阵法一个时辰，时间上恐怕来不及。”司久闲如实说，“除非我们有办法速战速决。” 　　程溪本来还以为司久闲是把注意打到了龙溪池身上，结果谁料他居然是来问她有没有速战速决的法子。 　　“阵眼必须要化神境吗？”程溪慢条斯理问。 　　司久闲摇头，“有元婴后期也可以，但此次进入灵境的修士，哪怕敛息之术极其强大，也仅是极小部分的元婴初期与元婴中期顺利进来。” 　　“我有一头元婴中期的灵兽。”程溪从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丢给司久闲道：“你看它行不行？” 　　龙溪池：“？” 　　它这是撞上了什么交易现场？ 　　“居然是蛟……龙。” 　　司久闲看着龙溪池没来得及隐藏的角，面露惊奇与惊喜，“由它当阵眼，绝对够的！” 　　“阵法能持续多久？”程溪伸手让龙溪池回到手心，随意问。 　　“兽魂比不得活着的灵宠，它的话，支撑五个时辰绰绰有余。”司久闲自信道。 　　“那就好。”程溪把当前情况传音告知龙溪池，而后把它丢给司久闲，“阵法有什么需要它配合的地方，你尽管说。” 　　“好。” 　　司久闲捧着小黑龙回到万道宗弟子的休息地点，再度探讨阵法的布置。 　　其他人要么在保养法宝，要么在抓紧时间睡觉，补充精神，一时间，偌大地道里，格外安静。 　　程溪这段时间就没睡过，考虑到无量宗的矿坑里，肯定有元婴修士镇守。她拿出一张狐白的兽皮铺在地上，一边垫一边盖，利用浅眠放松身心。 　　地道外，是照耀得地面宛如滚烫铁板似的毒辣太阳，而地道内，虽然燥热，但比起外界要好得多。 　　有些热得受不了的修士，喝一口仙露，整个人又神清气爽起来。 　　这场临战休整持续约三个时辰，方才等到无紫一行人回来。她们神色萎靡，细腻皮肤被晒得发红，直到喝下同伴递的仙露，才仿佛活过来。 　　“我们找到那座矿洞，它的挖掘方式跟我们的很像，而且比我们的矿洞更大，更深。”无紫缓过神来，环顾各个势力领头的修士，目光最终落在程溪身上道。 　　“矿洞外面没有修士镇守，就连第一层的出口，也没有人。枫晴利用秘术探查，深入数百米，才察觉到修士气息。” 　　“这座矿洞里，有元婴修士镇守，不止一位。”无紫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其他人神色未变，这个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无紫见状，缓了下又说道：“其实这回我带了一头元婴初期的音鹿兽，可以用于牵制元婴修士。” 　　“眼下关键，是如何防止他们逃脱。”无紫说。 　　“这个，我有法子。” 　　司久闲含笑道，他将万道宗准备的困阵说了遍，同时表示阵眼将由元婴中期的蛟龙充当。 　　“很好！” 　　无紫忍不住夸道。 　　“其实我们，也准备了一头元婴期的灵兽……”一个势力领头修士主动道。 　　“我们也有一头。”又有一人说。 　　在座但凡一流大势力，基本都有元婴妖兽当底牌，算下来能够参战的妖兽，居然有九头！ 　　“我们尚且有这么多，无量宗那边，元婴修士的数量，恐怕也不再少数。”无紫神色凝重道，“我们不能贸然与他们正面对上。” 　　“我宗有一个感知法宝，能够勘察矿洞深处的气息，深度可达万米，但每回使用都会消耗很大一笔灵石，或许能派上用场。” 　　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修小声说。 　　“勘察一回需要消耗多少灵石？”无紫看着她问。 　　“十万，上品。” 　　这位女修讪讪道，她觉得这个消耗简直是在吃人，谁料郑景山听闻，随口道：“这不挺便宜的吗？” 　　女修士：“？啊？便宜吗？” 　　“确实不算贵。”无紫也跟着点头道，“使用有间隔吗？” 　　“只要灵石足够，没有间隔的。而且反复使用，它勘察的深度还会增加，不能它只能对矿坑用，若是石头，效果会很差。”女修士立即解释道。 　　这法宝就是典型的针对型法宝，只要用在合适的场景，带来的效果不亚于一位元婴修士。 　　“从这里抵达那座矿洞，还有将近五十里距离，可以先靠过去。”无紫说，“我们正好趁这个时间商量一下战术。” 　　其他人均表示同意，若按照正常的灵境出口出现时间，再有一天多时间，灵境就将结束。 　　在这之前，他们必须要尽快铲除矿坑里的无量宗修士，以免其将丰富的矿资源带出去。 　　挖掘方向明确，在普通弟子忙碌下，领头修士们待在一块，激烈讨论。 　　程溪的地位比较特殊，她身边的人手充其量就是南洛与郑景山，而这十五人早就决意入矿洞内当打手。程溪作为唯一的医师以及仙露供应者，她可以带薪划水。就算不出手，也有资源入账。 　　程溪也乐得不掺和，她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眼下仙露浓度越高越好，多多益善。 　　一个时辰后，众人前行的这条地道，顺利挖到无量宗的矿坑附近。因是在最上层挖掘，而这里又没有修士镇守，竟无人察觉她们的到来。 　　司久闲带领着万道宗弟子，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阵法，无紫与那位有勘察法宝的女修士打头阵准备多搜集些情报。 　　余下修士则待在地道里，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程溪又给众人补充一波仙露，确保每个人都能有两碗份量。 　　火毒不容小觑，若没有程溪的仙露支持，他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小药你说，无量宗这回积攒的资源，得多丰富啊？”南洛好奇问。 　　程溪一边恢复治愈能量，一边思考，“还不好说，但应该不会低于五十万阳石，甚至更多。” 　　“五十万阳石！？” 　　饶是南洛见识不少，也为此感到格外震惊。五十万阳石，价值将近七十亿上品灵石。 　　七十亿上品啊！ 　　哪怕最高档的灵舟，都够买十几艘。 　　别说龙虎山，就是赵稚所在的九城主府，一次性拿出这笔资源，也称得上伤筋动骨。 　　“这这这……”南洛舌头打结，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我们要是得到这笔资源……” 　　“你想什么呢，就算有这么多，这么多人呢，大家都要分的。”郑景山说。 　　“对哦。” 　　南洛瞬间回过神来，五十万阳石如果给一人，那自然是巨款。 　　可近两千人五十多个势力平分下来，每个人能划到手里的阳石，可能也就几百块阳石。 　　“平分下来，也不是很多啊。”南洛啧了声，顿时丧失对资源的兴趣。 　　他这几天挖的阳石，都有快两千。 　　“这还不多？算一人三百块，折算成灵石，那可是四百多万上品灵石。” 　　郑景山砸舌道：“这还不算咱们之前自己挖掘的，你以为外界的四百万上品灵石，很好获取吗？” 　　“那些宗门弟子可是出了名的穷比，你去问问他们，四百万上品灵石。按照常理，他们得赚多久？” 　　“得要十几年吧。” 　　听到两人谈话的一位金丹中期宗门弟子，搭了句腔，同时为自己宗门辩护道：“宗门的灵石资源不算丰富，但修行上，还是要比城池势力强的。” 　　“那倒是。”郑景山点头赞同。 　　城池势力敛收资源能力强，但在修行底蕴上跟宗门相比，还是颇为不足。 　　这一点从修仙界每隔百年统计的元婴英杰就可看出，实力强横的前十位元婴，全部都是宗门弟子。 　　“其实也够了。” 　　说话的宗门弟子感叹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获得这么一大笔巨款！” 　　虽然人心往往得蜀望陇，但当收获实在太多又暂时花不出去时，反而会让人产出短暂的满足感。 　　“资源是够了，但平安离开灵境，回归宗门后，才算落袋为安。所以，不要放松警惕。”程溪提醒道。 　　这位金丹中期有些松懈的大脑，瞬间惊醒，他望向少女，郑重道：“多谢程姑娘提醒，我记下了。” 　　他说罢，起身回到自己所在的宗门势力，与他们交代了一遍。方才还松散的气氛，格外肃然。 　　这种肃然感染了其他势力修士，他们得知原委后，纷纷掐掉回去之后如何安排这笔资源的念头，打起十二分精神。 　　无紫等人外出半个时辰回来，一进入地道便察觉氛围不对。但对于即将开战的局势而言，却是极好的状态。 　　“经过我们勘察，无量宗这处矿洞深度，至少在六万米。”无紫望向其他势力头领，正色道，“其中元婴修士，目前已经勘察到的，有三十五位。” 　　“这批元婴数量上虽然多，但他们并没有聚集在一处，而是根据深度，各自有辖区。” 　　“这是我们挨个清理的机会，为避免一开始就让他们引起警惕，实力相对强劲，有保命底牌的各位。随我打头阵，余下诸位注意防备金丹期反扑。” 　　“这座矿洞非常大，不过地势平坦空旷，地形并不复杂，非常适合战斗。” 　　无量宗估计也没料到事情局面会发展至此，按理说随着祭品越来越多，太阳灼热。普通修士别说徒步千里，就是走个三五里，估计都遭不住。 　　但偏偏，程溪有仙露。而且因知晓方位的缘故，大家走的是现挖的地道。 　　在无紫等人谋划时，矿洞深处的无量宗修士，还没有丝毫察觉。 　　直到司久闲的困阵顺利布置妥当，无紫一行人斩杀一位元婴，离他不远的元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上方发生了变故。 　　他上来勘察，结果又送一个人头。 　　“无紫姐，又有元婴上来了！这回有三个。”负责操控勘察法宝的女修士高声说。 　　这勘察法宝目前能勘察矿洞近一万五千米深的气息，目前离得最近的，是三位元婴修士。 　　“准备动用灵兽。”无紫立即道。 　　“师姐，问清楚了。矿资源大部分都集中在三位元婴中期修士身上，他们都在矿洞最深处。”负责清理金丹期的水月宗女弟子汇报。 　　“勘察注意。” 　　无紫朝掌有元婴灵兽的金丹期修士使眼色，示意先埋伏好，争取一波弄死这三位元婴。 　　程溪站在最上层的矿洞，她朝下俯视，能看见无紫等人的布局，以及深不见底的漆黑矿洞。 　　三位元婴对上九头元婴灵兽的埋伏，保命法宝在短短几息就被打了出来，陨落也不过百来息。 　　他们身上有装纳矿资源的储物袋，这些资源被修士送到程溪身边，由她负责看守。 　　程溪揣着五个储物袋，看着近千人往下逼近，她也紧随其后。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两个时辰内，无紫等人合作斩杀的元婴已经超过十位，至于反抗的金丹期，更是超过五百人。 　　若不是有仙露在，光是火毒就会让她们自焚身亡。程溪隔着一层约五十米的距离，慢条斯理恢复治愈能量。 　　“无紫姐，有很多道气息上来。光元婴就有十三道，都藏在金丹气息后面！”勘察修士急声道。 　　“他们察觉了。”无紫望向对面的司久闲，后者朝她轻轻颔首，她心下大定，沉声道：“保命法宝揣好，万道宗会设下临时禁阵。金丹期由你们处理，灵兽跟杀手锏押后，交到这些元婴期身上。” 　　“只要扛过这一波，余下的，都不再成气候！”无紫鼓舞众人道。 　　有过之前的配合，众人各有分工，听到这话既兴奋又夹杂着些许紧张。但眼下已经来到这里，退是绝不可能退的，只能全力以赴！ 　　当矿坑深处的金丹期冲上来，大战一触即发，程溪离得近又坐在矿坑边缘，看着下方迸发出各种术法与法宝光芒，她指尖开始凝聚很微小的淡蓝光芒。 　　她因心法缘故，确实不能杀人。但被心法能量封住灵力，而后遭到其他人斩杀。 　　这条人命，却落不到她头上。 　　程溪耐心等待着，当这十三位元婴想要浑水摸鱼，先解决布阵的司久闲，她看准时机，鼓着嘴吹落指尖的淡蓝光芒。 　　在术法的绚烂光彩下，这淡蓝能量毫不显眼，直到封住五位元婴修士的灵力。 　　他们脸上刚显出错愕，便被各种法宝以及杀手锏所淹没，连体内元婴都没来得及跑。 　　这个速度不光余下元婴修士愣住，就连无紫这方，也懵了一瞬。但她反应更快，立即指挥灵兽继续围攻。 　　本以为是一场硬战，结果十三位元婴直接在一刻钟内全部团灭，众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算上这十三位，我们解决的元婴已经有二十五位了吧，应该不剩几个了吧。”半晌才有修士开口，望向神色惊疑的无紫。 　　“……嗯，煦宁，你再勘察一遍。”无紫很快压下心中惊疑，安排道。 　　坐在上一层山洞里的程溪灵识内视气海，特殊还能还剩五分之四。 　　“小药。”司久闲招呼道。 　　程溪抬眸，视线透过雪缎望向踏在法宝上的司久闲，他袍袖一挥，将灵力包裹的东西丢给她，“接着。” 　　司久闲丢得很稳，这物品直接落在她身侧，随着灵力散去，是清一色的黑蓝储物袋。 　　共有二十五个。 　　虽然元婴修士已经死亡，但上面的禁制想要破开，还要费些力气，程溪把储物袋丢进身旁的花布袋里。 　　无紫带着人一鼓作气往下冲，程溪隔着一段距离跟随。越往下，埋伏的金丹期越多。 　　在这期间，没有一位元婴现身。 　　两个时辰后。 　　大部队来到五万里深度，负责勘察的女修士激活法宝，半晌后她睁开眸子，脸色发白地望向无紫，“姐，触底了，下面只有近千位金丹，没有元婴期……” 　　“能进入此地的元婴期，敛息术格外厉害。或许只是他们警惕之后，收敛了气息。”司久闲嗓音温润道。 　　无紫赞同点头。 　　“底下的元婴，不会超过十位。”无紫思索片刻，咬牙道：“如果没有意外，灵境出口马上就会出现，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此地！” 　　“我们下去。”无紫决然道。 　　作为表率，无紫紧随元婴灵兽其后，往矿洞下方降落，万道宗紧随其后，其他修士也匆忙跟随。 　　程溪看着他们的背影，忽有所感，下意识抬起下颌望向一个方向。 　　她闻到了……火毒的味道。 　　程溪唇角微扬，在对方蠢蠢欲动前，她提着花布袋一脚踏空，身躯往下坠落。 　　她相信，龙溪池不会让她失望。 　　程溪的坠落引起了无紫等人注意，她拿出灵剑稳住身形，轻松道：“我没事，你们继续。” 　　无紫点了下头，带着人继续往下。 　　在两拨修士碰撞时，程溪惯例找个安全地方窝着。并在藏匿与其中的元婴现身意图拉人垫背时，用特殊能量封住他体内灵力。 　　而后，这位无量宗的元婴修士，以极其憋屈的方式死在群殴下。 　　这些金丹期全部都是苗家所培养的死士，他们没有法宝，悍不惧死。哪怕最后一位元婴死亡，他们依然在战斗。 　　无紫等人与其搏杀将近三个时辰，才将这批金丹期全部清理一空。近两千人的队伍，这一路剿灭，重伤者逾五百人，有二十三位修士，彻底留在了这里。 　　哪怕赢了，氛围却格外沉重。 　　“吼——” 　　一声霸道龙吟回荡在幽深矿洞里，瞬间将众人从队友死去的消沉氛围中唤醒。 　　他们纷纷抬头，身躯反射性警惕。 　　“吼呜——吼——” 　　随着吼叫声越来越近，司久闲安抚道：“是阵眼的那位元婴蛟龙，诸位不必紧张。” 　　约莫盏茶时间，龙溪池才飞下来。 　　它漆黑兽躯非常庞大，四个爪子抓着一堆储物袋，停留在程溪所在的矿洞位置。 　　“燕逍，我拦下了一个元婴中期，这都是他身上掉出来的东西，可多了。”龙溪池献宝似地将这些储物袋堆到程溪面前，传音道。 　　“有个元婴准备携资源离开，被蛟龙拦下了，这座矿洞的所有资源，应该都在这里。”程溪朝仰着头张望的众人温声道。 　　无紫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其他人也显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除去重伤修士，其他人状态都滑落地厉害，要是再来一场战斗，绝对免不了伤亡。 　　由元婴灵兽将矿坑里的尸体清理出去，程溪扛着一大堆储物袋跳下矿洞最底层，这里的温度已经与外界无二。 　　“先休息一下，等状态调整好再瓜分吧。”无紫提议道。 　　众人均没有异议，程溪拿出两个纳虚瓶的仙露紧着重伤修士服用，稳住他们伤势。 　　南洛与郑景山等人凑到程溪身边，他伤的也重，但精神劲头反而格外抖擞。 　　“这么深的矿坑，这么多的储物袋，应该不止五十万块阳石吧。”南洛好奇道。 　　“不止的。” 　　无紫手握灵石，边休整边道：“我们那座矿坑，还没这么深，产出总合都近六十万块阳石。” 　　“到时拆开就知晓了。”程溪很淡定，龙溪池缩小身形盘在花布袋上，打了个哈欠。 　　休整约一个时辰，无紫率先召集各个势力的领头修士，五十多个人聚集在一块商量比例，交流氛围非常和谐。 　　当他们谈好，无紫走过来，向程溪谈起这回的资源瓜分方案，“小药你独拿七个点，如何？” 　　“够了。” 　　程溪满意颔首道，七个点，在近两千人的数量前。这比例，已经算得上极高。 　　不过她也担得起这份资源瓜分。 　　瓜分方案全票通过以后，五十三位势力领头弟子围坐着程溪，看那条漆黑小黑龙把储物袋的禁制打开。 　　为了让瓜分透明化，每当一个禁制打开，由程溪清点报数后，递给身旁的人过目。他们依次传递，最后又回到程溪身边，随着三百四十七个储物袋全部被打开。 　　程溪环顾呼吸有些急促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道：“这些储物袋里加起来，一共三百九十七万八千四百三十六块阳石。” 　　“噗——” 　　南洛前几回还饶有兴致清点，后面直接走过场，他乍一听这个总数，惊讶地眼睛都快瞪圆了。 　　三百九十七万，比少女之前预估的五十万，翻了九倍有余。这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了暴富的飘然感。 　　众人：啊啊啊！好爽啊！！！ 第115章 血玉 　　近四百万块阳石, 程溪独占百分之七的份额，折算下来就是二十八万阳石。 　　而万道宗与无紫所在的水月宗，分别是百分之十五与百分之八。万道宗的比例最高, 但人数也是最多的。 　　水月宗近比程溪多一个点，然而也有近百人均分。唯独程溪独自一人, 位居第三。 　　这回比例最低的是一个仅有二十七人的小势力, 他们占比不足一个点，约三万块阳石。 　　但均分下来, 每人也有一千块阳石，这几乎是他们之前在矿洞里挖掘三天的成果。 　　程溪把二十八万阳石收入储物袋, 算上之前攒的，她身上的阳石资源接近四十万。 　　折算成上品灵石，大几十亿，暴富也不过如此！ 　　“算算时间，灵境出口也快呈现了。你们此次捞了这么一大笔资源，可有什么花销打算？” 　　郑景山环顾矿洞里的众人，好奇道。 　　“买法宝，丹药，还有品质上乘的灵器！”一位金丹初期修士果断道。 　　“我买材料吧, 我认得一位煅器师, 可以请他锻造武器，再留一笔资源屯点灵酒。” 　　“我要买几套法衣。” 　　“上回秀云阁出了新品, 正好买回来, 剩下的留着用来提升修为。” 　　话匣子一打开，众人纷纷与同伴热烈讨论起来。 　　便是矿资源攒得最少的修士，身上也有近五千块阳石，折算成上品灵石, 近七千万。 　　这笔数目，就算是大宗门的精锐弟子，也要攒几十年，中途还不能作太大开销。 　　而小势力弟子，就更难了。 　　程溪之前为给龙溪池一饱口腹之欲，经常出入中小型城池。在那些地方，最流通的货币是中品灵石，百来万中品就能买一座景观庭院的豪装大宅邸。 　　寻常人品尝灵膳，花个千把块中品就能吃饱，折算成上品，只需十几块上品灵石。 　　就不说规划得太深远，程溪不着痕迹环顾在座的众人，这笔巨款，让他们安心修行至结婴，毫无压力。 　　“我好像没什么需要购置的。”南洛有些犯难。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保命法宝，各种符箓，还有阵盘之类的东西，还是可以准备一套的。”郑景山嘿笑道：“以备不时之需嘛。” 　　南洛想了下，偏头望向身旁少女，好奇道：“小药，你可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没有吧……阳石本身就是资源，我暂且不打算兑换成灵石。你们若要置换，最好是去当地。” 　　程溪随意道：“这里毗邻云州，阳石价格比其它地区，相对要便宜些。” 　　“有道理啊！”郑景山惊呼。 　　“同伴一场，有些话或许不好听，但我还是希望诸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 　　沉默许久的无紫视线从众人脸上掠过，不紧不慢道：“我需要你们立下心魔誓，出去以后绝不同类相残，绝不透露合作伙伴的详细情报。” 　　心魔誓对于修道者而言，威慑极大。 　　一旦有违，突破时心魔入侵，非常凶险，因此而身死道消的不在少数。 　　无紫这个要求，嘴上说是希望，但她的态度非常强硬。作为提起者，她起头率先立下心魔誓。 　　水月宗的一众弟子也毫不犹豫地追随，紧接着是万道宗。在两个大势力的领头下，纵使有人心中不情愿，但众目睽睽，他们不敢公然反驳，只得立誓。 　　作为唯一的筑基中期，程溪也配合地立下誓言，待两千多人立誓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出口好像还没有出现啊……”待在矿洞里的众人，有人疑惑道。 　　以往山矿灵境二十五天必会出现出口，并且出口呈现之前，会有震荡感，但现在却毫无动静。 　　“我上去看看吧。” 　　无紫说罢，带着四个人腾空而起。 　　“这回灵境异常，出口大概率推迟了。”有人道。 　　“我也觉得。” 　　“无量宗留下的这座矿洞这么深，要是出口推迟，我们还可以趁着这点时间，继续挖掘！” 　　“这个好！”众人对于灵境出口推迟，非常乐观，甚至还有点兴奋。 　　阳石啊！价值这么高。多挖一天，就能多几十万，甚至百万上品灵石。 　　谁会嫌资源多呢！ 　　程溪同样不担心，迄今为止还未曾有灵境出口不出现的情况。即便推迟，估计也不会迟太久。 　　修仙界的灵境总是恰逢其会地现世与消失，无量宗的献祭之法，基本不可能将这座灵境彻底留下。 　　程溪将治愈能量恢复满溢后，起身靠近山壁，拿出灵剑挖了个洞口，充当临时修炼地。 　　两刻钟后，外出探查的无紫回到矿洞深处，她将情况与众人说一遍后，又来到程溪这里。 　　“火毒又变强了，即使是我动用灵力，站在太阳照射下，也撑不住百息。” 　　无紫看着盘坐的少女，神色肃然道：“若是出口位置太远，我们徒步过去，仙露是必备之物。” 　　“放心，我会多制作点仙露，你们若要兑换，记得自备灵水。”程溪痛快道。 　　“好，辛苦你了。”无紫松了口气。 　　程溪虽然没有参战，但队伍里近两千人如今所获取的资源，可以说得上大半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若没有仙露，早在之前无量宗的布局下，众人估计已经化作祭品。 　　“是挺辛苦的，你们仙露能省就省点吧。”程溪轻笑道，“我连大半年的存货都掏出来了，再折腾一把，我真要撑不住了。” 　　“灵境出口虽然延迟，但估计只会持续十来天。无量宗就算察觉这里被覆灭，想要过来，也得先遭受火毒攻击。” 　　无紫温声安抚，“不会再折腾了。” 　　“那就好，你去忙吧，估计他们都等着呢。”程溪颔首道。 　　无紫应了声好，转身离开去组织新一轮的矿资源开采。无量宗已经将最底层的矿资源薅了一遍，她们想要利益最大化，必须往下继续挖。 　　而两千多人，不可能全堆在一层。故而深挖途中，还得分层，挖掘的深度至少要两千米。 　　程溪窝在小山洞专心准备仙露，她说撑不住虽有些夸大，但眼下确实有点超负荷。 　　不过一想到近四十万阳石，程溪又变得格外振奋，在这里奋斗，一天顶外界十天。 　　大不了她出去后，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放松半个月就是。 　　程溪越想越觉得可行性极高。 　　一连三天过去。 　　三个纳虚瓶再度装满，浓度达到能外售的水平，程溪伸了下腰，起身踏出小洞。 　　视野所及，一片漆黑。 　　只有不远处的矿坑里，传来细碎声音。程溪靠近直径接近五十米的矿坑，朝下俯视。 　　矿坑石壁里，阳石散发的橘红光泽就像夜里萤火，吸引着旁人注视。 　　程溪沿着矿坑宽约半米的斜道，往下走去。深入矿坑百米后，她遇上了第一个挖掘队伍。 　　二十几人手握镐头，各自分散，挖掘动作极其娴熟，约莫二十来息就能有一块阳石入账。 　　地底深处的矿资源非常丰富，橘红光泽汇聚成一片片火云，漂亮极了。 　　程溪观望片刻，继续向下。她虽不必亲自挖矿，但来一趟山矿灵境，不了解了解矿洞情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深入这新挖的矿坑近两千米后，程溪看着石壁上的橘红光芒，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小药，你怎么来了？”南洛短暂休息期间，注意到矿坑坡道的少女，有些惊讶。 　　“来看看，放松下身心。”程溪随意道。她视线俯视矿坑下方，以她当前位置，已经可以看见坑底。 　　“下面是水月宗跟万道宗的弟子？”程溪望向南洛，问了句。 　　“是他们，昨天才挖到这。估计不会再往下挖了，横向的资源已经很丰富。” 　　南洛轻松道：“这矿坑越往下，岩层越结实。而且温度比起中间层次，体感要热一点点。” 　　“嗯，你们仙露用完了？”程溪视线落在郑景山他们身上，温声问。 　　“我这还剩一小半，他们用完了。”南洛说。 　　程溪应了声，拿出纳虚瓶给十五人将仙露供应上，她虽然不在意这点仙露，但是郑景山甚至南洛，坚持要给资源。 　　她消耗小半瓶仙露，短短盏茶功夫，便收获近二千块阳石。 　　“你们忙吧，我下去看看。”程溪收起纳虚瓶，说罢继续沿着斜坡往下走。 　　或许是因为接近矿坑底的缘故，那极淡的血气让程溪非常在意。她找到万道宗司久闲，特意问起矿坑挖掘期间可有遇上奇怪现象。 　　“奇怪现象？” 　　司久闲很认真地回想，半晌后才拧着眉头道：“若说唯一的奇怪现象，莫过于矿坑的温度有所提升。按理说越往下，应当越凉爽才对。” 　　“或许地底下面有其它东西，但无紫的意思是不再往下挖掘，以免生变。”司久闲道。 　　目前众人获取的资源可谓盆满钵满，就等着出口呈现，而后离开灵境衣锦还乡。 　　在无紫看来，眼下越是变故，越应该避免才对。程溪虽然好奇地底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对于无紫的决策，她是非常赞同的。 　　好奇心害死猫可不是说说而已。 　　“需要仙露不？”程溪看向司久闲，当场兜售。 　　“便是你不来，我们也打算统计一番亲自去上面找你购置了。”司久闲清俊温润的脸庞浮现笑意。 　　程溪的仙露压根不愁卖。 　　若不是她之前让众人省着点用，他们都巴不得多屯点以备不时之需。 　　在万道宗这批弟子里做完生意，程溪来到地底层，又与水月宗做了笔仙露交易。 　　三瓶仙露，一下子用去两瓶。 　　但收入也非常丰厚，短短两刻钟，程溪收割的阳石将近一万块。 　　告别无紫，程溪收起瓶子往下一跃，身躯轻盈地落在矿坑底部。 　　她手掌轻碰地面岩层，察觉到微热感。那股淡淡的血气味道，比在南洛那层闻到的要明显一些。 　　这底下绝对有东西。 　　因经常抽取精血投喂人炼魇，程溪对血气非常敏感，这里的血气是比修士精血还要更高级的东西。 　　程溪想了想，她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靠近矿坑的石壁，直白传音道：“溪池，帮我从这里挖条通道。” 　　“吼？” 　　不知前因后果的龙溪池有点懵。 　　程溪手持灵剑挖出一人高，半米宽的通道，边挖边解释道：“这底下有东西，我想下去瞧瞧。” 　　“喔，没问题，从哪挖呀？” 　　龙溪池吐着龙息，身躯涨大，四个龙爪对着狭窄通道一通乱挖，这些岩层就跟豆腐渣似地碎在地上。 　　“先挖个回字形通道，再往下挖。”程溪温声道，一旦挖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个回字形当作缓冲，也能拖延些时间。 　　出于神兽直觉，程溪觉得这矿坑底下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比阳石价值还要更加珍稀珍贵！ 　　龙溪池配合地帮程溪挖了个回字形，本来程溪还想说自己帮忙打下手。结果发现龙溪池根本不需要帮忙，她只需跟在后面收拾碎岩。 　　总长度约十里的回字形挖好后，程溪走出通道，将碎岩石倒出，堆在矿坑底部。水月宗若上去倾倒岩石，看到估计会顺手帮忙清理。 　　程溪进入通道，来到挖得跟个大房子似的石洞里。她把装岩石的储物袋丢给龙溪池，交代它直线往下挖即可。 　　程溪自己则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积攒仙露，矿坑的温度往往与火毒脱不了干系。她早做准备，这样就算遇上风险，也能从容应对。 　　龙溪池的效率极高。 　　程溪治愈能量恰好恢复三遭，将仙露浓度堆上三十，龙溪池已从约一米宽的通道钻出来，漆黑鳞片散发着浓重热气。 　　“呼——” 　　龙溪池吐出一口龙息，传音汇报道：“燕逍，我挖到近三千米深度，底下的热气越来越强烈了。” 　　程溪靠近龙溪池，伸手搭在它兽躯上，注入半成治愈能量，温声问：“现在如何？” 　　清凉感宛如当头淋下，将黑龙浑身灼热悉数扑灭。龙溪池心头燥热也消弭一空，它精神振奋道：“好了！下面肯定有宝贝，我感觉快挖到了。” 　　“这个你带上，能缓解高温。”程溪拿出二十块豪华版百灵膏交给龙溪池，此物比仙露效果还要好。但制作不如仙露简单，她才没有动用。 　　龙溪池张嘴将百灵膏吞入腹中，又原路钻入矿坑深处。程溪也没歇着，她抓紧时间准备仙露。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这个矿坑不大，直径只有一米，随着龙溪池越挖越深，灼热温度开始往上升腾。 　　察觉温度变高，程溪掐了个小雨云飘在矿坑上空，注入些许仙露，用于净化并抑制这高温。 　　龙溪池第二回 进入矿坑，持续近二十个时辰，才重新爬上来。 　　程溪听到矿坑传来的冲撞动静，她立即中断恢复，起身拉开一段距离。 　　十几息后，龙溪池撞开岩层钻出来，原本漆黑的它，鳞片坑坑洼洼，有些位置甚至呈现鲜红肉色，看起来格外凄惨。 　　“快快，燕逍，快给我治治！”龙溪池缩小身形飞向程溪，急声催促。 　　乍一接触，程溪双手仿佛捧着的是块烫红烙铁，她立即抽取近两成治愈能量注入它体内，在治愈能量作用下，这温度才逐步降下。 　　“你挖通了？”程溪问了句。 　　“嗯嗯，底下全是一片橘红的矿，它们散发的灼热温度可毒了。幸好我皮糙肉厚，要不然估计会被烫熟在里面。”龙溪池庆幸道。 　　“百灵膏用完你可以上来找我要，时间又不赶。”程溪温声道。 　　“一来一往也得花个把时辰，我挖了快两万米。你若要下去，可得做好准备，那底下真的格外闷热。”龙溪池叮嘱道。 　　“嗯，你在锦袋里可能感受到外界温度？”程溪问。 　　龙溪池摇头：“没感觉。” 　　“那就行了。”程溪轻松道。 　　她又给龙溪池注入两成治愈能量，帮助它加快伤势恢复。同时走出回字形地道，给无紫与司久闲两人说了声。 　　两人得知程溪不声不吭配合元婴灵宠挖出了两万的坑洞，均格外诧异。在得知里面温度灼热后，两人瞬间打消了前往探索的念头。 　　“我准备下去一趟，矿坑的温度一直在往上升，我进去会后封上通道。若渗出来，你们记得转移阵地。”程溪提醒道。 　　“我知道了，我们预留了足够的位置，不会有影响的，你自己小心些。” 　　无紫神色温和地叮嘱。 　　“嗯，放心。” 　　程溪轻笑一声，将龙溪池挖坑期间囤积的一瓶仙露拿出，从两人手里兑换了近五千块阳石。 　　她有心法，还预留了一瓶最高浓度的仙露，再不济也还有近百块豪华版百灵膏。 　　此行下矿坑，她有八成把握。 　　程溪告别两人，进入通道后倒着走，将装着碎岩的储物袋拿出，边走便将通道封住。 　　来到矿洞位置，程溪已经把回字形封住大半，因灼热气息不断从矿洞里冒出来，她心法已自行运转。 　　程溪手握灵石盘坐恢复治愈能量。 　　一个时辰后。 　　程溪准备妥当，走近矿洞朝下看了眼。柔和的橘红色矿资源光芒就像霓虹灯，将整条矿洞照得格外清晰。 　　一米宽的矿洞对于成年男子来说刚刚好，而程溪身形本就娇小，她连活动都非常方便。 　　程溪双手双脚踏着矿坑石壁，身躯轻盈以均速往下降落。中途灵力消耗近半，她用灵剑挖了个临时修炼地点，感受燥热与清凉两重天，心情平静地恢复灵力。 　　又过两个时辰。 　　程溪终于来到龙溪池挖出来的矿坑地步，这里的阳石品质非常高，而且还是一大块一大块地分布。 　　饶是程溪储物袋里已有四十二万阳石，还是忍不住拿出铲子开始挖掘。 　　谁还嫌资源多啊，而且这里的血气已经相当浓厚，这说明那溢散血气的宝贝，离这个位置已经不远。 　　程溪手持特制灵铲以往下挖为目标，沿途阳石一大块一大块地往储物袋里搬。 　　这里的温度已经灼热到心法自行运转都有点搞不定的程度，还需治愈能量帮忙解围。 　　不过眼下治愈能量的消耗跟恢复还有很大差距，她可以尽情挖掘。 　　程溪这一挖就是五天。 　　精纯的血气越来越浓郁，当她把最后一大块阳石从岩层里挖出大半，用灵铲一撬开。扑面而来的血气灼热地仿佛要将人皮肤烫掉，却又让人精神猛然一震。 　　程溪收起这块大阳石，盯着一块块鲜红剔透，成人巴掌大小的血玉，根本挪不开眼。 　　这些血玉既漂亮血气又精纯充沛，不含丝毫腥气，这东西甚至让程溪产生了食欲。 　　这是神兽本能的食欲，这血玉，绝对是大补之物！ 　　也就程溪愣的这会儿神的功夫，待她反应过来，治愈能量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消耗。 　　短短几十息，半成就没了。相应的，她气海的花瓣种子长出了很多淡绿花瓣。 　　程溪意识瞬间清醒：“！” 　　血玉是宝贝，但也是漂亮毒药啊。 　　程溪果断伸手去捡血玉，然手掌刚触碰，滚烫温度让她反射性松手。就这一触即离的触碰，她的手掌险些被烫熟！ 　　好在治愈能量及时反应，程溪神色郑重盯着这些堆积在岩层里的血玉，抿着唇继续尝试。 　　血玉好看不好拿。 　　程溪将治愈能量耗至两成，才堪堪获取十块。这血玉的温度极高，她本打算放进玉盒里，谁料玉盒都直接被烫化了！ 　　程溪：好险…… 　　她要是直接把血玉收入储物袋，恐怕这玉盒就是储物袋的下场。一想到储物袋装着的磅礴资源会散落在此，程溪忍不住头皮发麻。 　　她撤离血玉区域，将泡在仙露里的血玉带回近三千米高度的临时歇脚点。 　　这里的治愈能量消耗不大，程溪灵识内视气海，长满花瓣的种子虽然生出饱和感，但多余的能量都被淡金色泽所包裹存储。 　　相较于上回连种子叶尖都有的淡金，而今淡金已被消耗近半。估计等这回灵境结束，淡金就会消耗殆尽。 　　眼下心法净化得来的能源不是问题，最关键的还是治愈能量要跟上。 　　程溪看了眼被泡在仙露里的十块剔透血玉，她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一晃半个时辰。 　　程溪睁开眸子，伸手捞出血玉，滚烫感已经散去大半，虽然还是有点烫手，但不至于直接烫熟。 　　程溪略作呼吸，灼热空气被吸入肺腑，让她器脏如遇火烧，但很快便被心法扑灭。 　　相较于四肢与脸颊的干燥与灼热，程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遮住眼睛的雪缎，她的眼睛未曾感到丝毫热意。 　　雪缎是顶尖武器。 　　如果用来收集血玉…… 　　程溪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止不住地想要尝试，她初次摘下雪缎，眼睛直接被热浪刺出眼泪。 　　这劲可真大！ 　　程溪适应近两个时辰，把状态调整好，再度跃下矿坑。她眯着双眸凑近血玉坑，操控柔软的深红雪锻去绑血玉。 　　差点把她手掌烫熟的血玉对上雪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程溪看得一乐，连忙将血玉放进盛满仙露的玉盒里。 　　这回程溪不光节省大笔治愈能量，就连效率都快了很多，她捡满一玉盒，又拿出一个玉盒继续。 　　直到体内的治愈能量降至三成，程溪才恋恋不舍地捧着玉盒回归临时歇脚点。 　　之前泡在仙露里的血玉彻底没了脾气，程溪将它丢到干净玉盒里，休整两个时辰，继续下矿坑。 　　如此往返六趟后。 　　程溪发现血玉坑被她捡干净了，但附近的浓郁血气并未减弱，这说明其它位置应该还有。 　　程溪摁耐住继续挖的想法，回到歇脚点。她盯着被仙露泡过后的血玉，从储物袋拿出装着人炼魇的魂珠。 　　人炼魇闻到血气，立即睁开一双猩红眸子，专注盯着一双碧瞳气质出尘的娇美少女。 　　“这血玉你可能吸收？若是可以就眨两下眼睛。”程溪瞧着人炼魇温声问。 　　人炼魇眨了两下猩红眸子。 　　很好，可以！ 　　人炼魇的口粮有着落啦！ 　　自从跟九千岁接触后，程溪就不太敢在山谷之外的地方抽取精血投喂，她担心被九千岁察觉蛛丝马迹。 　　而今搜集到血玉，她完全可以无缝投喂，在山谷里用精血，在外面用血玉！ 　　程溪把人炼魇放进装着血玉的玉盒里，温声道：“你这样能吸收吗？需要多少才能吃饱一顿？” 　　人炼魇眨了眨猩红眸子，血玉中的精纯血气慢慢转移至魂珠里。几十息后，五块血玉化作粉末。 　　“饱了？”程溪问。 　　人炼魇眨了两下。 　　“很好，我再多挖点！”程溪兴奋说罢，收起魂珠，精神抖擞地恢复治愈能量。 　　在神兽的敏锐嗅觉下，程溪很快又找到一堆藏在岩层里的血玉。雪缎配合仙露，直接将这些血玉安排地妥妥当当。 　　时间在程溪的忙碌中，缓缓流逝。 　　这些血玉就像岩层里的果实，一堆又一堆地分散着，每堆数量在三十块至两百块不等。 　　被仙露泡过的血玉不再具备高温效果，程溪每回折返临时歇脚点休整，都能收获好几批可以收进储物袋的血玉。 　　一连十来天。 　　“轰隆——” 　　程溪寻找血玉途中，岩层忽然开始震颤，这异动明显是出口即将出现的动静。 　　程溪立即收起灵镐，直奔自己的歇脚点，她还有一批血玉没收起来。 　　血玉收拾妥当后，程溪正准备离开这座山矿，但行至半途，一股若影若现的排斥感，在她周围萦绕不散。 　　程溪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这灵境…… 　　是打算将人全部排斥出去？ 　　灵境偶尔也会出现这种驱逐情况，但这往往是在出口呈现之前发生。 　　而且灵境一旦排斥，不论修士身在何处，都会被丢出去。程溪想了下，选择重回矿坑底部。 　　反正不管待在哪都会被丢出去，那她还不如趁灵境排斥之前，再挖点血玉。 　　这可是人炼魇的口粮！ 　　这血玉中的血气，仅比程溪的神兽精血弱一些。放在外界，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程溪重新落到坑底，她把龙溪池捞出来，交代它帮忙，一块寻找血玉。 　　一人一兽效率极快，很快就找到两堆血玉，程溪熟练用雪缎包裹将其丢进盛满仙露的玉盒。 　　随着灵境的排斥之意越来越浓，程溪还有条不紊地搜集血玉。 　　当这种排斥之意达到顶点，已是三个时辰后，程溪趁机又捞了近两百块血玉。 　　她把龙溪池收进锦袋，答应等出去后带它胡吃海喝。她将雪锻抖了抖，重新蒙在眼睛上。 　　“嗡——” 　　灵境的排斥带着极强拉扯力，即便是程溪这身体魄，也有种濒临撕碎的疼痛感。 　　意识天旋地转。 　　“嘶——” 　　程溪被浑身刺痛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睁开眸子，视线透过雪锻，入目是阴冷的天空。 　　湿冷温度让她有种从酷暑来到寒冬的感觉，雨水混杂着泥土和枯叶的味道，指望她鼻翼里钻。 　　程溪手肘撑着身躯坐起，视线环顾周围，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山林里。 　　周围树木大多只剩枯瘦枝丫，叶子早已凋零。 　　程溪意识尚有些晕眩，她坐在湿润枯叶上，伸手掐算当前月份与时辰。 　　眼下已是十月末。 　　“金秋宴错过了啊……”程溪遗憾地叹了声，她本来还想带龙溪池去白嫖的。 　　灵境一通乱丢，程溪也不知这地方是哪，她灵识内视自身状态。身躯重伤险些崩溃，这灵境效果这么凶猛，也不知那些金丹初期小伙伴如何了。 　　“心法要时间沉淀，体魄伤势也要慢慢修养……正好回一趟山谷，再去缘仙城好了。”程溪放松身心，暗自思索后，很快便拿定主意。 　　她拿出纳虚瓶痛饮一大口仙露，方才恢复气海灵力与治愈能量。 　　一个时辰后，程溪拿出被排斥前搜集的血玉，更换浸泡的仙露，才揣着这些宝贝站起身。 　　她将身上污渍清理，换上一套天青法衣，脚踩灵剑腾空数百米，俯瞰这座山林与周围环境。 　　山林里的灵气虽贫瘠，但并非了无。筑基期与金丹期可能瞧不上，但炼气期修士应当会坦然接受。 　　只要找到道路，寻到修士会很轻松，这是程溪之前使用三万里传送符的经验之谈。 　　迎着湿润寒凉的空气，程溪御剑沿山势较低的方向找寻约盏茶时间，终于碰上一条宽敞道路。 　　这回程溪不需问人，因为她站在高处远远就看见仿佛笼罩在阴云下，若隐若现的城池。 　　程溪离近以后，飘散在空气中的膳食香味，勾着她胃部馋虫，让人食欲大开。 　　“来来来，食膳大赛押题咯。往年押中概率十至七八，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新鲜的灵藕，新鲜的蓬菜，这都是食膳大赛的紧销食材，都来看一看。” 　　“卖灶，自带灵火的铁灶，节省灵力必备首选，只要一千五百块下品灵石！” 　　因是筑基期修士，免入城费的程溪看着主街两侧临时摆着锅碗瓢盆、新鲜食材卖力张罗的商人，只觉格外有意思。 　　“前……呃，姑娘，每隔三年小城都会举办一场食膳大赛，周边乃至城内的膳食师傅都会参加。” 　　亦步亦趋跟在程溪身边的一位炼气七层青年微微低头，恭敬解释道：“前十位胜者，可以加入城主府，为酷爱美食的城主效力。” 　　“参加的人很多吗？”程溪好奇问。 　　“往届的膳食师傅从未低于过三百人，这回参与的应该也在三百至五百区间。”城卫恭敬回应。 　　“嗯……” 　　程溪环顾附近笑容殷切的商贩，他们大多时至中年，修为普遍在炼气期三层至炼气五层。 　　“不知贵城的城主是何修为？”程溪收回视线，问身侧的城卫。 　　“城主大人已是筑基后期。”城卫回答道。 　　“我有个合作，想要与贵城主商谈，还请道友为我引荐。”程溪礼貌道。 　　城卫还是头次遇上这么平易近人的筑基强者，他受宠若惊道：“姑娘这边请！城主如今正在府上。” 　　“好。” 　　程溪应了声跟上城卫。 　　这座城池的面积很小，说是城，除了四方城墙外，若论城内面积，可能还没一些比较繁华的镇子大。 　　在这座筑基期就算有头有脸的小城里，程溪连等都不用等，当场被管家请入宴客厅。 　　约莫盏茶时间，身材宛如一颗肥硕水瓜，皮肤白皙五官富态的男人走了进来。 　　“江某乃江城第五任城主，见过道友。”男人笑起来打招呼，有点像弥勒佛。 　　程溪出于医修习惯，打量修士时喜欢将人从头到尾看一遍，尤其注重气色与气息。 　　她发现这位城主双肩骨架并不大，但腰围乃至腿围却堪比水缸，并且肤白得有些病态。 　　他虽是筑基后期修士，可虚浮的步伐或许连浮生道场一位筑基初期都比不上。 　　“我途经此地，听闻这里近期会举办食膳大赛，诸多膳食师傅聚集在此。” 　　程溪看出这位世袭的小城主体质有点问题，但她并未当场提起，而是言简意赅说明了自己来意。 　　她想要在膳食大赛结束后，再举办一场百味膳宴。参与者不限修为、年龄、乃至出身与次数，只要能烹制出完整的膳食奉上，均可一试。 　　百味膳宴的品鉴者只有一位，那就是她的灵宠。 　　江城主闻言，坐在专门定制的加大版木椅上，摸了摸自己双下巴，和气道：“这百味膳宴倒是有点意思，但奖赏方面，道友可曾拟好？” 　　“有，膳食分四个档次，珍馐、美味、尚可、一般。凡获珍馐评价者，可以得到百块中品，美味则五十块，尚可二十块，一般十块。” 　　程溪早有准备道。 　　“一道珍馐膳食就能得一百块中品！？”江城主惊得双眸瞪大，忙问道：“你对膳食的食材可有要求？” 　　“要好吃。”程溪说：“我这灵宠口味有点挑，并非每道膳食都能获珍馐评分。” 　　“这回我也是赶巧，但既是在江城主的领地，那么我亦会支付一笔场地费。” 　　程溪灵识清点自己储物袋，从角落里搜刮出几十万块中品灵石。考虑到要用来当奖赏，她斟酌再三，拿出五百块上品灵石。 　　折算就是五万中品。 　　“这笔灵石够了吗？”程溪用灵力包裹着递给江城主，礼貌询问。 　　江城主灵识一扫，发现竟五百块上品灵石，折算不就是五百万下品？！他嘴巴微微张大，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五百万下品灵石。 　　不过是借个场地罢了，这少女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下品灵石的资源。江城主只觉得天上掉馅饼，砸得他脑子晕乎乎的。 　　五百万下品灵石啊！ 　　相当于江城半个月的综合营收，江城主狂喜过后，神色又有些纠结。 　　半晌他才下定决心道：“道友这笔灵石给的多了，仅是场地费，给个几十万下品意思意思就好。” 　　其实同为筑基期，就算这位少女不给场地费，江城主也不会说什么。 　　“江城主若觉得这笔灵石有点多，那就劳烦你帮我张罗一下百味膳宴吧。我于这方面，并不擅长。” 　　程溪温声道。 　　少女不光出手阔绰，就连言行也很客气有礼。江城主满口答应，顺嘴表示少女可以暂住府上。 　　程溪也没客气，被灵境排斥丢出来后，她体魄正伤着，也确实需要休息。 　　当天晚上。 　　数十位侍从在城主府的池亭里穿梭，体重起码超六百斤的江城主坐在宽大榻椅上，面前石桌摆放着一堆热气腾腾的美味膳食。 　　他双手做筷子，直接抓着吃。 　　立在院墙上的程溪本来不想过来凑热闹，但这城主府实在不大。她住的客房在前院，而这池亭，就在半里外的位置。 　　北风一吹，浓郁的膳食香味哪怕有窗户阻挡，小部分还是从缝隙钻进了客房里。 　　程溪嗅觉本就超群，又对药材感知敏锐，哪怕有浓郁的香料遮掩，也掩不住膳食中掺杂的罂味香。 　　此物具有辅成瘾性，单纯服用罂叶草药汁不会上头。但如果炮制成粉末，混杂在食物里或者灵酒里，会让人对食物或灵酒产生依赖。 　　除此之外，罂叶草还是一味用在正途上，不弱于那些罕见药材的材料。之前程溪听白晋提过，罂叶草药汁，能提升药汤药效！ 　　只可惜罂叶草太娇贵，挪根不能活，还特别挑地。即便是缘仙城这种大城池，也没有获取渠道。 　　白晋上回让程溪见识那株枫叶黄的罂叶草，还是他珍贵藏品，只给看不给摸。 　　程溪俯视池亭里的场景，琢磨着可以弄点罂叶草。到时拿回去送给医馆的师叔们，他们肯定很高兴。 　　程溪：送礼么，就得挑些师叔们喜欢又弄不到的。 第116章 渠道 　　“江城主。” 　　程溪心里打定主意后, 穿过游廊来到池亭，朝大快朵颐的江城主打招呼。 　　“程姑娘，你来得正好。快快请坐, 快请坐，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吧！” 　　江城主见到气度不凡的出尘少女, 吞下嘴里食物, 抽出一点空闲将邀请的话语说罢，又抓起两块菜汁淋漓兽肉吃进嘴里。 　　在池亭伺候的侍从很快布设好新的矮桌与软垫, 恭敬请程溪入座。 　　程溪见状，望向蹭得满脸菜汁的江城主, 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江城主连忙点了点头，嘴里就没离过食物，就像饿了十几天似的，生怕吃得慢了会没得吃。 　　程溪对侍从交代道：“我近来口味清淡，只想吃点鲜藕与什锦果盘。” 　　“是。” 　　侍从恭敬应下，立即托人去安排。 　　在程溪等待期间，往江城主桌上招呼的大鱼大肉一直未曾停歇。也幸好修士体魄乃至消化力很强，若换作普通人，估计一顿就会被撑死。 　　半刻钟后, 清炒小藕与洒着十几种果肉的什锦果盘还有几道油淋青菜被呈了上来。 　　程溪挥退想要斟倒清酒的侍从, 执起玉筷抽了抽鼻子，这些菜式都没有放罂味香。 　　这至少可以表明, 烹制食材的人, 是知晓罂味香作用的。对方不在这些清淡小菜动手脚，或许是因为清淡菜品没有香料遮掩，容易暴露。 　　程溪夹了块藕片尝了尝，清脆爽口, 她品尝过后，望向伺立在侧的侍从，温声道：“这膳食是哪位膳食师傅所做？” 　　“回贵客的话，是袁首席烹制。” 　　“袁首席？” 　　程溪适时显出几分疑惑。 　　侍从立即为她解释，这袁首席姓袁名听雪，于七年前来到城主府上。她凭借出色厨艺，力压其它膳食师傅，一跃成为城主府的首席膳食师傅。 　　“城主大人每逢用膳，都是袁首席负责掌勺。”侍从恭敬道。 　　“嗯。” 　　程溪应了声，又动了两下筷子。本来有人在旁边吃，按理说应当能调动食欲。 　　但江城主这吃法，程溪看着都饱了。若不是什锦果盘口味多样，她可能早就腻得离席。 　　“嗝儿~让程姑娘见笑了，我自出生起，就酷爱膳食，一日不吃六七顿，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江城主打了个饱嗝，和声道。 　　他双手浸在侍从端来的铜盆里，洗去上面的油渍后，又接过侍从递来的湿帕擦去脸上沾染的残汁。 　　“我有时候途经世俗城池，听他们说能吃是福，但凡事过犹不及。” 　　程溪有条不紊道：“我观江城主骨架即便贪嘴，也绝不该是这般体态。此番长久下去，不光于修行上有阻碍，就连寿命，恐也会折损一二。” 　　“真有这么严重吗？我平日修行，也没感觉有问题啊……”江城主半信半疑地问。 　　“长年累月都是这般修行效率，城主自察觉不出问题来。”程溪将清酒倒进干净的玉碗里，又拿出一块豪华版百灵膏，捏一小块边角丢进玉碗。 　　看着百灵膏融化，程溪用灵力操控着将玉碗递到江城主面前，语气温和道：“此药膏是我馆的疗伤珍品，能洗涤筋骨与血肉，江城主不妨一品。” 　　豪华版百灵膏的药香非常清透，让人光是闻着便觉得心神宁静。江城主看了看清澈的清酒，略作斟酌还是选择尝试一回。 　　他卡在筑基后期已经近二十年，眼看寿命过去四分之一，金丹期的门槛却迟迟没有悟到。 　　江独舟本以为是自己资质不行，但听少女的意思。是因为他长久以来暴饮暴食，才造成的修行堵塞。 　　江独舟一口饮尽玉碗中的清酒，酒香混杂着药香流入他四肢百骸。正当他想要细品滋味时，腹中忽然响起一阵阵闷雷声。 　　“待今晚过后，城主有何困惑，可以来前院客房寻我，我就先回去静修了。” 　　程溪主动提出告辞。 　　江独舟哎了声，腹中告急，他连忙从宽大软塌跳到地面，行走间，连池亭与石廊都被震得色变。 　　客房里。 　　程溪调理着自己体魄的拉扯伤势，后半夜她设下阵法，在床上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睡醒的程溪精神抖擞掀开被褥，灵境带来的精神紧绷感已经散去大半，她心情舒畅地打开房门。 　　“贵客醒了！可需洗漱？”守在客房檐下的侍从惊喜又恭敬问。 　　“不了，江城主如何了？” 　　程溪摇了下头问，修士有净尘术法，一点点灵力就能把身上打理得纤尘不染。也就是有世俗人居住，小城小镇的小势力，还留有这种习俗。 　　“城主昨晚一宿未眠，特意嘱咐奴婢若贵客醒来，便请您过去一趟。”侍女如实说。 　　“带路吧。” 　　程溪颔首温声道。 　　江独舟住在后宅一栋大别苑里，房门大开的偏房里传出阵阵膳食香味。 　　程溪鼻翼轻嗅，在侍女引领下，踏入这间梁高堂大的屋子里。 　　体态虚弱的江独舟坐在定制的宽大软塌上，在他面前是一方大圆桌，上面摆放着十几碟口味较重香料扑鼻的硬菜。 　　一位着杏衫，秀发用发簪盘成发髻的女子侍立在一侧。相较于侍女弓背低头的仪态，她背脊笔直，程溪踏进来后，女子礼貌行了一礼。 　　“袁某见过贵客。” 　　“程姑娘，你这药膏效果委实拔群，我这，膳食还能吃吗？”江独舟气虚声小地问。 　　就昨晚几个时辰，他身上重量掉了将近五十斤。如今虽短暂虚弱，但那种境界上的轻快，做不得假。 　　一想到真是因暴饮暴食而造成的境界凝滞，江独舟毁得肠子都青了。 　　袁听雪听到江独舟的真切征询，脸色微变，袖中手掌无意识地摩挲，余光留意着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 　　“膳食只要不过量是没问题的，不过江城主如今还是先禁口三五日吧。我给你一份药方，你若能寻到上面的药材，我可以帮你调理一下身体。” 　　程溪温声道：“这权当借宿城主府的报酬。” 　　“您是医师？！” 　　袁听雪一听这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 　　程溪望向女子，颔首道。 　　“你，你……”袁听雪本想问问少女师从哪里，可她话到嘴边，忽然惊觉自己不过炼气八层，竟去探究一位筑基前辈的背景。 　　委实太冒犯了！ 　　江独舟对于少女医修身份也格外惊讶，但很快他又振奋起来，忙问药方是什么。 　　程溪早有准备，她把昨晚写下的药方交给江独舟，并表示找到以后送到她客房里就好。 　　熬药三件套程溪一直常备着。 　　向江独舟告辞后，程溪走出屋子，刚踏上游廊，便察觉袁听雪也跟了过来。 　　“袁道友方才好像有话想要问我。”程溪停下步伐，回头望向袁听雪。 　　袁听雪心下一惊，站在游廊阶梯处，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去。 　　“袁道友不必惊慌，我虽是筑基期，但并没有要以势压人的意思。”程溪温声道。 　　江城里的筑基期不多，每逢城主府设宴，袁听雪作为首席膳食师傅，自然有机会见识那些筑基期。 　　就她所见的筑基期，哪怕性情再好，但对待炼气期，始终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或许他们自己本身未曾察觉，可袁听雪每逢站在他们面前，内心一直有种抬不起头的惊颤与忐忑。 　　同样是筑基期，唯独眼前这位少女，未曾让她感受到丝毫压迫，相反还让人觉得格外好说话。 　　若非如此，袁听雪也不会在偏房里逾矩，又被理智及时阻拦。 　　“……我，只是想问问，程姑娘的医术是在哪修行的。”袁听雪纠结许久后，低着头小声开口。 　　“你知道缘仙城吗？” 　　程溪温声问她。 　　“当然！那是整个陆州最繁华最庞大的城池！”袁听雪语带向往说罢，忽然反应过来。 　　她看向少女的神色格外羡慕，又带点卑怯，紧张问：“程姑娘，是缘仙城的人？” 　　“我修行的医馆就在缘仙城里。”程溪颔首道。 　　“缘仙城真的如玉简上说的那般，金丹强者很常见，元婴大能也有很多吗？”袁听雪好奇问。 　　对于江城这种小地方，缘仙城那绝对是传说中的存在，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曾去过。 　　“元婴是挺多的。” 　　程溪唇角微扬，看着袁听雪轻笑道：“我对袁道友，也有些好奇，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好的。” 　　袁听雪心头一跳，少女笑意并不危险，可她心底就是抑制不住地发慌。 　　程溪领着袁听雪来到自己所住客房，她示意袁听雪找地方坐下。 　　程溪关上房门时袁听雪手一抖，桌上茶具被她手臂不慎碰落在地，发出瓷器碎裂的咔嚓声响。 　　袁听雪呼吸瞬间滞停。 　　程溪回头看了眼，布下隔音阵法后，她才重新在客房里间的桌上端了一套茶具来。 　　“袁道友不必紧张，我只是有几个小问题想问问你。不论你知或不知，均不会有危险。” 　　程溪边说边拿出玉葫芦，倒一撮白花灵茶置入茶壶里，灌入纳虚瓶里的清水，用灵力慢条斯理烹煮着。 　　听到这话，袁听雪呼吸逐渐缓和，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溢散出清浅花茶香的茶壶所吸引。 　　“这是花茶吗？” 　　袁听雪壮着胆子问。 　　“嗯，朋友赠我的，味道还不错。”程溪煮茶的手艺一般，只能发挥灵茶七成功效。 　　若在缘仙城，她就算想要自己动手，估计都会被小青跟小竹给劝住。 　　但江城这种向地方，城主府的侍从大多都是炼气初期，别说烹煮灵茶，就连施展一个术法都很困难。 　　程溪若让她们帮忙，简直是在为难人，因而只能自己动手。 　　袁听雪嗅着花茶香，只觉脑海里的烦恼都被冲散了，她身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约莫百来息的功夫，程溪见火候足矣，她提起茶盖，斟倒了两杯清亮透彻的灵茶。 　　“袁道友尝尝。”程溪将一杯灵茶端到自己面前，招呼袁听雪道。 　　“好，好，多谢程姑娘。” 　　袁听雪有些紧张地端起这杯白花灵茶，略作轻抿，浓郁的灵力通过茶水瞬间汇入她经脉里。仅这一小口，堪比她气海三分之一的灵力。 　　这变化惊得袁听雪手掌微颤，灵茶撒了些许落在暗紫色桌面。她反应过来，脸上不由浮现可惜与肉痛之色。 　　洒掉的这些灵茶，够她再恢复四分之一的气海灵力，够用来练习好几个小术法了！ 　　“茶壶里还有灵茶，袁道友喜欢可以自行斟饮。”程溪温和道。 　　袁听雪立即从肉痛中回过神，她余光扫过少女脸庞，见她从始至终不论言行亦或者姿态，不曾分毫鄙夷与轻视，她那颗敏感心脏渐渐放回肚子里。 　　这位小姑娘，真是太好了。 　　“让程姑娘见笑了，您想问我什么，还请直说，若我知晓必定知无不言！”袁听雪没忘记少女找自己的目的，她正色道。 　　程溪轻轻颔首，喝了口白花灵茶才将杯盏放下，她慢条斯理道：“我在江城主的食膳中，闻到了一种药材的味道。” 　　袁听雪身体霎时紧绷起来。 　　“我已布下隔音阵法，我们的交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程溪安抚道。 　　袁听雪那瞬间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她侧头避开视线，思绪有些杂乱道：“我……” 　　她不知道该不该坦然承认，一旦她算计江城主一事被捅出来，她会死，她绝对……会死的！ 　　可少女能问到这个，是不是已经全部知晓了？那她隐瞒还有意义吗？ 　　可若只是在诈她呢…… 　　“那药材名罂叶草，我不知你们这里是叫什么，但在我那里，是叫这个名字。” 　　程溪将袁听雪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疾不徐道：“这罂叶草既娇贵，又挑地方，有时候放在灵气充沛的药田里，反而种不活。” 　　“我想知道，袁姑娘的罂叶草是从何而来的。”程溪温和道。 　　袁听雪：“？” 　　不是要警告甚至教训她吗？ 　　袁听雪愣了愣，头脑一热道：“这是家祖父种的一味药材，确实叫罂叶草。” 　　“当年祖父将此药材移植到药田里，晨起除草，黄昏松土浇水，照料得无微不至才养活。” 　　“罂叶草有种子，但想要培育，必须要种在之前扎根过罂叶草的地方，才能发芽。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祖父借那一株罂叶草，养出了一座罂叶草药园。” 　　“只可惜好景不长，曾是筑基期医修的祖父因寿元耗尽而坐化，临终前罂叶草药园被祖父交到了我父亲手里。” 　　袁听雪回忆起家族往事，神色格外复杂与落寞。与其他家族蒸蒸日上相比，袁家自祖父去世后，就一直在衰落。 　　“父亲资质不行，没有将祖父的医修本领全部学到手里。而罂叶草的处理，需要非常精细的手法，哪怕是父亲也办不到。” 　　“我们也曾考虑过把罂叶草售卖出去，因为种出来的实在太多了，但药材铺不收。早几年前，也有一位筑基期医修来江城，我冒险拿出罂叶草请对方品鉴，却被扔在了地上，说是害人毒草。” 　　“我知道不是的，我听娘亲说祖父曾用这东西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可我不识医道，无法为罂叶草正名。” 　　“祖父以往当宝贝的东西，如今都没有人要，祖训不可违，罂叶草不能销毁。但祖父留下的东西，大多都花在维护竹谷上面，已经入不敷出了……” 　　自被判定为毒草后，袁听雪不敢再将这个东西往外宣扬。她心里憋着的这些事，如今含杂着诸般情绪，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我凭借膳食手艺来到城主府时，城主大人体态也胖，胃口很大，一天要吃十顿。那时候城主府的膳食师傅非常多，竞争很激烈，但是城主府待遇也好。” 　　“在这里，每月能有三万下品灵石的月俸，食材均从城主府支出。我喜欢这里，这笔灵石也能填补竹谷的空亏，不至于让兄长与母亲流落在外。” 　　“起先用罂叶草汁液，我只是盼着城主能留意我，这样我就不会被淘汰被赶出去。但城主留下我后，再品尝没有掺杂罂叶草汁的膳食，以为我是作弊，扬言要杀了我……” 　　袁听雪说着说着，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呜咽道：“这些年来，城主体态日渐肥硕，有时候晚上睡觉，好几息喘不上气来。” 　　“我从来没有想杀他，可停用罂叶草汁或是减少份量，城主察觉后脾性非常暴躁。他说他喜欢膳食，若死后，便让我陪葬为他炮制膳食。” 　　袁听雪说到这个，伸手抹去眼角眼泪，反而笑了下，释然道：“我再也找不到比城主府更好的活计了，这几年自从晋升首席，竹山那边也已攒下一笔资源。有时候我想着城主要是真的去了，陪葬就陪葬吧，我用自己这条命赔给他赎罪。” 　　程溪一直安静倾听着，直到袁听雪坦然说出陪葬的话，她才温声道：“江城主不会死，若他不再执着于罂叶草的味道，你可有别的打算？” 　　袁听雪愣住了，她想过少女或许会把罂叶草告知城主，劝他戒断，或者对她施以惩罚赶出城主府…… 　　她想了很多，但一想到自己一命还一命，陪葬或许是归宿，她反而淡定起来。 　　情况再坏，肯定坏不过身死。 　　可，少女给出的选择，是她设想过好几种结果里，都不曾出现过的。 　　“城主不会死，我真的可以不用再留在府上吗？”袁听雪以为自己听错了，特意又问一遍。 　　“嗯，待将江城主的体虚调理好，我可以保你安全离开城主府。”程溪颔首道。 　　袁听雪这回愣了好久。 　　程溪慢条斯理地品尝白花灵茶，直到她饮完一杯，袁听雪才直白问：“我该如何才能报答程姑娘。” 　　她不是不谐世事的小孩，无亲无故，她相信即便少女性情温和，也不可能平白帮她一把。 　　“我的罂叶草很感兴趣。”看着很上道的袁听雪，程溪唇角微扬，轻笑道：“如果品质能让我满意，我愿意出灵石购买。” 　　袁听雪眸子瞪大，有种地里烂白菜一下子被特大收购商瞧上的不敢置信感。 　　“我，我现在就可以带程姑娘回竹山去看看那批罂叶草！”袁听雪眼睛微红，一扫之前的忧愁振奋道。 　　她可不管程姑娘要用来做什么，只要罂叶草能卖灵石，这几十年里父亲与两位兄长的付出，就不算浪费！ 　　“好呀。” 　　程溪爽快答应，她本来还打算徐徐图之，结果事情进展，比她预料的还要更顺利。 　　程溪主动找江独舟借了袁听雪，理由是有批药材需要袁听雪领路去找。 　　江独舟得知往返只需半天时间，很痛快就答应了。这几天他不能吃东西，让首席离开也能抑制一二。 　　竹山在江城的东面，从江城乘坐马车约一个时辰，方才抵达竹山脚下。 　　程溪率先踏出马车，袁听雪下来后连忙支付灵石，让马车夫在此等待。 　　她为少女边引路边说：“祖父说罂叶草喜阴，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一座背阴山头。竹山就在里面，大约半刻钟的路程。” 　　程溪应了声，沿途打量这座山头，发现灵气稀薄得趋近于无。除了一条杂草被踩趴的羊肠小道，其余地方满是膝盖高的杂草。 　　穿过外面这座山头，程溪远远看见一座正对着东方，将日照悉数挡在谷外的巨大石峰。 　　“那里便是竹谷，因竹子长得快，等长至三四丈高后，用绳索将它们绑在一块，就能遮住夏秋的日照。”袁听雪指了指石峰方向，解释道。 　　“你们种植的罂叶草，目前有多少株？”程溪温声问。 　　“这个……” 　　袁听雪认真回想一番，自己也有些不太确定道：“具体数目要问我大哥才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有侍弄过罂叶草了。不过一万株，应当是有的。” 　　一万株！ 　　这可真是捅了罂叶草窝。 　　程溪原本推测给膳食下料的人，或许只是小规模种植了一些，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踏进竹山后，程溪见到了竹子被捆住棚子的造型，放眼望过去，除了中间道路，两侧均是罂叶草药田。 　　叶子发黄宛如枫叶的罂叶草一簇一簇生长着，它们并不像灵植那般具备灵气，也正因此，生长在野外的罂叶草往往被当做杂草对待。 　　罂叶草汁液能提升药方的药效，这是白晋肯定的。据他所说提升幅度约在两成，只要控制分量掺入药方里的汁液不会让修士成瘾。 　　这东西好也好，坏也坏，关键看怎么使用。程溪见到袁听雪的两位兄长，被招待在能看见药田的木亭里休息。 　　“我贸然前来拜访，一点小心意，还望两位道友不要嫌弃。”程溪拿出在中途准备好的两个玉盒，摆在石桌上，对两位炼气中期青年温和道。 　　袁听雪两位兄长一直待在竹谷里侍弄罂叶草，不常与外人接触。乍一收到礼物，都有些手足无措，忙说没有嫌弃。 　　这玉盒一看就是上等好玉打造，雕刻的图样又精致，价值绝不会低于百块中品灵石。 　　袁听雪也是首次见到这般大手笔，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想替两位兄长推辞。 　　“我这回是来谈生意，两手空空，岂不很没诚意。”程溪打趣般笑着说。 　　“但这也……哎，好吧。” 　　袁听雪觉得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光盒子就这么贵，里面装的东西肯定也不是凡品。 　　但少女都这么说了，她只好替局促紧张的两位兄长向程溪道谢。 　　程溪打探罂叶草的情报时，两位身着布衣的世俗女子端着茶水与鲜果小食过来。“山里的茶水粗糙，但鲜果味甜，大嫂与二嫂做的小食也不比我差，程姑娘不妨尝尝。”袁听雪劝道。 　　被夸赞的女子眉眼含笑。 　　大嫂，二嫂。 　　程溪不由得看了眼两位女子，她们体态丰腴五官清秀，确实是妇人之相。 　　两个青年各自将玉盒递给媳妇，温声细语让她们收回屋里，程溪忽然开口道：“还请稍等，我原先不知两位道友已经成家。这里面是五粒驻颜养身的丹药，还望两位嫂嫂不要怪罪我失礼。” 　　程溪主动起身，把一瓶丹药塞到其中一位受宠若惊的世俗女子手里，而后又坐回石凳上。 　　“程姑娘……” 　　袁听雪听到这话，委实哭笑不得。 　　她之前还觉得少女格外礼貌，是不是江城的筑基期有问题啊，一个个鼻孔朝天的。 　　但现在她觉得是少女比较独树一帜，她对炼气期修士没架子就算了，连带着对世俗人也一视同仁。 　　前者犹可伪装，但对后者的态度，那真的与修养德行有很大关联。这样的人，谁不想亲近啊。 　　“这个我自己用不上，留着也是落灰。”程溪实话实说，世俗人比修士容颜易逝，并且这丹药她是真的用不上。 　　拿出去卖吧，也就值个几百中品灵石，程溪一直懒得清理，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接下来的罂叶草交易，进展地非常顺利，原本袁听雪的意思是五十块下品灵石一株。 　　程溪发现罂叶草药性保存毫不费劲，提取的汁液确实特别，很让人有研究欲丨望。 　　她主动提了价，一株一百块下品灵石。这可把三兄妹高兴坏了，要知道在这之前，罂叶草哪怕白送给药材铺，人家都嫌占地方。 　　罂叶草的年份对药性提升不大，故而没有就年份分档次议价。只要成熟，统统算一百块下品灵石。 　　因只与江独舟借了半天人，袁听雪三兄妹包括她两位嫂嫂，五人花费两个时辰，收割近两千株罂叶草，最终价值二十万下品灵石。 　　折算一下就是两千块中品灵石，程溪支付完灵石，把这些成捆的罂叶草收入储物袋。 　　跟袁听雪与她两位兄长嫂嫂告别时，程溪表示下回会抽空再过来收购，这把五人高兴坏了。 　　在返程的车厢里，袁听雪激动得掐了自己好几下，才确定眼下发生的这一切不是做梦。 　　这批罂叶草，终于不再是废物！ 　　马车抵达江城时，天边晚霞艳红。程溪刚回城主府就有侍从把一个储物袋交给她，表示今早上她让城主搜集的药材，已经集齐。 　　程溪想到罂叶草汁液，盘算着正好可以做个尝试，她其实不太信这东西真的能提升药效。 　　但白晋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所把握。正所谓实践出真相，程溪窝在客房里拿出药罐、药灶、药木，开始上手熬制。 　　一连五天。 　　程溪根据江独舟这位‘实验体’的反馈，终于确定罂叶草并不能在物理层次提升药效。 　　它只是具有欺骗神经的作用，骗它们说效果很好，从而让身躯的自我恢复加快！ 　　程溪：好鸡贼啊。 　　怎么说呢，有效，确实是有效的。 　　可以收购一波，就算自己不动用，带回缘仙城给医馆的师叔们当礼物，也是个新奇的好东西。 　　随着江城的膳食大赛如约而至，短短四天暴瘦了近一百斤的江独舟迈着沉重步伐，跟程溪说起这个事。 　　他眼巴巴盯着少女，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想要当膳食大赛评委的渴求。 　　程溪：“……想去就去，我说过膳食满足口腹之欲不要紧，不要过量就行了，你每份少尝点。” 　　“好耶！” 　　江独舟一扫萎靡，精神振奋高兴得像个小孩，他临出门前又纠结道：“那个，袁首席……程姑娘打算何时还我啊，府上的膳食师傅，就她烹煮的膳食最合我口味了。” 　　“江城主恐怕要失望了。” 　　程溪面不改色道：“你这回体态调整这么多，又连服数日药汤，口味定然有所改变。袁首席所做膳食，未必合你口味。” 　　“还有这回事？”江独舟瞪大眸子。 　　“再过两日袁首席就会回来，江城主到时候可让她为你烹制膳食，你且品尝就知晓了。”程溪说。 　　江独舟半信半疑地点头，虽说喝了几天药，但他回想袁首席烹制的膳食，还是很有食欲。 　　他打算等人回来再试试。 　　程溪弄清楚罂叶草的效果后，除去少量保存活性，其余都被她提炼成了药珠储存。 　　不论是保存活性亦或者凝聚成药珠，这两种方法都比不上药材烘干方便。奈何这种烘干手段至少要金丹期，而且还需要大型设备。 　　程溪只能暂时作罢。 　　次日膳食大赛举办，程溪抽空去看了眼，参与的膳食师傅大多都是隔天晚上做好，第二日直接呈上。 　　江独舟跟个土皇帝似的，享受着上供的膳食，品鉴师除他以外，还有另外四位炼气后期修士。 　　但跟他们手上的分数相比，江独舟一个人独占六成票数，能让他觉得满意的膳食师傅，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城主府。 　　程溪旁观半个时辰，回到城主府恰好碰上从竹山赶回来的袁听雪。 　　“程姑娘，东西我都带来了！”袁听雪见到她，脸上浮现喜色道。 　　“进屋再说。”程溪颔首应下，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客房里。 　　程溪刚设下隔音阵法，袁听雪便接着说：“竹谷药田的罂叶草全部挖采完毕，共有一万多株。大哥跟二哥的意思是抹去零头，算一万。” 　　“可以。” 　　程溪痛快拿出两万块中品灵石，与袁听雪交易，一万多株罂叶草被她收入储物袋里。 　　“罂叶草成熟需多久？”程溪打听道，她很看好这罂叶草的前途，尤其是当发生大规模冲突时。 　　山矿灵境时，程溪发现仙露还是有弊端的。这东西只依赖她一人产出，一旦队友数量过多，她很容易被拖垮。 　　为了实验，程溪这几日还曾将罂叶草汁液与治愈能量混合在药汤里。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罂叶草不能直接加持治愈能量，但混在药汤里，是可以加持药效的！ 　　罂叶草加持的药效哪怕只有两成，日积月累下来，也能节省很多资源。 　　尤其是程溪作为医修，她在缘仙城的价值，并不是战斗，而是搞后勤打辅助。 　　罂叶草，她势在必得。 　　“罂叶草自播种至长成，需要两年时间。”袁听雪如实道。 　　“你们尽量多种点，每隔两年，我会亲自来一趟江城。若有时赶不及，你们也可以将罂叶草先收割晒干储存起来，我原价收购。”程溪果断道。 　　“好！” 　　袁听雪兴奋点头，这回罂叶草为竹山创收两万多中品灵石，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来年多种点，资源一旦多起来，修为提升将不再是问题。 　　“对了，江城主向我讨要你……”程溪说起江独舟的事，并把自己的说辞提前与袁听雪通气。 　　袁听雪知晓少女是想把自己拉出泥潭，她听罢干脆表示不会再动用罂叶草的相关调料。 　　有口味变化这个借口在，江独舟不信也得信。 　　事情商谈好后，袁听雪主动告辞。 　　程溪拿出罂叶草开始提炼其中药性，以她如今境界，每回提炼都是十株一次。 　　一天就能提炼近一千五百株。 　　江城三年一度的膳食大赛持续三天，但第一天刚结束，城主府就传出百味膳宴的消息。 　　珍馐、美味、尚可、一般，四个品鉴等级，四个奖励。珍馐可得百块中品灵石，美味五十块中品，尚可二十块中品，一般十块中品。 　　哪怕只能获得一般评分，折算就是一千块下品灵石，这对于参加膳食大赛还得自掏腰包的膳食师傅来说，简直堪称血赚啊！ 　　一时间，所有膳食师傅广而告之。有些第一轮就被筛下来，心灰意冷打算离开的修士大多重振旗鼓，打算再做尝试。 　　城内的食材商人听闻这个风向，纷纷从周边小镇拖着新鲜的货物前来贩卖。 　　反正百味膳宴又没有限制膳食题目，大家可以依据喜好自由发挥，一时间，香料味道满城飘香。 　　膳食大赛结束后，终于轮到程溪出场，她一大早带着伪装成大型黑蜥蜴的龙溪池来到宽敞的场地。 　　这回品鉴师只有龙溪池一个，它盘踞在巨大的圆桌上，格外期待接下来的美食评分。 　　一听就很有意思！ 　　程溪坐在离圆桌有点远的阶梯旁，凡是奉上膳食的修士，都会从她这里下去。龙溪池给评价，她负责发灵石。 　　“可以开始了。”程溪望向同样在高台上，负责主持的炼气期修士，颔首道。 　　“是。” 　　主持的修士借助灵力，将洪亮嗓音传入数百人耳中，“百味膳宴开始，即日起，不限时。何时喂饱灵兽，何时结束。” 　　在城主府的城卫维护秩序下，一位位膳食师傅端着大碗盆踏上高台，紧张又激动地膳食摆在圆桌上。 　　龙溪池的张嘴一吸，咀嚼两下后，黑色尾巴卷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尚可’二字。 　　负责发放灵石的程溪，当即拿出二十块中品灵石摆在木桌上。走过来的炼气中期修士看着真金白银的灵石，激动收下后匆忙离开高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龙溪池品尝的速度很快，程溪发了一个上午灵石后，袁听雪过来了。 　　程溪立马把人拉到座椅上，给她十万中品灵石，让她帮自己发。 　　头次握有这么一大笔巨款的袁听雪整个人都木了，每回那条漆黑灵宠举牌子，她都觉得是在割肉。 　　“程姑娘，你若想要喂灵宠，城主府上的膳食师傅也不少。就那些膳食，成本不超过十块下品！” 　　袁听雪趁着空隙对程溪说。 　　手握灵石修炼的程溪闻言，睁开眸子，惊讶道：“成本这么便宜吗？” 　　兴山镇的黑皮猪处理好以后，一斤肉都要几块下品灵石。相比城池里端上来的分量，程溪觉得江城膳食师傅实在很多。 　　都是大碗盆，一盆顶得上三碗！ 　　“便宜，当然便宜，有荤就算了，但这些纯素菜，绝不会超十块下品灵石。”袁听雪说。 　　“但是都已经举办了，等下回过来，再让城主府的膳食师傅上手吧。”程溪温声道。 　　“可这样，要损失好多万中品灵石。”虽然这灵石不是自己的，但袁听雪还是好心痛。 　　“也还好啦。” 　　程溪安慰道：“以往溪池去别的城池享用灵膳，每回都要花好几万上品灵石呢。” 　　袁听雪愣了愣，她很认真地折算，一块上品等于一百块中品，好几万？就算它两万上品，就相当于两百万中品。 　　吃一顿两百万中品灵石。 　　一顿两百万中品。 　　折算成下品灵石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两个亿。呵呵，一顿膳食花两个亿下品灵石。 　　袁听雪心绪激荡下，痛恨地捶了一下桌子，为什么自己不是程姑娘的灵宠！！ 　　呜呜呜，她也好想要这种饲主。 第117章 礼物 　　龙溪池在江城胡吃海喝三天方才饱腹, 这三天里消耗的中品灵石共计约十七万。 　　纵观程溪以往带它吃喝的花销，这回是最低的。 　　此次程溪在江城停留将近半个月，伤势已经修养好, 还得了一批罂叶草。她带上龙溪池，与江独舟、袁听雪两人告别后, 踏上回山谷的马车。 　　江城离兴山镇并不远, 这里同属西岭山脉一带。若非离得近，程溪也没这么悠闲。 　　约七个平方大小的车厢里, 程溪盘坐在蒲团上，将治愈能量装进纳虚瓶。 　　自经历山矿灵境后, 程溪发现哪怕仙露会溢散些许治愈能量，但也好过需要用时没有。 　　“燕逍，我好无聊。” 　　龙溪池盘在程溪手腕，闷声闷气说：“这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惊险。” 　　“旁人求安稳，求都求不到，你倒好。”程溪颇感好笑，安抚道：“我这两年肯定要出去历练一趟，到时候有你发挥机会。” 　　“好吧，再过不久, 我就能尝试突破元婴后期了。整天待在炼心阵里, 我如今的心境绝对够了。”龙溪池甩了甩尾巴，暗示道：“要是再来两颗兽元丹……” 　　程溪：“……” 　　“兽元丹一颗就要好几千万上品灵石, 我可买不起。你还不如去跟着赵稚蹭吃蹭喝, 既能获得灵力又不要灵石。”程溪出主意道。 　　程溪上回得裴游时赠予的数条灵脉全给了木傀儡当灵舟的启动灵气，她身上如今除去阳石外，上品灵石只有近四百万。 　　“你说真的！？”龙溪池振奋问。 　　“真的，要是赵稚愿意照顾你的话。”程溪说到这顿了下,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晴医馆每逢年末都有聚宴，九城主府上说不定也有，到时候可以带龙溪池去蹭吃蹭喝啊！ 　　如果只是几千或者几万上品灵石，程溪也懒得这么麻烦。但是以缘仙城的物价，想要让龙溪池吃饱，怎么也得花个大几十万上品。 　　饶是程溪小有资产也养不起。 　　“我们得赶在年末之前回缘仙城，那时候有很多聚宴，你好好把肚子腾出来。”程溪把龙溪池从手腕上扒拉下来，塞进锦袋里。 　　马车行驶近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兴山镇外。程溪头戴杏色帷帽，清晨的寒风吹拂着轻纱，她支付一笔丰富车费目送车夫离开。 　　程溪回头望向兴山镇的牌坊，上回她进入镇子里，还是一月份，如今已是十一月份。 　　想到苗家七长老，程溪拿出一张掩机符激活，踏进笼罩在清晨薄雾中的小镇。 　　相比江城的偏僻，兴山镇因毗邻临原城这座小城池与山脉的缘故，修士整体实力要略高江城。 　　但兴山镇到底不如江城大。 　　程溪穿过往来修士行迹匆匆的主街，在前往刘家府邸的小路上，隔着好一段距离，看到前方一群修士围在一块似乎在凑什么热闹。 　　程溪踩着轻步靠近。 　　“我要两壶杏果酿！” 　　“三壶桃果酿，哎，别挤啊。桃果酿，记得啊老板，我家小女一直囔囔要喝这个。” 　　“甜枣果酿还有吗老板，那味道可绝了！” 　　在一片嘈杂的交谈声中，一道清润嗓音不疾不徐道：“甜枣果酿没有了，周围没有大规模种植甜枣的，只能等来年再寻渠道。” 　　是元时规。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程溪步伐稍顿，她视线透过雪锻与帷帽轻纱，打量把约两米宽的小店铺挤得滴水不漏的修士们。 　　考虑到排队要等一会，程溪先去了趟刘家宅邸，昔日整洁的宅邸，如今已被及腰高的荒草侵占。 　　上一回她过来，没有进去。 　　如今为刘家报了仇，倒有资格进来看看。程溪踏进这座荒废宅邸，背影落寞。 　　刘家人都死了，杀刘家的人也死了。 　　分明报了仇，程溪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活过来。 　　程溪走遍整座宅邸，最终在自己曾短暂居住过的小院落停下脚步，这里的杂草没有其它地方那么茂盛。 　　她视线落在主屋檐下，地上早已落了一层灰，两个脚印非常模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程溪眸光微凝，她走近檐下，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近段时间，有人曾来过此地！ 　　程溪伸手量了量脚印大小，初步确定是女子的脚，她抬眸看着紧闭的房门，外放灵识勘察里面的景象。 　　爬着着蛛丝的墙角，落灰的家什，相较于檐下，更容易留下痕迹的屋内却没有一个脚印。 　　程溪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 　　或许是今年三四月左右，有一位女子进入刘家荒宅。来到她暂住过的小院，在主屋门口停留了一会，但却没有进入屋内。 　　这人一定认识她，或者说，知晓她待在刘家宅邸，曾住过这里。 　　程溪想到柳星舞的异常。 　　不，如果是炼火宗派的人，他们行动会更加隐秘，不可能留下脚印这么明显的痕迹。 　　程溪站在檐下思考片刻，她环顾小院，目光后知后觉落在石砖被撬开，呈现泥土长满大堆枯黄杂草的位置。 　　这个位置她记得是很早以前，她放木人桩锤炼体魄的地方。她进入山脉后，木人桩并没有带走。 　　程溪心里有所猜测，她走近这堆杂草，伸手一扯连带着一大块泥土也提了起来。 　　在褐黄泥土下方，是一封泛白信件。 　　程溪伸手拿出这封普通信件，将其拆开。里面的字形依稀能看出很工整，但因没有做防护，被雨水浸湿后，墨汁已经晕开。 　　[乔姑娘，我是聘聘。家族突遭大难，我与妹妹婷婷得顾公子看好，有幸拜入他的师门，这才逃过一劫。 　　得知家族大变，我与妹妹悲痛欲绝，顾师兄说凶手来自极为厉害的家族，特意嘱咐我二人未结丹前，不得在外游历。 　　此次前来，是为祭拜爹娘与叔伯兄弟姊妹，不会久待，留下此信不知乔姑娘能否看见。 　　乔姑娘若见到此信，还望不要追查刘家事宜，以免惹祸上身，葬送性命。 　　聘聘亲笔。] 　　程溪蹲在土坑前，盯着这份信纸看了很久，方才重新折好，将其放回信件里。 　　她拿出一块上品灵石放在土坑底部，将信件放回原位。用泥土与杂草遮住，清理掉痕迹才离开。 　　离开刘家宅邸后，程溪抬眸仰望阴沉云层的天空，轻纱下的唇角微扬。 　　人会做绝，但天总是留一线生机。 　　“这就够了。” 　　程溪低声呢喃，心神一松。 　　刘家这件事，是最让她愧疚的。如今知道娉娉婷婷还活着，程溪心底发泄不得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她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之前围着一堆修士的果酿铺可算清闲了下来。 　　墨发用木簪固定成丸子头，着一身浅青衣衫的元时规手拿帕子，正在认真擦拭大酒缸。 　　察觉有人靠近，已经炼气九层的元时规声线爽朗道：“不好意思，今日的果酿已经卖空了，还请明日择早。” 　　“会做灵酿吗？” 　　程溪声线轻软，温和道。 　　元时规听到这个年纪似乎不大的小姑娘嗓音，抬眸望向店铺外，发现是一位头戴帷帽气质出尘的少女。 　　“灵酿需要的材料必须是灵果，我虽考虑过，但目前还做不出来。”元时规坦然道，灵果的单价可比普通果酿原材料要贵的多。 　　“那真可惜。” 　　程溪遗憾说罢，将釉蓝的丹瓶摆在店铺门口的柜子上，转身道：“这丹药就当是灵酿的定金，我还会再来，希望那时你已经制出灵酿。” 　　“诶，姑娘不必如此！” 　　元时规连忙握住这瓶丹药，走出店铺想要还给少女，结果对方只剩一个相隔数百米的背影。 　　元时规看了眼还没收拾好的店铺，犹豫一下还是打算先追少女。结果他就这么几瞬耽搁，回过头来，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元时规清秀俊朗的脸庞怔了怔。 　　真怪…… 　　元时规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低头打量手里这瓶釉蓝丹药。手指刚碰上塞子，想了下，还是收回怀里，打算先留着。 　　说不定少女还会过来。 　　但时候再把这东西还给她。 　　至少这两年内，元时规都没有酿造灵酿的打算，就这么平白动用客人的定金，实在说不过去。 　　程溪不知元时规所想，不过她倒是猜出元时规估计不会太早用她的那丹药。 　　他炼气九层的根基还没稳定，应当是刚突破不久。待他等上一年半载准备筑基，到时清点资源要是发现这丹药，估计就不会再拒绝。 　　程溪离开兴山镇后，御剑直奔山谷。 　　她回到偏谷时，应长庭仍在沉睡。但据木傀儡说，他苏醒应当就在这一两个月。 　　“这倒是个好消息。”程溪蹲在偏谷的灵潭旁，将两个纳虚瓶灌满，神情轻松道。 　　“小娃娃你要不要等应公子醒来再走？”木傀儡斟酌着问，它看得出小娃娃很在意应公子。 　　“不啦，他有很紧要的事情要做。缘仙城那边我离开也有快三个月了，需要回去打个转。”程溪笑着说。 　　见自然是想见的，但修士寿元悠长，只要活着，总有再会的机会。 　　程溪装好灵潭水，回到木屋里，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屋内的木桌上，交代道：“这里面是一批阳石与赤石资源，我就不带在身上了。等灵舟打造好，正好可以用来当能源。” 　　“小娃娃效率真高。”木傀儡夸道。 　　“这回是大势力的资源丰富。” 　　程溪坐在木屋檐下的过道上，拿出魂珠，抽取近五成神兽精血喂给人炼魇。 　　灵境挖的血玉也能喂饱人炼魇，但血玉难得，程溪打算留着在外面使用。 　　回山谷自然用神兽精血喂养。 　　“黑雾这都元婴后期了，小娃娃你怎么还用自己的精血喂？停一段时间也不要紧啊，精血损耗过多，会影响寿元的。” 　　木傀儡精神一扫魂珠，看着小姑娘泛白的唇色，话里是止不住的关怀与心疼。 　　正在吞噬精血的人炼魇听到这个传音，闭上猩红眸子，将剩下的精血排斥在魂珠边缘，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表示它并不急需精血。 　　“你也说是损耗过多，我只抽五成，不要紧的。而且我的寿元很长，旁人耗不起，我可以。” 　　程溪碧色眸子盯着魂珠，葱白手指轻轻推了推，轻声道：“长庭都说了大乱将至，你越强，我的底牌就越大，最后受益的是我们大家。” 　　“快吸收了，出去以后有血玉，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频繁喂你精血了。”程溪语气温和。 　　程溪的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人炼魇最后还是乖乖听话把魂珠里的精血悉数吸收，闭上眸子安静消化。 　　程溪虽说要回缘仙城，但回去前，她还是在净灵石上盖着最高档的柔软被褥，美美睡了一觉。 　　时间转瞬而逝。 　　睡醒的程溪听到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她伸着懒腰翻个身，结果被挡了下。 　　她一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贴到长庭怀里，看着少年这张清隽俊美的脸庞。 　　程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罪过罪过，她绝对没有要占长庭便宜的意思。 　　程溪掀开被褥坐起身，灵识本能地内视自身状态，一切都是良好，除了…金灿灿的心法种子。 　　程溪心里咯噔一下。 　　“木伯我睡了多久？”程溪连忙问。 　　“八个时辰。”木傀儡回应她。 　　“噢，还好。”程溪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她还真怕像上回那样，一睡半个月，直接错过年底的聚宴。 　　“我这回没有动用玄门秘术，为何还是吸收到了大道气息啊？”程溪问出自己的疑惑。 　　并且她发现她灵识、气海没有增长，唯独心法的大道气息非常多。上一回是花瓣尖尖沾一点金色，而今整个种子都是金灿灿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镀了层金。 　　“这种可能性有很多，应公子是大能，身躯沉睡但神窍是清醒的。许是察觉到你的气息，所以反哺了一些大道气息给你。”木傀儡推测道。 　　“好吧，要是长庭醒来，劳烦木伯帮我说声谢谢呀！”程溪轻快道。 　　木傀儡爽快答应了。 　　十一月中旬。 　　离开缘仙城近三个月的程溪踏下灵舟，用音螺给赵稚留下回归的消息，自己在城里逛了大半天。 　　纳虚瓶、玉盒、锦盒……林林总总等杂物，程溪大肆采购了一番。 　　其中在江城得来的罂叶草，被程溪用素绯色的高档锦盒装着，一连准备了上百个。 　　元婴师叔们可以送罂叶草，但许宵跟俞成光还有王渐这些同辈师兄，则可以赠送保值的阳石。 　　至于赵稚、南迦他们，程溪想了下，决定送豪华百灵膏。这东西是程溪的垄断之物，他们自己用不上还可以用来笼络下属。 　　程溪把礼物准备好以后，抵达浮生道场，在茶室里等待赵稚赶来。 　　程溪灵茶才喝半杯，茶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一身锦衣的赵稚绕过屏风见到她，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回得比南洛还晚？” 　　“灵境异常的事你听他说了吧。”程溪随意道。 　　谈起这个，赵稚脸庞神色沉了下来，愠怒道：“无量宗此次胆大包天，闯下了大祸！” 　　“大祸？” 　　程溪听赵稚这意思，无量宗除了在灵境把众人当作祭品外，似乎还干了别的事情。 　　“九月末，应当正好是你们被排斥出灵境的前五天，灵境开始向周边溢散怪异的高温。” 　　赵稚解释道：“凡草木野兽，碰上这高温，均在短时间内枯萎死亡。灵境消失后，这高温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朝周围快速蔓延。” 　　“昨日传来的最新消息，怪异高温已蔓延至方圆四百里，逼近五叶城。” 　　五叶城。 　　那是程溪与南洛前往灵境时，灵舟停靠的，由三城主府管辖的城池。 　　“此事是由无量宗引起，他们就没有什么举措？”程溪有点好奇，无量宗此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了大麻烦，也不知其他势力打算如何料理他们。 　　“这高温是他们引起，自然该由他们去扑灭。高温若明年六月之前还扑不灭，无量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赵稚随意道。 　　程溪暗嘶了声。 　　好家伙，看来其他大势力是真的非常恼火。无量宗好歹也是陆州陆西板块的领头势力，闯祸归闯祸，但打人不打脸。 　　这回其他势力岂止是打脸，都快把无量宗脸上皮都给剥下来了，由此可见他们的恼怒程度。 　　“还有一件事……” 　　赵稚说着，拿出各种包装精美的盒子，堆在茶几旁边，解释道：“这些是缘仙城里的势力指名道姓要送给你的，万道宗跟水月宗也有。” 　　程溪：“……我该不会出名了吧？” 　　程溪有点慌，她习惯低调，可不想被架在火堆上烤啊！ 　　“灵境这事，目前只有各自势力的掌事人知晓，并未宣扬出去，你不必担心。”赵稚轻松道。 　　“那就好，那就好。” 　　程溪刚松一口气，赵稚又恶趣味地补充道：“但这些掌事人对你非常感兴趣，都向你递出了宴会邀请。” 　　“你说的这个宴会，它，能折现吗？”程溪一本正经问。 　　“……程小药，你瞧你自己这点出息！”赵稚气得发笑，抬手扶着额头道，“这话你要不自己去问问他们？” 　　“那还是算了，我不想参加聚宴。要不你派人跟他们商量下，喂饱龙溪池怎么样？”程溪厚着脸皮说。 　　嗨，给龙溪池搞口粮，不磕碜。 　　“你够了啊，明晴医馆年底有聚宴，城主府里也有好几场宴席，你可以带黑龙去。”赵稚说。 　　“我担心喂不饱它。”程溪满脸期待地看着赵稚，“要不然你……” 　　“想让我帮你喂？” 　　赵稚脸上笑意微妙，看了程溪一眼，“我的要价可不低，你打算支付点什么报酬？” 　　“百灵膏。”程溪立即道。 　　“我身上还有两盒，不缺，你换点别的。”赵稚说。 　　“阳石要吗？我亲自挖的。”程溪试探道，“或者罂叶草？但这个是药材，你留着好像没什么用。” 　　“没兴趣，没意思。你再好好想想，我又不缺资源。”赵稚神色散漫道。 　　就是不缺资源才难搞啊。 　　程溪叹了声，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提出的几个礼物名单都被赵稚给否决了。 　　“我累了，离年底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等年三十，我再送你。”程溪身体往后瘫倒躺在地板上，盯着茶室的房梁，她忽然想到应长庭。 　　修仙界不兴春节，但年三十还是比起普通日子要特别些，毕竟是一年的尾巴。 　　赵稚有很多人送礼物，她这回也收了一堆礼物，虽然是在灵境里攒的人情。 　　应长庭呢？ 　　他好像没有相熟的朋友，木伯也没有，他们待在山谷里年三十会不会很孤单？ 　　程溪思绪渐渐飘远，直到赵稚开口打破寂静，“我今晚就要参加一场聚宴，那条黑龙呢，给我吧。” 　　“反正你记着欠我一件礼物。” 　　程溪意识瞬间回笼，连忙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递给赵稚，并朝他扬起一个高兴的笑，“那就麻烦你啦！” 　　“礼物。”赵稚重申。 　　“知道，知道啦！”程溪乖巧应下。 　　赵稚离开后，程溪收起这堆礼物，先去了趟明晴医馆的育苗堂，与三位师叔碰面。 　　年三十的礼物并不拘于年三十这天给，程溪把装着罂叶草的锦盒递给三位师叔，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这东西在缘仙城，绝对是稀罕物。 　　玄岁师叔做东，招呼着程溪与另外两位师叔，煮茶时谈起山矿灵境一事。 　　“无量宗此次拿出一大笔资源，想请医馆的医师去压制溢散的诡异高温。”玄岁望向程溪，温声道：“小药你怎么看？” 　　程溪愣了下，她就是个筑基中期，她能怎么看？而且只要无量宗给得够多，医馆这么多个分馆，总有医师愿意去的。 　　程溪斟酌片刻，才道：“那高温会产生火毒溶解人体，目前除了我的心法能根除，只有不断杀人才能抑制。其余的祛除方法，还有待钻研。” 　　“无量宗这回给了多少资源？”程溪伸手端起淡绿的灵茶，随口问。 　　“根除近四百里范围的高温，四十亿上品灵石。”玄岁说。 　　“咳——咳咳咳——” 　　灵茶刚入喉，程溪听到这数目，呛得直咳嗽，半晌才将气息顺好，感叹道：“真有钱啊。” 　　“高温诡异，并且这回无量宗犯了众怒，被其他势力联合施压。不解决此事，他们的损失只会更大。”玄岁看得通透道。 　　“那高温越死人越猖狂，这回陆州顶流大势力都盯着那片地方……” 　　程溪说到这顿了下，她望向玄岁，斟酌道：“师叔可是打算前往探查？” 　　“四十亿上品，这笔资源不是小数目，我与你两位师叔确实有这个打算。”玄岁直白道。 　　“那就去吧。” 　　程溪直觉那高温没有灵境内的那么凶猛，只要无量宗给的资源够，总有人能想出法子来。 　　程溪认真思索后，拿出一个纳虚瓶摆在茶桌上，认真道：“我身上也没别的好东西，倒是这个仙露对高温有很强的克制效果，师叔收下吧。” 　　程溪的干脆果断甚至是大手笔，让玄岁三人神色动容。她有仙露，完全可以自己接活，却选择将机会让给他们…… 　　“对了，师叔可知灵境内发生了什么？”程溪想到自己与无量宗的恩怨，必须要提前打个预防针。 　　玄岁三人摇头。 　　程溪见状，言简意赅把无量宗用几十万修士的性命当祭品的事说了遍。 　　这回还好她仙露给力。 　　“无量宗心思竟如此歹毒，这火毒是他们咎由自取，且就让他们栽个大跟头吧！”玄岁恼怒道，一气之下不打算去了。 　　另外二位师叔脸色也阴沉地可怕。 　　“这火毒没有灵境做源头，嚣张不了多久，无量宗总有办法解决。与其让其他人捡漏，我们为何不赚这笔资源呢？”程溪把自己的想法与三位师叔交了底。 　　这回所有大势力都盯着陆西板块，无量宗即便知道三人与程溪关系亲近，非但不能动手报复，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玄岁三人可不是刘家，明晴医馆也不是吃素的。 　　在程溪的游说下，玄岁怒意平息后，开始认真思考她这番话的可行性。 　　半晌后，玄岁答应接下无量宗的悬赏。因为他想到一点，帮忙的人，可不全是怀揣着善意的。 　　程溪告别玄岁三人，找到俞成光与许宵，把礼物送给他们，又去了趟北郊分馆拜访薛宜春。 　　这位师叔主动打探了灵境里发生的事，听闻无量宗的恶行，他拧着眉头道：“这事很诡异。” 　　“师叔的意思是？” 　　程溪闻言，集中精神问。 　　“灵境自出世，距今已有上万年，这回是首例灵境力量对修仙界造成影响。”薛宜春忧心忡忡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程溪心脏一跳，她忽然想到应长庭说的大乱将至，这会不会就是一个先兆信号？ 　　若没有应长庭的透露，程溪可能会安慰薛宜春想多了。现在修仙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下意识往大乱上面联想。 　　“应该是我想多了。”薛宜春自言自语地摇头。 　　程溪保持沉默，最后带着沉重心情离开分馆，回到城主府前庭的竹山小院，坐在檐下沉思。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直到小青三人主动找上门寻活计，程溪才从沉思中惊醒，朝她们显出一个笑意。 　　“堂主，您好像不太高兴。”小竹瞧着少女脸色小心翼翼问。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从周身气场就能观察出，少女心情并不愉快，连笑容都是下意识为之。 　　“只是想到一些烦心事，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们。”程溪压下与薛宜春的交谈回忆，积极道：“你们年三十会送礼物吗？” 　　“送呀。”小青连忙点头，笑眯眯道：“我已经在准备啦，也有堂主的一份！” 　　“是什么礼物呀？”程溪有些好奇问，三人如今仅是炼气期修为，太贵重的礼物肯定拿不出。 　　“礼物若是提前说，就没有惊喜感啦。等堂主收到的时候，再拆开看看吧！”小青俏皮道。 　　“嗯。” 　　程溪没有继续追问，她想到赵稚要的礼物，有些苦恼地请教道：“若你们要送礼的人，不缺任何资源，该送什么东西比较好啊？” 　　“这个我知道，送心意！” 　　小青抢答道，“礼轻情意重，礼物的价值可以不贵重，但一定要很有心意！” 　　小竹与有些腼腆的厨娘跟着点头。 　　“那有什么能彰显心意的礼物吗？”程溪继续请教。 　　“这个可多啦。”小青说。 　　三人就心意礼物为程溪狠狠科普了一番，礼物种类繁多，但最重要的还是亲力亲为。 　　例如亲自雕刻玉笛，或是打造首饰玉佩，还有香囊绣品，绣工好的，还可以做衣服，绣蒲团等等等等。 　　程溪：“……” 　　心意礼物对手的要求很高啊，手残都不好意思往外送礼物了。 　　程溪认真想了想，觉得赵稚适合折扇，干脆做一把风丨骚些的折扇给他好了。 　　竹山小院的静室修行效果是最佳的，程溪留下三位侍女，但并未开诊营业。 　　她抓紧时间，每日除了修行与制作豪华版百灵膏，就是苦练手艺。 　　虽然心意要紧，但礼物的材质也不能太拉跨。程溪花了近三十万上品灵石购买原材料，每天窝在静室里苦磨手艺。 　　修士五感敏锐，而体武修对力道的把握又很稳，程溪作为一个新手，彻夜不眠，硬是在短短两天内顺利上手，制作出第一柄玉折扇。 　　程溪自己试了下，这极品羊脂玉握在手里又轻又软，体感好极了，但是这不够独特。 　　心意礼物除亲力亲为外，第二要点是独特，是要让人一看见一触碰，就能想起送礼物的人！ 　　“学问真大啊……”程溪盯着这柄玉折扇，暗暗思考能往上面添什么元素。 　　程溪思来想去，这些俗物，完全不能彰显出自己的独特来，果然还是得走老本行。 　　玉折扇还是得制作，但原材料从羊脂玉换成百灵膏，不光能扇风，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程溪觉得这个法子棒极了！ 　　考虑到离年三十还有一个多月，程溪并没有一股脑地把精力放在礼物上。豪华版百灵膏还有仙露，她都没有落下。 　　虽然拿了一瓶仙露给玄岁他们，但只要不战斗，程溪积攒仙露的效率非常快。尤其是在竹山小院这种灵气充沛之地，一天能顶外界三天。 　　“……灵舟的灵气还是要拉上去啊，不然恢复灵力都没别人快，更别说打持久战了。”程溪再次深切意识到灵气的重要性，在心里暗叹。 　　十一月底，豪华百灵膏版的第一柄玉折扇出炉，程溪上手扇了扇，结果两下就断了。 　　程溪：啊这。 　　没得法子，程溪只能把玉折扇的残骸收进玉盒里。虽然品相不好，但疗伤效果没得说。 　　像这种做废也不减损价值的原材料，程溪做起来毫无成本压力。她一连制作上百把，经过不断微调，终于制作出满意的成品。 　　程溪心情舒畅打开静室房门，来到主屋外，看着阴云天色，院子里的厨娘见到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程溪瞥见她脸上神色，问了句。 　　“前庭的修士得知堂主您回来，一直问您何时开诊。这几日里，来问了有十几遭。”厨娘小声说。 　　这不就相当于送上门的贡献点？ 　　一点贡献值十块上品灵石，程溪也有点手痒痒，但想到礼物的事，她还是忍痛道：“今年也不剩多久了，就当放个长假，你们歇歇吧，月俸我会照常支付的。” 　　厨娘：？？？ 　　这个月才刚初五啊！ 　　小青跟小竹得知这个消息，既高兴又觉得白拿月俸不干活于心不安。 　　程溪倚靠着柔软软塌，品尝果酥糕点与白花灵茶时。两人磨磨蹭蹭走进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什么要事？”程溪心不在焉问。 　　“这段时间来咱们医堂的修士，大多都是些简单的内伤与外伤。不然堂主您准备几服药，由我们熬制售出可行吗？” 　　小青壮着胆子道：“这样一来，每日最少也能有几百贡献点入账，我跟小竹也能有事做。” 　　程溪夹着糕点的筷子一顿，不由得侧目打量两人。这打工魂也太旺盛了叭，居然连大长假都不要。 　　“你们说的这个，可以倒是可以。”程溪想了想，既然两人这么积极，她也不好打压她们的劲头。 　　程溪吃完一块糕点，从软塌起身，精神抖擞道：“我正好有点想法，也能让你们两人多掌握些本领。” 　　程溪的想法就是把伤势分为轻重、内外，她根据以往接触过的药方以及各种药材药性，特意撰写两份应对外伤与内伤的药方。 　　这种极简药方只有六味药材，程溪让小青跟小竹熬制，她则进行最后的加工。 　　这对两个小新手来说是挑战，也是机会，一旦熟练后，便是进入小医馆当药童都毫无压力。 　　程溪特意问了两人愿不愿意。 　　这种天上掉馅饼，有月俸，可以学新知识，还不用承担炼制失败药材费用的大好事。两人脑袋似小鸡啄米，险些磕到地上。 　　“药材炼化跟融合前期是有些枯燥，但这些药材不贵，你们只管放手去炼制。” 　　程溪挑的都是简单易上手药材，一副药方的药材价值不超过一块上品。她琢磨着前期投资个几万上品灵石，就算光用资源堆砌，也能将两人堆至速成。 　　到时候两个小长工熬药，程溪只需要抽点时间加料，就连售卖都不用她操心。 　　程溪：这种挂机方式，就很爽！ 　　两份药方的药材程溪交由小青跟小竹去采购，只要有贡献点，临近前庭的铺子街大多数东西都能买到。 　　程溪喝完一壶白花灵茶，回到静室盘坐在蒲团上，拿出一块之前在铺子街买的罕见灵木。 　　这节罕见灵木长约三十厘米，足有小腿粗，其色浅白，味芬芳。 　　程溪拿出宣纸凭借记忆里的画面，用炭笔将木傀儡操控那些木人在灵舟里敲敲打打的场景绘制出来。 　　她要做个木雕送给木傀儡。 　　一连五日，程溪都窝在静室里，音螺被她放在一旁。赵稚时不时就提一两句礼物的事，让她别忘了。 　　程溪冷笑，哼，豪华百灵膏版的玉折扇她制作了十把满意的成品，还刻有不同主题。 　　她就不信赵稚不满意。 　　比起玉折扇，半成品灵舟的雕刻可累人多了，程溪忙到十七号才做完。 　　程溪欣赏片刻木傀儡的礼物，收起以后小声嘟囔：“还有长庭的礼物……” 　　如果赵稚还对百灵膏有所求，那么应长庭就是真的罕有让他动容之物。 　　程溪最后想来想去，决定做个小玩偶送给他。布料跟填充她找的都是最顶尖的材质，还买了两个最接近她瞳色的琥珀，一共花了近十万上品灵石。 　　灵石事小，程溪盯着两天做出来的巴掌大小玩偶成品，跟她本体倒是挺像的，就是不够毛茸茸。 　　程溪盯着自己空荡的手掌心，嘴里轻嘶一声，手心忽地出现一撮柔软白毛。 　　神兽毛发看似轻软，却极为结实。 　　程溪一根一根把它们黏在小玩偶上面，她如今最庆幸的就是前两天没有脑子一热，做个一比一的玩偶。不然怕是将她一身毛发全拔光，也不够给玩偶装点。 　　程溪：好险呐。 　　这些毛发在程溪身上是中长毛，落在小玩偶上面，就成了雪白又软乎的长毛怪。 　　程溪上手捏了捏，很软！ 　　礼物准备妥当时，已是十二月二十号，距离年三十只剩下九天。 　　程溪拿起音螺给赵稚传音：“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年三十一定回来，你记得帮我好好照顾溪池呀。” 　　“真能在年三十之前回来？”赵稚秒回询问。 　　“可以。” 　　程溪痛快道。 　　“那好，我等你。”赵稚说。 　　程溪收起音螺，出门前交代院子里的三个侍女看家。并提前给她们发了年底双薪，把三人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若按照灵舟的效率，程溪往返山谷至少需要十天，根本赶不上缘仙城的年三十。 　　不过只要想去，总有办法。 　　程溪找到专门打造传送阵法的店铺，花五万上品灵石，让他们调整阵法方向与距离，实施远距离传送。 　　这种传送方法误差往往只在二百里，效率极快。程溪的定点位置在临原城，一点都不偏僻。 　　阵法对体魄要求很大，程溪勉强及格，她缴纳完灵石，站在调整好的阵法上。 　　下一瞬，传送阵的挤压感将她笼罩。 　　约莫百来息后，程溪身躯出现在半空直直往下坠落，她连忙拿出灵剑稳住身形。 　　位于低空的程溪环顾四周，被不远处的灵舟雏形与山峰闪了眼。 　　定向传送阵法的误差，这么灵的吗？ 第118章 月灯 　　程溪还是头次尝试从山谷的上空进入, 在她发现毫无阻碍后，不免有担心这天然迷阵的效果。 　　木傀儡听到程溪这种迷惑，它傀儡嘴巴张合, 无声传音道：“那是因为迷阵认得小娃娃你的气息，若换过一个人, 自是进不来的。” 　　“喔！” 　　程溪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她拿出包装好的锦盒，递送到木傀儡面前, 脸上扬起明媚笑意道：“木伯，这是今年的礼物！” 　　“礼, 物？” 　　木傀儡瞧着锦盒，有点懵，它意识存在的数万年间，这两个词汇对它而言，非常陌生。 　　傀儡是人吗？ 　　至少就木傀儡数万年的经历看来，哪怕那些人类对它再信任，再亲近，也仍能从他们自然流露的态度得出结论。 　　傀儡只是物品，需要时使用, 不需要就放置。不用嘘寒问暖, 不用倾听，不用维系关系。 　　木傀儡也渐渐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直到它遇上笑容明媚干净的小姑娘。 　　她会无条件信任自己, 为自己准备提升的资源，亲近喊自己木伯。每次回来，都喜欢跟它闲聊在外的经历，问它有没有想要的。 　　除此之外, 　　……她还会送礼物给它。 　　木傀儡微微低下木制的头颅，盯着精致漂亮绑着绸缎的锦盒。它自记事起，头次体会到了很细微却复杂的情感，麻麻酥酥，让它虚无的精神得到很大满足。 　　“这个是年三十的礼物，现在还不能拆哦！”程溪伸手把木傀儡关节里的枯萎杂草拔掉，欢快道。 　　“嗯，不拆。” 　　木傀儡传音说，坚定又感动。 　　“木伯，你传音居然有情绪了。”程溪满脸惊诧。 　　“有吗？” 　　木傀儡自己倒没有感觉，但程溪一听，只觉得情绪格外饱和。 　　“有的有的，这样挺好的。” 　　程溪连忙点头，脸上扬起笑容。她把木傀儡身上的杂草全部清理后，起身朝木屋走去，“我还给长庭准备了礼物，这次回来，也没有别的事。” 　　应长庭还在沉睡，程溪把礼物盒摆在他里侧，顺手将冰蓝被褥往他身上扯了扯。 　　“可惜年三十你不能醒来，不然就能拆开看看我送的是什么礼物了。”程溪有点遗憾地感叹。 　　少年鸦黑睫毛很细微地动了动。 　　程溪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动静，她认真想了想道：“不过往后时间还很长，我总能等到你年三十在身边又清醒的日子。” 　　心意礼物这种东西，真正用心去搜集寻找，程溪发现能送的可太多了！ 　　要不是考虑到修士寿命悠长，礼物太多容易分散收礼人的注意力，她恨不得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灵感全部付诸行动。 　　“我走啦。” 　　程溪走了一会儿神后，意识回笼，对昏迷的人丢下这句话，转身踏出木屋。 　　她这回储备了十五个纳虚瓶，若不是储物袋的兼容有上限，她恨不得屯成百上千个！ 　　程溪靠近偏谷清澈的灵潭，五个纳虚瓶直接将灵潭的灵水全部抽干。等待过程中，她与木傀儡闲聊着说起灵境力量首次影响修仙界的事。 　　“每逢大乱，确实是有先兆的，若止不住，就会愈演愈烈。”木傀儡说。 　　蹲在灵潭边的程溪心下一沉。 　　“不光陆地有灵境，海域也有灵境，记录在册的灵境数量至少在上万座。”程溪低声说。 　　如果异常是从灵境开始，那么这种乱子将会遍布整个修仙界，无人能够幸免。 　　这倒是很符合应长庭之前的说法。 　　“小娃娃不必太担心，修仙界还有其它势力。再者一旦生乱子，恰是局势造英雄的好时机。” 　　木傀儡分析道：“从起苗头到彻底爆发，怎么也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缓冲。” 　　程溪这段时间一闲下来就有点焦虑，如今听木傀儡这么一分析，她心绪慢慢安抚下来。 　　她最怕的就是突逢大变。 　　且不说上百年，就算只有五十年的缓冲时间，这也足以让程溪积攒一笔浑厚底蕴。 　　“但愿能慢点爆发吧。”程溪盯着蓄水的灵潭，喟叹道。她拿出魂珠，又抽了两成精血喂给人炼魇。 　　在山谷停留近五个时辰，程溪再度向木傀儡告别。她御剑离开山谷，一路施展土遁抵达临原城。 　　登上前往缘仙城的灵舟。 　　日夜更迭，山谷里除去木工敲敲打打的声音，冬季里，连虫鸣声都听不见。眼看再有一日就是年三十，木傀儡特意奢侈一日，集中注意力，盯着眼前的锦盒在心里数着时间。 　　木屋里。 　　沉睡已久的少年，鸦黑睫毛动了动，渐渐睁开一双无情无欲不染凡尘的空灵星眸。 　　淡淡的熟悉气息在鼻翼间萦绕，仿佛雪白的小兽就在身边，少年眸中慢慢积聚出温度。 　　应长庭身体微动，察觉身上盖着的被褥与身侧精致锦盒，这盒子由内而外全都是小兽的气息。 　　应长庭静静注视这锦盒，掩去眸底些微失落，他掀开冰蓝被褥，余光留意到身侧嗅着花边的枕头。 　　木傀儡察觉木屋里的动静，它精神力往里面一伸，只见坐在净灵石上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冰蓝枕头，清冷脱俗的俊美脸庞大半都埋在枕头里。 　　木傀儡：“……” 　　“应公子，小娃娃前几天才带了礼物回来，说是年三十送您的礼物！”木傀儡很快无视少年举动，挑着比较重要的事告诉他。 　　应长庭没搭腔，他伸手拿过锦盒，跟枕头一块抱在怀里，垂着眸子出神。 　　木傀儡摸不透这位大能的想法，它说完礼物要在年三十才能打开后，收回精神力，认真盯着自己的礼物。 　　过了两个时辰，应长庭才从木屋出来。他缩地成寸，短短几息，木傀儡的感知范围已经没有他踪影。 　　二十九日的深夜一过，木傀儡迫不及待地拆开自己的礼物。它盯着栩栩如生的灵舟打造雕刻品，着实欣喜了一把，“还挺精细！” 　　好歹是自己首次承接的大工程，对于这座灵舟，木傀儡也有感情在。看到这个无比还原的雕刻品，它心里快活得比晒太阳还高兴。 　　* 　　年三十的缘仙城较之往常要更热闹些，便是有过节的修士，今日碰面宁可退让一步，也不愿争锋相对影响来年运势。 　　程溪把豪华版百灵膏制成的玉折扇送给赵稚，趁着他震惊到发呆期间，把龙溪池领了回来。 　　年三十前庭有宴席，北郊分馆也有，好在时间上错的开。程溪带上龙溪池蹭完北郊分馆的聚宴，趁着夜色回到前庭又让它胡吃海喝一顿。 　　“嗝儿——” 　　前庭的聚宴结束，龙溪池整个迷你兽躯都胖了一圈，嘴里打着饱嗝，“爽快，太爽快了！” 　　这一个多月，龙溪池着实饱餐了一顿。它美滋滋地钻锦袋，表示要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程溪一个人朝着竹山的路走去，她夜视能力好，不用灯盏就能辨路。 　　临近半山腰的小院时，程溪看了眼篱笆院门挂着灯笼，在里面忙活的三位小姑娘。 　　她正准备进去，鼻翼忽然动了动。 　　一股很淡的幽香夹杂在清新空气里，换作嗅觉不敏锐的人估计就错过了。程溪又惊又喜猛地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笼罩在夜色阴影下的竹林。 　　“……长庭？” 　　程溪轻声唤道，这幽香绝对是他身上的，可前几天她回山谷，长庭分明还在沉睡。 　　在程溪搜寻中，夜色朦胧的竹林里忽地亮起一盏皎洁的月灯。少年手执提灯，着一袭竹青衣袍，清隽俊美的脸庞神情柔和，仿佛踏月而来。 　　“小药。” 　　他唇瓣轻启，清冽嗓音蕴着愉悦。 　　程溪站在原地见他好端端的，鼻子蓦地一酸，小脸扬起笑容，她想说点话，可不论说什么，好像都可有可无。 　　满腔心绪，最终藏在笑意与微颤的娇小身躯里，化作鼻音浓厚的雀跃，“你怎么来啦呀？” 　　“想见你。” 　　少年提着月灯走近，坦然道。 　　程溪心脏一跳，脸颊发烫有些想盘成雪团子，奈何她如今是人形没法盘，只能微微低头。 　　应长庭垂眸，柔和目光落在少女眼睛蒙着的深红雪缎上。他抬起手，微凉指腹轻碰她肌肤细腻的脸颊，动作轻柔将雪缎勾起。 　　“干嘛呀？”程溪声音有些小，“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本体。” 　　“不一样。”少年轻声说，“我都还不知道你想不想见我。” 　　程溪：……糟糕！这声音怎么这么撩耳朵！ 　　程溪本来还觉得对视也没什么，但经由少年这番话提醒，她忽然觉得出大事了啊！ 　　“想，想的！不用看了吧！”程溪连忙伸手制止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不想撩开这遮羞的雪缎。 　　“嗯。” 　　她这么说，应长庭也未勉强。 　　他顺势握住少女纤细的皓白手腕，松开月灯，让其自行浮在半空。 　　应长庭拿出一串水蓝清透的珠链，亲自为少女戴上，他轻声道：“送你的礼物。” 　　这珠链一接触肌肤，程溪便体会到能洗涤心神的丝凉感，就连脑子都清醒不少。 　　程溪注意力落在清透珠链上，她看不出材质，但修仙界各种琥珀珠玉，没有一种似这小珠般浑然天成。 　　她静静体悟十来息，发现这珠链不光能洗涤心神，居然还能温养她体魄的细小暗伤，效果比之前任秋见送的玉佩还要更好。 　　宝贝啊！ 　　“喜欢吗？”少年轻声问。 　　“喜欢！” 　　程溪雀跃道。 　　“我也喜欢。”少年说到这，耳廓微红，抿了下唇又道：“你送的礼物。” 　　用心准备的礼物被人喜欢，谁不快乐呢！程溪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喜滋滋道：“你要是哪天心情不高兴，就揉揉那只小玩偶，它会安慰你的！” 　　程溪当时制作的时候，就很考虑手感。除了不能动，那只迷你小玩偶的触感，比大部分灵兽都好。 　　“嗯。” 　　应长庭应了声，在程溪邀请他进小院坐一坐时，他摇了下头，“我本体已在海域，天珠链还未认主，你记得滴落精血。” 　　本体在海域？ 　　程溪下意识伸手握住应长庭的手掌，能碰到，这微凉的温热触感，不正是本体吗？！ 　　“只是一道小术法，待术法结束，就要回归海域。”像是知道少女的好奇，应长庭垂眸看着她，柔声说。 　　“那好吧，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程溪语带遗憾道，“一定不要再像沼州那回，我好担心你啊。” 　　少年唇角微扬，抬起手为少女拂去肩上秀发，轻声道：“不会了。” 　　月灯忽而大亮，程溪看着应长庭的身形由实转虚，最终化作星星点点的皎白月光，直冲苍穹。 　　“咦？那是灵萤吗？” 　　小院里，小青不经意见到从竹林里飞出来的大片微光，好奇问。 　　小青闻言抬头，看了会才道：“不是吧，灵萤哪能飞得那么高呀。” 　　“堂主回来了！” 　　小厨娘注意到从院外进来的程溪，连忙招呼道，“堂主，我备了消食灵茶，还有这个……礼物！” 　　三个小姑娘纷纷把各自准备的年三十礼物，送给程溪，满脸期待地等她拆礼物。 　　“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程溪心情愉快道，她拿出提前备好的礼物盒交给三人。 　　压根没想过还能收到回礼的三人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各自捧着礼物兴奋地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她们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才碰上这么好的堂主啊！ 　　程溪当面拆了三人赠的礼物，一个是镂空的绛紫熏笼，其雕刻精细花蕊栩栩如生，跟程溪主屋的配色非常贴切。 　　另一个则是模型竹制躺椅，小青连忙把成品拿出来，俏皮道：“因为成品太大啦，直接摆出来太好猜，所以小的才又做了模型。” 　　“有这躺椅，往上堂主就不用坐在檐下想事，可以睡在躺椅上。这个还可以调整，不想躺也可以用来当靠背椅坐。”小青兴奋道。 　　小青跟小竹送的东西虽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都很实用，程溪最后打开厨娘送的礼物。 　　里面是一盘什锦果肉的雕刻，又好看又馋人，程溪默默把风景主题的一块当作桌子的果肉拿起，吃进嘴里品尝。 　　“不错，好吃！” 　　厨娘不知用了什么巧妙主意，这果肉咬开，里面居然是清甜的果浆，好吃还不腻。 　　受到夸奖的厨娘满脸欣喜。 　　待程溪捧着什锦果肉踏进主屋，三位侍女才将院子里的东西稍作收拾，一块回侧屋的住所。 　　燃着灯盏的侧屋里。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各自把收到的礼物拿出来，小青视线在两位小伙伴的礼物盒上掠过，振奋道：“我们先来猜猜里面是什么！” 　　“我猜里面或许是疗伤药膏。”小青率先开口。 　　“我们又不用打斗，应当不可能是这个吧，我觉得，或许是要突破筑基的丹药。”小竹慢条斯理道。 　　厨娘绞尽脑汁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贡献点？堂主让咱们自己去买。” 　　“有点道理啊。” 　　小青跟小竹盯着厨娘，满脸赞同。在她们印象里，堂主格外阔绰，最喜欢一言不合发贡献点。 　　“我拆了啊。” 　　小青盯着眼前的礼物盒，有些紧张道，不管是什么，只要拆开就能知晓。 　　小青把紧张地拆掉装点的缎带，伸手把盒盖拿起，里面居然是全套药道初解与炼药之法。 　　“居然是药道的相关典籍。”小青瞪大眸子，又惊又喜。她这一个月全扑在熬药上，堂主给的药方她虽已经能有六成的成功率，但遇到的难题也很多。 　　她偶尔也会向堂主请教，但问题一多，她也不好一直麻烦堂主。她早就琢磨着等月俸到手，就去买药道的相关书籍。 　　没想到堂主送的礼物居然送了全套！ 　　小竹看到她的药道初解有些眼热，她最近也被同类型的问题所困扰。但两个小菜鸡，根本达不成互相解答。 　　小竹连忙把礼物拆开，她的是全套药道深解与一本炼药的功法。她与小青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虽然堂主没有明说，但一套初解一套深解，明显是让她们两人互帮互助。 　　厨娘看着两人的学识类礼物，她心里怀揣着期待，慢慢把礼物盒打开。 　　盒子里是一个小储物袋与一封信笺，厨娘将信笺打开，上面的银钩小字写的全是厨具名字。 　　“啊！！是我想了很久的庖丁厨具！”厨娘盯着信笺，高兴地眼泪汪汪。 　　这套厨具她曾计划在十年内买到，谁料有朝一日，拆开礼物盒就能梦想成真。 　　得到想要的礼物，三人高兴地整宿没睡，聚在小小的屋子里，谈人生谈理想。 　　最后一致决定，必须要好好抱住堂主这条金大腿才行！ 　　程溪不知道三人的想法，她与三人虽是主仆，但朝夕相处，各自的喜好她也有所了解。 　　礼物要么不送，送就要送到点子上。 　　要论价值，三人的礼物总和加起来，还没有木傀儡那个灵舟雕刻的罕见灵木零头多。 　　程溪盘算着自己这回买礼物支出的灵石，花了近百万上品灵石，不过她的收获也有不少。 　　其中最让人惊喜的莫过于应长庭苏醒，程溪抬手盯着左手腕的水蓝珠链。 　　她手指轻轻拨动上面的剔透珠子，她原以为这只是温养体魄安宁心神的辅助法宝。直到精血认主，程溪发现这东西居然还能用来传送！ 　　一颗珠子就是一千里瞬息传送，这串天珠链共有二十四颗珠子。只要程溪想，它的极限距离是二万四千里。 　　不过天珠链的传送对体魄有很大要求，每回传送都会陷入冷却状态。程溪自我评估一番，发现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只能激活七颗。 　　这也很厉害了。 　　她不会次次激活七颗，即便有珠子冷却，但并不影响她使用其它的珠子。如果她分时段，卡着冷却时间去使用，这几乎相当于中短距离传送的永动机！ 　　还不用消耗灵识与灵力的那种！ 　　“真好。” 　　程溪爱不释手瞧着手腕上的天珠链，只觉前途光景越发明亮，连带着奋斗都更有干劲了呢！ 　　考虑到年三十的特性，程溪把上回没来得及拆的礼物盒，以及这回年三十参与聚宴得来的盒子全部拿出来，摆在静室里。 　　看着这近两百个礼物盒，程溪唇角微翘，陷入拆盲盒的快乐之中。 　　这些礼物均是大势力经过考量所准备，除去考虑修士的个人喜好外，还会衡量礼物的价值。 　　换而言之，送的礼物越贵重，就说明他们对此人的态度越亲近与尊重。 　　郑景山那小子还悄悄给了程溪一张在各大势力流通的表格，上面记录的正是礼物的价值与相应地位。 　　程溪好奇之下一比对，发现相较于三十万上品灵石以下的泛泛之交，她收到的势力礼物大多数都在六十万至九十万的价值之间，这代表可交之友。 　　“还不错。” 　　程溪把郑景山给的表格用灵火燃烧，她觉得能收到这些没有过交集势力送的礼物就不错了，还去计较自己的地位份量，简直闲的没事干。 　　近两百份礼物里，最贵重的莫过于赵稚与以任秋见名义送的两条完整灵脉，像南洛、南迦还有郑景山他们，最简单干脆，直接送灵石。 　　程溪清点自己资源，发现三百立方的储物袋，又被占了近半。其中灵脉两条，上品灵石逾一千万，各种杂七杂八的丹药、法宝、灵器、符箓等等一大堆。 　　应长庭送的符箓师她用特殊的紫金盒子装着，里面还有很多化形符、掩机符与三万里传送符。 　　若非必要，她平时都舍不得用。 　　程溪扒拉算着自己的资源，发现保命法宝可真多。但多归多，用是不可能用的。 　　程溪宁可稳一手，都不想去搏命。 　　“豪华版百灵膏可以多储备点，仙露也要准备。”程溪清点完资源，安排自己接下来的事务，她境界趋近饱和，但还能再堆一堆上限。 　　以竹山小院充沛的灵气资源，程溪修炼与制作百灵膏，完全可以兼并，甚至还能抽空看几页白晋给的病症医录。就这，还不会落下小院的医堂经营。 　　这小地方简直完美。 　　大年初一，程溪起了个大早。 　　等她走出院子，见到忙碌的三位侍女这才反应过来，修仙界没有拜年的说法。 　　程溪为了掩饰尴尬，坐在檐下的躺椅上，手里拿一本病症医录认真翻阅。 　　“堂主，药汤熬好两缸了！” 　　正午时分，小青跑过来通知程溪。 　　年初一过来处理轻伤的修士没几个，平时供不应求的药汤终于有了存余，程溪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先放着，等下午我再看看。” 　　“是。” 　　小青欢快答应，又跑回药房里熬药。 　　天色近黄昏，程溪才收起翻阅过后颇有收获的病症医录，踏进药香馥郁的药房里，检查两个大缸里的药汤，并往里面撒些治愈能量。 　　仅靠这劣质药汤，是不值十贡献点一碗的。不过比起前段时间刚练习，小青与小竹已经有明显进步。 　　至少伤者不会在品尝时当场呕吐。 　　傍晚，程溪在主屋里就着厨娘泡的灵茶与亲手做的糕点，又看了会病症医录，直到天色入夜才去静室。 　　静室里的日常就是修炼与制作豪华版百灵膏，直到早上八点，程溪出门坐在檐下躺椅享受清新空气。 　　一连大半个月。 　　竹山医堂的生意都很萧条，囤积的药汤已经有十五个大缸。所幸程溪之前准备药方时，就考虑过储存问题，这药汤再存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堂主！” 　　这天小竹气喘吁吁从篱笆院外跑进来，高兴道：“前庭每年的考核终于开始啦，很快就会有伤者来咱们这里治伤了！” 　　程溪颇有些哭笑不得，打趣道：“医者惟愿天下无伤，我们这样盼着，不太好吧。” 　　“可天下无伤根本不可能呀，再说我们又不是故意让他们受伤。” 　　小竹嘟囔道：“我们跟另外三座医堂相比，就是济世的菩萨。这贡献点，还是他们捧着送上门的。” 　　程溪不予置否地笑了笑，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她可没有那些得道医者的大宏愿。 　　一月末，来往竹山小院的伤者开始多起来，每天都不低于三百人。这其中大部分都能用两份药方子的药汤解决，少部分伤势较重，需要程溪亲自出马。 　　期间赵稚来了一趟，替任秋见找程溪买百灵膏。若说之前还不太确定，但这大半年里，从程溪送得毫不手软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肯定可以制作。 　　“一条三尺的完整灵脉，五百块百灵膏，秋见小姨托人让我帮她问你的。” 　　赵稚坐在凳椅上，品着清茶道。 　　“五百块百灵膏，这数目可不少，秋见到底在做什么？”程溪没有拒绝，而是问起任秋见的去向。 　　自前年金秋宴后，任秋见帮楼西州约见她那回碰面，一直到如今，程溪都没见过她人。 　　“我只知道她如今在玄天岛上。”赵稚拧着眉头道：“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玄天岛！？ 　　程溪想到那处异域入口，眸底闪过思索。她手指轻点身侧茶桌，用银叉扎了块新鲜灵果吃进嘴里。 　　“我身上的百灵膏也不多，现在只剩三百块。一条灵脉五百块，对我的消耗很大。” 　　玄天岛可以信任，那上面或许有神州的人，但绝大多数还是以陆州利益为主。 　　任秋见也许是真的求购百灵膏，但这么一大笔数目，光她一个人使用，可能性极低。 　　既然是生意，那么讲价是常规操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能接受的最低限度，就是一条完整灵脉，三百块百灵膏。”赵稚惊奇道。 　　“什么时候交易？”程溪干脆道。 　　“现在，灵脉我带来了。”赵稚把约一米长的玉盒拿出来，用灵力托着递到程溪面前。 　　程溪检查无误后，把百灵膏塞进玉盒里，共计交付十五个玉盒，三百块百灵膏。 　　“近段时间我真没存货了，若没有紧要事情，最快最快，也得等半年后。”程溪很认真地说。 　　她这话自然是假的。 　　若全力以赴，她一天能制作近百条百灵膏，但对方实力比她强，势力又比她大。 　　该藏拙，还是要藏一藏的。 　　任秋见没有恶意与算计，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这方面程溪向来很谨慎。 　　“知道了。”谈完正事，赵稚打量少女，叹了声道：“你什么时候结丹啊，以你如今修为，很多历练我都不好带上你。” 　　“你以为百灵膏是随便制作的吗？这东西做得多，我修为提升就慢。”程溪半真半假地说。 　　赵稚立马信了，他欲言又止。 　　一方是母亲的妹妹，自己的亲小姨，一方是看重的挚友，赵稚夹在中间还真有些难以抉择。 　　“放心吧，交易归交易。只是修行上拖慢一点，并不影响其它方面。”程溪笑道。 　　“那就好。” 　　赵稚长松一口气，他想了下说：“雷云渡那边最近又在谈判，这回应该能谈妥。到时你明晴医馆的首次历练，可以去往雷云渡。” 　　去年雷云渡就在谈判，结果谈到一半东西丢了。闹得两州非常不愉快，打了好几架。 　　而今又在谈判。 　　“这回要谈多久？”程溪好奇问。 　　“一个多月，谈判结束收复雷云渡的事宜，还需要准备。估计等你出发，该四五月了。”赵稚说。 　　程溪想起明晴医馆的师叔们，这事必须要由他们来运作，她询问道：“五叶城那边的灵境力量泄露一事，你可知处理得如何了？” 　　“明晴医馆去了一批医师，前两天传来消息，说是有所压制，但城池已经迁徙近半人口。”赵稚随意道。 　　赵稚出自九城主府还是嫡系，但凡陆州的事宜，他都能得到最新的情报。 　　程溪虽没有渠道，但有赵稚在，凡是轰动陆州的大事，她都能提前听到风声。 　　赵稚平日事忙，在程溪这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又动身去找任家的人对接。 　　程溪喝完灵茶，动身离开前庭，去了趟北郊分馆就强制历练的事拜访薛宜春。 　　与神州交界的历练地点风险比雷云渡大得多，但凡有争取机会，程溪都不想在筑基期前去那里。 　　薛宜春听她说明来意，痛快表示一切自会安排妥当，到时候她的调遣令上，绝对是雷云渡的地点。 　　程溪这才放下心。 　　她回九城主府途中，特意在铺子街采购一批辅助药材，回到竹山小院本来打算制药。 　　但这段时间往来的伤者实在太多，程溪只能稍稍延后，把注意力放在赚贡献点上。 　　一月过去，二月来临。 　　蛰伏一个冬季的草木开始蓄力，主屋阶梯旁，开始有小绿芽冒出来。 　　渡过伤者寻医的高峰期，程溪开始闭关制作百灵膏。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程溪每次回过神，便是三五天过去。她将采购而来的药材全部消化，近两千块豪华版药膏顺利出炉。 　　十五瓶仙露里，除去一瓶备用的只有十五浓度，其余均被拉到四十以上。 　　程溪出关时，已是三月初二。 　　“堂主，这是您的令牌，二月份来医堂的伤者多是购置药汤，贡献点收益有些少。”小青说。 　　主屋里，三位侍女矗立在程溪面前，小青将堂主令牌恭敬递到程溪面前。 　　程溪接过令牌，灵识扫过其中信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至今三个月时间。她除了一月末忙了十来天，其余时间几乎处于全挂机状态。 　　就这，堂主令牌里的贡献点，又攒上二十五万，这还是花了一部分贡献点购置材料的余额。 　　人多还是效率高啊。程溪暗自感叹，这折算二百五十万上品灵石，相当于白捡似的。 　　这笔资源在缘仙城不算什么，可放在江城，都够程溪买两百多万株罂叶草。若让袁听雪她们种植，得种上百年才顶得上程溪这三个月的医堂收益。 　　程溪这么一算，忽然发现自己这笔贡献点，还挺值钱的。她给三位侍女结算完月俸，还发了笔奖金，把三人高兴地满脸通红。 　　“小青，你帮我去买一批药材来。”程溪想到用完的百灵膏辅助药材，把堂主令牌递给她。 　　“嗡——” 　　放在书桌上的音螺忽然传出音律，程溪递令牌的动作一顿，又收回怀里对三人道：“算了，你们去做事吧。” 　　“是。” 　　三人识趣退出主屋。 　　程溪用灵力把音螺摄入手中，激活后，里面传出赵稚的声音，“雷云渡的谈判结束，此次参与的势力或多或少都会派遣修士前往收服。明晴医馆的调遣令我拿到了，等我回来。” 　　程溪眸子微亮，好消息啊！ 　　神州交界不用去，雷云渡那边除了九城主府，程溪还认识城主雷北顷，这历练不就跟旅游似的吗！ 　　程溪寻思着春芳坞就在雷云渡附近，她说不定还有机会去看看那处时疫源头，搭把手提升心法。 　　她经过三个多月的休整，心法花瓣已全部转换完毕。之前的大号西柚如今已长至普通柚子大小，体积接近六分之一的气海。 　　“没有静室的充沛灵气，外界恢复治愈能量会很慢啊……”程溪想起这个就有点头疼。 　　以她如今的治愈能量储备，在外界靠上品灵石，至少需要五个时辰才能达到满溢状态。 　　而在静室里，因灵气充沛恢复事倍功半，只需两个时辰。四舍五入一下，程溪出一趟门至少浪费半个月时间用于恢复。 　　俗话说时间就是金钱。 　　程溪：呜，好心疼！ 　　两个时辰后，赵稚姗姗来迟。 　　少女靠坐在软榻上，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看得赵稚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静室里的灵气太充沛，我一想到出门灵力恢复会变慢，就很伤心。”程溪叹息道。 　　赵稚：“……” 　　“又不止你一人变慢，这么一想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赵稚说。 　　“……”程溪一默，半晌才慢吞吞道：“确实，我好多了。” 　　“你若想要加快灵力恢复，可以准备恢复灵力的灵浆。这与酒很像，但原材料不追求口感，是由特殊灵作物发酵而成的。” 　　赵稚出主意道，“丹药也可以。” 　　程溪想了想，她不是没考虑这些，但治愈能量的恢复与气海灵力不同。 　　只有未经炼化的灵气才能自行分配，而灵力往往直接汇入气海，根本不给心法转换机会。 　　“我想要能随身携带的充沛灵气。”程溪恹恹道。 　　“这种可没有。” 　　赵稚说罢，又想了想，随意道：“除非你有一艘灵舟，上面的灵脉很大，才有可能达到竹山静室的一半效果。” 　　“怎么才一半？”程溪不满。“你可知九城主府的这条灵脉有多庞大，普通灵舟的龙骨，根本承载不住这么大的灵脉。”赵稚摇头说。 　　程溪若有所思。 　　木傀儡打造的那艘灵舟有龙骨，除此之外，还有一截神木。龙骨可能承载不住，但神木，未必不行。 　　“好吧。” 　　程溪收敛思绪，起身看向赵稚问，“雷云渡那边什么时候出发？” 　　“五天后。”赵稚把调遣令递给程溪，与她并肩各自落座木椅上。 　　一直在门口等候的厨娘立即将烹煮好的灵茶与消食端上，动作娴熟为两人斟倒灵茶。 　　程溪身体倚靠着椅背，将调遣令摊开，上面的内容她之前已经见过一遍。 　　与上回不同的是，落款处已经有明晴医馆的印章，程溪只需要将灵识与灵力注入其中，这份调遣令就算正式生效。 　　只要雷云渡一事办妥，她今后的历练可以自行选择，明晴医馆无权为她强制安排。 　　“这次我不去雷云渡，负责领头的是我五叔。”赵稚抿了下唇，半晌才道：“你不要在他面前显露本领，五叔他，比较擅长发挥每一位下属的作用。” 　　“你是指压榨吗？”程溪一语道破。 　　赵稚点了点头，“缘仙城的修士还好，但雷云渡这回重伤修士非常多。你若被他盯上，会非常麻烦。” 　　“那他要是从其他人那里得知我医术不错，硬要把我安排去处理伤者，我能反抗吗？” 　　程溪认真思考后问。 　　那个五叔且不提，她相信赵稚绝不会害她，这回去一趟少则一个月，她必须要把各方面考虑到。 　　神州九千岁老过节了，无量宗因上回灵境一事，估计恨惨了她，说不定正憋着气想暗算她。 　　“反抗不太行，但你跟着踏上灵舟，等抵达雷云渡以后，可以想办法避开。五叔虽然惯会压……擅长发挥每一位下属的作用，但气度很大不会计较的。” 　　赵稚险些嘴瓢，好在他反应及时。 第119章 萧条 　　经过程溪的打探, 她得知赵稚所说的这位五叔姓赵，名开傅，已是元婴后期。 　　他在云上宫的话语权比身为城主子嗣的赵稚还要大, 位居统御一职，是九城主的左膀右臂。 　　赵开傅虽善于压榨, 但在气度上赵稚却对他大夸特夸, 可见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领导。 　　话虽这般，在没有亲眼见过此人前, 程溪还是决定低调行事。等抵达雷云渡，就想办法躲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收复雷云渡涉及的大多都是权谋上的博弈，程溪从不觉得自己脑子比那些擅长尔虞我诈的前辈厉害。 　　与其被当作棋子，不如跳出棋盘。 　　赵稚离开后，程溪慢饮灵茶，思索这回需要准备的东西，她还有五天的准备时间。 　　“从缘仙城抵达雷云渡需要近七天日程，往返就是半个月，灵舟上要打发时间，雷云渡也要找点事做。”程溪在心里暗忖。 　　灵舟上她可以制作百灵膏, 雷云渡就算了, 窝里蹲那点收益还不如当游医去赚灵石。 　　程溪想来想去，她拿出音螺给赵稚留言, “雷云渡方圆万里内, 有灵境或者遗迹近期现世吗？” 　　“灵境又不是大白菜，雷云渡毗邻海域，你若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不妨从雷云渡口出海, 去银月湾群岛见识见识。”赵稚很快回复道。 　　“行。” 　　程溪果断应下，她干脆利落动身前往铺子街，药材铺的掌柜见到她，就跟见到亲人似的。 　　这位可是阔绰的主。 　　“上回的药方，再抓五百副。”程溪拿出堂主令牌抛给店掌柜，随意道。 　　“好嘞！” 　　店掌柜爽快答应，连忙安排侍从去办，他笑着陪程溪闲聊道：“这药方如此复杂，说是抓给元婴强者，我都是信的，谁能料到程堂主能把握住。” 　　“我如今也是在练习，成功率能有五成就该烧高香了。这回要出趟远门，担心外面的药材没有你这里齐全，这才提前准备。”程溪随口道。 　　“还是程堂主有先见之明啊。”店掌柜夸赞道。 　　程溪笑了笑没应声。 　　待五百副药材到手，程溪收起堂主令牌，离开这座药材铺后，她脸上笑意淡去。 　　今日店掌柜的交谈有些刻意，但并无恶意，兴许是有人找他打探情报。 　　程溪倒没什么担心，她早在购置百灵膏的辅助药材时，就习惯性地把一份当五份使用。且一张药方里饱含两套方案，这么一算，一副能制作十来块百灵膏。 　　修仙界对一副药材熬一罐药汤根深蒂固，他们潜意识以为五百副药材，或许极限就是五百个成品。 　　而程溪就是利用这种思维惯性反套路他们，她一个筑基中期，多点套路就会少点麻烦。 　　程溪买完药材特意乘坐兽车离开九城主府，前往情报机构购置关于银月湾群岛的情报玉简。有所了解后，她又花灵石买了一批在银月湾群岛很贵重的资源。 　　三月初七。 　　是以九城主府为首，缘仙城势力出发前往收复雷云渡的日子。 　　这回准备的大型灵舟足有三艘，程溪借助阵法抵达灵舟停靠点，拿出调遣令与深紫的身份令牌踏上九城主府的主灵舟。 　　负责分发舱房的灵舟修士见到程溪的调遣令，他特意多看了两眼少女，询问道：“你就是程小药？” 　　“对。” 　　程溪应声道。 　　“你先去一趟灵舟四楼的月台拿凭证，再过来领舱房灵符。”灵舟修士语气温和道。 　　“好。” 　　程溪收回调遣令与深紫令牌，见灵舟修士没什么反应，她心下微沉，道了声谢踏入灵舟内部。 　　这艘灵舟共有七层，能容纳的修士至少在五千以上。程溪问过在灵舟上工作的侍从，很快便找到位于四楼的赏景月台。 　　一位头戴云冠，肩宽背阔身材挺拔的锦袍男人，正屹立于凭栏处，俯视下方景色。 　　程溪看了眼男人背影，元婴后期的威压虽然有所收敛，但还是很明显，她低头恭敬行礼。 　　“晚辈拜见前辈。” 　　“呵。” 　　一道清澈嗓音笑了下，从声音听来，这位前辈似乎很年轻。程溪低头盯着自己浅金裙摆，没有做声。 　　“我姓赵，赵开傅。” 　　赵开傅转过身，双首背负在身后，瞧着身形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他墨眉深眸轮廓分明，含笑道：“稚儿应当与你提起过我。” 　　程溪：“……” 　　说好的避着走，结果这才上灵舟就被盯上了啊。 　　“赵公子，是有跟我说过您。” 　　程溪埋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她拿捏不准赵开傅的态度，只能以不动应万变。 　　“你的百灵膏效果不错，我想用灵脉与你交换一批。”赵开傅开门见山道。 　　程溪愣了愣，这也太直白了吧！ 　　“晚辈虽能制作百灵膏，但成功率不高。上回已经交予赵公子一批，实在没有存余了。”程溪为难道。 　　“我不会勉强你。” 　　赵开傅轻笑道：“你这回受明晴医馆调遣令而来，理应出一份力，是也不是？” 　　程溪：“……” 　　赵开傅打算用明晴医馆拿捏她？ 　　程溪收敛神色，恭敬应了声，“是，晚辈定当尽己所能。” 　　“你与稚儿是好友，我定不会为难你。”赵开傅清澈嗓音过分年轻，他语气温和道：“一百块百灵膏，我会在你的调遣令上留下御印，以示你的表现良好。” 　　程溪：“！？” 　　一百块百灵膏换明目张胆的划水机会，若赵开傅信得过，这笔买卖，程溪觉得血赚啊！ 　　程溪之前还琢磨着赵开傅那么善于压榨，会不会是那种一眯眼就一肚子坏水的老阴比。 　　但眼下相处，程溪发现还挺舒坦。 　　她给百灵膏，赵开傅免了她的活计给她自由行动的时间，两人各取所需，堪称双赢。 　　“这……” 　　程溪心里美归美，但明面上还是为难道：“晚辈，并没有这么多。” 　　“此次灵舟前往雷云渡，还有六天时间。若还不够，我亦可为你准备居所静修。”赵开傅体贴道。 　　程溪：“……” 　　服务这么周到的吗？ 　　程溪战术沉默几息后，认真道：“再有六天时间，应当勉强可以。若我拿出百块百灵膏，真能不再参与雷云渡的事宜吗？” 　　“你可以留在队伍里，不会有人给你安排事务，若你觉得无聊想要帮忙，自是可的。”赵开傅笑说。 　　程溪：……她就算无聊，也绝不会在雷云渡这个漩涡里蹦跶！ 　　“那，一言为定。”少女略显忐忑。 　　“嗯。” 　　赵开傅愉悦应了声。 　　程溪正准备离开，忽地想起一件事，她犹豫道：“方才灵舟修士让我来月台拿凭证。” 　　“不必去了。” 　　赵开傅从袖中拿出一张深紫灵符，用灵力将其递送到程溪面前，声线温润，“这是五楼的舱房灵符，你且挑一间就是，那里的灵气最为充沛。” 　　程溪浑身气场瞬间雀跃起来，她接住深紫灵符，高兴道：“谢谢前辈！” 　　“你知稚儿平日唤我什么吗？”赵开傅清澈嗓音居然问。 　　程溪愣了下，收敛兴奋，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是唤五叔吗？” 　　“我这厢照拂你，你若总是唤我前辈，岂不惹得旁人猜疑。你与赵稚同辈，唤我一声叔，应当没问题吧。”赵开傅含笑道。 　　程溪忍不住抬头望向赵开傅，男人眉眼深邃，时间的沉淀让他气质成熟而富有韵味。 　　只是过分年轻的清澈嗓音，总让人感到反差。 　　程溪琢磨着自己年纪小，实力低，论地位也暂时比不上赵开傅，喊他一声叔，反正她不亏。 　　“是，五叔。” 　　程溪声线娇软，乖乖喊道。 　　赵开傅唇角溢着笑，愉悦嗯了声。 　　“那我先去修炼啦。”程溪说罢，一溜烟离开月台，直奔灵舟五楼。 　　赵开傅不疾不徐收回目光，转身俯视下方人头攒动的甲板，首里把玩一捆卷轴。 　　“傻小子。” 　　赵开傅脸上浮现淡笑。 　　灵舟五楼。 　　程溪挑了不太起眼的一间厢房，用灵符激活后，收下舱房的门牌，踏入其中。 　　灵舟暂时还未启动，程溪看着布设雅致，灵气充沛的舱房，心情舒畅。 　　这地方虽不如竹山小院的静室，但也只比其稍差些许。恢复治愈能量或灵力，比炼化灵石要快近两倍。 　　程溪拿出音螺，激活以后，里面传出赵稚留言，他表示如果五叔提出让人为难的要求，一定要告诉他。 　　程溪想了下，对音螺道：“为难倒也还好，就是赵五叔说给他一百块百灵膏，这回去雷云渡我可以自由安排行程。” 　　十几息后，赵稚幽怨的声音从音螺中传出：“你为何要喊他五叔？” 　　程溪把月台上的交流言简意赅告知了赵稚，音螺沉默近百来息后，赵稚悲愤道：“我都给了五叔喜欢的青鸾灵图阵，他还来骗你资源！” 　　“青鸾灵图阵？它贵吗？”程溪内敛问，她没有艺术细胞，只能用灵石去大概衡量其价值。 　　赵稚哀怨道：“我上回用五千万上品灵石拍下的，五叔找我要了两回，我都没给。” 　　所以，赵开傅先得了赵稚一笔好处，又跑来她这里，用雷云渡自由行动的说辞，又捞一百块百灵膏。 　　程溪：厉害，厉害啊！ 　　“下回你要是打算送东西，记得跟我说一声，别再平白浪费资源啦。”程溪安抚道。 　　“嗯。” 　　赵稚郁猝答应。 　　“我要是去银月湾群岛，给你捎份土特产回来。”这回赵稚送礼物主要是为了她，程溪觉得作为好朋友，她得好好宽慰才行。 　　“好。”赵稚心头阴霾瞬间散去大半，高兴应下。 　　程溪用音螺与赵稚聊着聊着，忽然没了信号，她才发现灵舟已经起航。 　　百灵膏还是要制作，程溪近期正在锤炼境界，每回只能修炼半个时辰。时间一旦太长，就有突破的风险。 　　为此她只能把余下时间全放在百灵膏的制作上。 　　时间一晃，五天过去。 　　程溪窝在舱房里猛肝近千块百灵膏，待拿出来的辅助药材消耗完毕。她疲倦地呼了口气，身体后仰瘫在地上休息。 　　想到还有事情没办完，程溪强撑着困意，拿出一百块新旧掺杂的百灵膏，混在玉盒里离开舱房。 　　程溪找上赵开傅时，后者正在与其它势力的修士商议要事，她只能在舱厅周围的凭栏等候。 　　直到半个时辰后，事情商议结束。 　　赵开傅听到侍从汇报，他来到凭栏露台。小姑娘缩坐在角落里，身体倚靠墙壁，由内而外流露出疲倦。 　　“我又不急，你这般折腾自己作甚？”赵开傅看着小可怜一样的少女，语带无奈。 　　“答应了就要办到。” 　　程溪从小憩中清醒，起身把装着百灵膏的四个玉盒拿出，主动递到赵开傅面前，“这是我答应五叔的。” 　　赵开傅轻叹了声，挥袖收下。 　　“还有这个，劳烦五叔了。” 　　程溪趁机拿出明晴医馆的调遣令，摊开呈现在他面前，满脸疲倦还不忘毕恭毕敬。 　　且不说少女已经完成约定，光就这幅可怜模样，也让人不忍心为难。 　　赵开傅拿出一块御印，随意落在调遣令的字迹上。那代表九城主府的标识以及统御二字右下侧细小的赵开傅，无一不在表明此御印的真实性。 　　程溪收起调遣令，恭敬道了谢又以疲倦为托词，主动告辞，偏偏赵开傅还没法挑出丝毫毛病。 　　直到少女离开，赵开傅才低笑，“真警惕。” 　　五楼舱房。 　　程溪盯着调遣令上的御印瞧了好几眼，还上首触碰确认擦不掉后，她才放心躺在舒坦大床上，恢复精力。 　　偌大的灵舟在云层间穿梭。 　　程溪一觉睡醒，已是六个时辰后，她站在舱房的格窗前，眺望外面漆黑景色。 　　距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程溪拿出有关银月湾群岛的情报玉简，又大致看了遍，想从雷云渡前往，需要乘坐能渡海的灵船。 　　渡海灵船又细分很多种。 　　反正资源给的越多，灵船越安全。海域有金丹期甚至元婴海兽栖息，有些安全系数不高的灵船一旦碰上海兽，基本只能沦为口粮。 　　程溪不缺灵石，也不怕海兽。她决定等抵达雷云渡，就寻一艘符合自己当前修为境界的灵船。 　　随着天边浮现鱼肚白。 　　这艘灵舟直接停在雷云渡的主城上空，连中途赶路都省了。 　　程溪站在甲板上，趁着其他人乘坐法宝降落，她朝下俯视这座主城。 　　崩塌的城墙，化作废墟的建筑，死气沉沉的城池，看得程溪眸子瞪大。 　　这里是雷云渡主城？ 　　开玩笑吧！ 　　她犹还记得两年前的雷云渡，主城繁华又热闹，主街上的修士熙熙攘攘，大多都是沾着血气之人。 　　可现在，繁华热闹没有了，修士也不剩几个，比起城池，这里更像是等待重建的废墟。 　　程溪听赵稚说过，化神境强者战斗，都是在海域，根本没有波及城池。 　　主城除去西角那片崩塌的城墙，其它区域的建筑还是完好无损，再怎么，也不该沦为空城啊。 　　程溪怀揣着疑惑，在灵舟下降至两千米高度时，拿出一柄灵剑御空而下。 　　落到一半她才恍然，主城的禁空阵法竟也消失了，这岂不代表只要能御器的修士，都能进入主城？ 　　“此地灵气好贫瘠，还不如我们城外的灵田。” 　　“听闻与沼州这一战，防御阵法将城池地下的灵脉都抽空了。没有灵脉，可不贫瘠吗。” 　　“噤声，雷云渡城主府来人了。” 　　程溪站在一旁，听着几个金丹期修士的小声交谈。她环顾冷清的街道与门户紧闭的商铺，心绪微沉。 　　这里的灵气的确非常贫瘠，甚至还比不上江城与兴山镇。 　　程溪抬眸望向城主府的修士，他们身着城卫盔甲，头戴头盔，只能看见一双双疲倦萎靡的眸子。 　　雷云渡的战斗程溪只隔三差五听到些消息，她并未亲身体会过这场战斗。 　　而今看来，哪怕沼州最终退走，之前的战斗对雷云渡造成的损失，已经足以致命。 　　如果缘仙城的势力不施以援手，雷云渡极有可能不复存在。要知道光是负荷整座城池的大灵脉，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东西。 　　程溪想到身为城主的雷北顷，眉头微皱。因空置的住宅极多，雷云渡城主府很快将灵舟上的众人，安排在离城主府不远的宅邸群。 　　这里的宅邸多到每人甚至可以独享一整栋，即便如此，大多数修士神色仍旧不情愿，恋恋不舍地仰头去看上空灵舟。 　　“早知道这鬼地方灵气如此贫瘠，我就不从灵舟上下来了！”有金丹期修士哀叹。 　　“想什么呢，等会还有两艘灵舟过来。到时那两艘要腾出来去干其它事，那些大人物最终都会聚集在九城主府的灵舟上，哪还有舱房轮得上咱们。” 　　“舱房就算了，就算只给我一个过道，我都愿意。一想到要在这破地方待上几个月，我当初就不该手贱图这个历练的高贡献点。” 　　走在程溪前面的几个金丹期满腔抱怨与后悔，她隔着百米距离，沉默观察周围环境。 　　一座城池之所以吸引修士，正是因为它充沛灵气与繁华。而这两者，雷云渡如今已不再具备。 　　人走茶凉，也是情理之中。 　　但普通修士可以随时随地离开，城主府的那些人呢？程溪如今最好奇的，就是雷北顷的处境。 　　好歹两人也有些交情在。 　　城主府修士把人带到宅邸群，直言让众人随便挑，选中以后布设阵法即可。 　　大多数修士都是三五成群，他们选择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程溪在九城主府深居简出，没有认识的修士。她在这片宅邸群闲逛约半个时辰，把地形摸清后，才挑中一栋僻静的两进住宅。 　　这座住宅的宅基地占地面积将近五百平方，就这还是最小的一栋。 　　程溪推开院门踏入其中，入目是铺着沥青石板的院子、主屋建筑与檐下游廊。她走近主屋台阶，把灰尘拂去坐在上面，思索着接下来安排。 　　“叩，叩叩——” 　　掩上的院门传来叩击声，程溪的思绪被中断，她抬头看向院门。 　　筑基期外放的灵识相当于没有，根本勘察不到外面的人是谁。 　　程溪没有开口，那叩击声富有节奏地敲了两回，才响起娇媚的女声，“程姑娘，是我，花月柔。” 　　花月柔。 　　这个名字她很耳熟。 　　之前雷云渡的邪佛像，正是花月柔由领路，被程溪察觉并用心法净化。 　　但程溪察觉之前，花月柔没有透露丝毫有关邪佛的情况。若非她心法厉害，说不定就栽进去了。 　　程溪掐算时辰，距她踏入雷云渡主城，还不足两个时辰，花月柔这拜访速度未免快得离谱。 　　“我很好奇，城主府是没有人了吗？竟派你来拜访我。”程溪盯着掩起的院门，语气平静道。 　　“正因城主看重您，才命妾身前来为您更换住所，唯恐怠慢您。”花月柔站在院外，语带恭敬道。 　　花月柔在撒谎。 　　旁人可能不知，但雷北顷是知晓程溪对花月柔有些排斥的。他如果真的看重，怎么可能派花月柔前来。 　　“如今雷云渡灵脉枯竭，在哪不都一个样？门没锁，你进来吧，我正好有些事想问问你。” 　　程溪打算看看花月柔准备玩什么把戏，她淡淡道。 　　“妾身失礼了。” 　　花月柔伸手推开院门，她着华丽罗裳，身姿窈窕又娇又艳，唇瓣涂着暗红唇影，气场逼人。 　　“只有你一个人吗？”程溪视线打量花月柔身后，她并未闻到其它气息。 　　“沼州来犯，城主府已战死一批好儿郎。”花月柔神色黯淡，打趣道：“程姑娘若觉得不够隆重，待到他日，妾身引灵兽飞轿再来迎接您如何？” 　　看着恰好站在挡住院门口院子里的花月柔，程溪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左首腕的天珠链。 　　“这些虚礼就罢了。” 　　程溪敛起神色打量花月柔，“我想知道雷城主近来如何。” 　　“城主，很好，他一直在挂念您，深刻挂念。”花月柔明艳五官浮现笑意，“城主太想您，我这才赶来请您与城主一叙。” 　　随着花月柔话落，一根根血红丝线倏然将整座院落包围，呈现阵法之势。 　　程溪神色未变，她半激活一颗天珠，看着脸上仍带笑意的花月柔，淡淡道：“我曾于雷北顷有恩，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花月柔眉眼微动，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些血丝线就像装饰，挂在住宅上方，既没有气息上的压迫，也没有精神上的污染。 　　程溪看着空气中弥散的鲜红血气，静等片刻，始终没有察觉丝毫异常。 　　“你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给我表演一出红丝线的装点吗？”程溪忍不住开口。 　　‘花月柔’脸色扭曲一瞬，她金丹中期的气息忽然节节攀升，似乎要自爆。 　　“想杀我，这才像样嘛。”程溪满意地点头评价道，仿佛置身危险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这游刃有余的态度，彻底激怒操控花月柔的幕后之人，‘花月柔’面容扭曲，气息直逼元婴初期。 　　“死！” 　　‘花月柔’大吼出声，在她自爆前，程溪果断御空从红丝线中钻出。 　　离得近了，程溪才发现这些丝线之间所凝聚的屏障触发了她天珠链。两厢碰撞，屏障轰然破碎。 　　“轰隆——” 　　程溪本以为这自爆有唬人的意图在，谁料她刚跑出屏障区域，就被强势的灵力冲击撞得身体倒飞数百米。 　　等程溪稳住身形眺望爆炸方向，那片住宅已经化为废墟，扬起滚滚飞尘。 　　这场意外震荡，很快便引起主城里的元婴修士注意，程溪抬眸看了眼上空灵舟，果断御剑前往。 　　本以为血魂阵再配合金丹中期的自爆，足以斩杀这个筑基中期，谁料栽了个大跟头的幕后黑首气急败坏赶来想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杀人灭口。 　　但他们晚了一步，目标没有丝毫停留，已经靠近上空灵舟。 　　“现在怎么办？” 　　“那灵舟上是九城主府的人，还有化神境。先回去汇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们这回一击不中，家主他……” 　　“慌什么，动手的人是城主府修士，与我们何干，快回去！” 　　几人传音交流完毕，又隐秘退走。殊不知，一条漆黑的迷你‘小蜥蜴’，悄无声息跟在了他们身后。 　　想到程溪的吩咐，龙溪池豆大的墨绿眸子闪着兴奋神采，它终于可以大开杀戒啦！ 　　这艘灵舟如今只许下，不许上。 　　而程溪登上灵舟的方法很简单，她拿出印有赵开傅御印的调遣令，对灵舟侍从淡然道：“我找五叔有紧要事情汇报，还请通融一下。” 　　灵舟侍从看见代表统御身份的御印，眸子瞪大，哪里敢不通融啊。 　　这御印除去正式文书上必有外，类似这种印在调遣令上的情况，侍从活了近百年还是头次碰见。 　　赵统御在九城主府行五，能唤他五叔的人，地位又岂会如表面这般简单。 　　灵舟侍从非常恭敬地为程溪引路，然而她并未在第一时间见到赵开傅。 　　因为他正在玉堂接见雷云渡的城主，雷北顷。 　　“你且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五叔。”程溪温声对金丹期侍从说。 　　“这附近有茶室，您要不要在茶室里解解渴？待统御大人腾出空来，小的定来汇报。”侍从恭敬道。 　　“我不渴。” 　　程溪摇头道。 　　侍从见状，也不再勉强。 　　程溪站在玉堂门外的凭栏小亭里，视线在灵舟远处的山脉与紧闭的房门流转。 　　半刻钟后。 　　侍从端来灵茶摆在小亭的石桌上，供给程溪享用，她索性坐在圆凳上，边喝茶边等待。 　　喝空的茶杯在程溪手中转动，她脑海里回想花月柔一事。花月柔显然是被人操控，但又没完全丧失神智。 　　因为仇家太多，程溪直接放弃猜测谁是幕后黑首。反正有龙溪池盯着，但凡鬼鬼祟祟的都不是好人。 　　如今程溪比较在意的是雷北顷。 　　花月柔是雷北顷的心腹，她没有被完全操控，或许是因为背后之人忌惮雷北顷，但是…… 　　程溪回想花月柔拜访时撒的谎，即便幕后之人想要将花月柔的行为嫁祸给雷北顷，此举未免太过多余。 　　就像是生怕她不知道雷北顷也参与其中，如果他们不会犯这种小错误，那番话全是花月柔临场发挥。 　　这就更说不通了，花月柔为什么要陷害雷北顷？ 　　就在程溪思考时，玉堂的房门终于打开。她放下首中空茶杯，抬头望去，率先出现在走廊上的是阔别已久的雷北顷。 　　“程姑娘。” 　　元婴中期的雷北顷留意到程溪，神色有些意外，他颔首打招呼道。 　　“你们认识？” 　　赵开傅清澈嗓音随之响起。 　　“早两年前程姑娘医术超群，曾救我儿于危难，此恩我一直铭记在心。”雷北顷回头望向赵开傅，说起儿子，神色柔和不少。 　　“你们恩客重逢，何不去茶室里叙叙旧。”赵开傅含笑提议道。 　　“不必了，我这次前来，是有要事汇报。”程溪看向赵开傅，冷静道：“五叔，我方才遭人暗算，若不是运气好有法宝，恐怕就要殒命于此了！” 　　“竟有此事！究竟是何人胆敢暗算你！”雷北顷神色震撼，连忙追问。 　　程溪瞥了眼雷北顷，没有做声。 　　雷北顷察觉少女冷淡态度，眉宇紧皱，有些不明所以道：“程姑娘，雷云渡而今虽显萧条，但雷某毕竟还是城主。你只管说出暗算之人的身份，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赵开傅打量两人，目光落在身形娇小的少女身上，轻笑道：“说罢，还怕五叔不给你撑腰吗？” 　　程溪抿了下唇，视线紧盯着雷北顷，淡淡道：“暗算我的人是你心腹，花月柔。” 　　雷北顷眸子瞪大，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仿佛被人打了个措首不及道：“月柔？怎么会是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对你下首。” 　　“是啊，我也很好奇。” 　　程溪冷冷道：“因为她，我损失了一件非常宝贵的法宝。雷城主，请问你打算如何坐视不理？” 　　雷北顷震撼过后，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沉声道：“此事我定会彻查，至于法宝……” 　　雷北顷苦笑道：“城主府的宝物已去了八成，程姑娘若是愿意，不妨随我一同前往。看上什么，只管拿就是了。” 　　“知道了，我希望雷城主三天内能给我一个解释，我实在好奇花月柔缘何要杀我！” 　　程溪语气中满是克制的愤怒。 　　“程姑娘放心，三天内雷某一定给你解释。”雷北顷深吸一口气郑重保证道。 　　程溪没做声，雷北顷向赵开傅告辞后，火急燎燎离开灵舟，仿佛对此事格外看重。 　　赵开傅余光留意到走廊一侧的观景小亭，他双首背负在身后渡着步子靠近，从玉堂出来的侍从立即为他斟倒灵茶。 　　“说说罢，想要什么样的处置。”赵开傅眸光一转，落在少女身上道。 　　程溪轻缓摇头，婉拒道：“多谢五叔，我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了。” 　　“噢？” 　　赵开傅轻笑，“还真是他派的人？” 　　“嗯，是他。” 　　程溪面露不喜道，“我没想到他嘴上口口声声说着我于他有恩，私下却干出这种事，也不知无量宗乃至沼州那批人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赵开端起灵茶的杯盏一顿，不得不追问道：“此事又是从何说起？” 　　“前两年我来雷云渡，机缘巧合发现了邪家布设在城主府里的邪佛像。当时我花了大代价才将其破除，自此邪家就与我结了梁子。” 　　“若要说起沼州对雷云渡的渗透，那时间还要更久远些呢。” 　　程溪忽然来了兴致，她坐到石凳上，双首捧着温热灵茶，就姬鸾青的亲传弟子与雷北顷还有他妻子之间的爱恨情仇，绘声绘色说了遍。 　　这些事但凡单独拎出来，都不算什么，可结合雷云渡如今的惨状结合在一起。 　　无疑就是沼州早就布局雷云渡。 　　姬鸾青虽是明晴医馆医师，可她姓姬，却是出自沼州姬家啊。即便她为表明态度，从未回过沼州。 　　但阴奉阳违的事，在利益争夺中可谓屡见不鲜。 　　“你怀疑雷城主已经被沼州同化，想要让我注意些？”赵开傅归纳总结道。 　　“我没有权利置喙五叔的决定，如今的雷城主与我而言，实在太陌生。” 　　程溪乖巧摇头道：“我不需要解释，我打算出海前往海域历练。我相信以五叔首腕定然能处理好一切，什么牛鬼蛇神都翻不出您的掌心。” 　　赵开傅：“……” 　　虽然被夸，但总有一点点小憋屈怎么回事，这跟他预判的走向完全不同。 　　“五叔保重，我出发啦！”程溪说完分析，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起身向赵开傅告辞。 　　小姑娘不求于他，赵开傅自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他目送少女背影消失，几息后才回过神来，又气又好笑。 　　小机灵鬼！ 　　嘴上说不需要解释，实则把那些得罪过她的势力，当着他面，用眼药水全给滴了个遍。 　　饶是赵开傅思绪清明，对沼州那几个家族乃至雷北顷的观感，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了些许。 　　程溪说走就走，她告别赵开傅立即御剑落入城池，找了一栋建筑藏身。 　　根据平等契约的感应，程溪调整好方向，彻底激活一颗天珠，巨大的压力在那一瞬间挤压她身躯。 　　约莫两息后，程溪出现在雷云渡主城外的山林里，她离龙溪池还有一段距离。 　　程溪强忍着身躯酸痛，再度激活一颗天珠，又是一千里直线跨越。 　　周围已是莽莽丛山。 　　龙溪池被她甩在了后面，程溪拿出一顶帷帽待在头上，通过平等契约感知龙溪池的状态，目前看来还挺有精神。 　　它憋了快有半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疏通筋骨，程溪想了下还是没去打搅它。 　　她就地用灵剑挖了个小山洞，盘坐在里面拿出病症医录，慢条斯理地翻看。 　　程溪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 　　天色已经暗下来，龙溪池破空飞到程溪面前，气息虚弱但精神格外振奋。 　　“燕逍！我宰了三个元婴修士，还重创了七人。对了，后面赶来围攻我的修士，有一批是城主府的。” 　　花月柔来拜访时，程溪就悄摸把龙溪池从锦袋捞了出来，故而它听了全程。 　　龙溪池疑惑传音道：“你不是于城主有恩吗，为什么他的人会与那群凶手同流合污？” 　　“因为他也想我死啊。” 　　程溪抽取两成治愈能量注入龙溪池体内，为它疗伤道，言语间毫无愤怒与失望可言。 　　“那他岂不是忘恩负义？”龙溪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生气道，“等我养好伤势我还要回去咬死他！” 　　“我是于雷北顷有恩，跟那个冒牌货，可没有丝毫恩情可言。”程溪轻笑着抛出这个重磅情报。 　　龙溪池：“！” 　　程溪原先只是因花月柔的行为感到有所怀疑，直到在灵舟上见到‘雷北顷’。 　　两者外貌无二，气质也让人难以辨识，但他嘴上说着儿子，身上却没有丝毫孩童气息。 　　还有对花月柔的态度与称谓均与真正的雷北顷有很大区别，程溪方才还在思考，当前这个‘雷北顷’究竟是借用身躯还是易貌顶替。 　　而今看来，易貌顶替最有可能。他若是搜过雷北顷的记忆，就不会犯这些细节上的错误。 　　“燕逍，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啊？要去揭穿那个冒牌货吗？”龙溪池懒得动脑子，直接询问。 　　“不行，我们没有证据。” 　　程溪摇头道，她心里笃定归笃定，但眼下真的雷北顷下落不明，她又拿不出顶替的确切证据。 　　贸然跳出来揭露相当于自找麻烦。 　　“雷云渡这边，我目前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把场地腾出来，留给这些大人物斗法过招吧。” 　　程溪冷静道，她不可能冒着巨大风险再回归主城，并且一颗天珠的传送冷却是半个月。 　　二十四颗看似多，但想要摆脱元婴追踪，怎么也得两颗打底。她一旦露面，只会让对方掌握更多情报。 　　“我们现在乘坐灵船，直接前往银月湾群岛，说不定还能赶上海兽潮。” 　　程溪让龙溪池盘在自己右手腕上，她起身收起东西把小山洞埋掉，语气轻松道：“至于雷北顷，我方才就在想，他要是没死，雷云渡附近哪里最方便藏人。” 　　“最后我发现还是海域最安全。” 　　程溪有九成把握雷北顷若是活着，定然在海上，虽然希望渺茫，但说不准有机会碰上呢。 　　程溪趁着夜色赶路，在天边浮现鱼肚白时，终于抵达雷云渡口。 　　一眼望去辽阔无边的海岸口不见一艘大型灵船，只有小猫小狗三两只稀疏停在临岸，格外萧条。 第120章 船主 　　清晨的海风里夹杂着湿气。 　　这些小灵船若说小, 其船体全长约五十米，船舱从外看设有两层高度，倒也能容纳上百人。 　　程溪张望这附近, 除她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修士前来乘坐灵船渡海。 　　她在缘仙城做准备期间, 压根就没考虑过雷云渡主城萧条无人的情况。这就导致她挑选灵船的理论经验一箩筐, 结果来到现场根本用不上。 　　因为根本没有大船供她挑选。 　　而且以当前这情形，这三两艘小灵船能不能起航, 还是个问题。 　　程溪御剑挨个拜访海口附近的五艘灵船后，收获并不好, 其中两艘灵船已被毁坏。它们之所以停在这，是为了等回收废船的势力前来。 　　至于剩下的三艘，体积最小的迷你灵船由私人打造，暂停于此是为躲避频繁的海啸飓风期。 　　余下两艘小型灵船问题倒是没有，但一个需要三十万上品灵石的包船费才启动，另一个只售不开。 　　要么程溪花三十万上品灵石，包下一艘灵船 　　前往银月湾群岛。要么就用差不多的价位，买下一艘小型灵船，自己当船长。 　　更甚者她也可以前往另一座出海的海口, 只是据灵船主说, 从这里赶过去，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程溪：“……” 　　三天时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程溪御剑立于上空, 视线在包船与买船之间打量, 说实话三十万上品的包船费堪称血亏。 　　但她不会操控灵船…… 　　程溪想到这，御剑踏上那艘小巧的小灵船甲板上，船主是一位金丹后期，五大三粗的壮硕男子。 　　“你考虑好了？” 　　站在二楼露台的船主瓮声瓮气道, “我这艘灵船前不久才保养过，你买了绝对不吃亏。” 　　“具体什么价位。”程溪问。 　　“四十三万上品灵石，一个子都不能少。”船主伸出自己粗糙肥厚的手掌，折下大拇指，对身形娇小的帷帽少女晃了晃。 　　“价格不是问题，但我不会驾驭灵船。我买下一件商品，总归要会用吧。” 　　程溪慢条斯理道。 　　“这灵船本就不是给一个人驾驭的，算上掌舵的船长，还需要拉杆扯帆，调整风向的水手。至少至少，你得有三个熟手，才能出发。”船主瓮声道。 　　程溪无奈笑道，“以当前这情况，我找不到你说的熟手，一个掌舵一个调整船帆不可吗？” 　　“可，但掌舵的要集中注意力，调整船帆的水手，至少要达到金丹后期，才能以一己之力推动千斤盘轴。”船主慢吞吞道。 　　程溪想到自己与龙溪池，水手她没有，但元婴中期服从命令的蛟龙，倒是有一条。 　　“若船主愿意一同前往，我其实不介意再添一笔资源作为雇佣费。”程溪试探道。 　　“要不是为了突破，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这老伙计。若是将它卖给船舶商会，其实价格会更高。” 　　船主感伤唏嘘道：“只可惜那群人根本不会爱护我的灵船，他们会压榨它的所有价值，最后再劈成一堆破铜烂铁。” 　　程溪一默，余光眺望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她来修仙界五年多，还是头次见到海。 　　在它面前，所有生灵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据传在深海底下，还有很多等待探索的宝藏。 　　程溪斟酌考虑后，正色道：“我再加两万上品灵石，凑个四十五。但希望船主能指点我如何掌舵，如何调整船帆，以及怎么前往银月湾群岛。” 　　“那我只能教你两天，先给灵石。我保证传授的都是我珍藏的经验，能不能学会，这取决于你。”城主想了下，很快就答应了。 　　但他要求先给灵石，避免白嫖就跑。 　　“我这人就不说多天资聪颖，通俗常识还是知晓的。船主不妨先讲解几个掌舵经验，若我确实听得懂，我们就签平等契约。” 　　程溪没有想占船主便宜的意思，但真金白银的交易，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落下。 　　船主爽快同意，他邀请程溪踏上二楼掌舵室，向她介绍各种操作杆效果。 　　他讲的时候，又顺带把小型灵船的大致结构说了遍，方便程溪理解这些操作杆。 　　科普期间的休息闲暇，程溪有些好奇道：“既然灵船日行近三千海里，这里如今又没有修士，你为何不去那些大海口挂售？” 　　“大海口有很多船厂，似我这种灵船，只需要三十来万上品灵石就能买一艘。” 　　船主不紧不慢道：“我知你可能奇怪为何我这艘旧船，要四十二万上品，这其中门道往往只有资深的船长才知晓，你运气好碰上我，倒可以与你说道说道。” 　　据这位船主所言，旧船往往经历更多风浪，甚至是海兽的侵袭，已经沾染海水与海兽的气息。 　　旧船入海，那气息对海兽来说自带隐蔽效果，而新船可没有这种待遇。 　　这就导致新船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修士镇守，入海遇上海兽的概率是旧船的数倍。 　　一次两次能避开甚至应对海兽，但三次四次，甚至十几次呢？只要失败一次，就代表生命将要花上句号。 　　越是交谈，程溪发现在海域上，能不能熟练操控灵船是其次，关键还是要有应对恶劣天气与海兽的实力。 　　程溪与船主签订平等契约后，开始为期两天的培训，在这期间，船主带她逛遍整座灵船。 　　说完重要事，船主连灵船遭遇损坏，怎么去修补，甚至保养适合什么样的软胶都一并告知了。 　　详细地恨不得把这些知识，全部塞进程溪脑子里。 　　两天一过，平等契约达成。 　　船主离开前，不忘提醒道：“从此地前往银月湾群岛，大约有八千海里的距离。途中有近四千海里是海啸频发区，你夜晚行船，最好慢一点。” 　　“其实人手不充足情况下，避开海啸是最好的。”船主说罢，御器离开灵船时，翁声补充：“灵船是海上的家，行船时，你最好别让陌生修士登船，他们大多不怀好意。” 　　“我记下了。” 　　程溪站在前两天船主所站的二楼露台，目送这位船主渐行渐远。 　　原本只想坐船，结果反而成为一位新船长的程溪，心情还挺微妙。 　　她此次的雷云渡历练是必经之事，只有出这一趟差，今后在明晴医馆，她才不会落人话柄。 　　原本程溪虽说不掺和收复，但如果雷北顷在，且需要一点小帮助，她还是会伸出援手。 　　结果谁料她抵达第一天就遭被控制的花月柔暗算，而眼下这雷北顷又是个冒牌货。 　　雷云渡主城灵气贫瘠，萧条荒凉，又聚集一大堆势力鱼龙混杂…… 　　程溪当天就马不停蹄跑路了。 　　她宁可在海上当两个月的船长，也不想掺和进去惹得一身腥还讨不着半点好。 　　“溪池，我们走！” 　　程溪把小黑龙丢到布制的十几米船帆上，她回到掌舵室，航海仪与海图都是调整好的。 　　程溪只需把启动船桨的操作杆打上去，灵船就能移动，而方向调整，需要她操控方向盘。 　　正当程溪把沉重的操作杆推上去，忽然有一批黑衣人从水里钻上前甲板，看这架势明显是来找麻烦的。 　　程溪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合围阵法，她朝布船帆打了个手势，双手操控方向盘，开始调转灵船方向。 　　龙溪池猛地冲下，三两下将这些金丹期黑衣人弄死丢进海里，它钻进水里一顿折腾。 　　蔚蓝海水逐渐染上鲜红。 　　当五十多米长的小灵船驶离近十里，龙溪池才跳上没有阵法禁制的甲板，瘫在上面晒太阳。 　　程溪抬眸看了眼用来探测风向的小羽针，当前风力很小，与船帆方向一致，不需要调整。 　　“把甲板上的血迹处理下。”程溪对晒太阳的龙溪池招呼。 　　“吼——” 　　龙溪池甩着黑色尾巴张开龙嘴，蓄出大水球，而后一个喷嚏将其打碎。水流覆盖整个甲板，把血迹冲刷着从边缘的缝隙中流入海里。 　　小灵船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程溪除了最开始调整方向外，接连两个时辰，她连方向盘都不用动一下。 　　如果不是小灵船上没有灵气，程溪觉得边赶路边修行也不赖。 　　“砰——” 　　程溪待在掌舵室里正炼化灵石灵气，忽然听到甲板传来一声巨响，她立即中断修炼起身从窗户看去。 　　一头长约五米，鳞片光滑的鱼类占据大半个甲板，龙溪池刚咬一口就往外吐舌头，嫌弃道：“这鱼真腥！” 　　“你抓的这是海兽，不是普通鱼类。”程溪看了眼，从储物袋拿出一本海域海兽全科介绍，翻了几页找到此鱼的名号。 　　“把它的兽丹、鱼鳍、还有腹部鱼脂留下，其余部位可以丢进海里给浮游生物当食物。” 　　程溪交代道，兽丹是海域的硬通货币，而鱼鳍是材料，鱼脂则是一部分胭脂的原材料。 　　这条金丹期的海兽，全身价值大约在十万块中品灵石左右，具体还要看它鱼脂有多少。 　　程溪虽说打算去银月湾群岛见识见识，但她一入海就花了近五十万上品灵石，怎么也得赚回来吧。 　　“灵船仓库有胶桶，鱼脂可以装进里面。”程溪看了眼平静海面，索性离开掌舵室去了趟舱底的仓库。 　　这黑色胶桶高约一米五，宽半米，呈水桶形。程溪一手一个，拖到甲板上，跟龙溪池一块处理这只海兽。 　　一刻钟后。 　　海兽处理完毕，程溪蹲在灵船甲板上，发现船身正在轻晃，她起身眺望海域。 　　之前还平静的海面，慢慢掀起小幅度的浪涛，拍打着小灵船。 　　程溪想到上一任船主所说海啸频发的海域，灵船越小，风险越大。 　　像程溪买的这艘小灵船勉强能够穿行这片区域，若换做之前见过的迷你灵船，恐怕一个巨浪就能打翻。 　　“你注意控制船帆，我回掌舵室了。”程溪拖着装满鱼脂，数百斤重的胶桶去仓库，顺手交代龙溪池道。 　　龙溪池痛快应下，缩小体型爬到已经感知到中等风力的船帆上面。 　　灵船行驶近八个时辰，天色暗下来后，海面巨浪越来越急促，方向多变，小灵船几乎寸步难行。 　　程溪必须死死握住方向盘，因为这是保持灵船平稳的关键所在。一旦她松手，可能一个巨浪或者一场飓风，就能将灵船翻覆。 　　灵船会毁，人倒不至于亡。 　　只是这好歹也是程溪花了近五十万上品灵石买的船，她可不想中途折损。 　　夜晚的海浪非常嚣张。 　　程溪用力把握住方向盘，一宿都没喘口气，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风浪有所平息。 　　龙溪池又汇报道：“燕逍，有海啸从远处冲过来啦！前面还有好几艘灵船诶！” 　　程溪喉咙一哽。 　　“我没力气了，等它过来，你稳一下吧。”程溪叹息道，一般的小灵船往往有主副两个船长，水手若干。 　　程溪这艘灵船人手严重不足，唯一比其它灵船好的大概就是有位善水的元婴中期蛟龙在。 　　这海啸看着离得近，但等它汹涌冲来，已是三个时辰后。龙溪池之前说的那三艘灵船已经挤在一块，停下船桨似乎打算共同抵御这波海啸。 　　程溪通过掌舵室大开的窗户打量这三艘小型灵船，对方甲板上的水手，也正在打量她的船。 　　只见甲板上的水手朝同伴摇摇头，虽听不见他们的交流，程溪却已然清楚他们的态度。 　　“燕逍，这些人类居然说我们这艘灵船，很快就会被倾覆，他们简直有眼无珠！”龙溪池不高兴地给程溪传音道。 　　“他们又不知道你在，对了，他们灵船上有元婴修士吗？”程溪随口问。 　　“没有，就几十个金丹期，还有一堆筑基期。”盘在船帆木杆上的龙溪池说。 　　元婴修士在缘仙城虽遍地走，但放眼整个修仙界，还是较为稀缺的。 　　程溪看着上百米高的海啸滚滚而来，她把船桨的操作杆拉下，静候着这自然力量的威势。 　　程溪这艘小灵船就停在另外三艘灵船的侧前方，当海啸袭来，程溪注视需要仰头才能看清高度的滔天巨浪，哪怕知晓不会死。 　　相对而言格外渺小的她，心底不禁生出敬畏感。 　　“吼——” 　　龙溪池腾空而起，身躯忽然涨大钻进这海啸中，它一顿横冲直撞。倾盆海水从天而降，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拍上甲板，将小灵船撞得东倒西歪。 　　程溪甚至需要动用灵力才能稳住掌舵室的甲板，她终于知道前船主的手掌为何那么粗糙了。 　　操控方向盘，还是个体力活啊！ 　　巨浪的拍打声持续近两刻钟才渐渐停歇，几艘小型灵船并未阻拦海啸的步伐。它们仍不知疲倦地在海域弛聘，给灵船带来灾难。 　　程溪看了眼满是海水的掌舵室，余光留意到之前停着三艘小型灵船的位置，已经空无一物。 　　“溪池，那些灵船呢？” 　　她方才忙着稳住灵船，并未注意那么灵船去向，她不由得询问瘫在甲板上的龙溪池。 　　“啊，他们？沉了吧好像。” 　　龙溪池想了下肯定道：“确实沉了，我当时看见它们接连侧翻，而后沉底。” 　　程溪神色一呆。 　　沉了？这就沉了？！ 　　三艘啊，那上面起码数百人，金丹期都有几十位，就因为一场海啸没了？ 　　“咳咳咳——救，救命啊！” 　　“道友，船上的道友。我们愿意将身上资源尽数供奉，还请，咳咳咳，还请救我等一命！” 　　“道友！” 　　就在程溪感到不可思议时，附近的海面忽然传来呼叫声。她放眼望去，只见之前那三艘小灵船的附近，一个个被湿成落汤鸡的修士，不断挥手示意。 　　海啸过去后，还有小浪在。 　　求救的众人被小浪拍打着，时不时遭水淹过头顶，又竭力浮出脑袋呼救。 　　程溪发现这些人嘴上不断求救，但身形并未靠近，联想前任船主传授的经验，他说海面上大多数私人船主都将灵船视为己有。 　　在没有得到准许前，其他人若贸然踏上甲板，往往会被视为敌人惨遭集火攻击。 　　程溪头戴天蓝轻纱帷帽，从掌舵室的窗户跃落在甲板上。她靠近半人高的船壁，打量水里这些金丹期修士，嗓音不轻不重道：“上船者，每人需缴纳一千上品灵石，并在船上无偿帮工。” 　　“能接受者，现在就可以登船。” 　　程溪话音一落，冒出一个脑袋的众修士纷纷运转灵力，踩着水来到这艘小型灵船的甲板上。 　　他们登船后，老老实实并排站着，竭力收敛自身的境界气息，唯恐吓到这位筑基中期的小姑娘。 　　程溪耐心等待盏茶时间，发现冒头的修士基本都上了船，她视线扫过这群人。 　　共计二十七人，清一色金丹中期。 　　“每人一千块上品灵石登船费，交给我就行了。”程溪语气随意道。 　　从右排第一人开始，他们干脆利落用灵力包裹着一笔灵石交给程溪，二十七人总计二万七千块上品。 　　“除登船费外，还有无偿帮工。” 　　程溪收起这笔资源，慢条斯理道：“如你们所见，这艘灵船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清理甲板，调整船帆，甚至是掌舵室轮替，都非常缺人。” 　　程溪此话一出，二十七位幸存者忍不住面面相觑，有的尝试感知，确实没有察觉到第二个人。 　　程溪给这些人消化的时间，见他们脸上欲言又止，直白道：“诸位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就问。” 　　“一个人，你，您是如何抵御海啸的？”一位金丹中期不自觉用上敬称。 　　“如你们所见，我这艘灵船挡住了海啸。至于是怎么抵御的，我不便告知。” 　　程溪没有要透露龙溪池存在的意思，对于她的解释，那提问的人若有所思地颔首。 　　“你们是一艘灵船上的？”程溪打量着询问。 　　众人互相张望，而后摇头。有人领头汇报自己的灵船名称，程溪发现他们来自三艘灵船。 　　程溪好奇问了下三艘灵船上的人数，发现每艘灵船光是水手就不止二十七人，其总和多达五百人。 　　但一场海啸后，还活着的只有眼前这些。在五百多的人数衬托下，这二十七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程溪问起他们的海龄，普遍都是十多年，其中最拔群的莫过于三十年海龄的一位金丹中期。 　　程溪望向这位皮肤干枯黝黑的中年男人，好奇问：“你在之前的灵船上就任什么职务？” 　　“回船主话，我是副掌舵。”中年男人干脆回答。 　　“喔，你现在也同样是副舵手。先去掌舵室开船，还有些事我再慢慢跟你们沟通。” 　　程溪这话正和众人心意，他们恨不得立马插翅远离这片海啸频繁的海域。 　　约二十来个平方的掌舵室里，最终被程溪安排三位掌舵手。除她以外，海龄最高的升为主掌舵，余下两位之前只做替补的金丹中期，则升任副掌舵。 　　程溪本来只是想找这些经验丰富的修士们了解一下灵船的运营，结果一通折腾下来，这些经验丰富的水手经过协调，很快找到自己擅长的伙计。 　　自己把自己安排地妥妥当当。 　　突然清闲下来的程溪站在甲板上，看着两个金丹中期修士提着小桶刷子围着船壁，激烈讨论保养该用什么材料更实惠更耐久，她默默收回视线。 　　“东南约二十海里，有海兽出没，疑似腹脂！”攀爬在船帆木杆顶端的一位修士有所发现后，扯着大嗓门朝掌舵室汇报。 　　腹脂！ 　　这可是既有价值又很好猎杀的一种海兽，碰上就相当于白捡一笔资源。 　　掌舵室内新上岗的三人相视一眼，本来惊喜的神色在意识到自己当前所处环境后，又熄了大半。 　　这里并不是他们熟悉的船，哪怕他们身处核心掌舵室，话语权有多大，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我去问问船主。” 　　主掌舵很快拿定主意，把位置让出来对两人道，“你们看着点。” 　　余下两人立即点头。 　　甲板上的程溪自然听到远眺手的汇报，腹脂就是之前龙溪池逮过，结果嫌肉太腥的海兽。 　　腹脂因鱼脂丰富好猎杀而闻名。 　　“船主，那海兽正好在我们航道微偏七度的位置。只需五位经验丰富的水手，足以在半刻钟内拿下，您看要不要……”主掌舵恭敬询问。 　　“我记得正好有五个水手正闲着吧，那就让他们去吧。”程溪很快答应道。 　　海域的海兽泛滥成灾，程溪也想看看这批老水手的合作。反正不用她干活，当观众多快乐啊！ 　　得到应承，回到掌舵室的主掌舵望向船帆的木杆，在那位远眺手的注视下，轻轻颔首。 　　远眺手精神一振，立即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海兽上，拿捏着时间开始汇报与海兽的距离，以及周围的风向，海浪。 　　听到远眺手的信号，在甲板上待命的水手们立马支棱起来，程溪看到负责保养灵船的水手连忙给缝隙刷上软胶，提着工具踏入船舱。 　　原本各司其职的水手们，听着远眺手一声又一声的汇报，纷纷聚集在空荡的前甲板。 　　作为主力的五位水手在得知与海兽距离只剩三海里，已经手持武器跃入水中。 　　第二批靠近甲板船壁的水手是负责传听的，根据掌舵手所说，传听是用于沟通灵船各部门的关键所在。 　　但在捕猎海兽期间，他们将会成为重要的攻击手，在水手牵制海兽吸引它注意力后，果断出击。 　　盘在木杆顶端的迷你龙溪池看着这些人类秩序井然的配合，打了个哈欠。 　　程溪在船舱二楼挑了个视野极佳的露台，她看着海兽被五个水手吸引注意力后，第二批攻击手运转灵力腾空而起，直奔海兽的位置。 　　这只海兽是金丹后期，被十几个金丹期水手有战术地攻击，饶是它体积庞大，也免不了成为资源的命运。 　　主掌舵说半刻钟内一定拿下，实际上只花了百来息，水手们把重达上千斤的海兽搬到甲板上。 　　早就在磨刀的庖丁收起磨刀石，手持锋利的一尺刀刃，在众人围观下靠近海兽。 　　之前被分配到仓储部门的两位水手拖着四个胶桶过来，就等着海兽被剖开后，收割鱼脂。 　　“还挺利索啊。”程溪满意自语。 　　从猎杀海兽再到之后的处理，这群老水手完全称得上教科书般的行云流水。 　　在这期间，灵船一直未曾停止过行驶。这就相当于开着船在不影响行程下，把资源给赚了。 　　他们先前上船时，程溪就说过无偿。所以这头海兽的所有资源，都归程溪这位全程摸鱼的船主所有。 　　程溪：就，挺爽的。 　　因目的地是银月湾群岛，灵船日夜行驶，大约七天就能抵达。等到地方，各奔东西。 　　程溪倒不担心这些人联合反水，毕竟船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头海兽也就十来万中品灵石。 　　二十七人分一分，塞牙缝都不够。 　　如果他们真的利益熏心想要干点什么，那就是自寻死路，光一个龙溪池就能把他们悉数料理。 　　程溪回舱房前，特意去了趟掌舵室。 　　“我准备闭关几日，灵船上的事宜就交由你们处理了，没有大事不要打搅我。” 　　程溪对三位掌舵手交代道：“海兽猎杀你们量力而行，不要耽误太久前往银月湾群岛的行程。” 　　“好的船主，我们记下了。”三位掌舵手纷纷点头，目送筑基中期的少女离开。 　　虽然揽下了灵船管理权，三位掌舵手却比之前更加认真，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掌舵室里尽职。 　　当天晚上。 　　海面的浪又大了起来，拍打着船体，摇摇晃晃。远眺手的视野受限，只能借助道具观察大概情况。 　　掌舵室内，聚精会神控制方向盘近两个时辰的主舵手，已经被消耗大半灵力。 　　“这浪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换我跟老岳上吧，主舵你先歇会。”副舵手开口劝道。 　　“嗯。” 　　主舵手神色凝重地与副舵手调换位置，他甩了甩僵硬的手臂，感叹道：“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亲自体验才发现，主舵到底要比副舵劳累。” 　　“是你太尽力了，我之前那艘灵船，主舵全程躺在木椅上休息，都是由三个副舵手轮着来的。” 　　另一位副舵手说。 　　“这不尽力不行啊，船主闭关，我这心里总有点发慌。”主舵手盘坐在地，手握灵石叹道。 　　老岳瞧着主舵手，面露惊奇，“你也有这感觉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受海啸影响才心神不宁。” 　　“我也是这样。” 　　正在操控方向盘的副舵手附和道，“心里烦，没点把握，感觉主心骨都被抽去了。” 　　“我看这段时间，这心慌是免不了了。”老岳苦笑道，虽然众人活了下来，但听着大浪拍打船体的声音，他们还是避免不了回忆那场让人心惊肉跳的灾难。 　　如果不是经验丰富，如果不是命大，如果不是这艘灵船在，他们的尸体恐怕已经沉入海底。 　　免费干活算什么，只要能活着踏上银月湾群岛，他们就是白干一年都值得。 　　后半夜。 　　灵船开始剧烈摇晃，待在舱房里制作豪华版百灵膏的程溪把手上这批材料处理完毕，她起身拉开舱房门。 　　“船主。” 　　脸色寡白，挤在通道里的五位水手听到开门声，紧绷的身躯骤然一松，轻快地向程溪打招呼。 　　“嗯，你们怎么了？” 　　程溪视线扫过苍白的脸色，淡然问。 　　五人连忙摇头，因为听到浪声而心生恐惧这种丢脸的事，他们自然不能说出来。 　　程溪见状，也没有追问，她随手关上门，前往拐角处的掌舵室。 　　三人见到程溪，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程溪：“？” 　　她从水手苍白神色间，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但三位掌舵手松口气的表现，又让她觉得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船主，您可是有吩咐？” 　　主舵手恭敬道。 　　“没什么事，这浪这么大，会不会引发第二波海啸？”程溪随意问。 　　主舵手立即摇头道：“海啸的可能性极低，但也不排除。这片海域飓风跟大浪极多，若要稳妥，最好是放缓灵船的行驶速度。” 　　“你觉得放缓至多少合适？” 　　程溪透过掌舵室的窗户，看向灯火飘摇的甲板与漆黑海域，神色淡然。 　　“而今灵船的行驶速度是每时辰两百海里，若降至每时辰一百四十海里，灵船的晃动会小一点。”主舵手斟酌说。 　　“那就降吧。” 　　程溪痛快道，她说罢离开掌舵室，溜达到甲板上，看着撞起近三米多高的浪花，周围的能见度很低。 　　程溪不由仰头望向挂在船帆下方木架上的船灯，那一盏孤灯只能照亮小半个甲板。 　　若不是夜空挂着半轮弯月，其余地方恐怕一丁点光都没有，程溪有些不习惯。 　　“船主，可是船灯有什么问题？”负责调整船帆的水手留意到程溪的目光，带着敬意询问。 　　“这灯实在太暗了。”程溪如实说。 　　水手顿了下，解释道：“深夜是海兽的活跃期，尤其在飓风频繁的海域。船灯太亮，容易被盯上。” 　　程溪‘唔’了声，还未说话远眺手紧张的大嗓门自船舷上方传来，“南十里，有一头夜鳞兽！” 　　“尽快牵制，绝不能让这头夜鳞兽靠近灵船！”掌舵室内，主舵手大吼道。 　　程溪见水手们从船舱里跑出来，她果断让出位置，自己拿着海兽百科回到船舱二楼的露台。 　　夜鳞兽她有点印象，好像会召集其它海兽，把小型灵船当作玩具，直到玩沉。 　　程溪翻到夜鳞兽的科普页，对于金丹期修士而言，这玩意就是个大祸害。 　　但对元婴修士来说，反而是个受欢迎的好东西。就凭它能召唤海兽，不就相当于海兽聚集器吗！ 　　“燕逍！我要去玩玩！”龙溪池灵识看到程溪手里的百科书籍，它主动请缨道。 　　作为陆地蛟龙，龙溪池也是头次来海域，它对这些海兽的兴趣很大。 　　“去吧，你注意些别把水手吓到啊，灵船还指望他们开呢。”程溪随口叮嘱。 　　龙溪池连说两声知道，咻地一声扎进漆黑海里。 　　灵船上负责干扰的水手已经集合完毕，他们五人一组，硬着头皮跃下灵船，平着海面拉近与夜鳞兽的距离。 　　远眺手临时增至两位，一位负责反馈五位水手的行程，一位负责盯着夜鳞兽以及周围动向。 　　掌舵室跟远眺手的嗓门一个赛一个大，程溪在露台听得耳朵直嗡嗡，想无视进度都不行。 　　“水手已与夜鳞兽在南二海里交手！有中浪迸发，掌舵室注意，掌舵室注意！” 　　“南三海里，出现第二头海兽踪迹！掌舵室注意，注意！” 　　主掌舵手的声音从掌舵室内吼出来，“第二小队立即前往支援！” 　　早就蓄势待发的第二小队立即出发。 　　程溪看着甲板上的水手，略有些腥咸的海风吹来，令她衣裳裙摆飘荡。 　　十几息后，远眺手有些崩溃地汇报，发现第三头海兽踪迹，第三支小队出发。 　　紧接着，第四头、第五头。 　　这频率不光远眺手崩溃，就连三位掌舵手神色都麻了，甲板上的水手已经一个不剩。 　　如今还在灵船上的，只有两位远眺手、四位掌舵手已经程溪。 　　“我就知道碰上夜鳞兽准没好事！”副舵手一拳砸在岩铁打造的操作台，心急如焚。 　　“这些海兽不弄掉，我们今晚谁也活不了。怎么样，你们谁留下？”老岳望向两人，目光如炬道：“我要去帮忙。” 　　主舵手还未开口，另一位副舵手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另远眺手也带一个。” 　　“事不大，你们不用去。”走进掌舵室的程溪听到这话，朝三人摇头道。 　　都出现七头海兽行踪了，这事还不大啊！？三人心态都有些炸，如果面前这位少女不是船主，以他们这暴脾气铁定开喷了。 　　或许是为了印证程溪的话，负责观察水手与海兽情况的远眺手语气微妙，大声道：“有一头海兽被捕了！正在往灵船方向回拖！” 　　三位掌舵手：“？？” 　　“又有一头海兽被捕！痛快！”远眺手激动大吼。 　　三位掌舵手懵了，什么时候海兽这么好对付了啊，十几息就能连着捕两头。 　　但紧接着更让他们血压升高的还在后头，第三头，第四头，第五头…… 　　那些海兽就像约定好了似的，集体暴毙，被水手龇牙咧嘴又爽又吃力地拖回来。 　　短短盏茶时间，堆积在甲板上的海兽超过五头，并且夜鳞兽附近，还有海兽在往外冒。 　　这些水手顾不上处理海兽，又急不可耐地跳下灵船，直奔那群海兽方向。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三位掌舵手被峰回路转的惊喜砸得满头问号，懵然地望向从头到尾一直保持淡定的少女。 　　“自信点，这些海兽不敌水手，最终成为了我们的资源，就是这么简单。”程溪一本正经道。 　　三人：“……” 　　好家伙，要不是经历过被海兽穷追猛打，他们差点就信了少女的话！ 　　同等境界下，一头海兽能够与两位水手周旋，想要稳妥，至少需要四位经验丰富的水手。 　　修士之所有能猎杀海兽，皆因它们大多数属于独居物种，不然谁敢来海域拓荒啊！ 　　小型灵船面对一头海兽，众人能从容应对，两头勉强可行，三头基本上要做好战亡准备。 　　至于九头甚至更多…… 　　见识过的人基本都喂了海兽。 　　这么凶狠的危险生物，在少女口中仿佛跟绵羊似的。三位掌舵手觉得他们有义务为船主科普海兽的凶残，以免她轻敌吃大亏。 　　程溪听三人围绕着海兽的凶残与极强的破坏性，向她灌输概念。 　　她耐心听完后，趁他们喘口气的时间，冷不丁道：“快看，甲板上的海兽尸体都有十来头了。” 　　三人忍不住望向甲板。 　　短短盏茶时间，海兽尸体还在增多，主舵手看了会忽然反应过来，他连忙观察灵船吃水深度。 　　“等等等等——” 　　“快快快下去清理，再往上面运，灵船要沉了啊！！”主掌舵一看吃水深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催促副舵手。 　　灵船没毁在海兽的利齿与撞击下，最终却因海兽尸体超重而沉船，这要是说出去，绝对会被当作笑话与警示传遍整个大海。 　　程溪作为新手船主，虽然被前任船主恶补了一通经验，但关于超重沉船，她确实没有概念。 　　想不到灵船最惊险的时刻，居然是因为海兽太多而超重，程溪神色微妙。 　　好在两位副舵手处理及时，那位庖丁也被喊上了船，着手整理海兽资源。 　　程溪看着大堆资源被运入仓库，看了眼主舵手好奇道：“你说这批海兽，能值多少灵石啊？” 　　“六七百万中品灵石绝对有。”看着这堆海兽尸体，主舵手难掩激动道。 　　折算一下就是六七万上品？ 　　想到这只是半个晚上的收获，程溪发现这收益还行。再来个三五回，买灵船的开支就赚回来了。 　　程溪：快乐！ 第121章 旧识 　　海兽危机解除, 在微弱的船灯照耀下，庖丁与负责灵船仓储的两位水手动作迅速地处理这些海兽尸体。 　　“红骨海兽也丢？这东西肉质很好啊，我半年前在海口看到有专门收购此海兽, 一头值近千块中品灵石。”庖丁望向打手势的仓储水手。 　　“仓库没那么大，眼下距离银月湾群岛, 最快也要六天时间。中途肯定还会遇上海兽, 这些低价值的能丢就丢，给那些海兽加餐。” 　　相较于碰上丁点有价值的都恨不得留下的庖丁, 仓储水手更有大局观。 　　已经踏上甲板，在附近帮忙的水手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数百斤的红骨海兽尸体被抛进海水里。 　　程溪站在二楼露台，俯视众人有条不紊的动作。随着负重被减去近半，掌舵室的主舵手立即招呼扛着海兽尸体，在海水停留的水手上来。 　　在专业的庖丁处理下，解决这些海兽尸体只是时间问题。程溪围观盏茶时间，又回到舱房里。 　　她十五瓶仙露浓度最高近七十，最低也有四十，不宜再继续增长下去。 　　程溪只能把精力放在百灵膏上。 　　时间流逝，红日从东方的海平线升起, 透过窗户, 照进程溪这间舱房。 　　咻—— 　　一道细微破空声从窗户飞射进来，漆黑的迷你小黑龙盘在程溪手腕上。 　　龙溪池砸吧嘴, 意犹未尽道：“燕逍, 我发现了一种很好吃的海兽……” 　　“嗯？”程溪应了声，边制作百灵膏边等候下文。 　　“但是我只吃到了一头，从昨晚等到今天，一直没发现第二头。”龙溪池怅然若失。 　　“长什么样的？” 　　程溪把海兽百科拿出来, 让龙溪池自己翻，“你找出来我看看，等灵船抵达岛屿，买几头就是了。” 　　“喔！” 　　龙溪池精神一振，立马凑近比它身形还宽长的百科，伸出爪子开始翻找。 　　半个时辰后。 　　龙溪池指着一只外形似巨型水母的伞状海兽，招呼程溪道：“燕逍，就是这只！” 　　程溪正好做完一块百灵膏，她偏头一看，这海兽名为‘海龙母’。是海兽口感榜里，能排进前十的佳品。 　　海龙母一旦察觉危险，往往会选择分裂逃生，即一个分成上百个。并且这上百个还都具备生命力，只要给它足够时间，能长成本体大小。 　　程溪脑海瞬间浮现一个词：永动机。 　　不管是谁看到海龙母的特性，估计都会生出捞一块带回去养的念头。 　　但遗憾的是分裂的海龙母只有在深入数千米的海底，才会继续生长，放在其它地方很容易死亡。 　　因不好捕捉，又无法养殖，海龙母的价值很高，一斤的参考价是两万中品灵石。 　　想到龙溪池的饕餮胃，程溪大脑一阵眩晕，她即便花两千万中品灵石买一千斤，对龙溪池来说可能就是几十口的事。 　　程溪略作吸气，目光落在海龙母的捕捞方法一览上，认真提议道：“买估计是不太行，你要不试试垂钓吃新鲜的？” 　　海龙母喜欢吃海兽肉，数量上并不算稀缺，花点时间钓一钓，总能遇上几只。 　　而且以龙溪池的实力与善水性，只要被它看见基本就等于入了肚子。 　　“好！我去钓了！” 　　龙溪池正闲的没事做，对于垂钓海兽这种事既新奇又兴奋，咻地一声，匆忙离开舱房。 　　程溪继续制作百灵膏。 　　灵船的平稳持续数个时辰。 　　程溪调配膏状药材时，船身突然大幅倾斜，又重重砸在水里，险些洒掉她的材料。 　　程溪反应迅速收起东西起身看了眼窗外，没有海啸跟巨浪啊，就连海风都不大。 　　出于谨慎，程溪走出舱房，恰好碰到在通道上的副舵手，她冷静询问：“方才船身震荡是怎么回事？” 　　“回船主的话，是体积巨大的吞鲸海兽用水系攻击所致。” 　　副舵手额头冒着细汗，神色紧张道：“主舵已派水手去处理了，我正要去看看船身有没有被损坏。” 　　“你去吧。” 　　程溪压下心中疑惑，说罢走进主舵室，这里只剩操控方向盘，浑身紧绷的主舵手。 　　“注意！注意！东十海里出现海兽踪迹！当前距吞鲸海兽三海里，未脱离攻击区域！” 　　远眺手的大嗓门传入掌舵室内，主掌舵立即操控灵船往西北方向偏移，朝甲板上大吼道：“去一支队伍拦下东十海里的海兽！” 　　程溪走近窗户，看着下方精神不振有些还带着伤势的水手们，她眉头微皱。 　　“他们的伤，昨晚有这么严重吗？” 　　正忙得焦头烂额的主舵手听到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怒而扭头，结果发现是闭关的船主，他心中火气消去大半。 　　“昨晚大家没受什么伤，是今天上午添置的。有一位水手伤势太重，目前在休整。”主掌舵粗声解释。 　　“或许是昨晚闹的动静太大，被一些海兽盯上了。从今早起，就不断有海兽在附近徘徊。” 　　“这头吞鲸海兽，已是第九头。”主舵手眉宇浮现出疲倦道。 　　海兽在附近游荡，不去清理就相当于纵容海兽，但清理势必会受伤。 　　虽然海兽多代表着丰富收获，但饶是他们也扛不住接连不断的海兽骚丨扰。 　　程溪想到今早上去钓海兽的龙溪池，她沉默两息问：“受伤的水手在几楼，我去看看。” 　　“一楼。” 　　主舵手盯着海面局势，目不转睛道。 　　程溪从掌舵室赶往一楼，三十来米的通道一眼就能看到头，流通的空气里除了微咸海风，还有被吹散又凝聚的淡淡血腥味。 　　程溪循着这股血腥味来到一座紧闭的舱房前，伸手瞧了瞧房门，嗓音温和道：“是我。” 　　五息后，拖着重伤之躯的水手将门打开，他脸上血色尽失，双唇寡白，强撑着萎靡精神打招呼：“船主。” 　　程溪应了声，视线在水手身上打量片刻，拿出一块豪华版百灵膏，将其掰断后递了小半给他，“这是疗伤药膏，可以医治你的器脏内伤，你好好休息。” 　　重伤的水手盯着这乳白的药膏，愣了下，药膏溢散的好闻药香味，极具说服力。 　　“……多谢船主。” 　　水手慢半拍地伸手接过这块药膏，干巴巴道完谢，思绪有些宕机。 　　在当前局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他想过最坏的结果，有可能是船主严词命令他带伤去战斗。 　　稍稍好一点的，是再给他个把时辰休息时间而后继续战斗。重伤水手的各种假设里，从未有过船主会送疗伤药品，更甚至还让他好好休息。 　　他不明白船主为何这么淡然，还这么……好。 　　重伤水手盯着手中的乳白药膏，他凑近鼻翼嗅了嗅，药香清透。光闻味道，就比他储备的药品档次更高。 　　重伤水手伸手捏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口感像柔软的蜡块，并不难吃。 　　随着药膏被吞入腹中，其中的治愈能量立即开始发挥作用，这种好转非常明显。 　　明显得令水手呆滞在原地。 　　“你傻站在这做什么？”一道嗓音把水手思绪唤回，他张了张嘴，之前呼吸时的隐痛已经消散，就仿佛之前的伤势是一场幻觉。 　　“……船主在哪？”水手嘴巴张合两下，盯着同伴，脱口而出。 　　“在甲板上，那头吞鲸已经被弄死了，船主正在旁观解剖。你好好休息吧，记得尽快把伤势养好。”这位水手留下这句话，匆忙前往仓库方向。 　　伤势？ 　　站在舱房里的水手尝试运转灵力，灵识内视气海与丹田，他试图找出自己还在受伤的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 　　这种不可思议的好转速度，让水手有点慌。他握着剩下的小块药膏前往甲板，找到一身锦贵衣裳头戴帷帽的少女，紧张地把药膏递出，“船主，我，伤势已经好了……” 　　程溪抬眸看了眼水手，见他气色与气息均无异常，应了声道：“拿给其他受伤的人吧。” 　　“是！” 　　水手下意识应下，他环顾甲板上的其他水手，又跑回舱房打算造福其他小伙伴。 　　“南五海里，疑似海兽尸体！” 　　“东南侧六海里，疑似……” 　　“疑似……” 　　在程溪与龙溪池好好沟通一番后，它钓海兽时，开始清理那些味道并不好吃的海兽。 　　海兽死亡后尸体会先漂浮一段时间，之后慢慢下沉。不知内情但直觉情况诡异的水手们，胆战心惊打捞着海兽尸体。 　　尤其是发现海兽的内丹各方面全部完好后，他们更害怕了，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哪天也变成悄无声息的尸体。 　　程溪发现不用与海兽战斗后，这些水手的精神比之前还要更加萎靡不振，连带着灵船航行都降了下来。 　　“白捡的海兽不香吗？你们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程溪看着掌舵室的三位掌舵手，困惑道。 　　“船主，您就不觉得这情况很诡异，很可怕吗！今天那强者能杀海兽，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朝我们下手啊……”副舵手满脸菜色道。 　　程溪：“……” 　　啊这，原来是被龙溪池给吓到了？ 　　“是有点诡异，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朝我们动手，或许只是针对海兽而已。”程溪安抚道。 　　第二日，被垂钓引来的海兽开始活蹦乱跳，灵船上的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水手减员，程溪特意从负责跑腿的传听水手里找了两人，每天交予他们一块百灵膏，专门负责照料受伤水手。 　　灵船不大，且又只有二十来人，这效果极好的药膏来源很快一传十，传得人尽皆知。 　　他们都不觉得筑基中期能有制作药膏的本领，所以此物应当是少女的私藏。 　　这种宝贝若放在市面上，怎么也能值个几十万中品灵石，但船主却选择给他们服用。 　　虽然知道船主可能是担心海兽拦路（大雾），灵船走不到银月湾群岛才拿出药膏。 　　他们内心还是颇受触动，并非人人都有这种大手笔， 　　在药膏的强效治愈作用下，众人应对海兽多了一份底气，厮杀起来也不像之前那般保守。 　　灵船一路行驶，二十七位水手里，除掌舵手与远眺手，余下二十二人被分为昼夜两支队伍。 　　虽然这些海兽资源他们得不到，但有药膏当作底气。这几日磨砺，在应对海兽上，众人的经验蹭蹭蹭往上涨。 　　当灵船能见到岛屿轮廓时，劳累了数天的众人，心底皆如释重负。 　　程溪得知再有两个时辰灵船就能靠岸，她收拾好材料，算了下日子，发现这一趟海上之旅持续了近十天。 　　如今是四月出头。 　　距程溪离开缘仙城，已有二十多天。 　　清闲的掌舵室里。 　　程溪从窗户眺望那座岛屿，随意问：“那座岛屿是银月湾群岛的岛？有点不太像。” 　　“此地离银月湾群岛范围，还有一天路程，这里是中转的尾岛。仓储水手说仓库已经爆满，必须要清理一批物资才行。”主舵手解释道。 　　“喔，到时把物资搬上去？还是他们自己来收？应该是后者吧。”程溪想到那上百个大胶桶，顿时觉得肯定是后者。 　　主舵手颔首道：“多数情况是收购商上船收购，庖丁跟仓储水手应该已经准备好物资清单了，船主可以先过目一遍。” 　　程溪应了声，来到一楼小屋门口。 　　约十来个平方的小屋没有窗户，围坐在方桌前的庖丁与两位仓储水手正准备清单。其中一位水手负责书写，另外两人负责校对。 　　程溪来的时候，清单已经完成大半，她等了盏茶功夫，这份被校对过的清单，递到了她的手中。 　　仓储水手恭敬搬了个木椅，请她歇坐过目。虽然程溪很想亲和地进去，但这小屋没有窗户，下面又是仓库，屋内萦绕着一股怪味。 　　她实在坐不下去。 　　“我去甲板散散心。” 　　程溪收起清单，穿过通道来到海风清爽的甲板。她轻舒一口气，视线落在手中的物资清单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短短几天时间，这些物资的总重量已达三百吨。海兽资源项目多达两百七十三种，最多的是鱼脂，共五十七吨。 　　每一个项目后面，还有参考价。 　　鱼脂的单价是一百中品灵石一斤，浮动价位上下十块中品灵石。程溪在心里估算片刻，发现五十七吨鱼脂就值近十二万上品灵石。 　　而余下林林总总，最后的预估价值在四十万上品至五十万上品灵石之间。 　　这回出海一趟，相当于白赚一艘灵船。程溪寻思着自己要是把这艘灵船脱手，又能入账四十万上品。 　　但这属于杀鸡取卵。 　　在这片茫茫海域，除非只在一个岛屿上发展，不然想要出门，必须要动用灵船。 　　而且还不能是迷你小灵船，至少至少，也得是程溪这种小型灵船，不然一个巨浪打过来就翻了。 　　随着灵船靠岸沉锚，程溪环顾周围，附近还停着另外五艘灵船。 　　一队身着统一服饰的金丹期从海岸走来，他们不经询问跃上甲板，在一众水手间打量，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沉声道：“谁是船长？” 　　霎时，水手们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掌舵室的掌舵手还没下来，从仓库跑过来的庖丁与仓储水手为程溪解释道：“船主，这批人是岛卫，我们停靠岛屿，需要支付停靠费的。” 　　“她是船主？” 　　岛卫队长惊奇打量筑基中期的程溪，明显很好奇她一个筑基期是如何让金丹期服众的。 　　程溪迎着这批岛卫的打量，语气平静道：“停靠费多少？” 　　“小型灵船在岛岸停靠一天需支付一万中品灵石，若是在岛上购置地产，以地产面积而论，最高可以免停靠费用。”岛卫队长公事公办道。 　　“怎么缴费？”程溪直白问。 　　这座岛岸有岛屿设立的灵船停靠收费点，程溪把灵石交给水手去缴纳停靠费，并让他们顺便看看附近有没有收购商，一并叫过来。 　　约莫一刻钟后，灵船停靠的准许令才下来。见到准许令，岛卫纷纷动身离开甲板。 　　“其它岛屿的停靠准许令也要这么办理吗？有点浪费时间啊。”程溪望向从掌舵室下来的三位掌舵手。 　　“大的灵船主往往会在经常停驻的岛屿购买地产，以便于长期停靠。就算是小灵船，买不起地产也可以选择租赁宅邸，用于短期停靠。” 　　掌舵手解释道：“我们这种属于临时停靠，价格非常贵，这座小岛就要一万中品灵石。像银月湾群岛里的大岛，一天就要十多万中品灵石。” 　　“真贵。”程溪感叹一声。 　　“我记得最大的银月岛短期停靠，价位在五千中品灵石一天。”有水手说。 　　“银月岛除了那些大灵船，哪有普通灵船停靠啊。说真的，还不如在这种小岛屿停靠，而后乘坐大灵船上岛，这才实惠。”另一位水手摇头道。 　　“就是啊，一天的停靠费就顶得我将近一天收入，这谁吃得消。” 　　“我看离银月岛两百海里的枫岛就不错，短暂停靠只要五百中品灵石一天。” 　　“你那是什么时候的物价，我去年才跟灵船去了枫岛，短暂停靠已经涨至九百中品灵石一天。” 　　“嘶，怎么涨这么快啊！” 　　…… 　　正跟收购商就海兽资源的价位商讨的程溪听到水手们的闲聊，若有所思。 　　这些资源的单价但凡多一块中品灵石，在数量堆砌下，就是一笔了不得的收获。 　　在庖丁与两位仓储水手与收购商的嘴炮拉扯下，双方讲价讲了将近半个时辰，最终以一百零七块中品灵石每斤鱼脂成交。 　　相较于一百中品每斤，这多的七块中品最终多出近八十万中品灵石的成交额。 　　接下来是过称阶段。 　　过程很枯燥，程溪当甩手掌柜，交给三位水手，自己搬个凳子坐在上面，拿出病症医录翻看。 　　约莫一个时辰后，五十七吨鱼脂终于清理完毕，十二万二千块上品灵石落入程溪口袋。 　　“你们去岛上瞧瞧，看有没有灵膳做得好吃的酒楼。要是有就先打声招呼，我去包一晚上。”程溪望向甲板上闲聊打发时间的水手们，随意道。 　　“船主，我们能不能上去？”之前负责在灵船上检修的水手主动请缨。 　　“去吧，你们想上岛就去，不用陪着在这消磨时间。”程溪随意道。 　　原本跃跃欲试的水手们相互对视一眼，就连检修的后勤水手也沉默下来。 　　程溪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在病症医录上，并未察觉水手们没有离开。 　　直到灵船上的大部分海兽资源被清空，又是近三十五万上品灵石入袋。 　　夕阳铺洒在灵船上，水手们或坐或躺着，神色惺忪，看起来格外舒缓惬意。程溪环顾一圈，发现人数跟自己预料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去岛上物色酒楼的水手已经回来了？”程溪问庖丁跟两位仓储水手。 　　三人摇了摇头，“他们没去。” 　　“那人都是齐的咯。” 　　程溪又暗数一遍，发现二十七位水手都在甲板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她收起病症医录，双手轻拍，把众人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轻松道：“既然都在，那我就不单独找了。之前虽说让你们无偿当帮工，但海兽资源多亏你们收集才能收入近五十万上品灵石。” 　　“我初次入海，不知水手的月俸怎么算。便想着每人给十五万中品灵石，权当做意思意思。” 　　程溪说罢痛快用灵力包裹灵石，递送到每个人面前，语气温和道：“都收下吧，我们上岛去吃一顿。” 　　虽然又发出去近四万多上品灵石，但程溪还是赚了一笔，她起身招呼发呆的众人上岛。 　　在程溪发灵石前，几乎没有人想过自己还能收到一笔资源。当初海啸灾难，若不是船主愿意施救，他们早就尸沉大海，哪还有站在甲板上晒夕阳的机会。 　　他们登船后，每日干的事其实与在之前的灵船上，并无区别。若真要说，大概是经过协商，选择的都是自己擅长且游刃有余的活计。 　　后来海兽频频来犯，众人疲倦不堪。饶是如此，在船主提供的药膏治疗下，他们还是活了下来。 　　他们在海上摸爬打滚十几年，几十年，都不是初出茅庐分不出好坏的愣头青。 　　少女固执要请众人吃一顿晚饭，这一刻，二十七人心里其实隐隐有所猜测。 　　这座小岛的膳楼只有一座，膳食灵力贫瘠，但价位普遍虚高。一碗普通肉膳，就敢喊几十块中品灵石。 　　程溪花五千中品灵石包下膳楼的一座宴厅，直言让众人点喜欢吃的，权当做犒劳。 　　菜单从第一个传到第二十七个，每个人神色虽然平静，但周围气场格外凝重。 　　他们像是约好了般，每人点一碗。承受着凝重气场的小厮最后拿着菜单来到程溪面前，快被吓哭了。 　　程溪：“……” 　　知道的是请吃饭，不知道还以为她要杀这些人的脑袋。 　　“膳楼里比较热销的菜式上二十八份，还有灵酒，这些也都各来一份。”程溪把菜单看一遍，很快就用大手笔把小厮惹得笑颜逐开，恭敬退下。 　　“你们都是明白人，本来我打算用完膳再跟你们说这个事。但眼下若不说开了，这场口腹之欲的享受，恐怕要变成令人煎熬的刑场。” 　　程溪的矮桌在宴厅的正位，她环顾气氛凝重的众人，声音透过帷帽，温和而有力。 　　“我之前让你们上船，就曾说过在抵达银月湾群岛前，用白工来抵。如今灵船已抵达岛屿，你们兑现了承诺，我也该兑现我的承诺。” 　　“你们已经自由，这场膳宴是我为你们准备的饯别宴。你们可吃完再走，也可以现在就离开。” 　　程溪娇软声线清透坦然，不论是嗓音亦或身形，少女年纪都不大，但在座众人均没有将她当作孩子看待。 　　他们第一次见到少女的灵船，是在海啸飓风频繁的海域。那时恰逢海啸奔涌而来，三艘灵船守望相助，唯有她的灵船孤零零浮在海面上。 　　当时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这艘灵船，觉得会是第一个倾覆沉海的，他们唏嘘感叹。 　　可最终海啸过后，还浮在海面上的，居然是被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的这艘灵船。 　　从灵船逃脱，幸存的众人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肝胆欲裂地朝灵船呼救。 　　而后，他们看见了头戴帷帽，身形娇小仅有筑基中期的少女。 　　他们浮在水里心如擂鼓，少女站在灵船甲板云淡风轻，一下一上，少女没有展露身手，可那能够对抗海啸的强横实力，已经镶刻在他们脑海深处。 　　她说给十万中品灵石，在抵达银月湾群岛前，免费当白工才能上船。 　　她不知道，在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笼罩下。别说十万中品灵石，就是全副家当，他们都会给。 　　越是相处，他们越看不透少女。 　　她就像高高在上真正的贵家子弟，言行举止没有丝毫傲意不染丁点俗气，由内而外透露着让人自惭形秽，高攀不起的淡然与自信。 　　她会每天供应一块珍稀药膏，四百多万中品灵石说给就给，就连在这种贵的出奇的膳楼点餐，也都是按份计算。 　　他们敬畏少女实力，因她独特气质窥见其背后更高层次的阶层与势力，最终折服于她举止之下。 　　沉默持续约盏茶时间，才被主舵手打破，他沉声道：“我可否斗胆问一句，船主此次前来海域，所为何事。” 　　迎着众人注视，程溪轻松道：“来这玩玩，见识见识海域诸岛的风景。” 　　“船主准备玩多久？”主舵手又问。 　　程溪回想雷云渡的事宜，想了下道：“三五个月吧，至多不会超过五个月。” 　　明晴医馆的馆童子第一回 历练往往是两年起步，但这里的灵气实在太贫瘠，程溪觉得五个月是极限了。 　　超过五个月她就偷偷摸摸回缘仙城，大不了窝在竹山小院等到大部队回归。 　　反正调遣令上的统御印已经摁下。 　　有赵五叔帮忙打掩护，料想明晴医馆某些分馆，也不至于因这点小事揪着不放。 　　“海域若无灵船，如陆地行舟，寸步难移。”主舵手紧盯着少女，有些紧张问：“若我们散去，船主是否打算再雇佣一批水手？” 　　“你们要是都走了，那也只能如此呀。我还指望着参加海兽潮呢，没有水手开船可不行。”程溪笑着说。 　　程溪其实也很看好这批经验丰富的水手，但有些事还是要挑明了说，这样大家都放心。 　　在座众人不是傻子，瞬间明白程溪话外之意。他们身上压力骤然一松，凝重气氛荡然无存。 　　一时间，众人纷纷自荐。 　　能抵御海啸，背景厉害又大方，还有救命之恩的船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他们珍惜得很。 　　在双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程溪终于坐实自己船主身份，拥有了二十七位经验丰富的水手。 　　作为正式船主，这些水手就相当于雇员，月薪发放是重中之重。一旦拖欠工资，极容易引起内部信任危机。 　　程溪非常重视这个，她开始询问众人以往的待遇。掌舵手跟普通水手的薪水自然不一样，但在她这里，差距并不大。 　　程溪给的理由很简单，她若带众人参与海兽潮，水手应对海兽，要承担更多风险。她没有削弱掌舵手的月俸，只是把普通水手的待遇提高了。 　　在众人畅快吃喝下，程溪算了算，发现自己每个月要支付的水手月俸共计十五万上品灵石。 　　怎么说呢，就挺便宜的…… 　　要知道程溪在缘仙城每个月白拿的客卿月俸，加起来都有八十万上品灵石。 　　虽然收入足以承担支出，但程溪对灵石还是很有概念，一块上品灵石能让她恢复十五波气海灵力。 　　灵石不止是货币，还是提升修为保存实力的关键之物。嫌灵石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吃吃喝喝到半夜，因明天还要开船，呈上的灵酒众人并未品用，以免醉酒误事。 　　“船主，灵船上的保养材料不太够了，我们能不能在这里购置一批？”负责仓储的水手主动询问。 　　“可以啊，大概要花多少灵石？或者你们买回来我直接报销。”程溪爽快道。 　　主舵手石济闻言，眉头微拧，犹豫一下开口道：“船主，您要不要考虑再请一位账房先生管理灵船上的支出？大家总不能每回都因为一点小事打搅您吧，这既不利灵船运营，也不利您自己修炼。” 　　其他水手纷纷附和，根据自身经历表示绝大部分灵船上，都有一两位账房先生。 　　“好吧，这座小岛上能请到吗？”程溪也觉得琐碎小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办，她干脆问。 　　“只要灵石给到位，哪能没有账房先生啊。船主只管放心，我们绝对给您找个经验丰富的账房！” 　　副舵手岳乘星拍着胸膛保证。 　　“那行。” 　　程溪爽快点头，“你们看着挑，月俸要价高点没什么。关键是能力要出众，分得清主次。” 　　程溪觉得人无完人，有野心也好，高傲也罢，只要实力撑得起，拎得清主次就很不错了。 　　后半夜程溪在膳楼结账，二十八人花了四十五万中品灵石，众人一听这价位，心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往后要还有这种大好事，船主您不妨直接发灵石，我们自个寻乐子，还能吃个痛快。” 　　“就是啊，太贵了，都顶我好几个月的月俸了。海域的膳食不比陆地，价格本就是虚高，忒不划算！” 　　“分下来每人一万多中品灵石，我吃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值当，还不如用来请个小厨子开火，反正海兽尸体多得能往海里扔。” 　　“哎，这个主意不错啊。我之前待的灵船，就请了一位厨子手艺还蛮不错，听他说月俸只要五千块中品灵石。” 　　“不过咱们灵船不大，开火怎么也得腾两间舱房出来吧，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十九间了啊。” 　　“算了吧，买点不醉人的果酿解解馋就行了。喝完也差不多该登岛补充物资了，不占地方。” 　　“果酿也不便宜嘞，要想喝正宗的，还得去陆地城池里品尝。海域果酿要么太酸，要么太甜，不添酒曲都有股酒味。” 　　走出膳楼，除了去挑账号先生与购置保养材料的副舵手与水手，其他人边走边聊。 　　程溪吹着海风，安静跟在后面。 　　若说果酿她不由得想起远在兴山镇的元时规，她折返时元时规的果酿已经卖光，故而没有尝到味。 　　但从排着队抢购的修士可见，他酿造的果酿肯定很不错。只可惜海域离兴山镇太远，往返一趟需要大半个月。 　　程溪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留意到夜空有东西掠过。她停下步伐定睛一看，发现上方星星点点正在移动，除灵舟外，不太可能是其它东西。 　　“有灵舟飞过去了。” 　　程溪喃喃道。 　　走在前面的水手们听到这话，闲聊话题立即转到灵舟上面。渡海的灵舟并不常见，因为并不适合海域环境，碰上海兽都不好捕捉。 　　但有一艘算一艘，能乘坐灵舟的修士，往往非富即贵，大多都是公子哥们来海域见识。 　　他们的目的地，基本是大岛屿。 　　跟靠海吃饭，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水手们，宛如两个世界。 　　程溪听到水手们的感叹，笑了下，语气轻快道：“你们觉得，要是哪天你们登上了灵舟，会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肯定是因为我成了元婴强者。” 　　“我可能是寿元即将耗尽吧，坐上灵舟再看看这个世界。” 　　“我要是有了后代，就带他们乘坐灵舟去往内陆城池游玩。” 　　“我赚了很大一笔灵石，应该会乘坐灵舟挥霍一下。” 　　众人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迄今为止，都没有乘坐过灵舟。 　　有人问起程溪。 　　“我在内陆长大，灵舟还是坐过的。这东西就跟大型灵船一样，比较豪华的有灵脉，可以在上面修炼。”程溪坦然道。 　　“我听闻那些超大型灵船上面也有灵脉，真好啊，又能出海，还不耽搁修行。”有水手艳羡感叹。 　　“有灵脉的灵船动辄上亿上品灵石，连一张船票都要百万中品灵石，还是算了吧。” 　　石济摇头说，没人不羡慕这种灵船，但有些人看透现实，深知羡慕也没用，心态反而平和了下来。 　　程溪看着对有灵脉灵船并不抱希望的众人，心里憋着话想了下，还是摁耐下来。 　　等明年灵舟打造好，她一定要把灵舟开过来，让他们体验体验才行。 　　权当做船主福利！ 　　踏上小型灵船的程溪回到舱房里休息，一直留在船上的龙溪池咻地跑了过来。 　　它趴在床榻上，甩着尾巴说：“燕逍，我听那些人类岛卫说，银月湾以北有海兽潮！” 　　“数以万计的海兽，里面还有海龙母，哧溜——”说起海龙母，龙溪池就忍不住吸口水。 　　“你要是能把具体位置探听清楚，明天灵船就能启程前往。”程溪睡意朦胧道。 　　“我这就去打探！” 　　龙溪池兴奋钻出舱房。 　　次日清晨。 　　一觉睡到天亮的程溪伸了伸手脚，掐一个小法术把身上的纤尘清理干净，头戴帷帽走出舱房。 　　“账房先生能战斗最好，但不能战斗也不影响什么。你能力这么出众，要的月俸又不高，船主肯定会同意让你们留下的。” 　　“就是，你再说说，那雷云渡前有虎后有狼，后来呢，怎么样了？” 　　“归根结底雷云渡还是太弱了啊，不管是虎还是狼，都是它能对付的。” 　　程溪走在通道上，听到雷云渡三个字眼，她那点惺忪睡意瞬间消散一空。 　　她沿着木梯来到一楼甲板，只见水手们正围着两个人。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坐在轮椅上，另一位五官冷峻的男子站着轮椅后方。 　　他们脸庞血色有亏，眼睑发青，金丹中期的气息粗感应没什么。但若细致观察，程溪估摸着两人加在一起，能打赢一位金丹初期都算实力拔群。 　　“船主来了！” 　　“这位就是我们的船主，船主，这两人是……” 　　副舵手岳乘星立马跳出来为程溪介绍这两人，他才开个头，就被程溪打断道：“我认识，一个姓张名无，一个姓田名策。” 　　“啊？不是啊船主，他们一个叫田无，一个叫张策啊……”岳乘星下意识说罢，脸色顿时变了，他猛然瞪向卖可怜的两人。 　　船主绝对没认错，所以他们撒谎了！ 　　“程姑娘，真巧。”张无清俊眉宇含着笑说，“看来我跟田兄有得救了。”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惨？” 　　程溪想到上回在春芳坞碰上的裴游时，张无与田策也是潜入沼州的队友。迄今为止她碰上的三人，没一个状态良好。 第122章 朋友 　　“此事, 便说来话长了……” 　　张无一句话说罢，程溪摆了下手道：“那就等会再说也不迟，先让我把正事处理了。” 　　两人能撑到现在, 可见这伤势重归重，但并不算紧急。考虑到灵船在这座小岛仅有一天停靠时间, 在这之前海兽潮的事得打探清楚。 　　“最近海域又有海兽潮, 你们去打听下，看具体位置在哪。”程溪望向负责传听的水手。 　　龙溪池虽是元婴中期, 但它没有化形，行事到底不如人类方便。 　　“这个我知道。” 　　田策忽然开口, 正色道：“那一波海兽潮就在天星群岛，离此地约有八千海里。” 　　“天星群岛每年四月至五月是海兽潮的频发季，九月与十月则是银月湾群岛这边。” 　　坐在轮椅上的张无拿出一份海图，抛给程溪慢条斯理道：“这是较为详细的海图，现在启程只需六天就能抵达天星群岛。” 　　程溪摊开海图，相比岛屿，海域面积是岛屿的数百倍之巨。在这份海图中，最为明显的两块岛屿群便是银月湾群岛以及天星群岛。 　　其中银月湾群岛最大，天星群岛稍次, 还有一些零星的岛屿散布在海域上。 　　从海图来看, 两片群岛之间，仅有三寸距离。但想要抵达, 乘坐灵船起码需要数天时间。 　　“这片海域得有一整个陆州那么大了吧。”程溪感慨一声。 　　“差不多, 海域是个发展的好去处。只要有能应对海兽的实力，会比陆地发展得更快。” 　　张无意有所指道。 　　程溪看了他一眼，把海图抛给主舵手石济，环顾众人道：“该准备的尽快准备, 没问题就启程。” 　　程溪说罢，招呼田策与张无两人进入船舱。考虑到张无暂时腿脚不便，她把两人安排在一楼舱房。 　　“一楼只剩这一间了，二楼倒是还有空舱房，等你们伤势好转再换吧？”程溪温和道。 　　她与两人最早是在苗家圣坛相识，当时她披着燕逍马甲，白嫖圣坛毒池，多亏苗策他们打掩护。 　　后来因毒蛟一事，程溪即将暴露。她顺手解脱了天策与张无身上的圣印，好让他们脱离圣坛。 　　本以为江湖难再见，谁料裴游时算计楼西州把她带来，张无跟田策居然在裴游时的队伍里。 　　潜入沼州后，程溪碰上应长庭，只呆了短短半个多月就借助传送符离开，她与众人也断了联系。 　　根据张无的补全，他与田策选择的是潜伏在沼州姬家，或许是因为沼州有瘴气，从未有外人入侵。 　　沼州内部的修士大多都很天真，在张无的谋算下，他很快就弄清楚姬家的宝库位置乃至进出方式。 　　本来按照众人的计划，行动之前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谁料…… 　　裴游时那边先暴雷。 　　“我那时在春芳坞，听闻沼州丢了东西。他们闹得很大，直接导致正在进行的谈判搁置，陷入拉扯中。” 　　程溪坐在舱房的木椅上，望向一坐一站的两人，手指轻点茶几发出笃笃声，“你们可知沼州到底丢了什么？” 　　说起这个，张无脸上浮现笑意。 　　“我只知道一点点，沼州丢的应该不止那点东西。”张无愉快道：“沼州花费百年光景打造的一艘所向睥睨的战船不见了，应该是裴兄带了出去。” 　　“反正裴兄当时进入的是沼州深藏的一座宝库，里面究竟有哪些稀世珍宝，除去沼州掌权人，谁也说不清楚。但那艘战船，是马上要投入使用的。” 　　“哎说起来，这战船还有点意思，这本是沼州用来对付雷家的杀手锏。” 　　张无笑着说：“然战船消失，攻伐雷家没了大杀器，反而让雷北顷有了喘息时间。” 　　雷家，雷北顷。 　　程溪听出张无话里的区分之意，她身体坐直微微后仰，伸手把头上帷帽摘下放在一旁。 　　“我之前在雷云渡见到了‘雷北顷’，有七成相像，用来糊弄外人倒是绰绰有余。” 　　程溪眼睛蒙着雪缎，白皙精致的小脸神色淡然，随意道：“听你这意思，你知道雷北顷如今在哪？” 　　“若说临海的势力里，最大的莫过于沼州，其次是没有爆发冲突的雷云渡。程姑娘不妨猜猜，银月湾群岛与天星群岛，他们各居何位？” 　　张无饶有趣味道。 　　程溪发现自己对沼州甚至雷北顷，还是了解得太少，狡兔尚有三窟，逞论他们。 　　这种发现让程溪心情很愉快，雷云渡破败，看来对雷北顷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她唇角一扬，轻松道：“雷家或许不错，但跟沼州相比还是要略逊一筹。他们应当在天星群岛，至于沼州，应该在暗中把持银月湾群岛。” 　　“你为何笃定沼州是暗中把持？”张无笑问。 　　“我最初跟沼州邪家有点恩怨，后来因苗寂一事，姬家也盯上了我。若缘仙城那边知晓银月湾群岛由沼州把持，那我也不会入海了。” 　　程溪之前心里还有点疑惑，为何出海时，那批黑衣人的追杀那么不走心，原来是在银月湾群岛等着她呢。 　　“原来如此。” 　　张无颔首，叹了声道：“我与田兄于大半年前逃离沼州，只可惜伤重只能蜗居在这座小岛上缓慢恢复。” 　　“怎么想着来当账房先生的？” 　　程溪好奇问，她拿出银线挽上张无手腕，左手将银线绷直，右手指腹轻触银线感应张无体内伤势。 　　“筑基中期的船主，还是位姑娘，船员全是金丹期，月俸给的丰富……” 　　张无摊直手腕，瞧着少女笑意盈盈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像熟人，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如果是其他人知道这些情报，程溪可能会觉得自己的船员嘴巴不严实，但张无…… 　　算了吧。 　　这家伙在圣坛时，脑子就很灵光。他想要打探的消息，除非早有防备，不然很难防住。 　　程溪注意力放在张无伤势上，这并不是邪家手笔，经脉萎缩，灵力枯竭，寿元有损…… 　　“下手的人来自姬家？” 　　程溪随口问。 　　“不错，这秘术很歹毒，我与田兄只是擦身中招，谁料险些把命搭进去。”饶是张无心理素质强大，回想之前惊魂经历，还是心有余悸。 　　程溪照葫芦画瓢给田策又检查一遍，随后她从储物袋里拿出熬药三件套，摆在舱房临窗的位置。 　　“你们这伤只能慢慢修养。” 　　程溪从储物袋拿出十几味药材，置入药罐里面炼化融合后倒入仙露，随意道：“想要彻底好转，至少需要半个月。” 　　“这已经很快了，我与田兄之前估算，怎么也得三五年才能让其停止恶化。”张无喟叹道。 　　程溪看着药罐，拿出一颗淡绿的罂叶草药珠，汲取一小部分撒入其中，而后燃起药木，开始烹煮。 　　“两个时辰后，你们把火灭了各服一半，我出去转转。”程溪说罢，起身离开舱房。 　　灵船还未起航。 　　程溪刚来到甲板，副舵手岳乘星便凑了过来，“船主，咱们这，要不要再请一位账房先生？” 　　张无与田策与船主是旧识，又有伤在身，岳乘星琢磨着他们大概率不会担当账房先生一职。 　　“不用，他们住在一楼九号舱房，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会处理好的。” 　　程溪对张无的能力很看好，他之前跟裴游时合作，便担任着灵船上的调度一职。 　　再者程溪这艘灵船，拢共加在一块也才三十人，这调度起来，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 　　有程溪这话，岳乘星等人立即点头表示了解。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账务方面，程溪让他们去找张无，大家再无问题。 　　水手们各司其职，程溪又去了趟九号舱房，留下十万上品灵石，表示用来支出灵船上的账务。 　　张无对此自无意见。 　　二楼掌舵室内，程溪看着船锚被拽起，十几位水手纷纷从水里跃上甲板，灵船逐渐驶离岛岸。 　　“船主，您打算什么时候让大家签订船契。”操控方向盘的石济随口问了句。 　　程溪一愣：“？” 　　船契？ 　　“这座小岛有得卖吗？我还没准备。”程溪听着像是合同一类的东西，她掩下尴尬，正色问。 　　石济立马把船桨打下来，他望向岳乘星，后者立即道：“我这就去买！” 　　船契几乎是所有水手必须要签订的东西，昨晚大家心事解开太过兴奋都忽略了这事。 　　石济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在他印象里，根本没有船主不随身携带船契。 　　谁料少女真没准备。 　　根据石济的科普，程溪这才知晓因灵船的特性，如果没有船契约束，个别水手随意跳槽几乎不会遭受任何惩罚。 　　这对于灵船管理很不利，甚至还会损失船主的利益。像那些规章制度更分明的灵船大势力，他们的船契约束效果更强。 　　并且各个重要地点，例如掌舵室，库房等等，均设有禁制阵法，一般水手是没办法擅自闯入的。 　　程溪是头一遭当船主甚至是当领导，这方面她还真没经验，不过她很愿意去了解相关知识。 　　“禁制阵法暂时算了，先准备船契吧。”程溪点头道，她这艘小船上面又没金子宝藏，设立禁制阵法完全是浪费资源。 　　岳乘星带了一百份船契回来，直接把程溪留给张无的十万上品灵石瞬间掏空。 　　把船契给众人签订的程溪来到九号舱房，听到张无的汇报，她嘶了声，“这东西可真贵！” 　　“你与他们签订了多久？可别只有几个月，若是如此，已签订的就相当于打水漂了。”张无轻松道。 　　程溪：“……一年。” 　　她的灵石啊！ 　　“这船契最高能签多久？”程溪问。 　　“这种品质的，二十年吧。”张无打量手中这份船契，望向少女商量道：“你既不常留在海域，我跟田兄就不签了，船契多张签订会有反噬。” 　　张无与田策跟灵船上的水手们不同，他们如今年纪不过三十来岁。于金丹期修士而言，算得上青年俊杰。 　　他们的志向远比水手们更远大。 　　“可以。” 　　程溪理解地点头，她把灵船上的事宜托给张无打理，自个回到二楼，舒舒爽爽地开始闭关。 　　灵船行驶没多久，龙溪池从二楼窗户钻了进来，它尾巴缠着一份海图高兴道：“燕逍，海兽潮就在……” 　　“天星群岛。”程溪抢答道。 　　龙溪池尾巴一僵，海图掉落在地，墨绿眼珠里满是呆滞与震惊。 　　“这是我从张无那里得来的情报。”程溪随意道，她把龙溪池带来的海图打开，上面的一些标注让她神色有些微妙。 　　“这份海图你该不会是从岛主那里弄来的吧？”程溪惊奇道，哪怕是张无那份精细海图，上面也未曾标注过各种资源点位置。 　　而这份海图，不光标有海兽族群聚集区，居然还有很多个海矿开采点。 　　“我捡的！” 　　龙溪池回过神来，仰着黑色小脑袋说：“他把这海图随便一丢，一看就是不要的，所以我捡来了。” 　　程溪：“……”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厉害啊！ 　　“尾岛在这，若是前往天星群岛，这条航道居然还有还几个海兽聚集区，你要不要去附近找找？” 　　程溪目光盯着海图，她手指在上面移动，最终指着其中一个海兽族群道：“我记得海龙母最喜欢吃这种海兽肉，说不定附近就有。” 　　“我看看，让我看看。” 　　龙溪池连忙凑近，它盯着海图，从左移动到右，瞧了盏茶时间。最后还是程溪察觉它对海域的方向感有点弱，给它补了一堂课。 　　龙溪池弄清楚海兽族群位置与灵船当前位置后，它兴冲冲跑出灵船，开始垂钓。 　　压根不知道灵船底部，有一条蛟龙用尾巴卷着海兽肉，吸引海兽的水手们。 　　看着围聚而来海兽，格外兴奋。 　　这可都是移动的资源啊！ 　　小型灵船没有灵气，想要修炼只能借助灵石，程溪每天日常除去制作百灵膏，便是给张无他们熬一回药汤。 　　与海兽搏斗的水手们惯例每天一块百灵膏，他们自己会分配，不需要程溪操心。 　　从尾岛前往天星群岛，以小型灵船的速度，按理说只需六天。但程溪这艘灵船，硬是花了近十天。 　　一楼九号舱房里。 　　张无从轮椅上起身，活动手脚，望向程溪有些无奈道：“我有时候真看不透你，以你的医术，在岛屿日赚斗金不是问题，为何要猎杀海兽攒资源？” 　　“普通灵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种紧迫感。”程溪品尝着张无烹煮的温热灵茶，叹了声道。 　　几年前，她身无长物，获得几千下品灵石就能高兴很久，几万块下品灵石更是让她兴奋不已的存在。 　　那时候，程溪觉得灵石真好，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灵石更好的东西。 　　但随着见识增长，程溪发现当灵石达到一种数量后，许多东西并不是空有灵石就能变出来的。 　　例如灵船的灵气。 　　灵船想要灵气，必须种下灵脉，灵舟亦然。灵石之间可以互相兑换，但灵石换不到灵脉。 　　修仙界的大型灵脉，基本被那些大势力大宗门所垄断，普通人根本没有换取灵脉的渠道。 　　“如今让你有紧迫感的是什么？”张无呼吸着清新海风，感受着经脉活力，神清气爽问。 　　“灵脉。”程溪说。 　　“我以为，这种东西等你突破至金丹期，才会感到紧缺。”张无笑道。 　　程溪喝完半杯灵茶，也跟着笑了，“可能是具备灵气的灵舟乘坐得多了，如今忆苦思甜，幡然醒悟。” 　　“我跟田兄离开沼州时，也捞了些资源。你想要的灵脉，我正好有两条。” 　　张无拿出两个绛紫色的玉盒，神色轻松道：“程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东西便当见面礼，望你能开心开心。” 　　程溪看着长约一米的玉盒，唇角溢出笑意，心情愉快道：“见面礼可没这么贵重的东西，这都够我再医治你们几回了。” 　　“希望我跟田兄用不上你许诺的这个好处。”张无打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程溪收下这两个玉盒，畅快道。 　　灵脉确实是意外之喜，为张无与田策调理伤势，这并不费劲。且不提三人在圣坛的交情，光看在裴游时的面上，程溪都不会放任不管。 　　不过张无愿意给，程溪也没有推辞。 　　她说忆苦思甜，是真的，而今不过在灵船上刚度过大半个月，她已经深刻意识到没有灵气的弊端。 　　灵船不具备灵气，在海上出行，修为相当于停滞。一旦灵石供应不上，离死也就不远了。 　　虽然程溪目前还不打算打造灵船，但等灵舟弄好，灵船是迟早的事。 　　不论灵舟还是灵船，想要有灵气，都需要灵脉。比起灵石，灵脉更加保值，这属于储备绝对不亏的战略资源。 　　在奔往天星群岛的海兽潮之前，程溪这艘小型灵船在沿途一座小岛屿停靠。 　　这里的临时停靠费是两万中品灵石，随着商人登船清理货物，其他水手纷纷抓紧时间休息。 　　程溪头戴帷帽坐在甲板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清单，看庖丁与两位仓储水手跟收购商议价。 　　“我准备上岛一趟。” 　　张无望向程溪，轻松道：“要不要帮你通报一声？他的人在这。” 　　“嗯，早点回来，灵船只会在这里停靠一天。”程溪随意道。 　　“好。” 　　张无应下后，跟田策一块下船。 　　主舵手石济说起灵船的水油供应有些不足，程溪直接给灵石让他们去采购必要物品，顺便再打包些食物回来给众人品尝。 　　收购商的清点从上午九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从小尾岛出发，中途耗时十天，获取的海兽资源最终价值五十七万上品灵石。 　　“可惜咱们的库房实在太小，不然也不用这么频繁地登岛。”跟收购商完成交易后，岳乘星蹲在甲板上感叹道。 　　“以我们这灵船的体量，这库房已经算比较大的了。”程溪说。 　　若其它方面也就罢了，但灵船仓库，可是上一任船主能拿出来吹嘘的优点。 　　“大吗？” 　　岳乘星望向负责管理仓储的水手。 　　两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同等体积下，这个仓库容量确实很大。只是我们积攒资源的效率太快，这才给了你这种错觉。” 　　“那咱们还挺厉害啊。” 　　岳乘星脸上不禁浮现满意之色。 　　程溪靠着椅背，掐算月份。而今已是四月中旬，至多逗留至十月份，她就会回归缘仙城。 　　临时扩充仓库似乎有点浪费资源，虚土一两就要十几万上品灵石。 　　“若是一两虚土，你们可知这仓库能扩至多大面积？”程溪想着想着，望向岳乘星等人问。 　　“用虚土！？船主您就算灵石多得没地方花，也不必如此啊！就这小破灵船，哪里用得上虚土这种好东西！”岳乘星心急口快道。 　　程溪：“……这船很破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头的岳乘星火急燎燎解释，他表示灵船仓库扩张，往往是使用掺杂虚土的边角料，一两只需五千块上品灵石。 　　“一两尘虚土大约能扩张十立方米，不过这东西需要一定的空间作为地基，之后还不能拆除。” 　　岳乘星摇头道：“小型灵船一般在建造时就用了尘虚土，根本找不出多的地基来。” 　　“这艘灵船的尘虚土只用了一半地基，还有足够的空间。”负责仓储的水手开口道，“尘虚土不太占重，即便再扩大百立方，也不会增加太多吃水深度。” 　　“要是用尘虚土扩充，需要花费多少灵石？”程溪直白问道。 　　十几万上品灵石一两的虚土就算了，但五千块上品灵石一两的尘虚土，她还能考虑考虑。 　　约莫盏茶时间，两位仓储水手从仓库转了一圈回来，探讨一番后，给程溪报了个价位。 　　以仓库剩余的地基来计算，还能再扩张五百立方空间，相当于已有面积的三分之一，尘虚土的花费在二十万上品灵石左右。 　　这么便宜？！ 　　这是程溪的第一反应。 　　“扩了，你们去岛上看看，有没有负责这方面的商铺，有就请人来。”程溪爽快道。 　　她不缺灵石，而且有龙溪池这个垂钓机，她也不愁海兽。只要有足够时间，这笔成本很快就能赚回来。 　　原本商定只在岸边停留一天。 　　但因扩张仓库一事，程溪又多呆了两天，水手们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了一把。 　　第三天夜里，众人商议好，等天亮就出发前往海兽潮区域。程溪回到二楼，只见通道尽头的露台站着一位背影健硕，黑发束冠的男人。 　　“雷城主。” 　　程溪声线娇软温和，“好久不见。” 　　雷北顷转过身，看着摘下帷帽，眼睛蒙着雪缎与印象中的少女无二的程溪。 　　他沉默半晌，才哑声开口：“好久不见了，程姑娘。” 　　程溪走近临露台的舱房，伸手将门打开，轻松道：“进来聊聊？” 　　雷北顷沉默点头，跟上少女步伐。 　　因一直在制作百灵膏的缘故，程溪的舱房里溢散着浅淡的药香味。 　　雷北顷视线跟着少女，看她姿态闲散地落座，他也寻了个木椅坐下。 　　“花月柔死了，为了暗杀我而死。” 　　程溪用灵力将舱门关上，感受着夜晚的徐徐海风从窗户吹拂而来，她看着雷北顷，语气平静。 　　雷北顷清俊脸庞神色未变，他沉默半晌，嗓音低沉地开口：“你是她最不想杀的人。” 　　“的确。” 　　程溪应了声，花月柔如果真的想要杀她，就不会那么急吼吼地赶过来。 　　虽然花月柔确实布下杀阵不假，但没有花月柔，也总会有林月柔、周月柔这些人充当幕后主使的爪牙。 　　“雷云渡以后不回去了？” 　　程溪闲聊问。 　　“经此一役，那里将会是陆州的雷云渡，而非雷家。”雷北顷说。 　　雷家雷云渡，陆州雷云渡。 　　两个字的差距，程溪却从中听出看不见的腥风血雨，以及数百年的谋划。 　　“那你以后是打算长居海域？”程溪看了眼桌上茶具，起身靠近拿出装着平时常喝的白花灵茶玉葫芦。 　　“这里更自在。” 　　雷北顷看着少女一举一动，顿了下开口：“你之前送的那批药膏，效果很好。” 　　“嗯，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我这一年多医术见长，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尝试下。”程溪边泡茶边说。 　　雷北顷喉结微动，深深看了眼少女侧颜，不疾不徐说起这场与沼州乃至陆州的博弈。 　　在外人眼里，沼州来犯雷云渡，引起陆州不满，故而陆州派遣镇压队伍，镇压沼州。 　　明面上，这是沼州与陆州的冲突。 　　但实际上，却是沼州、雷家、乃至陆州的三方博弈。只是陆州没把雷家放在眼里，而沼州却觉得即便夺不下雷云渡，也能灭了雷家。 　　雷家在海域的布局，比程溪所料的还要早，千年前就以后开始投入资源。 　　相比已经在银月湾群岛扎根的沼州，雷家属于后来居上，雷云渡占了陆州领地的便宜，可以光明正大与陆州势力进行贸易。 　　而沼州只能私下偷偷摸摸。 　　当雷家在天星群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沼州察觉到威胁，开始朝他们下手。 　　沼州先是派遣人手，屠杀前来雷云渡的修士，年复一年，将雷云渡的名声搞臭。让原本临海高速发展的雷云渡经济，戛然而止。 　　雷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也是从那时起，雷云渡开始设立储物袋入城的条例，同时大肆举办以龙骨为奖励的大赛，吸引了一大批穷凶极恶的修士前来。 　　雷云渡自损一千，沼州也伤八百。 　　但海域资源网好歹还在，雷云渡还能撑下去，并且继续在天星群岛发展。 　　这把高傲的沼州恶心坏了。 　　沼州有心想要摁死天星群岛的雷家，但又碍于雷家还在雷云渡。一旦他们归顺陆州，天星群岛也成陆州领地，到时陆州那群化神境闻腥而来。硬拼下去，沼州绝对不是对手。 　　最终沼州经过缜密的考量，发现不能同时跟雷家与陆州硬碰硬，必须要将其分开。 　　这才有了沼州与雷云渡冲突的雏形。 　　程溪双手捧着灵茶，听雷北顷娓娓道来，只觉得好大一出精彩的博弈啊！ 　　后来的事程溪根据掌握的情报，大致脑补了七七八八，她忽然问：“裴游时当时与你合作了对吗？” 　　坐在圆桌旁的雷北顷点头。 　　难怪。当初程溪知晓裴游时跟雷北顷有合作，但她只以为是扰乱沼州。而今看来，沼州的那艘战船，估计也是雷北顷授意的。 　　但是战船如今在裴游时手里。 　　程溪心情顿时微妙起来，想了下还是开口道：“你如今跟裴游时是敌是友？” 　　“只要他不出现在这片海域，暂且是友。”雷北顷低沉嗓音里，含杂着些许恼意。 　　“噗——” 　　程溪没忍住笑了出来，雷北顷这语气一听就是被裴游时坑了。 　　雷北顷听到这声轻笑，端着灵茶的大手微顿，目光落在少女白皙脸颊上，忽而道：“我若回答是敌人，你又当如何？” 　　“只要你们之间的战斗，不要传到我耳朵里，也不要让我夹在中间难做，我其实不会干扰你们。” 　　程溪坦然道。 　　利益的事最难拉扯，她没有资格去让裴游时或者雷北顷退让，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闻不问。 　　她跟两人是朋友又不是亲人，生死有命，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再找她。 　　“呵。” 　　雷北顷从喉咙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意气奋发道：“改天再教训他。” 　　程溪想到裴游时的男主光环，识趣地没有打击雷北顷的自信心，虽然他如今是元婴后期。 　　但假以时日，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 　　“此次我确实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叙旧罢，雷北顷谈起正事。 　　程溪认真倾听。 　　这回雷云渡冲突激烈，海域战斗也不逞多让。雷家数位化神境，上百位元婴修士身受重伤，哪怕雷家也有医师，但调理效率实在太缓慢。 　　尤其是银月湾群岛正虎视眈眈。 　　“我可以给你一批百灵膏，但我只接受灵脉交易。百灵膏能医治大部分伤势，但如果是邪家的手笔，我建议你把人带过来。”程溪轻松道。 　　“百灵膏什么价？” 　　雷北顷早有预料问。 　　“三百块一条完整灵脉。”程溪说。 　　“若将伤者全部治愈，需要多少灵脉？”雷北顷直截了当问。 　　“化神境我目前没把握，但那一百多位元婴修士，十条灵脉。治愈率我保证达九十五以上，顺便再附赠你五百块百灵膏。”程溪斟酌道。 　　“还需要其它准备吗？”雷北顷神色冷静问。 　　“不用，你只需把伤者带过来就行，就在这条船上治疗，我还准备参加海兽潮呢！” 　　程溪兴致勃勃道。 　　雷北顷：“……海兽潮收益不大。” 　　“我就图它的新鲜，而且沼州派人暗杀我，结果反而损失了几个元婴，我估计他们还会来找场子。” 　　程溪轻松道：“我要是去了岛上，他们投鼠忌器不一定敢动手。但如今在海域，只要他们冒头，我能再摁死几个。” 　　程溪这是打算钓鱼执法。 　　雷北顷拗不过她，只能同意，并在灵船上留下标记，以便寻找。 　　“小清皓还好吗？”程溪把雷北顷送到门口，关心问了句，她对乖巧可爱的单纯幼崽没什么抵抗力。 　　“一切都好，就是不喜欢说话，在岛上也没有朋友。”雷北顷低声说，“他主动跟我说的五句话里，有三句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带他去北郊分馆找你。” 　　程溪：“！” 　　“咳，你要是方便，也可以带他来灵船上玩几天呀。”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有点麻烦人，但她确实想见见这个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小孩子，尤其是得知他没有朋友。 　　“好。” 　　雷北顷很快答应。 　　雷北顷来的悄无声息，走得也无人知晓。程溪回到舱房里，盘算着自己当前的百灵膏储备，又投入到忙碌的制作中。 　　第二日清晨，补给齐全的灵船起航，前往天星群岛的海兽潮。 　　这海兽潮范围很广，有龙溪池这个垂钓机在，灵船还没靠近海兽潮，周围的海兽已经络绎不绝。 　　程溪忙累了休息时，从甲板上依稀能看见一些超大型的灵船在海域上停留。 　　据水手所说，这些大吨位的灵船来自商行，只有在海兽潮时才会出动，专门收购海兽资源。 　　虽然小型灵船不用往返岛屿可以节省时间，但出售的价位也会偏低些。 　　张无待在灵船上打理事宜，田策早就加入到捕捉海兽的队伍中，两人待得还挺自得其乐。 　　雷北顷离开后的第三天晚上，他悄无声息送来四位重伤的元婴修士，以及一个脸颊带着婴儿肥，瞳仁黑白分明，白净可爱的小男孩。 　　“姐姐！” 　　雷清皓从雷北顷怀里挣脱，毫无生疏地扑到程溪怀里，小小的双手紧紧抱着她腰。 　　“诶，我瞧瞧，好像长高了呀。”程溪笑着打量雷清皓，比起两年前，确实长高不少。 　　雷清皓听到这夸奖，耳廓红红的。 　　哎，小孩子真可爱！ 　　程溪在心里感叹一会，想起正事，立即招呼雷北顷道：“隔壁舱房空着，可以把人安置在这。另外还要麻烦你布置一下禁制阵法，以免吓到船上其他人。” 　　雷北顷瞥了眼平时自闭冷漠谁也不理，一遇上程溪就变黏人精的儿子，颔首应下。 　　待四位重伤的元婴修士安置好，程溪正准备哄雷清皓松手，小家伙却率先松开抱着她腰的手臂。 　　小孩子仰头看着她，清澈眼眸干净又乖巧，巴巴道：“姐姐去忙。” 　　旁观的雷北顷：“……” 　　“好，真乖！” 　　程溪轻捏了一下他肉乎乎脸颊。 　　程溪进入舱房后，过道里只剩下雷北顷与雷清皓两人，一大一小，气氛重归静默。 　　“扮乖巧也不能长久留在她身边。”雷北顷看着还很小的孩子，他尚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望，就连偏执也还只是一个雏形。 　　雷北顷不介意教教他，他说：“唯有变强，拥有实力与地位，才可以维系联络。” 　　雷清皓没有吭声。 　　程溪了解四位元婴伤者的伤势程度后，思考着调理思路，走出舱房。 　　她抬眸一看，发现过道里只剩一个小孩孤零零站在原地，雷北顷已经不见踪影。 　　“你爹爹什么时候走的？”程溪走近小孩，伸手揉了揉他及肩短发的脑袋，轻声问。 　　“刚刚。” 　　雷清皓用两个小手捧住头顶的手掌，清澈眼眸里透出渴望看着程溪，嗓音带着哭腔问：“我以后努力修炼，可不可以一直待在姐姐身边？” 　　这一刻，他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心灵世界满是伤痕与裂隙，只能拽紧唯一的光。 　　程溪看着眼眶蓄满泪水的小孩，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伸出手轻柔地帮他擦拭滑落的泪珠，语气很轻：“清皓，以后很长很长的。要是想那么远，就连我都觉得难受，所以我们要享受当下。” 　　即便早慧，小孩子也还是不太懂这些话，程溪没指望他理解，她笑着说：“现在我问你，跟姐姐见面，高兴吗？” 　　“高兴。”雷清皓绷着泪点头。 　　“我这回在海域只会停留五个月左右，到那时候，就要离开啦，但是我一直有在想你。” 　　程溪适时显露苦恼道：“我还记得上回在雷云渡，清皓黏在我怀里，谁都不要，让我好担心。” 　　“我这回遇上你爹，问他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说你没有朋友，谁也不搭理。其实这都没什么，没朋友也许是他们跟你聊不来，不搭理也许是他们说话难听。” 　　“但是啊，你要是谁也不搭理，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我担心你，所以可以问你爹爹你过得怎么样。你没有朋友，爹爹又闭关的话，你去向谁打听我近况呢？” 　　“说不定我来一趟海域，你不知道这件事，于是就错过了跟我见面，唉……” 　　程溪长叹一声。 　　雷清皓听得一脸如遭雷劈，他以前只觉得那些人吵闹，原来朋友还有这种用途吗！？ 　　一想到没有朋友打探消息，可能要错过姐姐的行踪，雷清皓小脸憋得通红，认真保证：“我以后一定多交朋友！” 　　“嗯嗯，但是交朋友，也有很深的学问。有些朋友会给你提供我的行踪，有些朋友只会向你隐瞒我的行踪，你要认真分辨才行。” 　　程溪循循善诱说。 　　“我不会分辨…”雷清皓扭捏说。 　　“你可以向你爹请教呀，他能知道我的行踪，也是从朋友那里得知。他在选择朋友上，可有心得了。” 　　程溪建议道。 　　雷清皓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浑身上下透露出抗拒，委屈道：“他不带我找姐姐。” 　　“所以你才更要学交朋友，这样以后就能一个人来找我啦！”程溪笑意盈盈道。 　　“！” 　　对哦！他可以自己找呀！ 　　雷清皓眸中神采大亮，纠结的思绪豁然开朗，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多交点朋友。 第123章 围杀 　　程溪买的这艘小型灵船是两层结构, 目前二楼除掌舵室的三位掌舵手，其他水手都在一楼与甲板活动。 　　用来安置伤者的舱房就在程溪隔壁，雷清皓像个小尾巴似的, 跟在她身后转悠。 　　程溪没经常跟小孩子接触，本来还担心自己忙着给伤者处理伤势, 会让雷清皓觉得冷落。 　　谁料伤者舱房里, 带着婴儿肥的白净小孩自己靠近木椅，脚尖踮起坐在上面。他晃着两条小短腿手捧书籍就着灯盏, 看得津津有味。 　　程溪看了眼，见他专注又认真, 没去打搅。她把自己准备的调理方案，与四位盘坐在蒲团上的元婴伤者说了一遍。 　　“诸位伤在内府，又是顽固之疾。除我医术外，还需辅以药汤，大约五天能有所改善。” 　　程溪不疾不徐道，她虽是筑基中期，但在探讨伤势上，却已具备大家之风，让人下意识信服。 　　“这, 当真能在五天内改善？” 　　其中一位脸庞消瘦, 颧骨外张的元婴男修惊奇问。他没有质疑程溪的医术，只是对于五天改善, 有些不可思议。 　　“群岛上也有元婴医师, 于我们这伤势，唉，也只能拖着慢慢痊愈。”另一位元婴修士叹气说。 　　以雷家在天星群岛的势力，供奉的医师超两手之数, 均比程溪修为高深。但无一人敢像她这样，说出五天内会有改善的确切实在话。 　　“我出自明晴医馆，又曾随首席修行过，见过很多奇病异症，又有先辈们留下的经验之谈。” 　　程溪气定神淡，笑谈道：“若将我与海域医修的水准相提并论，且不谈先辈们，光是缘仙城那些势力，估计都脸上无光。” 　　缘仙城的明晴医馆，数千年来，一直是医修中的食物链顶层。程溪这话若在不知情的人听来，或许会觉得有点傲。 　　但事实却正如她所说的这般，甚至她说的还谦虚了。其他医修没办法的病症，转到明晴医馆手上，基本都能痊愈，但如果连明晴医馆都没法子。 　　那就真的只能等死。 　　程溪说归说，动作也没停过，她示意元婴伤者伸出手腕，伸手搭在其手腕经脉，注入半成治愈能量。以她心法如今的治愈能量储备，这半成能量，能抵得上当初筑基初期的七成。 　　治愈能量的效果立竿见影，四位元婴伤者原本还抱着体验下顶尖医馆出身的医修治疗手段，打算看看这顶尖医馆有多厉害。 　　十几息后，体验到治愈能量的四人：“！！！” 　　是真的很厉害啊！！！ 　　程溪灵灵识内视气海心法增长出来的淡绿花瓣，她发现治疗高修为修士的重伤，花瓣增长很可观。 　　两成治愈能量砸下去，短短百来息，花瓣已长出五十多片。对于跟柚子大小的花瓣种子来说，这点花瓣目前已不算什么。 　　程溪拿出两套熬药工具，挑出十几种药材置入其中炼化融合，倒入仙露与罂叶草汁液。 　　“这药汤熬两个时辰后，就可以揭盖，诸位到时各饮一碗即可。待明天中午，我会再过来。” 　　程溪留下正在熬制的药罐，望向木椅上的小孩子，雷清皓还在看书。 　　程溪想了下，放轻步伐走近他，瞥了眼书上内容，是海域海兽科普类读物。 　　她没有开口打搅，而是拿出蒲团就盘坐在他旁边，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开始恢复治愈能量。 　　雷清皓虽有修为，但到底还是六岁小孩，看了小半本海兽科普读物就开始犯困，忍不住打个哈欠，抬头张望舱房。 　　“困了？” 　　程溪灵识一直注意外界，察觉雷清皓从阅读中醒来，她语气温和道。 　　“嗯……” 　　雷清皓收起书籍，就像一块奶油滑下木椅，扑到程溪怀里。他伸手抱着程溪脖颈，肉乎乎脸颊贴在她肩膀上，闭上眸子秒睡。 　　察觉到小孩子的呼吸平稳下来，程溪委实没想到他睡得这么快。她无奈笑了下，脑袋微侧，轻易将他抱起走出舱房，回到自己的住所。 　　程溪将睡着的雷清皓放在床上，扯过被褥帮他盖好，而后转身走近窗户伸手推开。 　　深夜的清凉海风灌了进来，吹起程溪秀发与脑后缎带，漆黑海面上，偶尔能听见海兽咆哮。 　　海浪撞击着灵船，发出哗啦声。 　　甲板上匆忙的步伐声与远眺手的大声汇报，时不时传进舱房。 　　不论夜晚亦或白天，自从有龙溪池这个垂钓机，这艘小型灵船就没缺过海兽光顾。 　　程溪吹了会提神醒脑的海风，伸手将窗户关上，布下隔音阵法，沉浸在百灵膏的制作中。 　　次日清晨。 　　程溪把拿出来的材料全部做完，在床上睡觉的雷清皓也恰好醒来，他伸手揉了揉眼睛。 　　“好香……” 　　小孩子闻到药香，尚带睡意的软糯嗓音满是好奇，肚子恰好发出咕咕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舱房里的人听清。雷清皓连忙伸手捂着肚子，满脸通红，钻进被窝里害羞地不敢去看程溪。 　　“你倒是提醒我了。” 　　程溪都快忘了炼气期还未辟谷，她走近圆桌，语带笑意道：“还好我留了点好吃的，清皓，过来。” 　　一听到好吃的，雷清皓悄悄摸摸从被褥里探出脑袋，看着摆在圆桌上的糕点，那馥郁的食物芬芳仿佛一双大手，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 　　等雷清皓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圆凳上，两只手里都握着糕点，吃得嘴边都是糕点渣。 　　迎着程溪笑盈盈的笑容，雷清皓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低着头开始细嚼慢咽。 　　“渴了记得喝点灵茶。” 　　程溪把装着白花灵茶杯盏递到雷清皓面前，她也伸手捏了一块青玉珠酥糕品尝。这青玉珠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上就是青葡萄。 　　只不过有灵气温养，青玉珠不论品相还是口感，都比现代的青葡萄要更好吃。 　　雷清皓啃完手上糕点，捧着灵茶喝了大半杯，忽然一道毫无预兆的气息突破从他身上溢散。 　　“姐姐……” 　　雷清皓有点迷茫地望向程溪。 　　看着光靠吃吃喝喝就轻松突破境界，达到炼气四层的雷清皓。程溪不由得想到兴山镇，那些三四十岁还困在炼气四层的散修。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啊。 　　还好自己已经攒了一笔底蕴，程溪暗自庆幸，如今亲眼见到这种突破，她至多感叹一两句。 　　但若是以前一穷二白的自己得知这等好事，恐怕要羡慕地抓狂。 　　“你这是突破了，修行功法你可还记得？”程溪看着雷清皓，温和问。 　　“嗯嗯。” 　　雷清皓立即点头，“记得！” 　　“这里没有灵气，你只能从这里面炼化灵气稳固境界了。”程溪拿出两块上品灵石递给雷清皓说。 　　雷清皓瞧着手里这两块灵石，他从自己储物袋拿出两块极品灵石，望向程溪乖巧道：“姐姐，我也有这个。” 　　程溪：参差，参差啊！ 　　虽然她真要去弄，也不缺极品灵石，但还是深切感受到了幼年修N代的底蕴。 　　“用你的吧，你这个炼化起来比我的效果要好一点。”程溪温声道。 　　“姐姐要吗？我还有很多！” 　　雷清皓说罢，跟献宝似地把身上百来块极品灵石全部拿了出来，一双清澈眸子亮晶晶的，捧着递到程溪面前。 　　“谢谢，但我用上品灵石就好了，对我来说这两者差距不大。”程溪亲昵地揉了揉雷清皓头发，轻笑说。 　　极品灵石的杂质更少，于炼气期来说更方便炼化。但两者的品阶之差对炼化效率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可这跟姐姐说的不一样。” 　　雷清皓虽早慧，但到底是个小孩，对程溪前后不同的说辞，很是困惑。 　　程溪让他把灵石收起来，只告诉他把两种不同品阶的灵石都炼化一遍，就能知晓缘由。 　　雷清皓似懂非懂，虽然不太明白，还是乖乖坐在平常修炼的蒲团上，手握灵石炼化。 　　程溪去了趟灵船一楼，给水手们提供百灵膏。待在居住办公两用舱房里的张无见程溪进来，他伸手把臂膀上的黑鹰抛出窗外。 　　“这还没靠近海兽潮区域，灵船就已经颇受海兽光顾，你确定要继续前行？”张无看着少女，声线清澈。 　　“这里的海兽再多，也有清理干净的时候。再说其它灵船都在前面，我们待在后面连补给船都碰不上，不是固步自封吗？”程溪随意道。 　　张无面露怀疑，“我觉得你不光是冲着海兽而来，你是不是还有其它打算？” 　　“你平时惯会思考，不妨猜猜。”程溪笑着说。 　　张无想了想，语带惊诧问：“你想吸引沼州的人前来，用雷家人埋伏他们？” 　　雷家的元婴伤者就在灵船上，哪怕雷家灵船没有出现在附近，但暗处绝对有人盯梢保护。 　　沼州的人之前在雷云渡暗杀程溪失利，极有可能再度卷土重来。 　　“埋伏倒不至于，我这人从不主张战斗。但如果他们忍不住跳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程溪神色温和道。 　　张无：“……” 　　他懂了，由此可见，杀伐果断与和善并不冲突。 　　程溪还真是这么想的。 　　不管沼州还下不下手，反正都不影响她治疗与收获海兽资源。 　　若他们摁耐不住，那属于意外之喜。 　　死一堆金丹期爪牙，沼州从不眨眼。但如果战亡元婴修士，不论多大势力，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程溪回到二楼，继续治疗元婴伤者的伤势。时间就在伤者伤势日益好转与仓库资源不断增加中悄然流逝。 　　程溪之前说五天好转，真等到第五天时，第一批元婴伤者已经恢复八成。若遇上同阶战斗，发挥七成实力不成问题。 　　他们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当天晚上，程溪的小灵船上迎来第二批元婴伤者。 　　其中还有一位闻讯而来的化神境，雷清皓喊这位化神境为二叔祖。 　　自从雷家二叔祖前来，雷清皓黏在程溪身边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每当程溪为元婴伤者治疗伤势，雷清皓都会被笑眯眯的二叔祖逮住教导功法修行。 　　相比元婴伤者的伤，这位化神境强者的伤势更加难缠，程溪本来想检查一下，但被化神境婉拒。 　　他表示以程溪当前境界，还承担不起探查的反噬，程溪只能每天给他提供百灵膏。 　　每当这位化神境强者使用百灵膏，程溪气海花瓣就会在短短几瞬内暴增数十片。 　　这种暴增速度，程溪还是首次遇上。她只能歇了尝试的心思，转而为化神境提供药汤与百灵膏。 　　四月的尾巴过去，五月来临。 　　从程溪这艘灵船上痊愈的元婴伤者已超二十位，一直在行驶中的灵船自踏入海兽潮范围，资源日益增多濒临爆仓，不得不靠近那些超大型灵船售卖资源。 　　当天上午。 　　程溪坐在甲板木椅上，头戴帷帽，看着手上这份清单，张无顶替仓储水手与庖丁，正在与商船的收购商讨价还价。 　　原本还对这位账房先生陌生的水手们，听到张无那娴熟的谈判技巧，不由得心生敬意。 　　厉害啊！ 　　其它灵船售卖鱼脂都是一百块中品灵石每斤，但到了张无这里，他硬是谈下一百一十块中品灵石每斤。 　　程溪看着超大型商船上的雷家标识，帷帽下的嘴角一抽。都是熟人，而且雷家的元婴甚至化神强者还在她这艘灵船上，谁敢把价位往下压啊！ 　　因价位洽谈顺利，双方一个上午就完成了资源交接，程溪入袋近九十万上品灵石。 　　之前她给众人提出的月俸总共是十五万上品灵石，但真当发放时，程溪最终支出了近二十五万上品。 　　每位水手平均涨薪近百分之四十，他们的月俸本就高于平均值，这一涨，更是直逼普通水手两个月收益。 　　水手们拿到灵石后，喜笑颜开，满脸兴奋感。其中一位临近突破的金丹中期水手，更是当场突破至金丹后期。 　　说起突破经验，这位水手直言不讳表示与海兽搏斗有很大关联，虽然辛苦但对修行也很有益处。 　　说千句道万言不如一个亲眼所见，程溪本来还想着让众人到巨型灵船上喝点果酿放松放松。 　　结果在这位水手的现身说法下，他们纷纷囔着要去跟海兽搏斗，说不定下一个突破的就是自己。 　　程溪：……鸡汤的力量真强啊！ 　　员工们这么积极，程溪断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小型灵船与超大型吨位的商船别过，继续在海域漂泊。 　　程溪回到二楼舱房，继续医治伤重的元婴修士。她每天过得格外充实，但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距离小型灵船约两百海里位置。 　　一艘通体漆黑的潜水船静静漂浮在近千米深的水下，与海域浑然一体。哪怕是化神境修士，不仔细勘察也无法察觉。 　　潜水船内，几十位元婴后期的修士正闭目修炼，唯有一位女子手握玉简，目光落在眼前的年历上。 　　“胆子真大啊，还以为会登船躲避。”女子喃喃自语，双指间突然出现一枚薄如竹叶的玉制竹片，她对准年历上数字，随手一甩而后垂眸。 　　“常姑，几号啊。” 　　女子躺在软塌上，慵懒问。 　　“回姑娘的话，你挑中的是五月初七。”金丹后期的常姑恭敬道。 　　“喔，那就七号行动吧，这可是个好日子。”女子淡笑道，“我倒要看看，雷家花几十人保护的筑基中期，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眼下不过五月初二，离初七还有五天。但海兽潮的大部分船只，已经在着手收网离开。 　　因为海兽潮早就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再继续停留下去，还不如挖海矿收益高。 　　程溪这艘灵船是小船，算上她，不过三十位常驻人员。对大型灵船来说只够塞牙缝的稀疏海兽潮，对她而言还能继续肝个十天半个月。 　　二楼伤者舱房里。 　　程溪给新一批的六位元婴伤者注入治愈能量后，她又着手熬制药汤。 　　因是十条灵脉将伤者全包，连带着程溪的药材资源都得自己出，还好她在缘仙城准备的够多。 　　“二叔祖，我看完了，我可不可以休……” 　　雷清皓可怜巴巴把一本书籍递还给化神境强者，他刚提出休息，就被这位化神境打断：“看完那就练一遍吧，你这体质还太弱。” 　　“连海兽都打不过，难不成你指望让姐姐一直保护你？”化神境一针见血。 　　雷清皓羞臊地满脸通红，恼怒反驳：“我没有！哼！我练就是了！” 　　看着被激将法刺激地上头的小孩子，程溪不厚道地无声笑了下。 　　相比那些跌跌撞撞，没有人指导的散修。程溪觉得雷清皓如今吃点苦头，反而有益将来在修仙界历练。 　　程溪惯例给化神境提供两块百灵膏，斟酌道：“前辈的伤势可有好转？” 　　一连十来天，程溪发现化神境服用药膏后，她的花瓣不减反增，这让她很迷惑。 　　“你这药膏效果很好，但邪老怪察觉他留下的东西正在被清理，反倒又下了一回重手。”仙风道骨的化神境强者淡笑道。 　　程溪眉头紧皱，她没料到是这种原因。若是这般，那以她当前实力，治不好就很正常了。 　　面对化神境，她绝不是对手。 　　“他施加秘术，对他自己消耗也不小。还是要多亏你的药膏，让我扳回一小局。”化神境修士温声说。 　　“难道只能这样耗下去，没法痊愈吗？”程溪拧着眉头问。 　　“除非我远离这片海域，与邪老怪拉开距离，让他无法施加影响，不然很难痊愈。” 　　化神境强者叹息道：“但我若离开，本就处于劣势的天星群岛，势必会遭到沼州的灵船大肆进攻。” 　　不走吧，就得一直重伤。一旦离开，天星群岛又会陷入危机。 　　进退两难啊！ 　　程溪想了想，拿出一瓶浓度最高的仙露，递给化神境强者道：“此物是药膏的浓缩版，算是我的珍藏。我既答应了雷道友，自然不能食言。” 　　“此物或许不能痊愈，但能在一段时间内让前辈从更占据主动。” 　　这位化神境强者伸手接过纳虚瓶，他打开盖子嗅了嗅，那充沛的生命活性让他神情都为之动容。再看向少女的目光，已然带上几分晚辈的亲近。 　　“我年纪比你大数千年，你唤我一声二叔祖也不吃亏。我亦姓雷，乃北顷的二叔，名之瑾。”雷之瑾说。 　　雷之瑾自我介绍的话语一出，连舱房内另外六位元婴伤者全被震撼到了。 　　修仙界强者对弱者自报家门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就像人不会对身边抬脚就能碾死的蝼蚁介绍自己一般。 　　境界越是高深，这种境界上的威望与尊严，就越深重。似雷之瑾这样的老牌化神境强者，他若向元婴自我介绍，足以让对方受宠若惊。 　　而向金丹期自我介绍，几乎没有人能想象那种场面，因为金丹期在化神境强者眼里实在太弱。 　　至于筑基期……那就更别说了。 　　正因为太过惊世骇俗，雷之瑾自报家门的话，才会让这些元婴震撼不已。 　　就连程溪都有种受宠若惊感。 　　她送仙露的目的不纯粹，但若说刻意拉近关系，也不至于，最主要还是因为她贪图心法提升。 　　其次是加重雷家实力上的筹码，不让沼州的谋划得逞。早在沼州派人于雷云渡袭杀她，双方已经结下死仇，沼州过得不好，她才能过得好。 　　收获一位二叔祖，确实是意外之喜。但欣喜归欣喜，程溪并没有飘起来。 　　她每天日常还是那样，治疗伤者，恢复治愈能量，顺便再看看心法提升。 　　“果然还是化神境反哺的能量高，幸好有这大道气息在，不然又得开辟第三朵种子花瓣了。”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看着花瓣爆满，被储备在淡金大道气息里的能量，在心里嘟囔。 　　她心法目前还处于第三阶段的芽苗期，这淡蓝的芽苗生长得还算快，目前已有十厘米左右。 　　时间悄然流逝。 　　五月初七这天，又是新一批元婴伤者前来。要不是已经提前收到雷北顷支付的酬劳，程溪真要干不动了。 　　这破灵船没有灵气，她每天往伤者舱房跑两趟，要花费十个时辰用于恢复治愈能量。而后熬制药汤，与张无交接灵船状况，一整天就过去。 　　这种日子已经持续将近半个月，程溪终于忍不住问雷北顷还剩下多少元婴伤者。 　　“还有二十三位，辛苦了，你要不休息一段时间？”准备离开的雷北顷停下步伐，和声道。 　　“不，不用。”程溪略作吸气，缓缓道：“我还能再坚持一会。” 　　二十三位，五月份绝对能全部治完。 　　就当为提升心法奉献了，到时候再上岛好好休息，程溪只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有东西围过来了！不是海兽，朝我们过来了！” 　　程溪心理建设刚做完，忽然听到远眺手大声汇报。她走近露台眺望海面，果然看见数艘漆黑灵船速度极快地围剿而来。 　　雷北顷跟在她身后环顾海面，神色淡然道：“是银月湾的潜行船，有六艘。” 　　“他们这是冲我来的，还是冲着雷家来的？”程溪总觉得这数量似乎有点尴尬。 　　说是冲着她来的吧，似乎有点大张旗鼓。但如果是为对付雷家，好像又有点不够数量。 　　这潜行船还没程溪的小型灵船大，除非它每个船体都挤满元婴修士，不然撑死也就百位元婴修士。 　　“他们不知道二叔在这艘船上。”雷北顷轻声说。 　　程溪表情顿时微妙起来，不知道灵船上有化神境？那他们完了。 　　随着潜行船逼近，程溪进入掌舵室让掌舵手安排水手们进入舱房暂时避一避风头，她会处理这事。 　　这些水手们哪曾见识过这种大阵仗，程溪话一开口，主舵手石济立即照办。很快甲板上的水手全部进入舱房，灵船也沉下船锚，停在原地。 　　六艘潜行船将小型灵船包围后，一个个元婴修士从潜行船的天窗跃出。他们立于半空俯视这艘小船，释放自身的元婴威压意图给船上众人来个下马威。 　　“谁是程小药，出来一见！” 　　一道娇喝从半空传来，意气奋发道：“听闻你以筑基修为，让沼州数次失利。且让我瞧瞧，你有何本事傍身。” 　　掌舵室内的程溪听到这话，微微挑眉，没有急着说话。外面那女子等了几息不见人出来，又傲道：“你若不现身，我便将这艘灵船打沉，让船上所有人都为你陪葬。” 　　“若你乖乖出来，我还能留他们一命。毕竟我此行目的，只有你程小药一人。” 　　女子肆意道：“你若不信，也可让这些人先行离开，我保证不拦。海域谁人不知我孙羽清，从来说到做到。” 　　程溪用征询目光望向雷北顷。 　　“她的话，能信七成。”雷北顷说。 　　“嗯。” 　　程溪应了声，动身离开掌舵室。 　　她踏下楼梯，穿过通道来到甲板上。立于半空的孙羽清见到身形娇小玲珑，气息羸弱，头戴帷帽的少女，眉头一皱：“你就是程小药？” 　　“我与姑娘脑海里的形象不像吗？”程溪声线娇软，淡然轻笑问。 　　“放肆！” 　　孙羽清不喜欢少女那种仿佛与她平起平坐的姿态，她冷冷道：“不过筑基中期，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我就是我，何来一回事之说。” 　　程溪双手拢在袖子里，语气淡然：“姑娘已经见到我，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了。” 　　“你不怕死？还是说，你还有底牌？难道你指望灵船上的雷家修士救你吗？” 　　孙羽清眸子微眯，她舒展灵识，但被灵船的禁制所挡。虽然不确定这艘灵船上的雷家修士有多少人，但以她估测，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人。 　　她这回为求妥当，带了近六十位元婴，征伐一个小岛都足矣，更别说对付一艘小型灵船。 　　心里有数后，孙羽清盯着灵船二楼，舒畅笑道：“雷家人何时成了躲躲藏藏的鼠辈，怎么，连出来一叙都不敢了？” 　　程溪嘴角一抽，她只希望这位嚣张的姑娘发现化神境在这后，还能像现在这样硬气。 　　程溪环顾四周，走近甲板檐下的木椅，她刚要落座孙羽清一道灵力袭来，恰被雷北顷拦下。 　　程溪顺利坐在木椅上，雷北顷也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他语气低沉：“孙羽清，你想与天星群岛为敌？” 　　孙羽清的目光在雷北顷与木椅上的少女身上流转，她娇笑道：“哈哈哈哈，雷北顷，你这话真有意思，银月湾与天星岛什么时候好过？” 　　“我劝你今天暂且跟天星群岛好一回。”程溪慢条斯理道。 　　“我说话，让你插嘴了吗？” 　　孙羽清越发觉得这筑基期的蝼蚁碍眼，她冷冷道：“我给你半炷香时间，你可以让船上的无关人等离开。亦或者，一块葬入这座海域。” 　　“他们懒得动，你还是直接动手吧。”程溪打了个哈欠，轻松道。 　　“这可是你说的。” 　　孙羽清眸子一眯，她手掌一挥，下一瞬数十道元婴修士的最强一击朝灵船袭来。 　　但这些攻击很快被一道屏障轻易挡下，孙羽清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是哪位前辈在灵船里，晚辈银月湾孙羽清！” 　　“区区元婴，本尊让你说话了吗？”雷之瑾玩味道。 　　孙羽清：“……” 　　这声音—— 　　雷家雷之瑾，他怎么在这啊！！ 　　“撤！”孙羽清见势不妙，脑子清醒得很，立马让下属分散跑路。 　　灵船的护盾化作流光，霎时朝这些元婴追杀而至。有试图用法宝抵挡者，法宝粉碎，落得个重伤。 　　程溪已从木椅上起身，她看着那些元婴仓皇而逃的背影，心中备受震撼。 　　她方才还琢磨着，将近六十位元婴修士，难道还不能与化神境交个手吗？ 　　但孙羽清的行为告诉了她：不能。 　　“二叔祖受了伤，他们就不考虑尝试一下吗？”程溪憋着疑惑，忍不住问雷北顷。 　　“千年前，二叔初晋化神。银月湾派遣上百位元婴想要伏杀二叔，结果上百位元婴悉数葬送。”雷北顷笑道：“自那以后，他们就怕了。” 　　千年前啊，雷之瑾就这么凶了。 　　程溪忽然理解孙羽清为何跑路得这么痛快了，反正杀不死，还不如赶紧跑路保存实力。 　　程溪察觉龙溪池的气息正在远去，她收回眺望的目光，伸了伸腰，好奇道：“他们知道二叔祖在这，会不会派化神境前来？” 　　“不会，银月湾的化神境伤势还没好。”雷北顷说，“再者这种小摩擦，他们不会理会。” 　　有雷北顷这话，程溪放心了。她想了下，又让张无召集灵船上的水手到甲板集合。 　　雷北顷在程溪准备处理灵船事务时，已经动身离去。短短盏茶时间，二十七位水手，包括张无田策两人，全部站在甲板上。 　　“方才的突发情况你们都看到或是听到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程溪语气温和道：“你们若有人想要离开，我会结清你们的月俸并解除船契。” 　　“我要留下！” 　　石济胸膛心脏剧烈跳动，郑重道。这绝对是他生平做过最冒险的决策，但…… 　　这何尝不是个机会！ 　　本身背景就很厉害，还与雷家关系匪浅，惹得银月湾的元婴强者追杀，甚至轻易逼退了对方。 　　这样的大腿，此刻不抱更待何时！ 　　很快，同为掌舵手的岳乘星跟着表态，他也决定要留下。一时间，这种表态此起彼伏。 　　除张无与田策外，短短十来息，二十七位水手，全部举起手臂，心绪既激动又忐忑。 　　他们不确定如今做下的决定将来会不会后悔，但是，在海域摸爬打滚数十载，他们头次感受到了畅快！ 　　来势汹汹的元婴强者又如何？ 　　面对船主，还不是只能仓皇退走。 　　比起日复一日押运灵船货物，提心吊胆祈祷海啸与飓风不要出现。这种每天与海兽搏斗就能获得月俸的刺激生活，更让人有干劲。 　　“既然都决定留下，那就各归其位，休息一天再继续航行吧。”程溪神色轻快道。 　　“是！船主！” 　　众水手中气十足地应下。 　　程溪回到灵船二楼，也趁机睡了一觉，补充精神。 　　深夜。 　　远在数千海里外的孙羽清狼狈地与元婴下属汇合，她神色凶狠盯着负责追踪的三位修士，“龙呢？那头该死的蛟龙！” 　　“跑，跑了。” 　　元婴中期修士低下头。 　　“混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居然被一头蛟龙捡了漏，七个，整整死了七个啊！雷之瑾没把他们杀了，他们反倒死在一头蛟龙嘴里。” 　　孙羽清越说越气，最后眼睛通红，一拳将玉石桌砸得粉碎，气笑了，“找，给我继续找！我动不了程小药，我难道还杀不了一头乱窜的蛟龙吗！” 　　与孙羽清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后半夜，重伤的龙溪池回到灵船上。它钻进程溪被窝里，用尾巴扫了扫她手腕，把一堆储物袋往她手掌里推。 　　“燕逍，快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龙溪池小声传音道。 　　程溪从酣睡中惊醒，她手臂一动，压得龙溪池龇牙咧嘴喊痛，她意识瞬间清醒。 　　看着扒拉着自己手腕，气息萎靡的龙溪池，程溪立即往它体内注入三成治愈能量。 　　“好了我好了，快瞧瞧我给你带的东西。”龙溪池高兴催促道，“上次在雷云渡，那群黑衣人身上屁都没有，还是这些海域修士身家丰富。” 　　程溪默默掀开被褥，看着床上八个储物袋，她好奇拿起一个探入灵识，上面禁制已被龙溪池破坏。 　　数百万上品灵石，丰富丹药，各种符箓法宝……看得程溪险些感动落泪，这意外之财，真香啊！ 　　程溪将八个储物袋清理后，收获近一千五百万上品灵石，若干丹药、符箓、法宝、各种材料。 　　“我改天问问雷北顷，看能不能弄到兽元丹。要是有的话，给你弄一颗。”程溪很快拍板决定。 　　兽元丹价格不便宜，一颗就要上千万上品灵石。龙溪池睁着墨绿眼眸，呆呆地眨了眨，小声问：“那灵膳大餐呢？有没有呀？” 　　它本来是想提灵膳大餐作为奖赏，谁料燕逍居然给了它这么大个惊喜，兽元丹呀！再吃一颗它就能突破至元婴后期了！ 　　“当然有。” 　　程溪笑着说：“岛屿的灵膳不够丰富，等回去以后再吃怎么样？” 　　“好！”龙溪池甩着尾巴高兴答应。 　　呜呜呜呜，燕逍真好！ 　　龙溪池追杀八位元婴，自己也受了重伤，它消停的这两天，水手们闲得满头问号。 　　海兽呢！海兽去哪了！ 　　“我不该嫌海兽多的，原来清闲下来这么难熬，唉，唉——”甲板上的水手唉声叹气。 　　听他们叹了一早上气的程溪无语凝噎，她晃了晃盘在手腕上的龙溪池，“你去给他们找点事做。” 　　“好~” 　　龙溪池乖巧应下，它扎进海水里，直下数千米深度。一尾巴绞死一头海兽，继续垂钓。 　　随着海兽被血腥味所吸引，在海面潜行靠近，水手们宛如看见珍馐美食，饥不择食跳进海里开始狩猎。 　　五月中旬。 　　雷北顷带元婴伤者前来时，顺便将兽元丹给了程溪，这是她用八个储物袋里乱七八糟的丹药法宝材料等物品，再添上一部分灵石兑换的。 　　跟缘仙城相比，海域的兽元丹居然还要便宜一两百万上品灵石。 　　据雷北顷说，这是因为海域不兴饲养灵兽。因为一些修为高深的海兽，往往会吞噬同类增进自己实力。 　　灵兽在它们眼里，是更美味的食物。 　　“海兽潮有元婴境的海兽吗？我迄今为止还未碰上过，它们一般聚集在哪？”程溪好奇问。 　　“只有大规模海兽潮才有高境界的海兽，至于元婴境界的海兽，要出了海防线才有几率碰上。” 　　雷北顷提醒道：“元婴海兽的实力比同等境界修士要强，它们还擅水，哪怕重伤也不一定能逮到。以你这艘灵船的面积，不宜前往海防线。” 　　“好吧。” 　　程溪歇了开灵船过去的心思，虽然龙溪池不太可能怕那些海兽。但如果带上她，反而容易拖累龙溪池。 　　程溪对自己实力还是很有数的。 　　眼看五月末将要过去，程溪终于把雷家重伤的元婴修士全部治愈。 　　就连雷之瑾的伤势也有很大好转。 　　程溪正打算好好休息两天，谁料一艘比她灵船还要庞大数十倍的大型灵船拉轰地驶来。 　　孙羽清踏空而来，俯视甲板上的金丹期，高傲道：“把程小药叫出来，我有事要跟她谈谈。” 　　“有话快说，我要去睡觉了。”程溪站在二楼露台，双手扶着凭栏，态度散漫。 　　“你这什么态度……” 　　孙羽清蹭蹭冒火，话还未说完，程溪已经起身毫不留恋离开露台，“走了。” 　　孙羽清：“……” 　　她好气！ 第124章 垦荒 　　若换作平常, 有筑基期敢这么甩她面子，孙羽清早就让下属掌嘴，但眼下这位…… 　　想到这艘其貌不扬的小型灵船里还有一位化神境, 孙羽清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语气生硬道：“程小药, 此事关乎一笔数十亿上品灵石的生意, 你确定不听？” 　　“一想到合作对象是你，百亿我都没兴趣。”程溪散漫说罢, 伸手将舱房的门打开，“我要是你, 有求于人就会把居高临下的脾气收敛收敛。” 　　“你在教我做事？” 　　孙羽清反射性嘲了声。 　　“哐——” 　　程溪没说话，但这关门声就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孙羽清：“……” 　　舱房里，程溪躺在木床上，伸了伸腰与手脚，龙溪池从半掩的窗户钻进来。 　　“燕逍，百亿上品灵石的生意，你为何不听听？”龙溪池咻地一声落到被褥上，传音道。 　　龙溪池对灵石的概念只取决于灵膳付款，反正在小城池里, 十万上品灵石够他饱餐一顿。 　　百亿…… 　　能吃几十年了吧！ 　　“你信一个前不久才试图围杀我的人说的话？”程溪眯着眸子, 精神舒缓道：“这态度，我连听都不想听。” 　　程溪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数, 她虽有明晴医馆乃至九城主府当靠山, 但归根结底，她只是个筑基期。 　　哪怕医术拔群，在境界为尊的修仙界，交情不深的高境界修士还是不可避免地会低看她一眼。 　　孙羽清又不知晓她的医术, 并且前不久双方才险些分生死，而今又巴巴凑过来说合作…… 　　这狐狸尾巴实在太明显。 　　“你打算什么时候突破元婴后期？”程溪问起龙溪池，兽元丹已经给它，但它近段时间一直没动静。 　　“这个兽元丹连续服用，效果只有第一次三分之一，我还要再磨砺一段时间才能尝试突破。”龙溪池很郁闷。 　　它之前预测时，是按照第一次服用的提升来算，谁料短期内连续服用效果减这么多。 　　“那就再等等。” 　　程溪对此并不意外，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底蕴让灵宠在短短几年连吃三颗兽元丹，这种连服效果减弱的作用不为人知也正常。“可惜这些海兽品阶太低了，让我没有用武之地，海龙母上钩的也少。”龙溪池遗憾道。 　　程溪上回问过雷北顷关于高阶海兽的事，他当时说想要找高阶海兽，只能越过海防线去碰运气。 　　程溪琢磨着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想着想着，程溪昏昏睡了过去。等她一觉再醒来时，舱房内已经亮起灯盏。 　　与往常相比，今晚甲板格外安静，连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 　　程溪掀开被褥掐个小法术把身上的尘土清理，顺便将秀发重新挽起用玉钗固定。她把帷帽往头上一戴，前往一楼。 　　通道里，水手们手里捧着锦盒礼物，碰上程溪连忙恭敬喊道：“船主！” 　　“孙羽清给的？”程溪目光落在这位水手捧的礼物上，随意问。 　　“对！她们每隔半时辰就发一个。账房先生让咱们把收到的礼物都堆起来，等您过目再做决断。”水手解释道。 　　“嗯，去吧。” 　　程溪侧身让水手过去，她紧随其后来到张无的舱房里，各色各样的锦盒礼物已经堆了十来个。 　　“这些锦盒装的东西还行。” 　　张无手里握着一杆毫笔，指了指一侧的礼物，“都是灵石，简单直接，我喜欢。” 　　“但海兽全被赶跑了。” 　　一旁盘坐修行的田策幽幽道。 　　“这些灵石比你杀几百头海兽的价值还高，你想要磨砺，今后有的是机会。”张无挑眉说。 　　田策不吱声了。 　　以前他没这么话少，但自从张无比他还有主意，甚至每回预测得都很准确后，他只能朝其它方向发展。 　　“多少灵石了？” 　　程溪坐在木椅上，随意问。 　　“八十五万上品灵石。”张无说。 　　听起来不算多，但这是短短八个小时积攒的，确实比忙活七八天狩猎的海兽资源要丰富。 　　“她爱送，那就送吧。” 　　程溪丢下这句话回到二楼，去了趟雷之瑾的舱房。随着雷家伤重的元婴修士悉数痊愈，目前还留在灵船上的只有雷之瑾与雷清皓。 　　六岁大的小孩子正在修炼体术，他练的有模有样，已初具力道，但这全部都是之前的淤青换来的。 　　程溪旁观一会，眼看雷清皓一个动作有所偏移，她立即道：“二叔祖，您伤势近来可有好转？” 　　雷之瑾指间捏着一粒圆润的黑色棋子，闻言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看得程溪头皮发麻。 　　“好了些，都快让邪老怪坐不住了。”雷之瑾打量片刻才收回目光，轻笑道。 　　“那他会来海域吗？” 　　程溪顺势坐在垫子上，看着雷清皓苦哈哈地练习，闲聊问。 　　“他目前走不动，想要探查，只能派银月湾的化神境过来打探打探。” 　　雷之瑾说罢，雷清皓又一次姿势有偏差，他指间黑色棋子直接砸在雷清皓小腿上。 　　“呜——” 　　雷清皓疼得闷哼一声，不敢耽搁，连忙矫正这个姿势，继续往下练。 　　程溪心都跟着揪了下。 　　好不容易等到体术练完，雷清皓身边的棋子落了有十几颗。六岁大的小孩还得一颗一颗捡起来，灰头土脸送到雷之瑾面前。 　　“又有了点长进，好好争取一下，让我这盘棋能在七月前休息。”雷之瑾目露兴味说。 　　雷清皓白净五官皱成一团，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 　　“清皓，过来。” 　　程溪起身朝雷清皓招手，看着小孩一瘸一拐走来。她牵着雷清皓的手腕，把人带出舱房后，才抱在怀里带回自己舱房。 　　“姐姐，我是不是很笨？我都练了十多回，还不能一次做下来。”小孩把肉乎乎脸蛋埋在满是药香的肩窝，闷声说。 　　“真正笨的人连一百二十四式顺序都分不清呢，你能在大半个月里全部记下，顺畅做完，已经很了不起了。” 　　程溪安抚道：“再说体术这种东西，前期并不要求天赋，反而更吃锻炼。只要你经常练习，慢慢的身体就会习惯这些招式，往后反射性就能做出最标准的动作。” 　　程溪把小孩放在木椅上，拿出一盒软膏，掀起他袖子，被棋子砸的位置已经显出青紫。 　　程溪看得心疼死了，六岁的小孩，若放在现代谁不是娇惯着千依百顺。 　　别说动手打，就是磕碰一下都能让长辈心窝抽疼，乖崽宝宝地抱在怀里一顿宠。 　　程溪盯着这青紫看得有点久，雷清皓察觉在意的人情绪低落，他有些无措地轻喊：“姐姐……” 　　“嗯。” 　　程溪回过神来，抿着唇揭开消肿化瘀的软膏，挖出月白膏药轻轻点在小孩手臂青紫上，指腹轻柔地将其化开。 　　“姐姐，你别不开心，我会继续努力的。”雷清皓直觉姐姐心情低落与自己学习体术有关，他有些笨拙地安慰。 　　“我没不开心，来，你自己试试。”程溪拿起软膏递到雷清皓面前，示意他自己处理伤势。 　　雷清皓睁着清澈眼眸看着她与软膏，怔了怔，眼泪唰地就滚了下来。就像一颗颗水晶豆，烫在程溪手背上。 　　“我不想，姐姐，走，呜——” 　　雷清皓从椅子上滑下来，扑到程溪怀里，一抽一抽哭得格外伤心，“姐姐带清皓一起走好不好，清皓会很乖，很听话，嗝儿，不要丢下，我。” 　　程溪轻拍小孩单薄的背，如果他娘亲还在，或许会把哭闹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他哭得肝撕心裂肺，却没有人能给予他一个怀抱。 　　“清皓有喜欢的东西吗？除了姐姐以外。”程溪把人抱起，在舱房里渡着步子温声问。 　　“没有。”雷清皓忍着哭腔说，“只喜欢姐姐。” 　　“我知道一种东西，哪怕隔得再远，也能互相传递话语。”程溪温声道：“这样以后清皓就算暂时见不到我，也可以跟我聊天呀。” 　　“真的吗？！” 　　雷清皓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真的，那东西名叫音螺。但是它很贵，我也没有购买渠道，说不定你爹爹知道哪里能买。” 　　程溪温声道：“要是你能让你爹爹买来，我们一人一个，这样往后就能隔着很远聊天了。” 　　“我去找爹爹！”雷清皓伸手把眼泪擦掉，瞧着程溪，清澈双眸神采灼然。 　　“你爹要过两天才来，你先把身上的青紫处理一下，不然会影响明天的练习。” 　　程溪见小孩注意力集中，她这才说得稍微深刻些，柔声道：“你要有健康体魄，才有本钱去学习体术以及更高深的武技。处理伤势，也是一门大学问。” 　　“往后就算我不在身边，清皓可以答应姐姐，保证把每一处伤势处理好吗？” 　　程溪郑重问。 　　雷清皓下意识点头，白净小脸满是认真，“我答应姐姐！” 　　“那好，等伤势处理好，你今天那几个偏差，我再帮你巩固一遍。”程溪笑着说。 　　那本体术她没学过，但光是看雷清皓练习几回，她都看会了。 　　程溪在体武修一道，理论基础虽然一般般，但论实战，连龙虎派南洛都承认她在同阶能排得上名号。 　　雷清皓的体术属于基础式，想要演变成武技甚至擒拿之术，需要多种基础式组合。 　　程溪本来是打算简单给雷清皓过一遍，结果她一式一式地演示，反而加深了自己在招式上对攻防的见解。 　　程溪：就，挺意外的。 　　越是基础的东西一旦感悟起来，越能造成大脑风暴，程溪因为这误打误撞的感悟，沉思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她才精力充沛地从思考中醒来，待在舱房里挥了一套拳，恨不得立马回一趟浮生道场练习。 　　“程小药！” 　　孙羽清的声音在舱房外响起。 　　程溪正值心情好，她推开舱房门，来到露台看着踏在半空的孙羽清，嗯了声当作回应。 　　“我要跟你谈笔合作，你绝对不吃亏，不考虑请我登船坐坐？”孙羽清这回学聪明了，她不跟程溪废话，一股脑全说完。 　　“快给孙姑娘搬个凳子放甲板上，请她坐坐。”程溪说罢，翻身一跃，身形轻巧落在甲板。 　　水手们自然听从程溪吩咐，很快一张平平无奇的木凳被搬到甲板来，就摆在程溪所坐的木椅附近。 　　孙羽清：“……” 　　她忍，忍住啊！这回事情办不妥，她回去就得挨罚。为了自己养的娇俏郎君们，忍了！ 　　孙羽清眉眼满是煞气，坐在凳子上随后布下隔音阵法。她盯着头戴帷帽的程溪，嘴角扯起一个笑，“银月湾在海防线以西方向，发现一座资源丰富的群岛。” 　　“银月湾如今特邀程姑娘一起参与垦荒，事成之后，分你一座岛如何？” 　　孙羽清语出惊人。 　　“这怎么好意思，请我帮忙，岂不是我占你们便宜，不了吧。”程溪笑意盈盈道。 　　“怎么会，程姑娘也不是一个人啊，不是还有这艘灵船吗？”孙羽清假笑暗示道。 　　虽然知道孙羽清不是邀请自己，但程溪还惦记着前段时间孙羽清趾高气昂的态度。 　　“我船上水手们全是金丹期，实在是，只能给你们拖后腿啊，唉。” 　　程溪慢条斯理道：“不过呢，我倒是有个后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孙姑娘意下如何？” 　　孙羽清眸子一亮，“那自是极好！” 　　“嗯。” 　　程溪懒散应下，然后坐着不动。 　　孙羽清：“？” 　　“程道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孙羽清暗自咬牙问。 　　“我想来想去，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上回不是还准备围杀我吗？”程溪疑惑道。 　　孙羽清：“……那是个误会。” 　　“噢？什么误会？”程溪笑眯眯问。 　　孙羽清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释背诵出来，言简意赅就是沼州以势威逼，她是被迫的！ 　　“喔。” 　　程溪不咸不淡应了声，“沼州或许不是个东西，但你们也没当过人啊。” 　　“对于上回的事，我深表歉意，这是一点赔礼。还望，程姑娘，不计前嫌。”孙羽清拿出一个长约半米的玉盒，脸上一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 　　“我这人不喜欢勉强别人，孙姑娘何必如此呢。”程溪轻笑。 　　“程小药……你别欺人太甚！”孙羽清气得脸颊发抖，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又想请人帮忙，又摆不正态度，你大可以把东西带回去换个人……”程溪拿过玉盒，边说边将其打开，只见一条小小的完整灵脉正躺在里面。 　　“行了，我帮你说一声。”程溪盖上玉盒，收入储物袋，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孙羽清：“……” 　　这么真实的吗？ 　　看着少女的背影，孙羽清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后悔。早知道此女喜欢灵脉，她不该这么快拿出来的。 　　程溪可不管孙羽清心里作何感想，她在分寸上拿捏得向来很好。这灵脉小归小，但养起来也能不断壮大。 　　尤其眼下孙羽清背后势力明显是奔着雷家而来，只是碍于什么，才不好直接去找雷家商谈。 　　程溪就是个传话的。 　　能有一条灵脉作为报酬，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愤怒与恩怨又不能当饭吃。 　　下回双方碰面，大概率还是敌人，见好就收赚对方一条灵脉不香吗！！ 　　程溪喜滋滋来到二楼舱房，雷北顷不知何时来了，雷清皓正捧着一本厚重书籍吃力翻阅。 　　见到程溪，他只抬头看了眼，又哼哧低头认真阅读，罕见没有扑到她怀里来。 　　“孙羽清打算与雷家合作，去海防线外垦荒，此事可行吗？”程溪言简意赅说罢，有些好奇。 　　她记得前段时间雷北顷曾说过，沼州已经在银月湾群岛扎根。但突然蹦出一个孙家，这似乎又是一个三角对立的利益冲突。 　　“以前不可，现在可行了。” 　　雷北顷沉声道：“早些年雷家有雷云渡，沼州势力也有陆地，唯有孙家守着银月湾群岛。如今银月湾与天星群岛合作，对两者都好。” 　　“银月湾这是想要占两头便宜？”程溪神色微妙。 　　“不，他只是想利用雷家把那片群岛附近的海兽清理罢了。一旦雷家呈现虚弱，他会毫不犹豫与沼州合作将雷家覆灭。”雷北顷摇头道。 　　程溪心神一凛。 　　“那片群岛已过最初勘察期，资源非常丰富。即使孙家不合作，我们也势在必行。” 　　雷北顷语气低沉，“沼州元气大伤，孙家也想谋一条退路，当前是最好的机会。” 　　程溪知道雷家已经做出决定，虽然雷家有天星群岛这个退路，但雷云渡的损失于雷家而言就像断了条腿，伤筋动骨啊…… 　　程溪心下暗叹。 　　不论是散修亦或者大势力，修炼资源始终是绕不过去的坎，就跟现代没钱寸步难行一个道理。 　　程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但雷家不行，上上下下成千数万名下属，还有很多依附而活的小势力。 　　程溪头次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大势力有时也难。明知山有虎，还得硬着头皮虎山行。 　　“那处群岛雷家已有详尽的清理方案，有一件事，我想请程姑娘考虑考虑。”雷北顷看向程溪，正色道。 　　“嗯？何事？” 　　程溪好奇问，她琢磨着该不会是请自己去当辅助吧？海域垦荒一听就是大行动，她眼下这治愈效率，完全撑不起数十上百人的队伍啊！ 　　“程姑娘有一头珍稀的黑蛟龙灵宠，我想请它同行，对付藏匿在海域深处的高阶海兽。”雷北顷说。 　　程溪：“？” 　　嗯？居然是请龙溪池！？ 　　“珍稀灵宠对高阶海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雷家会出动两位化神境，二叔祖也会一同前往。” 　　雷北顷认真道：“程姑娘的灵宠只负责吸引，不用与之搏斗，雷家保证不会损伤它性命。垦荒结束，雷家愿意支付三条灵脉。” 　　灵脉！ 　　三条灵脉啊！ 　　程溪原本还有点犹豫，但是灵脉这种战略物资，多一条都有一条的好处，她现在正好紧缺。 　　嘶……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这个，我需要跟它商量一下。”程溪斟酌道，她心动归心动，但并未贸然答应。 　　“应该的。” 　　雷北顷理解地点头。 　　程溪起身向两人告辞，回到舱房里用平等契约将龙溪池召回。 　　半刻钟后，看着从窗户钻进来的迷你小黑龙，程溪把雷北顷的邀请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三条灵脉！哧溜！” 　　龙溪池墨绿眼珠冒出精光，馋得流口水，急不可耐传音道：“答应呀！当然答应！这里的海兽实在太弱了，我正好跟那些高阶海兽战斗。” 　　“那片海域还未开发，栖息的高阶海兽数量连雷家都无法估算，一旦你深入以后被围殴……”比起三条灵脉，程溪更担心龙溪池的生命安全。 　　龙溪池甩了甩尾巴，轻松道：“除非围攻我的是化神境海兽，还得要几头联手，不然我都有机会逃脱。” 　　“而且不是还有雷家人吗？我若察觉不妙，一定跑回你身边，到时我们直接走。” 　　龙溪池说到这，提醒道：“对了，一定要让他们提前支付报酬！” 　　这还没开始干活就考虑跑路的事，让程溪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她也放心了些。 　　“除海兽外，此事还有一个高危风险，那就是沼州大概率不会坐视雷家吞下这块肥肉。”程溪手指轻点茶几，思索半晌后，再次询问道：“你真决定要参与？” 　　“参加！” 　　龙溪池精神亢奋地回应。 　　“那好，我再去跟雷家商量一下具体细节。”程溪行事素来干脆利落，做出决定后，她把龙溪池收入锦袋里，前往隔壁舱房。 　　在细节探讨上，程溪只要两个要求，其一，提前支付报酬。其二，一旦沼州来人，或者局势凶险有危及她与龙溪池性命风险时，她会立刻撤离。 　　这两点要求都属于人之常情，雷北顷欣然答应，并早有准备拿出三个封着灵脉的长玉盒。 　　“通常高阶海兽不会扎堆，那片区域至多只有一位化神境海兽，余下都是元婴期。” 　　雷北顷向程溪透底道：“至于沼州，孙家至少会为我们争取十天，在这期间不会有危险。即便沼州来人，除安排银月湾那位化神境外，不会再有第二位。” 　　“小药上回给我的仙露已经用完了，还有吗？”雷之瑾把空瓶子抛还给程溪，温和问。 　　“有。” 　　程溪又拿两瓶给雷之瑾，虽然他表示要给灵石，但被程溪识趣婉拒了。 　　她这回赚了雷家共计十三条灵脉，若算上孙羽清那份，就是十四条。 　　要不是有之前的交情在，她医术又实在惊人，再加上雷家有意维系交情。仅凭医术，程溪绝对捞不到这么磅礴的资源。 　　待海域垦荒结束，她已经做好打算，立即跑路。这资源拿着实在烫手，还是回山谷卸个货比较安全。 　　垦荒计划敲定后，程溪与雷北顷约好三天后启程，在这之前，她需要把灵船与上面的水手们安置好。 　　程溪交代掌舵手起航，将灵船开往离得最近的一座雷家岛屿。 　　超大型灵船上，孙羽清看着小型灵船慢悠悠地转舵回程，她心下一松。 　　可算谈妥了。 　　五月二十七，离与雷北顷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天，灵船抵达一座海口繁华的中型岛屿。 　　程溪刚踏进张无的舱房，他嗓音清润道：“打搅程姑娘许久，我跟田兄也该离开了。” 　　他显然早已推测到程溪的目的。 　　“嗯，祝你们一路顺风。”程溪没有挽留，她拿出两个玉盒，各给一个，温声道。 　　两人没有推辞地收下这份别礼。 　　“需要帮忙带句话吗？”张无走出舱房时，轻笑问。 　　带给谁，三人心知肚明。 　　“多攒点资源，努力变强。往后我说出去，也能有点面子。”程溪调侃道，“记得告诉他。” 　　两句普通的激励，普通到连张无都忍不住侧目，“就这些？” 　　“嗯。” 　　程溪颔首，“就这些。” 　　“好吧，再会。”张无主动告辞。 　　程溪目送两人的背影走过船舱通道，消失在视野里，她拂去心头那点怅然，打起精神召集灵船上的水手们在掌舵室内集合。 　　雷之瑾与雷清皓昨天已经回天星主岛，眼下这艘灵船，只剩下程溪与这二十七位水手。 　　程溪看着一下子就把掌舵室挤得水泄不通的水手们，她伸手摘下帷帽，呈现蒙着雪缎的精致小脸。 　　这是众人首次见到摘下帷帽的船主。 　　程溪语气温和道：“我将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跟了我近三个月，作为船主，我应该为你们安排后路。” 　　众人心下一沉，掌舵室内的气氛霎时沉闷而凝重。 　　“我与天星群岛的雷家关系匪浅，你们可以在雷家的庇护下，继续在海岛生活。” 　　程溪温声道：“雷家虽然待遇没有我这里丰富，但他们是大型灵船，也许有灵气用于修行，且危险性也会降低很多。” 　　“但大势力规矩多，有内部竞争，你们前期要做好不自在的心理准备。” 　　众人安静倾听着。 　　“我最初的打算，就是把你们留在天星群岛。但我又想起一个地方，那里目前很缺人，我很看重那里。” 　　程溪慢条斯理道：“如果你们愿意去那里，我可以按每个月一万上品灵石的月俸，聘请你们。” 　　一万上品灵石折算就是一百万中品。 　　而海域金丹期水手的人均月俸，一直是二千上品灵石。哪怕是最资深的那批金丹期水手，大多月俸也都徘徊在六七千。 　　且不提这几个月的恩情，光是这份高薪月俸，在座的水手们已经心动不已。 　　“船主，您说的地方在哪？！”岳乘星摁耐住激动问。 　　“在陆州西岭山脉附近，那里偏僻没什么危险，附近的小城池里还有美食美酒。” 　　程溪温声道，“你们要做的，仅仅是充当护卫，确保那些药材顺利生长。虽然这笔灵石也能聘请到金丹期，但我更信任你们。” 　　“不过正因为偏僻，那地方的灵气比较贫瘠，但也好过这艘没有丝毫灵气的灵船。” 　　程溪补充道。 　　“这，算是每月拿一万上品灵石月俸，解甲归田，回家种地吗？”岳乘星瞪大眸子，不敢置信问。 　　“你们不用种地，会有低阶修士去开垦荒田的，你们只要确保种植环境安全就行了。”程溪说。 　　程溪打算给袁听雪她们送一批保镖，好将罂叶草的产业加速扩大些。 　　就江城那偏僻小地方，大势力别说打探，连瞧都不会瞧一眼，这反而给了程溪机会。 　　她为元婴伤者治疗期间，一直在悄悄尝试罂叶草效果，她发现这东西对元婴也有作用。 　　但凡对高阶修士有效的丹药亦或者药汤，其原材料都不便宜，罂叶草却属于其中特例。 　　它没有灵气，宛如凡物，却能在元婴修士身上起作用。程溪哪怕不储备，拿去明晴医馆倒卖内销，也能大赚一笔。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在水手们纠结思考期间，程溪温声道：“你们不必急着给我答复，说不定留在天星群岛适应了就不想离开了。如果打算前往，那么这艘灵船我赠予你们当作代步工具，以便前往陆地。” 　　“若是都不想前往，那灵船就留下来给你们平时外出。少数服从多数，留下来的人要是多，同伴一场希望你们能送他们上岸。” 　　“陆州西岭山脉附近有座小城名江城，你们可以在那里等我。快则两个月，晚则四个月，我必会去一趟江城。” 　　“江城这个名字很常见，我听闻西岭山脉很大，要是有很多座江城这该怎么找？”主舵手石济稳重道。 　　“这座江城就在邺城以及临原城周边，位置比较偏僻，并没有临近西岭山脉。”程溪解释说。 　　“好。” 　　石济郑重点头。 　　程溪发放完五月份月俸，与众人告别后，毅然动身离开灵船。有雷北顷给的信物，这座岛屿的岛卫很快便与水手们进行了接洽。 　　有几位年纪大的水手，如石济等人已经决意离开。但在其他水手极力劝导挽留下，又暂时停留，打算体验体验在大势力当差的感觉。 　　水手们摇身一变成为岛卫，而程溪这时已经登上雷家的大型灵船。她的舱房灵气虽一般，但好歹有灵气，她满足了。 　　“忙活两个多月，还不如孙羽清给的那些礼物灵石多啊……”程溪清点资源时，忍不住感慨。 　　盘在桌上休息的龙溪池支起脑袋，“孙羽清给了多少呀？” 　　“五百七十万上品。”程溪说。龙溪池：“！” 　　它的灵膳宴又有着落啦！ 　　程溪发现自己哪怕没有刻意去搜刮资源，这些灵石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 　　比在竹山小院来钱更快。 　　但竹山小院灵气充沛，修行效率非常、非常高，这两者也算各有所长吧。 　　程溪把储物袋整理好，盘坐在蒲团上，手握灵石抓紧恢复治愈能量。 　　在海域垦荒伤亡很难避免，程溪必须在这之前多准备点医疗资源。她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准，没人指望她去输出，搞好后勤才是紧要事。 　　大型灵船的行驶速度很快，七天后，已经越过海防线，来到高阶海兽出没的危险区域。 　　“吼——” 　　“吼吼吼——”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海兽咆哮极具穿透力，程溪没有布置隔音阵法，差点被吼得耳鸣。 　　程溪收拾好东西顺手把龙溪池放入锦袋，走出舱房来到三楼的甲板，望向雷家的一位元婴修士问：“这是元婴海兽的吼叫？” 　　“嗯，这种海兽擅长音鸣，这已是阵法隔绝后的声音。若直面碰上，就连金丹期都无法招架。” 　　这位元婴中期修士解释道。 　　作为一个筑基中期，程溪深深认识到这种地方，以她当前修为，踏足得确实为时尚早。 　　她环顾四周，终于在东侧的远处看见几个黑点，她默默比对一下距离。 　　灵船与那头元婴海兽相隔起码上百海里，穿透力可真够夸张的。 　　“这里已是垦荒区域？”程溪询问。 　　“严格来算，这里只是公海范围，距离垦荒地点，还有近七千海里。”元婴修士说。 　　“吼——” 　　又是一声穿透阵法的吼叫，好在这回元婴修士施展护盾帮她挡了下。 　　“我回舱房了，若需要我灵宠上阵时，劳烦道友提醒我一下。”程溪识趣地没有再停留。 　　回到舱房后，程溪布下隔音阵法，虽然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吼叫，但已没有之前那般威势。 　　程溪伸手摸了摸左手腕的天珠链，之前用过的珠子冷却过后已恢复水蓝色。 　　“看来得抓紧突破境界了啊……” 　　程溪原本打算回缘仙城再突破，但眼下天珠链对体魄有要求。她哪怕突破一个小境界，传送时也能少遭点罪。她筑基中期的基础早已垒实，短短两日，程溪顺利突破至筑基后期，她的气海扩大了约三分之一。 　　原本占据气海近四分之一的心法种子，如今因气海扩大，又变得渺小起来。 　　程溪待在舱房里适应突破后的变化，其中最显著的莫过于经脉、体魄、灵识、乃至气海变得强大。 　　上限再度被堆高。 　　程溪有预感自己结丹会很艰难，但一旦结丹，她的实力绝对是按数倍数倍地往上翻。 　　“嗡——” 　　程溪适应期间，发现自己布下的隔音阵被触动，她撤去阵法，打开舱房门。 　　“程姑娘，我们已经抵达垦荒区域边缘。目前那些海兽都在蛰伏，需要灵宠吸引它们。” 　　站在门口的元婴修士和煦道。 　　“我知道了，我拿点东西，马上就来。”程溪说罢，转身走进舱房里间，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让它盘在自己手腕上。 　　短短几息，程溪又折返，朝元婴修士问：“我可以在甲板上旁观吗？” 　　“可以，灵船有阵法，但程姑娘也要注意准备护罩，有些海兽的攻击手段比较特殊。”元婴修士说。 　　“好的。” 　　程溪点头表示了解，她跟着这位元婴修士来到超大型灵船的顶层天台。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海域。 　　雷之瑾也在这，见到程溪，他主动招呼了一声，“小药，来我这里。” 　　“好。” 　　程溪应下后，让龙溪池在阵法开启时，与其他元婴修士离开灵船。 　　跟其他元婴修士相比，才手指头大小的迷你小黑龙毫不起眼。直到它飞出阵法，身躯才猛地变大，恢复其极具龙威的高傲龙形。 　　“吼呜——” 　　偌大黑龙腾云驾雾，在半空中发出深沉龙鸣，霎时间，平静海域忽然响起十几道暴躁回应。 　　“真厉害，我上回带了一头元婴灵宠过来，嚎了大半天才引出一头海兽。”雷之瑾目露欣赏道。 　　程溪神色凝重看着半空的黑龙，在这里，嘲讽力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海兽现身，平静海域开始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若不是这艘灵船够大，换程溪那艘小型灵船，恐怕一个浪就给打沉了。 　　程溪老老实实呆在雷之瑾身边，看着巨浪一重接一重，墨绿眸子的黑龙率先朝一头元婴海兽攻去。 　　气度淡然，一身宽袍仙风道骨的雷之瑾见到黑龙凶恶的一面，摇头笑道：“这么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收服它的。” 　　程溪没吱声。 　　别看有些黑龙表面凶，实际上却是个饕餮胃的大吃货，为了吃可以撒娇打滚卖萌的那种！ 　　程溪原本还担心龙溪池被海兽围殴，结果她发现雷家这群元婴修士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海兽冒头，他们打起来不比龙溪池温柔。程溪看着这天昏地暗，巨浪蔽日的大场面，努力捏住拳头，才没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程溪：厉害，太厉害了！ 　　要是现代电影有这种特效，别说几十块，就是上百块她也要买张票啊！ 　　程溪在灵船顶层天台上从白天看到晚上，连看三天三夜。她精神率先遭不住，不得不盘坐休息。 　　“你怎么观个战还耗了神？”雷之瑾颇感好笑问。 　　程溪轻咳一声，“太激动了。” 　　“对了，我仙露没多少了。但是药膏还剩些，可以给他们恢复伤势。”程溪主动拿出两百块百灵膏，递给雷之瑾。 　　“看来他们不休息不行了。” 　　雷之瑾看着眼前这十个玉盒，他轻笑一声，随手一挥，滔滔巨浪霎时平静。 　　接收到信号的元婴修士，包括龙溪池在内，纷纷靠近灵船，从间隙进来。 　　龙溪池身上鳞片被打落了十几片，呈现粉红色的肉，看得程溪一阵心疼，连忙给它注入治愈能量。 　　龙溪池一个劲地给程溪传音说畅快，伤势刚有好转，立即又飞出阵法，继续挑衅海兽。 　　一连十天。 　　当大型灵船隐约能看见岛屿轮廓时，雷之瑾忽然让众人回归灵船集合。 　　这道命令下达半刻钟后，铺天盖地的化神境威压从远处传来，还伴随着大笑声：“雷老怪，不厚道啊，你们雷家偷偷摸摸来这开垦。” 　　“老邪，看来上回的教训你还没彻底吸取。你已身负重伤，今日前来，是想要陨落于此？”雷之瑾神态淡然道。 　　“雷之瑾，你又能好得了哪里去？”那被唤作老邪的化神境冷哼道。 　　程溪连忙将龙溪池收进锦袋，看着上空三道模糊身影。她伸手轻摸左手腕的天珠链，随时准备跑路。 　　三人又说了些什么，忽然打了起来。雷之瑾以一敌二，明显落入下风。 　　但灵船上的另外两位化神境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程溪轻抿唇瓣，心中有个大胆尝试。 　　她灵识内视气海，看着生长至十多厘米的淡蓝芽苗，抽取一点点用意识控制。 　　她无法锁定三人位置，只能根据气息痕迹，让淡蓝特殊能量飘到对方身上。 　　在心法感应下，一丝丝淡蓝特殊能量漂得很慢，花费几十息才渗入对方体内，效果…… 　　自然是毫无效果。 　　因为份量实在太少了！ 　　但好消息是对方并未察觉，程溪受到鼓舞，把心法所有特殊能量全部抽取。她瞄准那位重伤的沼州邪家化神境，用意识驱使着特殊能量渗入对方。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特殊能量离三人的战局越来越近，相比那些威力骇人的招式，毫无杀伤力的特殊能量一点都不起眼。 　　又是二十息。 　　特殊能量终于渗入邪家化神境体内，他体内灵力毫无防备地一滞。就这短短一息停滞，立即被雷之瑾抓住破绽，不顾另一位化神境重伤他，直接下死手！ 　　“轰隆——” 　　苍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海面无风却起海啸，天边乌云汇聚。 　　化神陨，天生异象！ 　　程溪对后续并不了解，她早在特殊能量渗入邪家化神境体内后，已激活天珠链麻溜跑路。 　　化神陨落的异象让灵船上的元婴修士心神震撼的同时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是否少了个人。 第125章 佛门 　　临海风大, 六月的太阳开始灼热，晒得小渔村里大多渔民头戴竹斗笠，步伐匆忙地在街上穿行。 　　程溪头戴帷帽, 坐在临窗的茶馆里。看着街上往来的世俗渔民，她手指点在桌面发出‘笃笃’声, 心情有些烦躁。 　　不用掺和化神境强者之间的战斗, 尤其是已经顺利溜出海域，危险性大幅降低, 这本该是件好事。 　　但程溪却得了一个格外悲伤的消息，因一次性抽取的特殊能量过多, 她的心法沉眠了！ 　　从垦荒海域来到临海渔村，程溪在激活天珠链的情况下，耗时近三天。 　　她气海的花瓣种子除淡金色外，原本淡蓝芽苗失了色泽，就连淡绿也大幅褪去。 　　程溪尝试调动治愈能量，结果心法毫无反应，这种情况她也是首次碰上。 　　经过她冷静求证，这才确定心法没崩，只是暂且沉眠, 但何时苏醒还不确定。 　　心法暂时凉透, 百灵膏跟仙露直接成为绝版，程溪悲痛之际, 最庆幸的还是自己之前有先见之明, 提前制作了大批百灵膏与仙露。 　　“缘仙城暂时不能回去，人脉直接断了大半啊……”程溪暗自回想自己短短几年里积攒的人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百分之八十都是治愈能量充当敲门砖。 　　越能带来利益的东西，越容易使人依赖。就连程溪也不例外, 她最初慌了一会，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因为程溪发现心法虽暂时不能用，但她早就储备了一批百灵膏跟仙露。除此之外，在用心法当敲门砖的期间，她一直没有放下积攒资源的努力。 　　哪怕心法沉眠十年，亦或者二十年，以她如今攒下的资源，足以让她修炼不愁，可以放心去精进锤炼其它方面。 　　心法对程溪来说很重要，但她目前远还没有非它不可，不能存活的地步。 　　“让让，快让让！” 　　“站住，给爷站住，你个泼皮，竟敢偷窃爷的银钱，待爷逮着绝对恁死你！” 　　“你们平白污蔑，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没有偷窃，是你们拿去占为己有……” 　　“你还敢狡辩？快点，你们这群狗东西，都没吃饭是不是！” 　　街上传来一阵喧闹，闪躲得稍慢些的行人被推倒在地，发出哀嚎咒骂。 　　程溪身为筑基后期修士，耳目敏锐，很快便从路人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事件全貌。 　　追的那伙人是渔村有名的地痞癞子，专干偷鸡摸狗的事。像这种偷拿生人东西，再嫁祸对方倒打一耙的事，他们没少干。 　　渔村只有百来户人，修士大多都去了海上讨生计，反而让这些年轻的地痞癞子成群逞凶，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又奈何不得。 　　程溪拿出一块下品灵石摆在茶桌上，在掌柜眼冒精光的恭送下，踏出茶馆。 　　人群里，程溪身姿轻盈，步伐看似走得慢，实则比大多数人都要快。 　　短短几息，她已赶上这群地痞癞子，被污蔑偷东西的年轻人抱头蹲在地上，靛蓝衣衫全是泥印子。 　　一位头戴黄帽，有着白长眉的老迈僧人，拿出自己褐色包袱呈给凶神恶煞的地痞头领。 　　老僧人缺了牙的嘴巴张合道：“施主，贫僧身无长物，只得几两银钱，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小施主。” 　　地痞头领将这身形干瘦的老僧人上下打量一遍，伸手抢过褐色包袱，粗鲁地将其打开。 　　碎银子掉落在地，余下的全是僧衣步鞋。地痞头领盯着这几颗碎银子，玩味道：“行啊，爷对佛祖还是尊敬的，既然是老师父相求，那我就饶他一条命。” 　　“不过，偷窃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今日断他一条腿一条手权当做教训，老师父，你没意见吧。” 　　地痞头领笑意恶劣。 　　地上蜷缩的身影颤瑟了下。 　　“施主，不可啊。”老僧人用干瘦身板挡住这群地痞癞子，苍迈嗓音焦急道：“我佛在上，可见证这位小施主未曾行过偷窃。” 　　“老师父的意思，难道是在说我污蔑了他？”牛高马大的地痞头领皮笑肉不笑道。 　　“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老僧人眯着眸子，神色虽显得焦急，却没有丝毫畏惧与害怕。仿佛这些让人胆寒的恶霸，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生灵。 　　“误会？呵，滚开。今日我就要打断他一只手一条腿，我看谁敢拦！” 　　地痞头领一把将老僧人推开，从手下那里接过木棍，正要动手之际，身躯忽然僵在原地。 　　程溪用灵力虚扶住步伐踉跄后退的老僧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气质出尘，瞬间成为聚焦。 　　“我信老师父的话，地上这位小兄弟没有行偷窃之事。却不知老师父能否告诉我，这位兄弟，可曾偷窃过？” 　　程溪走到地痞头领面前，伸手将他手中木棍夺过，语气平淡地望向容颜苍老，皱纹满脸的老僧人。 　　“行过。” 　　老僧人声线苍老地点头。 　　“嗯，偷窃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今日就断你一只手，一条腿，权当做教训。” 　　程溪说做就做，手执木棍在这恶霸肝胆欲裂的惊恐注视下，断他一只右手与一条右腿。 　　“啊——啊啊啊啊啊！！！” 　　恶霸的痛苦惨叫响彻整条街，哐当的物品掉落声接连响起，那些跟随恶霸的爪牙被吓得扭头就想跑，却被程溪用灵力禁锢在原地。 　　“老师父，他呢？可曾行过偷窃？” 　　程溪拎着木棍，在围观渔民敬畏又兴奋的注视下，来到下一位地痞身旁，平静问。 　　“行过。”老僧人悲悯地念出一声佛号，再度点头道。 　　共计十三个地痞，最后只有一个新加入的小年轻没有被断手断腿，其余的都瘫在地上痛苦哀嚎。 　　程溪把木棍丢在地上，只觉得心法沉眠带来的烦躁消了大半。她平时性情还算平和，但这群恶霸今日倒霉，冲到了她气头上。 　　先前被恶霸围攻的年轻人忙不迭地的把自己盘缠夺回来，朝程溪与老僧人行了一礼后，惊慌逃离。 　　老僧人倒是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包袱收拾好，重新提在手里。他手掌笔直置于身前，朝程溪温煦行礼，语气慈和道：“此次多谢施主解围，施主气运昌盛，会长命万岁的。” 　　长命万岁。 　　程溪帷帽下的眉眼一扬，静静看着老僧人干瘦却笔直的背影走远。 　　她方才用灵力试探，这位老僧人并没有修为，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甚至刚才要不是程溪用灵力虚扶，老僧人被恶霸那股大力推开极有可能摔倒在地，伤到一身骨头。 　　但就是这么一位普通的世俗老僧人，却说她长命万岁，正常人不该说长命百岁吗？ 　　即便是修士，能活到万岁，在修仙界也几乎没有。 　　而且长命万岁前，老僧人还说她气运昌盛，程溪对此深以为然。她来修仙界短短几年，就遇上了两位贵人。 　　一位是赠予她心法的神秘前辈。 　　一位就是应长庭。 　　程溪在原地思考片刻后，敛起思绪，朝着老僧人离开的方向跟上。 　　老僧人的脚程不快，或者说程溪作为修士，哪怕步行也比普通人的效率高数倍。 　　短短十来息，程溪已追上这位老僧人。看着他黄褐僧衣的背影，程溪隔着十来米坠在他身后。 　　六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习惯御剑乃至乘坐兽车出行。程溪如今走在黄泥道路上，看着两旁肆意生长的野花野草，心情也跟着有所明媚。 　　“驾——驾驾——”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急促马蹄声传进耳里，程溪散漫思绪被打断。她抬眸望去，只见道路数百米前方，有一匹疾驰而来的赤红骏马。 　　“前方何人速速退避！叶府书信三百里加急，沿途伤亡，百无禁忌！” 　　那赤红骏马上的男人高声提醒。 　　沿途伤亡，百无禁忌。 　　好大的口气。 　　程溪目光落在老僧人身上，那骏马离此地还有百来米，若是躲闪按理说来得及。 　　程溪看着老僧人往道路两旁膝盖深的草丛走去，她刚松懈下来，只见老僧人左脚明显踩空。 　　程溪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来到老僧人身旁。她用一根银线绑住老僧人腰部，将即将跌落陷阱的老僧人拽回平稳地面。 　　她灵识扫过陷阱，发现里面居然藏了人。许是被提前发现，这批埋伏之人立即现身，手持武器，朝赤红骏马上的男人杀去。 　　程溪看着这些世俗人运用内力战斗，在她眼里既缓慢又漏洞百出，但双方却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往。 　　“这回又多亏了施主搭救。”老僧人念着佛号，向程溪表达感谢。 　　“老师父可曾说过谎？” 　　程溪好奇问。 　　“我佛在上，贫僧不曾言谎。”老僧人虔诚而认真地回答。 　　“那老师父先前说的长命万岁，是说我真能活得这么久吗？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死亡未降临前，谁都觉得自己能活很久。” 　　程溪半试探地说：“可一旦死亡来临，谁都有可能死去，就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绝对不死。” 　　程溪的保命手段确实多，但如果有几位化神境追着她杀，她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世间生死皆有因果可循。” 　　老僧人睁开眯着的眸子，呈现一双浑浊却超脱世俗的瞳，程溪有帷帽与雪缎遮掩，却生出对视感。 　　仿佛老僧人看见了她的眼睛。 　　“施主的因果，早已教人抹去了。往后百年千载，沧海沉浮，始终牵连不了施主。” 　　老僧人慈和道。 　　程溪袖中手掌轻握，压下脑海中翻涌的思绪，抿着唇冷静追问：“对方抹去我的因果，难道对他自己没有丝毫影响吗？” 　　一长必有一短，阴盛则阳衰。付出什么必然得到什么，反之亦然。 　　因果属于天地运转的秩序与规则，程溪不信抹去她因果的人，自己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那位施主已一力承下。” 　　老僧人说。 　　“开什么玩笑……” 　　程溪心乱如麻，也就是说她惹事，一直有人在暗中给她兜底。她就是把天捅破了，只要对方还有口气，这因果惩罚都算不到她头上。 　　程溪得知这个真相，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惶恐。她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了。 　　诚然有人兜底很让人有安全感，可程溪就是不自在，仿佛心里扎了一根刺。 　　她做的这些事，是好还是坏？会不会给兜底的人造成麻烦？会不会害了对方？ 　　更甚者，程溪甚至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基于她自己深思熟虑的选择与谋略，还是因为有人兜底的缘故。 　　这种被人笼罩在阴影下的感觉，让程溪如鲠在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有人不渴望实力、资源、乃至是地位与权势，但程溪更害怕自己分明很努力，却有人对她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得到的一切不都是因为有人站在背后支持吗？’。 　　短短一句话，仿佛抹去了她没日没夜的爆肝，将她定义为一只笼子里的鸟，资源全靠旁人不远千里送到笼子里。 　　程溪猛地闭上眸子。 　　不对。 　　不是这样的。 　　她想岔了，只有不了解的人，才可以那么随意地说出‘我上我也行’的话来。 　　这世间从来不缺这种人，如果为之怄气，反而不值当。她要着重考虑的，不该是这些杂事。 　　程溪动荡的心神重归平静，她睁开眸子望向拦住老僧人去路的黑衣蒙面杀手。那赤红骏马已经死去，至于传信的人却不见踪影。 　　“你们的恩怨我不想管，但别挡了这位老师父的路。”程溪收敛思绪，环顾这些没有修为杀手，娇软声线语气淡然。 　　程溪说罢，手心里突然出现一团火球。这最基本的火球术开路效果极佳，这些黑衣人立即朝两侧退让。 　　老僧人念一声佛号，迈着步伐往前走，程溪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了约有半刻钟。 　　“老师父，那位抹去我因果的前辈，我有什么能帮上他的吗？”程溪追问。 　　老僧人摇了摇头，也不言语。 　　“我现在实力弱，但我以后会变强的，以后也不行吗？”程溪锲而不舍地问。 　　她直觉抹去因果的应该与赠送心法的前辈是一个人，遗憾的是程溪记不起那位前辈的容貌，没有丁点可供搜寻的线索。 　　老僧人继续摇头。 　　能说出因果这种事，程溪不信老僧人真是普通人，但不论她怎么问，老僧人都不再说话。 　　随着天色渐暗，走了一天的老僧人还未找到住宿之地，他选择进入附近的山林。 　　程溪提出可以用法宝带他一程。 　　老僧人仍是摇头拒绝。 　　“咝咝——” 　　一声细微声响引起程溪注意，她一道灵力弹去，从草丛里跑出来意图袭击老僧人的斑斓毒蛇被打中，软软瘫在地上。 　　老僧人见到这条毒蛇尸体，停在原地念诵起晦涩难明的佛经，程溪只觉其中韵意独特，至于内容…… 　　笑死，根本没听懂。 　　程溪耐心等老僧人诵念佛经，她视线忽然落在老僧人头顶，他僧帽上方有一个渐渐凝聚成型的淡金佛印。 　　这场诵念持续约一刻钟才停止。 　　程溪在佛印准备飞走之前，眼疾手快将它握在手里，其触感虚滑，仿佛随时会消失般。 　　“老师父，这是你佛经凝聚的东西。”程溪把佛印递到老僧人面前。 　　“有缘者，自得之。” 　　老僧人缓慢道。 　　程溪看不懂佛印，但还是心安理得地收入储物袋，她余光注意到老僧人在一棵大树下盘坐，似乎打算就这么过一夜。 　　六月的天气已回暖，多晴少雨。但晚上气温还是会降低些许，不适合单衣过夜。 　　程溪已经有了经验，她没问老僧人要不要火堆，而是自己主动搜集一堆干柴，用灵火点燃在离老僧人约两米外的位置。 　　这火堆燃起才百来息，忽然一颗豆大雨水落在程溪帷帽上，下一秒，噼里啪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程溪连忙掐个灵力护罩想要给老僧人避雨，谁料这怪雨居然能穿透灵力罩。 　　程溪：……。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程溪手握灵剑，大开大合砍了一堆长满叶子的树枝，在短短十几息内帮老僧人盖了个遮雨棚。 　　噼里啪啦的大雨被枝叶搭建的遮雨棚挡在外面，老僧人念一声佛号，又开始念诵佛经。 　　程溪用灵力凝聚屏障置在头顶，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她盘坐在遮雨棚一侧，看着老僧人头顶的第二个佛印凝聚。 　　一刻钟后。 　　淡金色佛印成型，它飞出遮雨棚时，程溪用灵力捞住，摄入掌心里。 　　这与之前那枚佛印并不相似，但程溪不懂佛经，无法剖析其中深意。 　　“老师父准备去往何处？” 　　程溪回想起初遇老僧人与之后的经历，短短几个时辰，他就遇上了好几处有可能丧命的突发状况。 　　这要说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贫僧欲归出家剃度的山寺，度化己身。”老僧人说得很慢。 　　程溪作为神兽，对人类的生息感知很敏锐。遮雨棚下的老僧人就像一盏残灯，稍经受些风雨，便会灭掉。 　　“老师父的佛印，有什么说法吗？”程溪好奇问。 　　老僧人满是皱纹的慈和脸庞浮现笑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程溪拿出两个佛印，尝试研究，但她之前未曾接触过佛道，看了半刻钟也看不出其中门道。 　　夜色渐深。 　　程溪看着在坐定中休息的老僧人，又低头望了望手中佛印。她收起这东西，不知该不该继续跟下去。 　　老僧人打定主意不再说有关因果的事，程溪继续跟下去，除了有可能获得一些看不出用途的佛印，没有别的收获。 　　倒是江城那边，程溪之前与那批水手约好，短则两个月，长则三五月，一定会与他们碰面。 　　之前心法能动用，程溪对江城虽然看重，但她重心全集中在缘仙城。而今心法意外沉眠，程溪觉得江城的罂叶草，反而需要着重打理。 　　程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继续。 　　她在老僧人身上，察觉很细微、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那种气场，在她迄今为止接触的人类里，只有应长庭身上有。 　　或许等抵达山寺，会有别的收获。 　　说到底，程溪还是不甘心放弃这个好不容易碰上的线索。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也要深挖一些情报出来。 　　次日清晨。 　　程溪听到动静，从修炼中结束，她睁开眸子望向走出遮雨棚的老僧人。 　　老僧人朝程溪行了一礼，表达感谢后，循着进入山林时的方向，步子轻快踏出山林，继续前行。 　　程溪手握一块上品灵石，继续跟随。 　　老僧人的归寺之路，似乎连天地都在阻拦，一路上各种让人瞪目结舌的灾厄，看得程溪眼花缭乱。 　　走山路遭遇山体滑坡，在树下避雨险些被雷劈中，就连在小山村化缘都险些被疯狗咬…… 　　程溪甚至怀疑这位老僧人该不会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然至于这么被针对吗？ 　　每逢程溪询问，老僧人总是笑而不语，他是个普通人，只有白天才赶路。 　　一到晚上，程溪闲不住索性向他讨教佛法，虽然每个晚上不是豺狼虎豹，就是遭遇山匪，没有安生过。 　　但在程溪化解下，基本有惊无险。 　　对程溪讨教佛法的行为，老僧人欣然答应，还说她有悲悯之心，适合修佛。 　　程溪对修佛没太大兴趣，她印象里的佛僧，清规戒律很是讲究，而且规矩还特别森严。 　　她学佛，其实主要是想弄清佛印的意思，短短半个月，她已经搜集三十五个佛印。 　　“我就是个俗人，向您讨教佛学，只是想知道这些佛印究竟有何含义。还是说，必须要踏入佛道，才能知晓佛印的意思？”程溪见缝插针地问。 　　老僧人笑了笑，慢慢道：“佛是佛，道是道。佛是真我，道是修行。你的疑惑，往后它会告诉你。” 　　程溪似懂非懂，认真思索，半晌后才有所感悟道：“老师父是说只要有真我，人人都是佛吗？那真我又指什么？” 　　“剥去世俗，剥去功禄，剥去脑海里的声音。当心灵深处寂静空荡，那时出现的，就是真我。” 　　老僧人睁开沧桑眼眸，不疾不徐道：“真我难寻，许多人终其一生，只修了道，不曾入佛。” 　　程溪按照老僧人的指点，静下心神，一点一点去剥离世俗，功禄，乃至声音与记忆。 　　半晌后，程溪拧着眉睁开眸子，闷声道：“我剥去的这些东西，会全部忘记吗？” 　　“不会。” 　　老僧人肯定地说。 　　“我舍不得。”程溪直言道，老僧人说的剥去，就像亲自忘记过往。 　　即便老僧人说不会忘，程溪一想到要亲自剥去自己亲近之人的声音与轮廓，这种感觉仿佛是从心脏剜去一大块，她根本下不去手。 　　“缘何不舍？”老僧人眉眼微弯，头一次笑得这般愉快。 　　“我学会了很多东西，结识了很多朋友，还有很多收获。我还欠着一些大人情，我不想忘掉这些。”程溪一五一十道。 　　她回顾自己这六年，发现除了前两年在蛰伏，后面的四年虽然忙碌，但也满是收获。 　　程溪以前以为落魄得一无所有就相当于重头开始，但如今她才惊觉，失去记忆才是真正的重头开始。 　　她不想，哪怕是体验也不愿意。 　　“如今你可知真我缘何难寻？”老僧人笑着问。 　　程溪立即点头，她觉得大部分人放弃追求真我，才是人之常情。 　　如果不是逼到绝路，或者人生过得太苦，谁愿意去寻找真我，尝试破而后立的破茧成蝶。 　　程溪盯着手里的淡金色佛印，里面似乎蕴含着很多细密的小字，但她看不清也认不出。 　　她记得之前观察，分明没有这种变化，难道真要见到真我，才能窥破佛印奥妙？ 　　“它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程溪回想老僧人之前的话，喃喃自语。她太想知道给心法与承担她因果的那位前辈，究竟是谁。 　　但知道只是第一步，她的最终目的是报答，而这需要资源与实力。 　　程溪心绪愁闷道：“我想给他们帮忙，但是我如今太弱……” 　　哪怕六年时间内成长至如今境界，她已经足以秒杀修仙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修士。 　　但许是接触的强者太多，程溪觉得自己还是好菜，之前心法还能使用，她的重心都放在捞资源上。 　　如今似乎可以考虑自身发展这件事，她当前积攒下来的资源，足以供应她挥霍很久。 　　程溪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 　　陆州的综合实力在整个修仙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建造在陆州的几个顶流大宗门，上限也很高。 　　“缘仙宗的宗主是无量宗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内乱，上回灵境我又跟无量宗结下死仇。水月宗修行的是水系术法，万道宗有司久闲，万一碰上他要购买仙露，好尴尬的。” 　　程溪在心里斟酌片刻后，发现好家伙，顶流大宗门的人她都认识。 　　程溪：就，挺意外的。 　　顶流大宗门的滤镜在她心里早就碎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让人牙疼的关键原因。 　　这些宗门教导的斗法，都是以杀人为主，但程溪因心法缘故，不能杀人啊！ 　　一旦留手，再强大的攻击法术，都无法发挥其应有的威力。 　　程溪整个人都麻了。 　　她总不能捞一笔功法，然后自己跑去海域找海兽磨砺吧？ 　　“唉。” 　　程溪看着手里的佛印直叹气。想找一个合适的修炼场地，怎么这么难。 　　“施主为何叹气。”老僧人和煦问。 　　“有什么既能提升实力，又不用夺人性命的修行吗？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见血。”程溪违心道。 　　老僧人欲言又止。 　　“您想说修佛？”程溪识趣问。 　　老僧人颔首。 　　程溪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问：“修佛如何提升实力？打人能比之前疼吗？” 　　老僧人满脸迷茫，轻轻摇头说：“这…贫僧，也不知。” 　　程溪仔细观察老僧人当前状态，他神情自然，并没有撒谎。身上那细微的气场，又消失了。 　　老僧人确实是普通人，但又不全是普通人。这是程溪半个多月来，观察所知的情报。 　　知晓暂时问不出什么来，程溪索性把注意力放在修行上。她又试了遍探寻真我的过程，但折戟在最后一个步骤。 　　那种舍不得的心慌感，让人下意识避退放弃。 　　接下来的日子，老僧人的厄运不减反增，程溪每回搭救后，老僧人都会诵念佛经。 　　但佛印不再像之前那般百分百凝聚，且老僧人的生息，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程溪看得着急，她一说准备马车，老僧人就摇头，就连搀扶都会被婉拒，只道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当年剃发出家的山寺。 　　夜宿的山林里，程溪准备遮风避雨棚子的效率，越发熟练。她生起火堆，盘坐在一旁。 　　“老师父的山寺在哪啊？” 　　程溪主动询问，未雨绸缪道：“要是您走不动，我可以把您送回去，也不至于归于荒野。” 　　哪怕程溪很乐观，但老僧人越来越微弱的生息做不得假，他快死了。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几天后。 　　程溪也曾尝试过给他喂点仙露，奈何老僧人知晓此物用途，很坚定地拒绝了。 　　“贫僧，会走回山寺。若，回不去，便是，凡心还未泯去，不能玷污我佛。” 　　老僧人短短几句话，说了约有百来息。他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程溪歉意道：“施主护送，贫僧感恩在心，只可惜身无长物……” 　　“老师父愿意倾囊相授修佛一事，已经很让我感激了。我这几年从不曾像现在这样静心下欣赏沿途风景，这对我来说，就像郊游，老师父不用记挂在心。” 　　程溪连忙道，老僧人从海边渔村走到这里，风雨无阻，凭借自己双脚，已经走了一个半月。 　　不管老僧人能不能走到山寺，他的毅力与虔诚已经让程溪高看一眼。无关任何利益与目的，最后一程，她想看老僧人走完。 　　后半夜时，老僧人的气息忽然断绝，程溪被吓得当即从静修中醒来。她认真盯着老僧人，约莫十几息后，气息才重新续上。 　　好险，还好只是假毙。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淡金色佛印，她每回修佛步骤失败后，就看两眼。 　　里面的金色符文越发清晰，仿佛在预兆着程溪见到真我的距离。 　　只差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恰是程溪最割舍不下的东西，她默默收起佛印。 　　接下来两日，老僧人走得越发缓慢，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倒在路边，看得程溪恨不得扛上他走一段路。 　　但程溪知道不能这么干。 　　她要是真不顾老僧人意愿帮他赶路，恐怕他能当场死给她看。 　　从山脚下到上山，短短十里路，老僧人花了半个月，这也是程溪最煎熬的半个月。 　　在这荒僻的半山腰，有一座墙瓦脱落的飞檐角寺庙。程溪提前进入寺庙探查一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人在，不过只是两个没有修为世俗童子。 　　程溪又回到老僧人身边，看他艰难踏上石阶。眼看离寺庙仅有十来层石阶，程溪心里捏了把汗。 　　一层、两层、三层…… 　　程溪望眼欲穿地注视着老僧人踏上去，寺庙里的童子恰好出来。瞧见程溪与老僧人，连忙迎了上来。 　　“老师父说此寺乃他早年剃发出家的地方，如今归来向佛祖度化己身。” 　　程溪率先解释道。 　　两位年轻童子连忙轻诵佛号行礼，侧身目送老僧人踏入寺庙门槛。他每一步犹如千钧重，背影佝偻着靠近供奉佛像的佛殿。 　　程溪站在寺庙外，直到目送老僧人例如进入佛殿里，才长松一口气。 　　她走到石阶一侧，拂去上面灰尘坐在上面，察觉两位童子好奇的打量，她轻松道：“我小歇一会就离开，没有影响吧？” 　　“没有。” 　　“没有没有。” 　　两位童子连忙摇头。 　　“施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呀？”长得高瘦清俊的寺童子小心翼翼道。 　　“嗯？是什么问题？”程溪抬眸望向两人，笑问。 　　“施主……” 　　两位寺童子相视一眼，高瘦的寺童子看向程溪，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您与佛祖是什么关系呀！？” 　　程溪：“？” 　　嗯？ 　　程溪懵了。 　　“什么佛祖？”程溪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哪认识什么佛祖，那不都是佛修僧人言语中的存在吗？ 　　“与您一同前来的那位，就是佛祖呀。长得与寺庙里的佛祖，一模一样。”寺童子说。 　　程溪瞪大眸子，她整个人都惊呆了。那是佛祖？佛祖！？活的佛祖？ 　　“真长一样？你们没认错吧？我能进去看看吗？”程溪起身本欲进去，却被两位寺童子极力拦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佛祖的世俗身归位，不能打搅。 　　程溪觉得两人该不会在唬她吧，她又无法亲自看看那尊佛像。但随着一声声神韵天成，能洗涤心神的梵音自大殿内传出。 　　程溪信了六成。 　　还真是佛祖的世俗身啊？ 　　程溪看了眼沐浴在梵音下的两位童子，他们闭上眸子盘膝而坐，神色虔诚而认真。 　　程溪没有打搅两人，而是又回到方才的石阶，继续坐着。她尝试性拿出一个淡金色佛印，里面的符文在活跃游动。 　　程溪悲愤发现寺童子对梵音如痴如醉，隐隐有脱胎换骨之兆，就连佛印都有反应。偏偏她听在耳里，只觉得心神宁静。 　　除此之外，没了。 　　程溪脸色变幻几息后，她忽然把所有佛印全部拿出来，摆在石阶上。 　　“走吧，走吧。有缘者得之，我跟你们无缘。”程溪始终跨不过真我的最后步骤，与其一直心心念念，还不如放弃这些佛印。 　　看着佛印颤颤巍巍地飞起来，程溪忍住想要伸手去捞的念头。不能知晓其中内容，确实很让人遗憾。 　　但程溪不想去赌，她已经忘却过一次记忆，并且一直耿耿于怀到至今。 　　去海域用海兽历练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拘泥于大宗门大势力。 　　就算心法暂且沉眠，程溪作为神兽，本身恢复力就很惊人。到了海域，她可以继续精进源禅。 　　程溪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她不再看这些佛印，而是拿出一份地图，确定西岭山脉位置。 　　如今已是九月初。 　　有天珠链，可以省去一笔赶路时间，到时候把江城的事情安排妥当，回一趟山谷。 　　程溪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佛印一块接一块飞起，回归寺庙内，在阵阵梵音中，传出一声轻笑。 　　“小家伙，纵你拒绝，我亦要送你一场造化。”老僧人苍迈嗓音说罢，一道淡金色光芒不由分说将程溪笼罩在其中。 　　“这么好的资质与心性，不去拯救苍生，太可惜了。”这道声音顽皮道。 　　程溪：“？？？” 　　这怎么还带强买强卖的啊！ 　　程溪试图挣扎，结果意识就像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闷棍，彻底昏死过去。 　　“这……要带回去吗？” 　　“但女子……不合规矩。” 　　“佛诏……” 　　“怎么办……” 　　有些遥远的交谈声在程溪耳畔响起，她听得有些不真切。随着慢慢回想起昏死前的经历，她虎躯一震。 　　被算计了！ 　　“老秃驴！” 　　程溪猛地睁开双眸怒而骂道，她视线透过雪缎与帷帽，入目是几个能反光的铮亮光头与戒疤，以及…… 　　化神境的气息。 　　程溪：“……” 　　几位身着袈裟的佛修：“……” 　　“我，可以解释的。” 　　被化神境气息笼罩的程溪，求生欲极强道，她视线环顾周围，发现还在寺庙外。 　　并且她脑袋磕着台阶，连位置都不曾挪动过。也不知躺了多久，程溪只觉浑身关节都快僵硬了。 　　几位化神境佛修或许是震惊于程溪的大胆，迟迟没有开口。 　　程溪用手肘撑起身体，将戴得脑壳疼的帷帽收起，灵识内视气海，沉眠的心法被挤到角落里，温和的淡金色雾团占据她气海中央。 　　这淡金色雾团是一种能量，程溪尝试调动后，双手仿佛镀了一层金。很陌生的力量，感觉没什么威力的样子。 　　在程溪认真研究时，几位化神境佛修里，有人颤声开口：“这是我佛圆寂时的佛力……” 　　他这语气不是兴奋，不是激动，反而是痛心疾首，就好像绝世宝贝被猪给拱了。 　　程溪不想承认自己是猪，她也很气，她根本不想要这佛力。她发现这玩意一运转，脑子里就开始循环之前老僧人念诵的梵音。 　　仿佛在催促她去拯救黎明苍生。 　　程溪一拳砸在石阶上，暴躁道：“谁爱要谁拿去啊！在脑子里嗡嗡嗡烦死了！” 　　“轰隆——轰隆隆——” 　　身下石阶忽然发出巨响，程溪低头一看，只见儿臂粗的裂缝将石阶裂成两半，甚至还在加深。 　　程溪：“？” 　　“这山要崩塌了，快离开此地。”化神境佛修腾空后，又提醒程溪。 　　程溪慢半拍地拿出飞行法宝，只见上百米高的山峰，在她一拳佛力攻击下，轰然塌陷泯灭。 　　程溪人傻了。 　　“唉，只能带回去了，她与佛力如此契合，才刚掌握已经爆发这么强大的力量。只要好好培养，只会更强。”化神境佛修的语气很无奈，但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只是，我大佛寺尽是男僧，又没有比丘尼，这，由谁来教导好啊？住行与常务，总不好与男僧同行。”另一位化神境头疼道。 　　程溪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什么，这群佛修要带她去大佛寺？！ 　　程溪对大佛寺了解不算多，偶尔闲聊也曾听人议论过几句。据传大佛寺戒律森严，每天除念诵一堆佛经外，还需清心寡欲地苦修，完全没有自由！ 　　她不行，她不可！ 　　“我不去！” 　　程溪严词表达自己态度。 　　几位化神境瞥了她一眼，继续商量。 　　程溪：“……” 　　理理我啊。 第126章 灵舟 　　被无视意见的程溪本以为四位身披袈裟, 五官宽仁慈和的佛修打算用武力强行把她带去大佛寺。 　　若是如此，程溪发现自己只能靠天珠链与三万里传送符跑路。只是她身上有佛力，这些佛修说不准有能追踪的手段, 那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 　　不，除非躲在山谷里, 不然出去就得被大佛寺的人逮住。 　　就在程溪认真思考时, 她脑子里刚停歇没多久的梵音，又再度响起。 　　这些梵音程溪听不懂, 但就跟嗡嗡嗡的大绿蝇般，在她脑海里不断循环回荡, 撩拨着那根暴躁的神经。 　　好烦，啊—— 　　西游记里孙悟空遭紧箍咒折磨，那是物理层面，而程溪这种精神层面的折磨，也不逞多让。 　　去特么护送，去特么的拯救苍生。 　　三个月时间，作茧自缚。程溪越想越憋屈，她双手捂着脑袋，倔脾气上来暴躁道：“你有本事就一直吵, 越吵我越不修佛！” 　　“小施主忒不知好歹, 这乃我佛苦心经。久沐者能磨砺心智神魂，于修行突破大有裨益。”一位化神境有些痛心道, 仿佛程溪正在暴殄天物。 　　“呵！你们这个佛, 再厉害。也改变不了，骗我一个小姑娘。” 　　程溪一字一句，又气又委屈，“我就不信大千世界, 你们的佛找不着一个传承，非得折腾我做什么？” 　　她承认佛力很厉害，但是她听到这些嗡嗡嗡的梵音，头都快炸了。 　　这种预期之外的突发情况，程溪丝毫没觉得走运，她心态没当场爆炸，都算涵养与定力超群的那一批。 　　“万般因果，皆有定数。小施主，我佛此次世俗身归来，得以下佛御。言明大乱将至，无人可以独善其身，携佛力现世的圣子乃力挽狂澜的关键所在。” 　　另一位化神境神情悲悯，语气温和道：“大佛寺万年前曾出现过一位圣子，此次我等亦推断圣子或许是从受戒的佛寺弟子当中脱颖而出，却不料会是小施主你。” 　　“事出突然，但一饮一啄，小施主若真正无意，我佛定不会将佛法传承加注你身。” 　　这位化神境佛修言罢，诵念一声佛号道：“纵不为天下苍生，圣子也该考虑考虑自己。” 　　听到大乱将至，程溪烦躁心情瞬间凝固冷却。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情报，上一次，还是两年前应长庭留下的信笺上所写。 　　程溪低头看着自己葱白双手，这个大乱，应长庭曾说过是对他的考验。 　　当时程溪心知自己实力太弱暂时帮不上忙，只能明里暗里打听有关这场大乱的情报，最终她得到的线索，是玄天岛上那座异域入口。 　　大乱是异域的异魔入侵。 　　这是程溪之前就推断出来的事，而应长庭奔走海域，就是在处理那些异魔入侵的通道。 　　“大乱，什么时候开始？”程溪强忍着脑海里的梵音打断，望向慈眉善目的佛修问。 　　“短则三十年，长则百年，必会出现。大乱并非一蹶而就，起初会有异象，之后会慢慢扩大，我们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化神境佛修神情庄重肃然道。 　　程溪压下心中烦躁，继续问，“我掌握的佛力真的能在这场大乱里起到关键作用？” 　　“圣子如今佛力太过孱弱，还需闭关磨砺。”化神境佛修直白说。 　　程溪还想再问些东西，但脑子里嗡嗡嗡的梵音吵得她心烦意乱，她喘了口气道：“这佛力怎么补充！催的我烦死了。” 　　她方才一拳把佛力全部耗尽，这梵音一直在催促她补充，但程溪哪知道怎么补充。 　　她得到传承时，就是一团佛力，其它规则甚至是修行方式，全靠自己去悟去猜。 　　四位化神境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显然对真佛选中的这位门外汉圣子，很是失望。 　　“佛力是由精气神三合一诵念佛经凝聚而成，这本是大佛寺弟子潜修的波若佛经……” 　　化神境佛修说到这，顿了下才道：“佛门弟子精气神三合一，短则三五年长则数十载。圣子你，需下一番苦功夫。” 　　程溪惊呆了：“照你们这说法，我在能凝聚佛力前，还得花十多年念佛经并忍受这苍蝇声？” 　　程溪看着飘到她面前的明黄卷轴，她忍住心态爆炸的想法，伸手抓住，摊开翻阅。 　　波若佛经只有几百来个字，但使用的字体并不是修仙界通用的，而是佛门的梵文。 　　程溪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几十息。她忽然抬起头望向四位化神境里，气场最温和的佛修朝他甜甜一笑，“前辈，这佛经我不认得，能请您翻译一下吗？” 　　四位化神境佛修：“……” 　　饶是他们心境修行上千年，也有点绷不住。虽说是真佛钦定的圣子，可这位比起万年前的第一任，差得也太远了吧！ 　　就连大佛寺的普通弟子，都比她强啊，至少不会出现连梵文都认不得的情况。 　　程溪察觉四位化神境神色间的悲观与失望，她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同时还有点小小的不服气与憋屈。 　　她修行心法、医术、武技，更甚者突破境界，从来都是一点就通的人中翘楚，天之骄女。 　　这还是头次有人对她的资质失望，程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因为她目前确实连梵文都不认得，只能不甘心的憋下这口气。 　　修仙界的语言与文字往往可以通过玉简直接消化，但梵文不行，用这些佛修的话来说就是对佛祖不够尊重。 　　程溪强忍着大脑里的梵音洗脑，花费半个时辰把这卷轴上的波若佛经梵文认全以后，试着磕磕绊绊念了一遍。 　　一丝丝很微弱的佛力出现在她气海里，大幅缓解了程溪大脑里的梵音诵念。 　　程溪心下一松，再接再厉继续念。 　　梵文发音很奇特，并且自带韵味，程溪连续诵念十来遍，脑海里的梵音终于消失。 　　她神清气爽把这记载着波若佛经的卷轴收起，环顾四位化神境佛修，发现他们脸上神色有些惊奇。 　　“圣子已经悟了？”那位慈眉善目，气场最温和的化神境佛修主动问。 　　“倒背如流算悟吗？”程溪明知故问地请教。 　　她对大佛寺的了解不多，以她当前圣子身份，就算想要解绑，大佛寺也不会愿意，眼下适当藏拙就是给自己留退路。 　　四人神色再度失望。 　　“但我已经会背了，勤能补拙，我保证会勤加练习佛法的！”程溪乖巧道。 　　“那就请圣子随我等回大佛寺……”化神境佛修话说到一半，立刻被程溪打断：“不行，我还没有跟朋友们告别，我现在不能去！” 　　“我知道大佛寺在梵州，我原先已经做好其它方面的计划。结果却被圣子身份打断，你们至少也得给我两个月时间安排一下吧。” 　　程溪打着商量说，“你们放心，两个月后我保证前往大佛寺报道，你们若不信我可以发心魔誓！” 　　“大佛寺圣子现世，必有大动。其它势力或许已在寻找圣子，独留你在外界，实在太危险。” 　　化神境佛修摇头道。 　　“但不能处理好这些俗事，我心里安定不下来，更别说潜修佛法。” 　　程溪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任由四位佛修轮番相劝，甚至提出他们代劳，都被程溪用正当理由拒绝。 　　程溪在修仙界摸爬打滚虽只有几年，但跟大佛寺那些自小入佛门，六根清净不谙世事的弟子相比，她可难缠得多。 　　四位化神境佛修虽能将人强行带回去，但正如少女所说，若心里不安定，徒留在佛门也于修行无益。 　　万般无奈下，四位佛修只能同意程溪与朋友告别，但时间被降低至一个月。 　　并且为保证程溪安全，四人各给了一串舍利珠，此物能抵挡化神境的三次攻击。一旦舍利珠有损，这些佛修会有感应，能在短时间内赶来。 　　程溪本打算发心魔誓以表自己态度，却被佛修制止，只道她确定自己一个月内能抵达大佛寺，就足矣。 　　程溪踏在灵剑上，正琢磨着要不要先用土遁术与四位佛修拉开距离，再动用天珠链。 　　四人却已化作流光离去。 　　程溪低头看着手里这四串舍利珠，收入储物袋后，环顾周围山脉。 　　被佛力崩塌的山峰化作平地，草木被掩埋，岩石被粉碎。虽然山塌了，但好好打理应该能用来耕种。 　　程溪在心里安慰自己后，锁定前行方向，激活左手腕的天珠链。 　　二万四千里的路途，在短短几十息内完成，程溪浑身筋骨血肉都有种拉扯般的疼痛。 　　在晴空暖阳照耀下，程溪坐在飞行法宝上，环顾这条小河的上游与下游，很快发现一处人烟之地。 　　她连忙操控飞行法宝靠近。 　　天珠链的传送并不会特意挑定修士聚集地，有时一千里可能是荒山，也有可能遇上世俗城池。 　　而修士聚集处，相对要少见的多。 　　程溪从世俗小村落沿着车马道驱使飞行法宝，很快便找到世俗城镇。 　　根据这些城镇里流传的仙城传说，程溪有了大致方向后，继续赶路。 　　从下午一直到太阳偏西，晚霞浮现，程溪终于找到修士与世俗人混居的小镇。 　　程溪收起法宝，特意收敛修为，花五块下品灵石在一间客栈定了间厢房。 　　次日清晨。 　　在天珠链温养下，体魄恢复大半的程溪一觉睡到自然醒。精神抖擞的她，终于抹去了之前被梵音环绕的心理阴影。 　　程溪把气海灵力恢复后，拿出记载波若佛经的明黄卷轴，调整好心神，继续诵念。 　　一丝丝佛力在诵念时涌入她气海，慢慢壮大那代表佛法传承的淡金雾团。程溪越念这佛经，越觉得五感平静，心境宁和，仿佛一切都犹如过眼云烟。 　　这种状态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但程溪知道越平静宁和，佛力增长越快。 　　而每当她思绪生岔子，佛力就会中断，这种中断大约每隔半刻钟就会出现一次。 　　走神么，人之常情。 　　程溪见气海的佛力雾团比昨天时还大了些，她收起卷轴，精神抖擞离开客栈，找人打探当前位置。 　　心法沉眠后，按照按程溪打算，她会先去趟江城，将水手们安排好。再把灵脉资源留在山谷，动身前往海域。 　　但现在去海域的计划泡汤，程溪方位又处于山谷至江城这条平行线上，去了山谷再去江城更节省时间。 　　程溪行动与规划能力一流。 　　小镇上的马车效率不高，想要乘坐兽车只能去往城镇或者是城池。 　　程溪先驱使法宝直奔附近城池，气海灵力耗得七七八八时，她又花一笔灵石租下兽车，定下的目的地是五百里外的一座修士城镇。 　　程溪待在兽车里抓紧时间恢复灵力。 　　对普通修士而言需要大约半个月的路程，程溪靠天珠链赶路后，御剑与乘坐兽车日夜兼程。 　　在第七天，终于抵达山谷。 　　程溪上次回归山谷，还是去年末。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再过十来天就是缘仙城十月的金秋宴。 　　她已经错过两回金秋宴，答应龙溪池的灵膳还没实现，正好趁这回去缘仙城让它饱餐一顿。 　　程溪御剑穿过山谷外的峰峦，远远便看见一艘灵船停在偏谷附近。去年还没有的船舱，如今已建好。 　　程溪精神一振，正要御剑靠近，谁料那灵船忽然动了起来，惊得程溪连忙停在原地。 　　“小娃娃！灵船已经造好了！” 　　木傀儡的声音从高约上百米的灵船舱房里传出，情绪非常鲜明，听得程溪愣了愣。 　　这灵船飞得很低，程溪可以很轻易地御剑登上灵船甲板。 　　与那些大势力的商用灵船不同，程溪这艘并不考虑载客量。故而在舱房建造上非常精细，宛如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楼阁。 　　程溪踏进跟宅邸似的舱房大门，入目是约两米宽高近四米的过道，两侧建有雕花凭栏。 　　在凭栏后方，布置着长方形的花坛，里面栽有约一米高的小树。在巧妙的角度设计下，阳光可以正好通过间隙落在这些灵树上。 　　花坛位于一楼院子里，再往后，才是幽静雅致的厢房与走廊，最妙的是，程溪在灵舟上感受到了灵气。 　　这灵气暂时比不上缘仙城，但与临原城却是旗鼓相当，用来修行已具备增益。 　　程溪穿过笔直的过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有五百平方米的平场。中间直径约十米的圆形花坛里，种着一棵金色叶片狭长，有着浅绿叶络的小树。 　　程溪嗅到小树磅礴的生命气息，她神色动容，“这是，神木吗？” 　　“没错！” 　　木傀儡晃了晃小树，兴奋地把程溪不在这段时间里，应长庭所做的事全部告诉了她。 　　灵舟舱房采用亭台楼阁的建造法、神木发芽、木傀儡栖息神木、甚至是灵脉安置，这一切，全靠应长庭的帮忙。 　　“应公子还说……” 　　木傀儡说到这顿了下，小声道：“灵舟一楼与前宅可以用来待客，但后宅二楼以上，是专门为小娃娃你打造的。我的精神力也不知道二楼的布局，只有小娃娃你能进去。” 　　程溪下意识仰头看着比前宅布设更精致的后宅，她手指轻颤，无端有些鼻酸。 　　以前她也曾有些惊疑，应长庭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可有所图谋不会有他这么细心，无言，默默办好一切再悄然离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纯粹得让人连怀疑都会产生负罪感。 　　程溪甚至觉得很心疼，他办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留下在她面前邀功。 　　这样她也不会因为见不到人，格外想念。她想的，心都疼了。 　　“小娃娃？” 　　发现少女矗立许久都没有动静，木傀儡轻唤了声。 　　“嗯。” 　　程溪嗓音有些闷，略作吸气后，收敛思绪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上去看看。” 　　穿过这座露天平场，程溪来到后宅一楼，此地前面是茶室，后面是厨房与小库房。再往后，是一座建立在后甲板上的药园与药房。 　　程溪站在廊道里，看着被移植到灵舟上的罕见灵材。这片药田面积比平场还大，还有大片区域没有种上东西。 　　通往后宅二楼的路在茶室旁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座微型传送阵。程溪踏上以后，等待约莫两息才感受到微弱传送感。 　　一到二楼，清风拂面。程溪站在月台上，感受着充沛灵气，下意识愣了下。 　　这里的灵气还是比不上缘仙城，但也不差多少，用来修炼绰绰有余。 　　程溪在二楼逛了一圈，发现净灵石也在，宴客厅，茶室，静室，书房，浴池，观景台…… 　　林林宗总，宛如五脏俱全的小家。 　　程溪尝试在二楼呼唤木傀儡，并未得到回应，她只能通过传送阵下去。 　　“灵舟现在能启程吗？”程溪回到一楼露天平场，望向已经栖息在神木上的木傀儡问。 　　“可以呀。” 　　木傀儡兴奋道：“神木的根系已经与灵舟息息相关，我可以一力肩负灵舟航行。你之前送回来的资源，目前都存放在灵舟库房里。” 　　“虚土的效果很好，咱们灵舟库房共有十座，容量总和接近百万立方米。就算是那些大型灵舟，其容量也不如我们。” 　　百万立方米！ 　　程溪的储物袋才三百立方容量，她之前在海域购买的那艘灵船，改造之后，其容量也不过五千立方。 　　眼下跟她这艘灵舟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程溪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她这几年的爆肝，可算没白费！ 　　有了这个大库房，她再也不怕资源爆仓啦！ 　　“对了，小娃娃，这艘灵舟无法随心所欲收取，你抽一滴精血与我融合。这样一来，往后灵舟方位你都能知晓。”木傀儡提醒道。 　　程溪果断抽了滴神兽精血融入神木当中，很快她便建立了与神木的联系，就连这艘灵舟的状态，也能模糊感知些许。 　　“我这回又收集了一些灵脉，你目前栖息在神木里，还需要罕见灵木吗？”程溪把自己攒的灵脉玉盒拿出来，看着小棵神木问。 　　“不用，我往后吸收灵气就能成长。这些灵脉只要慢慢养着，灵气会越来越充沛的。” 　　木傀儡心满意足道。 　　“你待在神木里，可以挪动吗？会不会闷……”程溪斟酌着问，她还不清楚木傀儡栖息神木的利弊。 　　木傀儡一乐，边安置这些灵脉，边为程溪讲解栖息的好处，它的精神力还能依附在傀儡上。 　　相比那具傀儡的脆弱，神木显然更有前途也更安全。木傀儡提起应长庭，言语间满是敬畏与感激。 　　灵舟建成的惊喜来得太突然，程溪把江城的位置告知木傀儡以后，她拿出蒲团盘坐在平场附近，好好捋了捋当前情报。 　　“小娃娃，这地方你急不急？若是着急，灵舟可以航行得更快。”木傀儡说。 　　程溪从沉思中清醒，有些意外问：“最快能有多快？不会对灵舟产生负荷作用吧？” 　　灵舟的航行速度自建造核心与雕刻阵法时，基本就已经确定，越高阶的核心与阵法，速度越快。 　　就程溪所知，缘仙城里最快的一艘灵舟，能达到每个时辰两千里。 　　但这种极限速度对灵舟的部件要求高，还会损耗灵舟核心。除非遭遇突发情况，不然基本没有灵舟像这般超负荷航行。 　　“最快每个时辰应当能有三千五百里，负荷虽然有但被神木根系抵消了，不会影响到龙骨。” 　　木傀儡说：“只是会加剧阳石消耗，大概比平常高两倍。若按照最慢每小时八百里航行，灵舟可以由灵气驱动，不需要消耗能源。” 　　程溪惊了。 　　每小时三千五百里，这什么概念？大约两天就能从山谷赶回缘仙城啊！ 　　这个效率，太快了吧！ 　　而且灵舟最低每小时八百里，居然不用消耗能源，这完全颠覆了程溪对灵舟的认知。 　　程溪下意识问了缘由。 　　随后发现还是与神木有关，当初木傀儡说神木非常适合当灵舟核心。程溪本着外行人不多比比的原则，也没问具体有哪些效果。 　　现在她知道了，这完全在把修仙界最厉害的灵舟吊起来打。 　　“长庭应该知晓灵舟位置吧？”程溪想了下问。 　　“应公子知道。”木傀儡说。 　　“嗯。” 　　程溪满意点头，从今往后，她的基地就从山谷转移到这艘灵舟上了！ 　　据木傀儡所说，这艘灵舟上有应长庭布下的阵法，可以避免被追踪。 　　“我去睡一觉。” 　　程溪今日接收的信息量太多，她说罢起身回到后宅二楼，直奔卧房的净灵石床榻。 　　她之前定做的冰蓝被褥正整齐折叠在上面，程溪脱掉鞋子躺上去。一扯被褥，很淡的幽香霎时笼罩她鼻翼。 　　程溪耳朵一红，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定做一床被褥，想着想着，意识舒缓地陷入沉睡。 　　这一觉程溪睡得神清气爽。她醒来时，卧房里的精致水莲灯盏，亮着浅橘光芒。 　　程溪穿上鞋，顺手把被褥折叠好走出卧房，灵舟楼阁里外，灯火通明，幽静又清雅。 　　就着夜色，程溪坐在临露天平场这一侧观景台的茶几软垫上，自己动手泡了一壶白花灵茶。 　　直到喝上温热带着丝丝甜味的花茶，程溪才确信，自己真的拥有了一艘灵舟。 　　楼阁建造与家什摆设，是她最在意的人耗费心力所打造，每一样都让她格外喜欢。 　　他从来不求回报。 　　程溪不打算等到他提条件的那天，有些事，之前她只能想想。但如今有了灵舟，可以去筹备了。 　　程溪身影出现在一楼，木傀儡告知道：“小娃娃，此地离你说的江城，已经快到了，还有约半个时辰。” 　　“嗯，木伯，你能跟我一块下去吗？有件事我想跟你交接一下。”程溪轻松道。 　　“可以啊。” 　　木傀儡说罢，一只灵巧的木鸟从前宅二楼的栏处飞下来，扑扇着翅膀落在程溪手心里。 　　“带上它就好了。”木傀儡传音说。 　　前往江城前，程溪又给人炼魇喂了四成神兽精血。在外面人炼魇都是服用灵境血玉，它如今的境界气息，已稳定在元婴后期。 　　“木伯，等江城这边的事处理好，我会前往梵州大佛寺修行。” 　　程溪把此次偶遇真佛世俗身，误打误撞成为佛门圣子的事，言简意赅说了遍。 　　“难怪！小娃娃你之前回来我就察觉你气息与平常有些不同，原来是得了佛法传承。” 　　木傀儡恍然，它略作回忆，又有些困惑：“不过这圣子，怎么会选中你？早些年佛门那一任圣子一现世，佛音传遍整座大陆，声势可浩荡了。” 　　程溪心肌一梗，她知道木傀儡的重点是前半句，但听到后半句的她，还是很郁猝。 　　“这可能就是缘分。” 　　程溪只能这么说，“我这趟前往大佛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连大佛寺都得了佛御，说大乱将至，咱们也不能闲着。” 　　“咱们可以提前囤一批资源。” 　　木傀儡提议道，“但凡修仙界大乱，灵气资源，疗伤丹药以及医师，都是大势力争夺的首要目标。” 　　“你说的没错，江城这批罂叶草，我们势在必得。另外我不在的时候，灵舟可以跑商，倒卖物资赚取资源。”程溪认真道。 　　她相信心法沉眠早晚有复苏的那天，她看事向来看得比较长远。就像心法突然沉眠，但她早就准备了百灵膏与仙露。五年内，她都不用因治疗资源发愁。 　　随着灵舟抵达江城附近，程溪自三千米高空跃下，体验十几息高空蹦极的刺激后，她拿出法宝直奔江城。 　　深夜的江城很安静。 　　程溪走遍大街小巷，终于找到与水手们约定碰面的地点，这是一间专门售卖钓具的小店铺。 　　牌匾上赫然写着天星二字。 　　程溪拿出帷帽戴在头上，伸手轻敲店铺门板，沉闷的叩击声响了约三五息，里面才传出声音：“来了！” 　　程溪站在门口，看着木板被人从里面搬开，轻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前来开门的石济险些喜极而泣。长达三个月的等待，可算等到了！ 　　在石济热情邀请下，程溪踏入这间空旷店铺。不一会，感知到店铺动静的金丹期水手们，纷纷从后院赶来，激动地向程溪打招呼。 　　经过短暂叙旧，程溪发现二十七人，居然全部都赶来了此地。 　　岳乘星话比较多，他絮絮叨叨表示哪怕是天星群岛那种大势力，当岛卫安全是安全，但是待遇也不高。 　　一个月只有寥寥几百上品灵石，甚至比不上普通水手护送商船的月俸。 　　距程溪许诺的一万上品灵石，更是相差甚远。哪怕在修仙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也非常适用。 　　程溪安慰众人后，拿出二十七份正经的雇佣契约。罂叶草不容有失，她要求这批水手绝对忠诚且服从，并且契约的时效，长达三十年。 　　“三十年，每个月的月俸一万上品灵石，这是最低待遇。除此之外，若你们临近突破，我可以帮你们弄来结婴丹，或是准备绝对安全的突破场地。” 　　程溪温声道：“这些条例，契约里都有写，契约签订后，我会一次性支付你们这三个月的月俸。” 　　一次性支付三个月？ 　　这不就相当于白拿三万上品灵石吗！？在场的金丹期水手们沸腾了，他们这段时间在江城生活，发现这里的物价是真的低啊！ 　　而且少女还许诺给结婴丹，这么好的待遇，二十七人在短短十息内，忙不迭地签订了雇佣契约。 　　随着契约生效，程溪收起契约，颔首道：“我带你们去工作地点。” 　　趁着夜色，程溪御剑带领众人来到袁听雪一家人居住的山谷。 　　袁听雪得知程溪的来意，并且打算跟她签一份罂叶草独家售卖的契约，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按照程溪提出的契约内容，袁听雪一家能免费获得二十七位金丹期保镖。 　　有他们作为武力威慑，震慑宵小，袁听雪可以借此雇佣大批世俗人帮忙种植罂叶草，扩大种植范围，而她不需要支付任何资源。 　　只要将罂叶草以一百中品灵石一株的价位，售卖给程溪就行。 　　其实扩大种植很简单，但是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一直是袁听雪一家人心中的痛。 　　而程溪此举，恰好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有之前的交情打底，程溪与袁听雪的契约签订得也很快捷。 　　“我还有紧要的事要去处理，江城这边的事务，我会交给它全权处理。” 　　程溪把挂在腰间的木鸟拿出来，温声道：“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向它汇报。” 　　迎着众人的注视，木鸟展翅飞动，传音道：“诸位好，我姓木，叫我木管事就好。” 　　神秘的木鸟让众人心生敬畏，程溪在江城停留约六个时辰，将一切处理妥当才与众人告别。 　　灵舟上。 　　程溪交代木傀儡操控灵舟前往缘仙城，她特意搬了个木椅摆在露天平场，躺在上面清点自己的储物袋。 　　“收购罂叶草，给他们发放月俸，都需要灵石，库房在哪？我给你留两千万上品灵石。” 　　程溪清点以后问。 　　在木傀儡的小木人带领下，程溪来到灵舟底舱，通道两旁，都是库房。 　　小木人拉开一扇门，程溪踏进去便宛如来到另一个辽阔世界。白茫茫的空间里，只有远处角落散发着淡红色，那是阳石的光泽。 　　程溪把储物袋里两千万上品灵石堆放在离库房门口不远的位置，随后又回到露天平场。 　　鉴于木傀儡是首次跑商，程溪特意给它传授了一些经验。首先灵舟库房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跑一趟才能获得高利润。 　　其次，要多关注整个修仙界的大事件。有时候陆州某地区大丰收的资源，或许恰是另一个州域紧缺之物。 　　这种时候低买高卖，利润妥妥的。 　　“我觉得，小娃娃你比我更适合跑商操控灵舟。”木傀儡感叹道。 　　“我这不是要去大佛寺吗？” 　　程溪也跟着叹息，“而且我就算不去大佛寺，其实比起跑商，售卖仙露跟百灵膏更赚钱。” 　　可惜心法沉眠了。 　　程溪非常痛心，早知今日，她当初绝对不将特殊能量全部抽干。至于暗算，自然还是要暗算的。 　　就凭邪家当初打应长庭本体主意，她已经跟他们结下死仇。 　　程溪给木傀儡恶补完跑商小知识后，回到潜心修炼，顺便诵念波若佛经。 　　灵舟以最快速度赶路。 　　三天后，已从江城抵达缘仙城附近。 　　程溪告别木傀儡，从缘仙城的城门口进入城池，租赁一辆兽车直接赶往任家本部。 　　眼下距离金秋宴还有六天。 　　离与大佛寺那四位化神境佛修的约定，也还有十天，程溪还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缘仙城事务。 　　兽车厢里，程溪用音螺给赵稚传音，询问他当前位置。得知就在九城主府后，程溪向他打探雷云渡的近况。 　　“五叔已经打理地七七八八，大约十一月左右就会回来了。沼州陨落了一位化神境，你可知晓？”赵稚闲聊说。 　　“什么时候？” 　　程溪有点疑惑。 　　“就六月份左右，在海域陨落的，好像是邪家老祖，听闻与雷家有关。” 　　程溪：“？” 　　嗯？ 　　六月份，邪家老祖，跟雷家有关！？ 　　难道是垦荒那次？ 　　不论是时间还是地点人物都对得上，程溪惊呆了，雷家厉害啊！ 　　如果元婴修士的损失足以让大势力记挂，那么化神境强者，那绝对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就连沼州与雷云渡冲突那一回，二十几位化神境针锋相对，也不曾陨落过一位。 　　完全没把陨落算在自己头上的程溪吃瓜吃得非常激动，邪家死人？那可太棒了。 　　程溪在缘仙城跑了一圈，把自己挂名的客卿费领了一遍，同时给了能管一年的仙露给万家，用于调养万卿卿的伤势。 　　她空瘪的储物袋，经过这一圈搜刮，又重新饱满起来。任家与九城主府积压半年的客卿费就将近五百万上品灵石，万家那批仙露更是售出三百万高价。 　　程溪心满意足前往浮生道场。 　　六个时辰后，赵稚依约赶来，程溪正在与南洛切磋，两人如今都是筑基后期。 　　南洛是正统体武修出身，武技老辣，而程溪仗着神兽的强悍恢复与耐力，以及源禅的充沛气力。 　　硬是压了南洛一头。 　　“看看，这才是天骄。”观战的南迦拍了拍赵稚的肩膀，唏嘘感叹。 　　“还好，我不走武力路子。” 　　赵稚喟叹。早三年他确实想要文武兼修来着，但自从认识程小药后，他发现自己潜移默化被改变许多。 　　如果他拼尽全力也不能超越程小药，那么何不在她不擅长的领域钻研呢。 　　南迦：“？？？” 　　感觉有被内涵到啊！ 　　程溪与南洛这一场，持续十三个时辰后，以两人力竭而结束。 　　两人仍旧没有分出胜负，但南洛看向程溪的眼神，已如怪物般，他忍不住吐槽：“你一个医修，体魄这么强，这合理吗？” 　　“还好吧，其实也还行，不算太特别。”程溪淡然道，毕竟她马上就要去修佛。 　　如果连这都大惊小怪，等到时候知晓她还是大佛寺的圣子，南洛岂不是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赵稚，等金秋宴结束，我要闭关一段时间。”程溪休整片刻后，望向擂台下的赵稚说。 　　“闭关多久？”赵稚随意问。 　　“可能两三年吧。” 　　程溪也不知道要在大佛寺修行多久，但两三年时间内，她绝对会创造出来透气的机会。 　　“我也要闭关了。”南洛忽然说，“不光是我，听闻任秋见正在为结婴做准备，前段时间司久闲来缘仙城，他也准备闭关。” 　　“自从大佛寺圣子现世的消息传出来后，大势力比较有潜力的弟子，都在准备闭关事宜。” 　　赵稚见少女神色古怪，以为她不解其中缘由，解释道：“修仙界有一则古说，凡大佛寺有动静，便代表修仙界必定会爆发大动荡。” 　　“或许是未来的几十年，又或者百年，可能会延后，但绝不会缺席。” 　　赵稚语气凝重。 　　“嗯……” 　　程溪慢吞吞点了下头，从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抛给赵稚道：“能帮我喂一下它吗？我想在闭关前，让它饱餐一顿。” 　　赵稚：“……” 　　这怎么听着像是要赶赴刑场？ 　　“小药，你没事吧？”赵稚接住龙溪池，关心问了句。 　　“没事呀。” 　　程溪笑了笑，她能有什么事，她只不过是马上要去满是男僧人的大佛寺当圣子而已。 　　往好的地方想， 　　说不定大佛寺有很多颜值极佳小师父呢！ 第127章 白菜 　　龙溪池交由赵稚投喂, 程溪趁着金秋宴开始前，特意去了趟明晴医馆的育苗堂。 　　领着两个着嫩黄衣衫学徒的俞成光，见到从游廊迎面走来的程溪, 神色一喜，主动招呼道：“小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俞师兄。” 　　程溪停下步伐, 唇角带笑朝俞成光颔首，“前两天。” 　　“你可是来找师叔他们的？”俞成光走近后, 不待少女回应，率先笑道：“师叔半个月前回来的, 而今还未闭关，我带你去找他们。” 　　程溪留意到拘谨跟在俞成光身后的年轻学徒，摇头道：“师兄应当还有事，就不劳烦你了。” 　　“你不说我倒忘了。” 　　俞成光哎了一声，“我还得带这两个学徒去月考历练场地，那师妹你去吧。” 　　“好。”程溪与俞成光告别后，径直赶往玄岁洞府。 　　程溪拜访玄岁时，另外两位师叔也在。临近药田的茶亭里，三人盘坐在软垫上, 正交流医道。 　　“你才从雷云渡回来, 那边近况如何？”玄岁微微抬眸，和煦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温声问。 　　“雷云渡已成空城, 我之前与姬家以及沼州有仇怨，一去就碰上了袭杀。” 　　程溪乖巧盘坐在软垫上，迎着三位师叔温和注视，方才说完前一句, 三人平和气场霎时变得凌冽。 　　“姬鸾青告病已有两年，在此期间一直未曾出现。早年她拜入明晴医馆，就曾立誓绝不掺和州域大事。” 　　玄岁沉声道：“那时她天资很好，医馆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但到底不是本州修士，这股狠劲与跋扈之意，实乃害群之马。” 　　玄岁言语间，对姬鸾青乃至沼州多有不愉。 　　“跨州域接纳弟子，还是不妥，尤其似姬家这般，在沼州本就是话语权之一。” 　　玄和摇头说：“原本一件小事，都能被闹成大事，还易让医馆沾得一身腥。” 　　程溪端起由侍女烹煮斟倒的清新灵茶，凑近唇边抿了口，听玄岁三人探讨医馆的一些政策。 　　约莫半刻钟，三人才谈出轮廓。 　　程溪全程旁听，趁三人休息时，才拿出调遣令用灵力呈给玄岁道：“师叔，此次我历练完成，医馆这边应该没有别的必做大事了吧？” 　　玄岁接过调遣令，将其摊开。 　　“嚯，竟还有九城主府的统御印。这拿出去，其它分馆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玄岁见到赵开傅的御印，神色惊喜。 　　听闻程溪的询问，玄岁目光将少女打量一遍后，斟酌道：“小药，你今后在医馆里，有两条路可以走。” 　　程溪下意识挺直背脊，正襟危坐。 　　“其一，跟随医师看诊，实践二十年，获得三位首席医师的认可，晋升分馆医师。” 　　玄岁慢条斯理道：“其二，参与分馆的管理，待晋升元婴以后升为副手，但这个需要时间熬。” 　　“我与二位师叔，都建议你走第一条路。以你的医道资质，成为医师是早晚的事。” 　　“但在这之前，你需要好好闭关潜修一段时间。至少等突破至金丹后期，再考虑评分馆的医师职称。” 　　玄岁看着少女，语重心长道：“修仙界最难防的就是捧杀，你也该为自己积攒些底蕴，留几张底牌。” 　　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 　　对于玄岁的话，程溪深以为然。虽然她已有不少底牌，但放眼整个明晴医馆，数千位医师，皆是元婴境。 　　程溪才突破筑基后期不久，她若一直在医馆活跃，势必会增加暴露心法的风险。 　　她可以将心法告知玄岁甚至是赵稚，这是因为他们与她有交情打底，口风紧还属同一阵营，并且都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不存在羡嫉。 　　一旦心法闹得整个明晴医馆人尽皆知，那么仅有筑基后期的程溪，势必会受到由心法带来源源不绝的麻烦。 　　“师叔说的极是，我已经打算好好闭关潜修几年，只是医馆这边……” 　　程溪目前比较担心的就是可别自己从大佛寺出来，她名字从医馆除名了。 　　“你已经完成医馆新晋馆童子的历练，今后几年闭关不过是欠一些贡献点。到时补上就行，没别的影响。” 　　玄岁温声道：“你若近几年不会出关，那最好是去北郊分馆与薛宜春通通气，他会帮你准备妥当。” 　　“好。”程溪心里大石头落地，脸上浮现笑意，舒爽地喝了杯灵茶。 　　关于闭关地点，玄岁三人问了几句，程溪只能含糊表示还未选好。 　　三位师叔很快开始向程溪安利好的闭关地点，他们推荐的大多都是浮空岛或者海域荒岛。偏僻归偏僻，但是非常安全，突破不会被人打搅。 　　程溪虽不需要但还是很认真地记下。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闭关地点的话题说罢，玄岁拿出一个储物袋，抛给程溪道：“这里面是上回灵境火毒泄露，我与你二位师叔一同前往镇压，所得的一小部分报酬。” 　　“给你的，你就收下。我与你三位师叔在秘法上有所感悟，可能这三五年会考虑闭小关。白首席若还未出关，你且低调谨慎行事，不要太出风头。” 　　玄岁在少女好奇查看储物袋时，补充道。其实他心里清楚，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论性情心智，绝不是莽撞之辈。 　　但许是长辈心理作祟，玄岁总要提醒几句，看少女乖巧点头应下才安心。 　　程溪听到玄岁说储物袋里是报酬，她就知道大概率是灵石，三五百万上品？ 　　应该不止，三五千万？好像多了点。 　　程溪估摸着储物袋能有个一两千万上品灵石，她就心满意足了，但她还是低估了三位师叔的大手笔。 　　一亿！ 　　这储物袋里的上品灵石，足有一个亿啊！！是两千万的五倍！ 　　这绝对是程溪迄今为止获得最大的一笔灵石资源，要知道那种半米左右的小灵脉，一整条也才一两千万上品灵石。 　　而且程溪往常获得几个亿资源，那都是折算灵脉或者阳石这些资源估算的。 　　像现在这般，手里捧着一亿上品灵石，这感觉，简直比捧五六条灵脉更让人震撼。 　　程溪离开前，给三位师叔各送了两玉盒百灵膏。她脚步虚浮走出洞府后，吹着秋季暖风，意识彻底清醒。 　　一个亿上品灵石可不是小数目，与其留在储物袋发霉，还不如交给木傀儡去当跑商的启动资金。 　　程溪通过精血感应，发现灵舟目前还停留在缘仙城附近，她从储物袋拿出木傀儡给的木鸟。 　　“木伯？”程溪传音喊道。 　　约莫十几息后，木鸟才回应：“怎么了小娃娃？” 　　“灵舟先别走，我有东西要给你。”程溪告知道。 　　“没呢还没走，我在附近小城镇里购置修仙界的物资情报，还有各个区域的特产，但是这些资料都不齐全。”木傀儡有些遗憾。 　　“我帮你在缘仙城问问。” 　　程溪立即道，她收起木鸟，通过育苗堂的传送阵法抵达北郊分馆。 　　程溪将打算闭关的事向薛宜春说了声，他痛快表示会帮她把名字登记上。因是特殊名额获得的馆童子，只要流程妥当，闭关期间还不需要缴纳贡献点。 　　程溪道完谢后，留了一盒共计二十五块百灵膏，送给薛宜春。 　　交情这种东西需要维护，程溪心法虽沉眠，但她之前攒了近两千块百灵膏，还够用许久。 　　请人帮忙，自然得给点好处。不然久而久之等交情耗尽，没人会再吃力不讨好。 　　程溪办妥医馆的事，天色已是下午，她特意跑了趟任秋见位于北郊的宅邸。 　　管理宅邸的管家跟程溪有过多面之缘，当程溪向他请教各个地区特产，甚至是物资的情报该去哪获取。 　　这位管家欣然表示可以帮忙搜集，还说程溪找他算是找对人了，任家商行的触手遍布整个修仙界。 　　在资源方面，掌握的都是最新情报。 　　管家花了两个时辰把一盒子玉简拿来送给程溪，对于程溪要给灵石的行为，管家以程溪与任秋见关系很好而坚持不要。 　　程溪见状也没勉强，不过她走之前，还是以礼物的名义，送了三块百灵膏给这位管家。 　　接下来的几天，龙溪池在赵稚那里吃吃喝喝，程溪则帮木傀儡在缘仙城里采购各种物资。 　　十月初一是金秋宴。 　　程溪放松享乐后，把吃饱喝足的龙溪池丢进锦袋里，向赵稚南洛等人告别。 　　“原以为这一届的陆州大比会很热闹，结果你们都闭关了。”赵稚遗憾道。 　　“什么时候大比啊？” 　　程溪这才想起这事，她忍不住回顾小说剧情，小说里的陆州大比是一个关键剧情点。 　　裴游时在大比上，以筑基后期修为，横扫筑基期，同时也为小说大前期的剧情翻篇。 　　但现在…… 　　她上回在春芳坞见裴游时，他都金丹后期了。虽然身受重伤，需要养一段时间。 　　“还有半年。”赵稚说。 　　“没事，大比不大比的，反正实力这种东西，也不会随着这些比试增强或减弱。” 　　程溪看得很开，她如今不缺资源，并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大比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希望我们金丹期能分出胜负啊。”南洛朝程溪露齿一笑。 　　“打赢我一个医修，能让你很有成就感吗？”程溪状似无辜地问。 　　“噗——” 　　赵稚跟南迦被逗得哄堂大笑。 　　南洛：扎心了啊！ 　　明知道少女在偷换概念，但，她医术厉害是不争的事实，强横体魄与身手确实只能区居第二。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程溪见南洛一脸郁闷，笑着说：“你已成玉骨，潜力无限。可得努力些啊，别真被我超过去了。” 　　南洛顿时迸发出极强斗志，傲娇地哼了声：“咱们走着瞧。” 　　“好。” 　　程溪轻笑应下。 　　金秋宴的山下，她告别三人，乘上兽车出城。 　　趁着夜色，程溪登上灵舟，把为木傀儡采购的一堆情报玉简拿给它。 　　“这里面还有一笔灵石，你到时候看着采购物资吧，灵舟从此地前往梵州边境需要多久？”程溪把东西堆在露天平场，看着圆花坛里的小神木问。 　　“以最快速度计算，能在三天内抵达。”木傀儡早已掌握修仙界各种大小地图，对距离把握得很准。 　　“能源正常消耗要几天？” 　　程溪与那四位化神境佛修约定的一个月，还有七天。尤其是灵舟二楼的灵气很适合修炼，她并不急着这几天。 　　“正常消耗要五天。”木傀儡说。 　　“那就按正常速度吧，对了，云州那边，你也可以去一趟，尽量多囤积些阳石与赤石。” 　　程溪认真交代。 　　大动荡即将来临，灵石、灵脉、驱使灵舟的能源，都将成为紧销货。 　　想到那些大势力的动作，程溪叮嘱道：“不管当前要价多少，都先囤积一批，反正我们绝不会亏本。” 　　再不济，这些能源也能自己用。 　　“好！” 　　木傀儡爽快应下。 　　程溪回到后宅二楼，她待在灵气最为充沛的静室里，沉下心神开始修炼。 　　以往修行饱和后，程溪都会把时间花在制作百灵膏上面。但如今心法沉眠，她只能研究气海的佛法传承。 　　五天一晃而过。 　　静室里的水声将程溪从修行中惊醒，她抬手扶着额头，头痛欲裂地起身。 　　这佛力威力大归大，但并不妨碍程溪骂它不是个好东西。佛力耗尽，梵音吵吵囔囔。 　　运转佛力时，梵音还在吵吵囔囔，一直催促程溪给出使用佛力的理由。 　　并且‘想用就用’这种真实理由，这些梵音完全不买账，非要程溪志向远大点。 　　拯救苍生这种志向是能随便许诺的吗？程溪对自己实力很有数，她或许能够在小区域的战斗中，利用心法去左右局势。 　　但像那种亿万生灵混战的场面，程溪别说影响，能不被人潮淹死就不错了。 　　许诺宏愿是不可能许的。 　　程溪兴致缺缺来到一楼，与木傀儡告别后，跃下灵舟降落在陆州与梵州的辽阔沙丘边境。 　　看着一望无际的金色沙丘，十月的暴热逼得程溪不得不撑起灵力罩。 　　她脚踏灵剑，腾空数百米俯瞰这片沙丘，发现以北方向有一座若隐若现的沙城。 　　北面正是大佛寺方向。 　　程溪拿出一串舍利佛珠，将灵力注入其中后，顶着大太阳赶往那座沙城。 　　半个时辰后，眼看沙城近在咫尺，但又过去半个时辰，沙城仍旧隔着一段距离。 　　“运气这么好的吗？” 　　程溪知道沙丘有一种蜃，它介于生命物体与虚幻之间，有点类似心魔，专门引诱修士。 　　这种蜃没什么杀伤力，被它引诱的低阶修士往往会因为灵力耗尽，困于沙丘因迟迟得不到救助而亡。 　　想要破解蜃也挺简单，只要不搭理就行。程溪无视不远处的沙城，朝着北面笔直前行。 　　这座沙丘只能算小规模，程溪花费约五个时辰，顺利穿过这道天然边境。 　　梵州气候炎热，但每一处都有稀薄灵气，随着天色渐暗，一阵凉风吹来，让程溪有种从炎夏回到早春的感觉。 　　根据夜晚的灯火，程溪顺利找到一处离沙丘不算远的小城镇，这里的建筑大多是土材，风格粗犷。 　　程溪踏进客栈，一身精致打扮瞬间吸引大部分客栈客人的注意。 　　“施主可是自陆州而来？”说话的筑基期掌柜爽朗道，“这法衣料子梵州可产不出来。” 　　头戴帷帽的程溪轻轻颔首，“我想问问，此地离大佛寺还有多远。” 　　“施主可是准备去清修？从此地一直往西走，以筑基期脚程，大约两日便可抵达。” 　　头上戴着灰褐兽毛编织帽子的掌柜热心道，“大佛寺的清修每年四轮，如今第四轮已开始。施主想要参与，恐怕要等到明年一月份。” 　　“喔。”程溪应了声，温声道：“我要订一晚客房，不知什么价位。” 　　“五块下品灵石。” 　　客栈掌柜从身后的木墙取下一串钥匙，特意让店小二把四娘喊来。 　　约莫盏茶功夫，一位身着厚袄的炼气期女子从后院匆忙赶来，筑基期店掌柜把钥匙抛给她，和声交代道：“你带这位施主去莲清房。” 　　“诶。” 　　四娘接过钥匙应下，对程溪恭敬道：“姑娘还请随我来。” 　　程溪迈步跟上女子，与那些直接上楼休息的客人不同，店掌柜说的那处莲清房在客栈后院。 　　“我订的只是普通客房。”程溪看着引路的女子，语气温和道，“这莲清房有什么讲究吗？” 　　“没呢，只是梵州佛道昌盛，讲究六根清净男女大防。为免惊扰女施主，客栈特意建造莲清房，既幽静又宽敞，比那客房更舒适。” 　　四娘熟稔解释道，显然是因为对此感到疑惑的人不在少数。 　　莲清房位于一座小院内，外墙虽是石材，但内里的家什与布置，颇具女子风格。 　　“客人且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准备的，若没有我就不打搅客人了。”四娘客气道。 　　程溪环顾这间客房，里间与外间加起来，至少有五十个平方米。这里还有灵气，虽然很淡。 　　而在这住一晚上，居然只需要五块下品灵石，程溪身上最低阶的灵石，都是中品。 　　“我初来乍到，对梵州很是向往。只是外界关于梵州总是传闻的多，亲眼所见的少。” 　　程溪拿出一块上品灵石递给四娘，唇角含笑道：“我恰好有几个小问题，想请姑娘为我解惑。” 　　四娘容貌仅算得上标致，她视线落在这里上品灵石上，眸中神色动摇一瞬，又很快坚定下来。 　　四娘后退一步，朝程溪行礼道：“多谢客人慷慨，但仅是几个问题，是我分内之事。您直说便可，我必知无不言。” 　　程溪脸上闪过意外。 　　一块上品灵石折算价值是一万块下品灵石，对于炼气六层来说，且不说半年，至少三个月的工钱绝对能抵得过。 　　但这位客栈侍从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便坚定婉拒了，这让程溪产生了探究的好奇心。 　　在程溪询问下，女子果真秉承着知无不言为她解答。程溪这才知道梵州佛道昌盛，而佛道，讲究的便是不为外物所动，专修精气神与心境。 　　受佛道熏陶，就连梵州普通修士也染上这些风气。大多淡泊名利，不喜争夺。 　　“我若打算在梵州从佛，可行吗？”程溪继续问。 　　“当然可以，梵州亦有女庵。” 　　四娘点头说。 　　“只能去女庵吗？大佛寺之类的不收女弟子？”程溪状似疑惑问。 　　“哎呀！” 　　四娘被少女的言论吓了一跳，“呸呸呸，大佛寺那都是男僧，哪能顾得了咱们女儿家。再者大佛寺听闻还要锤炼体魄，于女儿家委实不适合。” 　　“客人若要从佛，不妨拜入萨尼庵，她们拜的是一位女菩萨，主佛文音律。”四娘提议道。 　　“好的，我记下了。” 　　程溪不确定大佛寺准备如何安置自己，她见天色已晚，向四娘表达感谢后，送了她一壶白花灵茶。 　　四娘对灵石坚决不要，但对程溪亲手泡的灵茶却高兴不已。据她所说，这也属于修心的一种。 　　程溪手握灵石提升境界，后半夜时，她被深夜的寒意冷醒了。这昼夜温差大得程溪不得不拿出一件狐裘，披在身上御寒。 　　次日清晨。 　　程溪出来退房，她实在没有下品灵石，便给了一块中品灵石，掌柜很认真地给她找补了九十六块下品灵石，并夸赞她的中品灵石品质很好。 　　那多的一块下品灵石，便是对中品灵石品质好的肯定，程溪简直哭笑不得。 　　她在陆州呆习惯了，这乍然来到梵州，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论是昼夜温差，还是这里的风土人情。 　　好在大佛寺的佛修也没有让她独自前往，她告别客栈御剑飞行约半个时辰，碰上了之前那四位化神境佛修之一。 　　“我还不知前辈名号，我姓程，名小药。”程溪老实乖巧道。 　　“既已被我佛钦定，便不能再用俗名。几位师兄与主持经过商量，决定赐你佛号为长意。” 　　这位面容周正，着明黄里衣外披褐红袈裟，踏在青莲法宝上的化神境佛修双手合十，望向程溪神色恬静平和道：“我名沉归，你唤我西堂便是。” 　　“喔。” 　　程溪应了声。 　　“往后你的佛门课业由我传授，大乱将至……”沉归说起这个，周正眉宇间不由闪过一抹失望，但他很快收敛，正色道：“望你勤加磨砺。” 　　帷帽下，程溪撇了下嘴，她能理解大佛寺不情不愿，以及失望的心情。 　　但她心里还是很不爽，她也是受害者啊。这佛力威力确实大，然而一旦运转便会在脑内响起梵音。 　　程溪压根就不想用。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会回到四个月前，把见义勇为后的自己拖走。 　　可惜，没有如果。 　　程溪收敛思绪，看着脚踩青莲走在前面的沉归，幽幽道：“西堂前辈，我们就这样前往大佛寺吗？” 　　“嗯？” 　　沉归回头望向少女，有些不解其意。 　　“您是化神境，难道不能缩地成寸，把弟子带回大佛寺吗？您能连着飘两天，但弟子气海灵力就这么点，马上就要休息了。” 　　程溪客客气气道。 　　“缩地成寸……”沉归看了眼少女，默默收回目光，直白道：“我可以等你。” 　　程溪：“？？？” 　　嗯？ 　　我特么…… 　　那你过来干什么？当导游吗？ 　　“好吧，既然如此。弟子现在灵力不足，需要恢复。”程溪强压心头火气，冷静说罢当场落在一座光秃山丘，盘坐着开始修行。 　　沉归沉默盘坐在青莲上，闭目充当护法者。 　　正午太阳达到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程溪结束修炼，睁开眸子给自己添了个灵力罩。 　　比起刚才心态险些爆炸的程溪，沉归倒是一副老神自在，恬静平和的态度。 　　程溪见他这幅模样，心里那点小火苗忽地就灭了。不就是比淡定吗？就看谁熬得过谁吧。 　　程溪收起帷帽，拿出法宝盘坐在上面，同时将白晋的病症医录拿出来研读。 　　她已看了两万多例，还剩七万多。 　　“长意。”察觉少女一言不发，耐心等待约半刻钟的沉归禁不住开口。 　　“嗯，怎么了西堂前辈？”程溪随口应了声，眼睛还黏在病症医录上。 　　沉归：“……” 　　“我们该回大佛寺了。”沉归说。 　　“噢，还请西堂前辈带路，但我修为低，走得慢。所以希望前辈也能慢点，我怕跟丢了。” 　　程溪眼睛被深红雪缎蒙着，精巧白皙的小脸，扬起乖巧笑容。 　　沉归收回目光，驱使青莲走在前面。 　　程溪慢悠悠地跟着，她一心二用，大半注意力仍放在病症医录上。 　　原本两天的路程，在程溪这悠闲跟随下，硬是耗了五天。 　　没有迎接，没有喧闹，沉归有能御空的令牌，他脚踏青莲走在前面，程溪则跟在他后面。 　　两人穿过一座座震撼人心的恢弘佛塔，沐浴在佛音里，耗时近两个时辰，来到山丘环绕下的山峰。 　　相比那些光秃山丘，大佛寺用来安置程溪的山峰顶部好歹还有青翠竹林。 　　“今后此地便是你的静修之所。”沉归灵力一拂，将程溪温和推向建造在竹林内的竹屋，“你且适应，明日我会携佛门知识前来为你授道。” 　　程溪落到地上，再尝试御空，便被大佛寺的禁空阵法所制止。 　　她环顾这片竹林，想出去溜达。 　　然而程溪只要踏出竹屋两里地，就会陷入一座迷阵之中，最后又回到竹屋面前。 　　以程溪当前修为，她又不通阵法之道，根本破不开这迷阵。 　　“呵。” 　　程溪冷笑一声，她相信大佛寺本意并不是出于囚困她，只是不想让她去打搅大佛寺其他弟子罢了。 　　大佛寺在男女大防上，看的极重。 　　而偏偏，他们等待近万年的圣子，居然是一位女子，这如何不让他们大失所望。 　　程溪身负佛法传承，大佛寺最终还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看在竹林灵气还算充沛，与九城主府的竹山小院不相上下的份上，程溪没有跟大佛寺计较。 　　尝试近五个时辰，确定真走不出去后，程溪才回到竹屋檐下。借着石莲灯散发出柔和橘光，她拿出病症医录，继续翻阅。 　　或许是之前一心二用磨砺了心神，程溪如今专注起来，效率反而比以往更快。一页病症，她只需几十息就能一字不漏全部记下。 　　程溪研读到后半夜，收起医术不忘锤炼自身修为。次日一大早，沉归如约而来。 　　身材高大的沉归挥手用竹子当场制作五个矮桌，而后将数百个竹简摆在上面。 　　“佛法起源、演变、现状。” 　　沉归用灵力操控第一个竹制矮桌上的竹简晃动说罢，又操控第二个矮桌的竹简，“佛道修行，精、气、神。” 　　“此为精。” 　　第三个矮桌的竹简飞起。 　　“此为气。” 　　第四个矮桌竹简飞起。 　　“此为神。” 　　第五个矮桌。 　　沉归收回手，视线落在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语气淡然平和：“待你将这些竹简研读完，我会再来。” 　　“看起来也不多的样子啊。” 　　程溪笑了笑，她走近摆在竹院里的第一个矮桌，伸手拿起一捆竹简将上面的淡金色细绳解开。 　　“原本只为你准备了第一桌，但你既能一心二用，想来神识过人。只要你将这些竹简全部研读，金丹之下，无人是你的对手。” 　　沉归敦厚声线中，蕴含着绝对自信。 　　程溪原本的想法是一捆竹简才几个字，顶天了也就几千，她一天就能看上百捆。 　　然而当她摊开手中竹简，目光集中在第一个浅金字体上，磅礴的信息量直接钻入脑海，令她喉咙发出一声痛苦低吟。 　　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少女，沉归抿了下唇，想到真佛预告的大乱，他压下怜悯，狠心道：“你有十年时间研读，若十年还读不完。余下学识会以灌顶之法，汇入你识海。” 　　程溪听见沉归的话，但她没法跟他对线，这一个字里面蕴含的起码是数百万字的信息量。 　　修仙界的各种资料，往往都是以简练为主，可想而知这数百万字的信息量有多让人绝望。 　　程溪神魂跟灵识是比普通人强，但为了消耗这些信息，她硬是花了近八个时辰。 　　等她清醒，天色早就暗下来。沉归人已不见踪影，这座竹林囚笼里，只有她一人。 　　程溪握着竹简毫不犹豫转身回竹屋。 　　“化神境的凝意法，大佛寺手笔真够大的。”程溪坐在竹椅上，盯着手里的竹简，脸色格外微妙。 　　她有段时间苦于掌握的学识不够，曾打探过如何快速记忆并且吸收学识的方法。除去修仙界常见的玉简以及灵简外，公认最快的便是半强制的凝意法。 　　凝意法顾名思义，可以让修士在短时间内铭记非常丰富的学识，但这种手段需要掌握这些学识的强者将其先浓缩，这对强者的要求极高。 　　缘仙城的凝意法，都是按一个字一个字去卖的，其中还分四种信息量密度。精简、普通、详细、完整。 　　其中代表最高密度的完整凝意法，一个字就要好几百万上品灵石。 　　并且那种完整凝意法，其信息充其量能有个八、九十万就顶天了，而且吸收的人如果神识太孱弱，还有致痴傻的风险。 　　即便不致痴傻，每回吸收后。意识都会很浑噩，需要休息四五天。 　　这个经验是赵稚告知程溪的，他试了一次就放弃了，觉得还是灵简更好。 　　程溪因此打消了对凝意法的想法。 　　但如今亲自体验大佛寺的凝意法后，程溪发现凝意法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化神境啊！ 　　这么神仙的学识吸收法，除了比较废化神境，没有任何缺点！ 　　程溪把竹简放在桌上，对着它双手合十，小声道：“好人一生平安！” 　　出于对凝意法的新奇与兴趣，程溪爆肝十五天，吸收三十个字后，整个人都萎了。 　　佛法，佛法，全部都是佛法。 　　就跟连续吃了十五天的炒鸡蛋似的，程溪看到竹简就犯恶心，偏偏这竹简上还有三十五个字。 　　并且竹屋外面还有五个矮桌，上面堆积着近千枚竹简。程溪深吸一口气，把竹简一搁，走出竹屋。 　　“西堂前辈！”程溪大声呼唤。 　　“何事？” 　　沉归脚踏青莲出现在竹林上空。 　　本来只是随便喊喊宣泄一下的程溪：“……” 　　“前辈，这竹简就没有别的内容吗？讲佛道我没意见，可是跟车轱辘似的滚来滚去，花几十个角度叫一个主题，好歹也来点创新啊！” 　　程溪皱着小脸说。 　　“几十个角度讲一个主题？你倒说说，哪几十个角度，讲的又是哪一个主题。” 　　沉归神色平和道。 　　“那枚竹简我是随便拿的，就我迄今接触的三十个字，其主题无外乎佛道源头。苦修所悟，入世所悟，受苦所悟，剥情所悟……” 　　程溪还真掰着手指头给沉归讲了共计三十三个角度出来，在她看来，这些经历虽然各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得上大相径庭。 　　但其核心出发点，无外乎源之一字。 　　“不过也还行吧，居然有这么多的角度，简直让人大开眼界。”程溪说罢，又点头表示认可。 　　沉归波澜不惊的沉静双眸浮现讶色，见微知著，他忽然有一点能理解真佛，为何要选定这位小姑娘。 　　光就这悟性，便不是一般人。 　　“我可不可以出去逛一逛啊，每天面对这些竹简，好闷的。”程溪发现跟沉归聊几句后，郁闷心情好转许多，她积极道。 　　“外面是大佛寺。”沉归下意识警惕，这语气里的防备就跟程溪是猛兽似的，生怕她祸害大佛寺的白菜。 　　“但是我好闷啊，要是前辈你隔两天来一趟陪我说说话，我勉强也能忍一忍。”程溪打着商量道。 　　“知道了。” 　　沉归踩着青莲离开，“认真修行。” 　　“好好好。” 　　程溪心满意足回到竹屋里，继续研读竹简上信息量磅礴的字体。 　　她发现人的潜力可真强，她第一天要八个时辰才能吸收，并且还得休息几个时辰方可继续吸收下一个字。 　　而今一个字只需三个时辰。 　　虽然信息量没有减少，但程溪的神识已今非昔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原因是重复信息。 　　在之前三十个字的基础上，有些意思程溪可以反射性理解，这极大简化了吸收时间。 　　两天一晃。 　　程溪兴冲冲走出竹屋找沉归聊天。 　　凝意法很详细，但有些地方或许是凝聚者本身没有察觉，故而没有详讲。 　　程溪把积攒的疑惑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向沉归请教，从日出到日落。 　　沉归活了近两千年，讲经讲佛数万场，很多问题都能反射性回答。但面对程溪抛出来的这些刁钻疑惑，他居然还需思考。 　　沉归有些恍惚地隐去身形，于竹林上方静坐在青莲上，闭目沉淀心神。 　　“西堂前辈。” 　　“西堂。” 　　“前辈。” 　　…… 　　时间过得很快，在连续三个月陪聊后，沉归眉宇间已浮现疲倦，而少女仍兴致勃勃。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你也好好吸收的沉淀学识。许多问题，会在静思中给予你答案。”沉归说。 　　“前辈你是不是嫌我问题太多，嫌我烦了？”程溪一针见血。她坐在主屋阶梯上，双手捧着脸颊，笑嘻嘻道：“没关系哦，前辈出关后，记得再来呀！” 　　沉归：“……” 　　这一回，沉归走得很干脆。 　　程溪瘫在木质地板上，从储物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轻松道：“你试试能不能从这座迷阵出去。” 　　已突破至元婴后期的龙溪池得了命令，立即钻进竹林尝试，半刻钟后，它又出现在竹屋两里内。 　　“燕逍，这迷阵是谁设的啊？好厉害！一点破绽都没有。”龙溪池惊叹道。 　　“是一群怕我拱了他们院子里白菜的前辈们布下的。”程溪躺了会，靠腰部力量坐起身，望向在院子里打转的龙溪池道：“你是想留在这修炼，还是回锦袋？” 　　“锦袋里有炼心阵，比灵气好用多了。”龙溪池果断选择回锦袋。 　　程溪拿出魂珠与灵境血玉喂饱人炼魇后，她右手摩挲着左手腕佩戴的天珠链，神色跃跃欲试。 　　“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过去。”程溪喃喃自语：“反正试试也不亏。” 　　程溪激活一颗天珠，下一瞬，她身形已出现在山峰外的一座光秃山丘上。 　　程溪环顾四周，唇角一扬。 　　哎呀，越狱成功。 　　她来大佛寺快四个月，居然还没见过同门师兄弟们，她这个圣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必须要好好溜达一圈才行。 　　白菜不白菜的她没兴趣，她主要是想看看大佛寺有多俊，啊不，白菜有多少佛塔。 第128章 魔窟 　　梵州大佛寺与其它州域封闭式的宗门管理不同, 这里除设有禁空阵法外，成百上千座佛塔所矗立的区域，游人信徒皆可往来。 　　程溪身穿麻布裁制的浅褐色衣袄, 秀发全盘在浅青兽毛帽里，她摘下了雪缎, 用在缘仙城采购, 于灵舟上调配过的特殊草木汁液遮掩瞳色。 　　原本剔透的碧色，化作黝黑灵动的乌黑。程溪这身板本就是十三四岁小姑娘, 身材刚发育。 　　在厚实衣袄装扮下，程溪并未显现太明显的性别特征。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绝大多数人都只会将她当作模样格外清秀俊丽的少年。 　　“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程溪行走在石面光滑的大佛寺内，正欣赏每一座高耸入云端的佛塔，一位身着杏色僧衣的青年僧人迎面走来拦下了她。 　　程溪疑惑地望着他。 　　气质沉稳五官周正的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西堂佛坛在南端鸿雁塔，施主若往这边走，只会愈行愈远。” 　　跟身着僧衣，剃着铮亮光头并烙有戒疤的正儿八经僧人相比，程溪这身就是很明显的外来信徒打扮。 　　这僧人以为她是来听佛坛，这才特意拦下, 为她指引明路。 　　程溪视线不着痕迹打量这位僧人, 五官标致，体魄健壮。虽然他皮肤呈浅铜色, 但力量感很不错一看就是修体的僧人。 　　金丹中期的青年僧人察觉‘少年’的欣赏打量, 他面露疑惑，与‘少年’黝黑灵动的双眸对视，“施主？” 　　程溪微微仰头，心头有点遗憾, 因个子不高，她看人还得仰起下巴。 　　迎着青年僧人的疑惑，程溪仰起唇角，嗓音沙哑却难掩软乎乎的声线，“多谢小师父，我这就去佛坛。” 　　告别这位僧人，程溪循着他所指引方向，慢悠悠渡着步子前往。 　　大佛寺以地理位置缘故，天气炎热，鲜有植物，入目尽是褐黄与岩红大石块。 　　往来的僧人们年纪有长有幼，他们气质大多慈和且平易近人，肤色普遍倾向长期受太阳直射的铜色。 　　似程溪这般白皙清丽的面孔，连沿途佛门弟子，都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程溪慢悠悠抵达鸿雁佛塔，诵念经文的梵音自塔内传出，在佛塔外的岩层平地上，盘坐着上千位信徒。 　　他们之间炼气期、筑基期乃至金丹期都有，在佛塔附近，还有一些着僧衣的僧人。 　　程溪视线在这些僧人脸上掠过，虽然肤色偏铜色，但从五官轮廓来看，好好拾掇，都是潜力股。 　　并且大佛寺的僧人个个身材结实，完全没有其他州域那些自诩世家公子男修的脂粉味与弱气感。 　　修士对注视很敏锐，程溪毫不掩饰的欣赏霎时惹得数位僧人睁开眸子与她对视。 　　程溪抿唇淡然一笑，收回目光，乖乖找个空地盘坐。她这四个月吸收凝意法的努力没白费，诵念的佛经内容，她都能听懂。 　　这佛经对心神有很好的洗涤作用。 　　程溪心绪沉静后，觉得眼下适合修炼。她顶着大太阳唇瓣微动，在心中默念波若佛经。 　　丝丝佛力自佛经中涌出，被她气海淡金色的佛法传承所吸收。 　　佛法传承这几个月来，一直保持着成年人丨拳头大小体积。但其内里却像一个无底洞，一直在吸收佛力。 　　程溪有预感佛法传承应当与心法的提升相似，眼下处于最初的雾团阶段，等佛力积累到一个临界点，就会突破。 　　佛力的转换过程，需要程溪神魂、灵识甚至宁静的心境参与，这反而弥补了她饱和修行的弱项。 　　饱和修行是提升气海、经脉、体魄以及灵识上限，但对心境与神魂并无锤炼之效。 　　受限于饱和修行，程溪为了突破自己的上限，哪怕资质好，但修行速度比大多数人都要缓慢。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她每次突破后，没有境界不稳的沉淀期，可以在顷刻间甩出同阶一大截。 　　普通人不会考虑饱和修行，一方面是上限本身就不高，另一方面则是饱和修行往往与资源挂钩。 　　绝大部分散修根本没有这个本钱去沉心修行，他们需要花时间去赚取修炼资源，然后再用资源修行。 　　而有背景的修二代或者大势力弟子，可以省去赚取资源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修行中。 　　程溪这几年劳心劳力，已经为自己积攒一笔底蕴。她不缺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灵气资源，但对于学识以及修行理论还有大片空白需要补充。 　　而大佛寺，哪怕那些竹简的凝意法侧重点全是佛学，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于程溪来说，大佛寺是个沉淀的好地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忍受四个月的枯燥，逼着自己去吸收感悟那些精髓内容。 　　而今这种学识上的积累，已经在程溪身上有所体现，她掌握的越多，看得越通透，心境就越宁静。 　　而佛道对静的追求，不弱于修行对灵根的追求，越静提升越快，灵根越纯粹，修行越快。 　　程溪的般若佛经诵着诵着，她身边渐渐凝聚很浅淡的恬静佛意。 　　最先察觉到程溪变化的是诵经的佛修，他诵念一小小段后，停顿几息，才继续念诵。 　　不过十来息，一位身着浅青僧衣，慈眉善目的僧人自佛塔中走出。 　　他目光落在一众信徒里，年纪偏小，样貌白皙清秀的小‘少年’身上，越看越满意。 　　程溪从心神超脱的修行中清醒时，天色已暗下来。周围气温骤降，她的兽毛帽与袄衣恰好派上用场。 　　“施主好，僧我乃鸿雁塔的烧香僧。白日施主来此听佛坛，信徒逾千人之众，唯施主凝练佛意，可见于佛道颇具慧根。” 　　着青色僧衣的元婴初期中年僧人不紧不慢，温煦地肯定程溪在佛道上的天赋，并抛出橄榄枝。 　　表示如果她愿意，可以拜入大佛寺鸿雁塔，成为大佛寺的僧人之一。 　　程溪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不就是白嫖大佛寺情报的好机会吗！？ 　　程溪嗓音嘶哑地询问拜入大佛寺的流程、待遇、乃至是佛塔与佛塔之间有何不同等等…… 　　这位僧人越回答越惊疑。 　　直到答完程溪最后一个问题，僧人叹息道：“施主虽颇具慧根，心神却为世俗所困。红尘纷扰几时休，何不遁入佛门心神清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程溪酝酿一堆婉拒说辞，最后发现还是这句话最贴切。 　　而且她已经是大佛寺圣子，虽然没有被公开吧，但她要是真的拜入鸿雁塔，到时候让沉归以及那些布置迷阵的化神境，脸往哪搁啊。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主要的。 　　关键还是程溪舍不得把自己头发给剃了，想要拜入大佛寺，首要就是断红尘，褪华服，剃发。 　　这成本太高。 　　程溪觉得暂时没必要尝试。 　　告别鸿雁塔僧人，程溪往外走。后半夜时，终于找到供给信徒们歇脚的石窟清居。 　　看着就在山壁里凿出来的一个个山洞，程溪挑了个没亮灯的山洞进去后，发现面积小得可怜。 　　才五个平方，也就一张二米乘以二米四那种大床的大小，布设之物除一盏石灯外，没了。 　　不过这清居不用钱，能遮风避雨挡太阳，还有堪比兴山镇的稀薄灵气。 　　对低阶修士而言，应该算好地方。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她今天诵念波若佛经长达四个时辰，佛力收获应该不低。 　　这一看，程溪发现岂止是不低，简直远超预料！之前在大佛寺竹山诵念，四个时辰大约能收获五百丝佛力，折合一下就五缕。 　　而这回她所获佛力，将近十一缕。 　　直接翻倍！ 　　程溪没想到听佛坛的诵经居然还有这种效果，照这种效率修行下去，她有望在今年内突破当前的佛力雾团阶段。 　　“白天吸收凝意法凝聚的学识，晚上饱和修炼与诵念佛经……” 　　程溪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日程，最后发现以每天吸收三个凝意法字体的安排，她还能有一两个时辰的闲暇。 　　“要是心法没沉眠，不影响境界修行与佛法，说不定每天还能抽空制作十来块百灵膏。” 　　程溪在心里倍感遗憾。 　　但心法若真没有沉眠，她估计压根不会在临海渔村冷静，更不会碰上世俗身的真佛。 　　既来之则安之。 　　程溪很快调整好心态，手握上品灵石，打算熬过晚上。等白天再到大佛寺内溜达，把地形掌握在脑子里。 　　次日清晨。 　　程溪从短暂小憩中清醒，她用灵力灭掉石灯，身姿轻盈从近三十米高的位置一跃而下。 　　“再有五日便是大佛寺魔窟开放之日，前两年我刚才突破，境界动荡，有幸获得进入魔窟的资格。在那里面，我直接巩固了境界！” 　　“魔窟效果这么强啊！？” 　　“那当然了，不然为何大佛寺每逢魔窟开放的日子，都有这么的信徒前来。” 　　“不过魔窟的资格难得，也不是来的人都能进入魔窟。” 　　几位金丹期修士聚在一块，附近的筑基期认真旁听他们探讨大佛寺的魔窟。 　　程溪作为旁听中的一员，她一听到魔窟字眼就凑了过来，这会离这几位金丹期最近。 　　“魔窟资格要如何获取？”程溪主动询问，问出了在场大部分没经历过魔窟的修士心声。 　　几位金丹期目光落五官白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家中娇养着长大的小‘少年’身上，其中一位下巴长满络腮胡的男人笑着说：“这资格对某一类人来说，相当于白给，但对另一类人，又比登天还难获得。” 　　知晓其中门道的金丹期纷纷露出会心笑意，程溪配合道：“此话怎讲？” 　　“像这种……” 　　金丹期男人指着一位身形枯槁瘦弱，五官深陷一看就是突破境界失败的筑基期修士，肯定道：“只要他诚心诚意，一定能获得魔窟的资格。” 　　“而像你这种前来见识玩乐的世家公子哥，就算来一百回，也难得有一回能拿到资格。”金丹期男人又望向程溪，毫不掩饰道。 　　程溪听懂了。 　　魔窟资格要考究信徒的向佛之心，越是身陷绝境，反而越会孤注一掷。 　　“我并不觉得自己向佛之心不够虔诚。”程溪迎着金丹期男人的目光，轻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 　　络腮胡男人放声大笑，其他人也跟着应和，程溪神色未变。她五官还未张开，但清秀俊丽的面孔自信而淡然，浑然没有被取笑的愤怒与不满。 　　“每回大佛寺佛窟开启，我不知见过多少像你这样，没有受过挫折与困难。将魔窟当作历练地，志得意满的年轻人。” 　　络腮胡男人摇头道：“但他们无一例外，最后都因没得到资格，在魔窟外斥责大佛寺的僧师们偏心，针对，甚至怀有私心。” 　　“大佛寺允许信徒入内，但我丑话说在前头。”牛高马大的络腮胡男人逼近程溪，语气肃然道：“你若胆敢在魔窟附近闹事，休怪我等不顾你颜面，将你驱赶出来！” 　　“道友多虑了。” 　　程溪收敛笑意，神情淡然道：“我也很看不起你口中的那些人，或许此次魔窟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但里面绝对不会有我。” 　　程溪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男人不由高看一眼，他哼笑道：“最好如此，我姓北，北岩青，不知小道友？” 　　“我名长意。” 　　程溪把沉归给自己取的佛号说了出来，她估摸着这个佛号除去大佛寺那些化神境与高层，普通人根本不会知晓她就是大佛寺的圣子。 　　“长意？嗯，倒有些蕴意，今日飞鸾塔有佛坛，一同前往？”北岩青邀请道。 　　“可以。” 　　程溪被听过飞鸾塔，她颔首后问：“飞鸾塔与鸿雁塔离得近吗？” 　　“远着呢，虽然都在一重天，但一个南一个北。凭金丹期脚程，都得走上三个时辰。”北岩青解释说。 　　“一重天又是什么说法？” 　　程溪好奇问。 　　北岩青五官粗犷看似不好打交道，但却非常热心，带着程溪前往飞鸾塔的路上，他耐心解释了大佛寺的地域划分。 　　虽然大佛寺允许信徒进入，都有些地方，信徒也无法前往。又因地势高低，慢慢的，大佛寺演变出上三重天与下三重天的说法。 　　其中上三重天是大佛寺弟子才能踏足的地方，倒不是不让信徒前往，而是但凡能够踏入上三重天的信徒，最后都成了大佛寺的弟子。 　　而下三重天，则是信徒活动的区域。 　　“横亘在上三重天与下三重天之间的六轮狱是大佛寺的考验之地，只要能穿过六轮狱，就能成为大佛寺的弟子。”北岩青总结说。 　　“原来如此。” 　　程溪面露恍然，根据北岩青的说法，她在脑海里对比自己那座竹山位置，发现就在下三重天区域。 　　虽然知道大佛寺对她这位半路出家的圣子很难接受且失望，即便如此，他们在修行资源上与培养上，也并未亏待程溪。 　　但这种态度上的轻慢与排斥，还是让人有些心理不适，程溪唇角扬起笑意。 　　要说难过倒没有，不过那种被无形间瞧不起的姿态，还是让程溪有点憋屈。 　　她每逢憋屈，心里就干劲十足。 　　这四个月里她几乎彻夜无眠，哪怕休息也只是小憩半个时辰。如今她非但不疲倦，反而精神抖擞。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大佛寺这些和尚刮目相看，在这之前，她心里提着的这口气，都不会落下。 　　耗时约一个时辰，程溪跟北岩青一行人抵达飞鸾塔，距离佛坛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在佛塔外，已经盘坐上千人。 　　“不知道这回佛坛诵念的是什么佛经，如果是妄经，那可就走大运了！”北岩青有些期待地说。 　　“妄经？不太可能，离魔窟开启还有五天，妄经怎么可能诵念这么早。” 　　另一位相熟的金丹期摇头说。 　　程溪知晓妄经，这是一种能牵引修士心神，去体悟修为突破变化甚至是推演突破的佛经。 　　它可以帮助修士梳理修行，并为接下来的突破打下基础，属于佛经中罕见能对修为提升益处的类别。 　　不管妄不妄经，程溪今天的修行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她闭上眸子，无声诵念波若佛经。 　　佛经的愿力经由神魂灵识乃至心境的演变，最后化作丝丝佛力，汇入她气海淡金色的佛法雾团。 　　昨天尝到心境的甜头，程溪本能地去追求那种极静的心境。她专注力一旦集中，比普通人更容易摒弃所有杂念。 　　“你身边这位小公子生的倒是俊俏，哪家过来凑热闹的啊？”北岩青与众人聊着聊着，话题逐渐转到修行中的程溪身上。 　　在一众信徒里，年纪比程溪小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是六七岁稚童在大人带领下前来沐浴佛法。 　　但论肤色，却无一人有她这么细腻白皙的肌肤，看起来与梵州本土信徒格格不入。 　　“今早上碰上的。”北岩青摇头道：“应当是大世家子弟，出来见见世面。” 　　“我瞧着不太像咱们梵州的人，便是那些大家族公子，也不似这般，呃，生得俏丽。” 　　另一位修士拧着眉头纠结形容道。 　　俏丽这种词汇用在男子身上非常不妥，但他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 　　大佛寺从来没有禁止过女信徒朝拜，但或许是梵州男女大防看得极重的缘故。那些女修士除了在大佛寺清修场所略作敬拜外，从不踏入下三重天。 　　故而在场众人压根没有把程溪往女子身上联想，都只是觉得她作为一名‘男子’，五官未免太柔和女性化了些。 　　随着飞鸾塔传来一声木鱼叩击，塔外盘坐的信徒立即安静下来，神色庄重肃然，凝神静气等待佛经诵念。 　　佛经都是由梵文所诵。 　　诵念的佛修对佛经感悟越深，诵念而出的效果则越强，在佛音笼罩下，使人忘却烦恼与忧愁，心神意识飘然欲仙的欢喜经一出。 　　大多数信徒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 　　欢喜经具有一定蛊惑之意，若用途正当，是慰藉忧愁的好东西，但用途不当，就是蛊惑心神的邪法。 　　程溪的心境遭到干扰，被迫中断波若佛经。她环顾四周，拧着眉头斟酌是换个场地，还是听从欢喜经的愉悦，放松心神。 　　“不对……” 　　程溪皱紧眉头，继续诵念波若佛经，这回她不为修行，只是想抵御欢喜经的蛊惑效果。 　　根据她在竹简上了解到的学识，佛经之间有时相悖，遇到这种情况，反而是锤炼自我的好机会。 　　是被欢喜经蛊惑，还是持守本心。在这种竞争中，于心神乃至佛法领悟，都有很高效的提升。 　　不过这种竞争必须确保自己能赢，再不济也要对自己的佛法有信心能够守住本心。 　　不然一旦输了，反噬会极为厉害。 　　程溪本来没想跟欢喜经硬怼，她对自己的佛经实力还是很有数的。一个刚入门的佛门学徒，怎么跟能当坛师的佛修相比。 　　但虽赢不了，程溪发现欢喜经没有针对她，抵御蛊惑效果还是能勉强办到。 　　或许正是因为这股压力，程溪的好胜心与新奇感被激发。若之前她只能投入百分之九十五的专注力，那么眼下却能投入百分之一百二十专注。 　　波若佛经只有短短几百个梵文，程溪一遍又一遍地诵念，意图从中发掘出深意。 　　她这念头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程溪只是想持守本心，不受欢喜经的蛊惑，但后来的走向她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 　　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待意识醒来时，那些钻研就像被人蒙上了马赛克，她始终想不起详细内容。 　　程溪环顾空荡的佛塔四周，懵了一瞬，她伸手掐算时辰，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盘坐了四天！ 　　四天啊！ 　　不是才过去一两个时辰吗？ 　　程溪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擦了把视野朦胧的眸子，随后手掌擦下一团漆黑的特殊染料。 　　程溪：“……” 　　糟糕，忘记更换特殊染料了。 　　程溪以手捂眼，立即起身匆忙赶回大佛寺的清居。她找了个山洞布下灵力禁制后，拿出一方铜镜清理眼睛里的特殊染料。 　　这玩意三天不换就会晕色，并且还会短暂影响视力。程溪寻思着明天就是大佛寺魔窟开放的日子，进去逛一圈就回竹山得了。 　　重新沾上特殊染料，程溪收拾之后，回想自己这四天的顿悟。 　　然后她发现自己顿悟了个寂寞。 　　压根想不起都顿悟了啥，气海乃至心法也没有明显变化。这让程溪很是惆怅，就连饱和修炼时都有些神不思蜀。后半夜她为确保精神饱满，特意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天边刚现鱼肚白。 　　程溪已从山洞出来，长着络腮胡的北岩青见到她，伸手爽朗招呼道：“小佛子！你可算从顿悟中醒了。” 　　程溪神色一惊。 　　什么！她圣子身份难道已暴露！？ 　　“想不到你还挺有慧根的啊，连听欢喜经都能顿悟，有没有考虑拜入大佛寺？”北岩青笑着说。 　　“嗯？” 　　程溪神色微妙又疑惑。 　　“可惜了，当时飞鸾塔的佛师出来，本来想收你为弟子。你却一直在顿悟，临夜都未醒来。”北岩青唏嘘道：“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啊。” 　　听出北岩青的‘小佛子’是调侃之意，程溪松了口气，轻松道：“今日大佛寺魔窟开启，你猜我有几成把握能获得名额？” 　　“这可不好说。”北岩青道。 　　“此话怎讲？佛师都说我慧根，我觉得应当有五成把握。”程溪一本正经推测道。 　　“嗨，但是你跟大佛寺好像没什么缘分呐。不然寻常人顿悟大多半个或一个时辰，唯独你顿悟一整个白天还未醒来，错过了佛师的收徒。” 　　北岩青满口大实话。 　　程溪：淦！这话有点道理啊！ 　　“不不不，你只看到了表面。事实上，就我自己推断，我起码有七成把握获得名额。”程溪自信道。 　　“七成！？”北岩青瞪大眼睛，“拉磨的驴子都不敢像你这么吹。” 　　程溪：“？你这什么奇怪比喻。” 　　“走走走，我们这就去魔窟，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七成法！”北岩青立即张罗道。 　　北岩青这举动正中程溪下怀，她点了下头跟上。中途闲聊时，程溪这才得知魔窟开放的第一天，按照惯例，往往都是大佛寺的弟子先进入。 　　信徒一般会在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再试试看有没有机会。因为第一天的名额有限，信徒自然是比不过那些佛门弟子的。 　　“明知机会渺茫，你怎么今日就带我过去？”程溪闲聊问。 　　北岩青嘿然一笑，明摆着看好戏地说：“七成呢，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十成吗？你可以的，大不了就在魔窟外面歇一宿，明天再试。” 　　程溪：好一个四舍五入！ 　　大佛寺的魔窟位于下三重天里的三重天，离六轮狱相对比较近。两人离魔窟隔着一大段距离，在北岩青提醒下，程溪已看见直入云霄的庞大黑塔。 　　在大多数岩黄佛塔中，魔窟是唯一的一座黑塔，程溪随意道：“魔窟、魔窟，我还以为是在地下呢。” 　　“跟地下也差不多，里面另有乾坤，非常庞大。”北岩青说。 　　“听闻大佛寺的弟子，都是奔着魔窟第五层，甚至第十层去的。越往上，对心性要求越高，但于心境上的提升也越巨大。” 　　北岩青言语中带着羡慕与向往，“心境啊，若心境一片坦途，也就不存在境界上的瓶颈了。” 　　瓶颈？ 　　程溪听到这个词切实愣了下，她仔细回想自己修行以来，甚至是身边朋友修炼，好像从来没有听他们提过瓶颈二字。 　　就连她自己也从未体验过瓶颈，每回突破都是被提升到极致的境界求着她赶紧突破。 　　“瓶颈影响很大吗？” 　　程溪看向北岩青，随口问。 　　“你难道没经历过，明明下一个境界门槛近在眼前。但不论怎么修炼，却死活都破不了吗？”北岩青一脸看珍稀物种地盯着程溪打量。 　　程溪硬着头皮佯装回想一番，而后点头道：“有，但是不常有，也没有卡很久。” 　　“这就是资质的好处了，有些人啊，在同一个境界卡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就我所认识的前者，有好几个。”北岩青感叹说，对程溪的资质非常艳羡。 　　“瓶颈是如何形成的？” 　　程溪并未优越地追问北岩青他们为什么会陷入瓶颈，而是一针见血地询问根本缘由。 　　北岩青闻言愣了下，认真想了想后道：“瓶颈形成的原因很复杂，有的人功法不完整，有的人可能是受伤影响了修行根基。” 　　“但大多数，往往是因为见解与心境不稳造成的，所有云游才会盛行。但比起云游，还是魔窟更有紧迫感，效果更佳。” 　　北岩青评价道。 　　“原来如此。” 　　程溪若有所思地点头。 　　两人抵达魔窟时，这里已经有上千位清一色着浅杏僧衣的大佛寺弟子在等待。 　　附近跟程溪与北岩青这样的信徒也有，但只有寥寥十几人，大多站在最外围。 　　程溪打量个个身强体壮，脑袋铮亮的金丹期佛门弟子，面露欣赏之色。 　　比起有头发，没头发更加考验五官，程溪发现修仙界的颜值果然很能打。哪怕有个别长相普通的佛门弟子，那身坚毅正气的气质，也不由让人多看两眼。 　　“你在看什么？” 　　察觉身边‘少年’视线在这些佛门弟子身上来回打量，北岩青小声道：“这些都是佛师，你这样盯着他们看，实在太失礼了。” 　　“嗯嗯。” 　　程溪点头应下，打量的目光有所收敛，问起正事道：“魔窟什么时候开启？” 　　“还有两刻钟，到时候会放出很多佛心莲。只要你被选中，就能获得进入资格。”北岩青正色道。 　　“能主动去取吗？” 　　程溪白皙精致的小脸认真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若无缘，也取不着。”北岩青说。 　　“那我能取两朵吗？还是说每人仅限一个名额？”程溪好奇道。 　　北岩青：“？” 　　“你要两朵干什么？”北岩青猜不透‘少年’心中所想，他认真想了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两朵，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 　　北岩青说问就问，他走近不远处的几位信徒，与他们攀谈起来，程溪视线环顾四周，忽然留意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走来。 　　程溪目光立即被个头稍高的那位佛修吸引了，在普遍都是古铜肤色的佛门弟子中，此人肤色居然与她一般白皙，这着实太罕见了。 　　“大佛寺没有规定说不能取两朵佛心莲，但实际上应当是不可的。这佛心莲是进入魔窟的重要庇护，每人只能拥有一朵。” 　　北岩青走过来说，他顺着‘少年’目光望向走近的两位佛门弟子，有些意外道：“那位好像是大佛寺最有可能成为圣子的千落佛师。” 　　“你说的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小白脸，还是旁边那个眉间一点鲜红的小少年？” 　　程溪见两人都是金丹后期，她目光在气质更显得不染凡尘的圣洁小少年身上停留了两瞬。 　　“嘘！” 　　北岩青听到这冒失的评价，不由得瞪了身侧少年一眼，压低嗓音道：“你怎能对佛师如此不敬！” 　　“可他就长这个样啊。” 　　程溪觉得很无辜，迎面走来的两人都嫩得能掐水，不过考虑到北岩青的心情，她还是认错道：“对不起，是我冒失了。那请问你说的千落佛师，是年长的那位，还是年幼的那位？” 　　“两位佛师年纪都不大，千落佛师就是左边那位。他天生佛骨，年仅十九，便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 　　北岩青语带惊叹。 　　“这么说来，大佛寺年轻一辈，他是领头的？”程溪眸中浮现趣味。 　　她接触过很多真正的天之骄子，但他们都在陆州，州域之间，大多都会有比较心理。 　　程溪有点好奇这位千落佛师实力。 　　“没错，不过目前看来，大佛寺除了千落佛师外，还有一位没有现身的圣子估计实力也很厉害。”北岩青点头说。 　　程溪神色有些微妙。 　　其实，你说的那位大佛寺圣子，正在跟你一块吃瓜。 　　程溪憋住想要吐槽的心，看着千落与那位十三四岁背上负剑的圣洁小少年走近漆黑魔窟塔。 　　随着轰隆轰隆的塔门开启声，魔窟内忽然传出尖锐刺耳能影响心神的嘈杂尖嚎。 　　北岩青连忙施展护盾，捂住双耳。 　　程溪则学着在场的佛门弟子，无声诵念波若佛经。跟他们一念就有淡金佛盾相比，程溪要简陋得多。 　　但波若佛经很轻松抵挡了能攻击心神的尖嚎，程溪觉得已经足矣。 　　这尖锐嚎叫持续约一刻钟还未停歇，在许多信徒坚持不住退走的情况下，在场的佛门弟子不动如山。 　　北岩青伸手搭在程溪肩膀上，脸色扭曲呲牙道：“我得，避一避，你……” 　　程溪见状，尝试性地将波若佛经的范围从一个人到笼罩两个人，稍微有点压力，但她还能应付。 　　“你……” 　　察觉尖嚎消失，北岩青瞪大眸子盯着眼前这位面容清秀俊丽的少年，神色满是震撼。 　　他一个金丹初期，居然让筑基后期的少年保护了！？ 　　“我临时学了几个月佛经，发现应对这种能影响心神的攻击，效果还不错。”程溪小声说。 　　修士的耳目何其敏锐。 　　哪怕程溪与北岩青站在魔窟最外围，她的话还是落入了许多佛门弟子耳中。 　　他们不约而同回头望向两人。 　　当前魔窟除佛门弟子外，就只剩下程溪与北岩青这两位没有剃度的信徒。 　　对于程溪所说的几个月，这些佛门弟子神色间都带着惊疑之色，但并没有人跳出来质问。 　　程溪神色如常应对这些人的打量，魔窟内的魔物尖嚎还在持续。她唇瓣紧抿，波若佛经已转为心神诵念。 　　两刻钟后，尖嚎停歇。 　　根据镇守魔窟的佛修所宣布，还站在魔窟外的弟子与信徒，皆可以进入魔窟。 　　“还有这等好事？” 　　北岩青听罢懵了下，而后望向程溪，欣喜若狂道：“长意你可真厉害！” 　　“省事了。” 　　程溪也没想到魔窟还有这规矩，不过这正好能摈弃获取佛心莲的不稳定因素。 　　“走，咱们也进去。”程溪看着有序踏入魔窟的佛门弟子，招呼北岩青道。 　　轮到程溪与北岩青时，守在魔窟门口的是一位眉毛须白，着明黄僧衣配袈裟的慈和老僧人。 　　老僧人虽收敛气息，但以程溪接触这么多化神境的经验来判断，他绝对是位化神境，并且还不是近段时间刚晋升的。 　　这位老僧人温和目光落在程溪身上，他神色有很短暂的愣怔，但很快便被会心笑意覆盖。 　　“魔窟持续一个月，此佛心莲会护住两位施主的心神，防止魔物侵入。” 　　老僧人手心呈现两朵金色佛心莲，打入程溪与北岩青体内，对两人不紧不慢道：“施主若能前往第十五层，还能获得纯粹的魔婴，它对心境极具裨益。” 　　他这话虽是对两人所说，但目光却停留在程溪身上，看透不说破。 　　“多谢佛师提醒。” 　　程溪嗓音嘶哑道谢后，与北岩青前脚后脚穿过阵法，踏入魔窟内。 　　这座黑塔从外面看，虽然庞大，但也能观其全貌。然踏入后，程溪回头望去大门已不见，这里光线阴沉昏暗，一眼看不到头，处处翻涌着魔气。 　　确实应了北岩青内有乾坤那句话。 　　“嘶……” 　　北岩青站在原地，双眸紧闭。他手背上的佛心莲亮起微光，显然正在辅助他应对魔气的蛊惑与侵入。 　　程溪看了他一眼，有佛心莲，一旦他承受不住就会被送出魔窟，安全非常有保障。 　　程溪有佛法傍身，魔窟第一层的稀薄魔气对她没有什么影响，老僧人说第十五层有魔婴。 　　她观察周围，发现岩层地面有指引前往第二层的路，这倒是很方便。 　　程溪一路畅通无阻抵达通往魔窟第二层的微型传送阵法，沿途一位大佛寺弟子都没碰上。 　　比起碰不上，程溪更倾向于他们都去了第二层，甚至是更高层数。 　　程溪兴致勃勃借助传送阵来到第二层，此地光线越发昏暗，魔气的干扰让她耳边开始响起一些呢喃呓语，就连地上的指引也有些扭曲，时隐时现。 　　程溪无声诵念波若佛经，呓语瞬间消失，地上的指引开始清晰可见。她边诵念边赶往抵达第三层的传送阵，赶路中途，耳边倏然传来细微风声。 　　程溪的战斗直感被激活，她毫不犹豫抽取一丝佛力附在拳头上，对准左肩侧就是一拳。 　　“呀——” 　　极其刺耳的惨叫险些刺破程溪耳膜，这魔物挨了一拳居然还没死，程溪紧接着又补上两拳。 　　魔物显然在魔窟里太丨安逸，被打后还在发呆。程溪逮住机会一套蕴含佛力的拳头在短短三息内，干脆利落将它打散。 　　魔物死亡后的精纯魔气化作能量，被程溪气海佛法以及沉眠的心法所吸收。 　　察觉装死大半年的心法有了复苏迹象，程溪灵动双眸迸发出非常明亮的神采。她一转身，与不远处俊逸面容神色呆滞的金丹初期大佛寺弟子对了个正着。 　　“我是人！” 　　这位大佛寺弟子背脊一凉，立即道。 　　“我知道。” 　　程溪心情正美妙，闻言随口回应一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刻意沙哑声线，她人麻了。 　　“你的声音……”这位佛修神色疑惑，慢半拍才道：“怎么有点像女子？” 　　“咳咳——” 　　程溪沙哑地咳嗽两声，面色如常解释道：“可能是正处变声期吧，你看，哪有女施主像我这么暴力的。” 　　“这倒是。” 　　这位佛修下意识点头。 　　越是没接触过女子，越会觉得女子应当都是娇娇软软的形象。 　　灯下黑的程溪觉得很赞，她像发现食物的小猫咪，狡黠灵动的目光打量着整座二层魔窟。 第129章 觉悟 　　但凡是能对人的心神造成伤害之物, 威胁性都要远高于术法乃至各种法宝武器。 　　心神与灵识一旦损伤，治疗起来比外伤甚至内伤还要繁琐与困难。治愈时间也更长，在此期间还会一直影响实力发挥。 　　程溪原以为魔窟立即的魔物哪怕有, 也应该是禁锢在最高层，佛修们靠它溢散的魔气去磨砺神识。 　　谁料她这才抵达魔窟第二层, 就碰上魔物。并且实力还不算弱, 至少有筑基后期的体魄强度。 　　魔物属恶，身躯介于虚实之间, 法宝与武器对它造成的伤害有限。但唯独佛道以善而诞的佛力，对魔物乃至魔气有增益抗性。 　　换作普通筑基后期估计都拿魔物没办法, 偏偏，程溪有佛法传承，佛力可以很顺畅地转化凝聚。 　　她操控佛力配合武技，威力大的出乎想象。如果魔物仅是干扰作用，程溪也不会感兴趣。 　　但是能进补气海的佛法传承，甚至是唤醒她沉眠的心法，这可是宝贝啊！ 　　“这位小师父。” 　　程溪思绪仅在短短两瞬间，她望向旁观她对付魔物全程的金丹初期佛门弟子，脸上带着笑意道：“这魔物真危险, 若是换作其他信徒, 岂不是要被吓坏了？” 　　“怎会，有佛心莲, 魔物伤不到施主们。”这位僧人连忙摇头。 　　“我原以为这些魔物应该都被困在高层, 据传魔窟共有四十九层。这才第二层居然就有魔物，这是何故？”程溪用疑惑语气引导问。 　　僧人不假思索道：“这些并不是真正的魔物，只是那些大魔一缕分识吸收魔气所凝聚而成。不光二层，一层或许也藏有这样的魔物, 不过它们很少现身。” 　　“原来如此。”程溪恍然。 　　分识的话，就说得通了。大佛寺将为祸一方的大魔困在此地，意图借助其魔气为弟子磨砺心神。 　　这些大魔又怎会心甘情愿，它们估计也一直在想办法逃离。这些分识凝聚的魔物，应当就是它们探查的手段。 　　“等会，既然魔物鲜少现身，为何会盯上我？”程溪有所猜测地问。 　　“这个，许是施主修为的缘故。” 　　僧人直白道：“以往魔窟开放，大家都是前往第四层开始，才会频繁遇上魔物。” 　　程溪：“！” 　　频繁！ 　　“原来如此，看来魔窟越往上越危险，我还是就在第二层好好磨砺吧。”程溪感叹说。 　　“施主豁达，小僧便就此告辞了。”金丹初期僧人礼貌朝程溪颔首行了一礼，转身没入昏暗中。 　　程溪的夜视能力好，她目送僧人离开方向，很快便换一个方向绕着前往传送阵法所在。 　　既然层数越高魔物越多，那她就没必要在第二层折腾，还不如去第三层甚至第四层好好见识。 　　或许真如那位僧人所说，魔物其实也是欺软怕硬的角色，程溪这路赶着赶着，便察觉右肩侧有诡异的风传来。 　　程溪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抽取气海两丝佛力附在拳头上，回头就是一拳。 　　“嘭——” 　　一声闷响，成功砸中。 　　程溪只能看见一个比昏暗光线还要更加黑的物体，它似乎意识到程溪不好惹，准备开溜。 　　到嘴的资源，程溪哪能让它跑掉。 　　程溪足尖一蹬，追上魔物就是一套依附着佛力的拳头将其打散。这回她特意观察一会，发现佛法传承以及心法的吸收很明显。 　　不过这头魔物的能量，大头还是进了佛法传承里，褪了色的沉眠心法只沾大约不到一成。 　　“一只魔物的反哺大约相当于一千丝佛力，杀一只需要花费三十丝……”程溪在心里计算着得失，以目前来看她血赚。 　　这佛法传承当前阶段相当于一次性的，佛力一旦消耗就彻底没了，连她之前的积攒都会付诸东流。 　　程溪仔细感应淡金色雾团当前的佛力份量，换算成缕，大约有五百缕。 　　她还未摸到佛法传承下一阶段的门槛，这说明她当前的佛力储备，或许还不到所需要求的三分之一。 　　“一只就是十缕，嗯，这种效率，有望突破。”程溪在心里嘀咕，她环顾四周，继续朝传送阵法赶去。 　　中途程溪又遇上两只欺软怕硬的魔物，都被她无情打散。精纯魔力被吸收后，转化为新鲜的二十缕佛力。 　　当程溪踏上前往魔窟第三层的传送阵法，她身躯随机出现在三层某一处地点，忽地锋利风声直接突脸。 　　程溪反射性防御后撤。 　　“嘻嘻……” 　　这只身材怪异的魔物发出诡异怪叫，张开有脸盆那么大的漆黑大嘴，再度扑向程溪。 　　魔物因身体轻的缘故，速度很快，程溪刚摆出防御姿态它就扑了上来，同时一双黑爪朝她双臂招呼。 　　“唰——” 　　程溪的衣物没破，但衣物下方的手臂却火辣辣地疼。她神色冷静，调动佛力与这只魔物贴身近战。 　　比起第二层的魔物，第三层的魔物明显要强一个小阶段，实力堪比金丹初期。 　　并且这魔物有一定的智商，见程溪攻势凶猛，它招架不住后，还晓得跑。 　　程溪以前动用源禅，是凝聚灵力，但现在她发现只要是能量，佛力也能当源禅。 　　一缕佛力被她抽取凝聚压缩至极限，化作淡金色小球追上魔物，猛地炸开。 　　源珠堪比金丹初期的威力，并且佛力还对魔物有克制作用，被炸中的魔物凄厉惨叫一声。 　　程溪抓紧机会缠上后，趁它病要它命，干脆利落将其打散，感受着反哺至气海的能量。 　　金丹初期魔物反哺的能量比第二层魔物多得多，直接翻了两倍，原本十缕，现在是接近二十二缕。 　　如果扣除佛力支出，她还赚十九缕。 　　但相应的，程溪对付这金丹初期魔物的效率，比第二层要慢得多，杀一只起码需要四分钟。 　　若单纯比对第二层与第三层的魔物，那自然是第二层要赚得多，但第二层的魔物并不多。 　　不像第三层，程溪刚解决一只魔物，正准备去找其它的，它们已经蜂拥而至。 　　看着围剿而来的两只金丹初期魔物，程溪丝毫不怂。佛力凝聚压缩的源珠配合近战武技，她越打越熟练。 　　在魔物意识到碰上的是硬茬不好惹，准备跑路时，两颗早有准备的源珠砸下去，直接将魔物重伤。 　　程溪再用附着佛力的拳头收割。 　　程溪这一套百试百灵，这些魔物有智商，但又不完全聪明。每回都是中途反应过来不好惹打算赶紧跑，却也因此失去最后的机会。 　　程溪在第三层遇上的佛修逐渐多起来，他们大部分都被魔物纠缠，并与之搏斗。 　　在暗处观察的程溪发现这些佛修体魄底子打得好，但武技却一般。并且比起攻击，他们更擅长防御。 　　程溪本来想要帮忙，结果帮一位金丹初期佛修灭了魔物后，那位佛修反而疑惑问她何故打断他修行。 　　程溪：“……” 　　这就尴尬了啊。 　　“误会，误会，我马上换地方。” 　　程溪说罢，立马开溜。有这些佛修牵制魔物，她发现第三层的魔物开始变得难以寻找起来。 　　沿着引向传送阵法的标识，程溪直奔魔窟第四层。 　　魔窟的传送阵法，可上不可下，抵达第四层的程溪立即遇上三头金丹中期魔物的围攻。 　　这些魔物的尖嚎能直接穿透大脑对精神产生伤害，程溪不得不用佛力当护盾抵御。 　　迄今为止，这是她在魔窟里遭遇最凶险的一场战斗，险些就让一头魔物跑了。 　　但最终在她大手笔下，四十缕佛力砸下去，三头魔物全部被打散。它们的精纯魔力化作及时雨，反哺她佛法传承与沉眠心法。 　　“咳咳。” 　　受了外伤的程溪找个角落猫着，她连忙拿出一瓶仙露痛饮一口，检查自己的收获。 　　她进入魔窟已有十个时辰，原本五百缕佛力本钱，目前已涨到九百二十缕。 　　不得不说果然还是历练提升更快，但她还未感知到佛法传承的下一阶段门槛。 　　感受着外伤在仙露治愈下飞快修复，程溪伸手摸了摸左手腕的天珠链。 　　源禅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天珠链也能温养。以她这十个时辰的高强度战斗与频繁使用源禅，按理说体魄应该早就疼痛不已。 　　但如今程溪仅感觉四肢有点酸，距疼痛还早得很。 　　在神兽体魄，仙露与天珠链的三重加持下，程溪很快调整好伤势状态，重振旗鼓，继续与第四层的魔物厮杀。 　　魔窟第四层的魔物明显比第三层多，程溪碰上的要么两只成组，要么三只成队。 　　仅有那么一次四只金丹中期魔物组队围攻，它们占据环境优势，程溪杀敌一千，自损五百。 　　休息近八个时辰才缓过气来。 　　好在魔物之间也没那么和睦，不存在头领。四只合作已经非常罕见，大多都是两只或三只。 　　程溪实力恢复至八成时，从储物袋拿出一盏兽皮灯放在身旁，照亮附近十米距离。 　　魔气对人体神识的影响很大，面对第四层的魔气，程溪需要佛力护盾才能彻底隔绝。 　　每个时辰哪怕不战斗，她消耗的佛力将近一缕。好在这些魔物身家丰富，一只将近五十缕。 　　扣除支出，一只大约净赚三十缕，程溪目前还是赚得盆满钵满。 　　一连四天，程溪都在魔窟第四层忙活，栽在她手里的魔物超过两百只。 　　当气海佛力达到七千缕，程溪终于摸到佛法传承的门槛，这淡金色雾团隐约有成型的迹象。 　　程溪沉眠的心法复苏进度将近二十分之一，以魔窟一个月的时限来看，她不太可能靠这一次将心法复苏。 　　不过佛法传承突破倒问题不大。 　　休整过后，程溪继续寻找魔物，这回她奔走近半个时辰，居然连一只魔物都没碰上。 　　两个时辰后，只逮住一只的程溪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由于她杀得太凶，这些魔物居然在躲她！ 　　程溪：啊这…… 　　本来不太想前往魔窟第五层的程溪，只能找到传送阵法，盘坐在附近将状态调整好以后，踏入其中。 　　这回程溪没有遭到魔物袭击，不过她听到附近有打斗声。她抽取佛力化作护盾抵御魔气，前往声音源头。 　　两头强度略强于金丹中期的魔物正在围攻一位金丹中期的佛修。 　　程溪站在距离战局约莫百米位置，看着佛光与魔物碰撞，她观望片刻后，忽然抽了抽鼻子。 　　算上她与被围攻的佛修，在场的应该只有两人才对，但她却闻到了三道檀香味道。 　　佛修久沐檀香，根据檀香材料不同，气味也略有不同，这三道檀香并非出自一人。 　　也就是说，除她以外，还有两名佛修在暗处围观。 　　程溪小脑瓜飞快转动，约莫百来息后，被围攻的佛修陷入劣势，其中一头魔物绕后似乎准备偷袭。 　　程溪眸子微眯，紧盯着这一幕。 　　“嘶——” 　　魔物利爪狠狠挠在这位佛修背部，令他身躯踉跄两步，阵脚已彻底被打乱。 　　暗处的两位佛修并未现身帮忙。 　　程溪略作权衡后，果断加入战局，帮佛修抵挡袭向脆弱颈部的攻击。 　　“你……” 　　佛修察觉突然闯入的帮手，神色意外，但面对魔物威胁，他很快又被牵扯心神。 　　“我见佛师已陷入下风，纵使没有性命之危，但也免不了重伤，故而擅自做主出手相助。” 　　程溪边应对魔物，边说道：“希望我这举动，没有打断佛师修行。” 　　知晓嗓音沙哑的少年不是同门，这位佛修连忙道：“我该感谢施主才是。” 　　“这倒不必，我能进入魔窟历练，还是沾了大佛寺的光，帮你们是应该的。”程溪说罢，附着佛力的攻击对准魔物薄弱之处，轻松打散。 　　“还有这个。”佛修用佛棍将一头魔物驱赶到程溪面前，提醒道。 　　程溪动作顿了下，也没客气，直接将这头轻松魔物收割。 　　“呼……” 　　危机解除，金丹中期佛修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出手相助的程溪。 　　魔窟内光线昏暗，哪怕修士视力好，也只能辨别大致轮廓。他感知到这位少年气息方才筑基后期，神色意外又惊诧。 　　“这魔物对佛师们的佛法修行亦有益处，都让与我，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程溪半客气半试探道。 　　“施主此话差矣，若非你及时出手相助，我恐怕只能带伤离开魔窟了。”青年佛修连忙道。 　　“我从第一层一路赶到第五层，发现魔物一层比一层强大，佛师为何不与其他佛师合作？” 　　程溪好奇问。 　　“我们的修行各不相同，齐聚击杀魔物，反而不利于磨砺。”青年佛修摇头说。 　　“原来如此。”程溪恍然，主动告辞道：“佛师且休息一会吧，我去附近逛逛。” 　　与这位佛师告别后，程溪很快便遇上两头金丹中期魔物。有之前的经验打底，她对付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这些魔物并非没有弱点，它们也有薄弱之处，只是藏得很深，往往只会在受伤时才会显露。 　　程溪的战术就是前期用源禅与武技大开大合打一波，而后拖延消耗，等这些魔物察觉打不赢想跑时，就是她的机会。 　　这战术百试百灵。 　　程溪沉浸在战斗中，清理了一头又一头的魔物，那两道檀香始终如影随形。 　　在魔窟第五层的第三天。 　　程溪遭到五头金丹中期魔物的包围，就在双方对峙时，一道金光从昏暗之处飞涌而来，将五头魔物困住。 　　“十息，快动手。” 　　一道清澈少年嗓音从暗处传来，程溪毫不犹豫抽取佛力凝聚五颗源珠，塞进这些魔物体内，身形后撤并引爆。 　　五道闷响此起彼伏，炸开的余威堪比金丹后期，这五只魔物在短短三息内直接重伤。 　　程溪干脆利落将其收割。 　　这一波短短几息程溪净赚三百缕佛力，她望向之前说话方向，一高一矮两位身着僧衣的佛修走了过来。 　　都是程溪眼熟的人。 　　明眸皓齿天生佛骨小白脸与超凡脱俗气质圣洁背上负剑的小少年。 　　长得白皙俊俏，富有少年朝气的千落手掌置于前胸，朝程溪微微颔首，声线清澈随和地自我介绍，“僧我佛号千落，这位是灵玉，见过施主。” 　　“我在魔窟外见过两位佛师，听闻千落佛师的资质乃大佛寺年轻一代之首。”程溪脸上清浅笑意道：“方才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施主过誉，那佛法不过是久修而成，比不得施主天生佛力。”千落精致眉眼一片坦然。 　　程溪笑了下，千落明面上是在夸她，实际上却带着探究在试探她。 　　“此次多谢佛师出手相助。” 　　程溪不搭腔，而是转而说起道谢的话，明显没有要与两人深入交流的意思。 　　“施主若想借助魔物修行，第五层的魔物效果并不算太好。”千落和声道。 　　“喔？” 　　程溪听出千落的话外之意，她笑道：“但我实力低微，目前只能应对第五层的魔物。再高，可就不是我清理它们，而是他们清理我了。” 　　“魔窟十五层有魔婴，施主可知晓此事？”千落神色坦然，慢条斯理道：“我与灵玉两人虽能前往，但却并不擅长应对魔物。” 　　“若是施主愿意，我们可以各取所需。”千落说。 　　程溪视线落在千落这张看起来格外纯良无害的俊俏脸庞上，原以为是小白兔。 　　结果是个奶声奶气的腹黑啊。 　　“你们取魔婴，我获魔物是吗？”虽然这位天生佛骨是位腹黑，但程溪还是对他的提议心动了。 　　“不错，我与灵玉会为施主辅助。”千落颔首，温声道。 　　程溪反射性想到方才千落的帮助，如果是这种辅助，那对她来说确实很有益处。 　　“合作倒是可以，但我孤身一人，怎么也得要些保障吧。”程溪唇角带笑道：“距离魔窟结束，还有二十二天，我们如今在第五层。” 　　“魔婴位于第十五层，我们接下来每一层待两天，如何？”程溪说。 　　“第六层至第九层的魔物差距不大，第十层开始，魔物实力接近元婴。不必压制时间，因为第十层之后，前往传送阵法的路上，几乎满是魔物阻拦。” 　　千落语气平和道。 　　程溪怀疑地看了眼两人，战术性沉默片刻后，才勉强点头，“好吧。” 　　“施主请。”千落和声道。 　　程溪视线落在地上，辨别传送阵法方向后，她走在前头为两人领路。 　　中途有魔物试图阻挠，但在千落的佛法禁锢与程溪的清理下，没有一头撑过十息。 　　程溪以前以为源禅威力有上限，但直到今日尝试用佛力充当凝聚能量。她发现只要佛力足够，源禅甚至能够爆发出接近元婴修为的强大威力。 　　但这对体魄的负荷极大。 　　程溪目前凝聚的源珠，一直控制在金丹初期强度。一次性爆发元婴强度威力所带来的负荷，足以让她凝聚数百颗金丹初期强度。 　　反正有千落的佛法禁锢，不管来几头魔物，程溪都不必担心时间不够。 　　在这种合作下，程溪收割魔物的效率几乎翻了数倍，三人只花去短短五个时辰便穿过第五层。 　　第六层的魔物已趋近金丹后期，它们的攻击除利爪外，还有尖嚎。 　　若只有程溪一人，她以一敌二已是极限，但如今搭上千落与灵玉这两位金丹后期。 　　一个负责禁锢魔物，一个负责开启佛域抵抗魔物精神上的攻击，程溪只需要无脑输出即可。 　　解决两头魔物后，反哺的精纯魔力源源不绝被吸收，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 　　淡金色雾团呈现的轮廓有点像佛莲，并且其颜色，隐隐有从淡金朝着紫色转变。 　　“我要休息一会。”三人抵达通往第七层的传送阵法前，程溪嗓音沙哑地开口。 　　从三人合作至今，已接近十个时辰，中途一直在与魔物战斗。 　　“可以。” 　　千落很痛快地答应。 　　灵玉施展约三平方大小的佛域，将魔气阻隔在外。程溪淡定盘坐在地，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恢复气海灵力。 　　与程溪相比，千落与灵玉始终站着。 　　“我有些好奇。” 　　程溪抬眸打量两人，轻笑道：“两位为何不与大佛寺的弟子合作，偏偏找我？魔婴这种东西一听就很珍贵，两位就不怕我抢了吗？” 　　“你夺不到。” 　　千落言简意赅，言语间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他和声劝道：“我们各取所需，还望施主不要自误。” 　　“行吧。” 　　程溪随意应了声。 　　这场休整持续约两个时辰，准备启程时，程溪察觉眼睛有些不适。她索性把特殊染料清理掉，用雪缎蒙上。 　　“施主？”昏暗光线下，千落察觉程溪的举动，疑惑喊了声。 　　程溪轻松道：“眼睛老毛病犯了，放心，不会影响我的发挥。” 　　灵玉视线随意一扫，目光忽地落在程溪的雪锻上，昏暗光线下，雪缎的颜色都难以辨别。 　　他突然主动踏近程溪。 　　灵玉这突然动作吸引了千落与程溪的注意力，程溪看着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小少年，身体微微后仰，礼貌地喊了声，“小师父？” 　　灵玉恍若未闻，他伸出手掌，想要触碰程溪眼睛上的雪缎，但被程溪避开。 　　“灵玉。” 　　千落看着一向不理世事，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少年，眉宇轻皱，语气温和唤了声。 　　“小师父，你对我这缎子很感兴趣？如果你不说话，那我可不能让你碰，此物价值不菲。”程溪目光落在灵玉脸上，神色淡然道。 　　灵玉闻言，眨了下不染凡尘的眼眸。他神色专注盯着眼前的‘少年’，许久才憋出两个字，“熟悉。” 　　“但我不曾见过小师父。” 　　程溪目光落在灵玉眉间鲜红印记上，她脑海里闪过一副尘封已久的画面。 　　雪锻下，程溪眨了眨眼，不着痕迹将灵玉从上往下打量一遍。距离瘟城一役，至今已过去将近六年。 　　但眼前小少年至少有十三四岁。 　　千落探究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望向‘少年’，和声问：“不知这缎子施主是自行打造，还是购置的？” 　　“一位前辈送我的。” 　　程溪收敛思绪，遗憾道：“或许小师父与那位前辈有过交集？可惜我也没见过那位前辈真容。” 　　千落望向灵玉。 　　小少年听到这话，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给外界呈现的姿态便是不沾世俗凡尘，宛如无悲无喜的佛。 　　“走吧。” 　　千落见状，望向程溪眉宇温和道，“灵玉自小在大佛寺长大，如果见过缎子，应该施主所说的那位前辈曾来过大佛寺。” 　　“若施主好奇那位前辈真容，或许可以用这缎子问问佛寺内的师叔们，他们兴许知晓一二。” 　　千落真诚提议道。 　　“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会考虑的。”对于千落这不着痕迹的试探，程溪点头道。 　　比起千落的深沉心机，不理世事的灵玉又显得太过超脱。程溪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压下心中所想，与两人一块踏入传送阵法。 　　魔窟第七层除程溪三人外，已没有其他人。金丹后期的魔物数量并没有暴增，倒与第六层差不多。 　　从第七层至第九层，三人的效率堪比推土机。仅花费两天时间，轻轻松松横推到传送阵法附近。 　　“第十层的魔物均是元婴初期。”千落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和声道：“不知施主还需多久才能突破？若以你当前实力，应对起来会很困难。” 　　程溪盘坐在佛域内，灵识内视气海，淡金色雾团演变而成的佛莲已大半变作淡紫色。 　　但距彻底凝实，大约还需近五千缕佛力能量，程溪没有隐瞒道：“可能再杀几十只魔物应该就能突破了吧。” 　　虽然这会给千落传递一些隐性信息，但程溪别无选择，她独自面对这些金丹后期魔物，可能要十多天才能突破佛法传承。 　　但有千落与灵玉辅助，最慢一天就能凑齐。并且只要前往更高的层数，就算她不说，千落估计也能猜出她身上的佛法品阶不低。 　　“那等突破再上去。”千落决策道。 　　程溪自是欣然同意，三人开始反过来寻找魔物踪迹，约莫八个时辰后，随着魔物被程溪打散。 　　精纯魔力被她气海吸收，已经趋近凝实的佛莲忽然溃散。磅礴佛力从其中爆发而出，伴随着脑内梵音，又再度凝聚成型。 　　若不是这回突破，程溪险些忘记佛法传承的梵音折磨，她不禁回想自己使用佛法举动。 　　用来轰碎山脉能吵死她，但程溪动用佛力对付魔物时，梵音连屁都没放一个。 　　程溪深吸一口气，感受四片淡紫佛莲带来的变化。虽然都是佛力，但程溪才知道，佛力也是分等级的。 　　感悟半晌后，程溪睁开眸子，望向千落，闲聊道：“你既是大佛寺弟子，应当知晓佛力的品阶之分吧。” 　　千落微微颔首，“施主已至紫气？” 　　程溪抽取一丝淡紫的佛力，在两人面前呈现，她试了试力道，轻松道：“还不错，比之前的威力要大。” 　　“施主得此传承，不修佛实在可惜。”千落神色淡然地感叹。 　　程溪看着手上的淡紫佛气，忽然握拳袭向千落，饶是千落金丹后期，也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反应过来，为自己添加佛力护盾。 　　程溪一拳砸在这护盾上，护盾没事，她手臂反而被震得发麻。她发现虽然千落的佛力不显山露水，但其佛力品阶比她的高出一大截。 　　“施主。” 　　千落语气微重。 　　“我只是好奇天生佛骨的佛师实力有多强，方才一试，发现果然很厉害。” 　　程溪语气轻松地解释道，“你放心，没有第二次。” 　　程溪物理试探千落时，位置离灵玉很近。她正要后退，脑后的雪缎忽然被人握住，还轻轻扯了扯。 　　程溪回过头，望向比她高一点的灵玉，有些无奈道：“小师父，你可以松手了吗？” 　　灵玉慢半拍地松手。 　　“走？”程溪目光落在千落身上，唇角微扬道。 　　千落心下微沉，视线在灵玉与程溪身上掠过，缓缓点头。 　　随着踏上魔窟第十层，这里的魔物果然如千落所说，实力暴增。 　　若不是程溪的佛法恰好突破，她还没难以应付。如今的淡紫佛力比起之前，威力暴增至少四倍。 　　三人合力花费盏茶时间解决一头元婴初期魔物后，程溪还没来得及兴奋，她发现自己体魄先遭不住了。 　　“我要休息会。”程溪叹了声道：“我体魄负荷不住这佛力的威力。” 　　“我跟灵玉只会在这里停留两日。”千落恬静眸色落在程溪身上，淡淡道。 　　从五层抵达第十层，三人共花费五天时间，眼下距离魔窟结束还有将近十六天。 　　程溪如果想要获得足够的魔力去提升佛法甚至是唤醒心法，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与千落跟灵玉合作。 　　而千落深知这一点，为避免少年反过来要挟。他率先表示不论合作是否继续，他只给少年两天时间。 　　短短一句话，直接避免许多争执。 　　“知道了，待我缓缓。”程溪拿出一瓶仙露，猛喝一口，气定神淡地恢复气海灵力。 　　两个时辰后。 　　三人再度出发。 　　从第十层前往第十一层，三人中途遭遇的魔物超二十头，耗时十五个时辰，方才靠近传送阵法。 　　“走。”千落扫了眼程溪，率先踏上传送阵法。 　　稍微划了下水的程溪轻笑一声，紧随其后。虽然千落只给她两个选择，但显然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终止合作。 　　若以出力来算，千落占四成，灵玉占三成半，划水的程溪也能占到两成半。 　　眼下这才第十层，以千落的深沉心机，他不会做这种逞一时痛快的短视行为。 　　从第十一层开始，在千落的时间要求下，程溪踩着线划水，灵玉对此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态。 　　千落虽频频注视程溪用眼神谴责，但嘴上并未多说什么。三人花费九天，终于抵达第十四层。 　　“你这回想说三天还是两天？我累了，要么给我一天时间休息，要么你们两个直接出发。”程溪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三人的合作其实已经趋近结束，程溪对魔婴没兴趣，她获取的精纯魔力已经巩固气海佛莲，而心法又只唤醒三分之一。 　　不管接下来几天怎么爆肝，程溪的心法没办彻底苏醒，佛莲也无法突破下一个境界。 　　而程溪的体魄经过这大半个月高强度战斗，要不是天珠链跟仙露轮流养着，早就撑不住了。 　　与其拼死拼活给千落与灵玉两人铺路，程溪选择先让自己舒坦些。 　　“休息一日再出发。” 　　千落作为金丹后期，连着几天应对元婴魔物，状态也有些下滑，他顺着程溪的话决断道。 　　程溪拿出纳虚瓶，刚喝一口灵玉便朝她伸出手，嗓音正处变声期的嘶哑，“给我喝一口。”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程溪已经习惯灵玉这种直白行为，她拿出一个玉碗，斟倒半碗仙露。 　　当着千落的面，程溪望向灵玉笑道：“你要是告诉我魔婴有什么好处，这碗我免费送你。” 　　千落眉宇轻皱，他看了眼少年萎靡状态，压下心中泛起的不悦。 　　“魔婴，突破元婴。”灵玉干脆道。 　　“你们两人对半分吗？”程溪把玉碗递给灵玉，又问道。 　　灵玉接过玉碗一饮而尽，而后朝程溪点头，“对。” 　　“你们都是金丹后期，我很好奇你们两人若切磋，最终谁胜谁负？”无视千落不悦注视，程溪回收玉碗后，看着灵玉笑问。 　　这个问题让灵玉面露沉思，像个乖巧思考的学生。 　　“施主，你逾矩了。” 　　千落语气加重，不满道。 　　“他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并未强求。两位都是大佛寺的天骄，我好奇两位谁强谁弱，不是人之常情吗？”程溪轻笑看。 　　程溪对灵玉比对千落的好感度更高，而灵玉对程溪也比对千落的好感度高。 　　程溪与千落心里都清楚这点。 　　也正因此，千落极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摇摇欲坠的感觉。 　　灵玉许久没有开口。 　　程溪以为他拒绝回答，对此也不意外，但约莫半刻钟后，灵玉才慢慢道：“我能，赢。” 　　程溪与千落不约而同愣了下。 　　相比千落凝重神色，程溪神色愉悦地夸了句厉害。 　　随着一天的休整结束，程溪走在两人前面，继续配合应对魔物。 　　这回她没有再划水，然而她的举动却让千落眉头下意识紧锁。三人花费一天半时间，将沿途魔物清理后，终于抵达前往十五层的传送阵法附近。 　　程溪回头看向两人，唇角微弯道：“第十五层我就不陪你们去了，祝两位佛师顺利取得魔婴。” 　　程溪说罢，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她主动将手背上的佛心莲捏碎，身形顷刻在两人面前消失。 　　千落提着心的终于落地。 　　察觉到自己的放松，千落不觉拧了下眉头。怀揣着许多疑惑，他招呼灵玉，“走吧。” 　　魔窟外。 　　程溪身形忽地出现在空荡的岩层空地上，她活动一下手脚，环顾四周，视线恰好与魔窟门口的沉归对上。 　　沉归平日慈眉善目的出众脸庞，此刻黑了有三个色号。在他身边，还有几位化神境佛修，他们或惊奇或意外地打量着程溪。 　　偷溜被逮住的程溪恢复娇软声线，神色坦然道：“我就是试试，谁知道那迷阵一下子就穿过那迷阵了。我已经放松了，西堂前辈，我们回去吧！” 　　“我保证，接下来一年我都不出来啦。”程溪态度诚恳道。 　　看着觉悟极高的少女，沉归只觉一口郁气堵在喉咙，吞吐不得。这直接导致他周身和煦气场，一反常态让人倍感压力。 　　“说来千落与灵玉找我合作，一起获取魔婴，我是没机会了，只剩他们两人。” 　　程溪主动凑近沉归，正色道：“我看灵玉状态挺不好的，前辈你们可要注意点啊。” 　　程溪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几位化神境佛修脸色一变，有两人直接闪身进入魔窟。 　　“你有空操心别人，先关心下自己。”沉归绷着声音道，“随我回去。” 　　这回沉归估摸着是被气狠了，也不讲究男女大防，挥袖一卷用灵力把程溪包裹，带着她直奔竹山。 　　回到灵气充沛，竹叶郁郁葱葱的竹山后，程溪伸了下腰，对沉归表示明天就看竹简。说罢钻进竹屋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 　　魔窟这边，千落与灵玉最终顺利取到魔婴，两人各取一半离开魔窟。 　　两人一出来，就遭到化神境师叔们的包围，话里话外都是打探那位与两人合作的‘少年’。 　　“他就是真佛钦定的圣子？” 　　早就有所猜测的千落询问在场化神境师叔，沉稳点评道：“他资质很好，只是言行阴柔，有一点像女子，需要矫正。” 　　一众化神境佛修：“……” 　　他们一时竟不知该说少女伪装的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千落没认出来。说好吧，言行又未彻底转变。 第130章 结丹 　　程溪不知这些化神境佛修们的纠结, 她在竹屋一觉睡到次日清晨，身躯比昨天更加酸痛疲倦。 　　超长时间让体魄超负荷的后果就是这般。躺在床上的程溪略作吸气，紧咬牙关靠腰力坐起身, 走出房门。 　　竹屋檐下。 　　程溪环顾院子里摆放竹简的五个矮桌，相比她离开时的份量, 她总感觉好像又多了一些。 　　程溪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时, 沉归温厚嗓音自半空传来，“西堂们偶有所感, 用凝意法记录，托我又带了一批竹简过来。” 　　程溪：“？？？” 　　这怎么还带临时增加作业的啊！ 　　“前辈, 我觉得光靠吸收理论学识，对修行提升并不大，这个还是要结合实践比较好。” 　　着一袭淡青裙裳，眼睛蒙着雪缎的程溪微微抬头，对沉归一本正经道。 　　“你此次不是已然实践过一回？”沉归幽幽说。 　　“此次弟子确实受益匪浅。” 　　程溪颔首道，她走进院子里，从佛道起源的矮桌上，拿起一捆玉简。 　　沉归本以为少女会就实践的时间与机会与他讨价还价，谁料少女倒很有觉悟。 　　沉归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程溪拿着触感冰凉的竹简回到竹屋檐下, 盘坐在地板上, 背靠墙体将竹简摊开。 　　虽然她恨不得一年出去溜达三五回，但这显然不现实, 尤其这次出门长达近一个月。 　　不管程溪怎么吹嘘实践好处, 反正近半年她都没机会再出去，倒不如省点精力放在竹简上。 　　有前面四个月吸收的学识打底，程溪如今体悟消化凝意法的字体，效率越发熟练。 　　沉归似乎打定主意要跟程溪耗下去, 一连半个月，他守在竹林上方未曾动弹过。 　　“呼——” 　　程溪吸收完一个凝意法字体，把空荡竹简摆放在身侧的竹简堆，她这半个月除精进修为便是消化凝意法。 　　佛道起源的竹简还剩下一小半，程溪起身活动身体，看了眼上空的沉归，好奇道：“前辈，千落皈依我佛前，是哪一州人士？” 　　沉归闻言，从静修中睁开眸子，淡然问：“你缘何关心此事？” 　　“我只是觉得千落与梵州修士性情有些差异。”程溪轻松道，她这话说得比较委婉。 　　实际上像千落这种心机深沉的性子，如果不是在大佛寺里亲眼所见，程溪甚至忍不住怀疑他该不是假冒的佛修吧？ 　　沉归沉默下来。 　　程溪见他沉默，顿时心里有数。可见千落的性情在其他佛修眼里，也有些与众不同。 　　不过性情归性情，千落天生佛骨修为又已达到金丹后期。上回程溪试探时，发现他的真正实力在整个修仙界的同阶里，也能名列前茅。 　　程溪对千落好奇，纯粹是出于自己这个圣子身份以后少不了与他打交道的时候。 　　而千落又不像普通弟子那般性子单纯好懂，为了不让自己被坑，程溪未雨绸缪打算先打探打探。 　　以她对千落的了解，他说不准也在变着法子打探她的情报。 　　“千落三岁时候被送来大佛寺，因天生佛骨，极适合佛道修行，故留在了大佛寺。” 　　沉归半晌才开口。 　　程溪把玩手里竹简，根据沉归这句话，很快便分析出千落的家世背景绝对不简单。 　　普通散修，甚至是小家族，别说知晓梵州大佛寺，就连天生佛骨是什么样，估计都不清楚。 　　“陆州，云州，沼州，神州……” 　　程溪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沼州不可能，云州离梵州最远，那就只剩下陆州与神州。” 　　程溪回想千落的言行举止，斟酌道：“我觉得神州可能性更大点，梵州大佛寺在陆州都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神州与梵州接壤的边境面积还挺大。” 　　其实还有一点程溪没说，千落这心机深沉的性子，总让她想起一个人。 　　听到少女逻辑严谨的分析，沉归眸中浮现讶异，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千落来自神州。” 　　“他该不会是神州岛主子嗣吧。”程溪随口一说。 　　“你如何知晓？！” 　　沉归这回真的惊讶了，千落的来历在大佛寺一直是只有少数化神境才知晓的秘密。 　　程溪懵了：“？？？” 　　还真是啊？ 　　但关键是，神州岛主已经有九千岁这么个儿子，怎么千落也是他子嗣啊？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关于九千岁的兄弟姐妹几乎没有笔墨。神州除炼火宗派外，便是以九千岁为主的反派阵营。 　　“我就是随便一猜。”程溪拧着眉头说：“千落他是不是有个年龄相近的兄弟？我在陆州时，曾见过一位自称神州少岛主的少年。” 　　程溪回想九千岁的长相，他与千落的轮廓隐约有点相似，但两者在气质上却截然不同。 　　九千岁更矜傲，不似千落这般深沉。 　　“他确有一个孪生兄弟。”沉归说。 　　程溪默了下。 　　嗯，看来以后跟千落打交道，得再小心些才行，毕竟九千岁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 　　说不准哪天这两兄弟碰面，交流起各自的仇敌，程溪就被爆出来了。 　　“灵玉呢？他也是有佛骨吗？但我观他的佛力没有千落那般厉害。”程溪对灵玉已有推测，她闲聊着试探，主要是想确认一下。 　　沉归可不知道坐在竹屋檐下的小姑娘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乃至辛秘，少女的圣子身份已无法更改。 　　而千落与灵玉又是大佛寺年轻一辈的潜力弟子，本着让三人相互了解的想法，沉归大致说了些有关灵玉的信息。 　　灵玉尚在襁褓时，被大佛寺收养。他虽没有佛骨但心境毫无波澜，比修行数百年的佛修心境更强大。 　　也因此灵玉在修行上，心无旁骛突飞猛进。除此之外，沉归提及了灵玉的宏愿。 　　灵玉是带着宏愿而生。 　　从沉归的话语中，程溪听出灵玉在他心里的份量，比千落更重要。 　　不过这也正常。 　　千落哪怕自小在大佛寺长大，但他无法斩断背后的神州势力，而灵玉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我很看好灵玉，不过与神州也好与大佛寺也罢，我跟他们两人终究不同。” 　　程溪随意道，她伸手摊开手中竹简，“待修仙界的大乱平息，这圣子头衔肯定要摘下来。往后我会是长意，但长意除了大佛寺圣子，不会是任何人。” 　　“这是自然。”沉归和声应下。 　　程溪的话有点绕，但大致意思已然明了，她并不打算成为大佛寺的一份子。而迄今为止，大佛寺方面也是这么想的。 　　时间总是在指缝间不经意流逝。 　　程溪吸收凝意法字体，偶尔闲暇下来，眺望竹林。有时看见一地枯黄竹叶，有时发现有竹笋冒尖，过一段时间，竹笋位置已被数米高的新竹取代。 　　春去秋来。 　　岁月如白骥过隙，飞快划过。 　　程溪伸手拿起第二个矮桌上的最后一捆竹简，她恍然惊醒，伸手掐算年月。 　　“都两年了啊。” 　　自来到竹山，已过去两年，程溪思绪有些许恍惚，她还记得前不久自己才从魔窟出来。 　　怎么一年多光景，就这么过去了？ 　　程溪环顾这座小院，她平时压根就没打理。竹屋泥缝里的杂草一年一轮，如今又冒出嫩绿芽儿来。 　　而竹屋从外面看来，两年风霜并未在它上面留下痕迹。 　　程溪踏入竹屋，浅淡的白花茶香飘散在屋子每一个角落。她平时但凡打算提神醒脑，就会自己烹煮一壶灵茶，喝两杯放松精神后，又投入到凝意法竹简里。 　　直到下一回，她准备烹煮灵茶，才会想起自己先前没有清理茶壶。久而久之，这茶香充当熏香，把整个竹屋都熏了一遍。 　　程溪把竹简丢到床沿，一头栽在被褥里，灵识内视气海，观察自己这一年多的变化。 　　之前每日习惯性地修行，程溪尚不觉得有什么提升，但如今仔细比对，她发现成长还是非常明显的。 　　程溪两年前抵达大佛寺时，筑基后期的境界刚沉淀，而今两年过去，她已摸到筑基大圆满的门槛。 　　程溪修行这么快，除了资质好，领悟深，没有瓶颈外，竹山充沛灵气也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气海灵力已自发地凝聚出金丹的雏形，只要程溪想，现在就可以尝试突破金丹期，成功率至少在七成。 　　但目前没必要。 　　除境界上提升很大外，佛法传承所凝聚的淡紫佛莲，因程溪每天风雨无阻一个时辰的诵念，那抹紫色稍稍深了一点点。 　　程溪发现这点提升，还不如她在魔窟杀个百来头金丹后期魔物来得快。 　　至于沉眠的心法，没有长进就罢，它还稍稍往回退了些。之前进度已经赶到三分之一，如今又变回四分之一了。 　　虽然心法跟佛法传承的提升不算大，但程溪大脑学识磅礴充盈。在如何最大化发挥自己实力上，她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 　　程溪在床上翻个身起来，拿上竹简出门找到沉归半空中闭目静修的沉归。 　　“前辈，魔窟是不是又要开启啦？”程溪乖巧问。 　　沉归睁开一双波澜不惊的平和眸子，温声道：“还有四个月，你若想去，最好掌握几门佛术，千落与灵玉目前都在闭关。” 　　“他们这是准备突破元婴了？” 　　程溪惊讶问，千落骨龄也就二十来岁，这个年纪的元婴修士，可不简单。 　　“只是闭小关沉淀境界，距突破元婴还早。”沉归摇头说。 　　“喔，佛术主要是以佛力为主，我自己试着混合了几种小佛术，在魔窟应该足以应对那些金丹魔物了。” 　　程溪已掌握佛术施展的原理，而不论复杂亦或者强横的佛术，都是建立在这些原理之上。 　　目前太复杂的程溪还没有足够底蕴去创造，但结合源禅与佛力。程溪已经有好几个想法，就等着进入魔窟去实施。 　　不过魔窟还要等四个月，可以趁此机会再积攒些学识，程溪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竹简上。 　　沉归从不怀疑少女的资质与悟性，且她性情沉稳，往往有十成把握嘴上说出来都是七成。见她已有准备，沉归闭目继续静修。 　　四个月一晃而过。 　　程溪看完手中竹简，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半空，沉归已经离开。 　　自从上一回魔窟结束，迄今为止这是他首次离开竹山，程溪一掐时间，心里了然。 　　估计沉归是觉得她还有法子离开迷阵，也没给她令牌，不声不响就溜了。 　　不得不说…… 　　沉归对她还挺了解！ 　　程溪心情愉快地踏入院子，用灵力激活左手腕的天珠链。下一瞬，她身形已出现在光秃山丘上。 　　正当程溪观察完方向，准备去往魔窟时，天际一道青色虹光转瞬即至。 　　踏在青莲上的沉归瞧着刚越狱不超二十息的少女，他还未说话，程溪已率先开口，理直气壮：“我要去魔窟历练。” 　　沉归：“……” 　　亲眼所见少女从数位化神境布置的迷阵中溜出来，沉归心情还是很复杂。 　　“…往后出行，带上此物。”沉归很快调整好复杂心情，将物品用灵力托着递到少女面前。 　　程溪接住后，沉归的灵力散去，一顶大气浩然的暇白佛冠与触感柔软的肤色薄面映入她眼帘。 　　程溪目光落在佛冠上面雕刻的精细梵文字体上，此冠高约两寸，冠侧是莲饰簪用于固定发丝。 　　经程溪的观察，她发现这不光是件发饰，还是一样顶尖的佛门防御法宝，需用佛力才能激活。 　　“这个算大佛寺送我的圣子行头吗？”程溪伸手拔掉固定秀发的玉钗，轻快道。 　　“几样小物，算不得行头。” 　　沉归看着少女动作有些生涩地将秀发纳入暇白佛冠，这冠饰大气磅礴，自带气场，便是再阴柔的男子佩戴，也能增添几分英气。 　　程溪将秀发悉数纳入佛冠，晃了下脑袋，这佛冠比玉钗要重一点，但并不影响战斗。 　　程溪用灵力施展一面水镜，打量着镜中五官精致，秀美出尘眼睛蒙着深红雪锻的少女。 　　许是佛冠与看不见眼睛的缘故，水镜里的少女在英气糅杂下，竟有种雌雄难辨之感。 　　不过结合她所穿衣裳与娇小玲珑的体型，还是很显而易见。 　　程溪拿起剩下的肤色薄面，看起来有点像面具，但却没有五官，而且似乎也戴不到脸上。 　　“前辈，此物怎么用啊？” 　　程溪边问边用灵力激活，结果薄面毫无反应，想到大佛寺给的东西，她又该用佛力。 　　这薄面忽然自发地贴到程溪脸上，想要将她包裹，但被雪缎压制，佛力耗尽又掉到程溪手里。 　　“此物是佛面，佛面有三千变化。依你体态，十来岁会更合适些。”沉归直白说。 　　程溪：“……” 　　身高方面她也没办法啊，而且如果按照她本体的岁龄来算，她如今才八、九岁，还是幼崽呢！ 　　程溪当着沉归的面，布下能够阻隔视线的灵力屏障，虽然这玩意在化神境面前形如虚设。 　　但只要沉归有点礼貌，就不会擅自将这屏障打破。 　　约莫半盏茶功夫，程溪自行散去屏障，呈现一张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俊俏，瞳色黝黑灵动的小脸。 　　若见过程溪五官的人，就会发现这张明显要奶气一点的脸，就是她小几岁的英气翻版。 　　“这佛面还挺不错呀。” 　　程溪瞧着水镜里的自己，脸上浮现满意笑容。佛面还能更改瞳色，雪缎可以暂时退休了。 　　“衣物。” 　　沉归提醒了一声。 　　程溪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精巧飘逸的衣裳，修仙界的衣物男款与女款差别非常明显。 　　“前辈没带吗？”程溪看向沉归。 　　沉归沉默一瞬，忽然扭头就走。等拉开好一段距离，才借着太阳的暖风将声音递过来，“自己去寻。” 　　“唉。” 　　程溪轻叹一声，幸好她早有准备，之前买衣服的时候，买了好几套。 　　程溪换上深青色衣衫，打量水镜里的自己，虽然有点配不上头上的暇白佛冠，但只能先凑合凑合。 　　“咳咳。” 　　程溪试了试自己声线，朝魔窟方向边走边练习小少年的声音。 　　程溪赶到魔窟时，发现已开启两日有余，感觉损失几个亿的她连忙往入口冲去。 　　正在等待佛心莲名额的信徒们见到白冠少年可以直接进入魔窟，这让他们有些躁动。 　　“他为什么能进去？他又没有剃度，分明就是世俗人啊。” 　　“就是，我们都在这等了快十个时辰了。他既能进去，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一位脾气比较暴躁的信徒盯着黑塔前的佛修们，忍不住开口质问道。 　　“此乃我大佛寺圣子，诸位施主若觉不妥，亦可自行离去。”一位年迈的老僧人望向众人，不疾不徐道。 　　修仙界的佛僧公认脾气相对比较好，但也不是软柿子。这位老僧人的话一出，先前质问的信徒立即安静下来。 　　其他人的注意力则都集中在‘大佛寺圣子’这个重磅消息上，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两年前大佛寺的圣子现世，但谁都没有见过这位圣子。 　　想不到他们今日居然有幸碰见。 　　一时间，处处都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论。这个消息也像插了翅膀似的，自梵州传出，传遍整个修仙界。 　　魔窟里，程溪这回再进入，就跟回家似的。前五层她连看都不看，直奔第六层。 　　两年时间，第六层的魔物数量一如既往，仿佛之前的清理只是一个错觉。 　　这倒是正合程溪心意。 　　金丹中期的魔物三两成群，一拥而上。程溪学着千落之前的禁锢佛法，将这些魔物禁锢后，一只一拳，直接物理超度。 　　“有点轻松啊……”程溪物理超度十几只金丹中期魔物后，喃喃自语。 　　上回她的佛法传承耗时大半个月才突破，且当时的修行境界乃至体魄，也不如现在强大。 　　这回程溪几乎是全方位提升，如果两年前她的综合实力只有一百分。那么现在的她，综合实力起码有六百分。 　　尤其是佛力对魔物具备天然克制效果，越高深的佛力克制起来越强大。 　　程溪花费一天时间，从第六层一路赶到第九层，面对金丹后期的魔物围攻，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旗鼓相当。 　　程溪的禁锢佛术属魔改的半吊子，禁锢威力没有千落的大，持续时间也没他那么长。 　　但是，一旦佛术时间失效，就会自爆给魔物造成堪比她附着佛力后一拳的威力。 　　哪怕是魔窟第九层，也没有魔物能在佛术自爆后，还具备还击之力。 　　感受着精纯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气海，时隔两年，佛法传承与沉眠的心法终于开始精进。 　　程溪险些喜极而泣。 　　佛法诸般好，但还是心法价更高。 　　程溪花费三天把第九层魔物清理大半后，果断踏上第十层，开始应对介于金丹后期与元婴初期之间的魔物。 　　这些魔物难搞一点，但反哺的魔力也高，在程溪愉快刷刷刷的时候，被困在魔窟四十层以上的大魔们纷纷发出愤怒吼叫。 　　它们的分识又被清理了！ 　　近几年，进入魔窟的佛门弟子实力越来越强，这让大魔们感觉到了威胁。 　　“佛门这些老东西，已将我等囚困上万年。如今魔窟大阵还在不断加固，实在该死！”“魔窟大阵是于二十年前开始加固，嘻嘻嘻，这可是一个好兆头。这个世界，万年一个轮转，说不定是轮转即将到来。” 　　“轮转！太棒了！待本王冲出魔窟，定要血洗佛门，叫这些人类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杀，杀杀杀，哈哈哈哈！” 　　…… 　　立于魔窟入口的老僧人察觉魔窟顶层的骚动，他微微仰头看着黑塔，白眉轻皱，久久未收回视线。 　　“师叔，怎么了？”同样守在附近的一位弟子见状，和声问了句。 　　老僧人回过神，摇了摇头，在心下暗叹了声。轮转与大乱，两厢叠加，只怕是乱上加乱。 　　程溪花费大半个月时间，从第十层一路清理至第十三层，气海的佛法已从很淡的淡紫色转变为浅紫。 　　心法复苏进度更是从四分之一达到四分之二，临近四分之三。 　　若不是魔窟只开放一个月，程溪估摸着再来一个月时间，她的心法就能彻底复苏。 　　心不甘情不愿的程溪被佛心莲强制带出魔窟，沉归惯例在门口等她，除他以外，还有另外三位化神境。 　　迎着这些佛修的打量，程溪神色坦然看向沉归道：“前辈，除魔窟外，大佛寺还有别的能提升佛法的历练地点吗？” 　　“你佛力到何境界了？” 　　沉归平和问。 　　程溪抽取一团佛力凝聚在掌心里，柔和的浅紫色，让包括沉归在内四位化神境，眸中均浮现出讶色。 　　“我觉得我在佛法上的资质挺好的，而且学识我已吸收近五千个凝意法字体。掌握太多不能学以致用，这对脑子不好。” 　　程溪一本正经道，她这回在魔窟里，特意找了几个大佛寺弟子攀谈。 　　从他们透出的信息里，程溪发现自己的佛力进展堪比坐了火丨箭。资质稍好些的佛修，想要修成紫气，起码需要将近十年。 　　根据那些弟子透露，天生佛骨的千落，目前佛力也处于紫气阶段。距离下一个境界，还有不小距离。 　　“陆州势力传了信过来。” 　　另外三位化神境没说话，沉归慢慢道，“说是有一场举足轻重的历练，大佛寺能遣三十位弟子前往。”陆州！ 　　程溪眸子一亮，清澈灵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沉归，脸上期待与渴望言益于表。 　　她想去，她想去呀！ 　　“前辈。” 　　程溪放软嗓音，瞧着沉归，理智地分析道：“我是圣子，怎么也该有我一个名额吧。” 　　“按理说，是该有的。” 　　沉归慢悠悠道，“但信中内容说，三十位弟子，境界最低，需是金丹期。” 　　程溪瞪大眸子：“！？” 　　这么坑的吗！ 　　好不容易有个能光明正大前往陆州的机会，程溪实在不想放弃，但是这个金丹期境界要求…… 　　程溪眉头微拧，忽然反应过来，她盯着沉归怀疑道：“陆州这种大势力递送信笺，应当都会提前半年或者一两年让人有个反应时间吧。” 　　“他们说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程溪当前虽不能马上突破金丹期，但如果时间足够。她专注修行，还是有机会的。 　　见小姑娘反应这么快，沉归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和声道：“原本定的是半年后，只是千落与灵玉还未出关，你还有大约一年时间准备。” 　　“一年！？” 　　喜从天降，程溪振奋道：“够了，一年后我绝对能突破金丹期。” 　　即便没有陆州这个消息，程溪以自己当前的修行速度去推算，突破金丹也只需一年左右。 　　“我突破后，能进一趟魔窟吗？” 　　程溪小声问，“我怕刚突破，境界不稳，在魔窟历练效率更高。” 　　魔窟每隔两年开启一次，若按正常时间，下一回开启程溪绝对赶不上。 　　虽然不太可能，但程溪还是决定试试。金丹期修为、佛法传承、再配上复苏的心法，到时即便不动用特殊能量，她也能与元婴修士过招。 　　除此之外，心法还是缘仙城人脉的枢纽。即便程溪不为资源着想，自己那些朋友，她也该用百灵膏去探望探望。 　　“魔窟开启需要七位化神境充当阵法阵眼，若你能应付第十五层的魔物，我可以给你争取这个机会。” 　　负责镇守的魔窟的老僧人看着头戴佛冠的小‘少年’，慈和道。 　　“我当然可以！” 　　程溪爽快答应，她这回止步在第十三层，但十四层的魔物她上一回接触过，以她当前修为能应对。 　　而且双方约定的是等她突破金丹，到时候她实力绝对是超级翻倍，应对十五层魔物绝不在话下。 　　对于这个能够复苏心法的重要机会，程溪非常看重，她回到竹山以后，便沉浸在修行中。 　　竹山灵气充沛，程溪修行四个时辰，境界便已饱和，她不得不把多余的精力放在消化凝意法的字体上。 　　夏去春来，又一载。 　　沉浸在修炼中的程溪压根没注意时间流逝，她全副心神都放在自己的境界进展上。 　　去年冬天，程溪终于修至筑基期大圆满，她当时问了沉归，得知千落与灵玉还未出关。 　　当时大圆满距离上限，还有一点小差距。程溪气海的金丹，已经凝聚成型，只等她推开境界的大门。 　　但她硬是选择再冲一冲上限。 　　直到现在，上限饱和，除非程溪再等待大半年不修行或者锤炼体魄，不然突破势在必行。 　　程溪见状，花两天时间把精气神调整至最佳，她关上竹屋的房门，盘坐在蒲团上开始突破。 　　沉归看着少女上午进去，以他的经验来推断，少女或许会在第二天出来。 　　结果天色才刚至下午，程溪已经推门出来。她步伐有些不协调，刚突破力道控制的也不是很好。 　　“前辈，我可以去魔窟了吧？我现在有点难受。”感受着宛如蚂蚁在经脉血肉中爬行的酥痒感，程溪拧着眉头问。 　　这种感觉她有经验，就是气力太充沛导致的。突破金丹期后，要说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之前险些被心法与佛法传承占据的气海，终于从盆又变成了‘海’。 　　心法与佛莲在气海衬托下，变得渺小起来。 　　“你才突破，且先稳固两日。” 　　沉归以为程溪是突破虚弱导致的难受，从气息观察，少女的气息有点躁动紊乱。 　　“不不不，去魔窟就是最大的稳固，我跟前辈一块去。”程溪早就换上圣子行头，她坚持道。 　　佛修不善盘根问底。 　　沉归见程溪如此坚持，只好带上她前往魔窟，因一年前约定过，程溪进入魔窟的过程非常顺利。这回她直接省去赶路时间，一现身就在第十五层，不过因魔窟是临时开启，传送阵法并未激活。 　　程溪只能在第十五层活动。 　　不过这也够了。 　　程溪看着复苏至三分之二的心法，再面对元婴初期的魔物时，神情满是跃跃欲试。 　　元婴初期魔物身躯庞大，体魄厚实能伤到神魂灵识的尖嚎威力也强。 　　程溪用佛术困住眼前这头元婴初期魔物，以发泄体内充沛气力为主，对着魔物一顿猛捶。 　　她金丹期的体魄与筑基后期相差将近七倍，甚至能与元婴初期的魔物相提并论。 　　源禅的威力吃体魄，体武修的气劲与耐力也吃体魄，同时灵识强横后，魔物施展的精神攻击让她有了一定抗性。 　　一头元婴初期魔物，程溪在短短三十息内轻松将其打散。她体内气力才刚泄出一点，就戛然而止。 　　程溪憋得脸都红了。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啊！ 　　或许是因为魔窟开启得突然，顶层的大魔察觉十五层的动静，以为是有什么重要变故。 　　它们纷纷派遣其它层数的魔物前往十五层，有些魔物因实力太强，下不去前二十层，那些大魔直接将其一分为二。 　　最初两天，程溪满魔窟找魔物，随着大魔驱使的魔物前来，元婴期的魔物开始三两成群。 　　这把程溪高兴坏了。 　　这不就相当白给的经验吗！？ 　　程溪仗着体魄强横，又有仙露与佛心莲兜底，她厮杀起来毫无顾忌。 　　待体内气力消耗后，程溪又抽取源禅积攒了好几年的气力继续与魔物厮杀。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给第十五层人类送资源的大魔们集体气疯，它们满心想要驱赶这个人类，有的大魔甚至分化自己一部分实力，凝聚魔物赶往第十五层。 　　程溪看着数量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的魔物。她气海心法已经复苏，正在急切吸收魔窟的魔气。 　　程溪怕自己提前离开，没吃饱的心法继续沉眠，她开始与这些魔物放风筝。 　　她这个行为落在过来瞅两眼的化神境佛修眼里，就有点随时会丧命的迫切感。 　　程溪溜得正欢，身体忽然遭到强制抽离，她嘴一张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强行带出魔窟。 　　衣领子遭人扯动，沉归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有些不满，“怎么不用佛心莲？” 　　察觉自己被拎在半空的程第一反应是观察心法，目前颜色才刚恢复点淡绿，但好歹没有沉眠。 　　程溪这才有心思处理外界的事，她晃了晃手脚道：“前辈你先放我下来。” 　　沉归将她放在半空。 　　“千落与灵玉五天前出关了，前往陆州的灵舟已备好，我现在带你过去。” 　　看着五官稚嫩俊俏，佩戴暇白佛冠的小‘少年’，沉归拿出两套衣物，抿着唇道：“这是僧衣。” 　　程溪接过僧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沉归。上回她提起衣物，这位估计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前辈可是避之如猛虎，现在反倒亲自把僧衣给她带来了。 　　许是程溪脸上神色变化太过明显，她正想打趣两句，结果发现自己嘴被佛力封住了。 　　程溪：“？？？” 　　无视少女拼命眨眼服软的动作，沉归用灵力携着她直奔灵舟方向，悠悠道：“努力些，等你突破化神境，我便不能这般对你了。” 　　程溪：“……”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和尚居然还有天然黑倾向！ 　　沉归的禁言咒直到灵舟启程约两个时辰才消除，待在灵舟禅房里的程溪心里气啊。 　　但灵舟已远离大佛寺，程溪只能在心里给沉归记上一笔，她拿出沉归给的僧衣。 　　白色里衣与裤子搭宽松的米白外衫便是一套，看着这没有点缀的纯色外衫，简直素到家了。 　　程溪换上以后，忍不住低头打量，她步子稍微跨大一点，就会被长衫妨碍。 　　这还怎么打架！ 　　程溪本想看看千落跟灵玉他们穿的什么僧衣，但气力褪去后，体魄的酸痛席卷而来。 　　程溪不得不待在禅房里休息。 　　一连五天，程溪都窝在禅房里休息以及恢复治愈能量，但遗憾的是，许是颜色没有着上。 　　目前治愈能量的储存量很小，并且随着程溪反复消耗恢复，花瓣种子的颜色居然在消退！ 　　程溪连忙停止动作。 　　心法沉眠需要魔力唤醒，但着色却可以用毒性乃至各种带有侵蚀性的能量。 　　是争眼前这点小利导致心法沉眠，还是暂忍一会，等抵达陆州前一趟明晴医馆的万毒窟。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程溪离开禅房，找上在灵舟外面行走的佛修，直接询问当前位置。 　　对于灵舟上有一位俗家圣子，大佛寺的弟子都已知晓，但亲眼所见这位圣子，金丹后期佛修还是愣了下。 　　“……如今在海域，距目的地还有三日。”呆愣几息后，金丹后期佛修回答道。 　　“在海域？”程溪懵了。 　　陆州邀请的历练，为何会在海域啊？ 　　“听闻历练地点在陆州的玄天岛，那是陆州大势力合力所打造的一座人工岛屿。” 　　千落清朗嗓音从灵舟侧面传来，程溪抬眸望去，仍是金丹后期的千落着一身绣有祥云的僧衣，比程溪这套气派多了。 　　见到头戴佛冠，五官稚嫩俊俏的小‘少年’，千落步伐一顿，“圣子？” 　　程溪神色如常地颔首。 　　“你是长意？” 　　千落面露犹疑，这样貌与三年前他在魔窟所见，有七成相似。只是如今比之前要奶得多，看起来比灵玉还要小。 　　“是我。” 　　程溪嗓音带着小少年的清脆与细软，她目光落在千落身上。三年不见，他气息又浑厚不少。 　　“我们这回去那玄天岛要呆多久？”程溪随意问。 　　“还不确定。” 　　千落神色归于平静，他瞧着小少年直言道：“你这几年成长很快。” 　　“一般一般，与你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程溪唇角带着笑意道。 　　“有传承加持，我相信你很快便会超越我。”千落和声说。 　　“你说的没错。” 　　对于千落这不着痕迹的试探，程溪直接反手一个附和，把千落噎了下。 　　“到了叫我，回去睡觉咯。”程溪轻快丢下这句，转身走向禅房方向。 　　“圣子未免也，太散漫了些。”全程旁观两人交谈的另一位金丹后期佛修看向千落，斟酌说。 　　“你又如何知晓他嘴上这般说，回去何尝不是在抓紧时间修行？”千落轻声道。 　　“这……” 　　这位佛修一时语塞，佛修大多言行一致，表里如一，若不想回答，也可以沉默。 　　像这般表里不一，金丹后期佛修有些不理解道：“他缘何要如此？” 　　“无外乎藏拙罢了。” 　　千落看了眼这位比他年纪还大的同门弟子，神态平静道：“不要太相信旁人嘴上所说，人心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这位佛修轻诵一声佛号，信服道：“谢佛子破妄，空明受教了。” 　　千落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这处灵舟露台，结果在拐角尽头遇上了凭着栏杆的俊俏小少年。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程溪偏头望向千落，轻笑道。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千落迎着小少年的注视，平静道。 　　“人心难测，话是没错。我有心，你难道没有心吗？”程溪慢悠悠站直身躯，唇角微扬道：“你的心，刻的是大佛寺，还是神州呢？” 第131章 异魔 　　饶是千落年少沉稳, 心境平和。听到神州二字时，眸中仍抑不住地掀起些许波澜。 　　“我长于佛门，定当为佛门鞠躬尽瘁。圣子的问题, 实乃多余。”千落不疾不徐道。 　　“看来你跟我的想法相似，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程溪神色轻快道, “走了。” 　　目送小少年的背影, 千落眉头微拧。 　　这回陆州大势力的邀请，他已得到一些消息, 据传与异域之物有关。 　　小少年这回表态，明显是希望接下来两人能稍微放下戒心, 互帮互助。 　　千落神色平静。 　　宽敞禅房里，把整个灵舟全溜达一遍的程溪盘坐在矮桌前，给自己泡了壶白花灵茶。 　　她拿出装着人炼魇的魂珠，它修为停滞在元婴后期后，程溪就停止了投喂。 　　看样子人炼魇似乎只有脱离魂珠，才能继续精进。在外界程溪或许还会有点犹豫，但在异域里，她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不过想要动用人炼魇，必须要与千落分开才行。以程溪对他的了解, 只要有机会, 他估计也不太想跟她走在一块。 　　所以这方面不必担忧。 　　程溪收起魂珠，清点自己储物袋里的灵境血玉。目前还剩一千八百六十三块, 用来投喂人炼魇绰绰有余。 　　“仙露还有十瓶, 百灵膏还有一千六百四十块。制作百灵膏的药材，还很充沛，上品灵石也近一千万。” 　　程溪盘点自己的储物袋，对这些物资好有个清楚概念。大约七年前, 她登上玄天岛时有幸进入过异域。 　　当时程溪还是炼气期修为，她全程当后勤，与她同为队友的有楼西州、任秋见、以及司久闲。 　　程溪对异域的观感便是空气污染、荒凉、没有丝毫灵气与植物，那里非但不适合人类生存，待久了甚至会因为污染而导致修为停滞不前。 　　至于异魔程溪只远远见过几次，它们身材瘦长，没有智商。但体魄比修士要强横些，不过不会术法。 　　历练不同于云游。 　　历练往往要投入一定时效才能有所收获，程溪猜测这回进入异域，至少要半年时间。 　　这半年里，恢复灵力、修行、甚至治疗伤势等等，都是需要考虑到的问题。 　　而这些资源，程溪全都具备。 　　一般人进入异域，或许只能增进对异魔的了解，顺带着再磨砺体魄。但异域的污染，对程溪心法却有提升效果。 　　并且如今的程溪已突破金丹期，不再是七年前孱弱的自己，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人炼魇与龙溪池。 　　不管是后勤物资亦或者战力，程溪都不缺，她对异域至少有六成把握。 　　余下四成，得从玄天岛的修士那里，听听看这七年异域的变化。 　　三日后。 　　大佛寺灵舟顺利抵达玄天岛。 　　程溪头戴暇白佛冠，着一袭米杏僧衣，与千落和灵玉走在队伍前头。 　　迎接众人的是玄天岛一位元婴修士，他带领众人来到一处明显经过布置的宽敞禅房，性情爽朗与此次随同的大佛寺元婴佛修交接此次历练事宜。 　　程溪盘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杯清茶，耐心听了约半盏茶时间的异域形成乃至演变。 　　“这几年来，这处异域入口逐渐扩大，经常有试图冲出来的异魔。我们请过数位大能，皆无法封合此入口。” 　　一袭月白锦袍的元婴修士沉声道：“如今我等还能镇压，但一旦入口爆发，整个修仙界谁也不能置身事外。而今这场历练，便是早了解，早做对策。” 　　“这些异魔实力如何？”程溪声线细软稚嫩，看着元婴修士问。 　　“根据他们带出来的消息，来犯的异魔大多是金丹期，若是往深处走，有概率碰上元婴异魔。” 　　元婴修士多看了两眼头戴暇白佛冠的小少年，前几年他听说大佛寺圣子现世。与其他皆以剃度的佛修相比，小少年格外特别。 　　“我们进去只需要清理异魔吗？”程溪继续问。 　　“清理异魔只是一方面，勘察地形甚至了解更多的异魔情报，才是最重要的。”元婴修士郑重道。 　　“里面有话事的头领？”迎着大佛寺佛修们的注视，程溪面朝元婴修士，坦然道。 　　在程溪十几个问题环环相扣的询问下，在场佛修对异域都有了大致了解。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此次历练时长。 　　目前异域除入口外，暂没有出口。每隔三年，玄天岛的强者们会合力破开空间，制造出间隙以便修士们出来。 　　距下一个间隙开启，还有将近一年半时间。因异域入口目前只能容纳金丹期修士进入，这就导致并没有诞生具备绝对话语权的头领。 　　很显然，程溪所在的大佛寺佛修，这回大概率是要一块行动探索。 　　好在目前还没有修士发现化神境异魔踪迹，且异域入口位置，设有一座大型阵法可以防住化神境，众人的人身安全稍微有点保障。 　　随着情报明了，程溪跟随众人前往异域入口。在进入之前，玄天岛与大佛寺随同元婴，各自给众人发了一个储物袋。 　　程溪接过两个储物袋，没急着看，直接塞进怀里，踏入漩涡状的入口。 　　意识天旋地转、来自周围对身躯的挤压，约莫十几息后，程溪步伐踉跄地出现在昏暗的异域。 　　她立即环顾周围，陆陆续续有佛修现身，他们站稳后立即诵念佛经，似乎在祛除精神上的不适感。 　　这回大佛寺钦定的话事者是千落与一位坚毅沉稳的金丹后期佛修，两人一主一副。 　　其余人都需听两人的安排。 　　程溪对此没意见，她慢悠悠靠近千落，听他平和道：“玄天岛的施主说过异域入口位于异域核心里区，已经有修士在这里建立临时驻地。我们三人成组，先找找看。” 　　大佛寺此次参与人数算上程溪，正好是三十人。程溪环顾众人，正琢磨着跟谁成组，没什么存在感的灵玉挪着步子来到她身边。 　　其他佛修见状，离程溪最近的那位靠了过来，手掌置于前胸，颔首打了个招呼。 　　“僧我佛号空明。” 　　“长意。”程溪言简意赅。 　　她环顾四周，异域的环境与她七年前所见并未太大变化。一眼望过去，尽是寸草不生且漆黑的秃丘。 　　这里的空气污染不算强，程溪的心法反应格外细微，她看向空明道：“师兄打算走哪边？我们跟你走。” 　　空明愣了下，他视线落在灵玉身上。而灵玉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是毫无反应。 　　空明只能担起三人小队的临时队长，指了个没有人探查的方向，“我们去那边找找看。” 　　“行。” 　　程溪痛快颔首。 　　异域入口的位置虽是随机，但不会超出大阵范围。这地方安全性极高，找到临时驻地只是时间问题。 　　程溪乐得划水，大半心神都放在气海心法上。这里空气污染很低，但也能对人体造成影响。 　　对心法来说，这就相当于蚊子腿。 　　“此地的污染可用佛力护盾阻隔在外，比灵力护盾要好。”空明察觉到空气中的污染后，提醒身后两人。 　　“好。” 　　程溪痛快应下，伸手把怀里的两个储物袋拿出来。这种没有绑定灵识的储物袋想要探查，远没有绑定的那么流畅自如。 　　两个储物袋里，大佛寺给的是一次性的佛珠与佛符，还有一笔十万上品灵石以及疗伤丹药。 　　玄天岛的储物袋里就比较简单，上品灵石二十万，疗伤丹药共计一百瓶，堪比元婴的攻击符箓与防御符箓共计五百张。 　　折合一下，玄天岛的储物袋资源将近百万上品灵石。而大佛寺的佛珠跟佛符均蕴含精纯佛力，论价值，要比玄天岛的更贵重。 　　程溪把这些资源转移到自己储物袋，而后将两个空置的储物袋收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驻地在这边，这边——” 　　程溪三人行走约半刻钟，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她侧头望去，空明招呼道：“我们快过去。” 　　程溪颔首跟上。 　　灵玉虽不与人交谈，但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有感知，他默默跟上程溪。 　　异域漆黑光秃的山丘也有起伏，但不似山峦那般陡峭崎岖。三人顺着斜坡踏上高处，隔着一段距离便看见用石头搭建的一堆建筑，远远看去像座小村落。 　　待走进临时驻地里，程溪这批来自梵州的佛修，很快受到在这里长期驻扎的金丹期修士接待。 　　一行三十人，被请入一座高约五米，面积将近有三百平方的石屋内。 　　石壁上挂着浅橘色的灯火，驱散着石屋里的昏暗，这里有一批金丹期修士正在篆刻与整理资料。 　　程溪视线不着痕迹在这些人身上掠过，她一个都不认识，全是不熟的。 　　“我姓江，名水凌，目前暂时领衔缘仙城的修士。想必异域的事，外界的长辈们都已与诸位说过，我便不再重申。”江水凌看着在场佛修，和气道。 　　江水凌从储物袋拿出一份偌大的卷轴，他用灵力将其浮在半空摊开，指了指上面的地图角落。 　　“这里是我们这座临时驻地所在。”江水凌手指挪向驻地附近的线条，“这是大阵范围，平时大阵处于沉眠状态，只有当察觉化神境气息才会激活。” 　　“这些是我们目前勘察到的地形，离阵法范围约百里左右，有很多金丹期异魔徘徊。” 　　“而一旦超过三百里地，元婴境异魔也变得很常见。并且离得越远，空气污染越严重。目前我们探索的最远距离，便是九百里。” 　　江水凌尽职地给众人科普异魔的特性，根据他的描述，这些异魔不会术法。但是其体魄很强，且周身笼罩着不详气息若是近战，很容易污染到修士。 　　“任姑娘就因为这不详污染，迄今伤势还未好转。”江水凌叹了声。 　　任姑娘？ 　　程溪眸中神采微动，任这个姓氏不常见。而缘仙城里最有可能踏上玄天岛的，只有任家商行。 　　想到五年前就神隐的任秋见，当时赵稚说过她在玄天岛上，如今看来大概率就在异域。 　　“这不详气息难道没有祛除方法？”程溪平静询问。 　　江水凌目光落在小少年身上，他顿了下才道：“轻微的污染服用丹药就可以解决。但像任姑娘那般太严重，哪怕是最好的药膏，也只能抑制无法拔除。”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修为不高，见识浅薄。眼下只能等下一回出口开启，将任姑娘送出去请前辈们治愈。” 　　程溪颔首表示了解。 　　就在江水凌为程溪等人介绍周边地形时，石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程溪回头望去，身上披一件兽皮裘袍，秀发用玉簪简单固定，脸色虚弱的任秋见正逆着光站在门口。 　　“咳咳。” 　　任秋见虚弱地咳了两声，“我来看看，这回来的是哪一州修士。” 　　任秋见的目光落在大佛寺众人身上，江水凌适时介绍道：“是梵州大佛寺的佛师们。” 　　“嗯，现在就准备外出吗？” 　　任秋见嗓音微哑，整个人仿佛一株随时会倒地的菟丝草。她倚靠着石墙，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程溪眸中神色微动。 　　“要是出去，碰上异魔不要与它们近距离战斗，切记离远一些。免得被不详之气污染，千万别像我这样，咳咳咳……” 　　任秋见语气诚恳地提醒，说到一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身躯都在轻抖，看起来极为严重。 　　“秋见，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会与他们说的。”江水凌见状，关心劝阻道。 　　“呼……好，好的。” 　　任秋见强忍咳意，朝众人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开石屋门口。 　　许是被污染的缘故，任秋见身上溢散的气味干燥又怪异，让程溪有些不适应。 　　江水凌很快把话题转到地形探索上，他表示大佛寺的众人可以前往南面与异魔过过招。 　　先了解这种怪异生物的攻击方式，之后再着重计划勘察方案。 　　“目前异域里，有多少修士在？”程溪随意问。 　　“自六年前开始，进入异域的修士共有五百名。但在临时驻地登记的名册，只有四百八十三人。” 　　江水凌语气凝重道：“上一回出口开启，出去了两百人。但余下统计的人数里，只剩二百三十五人。” 　　“十七人一开始就不见踪迹，余下四十八人陆陆续续没有回来。他们或许是迷失方向，或许是葬身异魔腹中，总之你们要多加小心。” 　　“异域的昼夜变化很不明显，目前判定方向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这个。” 　　江水凌拿出五个银制的位盘，解释道：“方圆五百里，这个位盘所指方向，就是驻地所在。但离开这个距离，位盘就没有效果了。” 　　江水凌只给了五个位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目前临时驻地的人力有限，只打造了这么点。 　　程溪等人若还想要位盘，可以过段时间回来找他。对此众人都没有意见，如果不分开走，那么一个位盘就足矣。 　　程溪跟着佛修们走出石屋。 　　在位盘分配上，程溪不出所料得了个，还是千落亲自递给她的。 　　他没说话，但肢体举止全在散发着各走各的意思。 　　“谢了啊。”程溪无视他的暗示，唇角带笑地将位盘收起。 　　千落微微颔首，剩下四个位盘，他自己留了个，剩下三个被他全分了出去。 　　拿到位盘的佛修身边，隐隐有几位相熟的佛修靠拢。如果需要分开行动，那么手握位盘的佛修，但会是小队临时的领头人。 　　“走吧。” 　　千落招呼道。 　　程溪慢悠悠地跟着众人，后背忽然飘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注视，她走了两步状似才发觉地回头。 　　只见隔着两百多米的建筑一侧，有飘逸裙角缩进去，至于对方样貌，程溪并未看见。 　　不过那裙角，她很眼熟。 　　任秋见。 　　程溪收回目光，眉头轻皱，加快步伐跟上前面佛修。 　　这片异域地盘以沉寂的大阵范围为例，分为里区与外区。程溪等人沿着南面行走约两刻钟，才踏出里区，来到空气污染明显严重的外区。 　　在外区，修士必须时刻用护盾抵御，不然空气中的粗粝感被吸入肺腑，会让人很难受。 　　程溪伸手用灵力一捞，手心里呈现一层漆黑粉末，这些东西就是粗粝感的来源。 　　但这玩意并不具备侵蚀效果。 　　修士的龟息术可以让人在数个时辰内不用鼻翼呼吸，但污染会从毛细孔钻进体内。 　　程溪坠在队伍后面，意思意思设个护盾后，又将其悄然取消，感受着污染被心法所净化并吸收。 　　外区的营养比里区效率高得多。 　　程溪低头轻轻摩挲手心里的粉末，这东西有点像某种岩层风化后造物。能飘散在空气中，可见此岩层的面积一定非常庞大。 　　程溪抬眸打量光线昏暗无云的混沌天空，她这几年吸收的学识里，有关于天地形成初期的形容。 　　与眼下昼夜不明，没有自然气候的混沌苍穹非常像，这时的环境非常恶劣，人类甚至还未诞生。 　　“哒哒哒——” 　　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程溪收敛思绪望去，只见一头瘦长的漆黑身影四爪着地，头颅宛如枯萎木头根部的怪物，直冲众人而来。 　　“异魔。” 　　有佛修嗓门洪亮地提醒：“注意！” 　　程溪神色淡然打量这头异魔，从气息来看，大概处于金丹中期至后期这个修为。 　　隔着二十来米，已经有佛修轻诵佛经，施展出禁锢佛术将异魔困在原地。 　　“先观察。”千落平和道。 　　这异魔单打独斗，不会是在场任何一人的对手，但本着敌暗我明的谨慎原则。 　　千落的提议得到众人的赞同。 　　一众佛修靠近这头异魔，就跟参加博物馆展览似的，各自点评。 　　“此异魔爪子锋利，躯干精壮，体魄力量不会弱于我等。” 　　“它没有生物的体态特征，应当不具备各种知觉，单只不是问题。但若具有成群结队特性，很不好对付。” 　　“它没有精气神，怪哉，这异魔的内驱就什么呢？”有佛修疑惑。 　　“我试试。” 　　程溪听着佛修们的议论，她主动靠近这只被禁锢的异魔，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灵剑。 　　程溪将这头异魔上下打量一遍，目光集中在它最为脆弱犹如细木的颈部。 　　七年前她没有与异魔交过手。 　　但从楼西州等人偶尔的闲聊中得知，想要杀死异魔，除非将它们躯干粉碎。 　　程溪挥剑斩落这只异魔枯木根似的头颅，佛修的禁锢失效，异魔利爪忽地挠向程溪。 　　“滋——滋滋——” 　　程溪反应非常敏锐地用灵剑抵挡，侧身一脚踹在异魔躯干，将它踹飞十数米。 　　感觉不到疼痛的异魔摔落在地，很快便翻身站起。失去头颅高约三米的瘦长身躯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敌人踪迹。 　　“嘶……” 　　有佛修小声吸气，普通修士如果脑袋没了……不止是普通修士，哪怕元婴亦或者化神境，失去脑袋除非有非常特殊的功法弥留，不然也回天乏术。 　　但程溪一剑斩下的头颅，对这异魔来说，仿佛不痛不痒的伤。 　　就在众人惊诧围观下，异魔已经感知到头颅位置，它四爪着地笔直飞奔而来。 　　在场佛修默契地没有动手，他们眼睁睁看着异魔捡起头颅，重新装在脖颈上。 　　蠕动的黑线从异魔脖颈冒出，连接这颗头颅，程溪平静注视这一幕。 　　约莫三十息后，异魔透出重装完毕，它扭动头颅，凶性十足地意图攻击在场佛修。 　　在佛术笼罩下，异魔再度僵在原地。 　　“那连接的黑线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从这异魔形象来看，有点像木头，且就称之为异魔根茎吧。” 　　程溪慢条斯理道，在场的佛修神色郑重，并未对此提出反驳言语。 　　“这根茎是从异魔躯体伸展，我还想再做几个实验。”程溪说罢，手起剑落，异魔的前肢与后肢悉数断裂在地。 　　失去支撑的异魔躺在地上，宛如已经死去，程溪用手中灵剑将异魔的一条前肢，推到它平滑的断裂口。 　　黑色根茎立即伸了出来。 　　前肢重新连接，异魔无视众人，开始寻找自己另外三个肢体。 　　程溪见状，用剑尖挑起一个，抛出约几十米距离。异魔察觉后，直接扑向程溪。 　　异魔没有智商，但却存在本能。 　　程溪记下这个发现，反手一剑刺入异魔最坚硬的躯干内。灵剑只没入约十厘米，异魔的利爪疯狂想要将灵剑拔出，却徒劳无功。 　　约莫五十息后，异魔的挣扎结束。 　　“感觉异魔根茎才是本体，这只是个承载的躯壳。”程溪看着根茎消亡后，腐朽化的异魔躯壳，说出自己的感想。 　　众佛修双手合十，朝程溪行了一礼，这回的实验，基本是她在做。 　　并且收获很丰富，这让众人知晓该如何才能快速消灭这些异魔。 　　程溪用剑尖碰了碰异魔腐朽化的躯壳，之前坚硬的外壳，现在一碰就碎。 　　“走吧。” 　　旁观全程的千落招呼众人。 　　程溪收起灵剑跟在队伍后面，途中又遇上不少异魔。这些佛修们各施手段，解决得非常轻松。 　　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心法的花瓣种子已着一半颜色，终于不像之前那样随时有可能沉眠。 　　行走约八个时辰后。 　　千落提出暂时休整，一座由佛力凝聚的小型阵法很快成型，空气中的污染被排斥在外。 　　程溪找了个地方盘坐，结束龟息术，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恢复灵力，看着千落开始整理异魔的情报。 　　“这些异魔对同类并不排斥，我们当前遇上数量最多的异魔群，是六头。” 　　千落清朗嗓音沉稳道：“若以群体相合的特性去推测，异魔群的小规模定义应当是十头至三十头。” 　　修仙界的群体相合特性程溪有所了解，大意讲的是如果接触到的一个新种群之间若没有竞争，那么当前见到的最多数量翻个五倍，才是它小规模的数量。 　　这种定论只适用新种群。 　　随着探索深入，或许会有浮动，但小规模的聚集数量，不会超过这个太多。 　　众人休整约两个时辰后，小型阵法被撤去，继续向南面探索。 　　异域入夜的变化就是光线变暗，但也没有暗到看不见东西的地步，这丝毫不影响大佛寺众人赶路。 　　两天后。 　　衣衫有些凌乱的千落看着手里位盘，环顾光秃的山丘低声道：“我们已经走出五百里。” 　　“先休整一下吧？元婴境异魔比金丹期难缠多了，方才为应对那三头元婴异魔，大家都受了些伤。”进入异域之前被钦定为副手的佛修望向千落提议道。 　　“嗯。”千落应了声，他下意识抬眸看向小少年方向。在三十人队伍里，唯有他的衣着最整洁。 　　划水两天的程溪察觉千落目光，抬眸望去目露疑惑，仿佛在问他有什么事。 　　千落：“……” 　　千落收回视线，踏入小型阵法内。 　　程溪拿出蒲团摆在地上，盘坐在上面，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宣纸，查看上面记录。 　　“圣子观察两日，可是有所发现？”千落冷不丁地开口。 　　一时间，休整的佛修视线纷纷落在程溪身上，他们面露好奇之色。 　　程溪抬眸对上千落平静视线，笑了下，把最新一波异魔的情报记在上面，她仔细看了几眼后才道：“是有一点小发现。” 　　“我们此次出来近二十四个时辰，遇上异魔共二十次。前面两次就不提了，都是单只。第三次三只，第四次六只，第五次八只。” 　　“第六次十只，第七次十二只。” 　　程溪慢条斯理道：“以此类推，我们走出三百里后。第十二次遇上的异魔，是元婴初期，只有一头。” 　　“第十三次，由元婴异魔领头，携四只金丹期异魔。第十四次，携八只金丹期异魔。第十五次，是十二只金丹期异魔。” 　　“第十六次，两头元婴异魔。” 　　“第十七次，两头元婴异魔搭八只金丹期异魔。第十八次，两头元婴异魔搭十二只异魔，第十九次，两头元婴异魔搭二十只异魔。” 　　“再到这一回，三头元婴异魔。” 　　“如果说这二十次的规律属于巧合，就连时间也卡得刚刚好，我是不太信的。看起来倒像是暗处的东西，在有意测试我们的实力。” 　　程溪神色轻松说罢，在场的佛修背脊一寒，有种冷气从脚底板钻进心窝的悚然感。 　　有智商的异魔与没有智商的异魔，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所能造成的破坏力，堪比后者数十倍甚至百倍以上。 　　千落神色凝重，语气尽量平和道：“接下来，我们只能分开行动。” 　　“这，若异魔真具备智商，岂不是会对我们逐个击破？”金丹后期的副手佛修下意识道。 　　千落摇头道：“它们之所以这样试探，归根结底是因为战力不够充沛。异魔成群的实力比分散要强，分开后，各自应对一批异魔反而会减轻压力。” 　　“说不定它们也是这么想的。” 　　程溪收起宣纸，手握灵石边炼化灵气边说：“把我们分开，逐个击破。” 　　千落看向小少年，沉声道：“这种概率并不大，佛力对异魔的不详气息污染有克制效果。一旦把我们分散，它们只要需要派出当前数倍兵力。” 　　“它们又不是你，哪里知晓我们的全部实力。我说的也只是概率罢了，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你们最好心里有点准备。” 　　程溪慢条斯理道：“除此之外，是往五百里外继续探索，还是回到五百里内。你们也最好有个方向，可别闷头往外冲。” 　　“要知道离开临时驻地后，这六年里，陆陆续续没回来的就有四十八人。” 　　“你们就不用看我了，如果被冲散，我这回单走。”察觉在座佛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程溪直白表态。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千落神色凝重道，“你绝不能单走。” 　　千落话音一落，背上背着剑的灵玉立即起身走到程溪身边，用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态盘坐。 　　“我这边两个人了。” 　　程溪笑了下道，“灵玉实力不弱于你，我觉得不需要再分派人手过来。” 　　千落视线在灵玉身上停留两瞬，他沉默地收回，看向其他弟子。 　　以五个位盘为主，共计三十人的团体，很快分出五个小队伍。 　　这方面是千落在调控，他对这些同门性情都有所了解，人数最多的一队，共有八人。 　　除程溪与灵玉外，千落自己带了三个实力处于中游的同门。余下三支队伍，都有一个临时话事者。 　　“不管是往里还是往外，安危最重要。这些异魔是危险，也是对己身的磨砺。”千落环顾在场众人，头次像个老妈子似的，开始细致叮嘱。 　　程溪恢复气海灵力后，又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这两天里，她的心法已摆脱随时沉眠的险境，目前就差特殊能量还未转化。 　　这回众人的休整长达三个时辰。 　　以往都是在他们赶路途中才出现的异魔，此次直接朝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程溪感受着地面的细微震颤，抬眸望去，八道元婴异魔的气息与数十位金丹期异魔四爪着地，狂奔而来。 　　“啧。” 　　程溪看了眼千落，轻笑道：“我猜得准吧。” 　　“如果这话能等离开异域再对我说，我会很乐意回答你。”千落站起身，领着三位队友去迎战。 　　程溪跟千落虽互相防备，但彼此间还没有显眼的利益冲突，故而还是极大倾向对方活着。 　　划水两天的程溪挑了个两头元婴初期异魔的方向，她抽取佛力用源禅压缩，直接抛到这群异魔堆里。 　　“轰隆——” 　　堪比元婴中期的威力爆炸，直接震碎好几头金丹期异魔。趁两头元婴异魔短暂凝滞，程溪施展魔改的禁锢佛术，右手持剑冲入异魔堆。 　　程溪这边的动静最大，几位佛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们原本还有点担心圣子，如今看来，他们该担心自己才对。 　　这个认知并没有打击到他们，反而令其精神一振。圣子实力超群，这对身为大佛寺弟子的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没有得到指挥的灵玉怔怔看着小少年身姿矫若游龙，摧毁这些异魔。 　　八个元婴魔物在短短一刻钟内被解决，程溪收起灵剑招呼灵玉道：“我们走。” 　　对于程溪这提前散伙行为，千落并未说什么。他与余下三支队伍交流一番后，共计五支队伍就此散开。 　　临时驻地的南面非常大，哪怕五人都探索一个大致方向，一旦走散，也很难再碰上。 　　“空气污染你能应对吗？”程溪与灵玉走在一块，她手持灵剑在地面划着痕迹，闲聊问。 　　“无效。” 　　灵玉隔了十几息才开口。 　　“嗯，要是碰上异魔，我们轮着来应对。”程溪环顾四周，看着不远处的小矮坡，轻松道。 　　灵玉没回应。 　　但程溪知道他已经听进了耳里。 　　越远离临时驻地，程溪发现漆黑光秃的山丘起伏越大，很多异魔往往是从一些视野盲区的矮坡后方冲出来。等察觉时，已经近在咫尺。 　　修士两条腿跟异魔着地的四爪比，根本跑不赢。 　　“哒，哒哒——” 　　程溪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头金丹期异魔刚冒出头来，两道极具攻击力的佛力自灵玉掌中释放，佛力穿透异魔躯干，当场秒杀。 　　“要是换成元婴异魔围攻，你能单杀多少个？”程溪看着躯壳脆弱化的异魔，闲聊问。 　　灵玉沉默将近盏茶时间才开口：“二十二个。” 　　程溪下意识看了眼身后背剑少年，眸中罕见浮现诧异，这实力，厉害了啊！ 　　“我大概能解决十头，不过我有保命手段。要是异魔数量非常多，你权衡后打不赢，直接跑。” 　　“懂了吗？” 　　程溪事先叮嘱道，队友弱一点她都能接受，但拖后腿想要共生死的大聪明队友，她是真的遭不住。 　　“嗯。” 　　灵玉隔了半晌颔首应下。 　　程溪对临时驻地没什么留恋，根据心法反馈，越是空气污染严重的方向，她越往里走。 　　一路上的异魔有多有少，多的十来头，少的只有一两头，元婴境的异魔到底还是少数。 　　队伍刚分开的那两天程溪还比较收敛，在走出近两百里，周围山丘越来越陡峭且妨碍视线后，她开始研究驱动异魔的本源。 　　异魔根茎。 　　灵玉的佛力已临近紫气巅峰，非常强横。他负责用佛术禁锢异魔，而程溪则靠近异魔，将治愈能量注入其躯干体内。 　　治愈能量碰上异魔根茎，就跟遇上大补食物般，吞噬地格外激动。 　　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金丹期的异魔根茎大约能提供十片花瓣，这可比收割空气中游离的污染来得快。 　　就算遇上元婴境异魔，只要灵玉能禁锢五息，让程溪把治愈能量注入其躯干，她几乎能达到无伤杀敌。 　　一连六天，程溪领着灵玉越走越深，光秃的山丘凹位，开始呈现少量黑色泥土。 　　“砰砰砰砰——” 　　程溪正研究这些泥土，前方不远处传来打斗声，还有一声声熟悉的惨叫。 　　“千落？” 　　程溪愣了下，她抛下泥土，带着灵玉踏上小矮坡。只见斜度约两米的下方，被大片黑色泥土所覆盖，身着僧衣的千落遭到四头元婴异魔围攻，眼看就快不行了。 　　千落抬头见到程溪，连忙求救：“救我！救救我！” 　　声音，外貌几乎一模一样。 　　“知道了，我马上来救你。” 　　程溪打量这座面积约上百平方的泥土区域，嘴上应下后，对灵玉叮嘱道：“你站在这里，要是有异魔从周围冲上来，一定要及时拦下。” 　　灵玉没做声，波澜不惊的双眸扫了眼下方求救的‘千落’。 　　假的。 　　灵玉知道，程溪心里也清楚。 　　但既然是对方特意准备的招待，程溪觉得不上当意思意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程溪一跃落在漆黑泥地里，她直奔‘千落’，嘴上不忘喊道：“快，抓紧我，我带你逃出去！” 　　‘千落’见状，面露惊惧，避之不及地往后退。 　　程溪：“？” 　　啊这，好歹配合一下我啊。 　　“簌簌——” 　　地上的泥土发出轻颤与攒动声，程溪应付四头元婴异魔时，抽空看了眼。 　　一头头异魔先是宛如枯木树根般的头颅钻出，随后是前肢，躯干，最后是后肢。 　　短短几十息，有十五头元婴异魔从泥土里钻出来，它们的目标全是程溪。 　　“招待这么热情吗？” 　　程溪看向离她约数百米的‘千落’，唇角扬起笑意，忽地施展遁地术，身体凭空消失。 　　再出现时，她已贴近这位‘千落’。 　　禁锢佛术施展，‘千落’往地上一蹲，身躯消失不见，程溪察觉自己的佛术落了空。 　　二十多头元婴异魔在此刻扑杀而至。 第132章 树桩 　　元婴异魔的速度很快, 那‘千落’凭空消失，程溪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它。 　　为了不被元婴异魔伤到，程溪借助佛力源珠困住九头异魔, 余下异魔利用矫健身手与强横体魄去抵挡。 　　“滋——滋滋——” 　　灵剑被异魔利爪挠得发出刺耳滋滋声，被围困在中间的程溪身躯下蹲, 下一瞬已出现在被佛术禁锢的异魔附近。 　　正当程溪打算先减员, 忽地一根利刺从程她腹位置刁钻袭来。这要是被刺中，肚子绝对会被捅穿。 　　程溪浑身寒毛直竖, 神色凝重凭借久经磨砺的体魄本能，中断对元婴异魔攻击, 身躯微微一侧一脚力道极重的侧踢将这根利刺踹飞。 　　这变故只在两息间，但已经足以让身后那些元婴异魔再度飞扑而上。 　　程溪已失去减员的最佳时机，她再度抽取佛力禁锢五头异魔，持剑与剩下七头元婴异魔对抗。 　　所幸程溪的佛力品质够高，禁锢佛术对这些元婴异魔约有大约五十息时间。 　　但由于异魔数量过多，程溪光是禁锢十三头，已耗去一片浅紫佛莲的佛力，她还余下三片淡紫的佛莲佛力储备。 　　程溪掐着时间，在第一批禁锢即将失效前, 将这些速度快。但身手不够敏锐的大只异魔, 引到被禁锢的异魔附近。 　　下一瞬。 　　佛力禁锢失效，源珠炸开。 　　源禅的爆炸威力, 程溪作为施法者能减免近七十, 而这些异魔就没这么好运。 　　它们被炸得感知紊乱，程溪全神贯注逮住机会当场抽取约一个点的治愈能量，拍入异魔躯干。 　　这治愈能量对异魔而言就跟致命毒药似的，程溪连拍三个。正准备朝第四个元婴异魔下手, 一根利刺凭空出现袭向她喉咙。 　　程溪压下心中暴躁，冷静后退。 　　就这几息耽搁，回过神来的元婴异魔还剩下十八头，余下三头被治愈能量整得原地乱转，已经丧失战力。 　　而这十八头里还有五头异魔仍被禁锢着，程溪需要面对的元婴异魔，只剩下十三头。 　　恰在这时，泥土地面传来轻震感。这震源来自周围山丘，异魔的支援来了！ 　　情况很危急，程溪不光要面对气息远高自己的异魔，还得防备暗中的异魔偷袭。 　　程溪握紧灵剑，配合佛力再度冲上。 　　“砰砰砰——” 　　在程溪与十多头异魔厮杀时，附近的山丘也爆发战斗动静。 　　前来支援的元婴异魔多达十五头，全部被金丹后期的灵玉所牵制。 　　但凡这些异魔换两个金丹期袭击，估计那些金丹期已经凉透。 　　毕竟这元婴异魔体魄没得说，利爪品质堪比上品灵器，尤其是它们身上还一直在溢散具备侵蚀效果的不详气息。光凭普通修士的肉丨体，很难抵抗。 　　但偏偏，它们选中程溪与灵玉。 　　两人均修有佛力，比起灵力，佛力对不详气息的抵抗是前者的三倍有余。 　　除此之外，程溪还有专门净化不详气息的心法，而灵玉乃是从瘟疫中诞生的灵瘟。两者不说同出一源，但也有相似性，故而这不详气息对灵玉压根没效。 　　不详气息作为异魔最大的杀手锏，对上程溪与灵玉直接废了。除此之外，两人实力还属于金丹期里的拔尖存在。 　　这就导致十几位元婴异魔围攻两人，反而还打得旗鼓相当，连上风都占不到。 　　随着异魔不断减员，两刻钟后，程溪气喘吁吁盯着不知疲倦埋头冲上来的七头元婴异魔。 　　程溪握紧手中灵剑抵挡，但面对异魔利爪的攻击，她已没有之前那般游刃有余，反而需要暂避锋芒。 　　速度、力道、乃至注意力…… 　　程溪都有一定下降，她拖着疲倦身躯花费半刻钟才斩杀两头元婴异魔。 　　还剩下五头。 　　程溪喘息声越发沉重，她尽量以最简短的招式去应对这些元婴异魔，对力量的控制非常精细。 　　但这样无可避免地会暴露出弱点，即便与五头元婴异魔对抗的小少年竭力想要减少弱点，却无济于事。 　　这一幕落在隐藏在暗处的形异魔眼里，便是这个人类油灯枯竭的先兆。 　　‘千落’嘴角咧起凶残快意的笑容，满心期待地驱使异魔围攻小少年，想要将他再消耗些。 　　随着时间推移，异魔在缓慢减少，四头，三头，两头……小少年身上已有好几处被异魔利爪挠出来的伤。 　　眼看重伤的小少年准备斩杀那头元婴异魔，隐匿在暗处的‘千落’盯着他脆弱脖颈，握紧手中利刺，悄然腾空而起想要刺穿他的脖颈。 　　根据它积攒的经验，这是人类最脆弱部位之一。 　　就在利刺即将贯穿时，疑似重伤的程溪身形一闪，映入‘千落’眼帘的是一团淡紫能量。 　　下一瞬，能量炸开，直接将包括‘千落’在内的三头异魔笼罩。 　　‘千落’的隐匿并不能完全隔绝伤害，尤其是当它主动攻击时，这种隐匿防御更是降到了最低。 　　这股佛力爆炸的威力直逼元婴后期，源珠炸开后，程溪又用灵力掐一个小降雨术，并把治愈能量注入其中。 　　“滋滋滋——” 　　被重伤的‘千落’正想跑，从天而降的‘雨’落在它身上，带着极强的灼烧感。 　　“啊——” 　　隐匿被破，被治愈能量的雨水覆盖的形异魔宛如沾到熔浆一般，黑发、衣物、乃至外露的白皙皮肤全部被灼烧，呈现大片红色。 　　一道佛术禁锢将形异魔笼罩，被困住的它忍受着痛苦，猛地抬头盯着不远处头戴暇白佛冠，神情淡然仿佛早有预料的小少年。 　　那淡然姿态，仿佛在说它的等待与谋划只是一场笑话，形异魔心中憋屈又愤恨，怒骂道：“阴险！”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形异魔说罢，自毁根茎。 　　磅礴的不详气息从‘千落’体内扩散，那具身躯最终褪去伪装，变为漆黑枯瘦的躯壳。 　　在治愈能量的灵雨笼罩下，不详气息悉数被净化，成为程溪气海里的心法花瓣。 　　程溪静默半晌，踏上山坡关注灵玉的战局，他这里还剩九头元婴异魔没有清理。 　　地上满是被踩碎的漆黑躯壳。 　　灵玉已经取下背上的剑，但并未出鞘，他每一次挥舞剑鞘，力道大得能直接把元婴异魔的肢体砍断。 　　程溪甚至怀疑灵玉的体重估计都没有那柄剑重，被子九头元婴异魔围攻的他，身轻如燕一举一动均被剑鞘所牵动。 　　程溪盘坐在山坡上，边观察九头元婴异魔，边恢复气海灵力与治愈能量。 　　两刻钟后。元婴异魔被灵玉解决，他双手握剑，被约一米长的青铜剑带得身躯踉跄两步，索性顺势盘坐在地。 　　佛修恢复佛力的方法很简单，便是诵念佛经。程溪听到蕴意十足的佛经梵音，惊奇发现居然还有一些蚊子腿佛力被她气海佛莲所吸收。 　　程溪干脆利落起身看了眼身后的泥土区域，没见动静这才靠近灵玉，在离他半米位置盘坐。 　　两人一个面朝南，一个面朝北。不管哪里有异魔袭来，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 　　一个时辰后。 　　程溪气海灵力与治愈能量全部恢复，突破金丹期后，她连炼化灵气都快了很多。 　　“你恢复如何？”程溪偏头看向侧颜轮廓柔和的灵玉，随意问了句。 　　诵念的佛经一顿，灵玉慢半拍回应：“三成。” 　　“嗯。” 　　程溪颔首后，也开始诵念波若佛经。一丝丝淡紫佛力涌入气海，补充佛莲佛力。 　　又过去一个时辰。 　　程溪四片淡紫佛莲补充完毕，她灵识习惯性地内视气海。忽然发现佛莲居然冒了一个小小花尖，就像是第五片佛莲花瓣的雏形。 　　程溪自从进入异域，就没有修行过佛法。她可以很确定自己进入异域前，这花尖是没有的。 　　那为何现在又出现了？ 　　程溪思索片刻，没有头绪。这花尖冒得悄无声息，实在让她一头雾水。 　　“八成。” 　　灵玉诵经的举动一停，偏头看向身旁小少年，不紧不慢地开口：“异魔，有东西在暗中操控。” 　　“传音说吧。” 　　程溪闻言，想到方才那伪装成‘千落’的异魔，唇瓣微动，给灵玉传音。 　　“最后几头异魔，没有起初的配合。”灵玉乖乖传音道。 　　“因为暗中操控，或者说引导它们的特殊异魔自毁，所以它们的配合才被打乱。” 　　程溪眺望着不远处起伏的山丘，慢条斯理道：“那只特殊异魔擅长伪装，其隐匿神通也非常厉害，连我都难以察觉。” 　　“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它能听懂我们的话，与我们交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程溪语气淡然地传音。 　　灵玉不染世俗的圣洁眉眼浮现思索，他沉默了将近盏茶时间，才缓缓回应：“它们是从人类身上学的？” 　　“跟踪我们，伪装成熟悉的人，用言语与陷阱诱骗，这不是散乱组织所能办到的事。” 　　程溪方才为应对元婴异魔围攻，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战斗上，直到现在，她才缓和心神推敲思考，并进行分析。 　　“普通异魔，擅长伪装的异魔。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两种甚至更多种具备特殊神通与智慧的异魔，它们在有组织地利用伪装蒙骗人类，并试图从人类身上获取情报。” 　　程溪微微仰头，看着明暗不分的混沌苍穹，轻吐一口气息传音道：“从它娴熟的布局就可看出，这种行为不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这种有智商，善于伪装的特殊异魔。江水凌在异域驻扎六年多，探索的区域近九百里，他却没有告诉我们，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程溪既是在问灵玉，也是在捋清自己的思路，她自顾自地传音道：“最坏的结果，就是临时驻地已经被这些善于伪装的异魔所占领。跟我们打交道的，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灵玉睫毛轻颤，慢半拍地侧头看向小少年，向来淡然眉眼浮现茫然神色。 　　“那我们……” 　　灵玉声音很轻，有些不知所措。 　　程溪回想进入异域后，与临时驻地修士打交道的每一帧画面。她虚握拳头，指腹之间慢慢摩挲，感受手掌温热的温度。 　　“我说的这种是最坏情况，可能性极低。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临时驻地里绝对有异魔伪装并潜伏在里面。” 　　程溪说罢，拿出灵剑，看着剑身交错的细微伤痕。她手心凭空出现一个瓶子，控制着份量倒在剑身上。 　　灵玉静静看着话说到一半就停下，头戴暇白佛冠，僧衣袖子与衫摆皆被撕扯的小少年保养这柄灵剑，静默无言。 　　待将这柄灵剑的裂伤处理好，程溪收起瓶子，拿出剑托把灵剑摆在上面，让修补液自行风干。 　　“你还记得江水凌曾对我们说过，这六年进入异域的修士数量吗？”程溪接着谈到一半的话题，继续传音道。 　　灵玉轻缓摇头。 　　他当时心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知道很正常，程溪给他科普道：“六年里进入异域的人数共计五百人，其中十七人没有在临时驻地报道，直接失去踪迹。” 　　“而上一回异域出口开启，留守在异域里的修士出去了两百人。当时统计，所剩人数二百三十五人，有四十八人没有回来。” 　　“就当那些人都死了，拢共算起来，五百人里似乎只死了六十五人，但其实这么算不对。” 　　“这些异魔既然能够伪装成人类，那么是否有一批已经在上一回出口开启时混在两百人里离开。如今临时驻地里，定然还有一批异魔正在潜伏。” 　　“我们怎么办？通知他们吗？”灵玉真诚请教道。 　　“不。” 　　程溪果断道：“出口还要大约一年半才开启，如今回临时驻地，反而会打草惊蛇。” 　　“我们当前最重要的，是深挖这些异魔的老巢获取更多情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虽然临时驻地不太可能全部被异魔把控，但程溪对那地方的观感并不乐观。 　　“会挖土吗？”程溪望向灵玉问。 　　灵玉睁着清澈眸子看她。 　　“休整好了吧？我教你，走。”程溪收起灵剑与剑托，起身招呼灵玉，把他带到矮坡附近的泥土区域。 　　这片黝黑的泥土面积大约百来个平方，程溪让灵玉在矮坡高处观察周围，她则跃入泥地里。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精铁打造，能当武器的铁锹，对准这泥土开始挖掘。 　　这些泥土非常松软，不出半刻钟，程溪已挖出一个直径五米的大坑。 　　她之前没丢的空置储物袋在此地派上用场，黝黑松软的泥土全被她装进储物袋里。 　　“轰隆——轰隆隆——” 　　地面传来震颤，灵玉环顾四周，开口提醒：“有异魔来了，很多，我应付不来。” 　　“喔？看来挖对位置了。” 　　程溪闻言，收起铁锹来到灵玉所在的矮坡高处，这批异魔元婴与金丹期都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光是元婴异魔的数量，就超过三十位。余下那些瘦长的金丹期异魔，数量更多。 　　“你北，我南。直接迎上去。” 　　程溪手持灵剑，很快制定好应战方案，直奔南面，迎战这些异魔。 　　程溪的打法仍是佛力源珠搭配剑法与体魄，在地域足够宽敞的情况下，她边打边游走，每一次攻击均瞅准异魔最坚硬但也最致命的躯干。 　　这些异魔的配合没有上一回围剿那般顺畅，但程溪心底并未放松警惕。 　　其实如果动用治愈能量，别说二十头元婴异魔，就是来五十头她都能全部吞下。 　　但治愈能量对异魔的威胁几乎是致命性的，一旦有智慧的异魔知晓她这种底牌，能近乎无限制地使用。 　　程溪绝对会成为它们的集火对象，这都不用去尝试，被集火妥妥的。 　　因此程溪宁可战斗时间耗得久一些，也要稳一手，她就当是锤炼体魄与身手。 　　并且与这些异魔对抗，空气中的污染以及它们身上的不详气息，都能为程溪心法提供能量。 　　目前她心法已攒有近百片花瓣还未转化，特殊能量正在缓慢恢复。根据程溪自己推断，她心法所净化的养分早晚会让花瓣饱满，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程溪边游走边打，这些前来阻拦的异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尤其是金丹期异魔，清理了又会有新的补上。 　　程溪以前只在浮生道场与南洛切磋力竭过，但眼下战斗，可比遭到限制的切磋要舒爽几十倍。 　　这场战斗持续整整两天，程溪两天都处于高强度战斗，她的战力只下滑两成。 　　地面满是漆黑的异魔躯壳，一踩就碎。在此期间，除土坑里涌出十来个元婴异魔支援外，其余大多都是金丹期异魔充当主力。 　　程溪呼吸急促，转身踏上矮坡高处环顾周围稀疏奔来的异魔。元婴异魔已全部被清理，剩下都是金丹期。 　　程溪视线望向灵玉那边，他那里倒还有三头元婴异魔。连续两天高强度战斗，灵玉已经陷入下风。 　　程溪身姿沉重赶过去，帮他将三头元婴异魔处理后，拽着他手腕，本想把人带到稍微安全的高处。 　　结果灵玉自身倒是不重，他手上那柄重剑，简直堪比千吨沉铁，连程溪都拉不动。 　　“算了，你就在这先休整吧。”程溪松了手，慢条斯理清理余下的金丹期异魔。 　　这些金丹期异魔数量不多，但时不时就涌出来十几只骚扰，打断两人的休整与恢复。 　　“不让我挖，我还偏要挖。”程溪一拳轰碎金丹期异魔的躯干，冷笑一声。 　　闭目休整的灵玉低声诵念佛经。 　　程溪沐浴在佛经梵音下，之前觉得蚊子腿的佛力，在此刻反而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一丝佛力足以让她一拳轰碎金丹期异魔的躯干，这些异魔平均三十息来一只，而程溪三十息里却可以获得五丝佛力。 　　程溪抽空一算，发现自己每隔三十息还能攒下四丝佛力，有时优势就是从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积攒的。 　　五个时辰后。 　　灵玉停止诵念，睁开眸子望向闲庭信步清理异魔的小少年，唇瓣微动传音道：“我恢复七成了。” 　　“精气神状态如何？”程溪淡定问。 　　“不太好。” 　　灵玉如实回应，“两场战斗间隔太短，时间太长，没有足够时间休息。” 　　精气神不同于消耗的佛力与灵力，这玩意必须要静下心神才能缓慢恢复。 　　最好的办法就是睡一觉。 　　“你睡一觉吧，我还能再撑个两三天。”程溪轻松道，她的精气神状态也不好。 　　但比起灵玉，还是要略强些。 　　灵玉也没客气，他重新闭上眸子，心神由外转内专注恢复精气神。 　　程溪解决完金丹期异魔，抽空给灵玉布置一个小型的灵力阵法，这东西只能挡住元婴异魔一击。 　　用来当做提醒的警戒线是极好的。 　　在灵玉休息期间，前来骚扰的异魔短暂熄火。程溪琢磨它们估计是打算憋个大的，她对此毫无压力，盘坐着抓紧恢复。 　　三个时辰后，十三只元婴异魔领着上百头金丹期异魔，匆匆赶来围剿。 　　灵力恢复至七成，佛力已恢满的程溪站起身，守在灵玉身边等这些异魔逼近千米范围，手持灵剑应战。 　　程溪起手就是佛术禁锢，直接暂废十头元婴异魔，她用身手牵制剩下三头元婴异魔。 　　正常来讲，余下的金丹期异魔如果没有引导，只会闷头往她的位置冲，但这回却有一小批金丹期异魔攀上矮坡，想要打搅灵玉的休整。 　　程溪没有被那小波异魔牵动心神，她视线不着痕迹打量周围，忽地凝聚一颗治愈能量的源珠，在异魔边缘炸开。 　　一团被治愈能量净化所引起的轻烟在离异魔约二十来米的位置呈现，程溪立马施展遁地术靠近，再次引爆一颗凝缩着治愈能量的源珠。 　　根据轻烟呈现的位置，程溪紧追不舍，可以看出这具备隐匿神通的异魔此刻非常害怕，它拼了命地往外跑。 　　在第五次源珠炸开后，它被迫显形。 　　这是一只通体白色，躯体相对普通异魔要小巧些的异魔，它并没有伪装。 　　程溪正准备逮住它，这头异魔与之前那只一样。果断自毁根茎，爆发出磅礴的不详气息。 　　程溪有所准备地施展降雨术，注入治愈能量，把这不详气息净化得干干净净。 　　“你休息吧，我来应对。”灵玉嗓音在后方响起，他已经从休整中醒来。 　　“嗯。” 　　程溪靠近这白色异魔的躯壳，抬脚一踩，躯壳轻易破碎。她拿出之前装泥土的储物袋，把它也装了起来。 　　回到矮坡高处，程溪布下阵法，用一件品质出众的狐裘，裹住自己身体倒头就睡。 　　比起灵力与佛力，她当前最需要消除的是精神上的疲倦，程溪向来分得清主次。 　　这一觉，程溪睡了整整十个时辰。 　　她醒来时，山丘地上的漆黑躯壳粉末，又多了厚厚一层。周围没有异魔来袭，灵玉正在诵念佛经。 　　程溪下意识观察自己的气海，原本佛力只剩不足十分之一，她这一觉压根没有诵念佛经，佛力竟恢复将近两成。 　　第五片佛莲的花尖又长了一点点，程溪上回察觉后，便一直在观察，最后发现竟是心法分了点净化后的养分给它。 　　目前程溪的心法花瓣已有近两百多片，临近最大负荷的三分之一，考虑到天雾都那里还有一朵花瓣种子，到时积攒的养分定然会输送些过去。 　　心法养分暂时不急迫。 　　“异魔中途来了几波？”程溪收起狐裘，盘坐着边恢复灵力边问灵玉。 　　“三波，九头元婴异魔。” 　　灵玉诵经的举动顿了下，回应道。 　　“嗯。” 　　程溪应了声后，沉默下来。 　　两个时辰一晃。 　　程溪灵力、佛力、治愈能量全部恢复至满溢状态后，她精神抖擞地跳到土坑里。 　　“你站矮坡高处注意着。”程溪拿出铁锹，交代完灵玉，继续投入到挖掘中。 　　原本消停近一天的异魔，随着程溪对着偌大的土坑越挖越深，它们再度坐不住。 　　二十多位元婴异魔又冲了过来。 　　从数量来看，程溪就能判断出这些异魔数量也比较吃紧，也不知这批异魔是从哪调遣而来。 　　程溪配合灵玉，花费半个时辰把异魔清理后，一个负责望风，一个继续挖。 　　这土坑又大又深，程溪挖了将近四天，中途挖出六批元婴异魔，越往下，不详气息越浓重。 　　许是因为土坑真的非常重要，消停两天的异魔再度出现时，一来就是上百位元婴异魔。 　　“跟我跑！” 　　程溪当即招呼灵玉。 　　这回这些异魔没有追逐两人，而是守着大土坑，不离寸步。 　　程溪拽着灵玉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后，又原路折回，开始前不久异魔采用的战术。 　　骚扰。 　　原本程溪还有点好奇，她把泥土甚至山丘的异魔躯壳全部收起来了，这些异魔要怎么填坑？ 　　谁料它们居然选择自断手臂，在根茎作用下，它们断掉的手臂会缓慢恢复。 　　程溪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它们把深坑添上，她就盯着那些断臂的元婴异魔，拿出灵离弓，把治愈能量混入灵力里，凝聚成箭矢。 　　“咻——” 　　箭矢飞出，那头元婴异魔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立即闪躲。 　　程溪的举动引起附近镇守的元婴异魔注意，它们一冲就是三四十头。 　　这反而正和程溪心意。 　　程溪配合灵玉，两人一个困，一个攻。处理十几头元婴异魔后，留存近半实力直接跑。 　　程溪甚至把异魔的躯体全收起来，连一条手臂都不留给它们填坑。 　　如此反复骚扰三回后。 　　这些元婴异魔连坑都不填了，六十多头异魔一窝蜂冲上来。不争馒头争口气，只想把程溪与灵玉弄死。 　　“看看，这就是玩不起。” 　　程溪边跑边感叹，她的源禅是范围攻击，这些异魔挤在一块，直接让她体验了一把爆丨破的快乐。 　　躲在暗处操控这些异魔的白异魔察觉这点后，已经有不少元婴异魔被炸伤。 　　程溪很会找机会，她趁这些异魔分散，刹住跑路的步伐，反冲入异魔堆里一顿暴力输出。 　　已经有几分默契的灵玉几乎同时间施展佛术，将她附近的异魔禁锢。 　　短短三十息，异魔直接减员五头。 　　程溪收起这五头异魔躯壳，挑一个与灵玉截然相反的方向跑路。 　　本来这些白异魔只想先弄死程溪，一窝蜂地追着她跑。但当灵玉时不时禁锢几头异魔，给程溪发挥机会后，它们猛地意识到另一个人类也不容小觑。 　　此刻异魔数量已缩减至五十头，其中二十头分散出来追杀灵玉。 　　程溪刹住步伐对这三十头异魔大开大合，在盏茶时间里借助治愈能量轻松处理七头后，毫不留恋往灵玉的方向奔跑。 　　围攻灵玉的元婴异魔见状，纷纷丢下灵玉，扑向程溪想要堵住她。 　　程溪凭借一己之力，把四十三头元婴异魔的仇恨全部稳稳拽在自己身上。 　　暂被遗忘的灵玉拿出一串明黄剔透的佛珠合在掌心，唇瓣快速蠕动。十息后，他将佛珠丝线扯断，二十多颗佛珠飞向四面八方。 　　“镇！” 　　随着灵玉轻喝一声，这些佛珠迸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化作一座佛法大阵。以程溪为中心，将她方圆两里地悉数笼罩在内。 　　短暂挨打的程溪见阵法已布下，她直接抽取一成治愈能量凝缩，在原地炸开。 　　四十三头元婴异魔全部被牵连，还有三团轻烟在异魔堆的外围浮现。灵玉撑过治愈能量爆发的余威，取下背上重剑，身形轻盈追着那隐匿的白异魔劈砍。 　　程溪直接施展治愈能量对付这些异魔，短短百来息，局势顷刻逆转。 　　这回逃窜的变为隐匿的白异魔，它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操控普通异魔。 　　当程溪消耗九成治愈能量，把四十三头普通异魔全部解决时，灵玉也已经处理两头白异魔。 　　程溪抽取半成治愈能量化作雨水，清理这座佛法大阵里磅礴的不详气息。那只逃窜的白异魔被逼显形，死于灵玉的重剑之下。 　　“如何？”程溪边收取这些异魔的躯壳，边看向灵玉问。 　　灵玉将重剑用布带包裹，重新绑在背上，简短道：“除魔剑碰上，能追踪能造成伤害。” 　　程溪唇角一扬，不疾不徐地告知自己的发现：“它们想要操控这些异魔，必定要靠近一里范围内，而且单只白异魔能操的异魔数量有限。” 　　“目前看来，操控上限不会超过四十只。”程溪把躯壳全部收集后，看了眼佛法大阵道：“这能收起来吧？可别是一次性的。” 　　“可以收。”灵玉说罢，靠近佛法大阵边沿，开始收取佛珠。 　　程溪则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四个时辰后。 　　灵玉盘坐在矮坡高处望风，程溪继续挖掘这座深坑，其深度已接近两百米。 　　浓郁的不详气息直往她体内钻，被心法照单全收。程溪灵识内视气海花瓣，已有四百多片。 　　此次程溪挖掘近两天，没有一头异魔赶来。倒是深坑里有两拨元婴异魔试图挣扎，最后都成为储物袋里的土资源。 　　“哗啦啦——” 　　程溪一铁锹下去，脚下漆黑泥土忽然传出细微的掉落声响。她又是一铁锹，泥土直接塌陷一个大洞。 　　挖到底了！ 　　为了不让这泥土掉下去把里面的东西遮住，程溪手疾眼快把泥土全部往储物袋里收。 　　不过盏茶功夫，程溪已挖出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大洞，磅礴的不详气息从这个大洞涌现。 　　程溪拿出一块中品灵石，朝里面丢去。灵石在两息落地，这说明她当前位置离地面大约还有几十米高度。 　　灵石动静并未引出地底下的异魔。 　　程溪没有贸然跳下去，她将上百平方的大泥坑泥土全部收集，才身姿轻盈落地。 　　不详气息蜂拥而至，程溪需要动用治愈能量才能应对。她拿出一盏兽皮灯，打量这条宽约五米的通道。 　　以她的夜视能力，也看不清通道尽头景象。程溪拿出一瓶仙露，施展云雨决。 　　这比降雨术持续的时间更长，可以有利地压制这些不详气息。程溪盘坐在通道入口附近，手握灵石恢复治愈能量与灵气。 　　半个时辰后。 　　程溪把状态他调整至最佳，跃上大泥坑上方，跟灵玉打了个招呼。确定没有异魔靠近，才重新折返。 　　程溪手提兽皮灯，踩在通道岩层上，用灵石探路，径直往里走去。 　　这条通道近一里长，尽头的不详气息已经浓郁到半凝实状态，程溪必须要施展云雨决压制。不然以治愈能量的消耗速度，她在里面撑不住半个时辰。 　　在云雨决抑制不详气息期间，程溪打量这座位于地底的宽敞洞窟，她能看见一些仿佛粘附在石壁上的粗壮轮廓，看起来有点像树根。 　　程溪等待时，尝试施展照明的荧尘术，但均被不详气息所覆灭。想探索这座被异魔保护的洞窟，必须要将不详气息清理干净。 　　程溪耐着性子开始制作仙露。 　　连着两天，这座洞窟的不详气息终于被削弱近七成，程溪的心法花瓣已饱和。 　　但好在她另一朵花瓣种子似乎饿狠了，心法净化的养分，大半都被输送到另一朵花瓣种子那里。 　　“天雾都的白雾不是从地下河涌现的吗，怎么心法还能饿得这么狠？” 　　程溪心里有些疑惑，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很收敛思绪，再度尝试荧尘术。 　　星星点点的柔和光芒像蒲公英散入洞窟内，有些光点被不详气息扑灭，但大部分都亮了起来。 　　程溪一连捏碎上百块上品灵石。 　　当光点散落在洞窟每一处，程溪终于看清这座洞窟的全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树桩仿佛镶嵌在岩层里。 　　从树桩繁衍而出的数十根足有两人合抱粗的黑色根须，犹如章鱼触须般粘附在洞窟石壁上。 　　这些根须的细小触角交缠在一起，挂在高高的半空，好似大型的黑色蚕茧。 　　这些黑色‘蚕茧’足有十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似乎是蚕茧脱落后留下约脸盆大小的盘，像痂一样附在粗壮的树根上。 　　黑色的不详气息正是从这巨型树桩里溢散而出，程溪仰头将洞窟环境尽收眼底后，她再度施展云雨决，继续抑制不详气息。 　　这座洞窟很大，但也很普通。 　　它的出口只有程溪进来的这条路，且除树桩与树根外，没有留下任何有用情报。 　　程溪拿出灵剑，看了两眼挂在约三十米高空的黑色‘蚕茧’，她依靠灵力御空，用灵力将这十个‘蚕茧’悉数斩下。 　　“砰砰砰——” 　　‘蚕茧’掉落后，发出声声闷响，程溪听着听着，脸色忽然一变。 　　她低头盯着第七个掉落的蚕茧，俯身降在地面，手起剑落，将这漆黑蚕茧劈开。 　　黑色的树根触须被斩断，映入程溪眼帘的，是一个身材干瘦，衣物破破烂烂，脸色青黑的女子。 　　看着这张熟悉五官，程溪瞳孔睁大。 　　任！ 　　秋！见！！ 　　程溪心神震撼两瞬，意识很快回笼，她拿出一瓶纯度最高的仙露，拔开塞子倒在她身上。 　　原本失去气息的任秋见接触到仙露后，她心脏猛地一跳。脖颈佩戴的黯淡法宝光芒大作，瞬间将她笼罩。 　　程溪见状，提起的心重新归位。 　　她把剩下九个‘蚕茧’全部劈开，里面均是人类修士，但他们已经化作一堆枯骨。 　　愤怒像一簇火苗，燃烧着程溪五脏六腑乃至心神。异魔是如何学会修士语言的？它们又是照的什么模子去伪装？ 　　这些被抓到地底，被囚困甚至是折磨至死的枯骨，就是最好的答案。 　　它们掌握了多少修仙界的情报，它们是否已经潜入修仙界？普通异魔威胁不大，但是那些白异魔，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它们能混到修仙界的势力高层。 　　等待修仙界修士的，就是屠戮！ 　　任，秋，见！ 　　程溪想到临时驻地里的那个‘任秋见’，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心中迸发出对异魔的强烈杀意。 　　为了发泄心中杀意，程溪视线落在溢散不详气息的巨型树桩上，她将气海五成佛力附着在灵剑上，朝巨型树桩斩出威势浩荡的一剑。 　　“咔，咔嚓嚓——” 　　巨型树桩龟裂开来，附着在石壁上粗壮树根开始脱落，程溪带着任秋见挪出洞窟。 　　她站在通道口，看着这些树根全部摔在地上，化作粉末。巨型树桩被劈开后，不详气息仿佛褪下禁锢奔涌而出，将荧尘术的光点全部扑灭。 　　程溪见状，又拿出一个仙露瓶，酝酿出覆盖整座洞窟的云层，将仙露灌入其中，压制着不详气息。 　　淅沥沥的治愈灵雨降下，又很快蒸发。 　　程溪冷静看着这一幕，直到巨型树桩里的不详气息被削减近半。她踏进雨里，靠近巨型树桩，又看见一个双眸轻闭，仿佛睡在树桩里的人。 　　他姿容清隽俊美，着月白长袍，乌黑长发披散在脑后。安静躺在树桩里，仿佛被侍奉的神明。 　　他是一切不详气息的源头。 　　“开什么玩笑……”程溪看着这褪去稚嫩与应长庭无二的面容，怔怔道。 第133章 假冒 　　异域的污染, 乃至不详气息的源头是应长庭？ 　　这个念头刚冒出，就被程溪毫不犹豫掐灭，这不绝不可能。 　　应长庭曾说过修仙界大乱是对他的磨砺, 早在六年前，他已在着手应对, 封闭那些通道。 　　就连玄天岛这个通道, 在沼州时，应长庭也提及过。当时程溪对这座异域的观感仅限空气污染与没有灵智的异魔。 　　那时候, 程溪不觉得这些毫无灵智的异魔能威胁到修仙界。不过稍稍留了个心眼，直到现在…… 　　程溪盯着躺在树桩里仍在溢散不详气息的‘人’, 若这是假冒的，那她必须拔除。 　　程溪蓦地闭上眸子，极力保持平静的神色下，是焦灼与恼怒。 　　哪怕她理智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应长庭，可面对这连发丝都一模一样的外形。 　　她根本无法果断下手。 　　程溪花费十息用于心理建设，最后当她睁开眸子，眼底只余一片冷静。 　　她手持灵剑，将这具身躯周围的树桩凿出沟壑, 随后收起武器, 拿一瓶仙露倒在这树桩里。 　　仙露将身躯浸泡，在治愈能量的净化下, 这具身体开始慢慢溃散。 　　程溪冷静注视这一幕, 心法已经佐证眼前的身体不是应长庭。但他容貌呈现在这里，背后是否又有隐情？ 　　程溪对此留了个心神。 　　作为不详气息的溢散源头，程溪一瓶仙露全部倒完，才将这身躯化解小半。 　　越是观察过程, 那外貌带来的混淆感，也越来越弱。程溪连倒三瓶仙露，耗时将近五个时辰，才把这源头顺利抹去。 　　源头消散，树桩乃至树根变得极为脆弱，与那些异魔死后的躯壳材质非常相似。 　　自从程溪知晓掩埋这通道的泥土正是由异魔躯壳所制成，她解决一头异魔就会收一具躯壳。 　　这些树桩与树根纷纷进了程溪的储物袋，她环顾的洞窟。发现之前盘踞树桩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凹槽，并没有另一条通道。 　　程溪沉下心神，带上另外九具尸骨与重伤昏迷的任秋见。为防止白异魔隐匿身形暗中观察，她凝聚治愈能量边走边炸，直到临近出口。 　　程溪把任秋见安置在通道里，用佛力布下阵法，御剑离开深度近五百米的大坑。 　　“如何？”程溪望向站在矮坡高处的灵玉，询问周围情况。 　　“没有异魔。” 　　灵玉偏头望向她，轻缓摇头。 　　“嗯，我打算在这休整半个月。若有大批异魔前来，你捏碎这个。” 　　程溪把用灵力制作，附着一丝灵识的灵力球抛给灵玉。紧接着用佛力在这座大坑附近，再度布下一座佛力大阵。 　　虽然没有普通异魔来犯，但这回她跟灵玉配合抄了异魔的家，大概率会有白异魔暗中隐匿观察两人。 　　布好阵法的程溪回到大坑底部通道里，这才有时间仔细检查任秋见当前情况。 　　有保命法宝在，任秋见这条命虽已保住，但气息仍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连低阶炼气期都能杀了她。 　　保命法宝制造的光幕还未消散，目前这保命法宝与任秋见的性命息息相关，程溪没有轻举妄动。 　　这回进入异域满打满算才一个月，程溪的仙露已经消耗四瓶，只剩下八瓶。 　　程溪把佛力与气海灵力恢复后，拿出灵剑继续保养。即便修补液的品阶很高，也架不住程溪这种厮杀频率。 　　剑身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程溪涂抹完修补液，把灵剑置放在剑托上，灵识在自己储物袋里翻了一圈。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程溪发现自己的武器储备也挺丰富的，光是灵剑就多达二十五把。 　　其品质最差都是上品灵器，其中还有五把极品灵器。自从拜入明晴医馆后，程溪再也没有买过武器。 　　这些灵剑，全部都是她从收到的那些礼物锦盒里拆出来的。送礼的势力考虑到她身份，送的灵剑全部都是轻巧类型，锋利与颜值均是一绝。 　　“你退休了。”程溪对搁置在剑托上，用惯手的灵剑说了声。 　　她在这二十五把灵剑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柄合心意的极品灵剑，它各方面都比当前用的灵剑要好。 　　不过现在用的灵剑到底跟了好几年，程溪舍不得丢。她琢磨着等异域这场历练结束，就回一趟灵舟把见证她成长的灵剑摆在二楼静室里。 　　程溪精神放松片刻后，收起没被挑中的灵剑，沉浸在治愈能量的恢复中。 　　一连十天。 　　程溪埋头制作仙露，终于把十五个纳虚瓶的浓度都提上了四十五。 　　任秋见的法宝已经耗尽能量，程溪每隔两个时辰给她喂一口高浓度仙露，她的气息已趋近平稳。 　　虽修为还未恢复，但命已经保住。 　　相比另外化作枯骨的九人，任秋见这绝对称得上死里逃生，福大命大。 　　程溪收起纳虚瓶，把佛力阵法加固，特意去了趟大坑上面，跟灵玉碰头。 　　“有几只异魔，解决了。” 　　灵玉察觉程溪的气息，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回头看向她，提前开口。 　　“知道它们是从哪过来的吗？”程溪轻松问。 　　灵玉愣了下，环顾周围，沉默几息才道：“大坑的后方与左边。” 　　程溪顺着灵玉的回答站在高处看了眼大坑后方与左边，越往深处，异魔越多这很正常。 　　“你恢复怎么样？我们下一个清理地点，就是这边。”程溪抬手指了指大坑左边的方向，自信道：“我敢保证，这附近，必然还有异魔洞窟。” 　　“好了。”灵玉简短道，对于程溪的决策，他从来都是顺从。 　　“我快突破了，你还要再等几天。”程溪说罢，告别灵玉，又回到大坑底部。 　　程溪与灵玉交流后的第二天。 　　正给昏迷的任秋见喂仙露的程溪，察觉自己给的灵力珠被捏碎，她唇角微扬，笑意有些冷。 　　“还真有小老鼠在附近偷窥呢，连突破都知道，真好奇它们到底掌握了多少。”程溪喃喃说罢，收起纳虚瓶，直奔地面。 　　这回围攻的异魔浩浩荡荡，足有数百，不过看起来声势浩荡，但里面金丹期异魔占据大部分。 　　这回它们学聪明，将元婴异魔藏在金丹期异魔里面，程溪环顾两圈，就她察觉到的元婴异魔就超过三十头。 　　“你守住大坑，我来清理。”程溪拿出极品品质的灵剑，给灵玉传音。 　　灵玉跃下矮坡，来到大坑附近，将佛力阵法再度加固，确保元婴异魔短期内破不开。 　　休息近十多天的程溪此刻状态非常好，她冲进异魔堆里。挥斩间对极品灵剑的威力，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难怪修士对武器追求那么狂热。 　　灵剑多锋利一分，所带来的就是灵力乃至体魄的少一分消耗，四舍五入相当于增加续航能力。 　　程溪越斩越尽兴，一旦异魔数量过多，她会引爆佛力源珠把周围清出空隙。 　　而要是遇上元婴异魔，程溪的佛力禁锢会立即安排。把注意力集中在元婴异魔身上，首要清理。 　　这些异魔原本被分为两批，一小批对付程溪，一大批对付灵玉，想要冲破大坑的阵法。 　　它们想法是好的，但却低估了程溪的实力。一小批异魔被程溪清完后，她立即折返去帮灵玉。 　　将近五百头异魔，元婴异魔大约在六十头左右，被程溪配合灵玉，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清理一空。 　　这回程溪没让灵玉动手对付白异魔，从这些白异魔的派遣数量就可以看出，之前那批见识过程溪与灵玉实力的白异魔，确实全部被弄死了。 　　不然这一回，赶来的不该是六十头元婴异魔，怎么也得安排二百，甚至是四百头元婴异魔。 　　程溪不介意这些白异魔再试探一两回，只要这些元婴异魔不是无限。赶来她这里的异魔一多，其他人那里就会相应减少。 　　解决完异魔，程溪不忘收集它们躯壳。她这举动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第二天，又有一小波异魔赶来。 　　程溪在坑底照顾任秋见，灵玉一个人独自应对，他常年沉浸在自己心神，但不代表没脑子。 　　在发觉九头元婴异魔配合度很高后，灵玉手握除魔剑，围着元婴异魔周围转了一圈。 　　成功追踪到那只隐匿白异魔气息。 　　灵玉不顾身后元婴异魔攻击，就逮着白异魔杀。白异魔逃无可逃，最终憋屈死在灵玉的除魔剑下。 　　解决白异魔，灵玉将剩下只剩本能的异魔悉数清理，而后拿出一个储物袋把这些躯壳收起。 　　程溪待在大坑底部，只要灵玉不捏灵力珠，她就安心攒仙露，提高浓度。 　　气海花瓣种子的特殊能量终于恢复满溢状态，还长高了几厘米。程溪看着细小的淡蓝芽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心法可算彻底恢复正常了。 　　心法的特殊能量厉害是厉害，但消耗过大致使心法陷入沉眠，这代价还是太大了。 　　就在程溪思索用量时，她感知到昏迷的任秋见手指极其细微地动了动。 　　程溪意识瞬间清醒，她目光紧盯着五官明艳大气，双眸轻闭的女子。 　　“秋见，任秋见。” 　　程溪用自己的本音轻唤。 　　任秋见睫毛轻颤，意识似乎正处于昏迷与清醒之间，程溪见状，又喊了两声。 　　但任秋见的意识迟迟无法彻底醒来。 　　程溪眉头轻皱，认真回想片刻，她凑近任秋见耳畔，娇软嗓音宛如恶魔低语：“赵五叔说要娶你，从你家搜刮的聘礼都送到你府邸门口了，你再不醒就得上用你家资源买的花轿了。” 　　任秋见猛地睁开双眸，一副被噩梦吓醒的惊恐表情，脱口而出：“我不嫁！” 　　任秋见说罢，眼白一翻又昏了过去。 　　“嘶，赵开傅这得把小时候的任秋见压榨得多狠啊……”程溪看着重新昏过去的任秋见，倒吸了口气，这个小八卦还是赵稚告诉她的。 　　据说小时候的任秋见很喜欢这个五叔，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留给他。按理说那时的赵开傅也有几百岁还是元婴修士，应该不会要一个小女孩的东西。 　　结果他偏要。 　　不光要，还撺掇小女孩找家人要各种珍稀的天材地宝。起初任家自是要什么给什么，但给的次数一多，家长起疑了问六岁的任秋见要那么多宝贝用来做什么。 　　被长辈连哄带骗，六岁的小姑娘自是全盘招了。也不知任家长辈与赵开谈了什么，反正他消停大半年后，随着任秋见又凑到他跟前，他又开始撺掇。 　　一直被骗到八岁，小小年纪的任秋见为了这个五叔全盘接受长辈削减她月俸与各种小惩罚，那时好像是小姑娘瞧上一套饰品，但囊中羞涩，扭扭捏捏找五叔借。 　　赵开傅自是欣然答应借给她，只是支借流程需要小姑娘自己去跑。最后就是小姑娘跑了一整天还没借到灵石，幡然醒悟。 　　她给赵开傅的资源是饰品价值的数百上千倍，但赵开傅嘴上答应借她灵石，居然用跑腿搪塞她！ 　　自此以后小姑娘对赵开傅粉转黑。 　　要说赵开傅这剥削的名头能传遍整个九城主府甚至让其他势力也有所耳闻，少不了任秋见的宣扬。 　　这种吝啬剥削的男人要娶自己，任秋见一想到家族庞大的家产或许会被搬空，她心肺差点停止跳动。 　　待任秋见悠悠转醒，身躯与心神传达的虚弱让她暂时只有视线能移动。 　　“施主醒了？” 　　一道稚嫩清朗的少年嗓音在任秋见身侧响起，她脑袋微侧，看向头戴暇白佛冠，身着一套浅杏色整洁僧衣的小少年。 　　“你是……”任秋见思维有些迟缓。 　　“我来自大佛寺，佛号长意。因是俗家弟子，所以没有剃度出家。”程溪一本正经道。 　　小少年肤色白皙，五官柔和俊俏，若不是佛冠与僧衣太明显，任秋见险些以为他是小姑娘。 　　“是你救了我？”任秋见脑子里的思绪有些打结，她嗓音轻细地询问。 　　“不止我，还有一位同门弟子。我发现你时，你被困在树桩根须裹成的黑茧里。” 　　程溪慢条斯理道，“除了你以外，还有另外九个黑茧，不过里面的修士都已化作枯骨。” 　　任秋见瞳孔微缩，一些被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上大脑，寒意倏然从心间冒出。 　　她胸腔气血翻涌，用手肘艰难撑起身躯，哇的一声将郁血吐在岩层地面。 　　“无量宗那群混账！”任秋见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地骂道。 　　程溪闻言，拿出一瓶疗伤丹药递给她，和声问：“施主出事前，是与无量宗的人在一块？” 　　“没错。” 　　任秋见见到小少年递来的丹瓶，她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接过。她收敛胸腔怒意，轻声道：“多谢佛师。” 　　“这是调理气息与脏腑的丹药，你刚醒来，还太虚弱，最好不要动气。”程溪温声叮嘱道。 　　她倒是想给仙露或者百灵膏，但照当前的局势，她暴露身份百害而无一利。 　　任秋见对自己当前状态知晓的最为清楚，这回死里逃生。若因为怒意将身体搞垮，确实不值当。 　　任秋见再度道谢后，服用一粒丹药，她双手撑起身躯。打算盘坐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储物袋早就不知所踪，这条通道里又没有灵气。 　　她就算想恢复气海灵力，也没办法！ 　　“我等进入异域时，玄天岛修士给了一批丰富资源，施主先用着吧。”不待任秋见开口，程溪主动拿出百来块上品灵石堆在任秋见身边。 　　小少年的体贴让任秋见好感大增，她神色一松，落落大方地颔首致谢，伸手拿起两块上品灵石。 　　任秋见一醒，程溪也不好再制作仙露，提升浓度，她索性把设在通道口的佛力阵法又加固一番。 　　“我上去看看，这附近有我设下的阵法，绝对安全。施主若有急事，也可以捏碎这灵力珠。” 　　程溪给任秋见留下一颗灵力珠，而后拿出灵剑御空来到地面。 　　异域天色一如既往地昏沉。 　　但当前比起平时，要更加昏暗些，如今应当是异域的夜晚。 　　程溪看了眼盘坐在矮坡高处，低声诵念佛经的灵玉，她把大坑附近的阵法继续加固。 　　“状态如何？” 　　程溪踏上矮坡高处，随意道。 　　“九成，都是小批异魔。”灵玉睁开眸子，把怀里的储物袋拿出来递给程溪，“躯壳。” 　　程溪本来只是随意一扫，但在发现里面居然有三具白异魔躯壳，她看向灵玉的眼神顿时变了。 　　“可以啊，怎么办到的？” 　　程溪惊奇问，白异魔的实力介于金丹与元婴之间，在战力上，它们与金丹期的异魔相当。 　　杀白异魔简单，但找起来难。 　　“它们就在附近，除魔剑只要碰到，就能追踪。”灵玉如实道。 　　程溪不传音，灵玉也不会选择传音回应，她轻笑道：“有你在，这些白异魔可没地方藏了。” 　　“再过几天，我们回驻地跟其他人集合，到时候一块来清理这些异魔巢穴。”程溪轻松决定道。 　　灵玉自无不可。 　　普通异魔没有智商，听到这些话估计也无动于衷。但白异魔不同，程溪有点好奇，这回它们会派遣多少异魔前来围杀。 　　程溪告别灵玉，回到大坑地底。她盘坐在通道外无声诵念波若佛经，积攒佛力。 　　治愈能量要用来当杀手锏，不宜频繁使用。而灵力对抗异魔效果又一般般，倒是佛力对异魔的根茎有中等克制效果。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围攻，程溪把转化的佛力凝聚成佛力源珠，附上一丝灵识，防止它提前爆丨炸。 　　“小佛师。” 　　清醒后，休整约八个时辰的任秋见看向通道外的小少年，轻声喊道。 　　程溪睁开眸子应了声，抬眸望向任秋见，和声问：“施主怎么了？” 　　“我姓任，名秋见。” 　　任秋见礼告知名讳后，斟酌问：“我想问问，佛师是何时进入异域的？可曾听临时驻地的人说起，他们进入异域有多久？” 　　“大佛寺弟子是四十二天前进入的异域，临时驻地的修士说他们进入异域已有六年。”程溪如实道。 　　临时驻地还有一个冒牌货，但眼下任秋见刚醒来，很多事情都没捋清楚，程溪便没有急着告知。 　　“六年……” 　　任秋见轻吸一口气，神色有些低落道：“这两年，他们应当一直在找我吧。这些异魔繁衍速度极快，我失踪牵扯了他们心神，反而给了它们发展机会。” 　　“找你？” 　　程溪摆出意外神态，莫名道：“我没听他们说要找一位姓任名秋见的姑娘，说起来……” 　　“施主是不是有一位同胞姐妹？我在临时驻地与江施主交谈时，曾见过那位任姑娘一面，她与你五官轮廓很像，只是两者气质大为不同。” 　　“没有！这怎么可能！” 　　任秋见大为震惊，“临时驻地首批修士里，除我以外没有第二个姓任的，她到底是谁！” 　　“不是同胞姐妹，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程溪叹了声。 　　任秋见对那位与她极像的任姑娘本能戒备，她强自摁耐心中焦虑，冷静问：“佛师说的可能是什么？” 　　“她是假冒的，顶替了施主你的身份。”程溪语气温和，可抛出来的消息却炸得任秋见头晕目眩。 　　“谁会这么做？难道是无量宗…” 　　任秋见本能地想到无量宗的人，她会被异魔擒住，正是因为无量宗弟子临阵脱逃，将她甩下。 　　或许他们已经她葬身在异魔手里，但又担心担责。故而伪装成她的身份，假装她还在。 　　“施主说的无量宗或许有可能，不过就我所知，这些异魔里有一种善于隐匿的白异魔。它们也具备伪装神通，并且无法通过气息辨别。” 　　程溪不疾不徐道：“我与另一位同门，就曾遇上这白异魔所布下的陷阱。但因性情与所扮演的那位弟子南辕北辙，而被我二人识破。”任秋见眸子瞪大，满脸不敢置信。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大脑，冻得她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你说，异魔，善伪装？” 　　“如果临时驻地的那个‘我’是由异魔伪装，那其他人岂不是也……” 　　任秋见张着嘴喘息，仿佛有一个无形大手，死死攥紧她的心脏，让她呼吸不畅。 　　“我要回去，我必须要回去！” 　　任秋见花费十几息接受这个现实后，她言语激动道，“它们有灵智，如果它们蒙骗外界，顶替我们的身份出去怎么办！？” 　　“为了挖掘这处巢穴，我与灵玉已经被异魔注意，我是赞成施主回去的，但是……” 　　程溪语气平静地为任秋见分析道：“一旦施主跟我们一块上去，这就表示异魔在临时驻地的布局一定会暴露。施主觉得它们是选择把我们灭口呢，还是主动放弃布局？”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大佛寺弟子进入临时驻地。江水凌，江道友说他们的探索目前只深入到九百里，且全程没有提及具有灵智的异魔存在。” 　　任秋见下意识攥紧拳头。 　　她第一反应就是临时驻地已经被异魔把控甚至是被渗透，这样的临时驻地，还要回去自投罗网吗？ 　　“我最后一次探索，已经深入近一千三百里。发现异魔具备灵智时，我让大家六人成组，分开行动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异魔速度太快，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任秋见自言自语道：“五个队伍，哪怕损失四支队伍。只要有一支，哪怕只有一人能把消息带回去，我们就不算输。” 　　但是她输了。 　　输了人，输了驻地，输了两年时间，输了先机，输得彻彻底底！ 　　她好恨啊。 　　若不是无量宗那三人临阵脱逃，她面对那几十头元婴异魔，仍有一搏之力。 　　“无量宗……他们该死，该死！” 　　任秋见充满戾气道。 　　程溪虽不知晓任秋见经历的过程，但对无量宗这种跟炼火宗派以及沼州搅和在一块，从根子上就烂透的势力，她从来不抱什么希望。 　　趁着任秋见发泄冷静期间，程溪压缩佛力源珠，将其置放在身侧。 　　约莫半个时辰后，任秋见稍微冷静一些。她望向气定神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小少年，暴戾心情瞬间缓和大半。 　　“我们总要离开这里。” 　　任秋见冷静说，不论她是否被发现。 　　“没错，大概还有两天或三天吧。我们就要离开，到时会遭遇一大批异魔袭击，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程溪淡定道。 　　“你怎么知道？”任秋见有些疑惑。 　　“我把它们引来的，打算在离开前先清理一批，放心，之前抓你们的白异魔大概率已经死了。” 　　程溪安抚道：“现在这批白异魔不太可能认得你，不过临时驻地的变故，确实需要警惕。” 　　“两天时间……” 　　任秋见面露为难，“时间太短，我大概只能恢复三成实力，而且还没有武器与法宝。” 　　虽然不想承认，但任秋见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拖后腿的，这让她心情有些抑郁。 　　“我有一批别人送的武器。” 　　程溪拿出自己之前整理的灵剑，还抛一个储物袋给她，“这是玄天岛给我的储物袋，你可以先用着。” 　　看着这些品质上乘的灵剑，任秋见肩上压力骤然一松。她认真挑了挑，最后选择两把上品灵剑与一把极品灵剑。 　　“待出去以后，我会还你。” 　　情分无价，但资源有价。任秋见没有絮叨道谢的言语，她很干脆用虚弱灵识绑定储物袋，将选中的灵剑收入其中。 　　“对了还有这个。” 　　程溪又给了二十万上品灵石以及一批她基本不用的保命法宝，轻笑着对任秋见说：“我听闻过任家，是缘仙城里的大商行。等出去后，任施主再还我就是。” 　　任秋见一听，爽快收下，莞尔笑道：“好。” 　　“佛师可知异魔是如何繁衍的。”任秋见闲聊问。 　　程溪摇了摇头。 　　这一点她还真不知道，她挖到下面来时，洞窟里一头异魔都没有。 　　两年前我探索时，曾见到一个生长在地面的巨大树桩。它的根须朝上生长，那些异魔就是自根系繁衍。 　　“异魔的繁衍速度很快，几乎五天就能长出一个金丹期异魔。至于元婴异魔，大约需要八天。” 　　任秋见正色道：“一条根系一次能生长五至十个异魔，我碰上的那个树桩根系，足有三十多根。” 　　“如此可怕的繁衍速度，再配上具有灵智的白异魔，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程溪想了下，她这回在洞窟里发现的树桩根系将近二十根。若按每根五个异魔来算，八天就是一百头元婴异魔。 　　“效率确实还挺高。” 　　程溪点头道。 　　任秋见听他语气里并无震惊与后怕，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位金丹初期的俗家佛修。 　　若以气场而论，小少年气场淡然平和，没有丝毫攻击性，实在不像能以一打五的角色。 　　程溪不知道任秋见心里所想，她注意力全集中在佛力源珠的制作上。 　　她金丹初期的灵识是筑基后期的五倍，难怪所有人为了跨越境界，削尖脑袋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突破这道沟壑，所代表的不光是实力增长，还是阶层跨越以及寿命翻倍。 　　只要是人，没有不想活久一些的。 　　时间一晃两天。 　　程溪给灵玉的那颗灵力珠被捏碎，她挥手一扫，将六十七颗佛力源珠收入掌心。 　　“它们来了。” 　　程溪拿出一柄极品灵剑，望向任秋见轻松交代道：“你在此等候八个时辰，若我没有下来，或者有异魔坠下，你都可以自由行动。” 　　“好。”任秋见果断答应，两天时间，她当前实力只恢复至五成。 　　虽应对金丹期异魔不成问题，但如果下来的是元婴异魔，且数量超过三头，她会很有压力。 　　程溪交代完直奔地面。 　　灵玉站在矮坡高处，见她出来，干脆道：“很多，元婴异魔超过百名，还有数百金丹期。” 　　“嗯。” 　　程溪把佛力源珠藏在袖子里，轻易踏上灵玉所在位置，环顾四周，这些异魔是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它们声势浩浩荡荡，光阵势就足以让不明情况的金丹后期吓得两股颤颤。 　　但程溪早就见识过这些大阵仗，尤其是她这回还攒了一批佛力源珠，她压根不慌。 　　“先杀，把杂鱼清理掉。” 　　程溪给灵玉传音，有时数量太多。而己方队友因人数不足玩不出战术时，直接杀戮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待三个方向的异魔逼近百米范围，程溪手持灵剑朝与灵玉截然相反的方向冲去。 　　程溪跃入异魔堆直接引爆佛力源珠。 　　这威力堪比元婴中期的爆丨炸，一波就把数十个金丹期异魔给安排地明明白白。 　　程溪炸完就跑，一点都不恋战，她连续扎进十几个异魔堆里，照葫芦画瓢。 　　短短百息时间，岩层地面落了一地漆黑躯壳，体魄强一些的元婴异魔直接被孤立出来。 　　程溪收起佛力源珠，手持灵剑与这些元婴异魔厮杀。说是厮杀，其实就是她单方面的屠戮。 　　这异魔除了身躯大、体魄结实、利爪锋利。跑得快外，没有其它优点。 　　它们连最基本的武技都不懂，全凭本能与数量压制。一旦失去数量的优势，对上同阶，异魔往往只有挨打的份。 　　待在洞窟下方的任秋见听到上面的轻微震感，她心神有些不宁。 　　那位小师父说过，他只有一位队友。 　　即便他的队友很厉害，能以一敌十。但只要异魔数量足够多，一波接一波拖着他们消耗，就算是铁人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任秋见心中压力倍增，这反而激发她对恢复的渴望与意志，效率比之前更快。 　　地面上。 　　程溪跟灵玉的进展稳得一批，有佛力源珠的清理，元婴异魔兵败如山倒。而白异魔除了调动这些异魔打配合外，毫无作用。 　　短短四个时辰，白异魔协作不成反而被灵玉逮住踪迹宰了两个。程溪将最后一头元婴异魔清理，扭头就冲过去帮灵玉。 　　又过去半个时辰。 　　两人视野里最后一头元婴异魔被刺穿躯干，宛如扎破的气球。在原地狂舞十几息后，成为地面厚厚躯壳堆的一份子。 　　程溪看了眼气息下滑的灵玉，抛了一个纳虚瓶给他，边收集异魔躯壳边说：“尝尝，看有没有效果。” 　　灵玉乖巧地喝了口，半晌才说：“效果很好。” 　　“那就留着，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有这个东西，也别说是我给的。”程溪传音叮嘱。 　　灵玉颔首后，将纳虚瓶收起。 　　程溪刚把战场打扫干净，地面又传来震撼感，这回的异魔比上回数量少一点。 　　对于白异魔的人海战术，程溪略作感应自己的佛力源珠数量，心态很稳。 　　只要她准备地足够充足，不论什么战术统统都是纸老虎！ 　　与小少年约定的八个时辰一到，任秋见睁开眸子满脸惊喜，她已恢复七成实力！ 　　且不说扭转战局，但任秋见自觉已有自保能力。哪怕杀一头元婴异魔，她也能为两位佛师减轻一份压力。 　　怀揣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想法，任秋见起身踏出通道，御空抵达地面。 　　周围的矮山坡有点阻碍视野，任秋见手持一柄极品灵剑，根据动静来到战局最激烈的方向。 　　只见乌泱泱几十头元婴异魔将头戴暇白佛冠的小少年围在中间，任秋见瞪大眸子，气血涌上脑袋正要奔过去解救身陷重围的救命恩人。 　　然而下一刻， 　　佛力源珠炸开，堪比元婴中期的威力将这些异魔悉数覆盖，待浓浓的黑色尘土散去。 　　任秋见以为身陷重围的小少年，一剑一个，短短几息便刺穿数头元婴异魔的躯干。 　　他身姿潇洒又强势，衣摆晃动间，身法乃至力道，看得叫人热血沸腾。 　　“我这里能应付，你去另一边试试。”程溪余光注意到任秋见消瘦身影，轻松道。 　　“……好。” 　　任秋见慢半拍地点头，拎着剑赶去另一边，灵玉双手握住除魔剑，埋头往一个方向追，也不管身后追杀的二十几头元婴异魔。 　　任秋见一看，觉得自己肯定能派上用场，她冲入战局很有把握地挑衅几头元婴异魔。 　　然后， 　　这些元婴异魔从她身边擦过，压根就没停下脚步。 　　任秋见：“？？？” 　　这特么，为什么！？ 　　在任秋见坚持不懈的挑衅下，终于有两头元婴异魔来搭理她。 　　很快那些白异魔发现任秋见更好欺负，它们立即招呼异魔打算先解决她。 　　霎时成为香饽饽的任秋见：“……” 　　她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任秋见差点被打死时，正好宰了一头白异魔的灵玉姗姗来迟赶来帮忙，他还特意看了任秋见两眼。 　　似乎在疑惑她怎么这么弱。 　　读懂灵玉眼神的任秋见：“……” 　　任秋见承认自己实力减损，排不进金丹后期顶流层次，但她上乘实力绝对是有的啊！ 　　然而这两位年纪不大佛修所展现的实力，让任秋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菜。 　　程溪清理外自己那边的元婴异魔后，跑过来帮忙，不出半个时辰轻松清理。 　　“走吧，回驻地。”程溪收拾完躯壳，招呼灵玉与怀疑自我的任秋见。 　　任秋见慢半拍地回过神，连忙跟上小少年，她憋了一会才问：“大佛寺，这回进来了多少佛师啊？” 　　“三十个。”灵玉在低声诵念佛经，程溪蹭着蚊子腿，边走边回答。 　　“他们，跟你们，实力，都这么厉害吗？”任秋见想知道这种逆天实力是个头行为，还是群体行为。 　　大佛寺一向低调，也不排除他们一直在藏拙。 　　“还好，这批弟子里，与灵玉实力一般的还有一个，比他稍微弱一点的大概十多个吧。” 　　程溪安抚道：“佛法对空气污染以及异魔的不详气息有克制效果，所以我们实力看起来会厉害些。” 　　虽然这个借口有点牵强，但确实安慰到了任秋见。她环顾周围，四面八方地形都差不多。 　　行走约两个时辰后，任秋见忍了忍问：“你们记得来时的路？” 　　“有标记。”程溪解释道。 　　三人畅通无阻赶了两天的路，当位盘重新恢复作用，程溪招呼两人道：“在这歇会吧。” 　　任秋见为了抵抗空气污染气海灵力所剩无几，听到这话她松了口气，立即抓紧时间恢复。 　　就在三人盘坐恢复时，隔得远远的，程溪注意到一批数量不少的修士径直赶来。 　　从衣着样式看，有点像大佛寺弟子。 　　“是千落他们。”灵玉也留意到那行人，他轻声开口。 　　“人数好像有点对不上。”程溪发现那批人的数量远不止二十几人，她淡定道：“等他们过来再说。” 　　约莫半刻钟，千落等人赶来。 　　程溪目光落在千落护在身后的冒牌任秋见身上，她还未开口，明眸皓齿小白脸的千落打量三人，平和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证实自己不是顶替者。” 　　千落伸手轻轻一挥，二十几位佛修一字排开，掌心酝酿佛力，虎视眈眈盯着三人。 　　“我不想听废话。”千落淡声说。 第134章 决定 　　千落这兵戎相向的态度, 让他身后的冒牌货以及十几位金丹修士都愣住了。 　　“你……” 　　任秋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眼看马上就能回归驻地，结果突然被打成擅长伪装的异魔。 　　她盯着千落语气有些暴躁道：“灵识, 功法，甚至见闻, 我不信你身后的冒牌货能悉数对得上来。你要如何验证, 你直说。” 　　任秋见此言一出，包括千落在内的二十几位佛修凝视着她, 掌心酝酿的攻击集中在她身上。 　　共计二十四位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别说任秋见, 就是元婴异魔都遭不住。 　　他们神色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任秋见心脏一凉。 　　“出门前，我便用仙元镜验明过他们身份，均是修士。”千落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霞色圆镜，眉眼淡然平和，“我如今灵力尚未恢复，这才给你们一个机会，但既然不珍惜的话……” 　　“且慢。” 　　程溪开口打断千落的话，她望向身侧灵玉, 询问道：“这仙元镜果真能辨本体？” 　　灵玉慢慢颔首, “可以。” 　　“既如此，那你就用仙元镜验明我三人, 且看是不是修士。”程溪果断道。 　　“急什么。” 　　千落垂眸落在手中霞光色圆镜上, 余光看了眼身后十几位修士，他伸手示意众佛修，淡淡道：“先把他们围上，可别让人跑了。” 　　这些佛修动作极快呈现包围状, 把程溪三人包围在中间。顶替任秋见的白异魔见状，心底悄然一松。 　　千落手中握着一块上品灵石，他炼化约三十来息后，将霞色圆镜对准程溪，“就先从你开始。” 　　“等一下。” 　　在千落即将动手时，程溪忽然喊停，她似笑非笑道：“千落，我与你有点私怨，你该不会趁此机会公报私仇将我打成异魔吧？” 　　“当然不会。” 　　千落眉眼浮现淡淡笑意，语气轻飘地让人很难相信他说的话，“一切以仙元镜的反馈为主。” 　　千落将灵力注入仙元镜，随着这面镜子逐渐放大至脸盆大小，浮于半空，对准程溪。 　　这一刻，所有佛修注意力均集中在她身上，他们掌心佛力经过这百来息时间，威力已酝酿得非常磅礴。 　　霞光色的清澈镜面散发出柔和光芒，里面逐渐呈现出一道身影，它身躯瘦长，通体白色。 　　程溪眸子微眯。 　　任秋见看到这一幕，心神一震，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 　　“事实胜于雄辩。”千落说罢，冷冷盯着程溪，果决道：“动手！” 　　除千落外，二十三位佛修在这一刻将佛力砸向程溪，仿佛真要置她于死地。 　　千落的果决，就连顶替任秋见身份的白异魔都感到震撼，同时它又心生庆幸，还好这人类拎不清…… 　　披上伪装的白异魔还没来得及高兴，当佛力碰撞在一起，化作一座笼罩方圆五里的大型阵法。将在场所有人全部罩住后，白异魔脸上笑意凝滞。 　　“任施主，得罪了。” 　　千落朝任秋见微微颔首，领着这批佛修开始围剿被骗过来的伪装异魔。 　　这反转又快又急，饶是任秋见心性不错也花了好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 　　“交给他们吧，我们歇会。” 　　程溪早有预料道，她拿出灵石与蒲团，盘坐在地上，恢复气海灵力。 　　这一路上三人都没好好休息过。 　　“你……” 　　任秋见看了眼低声诵念佛经，一副置身事外的灵玉，目光落在头戴佛冠的小少年身上，惊奇道：“你们商量好的？” 　　“没有，凑巧碰上了。” 　　程溪看着被追得四散而逃的白异魔，扫了眼千落淡然自若的背影，随意道：“他这人，没那么好糊弄。” 　　也就这些白异魔还不懂人类套路，才会被千落这么轻易地拖延时间，凝聚佛力。 　　任秋见之前看见顶替自己的冒牌货气急攻心，而今冷静下来后，她回想经过，发现还真似小少年说的这般。 　　千落的言行举动其实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白异魔卸下防备。 　　虚惊一场的任秋见心下大松，看着被佛修镇压的白异魔，她数了下，发现共有十七个。 　　约半个时辰后，千落领着佛修过来。 　　“留在临时驻地里的异魔，只有这些，余下外出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千落看向任秋见，平和道。 　　任秋见闻言一喜，之前她还在考虑着要如何把驻地潜伏的异魔找出来解决。 　　想不到这批佛修已经把事情办完。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任秋见非常急迫地想要把搜集到的异魔情报带回去。 　　千落已领着佛修们盘坐休整。 　　程溪看着手中这块被抽干灵气的上品灵石，温声道：“可能还要再等等，如果我没猜错，很快会有一大批异魔前来围剿我们。” 　　“你这回战绩不俗，不讲讲过程？”程溪看向千落，闲聊说。 　　程溪也确实没想到千落居然会快她一步回到驻地，并且还把伪装的白异魔全部给骗了出来。 　　“它们得知任施主行踪后，想先下手为强，我不过是它们选中的一把刀罢了。” 　　千落垂着眸子，言简意赅道。 　　这些异魔这回败就败在对人类了解还是太少，当然碰上千落这种心思深沉之辈。别说异魔，就是人类都有极大可能着道。 　　“我在异域深处找到了堆满泥土的洞窟，你们可有相关发现？”程溪随意问。 　　“见过几处，泥太深，留守的异魔太多，不好处理就没动。”千落说。 　　“那底下是异魔的繁衍巢穴。” 　　程溪把任秋见所说的异魔繁衍效率说了遍，补充道：“不解决根源，异魔只会源源不断。” 　　“回去再说。” 　　千落自然知晓这点，但眼下众人需要商量的不是这个事，而是即将来临的异魔潮。 　　两个时辰后。 　　众人还没看见异魔踪迹，地面已经有轻微颤动感。这动静，没有上千头异魔绝对搞不出来。 　　只要异域的出口不开启，跑是跑不掉的。正面应敌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杂鱼交给我。” 　　在千落分工之前，程溪率先自荐，她将十三颗佛力源珠从袖子里滚出来。 　　千落看了她一眼，安排另外五位佛修一块负责清理那些金丹期异魔。 　　十位佛修负责稳固阵法，七人被安排为第二批清理，千落与副手则充当指挥与支援。 　　灵玉是纯支援，他的除魔剑越挥越重，用来对付元婴异魔能发挥最大价值。 　　随着异魔汇成的黑色冲锋线逼近，程溪起身挑了个方位，另外五位佛修本想靠过来当侧翼，被程溪制止：“我的珠子炸开后不分敌我，你们换个地方。” 　　五人闻言，果断换地方。 　　当身材瘦长漆黑的异魔群踏入阵法屏障百米内，这里面元婴与金丹期混杂。光是程溪直面面对的异魔，就超过三百名。 　　跟异魔打了快两个多月交道，直到如今程溪才体验到数量带来的压迫感。 　　她唇角微扬，灵力操控着五颗佛力源珠飞起，穿过阵法砸进这堆异魔里。 　　“轰隆——” 　　佛力源珠接二连三地炸开，地上落了一层金丹期异魔躯壳。被清理出来约十来米的空隙，很快又被后面的异魔踩着躯壳顶上。 　　“不错啊。” 　　程溪夸了声，余下八颗佛力源珠被她全部抛了出去，她手持灵剑，趁此机会逼近这些异魔。 　　“轰隆——轰隆隆——” 　　佛力源珠炸开时，程溪逮住机会清理元婴异魔，她这回的打法非常效率。 　　短短百来息，解决近二十头元婴异魔，气海佛力消耗一空的程溪立即撤回阵法内。 　　“我好了，你们继续。”程溪拎着剑回到自己蒲团附近，招呼第二批佛修们。 　　程溪效率快，并且所杀的元婴异魔数量大家都看在眼里。很快便有两个佛修顶替程溪的位置，走出去与异魔缠斗。 　　“此次异魔袭击保守估计超过三千头。”千落看着源源不绝，围着阵法消耗的漆黑异魔，他目光落在小少年身上，语气淡淡道，“别偷闲。” 　　“你是在警醒自己吗？”程溪瞥了眼千落，毫不客气道，“还是说想让我监督你？” 　　“异域这批修士，废了大半。我们要是折戟在此，都要没。”千落分析说。 　　“你要是杀一百头元婴异魔，我就杀一百五十头，成吧？”程溪压根不受千落的大局绑架。 　　但她也没跟千落怄气。 　　“可以。”千落爽快答应。 　　程溪恢复佛力期间，千落独自挑了个方向，他所施展的佛法威力直逼元婴中期，并且还是大范围攻击。 　　凡是被他灼热佛力照耀的异魔，纷纷化作漆黑粉末碎在原地，元婴异魔只坚持了五息。 　　“他施展的是佛火凰，只有天生佛骨才能修行，对异魔伤害很高。”灵玉轻慢解释，“这是秘法，一天只能施展两回。” 　　知晓灵玉是解释给自己听的，程溪颔首表示了解，中肯道：“威力很强。” 　　就算是程溪硬杠，也会重伤。但长庭送的天珠链，就是让她在遇上这种情况时跑路的。 　　所以千落这招厉害是厉害，对程溪来说，却没有什么威胁。 　　千落这一招融化的异魔超过两百头，其中元婴异魔大约四十头。 　　趁着佛火凰清出来的空隙，千落配合另外两位佛修厮杀近半个时辰，又解决近五十头元婴异魔。 　　在佛阵阻隔下，这些异魔只能眼睁睁看着佛力消耗大半的千落三人退回阵法里。 　　这可把暗处的白异魔恶心坏了。 　　“走，我们配合一趟。”程溪起身招呼灵玉，两人与千落三人擦肩而过。 　　在有配合的情况下，灵玉负责禁锢，程溪负责清理，两人的效率堪比推土机。 　　“圣子的身手真不错。” 　　跟随千落恢复佛力的佛修瞧见阵法外的厮杀，对程溪的身法给予肯定。 　　“俗家人能被真佛钦定为圣子，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千落认可道。他跟小少年气场虽然不合，但该承认的还是要承认。 　　论武技与身法，程溪是大佛寺三十人里，铁板钉钉的第一。 　　虽然程溪、灵玉乃至千落都是能以一敌二十的金丹期存在，但也架不住异魔源源不绝。 　　五个时辰后。 　　地上的异魔残骸已堆出厚厚一层，这些异魔分散着赶来，还没有丝毫停歇。 　　“学聪明了啊，知道不一窝蜂涌上来了。”程溪看着环绕着阵法攻击的异魔，轻松道。 　　包括任秋见在内，总计二十七人里，目前实力滑至五成以下的共有十三名。 　　余下十四人的实力大多介于六成至八成之间，眼下已经不适合像之前那样协作应对。 　　“六个位置，分散清理。” 　　千落很快决断道，“其他人抓紧时间恢复，异魔数量再多，也绝不可能超过六千头。” 　　“我们现在清理的异魔数量大概在两千头左右，还有三分之二。” 　　程溪站起身，轻松道：“我先守两个位置，我给你们八个时辰休息。” 　　比起断断续续休整，长时间休整的效率更高。但不是谁都有程溪这样的底气与把握，敢说出为队友争取八个时辰这样的话来。 　　千落意外看了眼小少年，即便是他，面对这样的队友，也升不起丝毫恶感，有的只是庆幸。 　　这些异魔虽然零散，但一回也有十几头，元婴与金丹期混杂。考虑到要坚持八个时辰，程溪前期全靠自身体魄与手中极品灵剑应战。 　　两个时辰后，程溪身边堆积的漆黑粉末接近她脚踝深。周边异魔一旦显露出想要围攻她的意图，程溪就会退回阵法内由着它们聚集，而后用佛力源珠炸一回。 　　吃过几次亏，操控这些普通异魔的白异魔只能歇下心思，继续死磕阵法。 　　程溪则在两个位置轮换着清理。 　　六个时辰过去，程溪气海灵力以及佛力均消耗殆尽，两名佛修过来顶替她的位置。 　　程溪手握灵剑退回阵法里，她步伐一轻一重。因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对自身力道掌控有些失控。 　　“它们没有机会了。”千落见到风尘仆仆的小少年，闲聊说。 　　这八个时辰里，异魔数量一直在减少。它们始终没有攻破阵法，也没有支援前来。 　　而程溪这边，她争取的八个时辰里，实力恢复全盛的佛修超过十人。 　　“你们加把劲，我歇会。” 　　程溪疲倦说罢，收起灵剑。她拿出一件狐裘将自己裹起来，躺在地上很快入眠。 　　白异魔这回胜券在握地准备，结果栽了个大跟头。它们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硬是把众人拖在这山丘平原耗了近五天时间。 　　当然，这其中也有千落纵容的缘故。 　　程溪只在前两天与这些异魔交锋，之后三天，她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收集异魔躯壳。 　　一层层被踩碎的漆黑粉末被程溪悉数纳入储物袋里，把千落都看迷惑了。 　　“你收这些东西作甚？” 　　千落看着打扫完战场的小少年。 　　“习惯了，异魔洞窟的‘泥土’，正是由这些异魔躯壳堆填而成。”程溪随口解释道。 　　这些粉末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程溪收集起来，一方面是不希望让异魔带回去当堆肥。另一方面，就像她说道，习惯使然。 　　千落之前一直觉得白异魔锲而不舍，是因为他示弱得太成功。眼下看来，似乎从小少年收集躯壳起，这些白异魔就开始激动了。 　　“没威胁了，现在启程回去？”千落抬眸望向小少年，随意问了句。 　　“走。” 　　程溪颔首道，异魔的大势已去，若因为一些零碎的杂鱼继续在这里耗，确实有些浪费时间。 　　经过五天历练，任秋见心情沉稳不少。正当她打算跟上众人时，程溪把位盘抛给了她。 　　“我们与江施主不太熟，这回白异魔的事，还是由任施主你来交涉比较好。” 　　程溪言简意赅道。 　　任秋见看着手中下意识接住的位盘，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果断道：“好。” 　　千落瞥了眼小少年，眸中神色微沉。他心里虽不太高兴，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抵达临时驻地后，江水凌得知任秋见两年前的经历，以及异魔具备灵智。 　　他意识天旋地转，险些昏厥过去。 　　“已经有一批修士出去了，那异魔顶替那么久，简直与真的一模一样。我们都未察觉，这如何才能判别？”江水凌扶着石桌，语气焦急。 　　任秋见下意识望向千落，斟酌道：“佛师之前说过有能辨别形骸的仙元镜，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千落视线在任秋见与江水凌身上掠过，脸上神色莫测，没有急着开口。 　　“有用自然是有用的，但仙元镜只有他一人能操控。若是他留下来，我等受长辈嘱托探索的任务，可能要拖慢些行程。”程溪慢条斯理道。 　　千落神色沉沉地看向程溪。 　　程溪朝他抿唇轻笑，“我没说错吧，除非仙元镜其他人也能使用，不然你只能留下了。” 　　程溪话里有话，千落虽然也没指望自己的意图能瞒过小少年。但眼下的局势，还是有些超乎他预料。 　　在程溪撮合下，千落答应任秋见与江水凌留下甄别修士身份。临时驻地里有很多空置的石屋，众人各自寻了空石屋，打算消化这回的收获。 　　程溪一走，灵玉当即跟上她。这一幕落在千落眼里，让他心头有点憋闷。 　　约二十来个平方的空荡石屋里。 　　“你需要几日才能彻底调整好？” 　　程溪望向清澈眸中浮现些许血丝的灵玉，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她发现血丝能很好呈现灵玉的状态。 　　“十二天，心神彻底沉浸。” 　　灵玉声线轻慢地说。 　　“好，你休息吧，我等你。”程溪也没打算那么快就去清理异魔巢穴，她颔首道。 　　灵玉寻了个角落盘坐，他一闭上眸子，眉眼越发显得圣洁超脱，不染世俗。 　　程溪背靠石墙，抬起左手扯了扯袖子，呈现水蓝剔透的天珠链，源禅对体魄的负荷很大。 　　若没有天珠链对体魄的温养，程溪绝不能像现在这般肆意凝聚佛力源珠。 　　长庭…… 　　为什么树桩里的身躯，会呈现长庭的外貌？究竟只是个例，还是说其它的巢穴树桩，均是如此？ 　　眼下程溪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只要再找到一个巢穴，她的问题必然能够得到解答。 　　异魔巢穴是异魔的繁衍之处，程溪想要去探索，只能跟它们硬碰硬，把它们全部清理干净。 　　而清理异魔，需要实力及周全准备。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她的佛莲已经长出第五片，至于心法养分仍处于亚饱和状态。 　　她并没有特意去修行体魄，但不断使用源禅，本就是一种对体魄的修行。 　　体魄也分境界，程溪当前体魄，隐隐摸到了玉骨境的门槛，她的体魄修行与那些体武修相差无几。 　　但程溪最开始，只是一个医修。 　　“不能打架的医修，不是合格的佛师啊……”程溪在心里嘀咕。 　　“沙沙——” 　　程溪刚拿出茶具打算放松身心，石屋外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抬眸望去，千落身后跟着两位佛修以及两位驻地修士，旁若无人地踏了进来。 　　“你倒是会挑时间。” 　　程溪说罢，拿出装着白花灵茶的玉壶，倒了些在茶壶里，用灵力酝酿灵水将茶壶灌满。 　　“凑巧罢了。” 　　千落拿出仙元镜，语气淡淡道：“凡是临时驻地里的修士，都需验明形骸。” 　　“嗯，先帮他验了，等把我茶煮好。”程溪随意道：“要是不影响，随你先验谁。” 　　千落看了眼角落的灵玉，他靠近两步，用灵力激活仙元镜，照住灵玉。 　　仙元镜里雾气升腾，很快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形，正是缩小版的灵玉。 　　“没问题。”千落对身后的驻地修士说罢，走向程溪，再度激活仙元镜。 　　仙元镜霞光大作，将程溪笼罩。就在里面白雾逐渐凝聚成型时，程溪忽然察觉脸上的佛面有剥离感。 　　程溪：“……”这就尴尬了啊！ 　　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掉马，程溪果断激活一颗天珠链，身形霎时消失在众人面前。 　　天珠链一颗就是一千里。 　　程溪看着周围空气污染严重，异魔游荡的荒凉山丘。她略作吸气，等待约莫十来息后，调转方向，再次激活一颗。 　　石屋里，仙元镜已结束，里面呈现的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娇小身躯。 　　看着准确无误又出现在茶具附近的小少年，千落等人还未开口，程溪神色淡然道：“我出门前，西堂前辈给了我一些东西。既然已经确定我是人而非异魔，应该没问题了吧。” 　　千落看了眼仙元镜中的模糊身形，收起这个法宝，对身后四人平和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继续验了？”程溪看着凑过来，毫不客气盘膝而坐的千落，随意问。 　　“你们排在最后。” 　　千落垂眸，视线落在这一套精美细致的茶具上，这是与梵州截然不同的风格。 　　“你与任施主认识？”千落直白问。 　　“从长辈那里听说过。” 　　程溪一本正经胡诌道，“我出自陆州，也曾在缘仙城待过几年。任家商行，但凡有点势力的都知晓。” 　　千落沉默下来。 　　程溪端起烹煮好的茶壶，摆正茶杯斟倒两杯，用灵力轻柔甩了杯给千落。 　　“异域入口是由陆州所把控，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你急什么？”程溪抿了口带着丝丝甜味的温热灵茶，心神舒缓道。 　　“你真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吗？” 　　千落手中茶杯凑到唇边，闻言他又放下茶杯，盯着小少年平静道。 　　“这座异域有多大无人知晓，也许还有成千上万，数十万的洞窟在繁衍着异魔。” 　　千落声线低沉，夹杂着愤怒道：“不是谁都像你这般，有传承，有法宝，保命手段层出不穷。” 　　“一旦异魔大军推进，总要有人去死的。谁的话语权大，谁那方死的人就少，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千落第一次撕下悲悯面孔，比起佛修，他更像一位权谋家。 　　程溪定定注视千落的眼睛，他浅黑瞳色里，既有愤怒，也有深藏的、压抑着的野心。 　　“抱歉。” 　　程溪沉默片刻，主动道歉。 　　千落胸腔积攒的怒意，因这一声不知所谓的道歉，霎时被扑灭大半。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定，从此驻扎在异域深耕。那么话语权的事，我不会再做干涉。” 　　程溪认真道。 　　千落的愤怒点主要集中在潜伏于驻地的白异魔分明是他所设计清理，但程溪一句话，就把功劳拨了大半给任秋见。 　　程溪对此心知肚明，这也确实是她刻意所为，比起千落，程溪更信任任秋见。 　　就是这么简单。 　　但眼下千落既然明着表示他很在意这个，程溪自然不会跟他撕破脸皮。 　　再者为了接下来一年多的和谐，她也必须要维护一下双方的关系，免得这小子暗地里下黑手。 　　“真不再干涉？” 　　千落不知小少年所想，他重复问。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直接把他积攒的怒气值砍了大半。千落端起灵茶一口饮尽，只觉心里不上不下吊着，如鲠在喉。 　　他摸着茶壶，又给自己斟倒一杯。 　　“真的，我出去清理异魔，不在你们面前晃总行了吧。”程溪保证道。 　　“喔。” 　　千落不咸不淡应了声。 　　“你知道见到的异魔巢穴在哪个位置？有大致方位跟距离吗？”程溪趁机问。 　　千落喝着丝甜的灵茶，想了下，“驻地以北，大约九百里地，连着有好几个。” 　　“前几天的异魔潮，就是从那个方向赶来的。”千落又补充道。 　　对于小少年去清理异魔巢穴，他是乐于见成的。只要不在他眼前晃，他觉得自己心情都能明媚些。 　　“弟子是不是伤了几个？”程溪记下后，转移话题问。 　　“重伤了五人，修养半个月会好转。”千落说。 　　“那就好。” 　　虽然大佛寺没有嘱托程溪必须护这些弟子周全，但全员回归总好过缺几个。 　　两人聊得没话题后，达成目的的千落主动提出告辞。程溪目送他离开，伸手一摸茶壶，发现空了。 　　她才喝一杯！ 　　好在白花灵茶程溪有不少，她又泡了一壶，自斟自饮半个时辰才喝完。 　　之后一连半个月，程溪都窝在石屋里修行佛法传承。中途任秋见来了一趟，给了她一份异域最新的地图。 　　地图上甚至记载了几个异魔巢穴的大致位置，程溪看着驻地以北约九百里，共计七个巢穴，她吸了口气。 　　异魔虽然繁衍快，但也需要时间。 　　程溪估摸着这半个月异魔修身养性，估计也就恢复三成兵力。她眼下跟灵玉赶过去，恰是时候。 　　程溪带上状态调整至最佳的灵玉，跟任秋见打了个招呼后，一路直奔异域北面。 　　有之前的经验打底，程溪与灵玉只花费一天时间，轻松抵达第一处异魔洞窟。 　　这里的泥坑直径才五米，跟程溪之前清理的那个大泥坑根本不能比。 　　把附近游荡的异魔清理后，程溪挖土，灵玉放哨。等白异魔反应过来家被抄了，找来小波异魔支援时，程溪已经挖到坑底。 　　这小波异魔数量在两百左右，其中元婴异魔只有六十头，就跟开胃小菜似的。 　　程溪很认真地清理完，还特意等了半个时辰，本以为会有一波更大的。 　　谁料就这。 　　“要是有大波异魔过来，通知我。”程溪抛一颗灵力珠给灵玉，拿着铁锹跃下约七十米深的坑底。 　　这座异魔洞窟在体量上，均要小于上一座，不过布局方面倒是大同小异。 　　程溪穿过几十米的通道，来到洞窟里。亲眼见到异魔的繁衍，它们头颅依附在漆黑根须果实般的根蒂上，上半身已经成型。 　　程溪拧眉盯着这异魔，总觉得形态似乎与之前的异魔有些小差异，它们的背部居然有鼓包。 　　新的异魔品种？ 　　程溪手持灵剑，斩下几只异魔躯壳收入储物袋，而后施展云雨决，清理洞窟里浓郁的不详气息。 　　一个时辰后。 　　星星点点的荧尘将洞窟点亮。 　　程溪目光集中在洞窟的树桩上，她手持灵剑靠近，干脆利落地将其劈开。 　　树桩裂开两半，里面同样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浑身漆黑，虽已有轮廓，却全然没有人类的肤色。 　　最重要的是，它的材质就是树根。 　　这些不详气息为何要凝聚成应长庭的模样？排除应长庭参与其中的可能性，不详气息究竟想表达什么… 　　难道是为了嫁祸？ 　　程溪想到这，眸子蓦然一沉。 　　随着异域入口越来越稳定坚固，进入异域的修士也会越来越多，早晚他们会来到这个位置，靠数量清理这些异魔巢穴。 　　到时他们追查不详气息的源头，劈开树桩后，发现里面躺着的居然是个人类。 　　在这种情况下，不知内情的人定然会觉得不详气息与此人必然有关联。 　　就连程溪初次见到应长庭的样貌，都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她坚定信任应长庭，必定会对此产生猜疑。 　　而且从两个树桩都是这种情况来看，异域并非小概率地针对她，而是确确实实在针对应长庭。 　　“必须要找机会与长庭联络才行。” 　　程溪在心里打定主意，看着眼前这具木头凝聚的身躯。她拿出一张宣纸，尝试将其临摹下来。 　　其他人并不知晓她与应长庭的关系，她是最早清理洞窟的，如果她说不知道树桩里有这个东西。 　　显然说不过去。 　　眼下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将这件事告知任秋见与千落。她堵是绝对堵不住的，倒不如先把自己的阵营信任度刷上去。 　　这样一来到时候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把源头解决后，程溪带上灵玉直奔下一处洞窟。这附近的洞窟数量看起来吓人，但体量都不大。 　　程溪把七个洞窟悉数解决，带上灵玉回归临时驻地，已是二个月后的事。 　　临时驻地的会议屋。 　　程溪把自己在洞窟的发现连带宣纸，交给了任秋见，除树桩内的情况外，她还说了后背有鼓包的新型异魔。 　　“你说的那种异魔，我前段时间勘察地形时碰上了。它们体魄一般，但能在一里范围内，取下背脊尖刺进行远程攻击，尖刺的穿透性能与利爪比拟。” 　　千落坐在石凳上，语气平和道。 　　“准头怎么样？繁衍效率呢？”程溪手指轻点身前的石桌，随意问。 　　“准头不高，但只要数量足够多，即便不准也没关系。”千落说，“这很棘手。” 　　程溪沉默，这种远程攻击不像近战。如果没有人绕到后方去切，那就只能一直深受其害。 　　“除去白异魔外，我还发现一种领主类的异魔，它们的智商更高。这些天配合刺魔，异魔们战术有明显进步。” 　　千落语气微沉道：“如果异魔潮里添五百名刺魔，像上次那样的数量，我们极有可能会输。” 　　“所以说，清理异魔巢穴才是最一劳永逸的。它们或许能重新开辟，但没有几个月绝对办不成。” 　　程溪兴致缺缺道。 　　千落也就嘴上这么说说，纵观程溪、灵玉乃至千落他自己，谁真正拿了一个底牌出来啊。 　　“你说的没错。”千落顺着程溪的话说罢，抛了一捆卷轴给她。 　　程溪虽然知道里面或许是地图，但她还是摁耐不住好奇心，摊开瞧了两眼。 　　好家伙，代表着巢穴的黑色洞窟密密麻麻，散布在一千里至一千五百里，起码有数十座，也不知千落是怎么找出这么多的。 　　“给你五个弟子，半年内能解决吧？”千落后背稍仰，抬眸看向小少年。 　　“你倒是会使唤人。”程溪把地图记下后，随手丢到石桌上，“等我状态恢复再说吧。” 　　“回归驻地的修士已有一百三十七名，我已经将他们划分为十个队伍，到时他们也会出发。” 　　任秋见看向小少年，温声道。 　　“秋见。” 　　江水凌急促嗓音从石屋外传来，他三步做两步靠近门口，汇报道：“无量宗的人回来了。” 　　任秋见周身温和气场瞬间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戾气，她冷冷道：“他们还敢回来！” 　　江水凌打了个寒颤，小声道：“没全过来，只来了一个人。说是关于异域的资源情报，想要向你汇报。” 　　资源。 　　听到这二字，任秋见胸腔怒意消了些，看向江水凌，“他只说了这些？” 　　“他还说……这个资源情报重磅到能轰动修仙界，他只对你说。”江水凌说。 　　“呵。” 　　任秋见脑子清醒得很，她回到石凳坐下，语气淡漠道：“告诉他，不愿说就滚。” 　　“好。” 　　江水凌点头后离开。 　　“这个挑拨离间有点低级啊，异域的资源能有什么，空气中的粉末？还是异魔躯壳？或者是那些树桩？” 　　程溪晃着手指头清点，随意道：“反正我没看出这三样有什么特别。” 　　程溪是真没看出，毕竟异域环境受限，她也没有时间去细致研究。 　　“等他过来就知晓了。” 　　千落很淡定，他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小少年，抬手抵在唇边，若有所思。 　　无量宗藏了几年，这回突然出现，显然不会乖乖回去，果然不出千落所料。 　　半个时辰后，江水凌带着一位身着深青衣衫的金丹后期修士走了进来。 　　“任姑娘。” 　　这位修士赔笑地拱手打招呼。 　　“王弘，没想到你亲自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来了这就出不去了？”任秋见豁然起身，手握灵剑暴躁斩向王弘。 　　王弘立即躲闪。 　　两年前任秋见正是与他所带领的无量宗去勘察地形，最后丢下任秋见，也是他做出的决定。 　　程溪掌心托着半边脸颊，神色淡然打量明显是来给任秋见泄气的王弘。 　　任秋见的杀意是真的，但以两人身手看来，王弘明显要略胜一筹。 　　再者单枪匹马前来，王弘定然准备了保命手段。江水凌在一旁围观，直到王弘身上有多处外伤，气息下滑大半，他这才开口道：“秋见，情报。” 　　“情报？哼！” 　　任秋见冷冷道：“一年后，出口开启，我有的是人手与机会去勘察。” 　　眼见任秋见没有丝毫软和的意思，王弘只得望向程溪与千落，拱手道：“两位大佛寺的佛师，这个情报可是与整个修仙界都有偌大干系啊！” 　　“我死了不要紧，但异魔来势汹汹。一步晚，步步晚，再想追上可要付出几十倍的努力啊。” 　　王弘边躲边说。 　　千落没做声，把目光投向一副看戏姿态的程溪。 　　迎着两人注视，程溪想了下，慢条斯理道：“虽然我也很好奇，但你于任施主毕竟是一命之仇。”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王施主不妨听听任姑娘的意思？” 　　程溪轻笑着把皮球又踢给任秋见。 第135章 躯壳 　　求助不成, 王弘只得将目光落在满脸戾气的任秋见身上，叹息道：“任姑娘，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与我坐下谈？” 　　任秋见冷笑, “只要你成为尸体。” 　　任秋见作为缘仙城任家商行嫡女，她亲姐姐又是九城主府的城主夫人。她自小要权势有权势, 要地位有地位, 要资源，也浑然不缺。 　　从小到大, 任秋见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无量宗又如何？王家又如何？ 　　任秋见一点都不带怕的。 　　她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杀王弘, 以报之前仇怨。 　　“任姑娘应该清楚，异魔繁衍效率极高，有些异魔还极具智慧。而今你们的探索进度刚破千里，可能还不知道更深处的情形。” 　　王弘看着任秋见，诚恳道：“还有大约一年，就是三年一度出口开启时。而这个情报早已经被异魔掌控，眼下短暂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 　　“其实资源只是一个投名状，最重要的是我带了一批地图回来。这两年里，我东躲西藏, 误打误撞探索了非常多的区域。” 　　“我们若想要活着离开异域, 势必躲不过异魔的围剿。是在一年后迎接数万头异魔拉上数百人陪葬，还是如今先下手为强, 这全凭任姑娘你一念之差。” 　　如果只是资源情报, 那么慢慢探索，其实也能研究出来。但王弘抛出来的地图情报，顿时让人坐不住了。 　　“你的地图可是真的？最深探索到了多少里？”江水凌追问。 　　“绝对保真，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亲自带队去探查。只是一路上的异魔巢穴太多, 人数少说也得要四十人以上。”王弘保证道。 　　“呵。” 　　任秋见冷笑一声，“如果异魔大军来袭，我们死，你也必死，你在救我们吗？你只是在救自己罢了。” 　　“你以为地图就很值钱？知晓地形与异魔潮来多少可没有必要关联，该来的总是会来。” 　　任秋见脑子清醒得很，只要她不松口，王弘必死无疑。地图也好，资源情报也好，她看不见任何能等值王弘性命的价位。 　　王弘削瘦脸颊皮肉微动，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门秘法，能感知到白异魔位置。” 　　悠闲看戏的程溪闻言，身体稍稍坐正。比起异魔巢穴与异魔大军，目前白异魔才是最让人棘手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在战场上，白异魔究竟潜伏了多少只。这就导致一些杀手锏，大家都极为克制并未拿出来使用。 　　如果一出手就能一网打尽，那么配合杀手锏，这个推进效率将会成倍翻。 　　“秘法？只有你能看见？” 　　任秋见打量王弘，神色嘲弄，“光靠这个，你买不回自己这条命。” 　　“这真是秘法，就算你想让我交出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王弘伸手指了下脑袋，摊手道：“资源情报、地图情报，以及锁定白异魔的秘法……” 　　“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你捅我一剑泄愤行不行？任秋见，我死了，你除了心理上的慰藉，得不到任何实在好处。” 　　王弘破罐子破摔道。 　　“此次进入异域的无量宗弟子只剩王施主一人了？”程溪随口问。 　　王弘神色沉重地颔首，“他们都葬在异魔手里。” 　　“你的秘法能持续多久？一天一回？”任秋见压下心中火气，正色问。 　　“一天能用三回，每次可以持续近半个时辰。”王弘连忙道。 　　“你真要接我一剑？” 　　任秋见心中杀意稍褪，但怒意却一直横亘在心头。她低头打量手中这柄锋利灵剑，淡淡道。 　　王弘眸中神色几度变幻，若能不接，谁愿意挨一剑。但如今想要活命，想要借助出口离开异域，他就必须要过任秋见这一关。 　　“……接！” 　　王弘压下脑海翻涌思绪，咬牙道，眼下重伤总好过死于异魔堆里。 　　王弘话音刚落，任秋见已执剑逼近。她手起剑落，‘噗’地一声，刺穿王弘的右胸膛。 　　“呲——” 　　任秋见又将灵剑拔出，鲜红的血液自王弘胸膛伤口奔涌而流。江水凌见状，连忙靠近给他喂了粒丹药。 　　“早知道……” 　　胸膛钻心般的疼痛让王弘面容扭曲，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呼吸剧烈起伏，低声自语：“当初，不那般……就好了。” 　　对于他言语中的后悔，任秋见冷眼旁观，心绪毫无波澜。也就是她如今还活着，若她死去，王弘会觉得过意不去吗？ 　　不会，他只会庆幸。 　　程溪视线落在地面红得发黑的大滩血迹上，虽然血液放得久了发黑是正常情况。 　　但王弘这个转黑速度，太快了。 　　他的身体状况，问题很大。 　　程溪打量王弘期间，余光留意到千落从袖子里拿了一个霞光色的小镜子出来。 　　那小镜子正对着王弘。 　　程溪视线微抬，目光落在千落脸上。 　　约莫二十几息，小镜子呈现一个画面，千落俊俏眉宇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察觉小少年的目光，千落与他对视一眼，收起仙元镜神色平和，没有做声。 　　千落应该也察觉出王弘的异常，从他反应来看，应该也是首次碰上。 　　程溪在心里推敲着，留了个心眼。 　　任秋见这一剑没有伤到王弘要害，但也足以致人重伤。短期内王弘没法透露情报，程溪本打算回石屋修炼的，但被任秋见留了下来。 　　“这里很宽敞，我也没什么要处理的，佛师若不介意就在这里暂歇一会。”任秋见很客气道。 　　她嘴上这么说，但程溪乃至千落都知道她此举意思。毕竟王弘的情报还未透露，为了避嫌，任秋见打定主意让两人一块旁听。 　　程溪见状，又坐回石凳上，看向在场三人询问道：“喝灵茶吗？” 　　“我听闻梵州有一种香茶，那香茶吗？”任秋见主动凑近问。 　　“不是。” 　　千落代程溪回答，“是陆州的茶。” 　　任秋见疑惑地看了眼千落，这话似乎含有深意，但好像又没什么必要。 　　“这是我一位长辈赠的。” 　　程溪面前就是石桌，她拿出精美茶具摆在上面，任秋见、千落乃至江水凌都凑了过来。 　　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待白花灵茶泡开，清浅的花香在石屋里溢散，任秋见抿了口，有些怀念道：“我好几年没品过茶了。” 　　“异域这种贫瘠之地，别说修炼，就连种灵植都不成，我都快忘了那些灵膳是什么味。” 　　江水凌跟着感叹。 　　“江道友，此言差矣。” 　　被众人忽视的王弘有气无力道，“我此次要说的资源情报，就与灵植有大干系。” 　　一时间，程溪三人目光均落在王弘身上，倒是千落趁此机会喝完杯中灵茶，又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 　　“哦，然后呢？”任秋见语气冷淡。 　　“诸位应该知晓异魔巢穴均设在地底，用泥土覆盖着，其实那些泥土就是异魔的躯壳所化。” 　　王弘一口气说完，喘了好一会才接着道：“而那些泥土，对灵植具有极好的催长作用。” 　　“露珠草不知你们是否有所耳闻，这是筑基期修行丹药里最常见的一味主材料。它需要五瓣叶子才能入药，而想长成五瓣，需要十年时间。” 　　王弘动了动喉咙，声音嘶哑道：“咳咳，劳烦江道友递杯灵茶让我润润嗓。” 　　江水凌拿起没用过的茶杯，斟倒满满一杯灵茶后，走近王弘把他扶起来，凑到他唇边。 　　程溪默默看着王弘咬住茶杯，咕噜两声喝完一整杯，江水凌礼貌问了声还要不要。 　　王弘摇头，虚弱道：“多谢江道友，我好多了，我接着说。那露珠草如果撒上异域泥土，长成五瓣叶子只需要一年。” 　　“那泥土能缩减十倍！？” 　　江水凌大惊道。 　　“不同灵植或许有所不同，但我所实验的几种灵植，生长速度往往提升在七倍至十倍之间。” 　　王弘认真说，“而且这泥土并不需要太多，每一株撒掌心那么点，就能起作用。” 　　种植业在修仙界一直是最大群体，丹药与药方对灵植药材的需求非常磅礴。 　　并且有些灵植因为过于稀少，生长周期又需很久，如果撒上异域泥土，提升效率，那么供不应求的情况就会极大缓解。 　　类似那些筑基丹，结金丹，结婴丹等等，一旦它们所需的珍稀材料能够大批产出。相对应的，是修士境界的提升，以及他们依靠境界创造的高价值。 　　从宏观来看，只要异域泥土没有副作用且真能加快灵植生长，那么异域很快就会变废为宝。 　　并且留着异魔巢穴，它们躯壳所化的泥土就会源源不绝，这个转折是程溪没料到的。 　　一直到王弘提供异域更深处的地图，被江水凌带到另一间石屋去修养伤势。 　　任秋见在桌上摊开王弘给的地图，缓缓开口道：“异域泥土是好是坏，不是当前最紧要的，我们要确保自己能活到下一次出口开启。” 　　“嘶——” 　　任秋见看到地图上的异魔巢穴标识，倒抽一口气，震撼呢喃：“怎么会这么多……” 　　程溪用灵力把桌上茶具仔细清洗一遍后，才有空看一眼王弘提供的这份地图。 　　大约在临时驻地东南方向约一千三百里至一千七百里范围，密密麻麻的异魔巢穴超过上百座。 　　“即便算上驻地的大型阵法，这些异魔要是倾巢出动，我们也难以抵抗。”任秋见压力倍增道。 　　一千多里地，对元婴异魔来说，日夜不眠一天左右就能抵达。 　　“不必这么悲观，普通异魔如果没有白异魔驱使，根本没有方向感，找到这里几乎不可能。” 　　程溪镇定道：“现在清理异魔巢穴，还来得及。” 　　“嗯。” 　　任秋见心下稍松，她果断道：“我去安排人手……” 　　“等等，那份地图让我拓印一份。我到时候走这边好了，其余方向你们看着处理。” 　　程溪喊住任秋见说。 　　眼下异魔巢穴少一座，众人就多一点生存希望。任秋见很快就将地图拓印好，交给程溪。 　　任秋见一走，程溪收起拓印地图，看向千落轻笑道：“做个小交易怎么样？” 　　千落抬眸看她。 　　“你方才在仙元镜里看见了什么？”程溪直白问。 　　“没有形骸。”千落说。 　　程溪眉头微拧，平静道：“那他还是人吗？” 　　“意志还在，但或许撑不了多久。”千落轻慢道。 　　“那他来投诚，奔的估计不是一年后的出口，而是救命药。”程溪之前推测王弘过来找任秋见和解，或许是为了一年后的出口。 　　但经由千落这么一说，他自身状态非常不佳，比起出口，应该还有更紧要的东西排在前头。 　　跟任秋见有关的…… 　　会是什么呢？ 　　程溪想了下没想出来，她没在这上面纠结，眼下着急的是王弘不是她。 　　只要耐心，自然会有揭露那天。 　　“我记得我们进入异域时，大佛寺与玄天岛各给了我们一个储物袋，我需要一批空置的储物袋。” 　　程溪看着千落，轻松道：“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一批等值的资源。” 　　千落眸光微动，余光不着痕迹瞥了眼桌上茶具，平和道：“五十万上品灵石，十个储物袋。” 　　“二十万上品灵石，你应该知道，就算在外界储物袋也没这么贵。尤其是在这里，储物袋的作用更是被大幅削减。” 　　程溪讨价还价道，“也只有我比较需要，如果你们愿意去清理东南面的异魔巢穴，我会很乐意。” 　　“那就二十万上品灵石。”千落说罢，从袖子里拿出十个储物袋摆在桌上。 　　程溪惊了：“？” 　　这效率有点快啊，就像在特意等她开口似的。 　　“他们戴在身上嫌麻烦。”千落随意解释了一声，“我有方纳袋，能装一点。” 　　程溪挥袖一扫，把这十个储物袋收起来，她想了下，又从自己储物袋里拿出一个茶壶。 　　“这茶叶跟茶具算额外报酬，不用谢了。”程溪把装着白花灵茶的茶壶摆在桌上，干脆利落起身离开石屋。 　　千落看着桌上这些东西，怔了怔，半晌才伸手揭开壶盖，馥郁的花茶香扑鼻而来。 　　没有泡开那般好闻…… 　　千落心里想着，收起装着百花灵茶的茶壶，目光落在这套早就清洗过的精美茶具上。 　　他打量片刻，伸手从里面挑出一个茶杯，用灵力将其泯碎，看着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长意平白无故不可能送他东西，估计就是不想要这套茶具，才顺手赔上一壶灵茶，卖他个好。 　　至于为何他这么笃定，千落回想小少年在看见无量宗王弘碰了茶杯后，眸中掠过的嫌弃。 　　千落收起茶具，微不可察地轻哼。 　　程溪回到常呆的石屋，灵玉正在静修。她灵识内视气海，心法与佛法都有提升。尤其是心法，目前养分还处于饱和状态。 　　心法芽苗长至十五厘米后，开始粗向发展，特殊能量的储备上限也有所增加。 　　程溪拿出拓印到的地图，制定好计划后，在石屋修行佛法。 　　一晃半个月。 　　任秋见带着王弘与四十几位金丹后期修士去了北面，千落也带一批佛修往西面推进。 　　程溪等灵玉从静修中醒来，带上他直奔西南方向，此刻临时驻地只剩江水凌与几十位修士镇守。 　　经过将近半年磨砺，程溪如今遇上异魔就跟遇上老朋友似的，清理起来非常效率。约在离驻地七百里位置，程溪跟灵玉遇上小批异魔袭击。隔着一段距离，有两头之前千落提过的刺魔。 　　它们反手折断背上漆黑尖刺，朝目标抛投。准头确实不行，程溪很轻易就躲过了。 　　程溪特意给刺魔留了发挥时间，它们背上尖刺数量在十根至十四根。随着尖刺被折完，刺魔盘在地上不动弹，躯干根茎蠕动，在背部形成新鼓包。 　　“确实值得警惕。” 　　旁观尖刺鼓包在半刻钟内重新形成的程溪自语道，这刺魔修为不高，也就金丹中期的样子。 　　但它们的尖刺却堪比金丹后期，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它们可以借助普通异魔的掩护以及牵制，在后方无所顾忌地输出。 　　一两头，甚至七八头，成不了气候。 　　可一旦数量超过二十头，达到五十、上百头，那尖刺可就壮观了。若修士被普通异魔牵制，如果没有传送手法，那就只能硬抗几十根尖刺。 　　要是异魔战术再骚一点，把这些刺魔分成四个方向，用普通异魔当作屏障，轮流抛投。就算是程溪，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意厮杀。 　　“想象一下，你被一百头元婴异魔围堵，在这些异魔后方，有三批数量在五十以上的刺魔。它们会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不断进行尖刺攻击。” 　　程溪把两头刺魔解决后，向灵玉传音道：“你会如何应对？” 　　这并不是假设，而是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境况，程溪必须要提前做好面对的准备。 　　“佛法里，有一种苦棘秘术。若己身尝痛，则数倍返与攻击者。” 　　灵玉传音回应：“此法对异魔也有效，只是一旦施展，不论结果如何，施法者都会陷入极度虚弱。” 　　“极度虚弱？” 　　程溪追问，“怎么说。” 　　“佛海枯竭，身躯无法动弹。体魄与世俗人无异，长达一个月都无法修行。”灵玉传音说。 　　“这副作用确实很严重，那效果呢？能坚持多久，能对抗多少刺魔？”程溪颔首问。 　　“苦棘秘法可持续十天，在这十天里，除非灭顶之灾，不然不可破此法。苦棘秘法修行到高深境界，可以施展容纳一人的屏障，只要队友给力，苦棘秘法能会发挥最大效果。” 　　灵玉难得一口气传音这么多话，他澄澈双眸盯着小少年，神情很认真。 　　“你修到高深境界了？”程溪笑问。 　　灵玉轻轻颔首。 　　“那很不错。”程溪轻松点头道。 　　她从腰间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见异域没什么反应，而后又将一脸懵逼的它塞回锦袋。 　　“放心，我们还很稳。” 　　程溪自信道，她除了龙溪池，还有人炼魇。若算上这两位，别说几百，就是上千异魔她也能杀个来回。 　　程溪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给龙溪池的兽元丹乃至灵膳没有白喂，人炼魇的精血也一样。 　　关键时候，这两个底牌就是程溪的底气所在。实在不行，疯狂输出一波就用天珠链跑路。 　　一个是平等契约的蛟龙，一个是绑定魂血的魂灵。只要依附在程溪身上，就能共享传送。 　　有这么多底牌，输起来也很难啊。 　　程溪暗自在心里感叹。 　　虽然底牌诸多，但程溪还是特别沉稳。她跟灵玉找到东南方向的异魔巢穴后，一个盯梢，一个挖土。 　　就算遇上异魔抵抗，也是中规中矩地应对。 　　在观察十几个异魔巢穴后，程溪发现自己当初挖掘的第一个巢穴，还是属于比较大的。 　　东南方向的异魔不知道程溪与灵玉的战绩，它们慢慢试探，直到程溪挖了三个巢穴。才反应过来数量低于三百以下的异魔潮，根本弄不死这两个人类。 　　而这时，周边百来里的异魔早就被程溪与灵玉消耗近半，想要调集大批异魔，需要时间。 　　程溪趁此间隙，又挖了两个巢穴。 　　算上自己的两个空储物袋以及灵玉给的一个，还有从千落那里花二十万上品灵石买回来的。 　　程溪共计十三个储物袋。 　　降解的泥土与异魔躯壳，已经装满她四个储物袋，都是三百立方大小的。 　　如果真如王弘所说这东西对灵植具有催长效果，程溪觉得自己灵舟药田里的罕见灵植们，有的救了。 　　罕见灵植只有结果或者成熟才算罕见，若是生长期，普遍都很遭人嫌弃。 　　毕竟有些罕见灵植成熟时间动辄几千年，等灵植成熟，栽种的人早就驾鹤西去。若后代不争气，反而容易便宜其他人。 　　程溪挖土挖到一半，给灵玉的灵力珠被捏碎，她立即收起铁锹跃上地面。 　　“这批很多。” 　　昏沉天色下，灵玉站在不远处的山丘，回头对程溪说了声。 　　程溪抬眸望去，乌泱泱的漆黑异魔奔涌而来，数量保守估计得有五百头以上。 　　程溪御空站在高处瞟了眼，好家伙，在普通异魔后方还有行动稍慢一些的刺魔。 　　刺魔数量至少有两百头。 　　“走，进洞窟。” 　　程溪立即落地，招呼灵玉道。 　　这个异魔巢穴程溪已经挖了大半，在灵玉配合下，两人顺利把直径约五米的大坑掏空。 　　灵玉守在坑底的通道口，程溪则抓紧时间穿过通道将里面的树桩解决。 　　异魔乌泱泱往下掉，程溪利用佛力源珠，一炸就是一堆。而且因大坑地形狭窄，她偶尔用治愈能量破坏异魔躯干，那些白异魔基本察觉不到。 　　“这地方可真好。” 　　程溪非常满意，她一个人镇守通道，灵玉则抓紧时间恢复佛力。 　　随着程溪独自解决上百头异魔后，它们忽然不往下跳了。她灵识外放，发现异魔推着岩块往下砸，似乎打算封住大坑。 　　程溪：“……” 　　啊这，不至于不至于啊。 　　既然消耗法行不通，程溪果断抽取三分之一的佛力，将其凝聚成源珠。用灵识操控源珠飞出大坑炸开，而后跟灵玉分开跑。 　　铺天盖地的尖刺对准两人身后一顿落，幸好两人溜得够快。在两人分流下，近四百头普通异魔对半分开。 　　程溪拉开近两里距离，手持灵剑折身回来，与这些普通异魔厮杀。 　　刺魔的尖刺一旦射过来，程溪仗着身材优势，往异魔堆里一蹲，直接叫刺魔体验了一把痛击队友。 　　不过这种找掩护的应对之策也很凶险，但凡晚溜一点，就会被普通异魔的利爪留下伤口。 　　程溪与普通异魔打一阵就跑，拉着脱离刺魔范围后，又继续攻击。 　　此消彼长，一个半时辰内，程溪顺利把围攻的异魔悉数解决，收完它们躯壳后跑去给灵玉帮忙。 　　灵玉这边的战绩很好，连白异魔的躯壳都有五具，他看向打扫战场的小少年，传音道：“我能闻到白异魔的气息了。” 　　“是不是干燥又刺鼻的气味？”程溪帮他形容道。 　　灵玉点了点头。 　　“不要刻意去清理白异魔。” 　　程溪叮嘱道，“我们只有假装没看见，它们才会放松戒备，暴露更多的情报。” 　　程溪有时闻到白异魔从自己面前掠过，只要它不动手，她都当作没发现。 　　白异魔跟普通异魔不同，它们具备智商，一旦它们察觉到危险，就会不择手段地围攻两人。 　　要是把更深处的异魔都给呼唤出来，这对程溪等人来说，弊大于利。 　　灵玉慢半拍地点头。 　　这一回程溪与灵玉在东南方向停留近三个月，清理的异魔巢穴超过三十个。 　　因两人表现出来的超高效率与战力，白异魔花大半个月时间，纠集数千头异魔追碾。 　　程溪与灵玉不得不跑路回归驻地。 　　这大动静直接惊动千落与任秋见等人，最后在他们的配合下，花费近两天才把数千头异魔清理干净。 　　王弘的秘术发挥作用，此次参与进攻的白异魔，一个都没跑掉。 　　“谢了啊。” 　　气喘吁吁的程溪朝众人道谢。 　　“这些普通异魔通常不会离巢穴太远，两位佛师是怎么引来这么多异魔的？”王弘惊奇道。 　　“挖了几个巢穴。”程溪言简意赅。 　　灵玉因受了外伤，他拿出纳虚瓶，安静喝了口仙露。王弘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当察觉仙露气息时，他眸底惊诧后，陷入压抑狂喜。 　　察觉王弘的注视，灵玉收起纳虚瓶看了他一眼，王弘立即心虚收回目光。 　　灵玉按照惯例回石屋里静修，程溪则把在东南方向重新记录的地形图交给任秋见。 　　当任秋见拿着新旧两份地形图对比时，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江水凌忍不住问：“秋见，这地形图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长意佛师太谦虚了。”任秋见深吸一口气后摇头说。 　　从地形图的巢穴数量对比就可看出，程溪与灵玉两人，几乎清理了东南面一千七百里内，近三分之一的巢穴。 　　这效率，说出来绝对能吓死人。 　　异域的日常很枯燥，不是探索地形，就是跟溜异魔玩，清理巢穴。 　　程溪跟灵玉在驻地惯例休整半个月后，又再度朝东南方向出发。 　　几天后，任秋见准备带王弘去西面探索，却被告知王弘早就不见踪影。 　　程溪这边，已经在五天内清理三座巢穴。灵玉看着从深坑里跃上来的小少年，传音道：“有人跟踪我们。” 　　“王弘？”程溪随口猜测问。 　　灵玉轻轻颔首，“他似乎是冲着纳虚瓶而来。” 　　纳虚瓶里装的是仙露，之前程溪与千落还猜测，王弘突然出现，或许是奔着任秋见来的。 　　但从眼下看来，王弘明显是奔着她的治愈能量啊。四年前程溪前往大佛寺闭关，就算任秋见托人购买百灵膏，也找不到程溪。 　　“污染……” 　　程溪喃喃自语，她不惧污染，灵玉也不怕。而大佛寺的佛修因佛力缘故，对污染有很强的抗性。 　　任秋见就更别说了，程溪为了救醒她，仙露跟不要钱似地灌溉，她体内污染早就被洗涤干净。 　　而余下临时驻地的那些修士，在白异魔蒙蔽下，他们的探索一直止步九百里。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浓郁污染，自然没有王弘这般严重症状。 　　任秋见现身后，王弘也跟着出现。如今灵玉补上一块情报拼图，他的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他爱跟就跟，不管他。”程溪神色淡定道。 　　且不提王弘是无量宗弟子，他抛下任秋见逃跑，光就这一条，足以让程溪见死不救。 　　有些人天生自私自利，对农夫与蛇无师自通，程溪没兴趣自找麻烦。 　　灵玉一直以程溪的决策为主，她说不管，他就再也没提过。两人中规中矩地清理异魔巢穴，王弘潜伏在暗处，暗中观察着。 　　他想要当一回救世主，但他发现这两位佛修配合默契，实力远在他之上，且对异魔的了解比他还深。 　　这让王弘既挫败又嫉妒。 　　多好啊，他们身体健康，修行的佛法能够抵御污染，而他，却危在旦夕…… 　　一想到这些人会在修仙界大放异彩，而他如果找不到解决之法，很有可能死在异域。 　　这个认知让王弘眼睛发红，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杀人夺宝，把那佛修身上的瓶子夺过来。 　　“异域出口还有半年开启。” 　　程溪解决一处巢穴后，跟灵玉待在一块，闲聊道：“你这次出去，是不是要突破元婴了？” 　　“看师叔安排。”灵玉轻声说：“但也压制不了太久，十年内，会突破。” 　　“你到时应该是回大佛寺了，要是回去记得帮我向西堂前辈告个假，我要在修仙界游历半年沉淀心境。” 　　程溪这回离开异域，打算先跟木傀儡碰面，问一下长庭的踪迹。 　　只要异魔躯壳被证实效果，异域就会成为香饽饽，会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进入此地。到时树桩里关于长庭的外形，绝对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在此事扩散之前，程溪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好。” 　　灵玉痛快答应。 　　隐藏在暗处的王弘听到两人谈话，面目狰狞，离开？ 　　他若走不了，谁都别想走！ 　　王弘又跟踪近一个月，直到两人回归驻地，他都没有等到机会。 　　意识到软的不行，王弘毅然踏入异域深处。纵使他死，他也要整个异域修士为他陪葬！ 　　程溪与灵玉回到驻地，听任秋见说了王弘失踪的消息，她神色淡定道：“或许是死在哪个角落了。” 　　“这种可能性很小。” 　　任秋见拧着眉头摇头说：“我现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他与白异魔勾结，他说的秘法只是托词，他能看见白异魔……” 　　“还有五个月，就是三年一次出口开启的日子。他要动手，应当就在这几个月里。” 　　千落语气平和道，“以他的手笔，异魔数量不会低于两万。” 　　“两万！？”江水凌被吓到了，“这，这不可能吧！” 　　“没有两万，怎么好意思让我们都为他陪葬？”程溪平静道。 　　有的人得知将死会选择释然，而有的人会疯狂一把，王弘恰恰就是后者。 　　“你们商量对策吧，我回去休整了，商量好跟我说一声就行。”程溪说罢，直接起身离开。 　　任秋见脑子本就好使，而千落也不是吃素的。有这两位在，程溪乐得偷闲。 　　而且有一点程溪没说。 　　如果王弘决定要拉众人陪葬，那么最先被围攻的，绝对是程溪与灵玉。 　　毕竟灵玉身上有仙露。哪怕机会渺茫，王弘也会冒险尝试一把。 　　程溪这回休整近一个月。 　　十四瓶仙露浓度全部被她拉到七十以上，气海里的佛莲已经生长至七片。浅紫佛力品质隐隐有朝中紫转变的趋势，比一年前进入异域时，增进不少。 　　程溪带上灵玉，直奔东南方向。 　　前一个月清理异魔巢穴的进展还算正常，但当程溪与灵玉踏入一千五百里范围后，异魔开始战术性地消耗两人的实力。 　　起先是近五百头异魔的体量，消耗两人。而后消停约两个时辰，开始有小股异魔前来骚丨扰。 　　不过因一个人应对，另一个可以趁机休整，故而程溪与灵玉并没有退却。 　　双方就这么耗了近五天。 　　死去的异魔超过三千头，程溪与灵玉体魄上还好，但精神上确实没牵制了。 　　“没完没了了啊……” 　　程溪声音微哑，她看向灵玉，果断道：“解决完这一波，我们回驻地。” 　　灵玉颔首应下。 　　程溪与灵玉边打边退，当两人退入一千三百里后。等待两人的，是早就守候在此的异魔大军。 　　异魔乌泱泱的一大片，御空俯瞰，它们就像宽约数百米的漆黑城防，给人的震撼非常强烈。 　　程溪回到地面，她虽能摆脱这些异魔。但只要出口没开启，不论逃到哪里，最后都要面对。 　　“只能战了。” 　　程溪看向灵玉，正色道：“等会我们直接清理白异魔，至于这些普通异魔大军……” 　　程溪从储物袋里把龙溪池捞了出来，伸手轻戳它脑壳，“醒醒，干活了。” 　　“啊呜——” 　　龙溪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意识传音道：“燕逍，我骨头都快在炼心阵里炼软了，别是几个小喽啰吧，那多没意思。” 　　“噗嗤。” 　　程溪没忍住笑了，让龙溪池面对浩浩荡荡奔涌而来的异魔，“你自己瞧瞧，要是还不够，我帮你再找点陪练。” 　　龙溪池墨绿眸子睁开，瞧了一眼，懒散的精神徒然清醒。它甩了甩尾巴，从程溪手里挣脱。 　　“吼——” 　　一声霸气睥睨的龙吟响彻方圆千里，龙溪池身躯在顷刻间涨大数百倍。 　　它龙躯长约数百米，尾巴一甩，就是一大片异魔倒地，效率快得让人目瞪口呆。 　　“唔，我们好像不用上了。” 　　程溪看着龙溪池在异魔大军里面大杀特杀，虽然都是元婴。但元婴异魔跟元婴后期的龙溪池，明显不能相提并论。 　　王弘千算万算，甚至不惜先用近三千头异魔消耗两人。结果没想到，他们居然携带了元婴妖兽。 　　“这怎么可能……” 　　王弘失神看着那条霸气黑龙，喃喃道：“为什么他能把妖兽带进来，明明不可以，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龙溪池的出现直接扭转局势。 　　程溪与灵玉分散开来，清理那些意图跑路的白异魔。她之前一直憋着，眼下神兽优异嗅觉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程溪一抓一个准。 　　十个时辰后，上万异魔悉数化为厚厚的一层漆黑粉末。龙溪池缩小身形靠近程溪，盘在她手腕上本来想跟她贴贴，结果被天珠链冻了下。 　　“燕燕燕……逍，冷，嘶，好冷。”从程溪手腕掉在地上的龙溪池求救。 　　程溪怔了下连忙把它捞起来，注入一成治愈能量，它体内确实有一股寒流。但在接触治愈能量后，很快便化解了。 　　“没事了，你清理途中，有没有见到一个人类？”程溪安抚问。 　　“人类？”龙溪池想了下，“好像有，但被我尾风刮到，好像死了，他实在才脆了。” 　　程溪一边打扫战场，一边靠近王弘的尸体。他睁着双眸无神地注视苍穹，皮肤已经发黑。 　　死了。 　　程溪伸手搭在他手腕处，内里器脏已经融化，只剩一堆污染。 　　王弘的死讯，程溪带给了任秋见。 　　石屋里，程溪提了一嘴王弘被污染的事，任秋见想了下，脸上带着笑意道：“我有一位挚友，年纪与你们一般大，她对异域的污染非常在行。” 　　“这回出口开启，要是她能前来，对伤亡将会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 　　任秋见言语间满是推崇。 　　程溪默默挪开目光。 　　“是谁？”不知情的千落问了句。 　　“明晴医馆的程小药，年轻一辈医修里，她的医术绝不弱于两位的实力。”任秋见夸道。 　　程溪抬手薅平不自觉翘起的嘴角。 　　哎，怪不好意思的。 第136章 准备 　　千落自小在大佛寺成长, 对陆州的人与事了解不多。在任秋见的安利下，他对那位医术拔群能应对污染的程小药生了几分好奇。 　　程溪全程旁听，手掌抵在唇边就没落下去过。直到这个话题说罢, 她轻揉唇角，与两人谈起出口开启在即, 面对极有可能出现的异魔大军的应对之策。 　　不算大佛寺三十人, 目前临时驻地的修士仅剩一百七十六位。与大佛寺比起来，他们实力才是正常的金丹后期, 单人面临元婴异魔超十头，就会陷入困境。 　　“离出口开启还有四个月, 东南方向那边的巢穴我已经推进至一千五百里。” 　　程溪淡定道：“如果它们知道具体时间，应该会在临近一个月时进攻。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两个月时间清理巢穴。” 　　“驻地大阵非常庞大，就算所有人都去充当阵眼，也坚持不了多久。我的想法是留一批人以这片驻地为主，准备防御阵法。” 　　任秋见正色道。 　　“阵法方面，若是任施主信得过，可以交予我大佛寺弟子来办，佛法防御大阵要相对坚固。”千落提议。 　　“可以。” 　　任秋见痛快答应。 　　程溪如今是大佛寺圣子身份, 她之前又答应千落不干涉他获取话语权的行为。故一听两人聊起这个, 她主动告辞回石屋恢复状态。 　　王弘这回纠集的上万头异魔，应该把几十个巢穴的兵力全部抽空了。 　　以异魔巢穴的爆兵速度, 最普通的金丹期异魔, 都需要五天，一条小体量的根须可以繁衍五至十头。 　　程溪在心里盘算一下，发现小型巢穴每隔十天，繁衍的异魔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头, 里面的元婴异魔不会超过三十头。 　　眼下时机，正好趁它病要它命。 　　程溪跟灵玉在驻地休整近半个月，随后马不停蹄赶往东南方向。 　　遇上异魔巢穴，两人一个盯梢望风，一个挥舞铁锹挖土，配合既默契效率又高。 　　连着两个月，程溪清理的巢穴超过四十座，她推进的深度已达到一千七百里。 　　之前十三个储物袋，目前已装满十一个。程溪伸手掐算时辰，发现距出口开启的时间，还剩大概四十天。 　　“再清理十天，就回去休息。”程溪招呼灵玉道。 　　她发现心法芽苗粗向发展后，心法对养分吸收快了不少，一天就能转化几十片淡绿花瓣。 　　异域的污染乃至不详气息都是现成的心法养分，离开异域后心法层面估计没有比这更好的提升机会，程溪打算离开前饱餐一顿。 　　这两个月两人战斗的时间很少，状态都还不错，灵玉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一清理，又花了十五天。 　　程溪与灵玉被数千头异魔追着碾了几百里，待把这些异魔全部拉远，她才放出龙溪池一网打尽。 　　“噗——” 　　龙溪池打了个喷嚏，主动要求进入锦袋里，这地方的污染让它非常不自在。 　　“马上就能出去了。”程溪挼了一把龙溪池，抽取近两成治愈能量注入它体内，安抚后放回锦袋里。 　　程溪与灵玉回来时，驻地已经大变样。阵法散发的明黄佛光宛如昏暗天色下的灯盏，吸引异魔飞蛾扑火。 　　其它方向零散来袭的异魔，程溪发现自己所在的东南方向，几乎没有一头异魔，干净地不可思议。 　　这佛力阵法对修士没有任何阻隔，回到驻地后，灵玉惯例去静修。程溪则赶往议事石屋，把这两个多月收集的情报交给任秋见。 　　“巢穴我没怎么探索，注意力都放在清理上了。”程溪找个石凳坐下，随意道。 　　“清理可比探索还要更费心神。” 　　任秋见看着干净的地图，由衷喟叹道：“有时候面对长意佛师与千落佛师，我都在想我们这些金丹期太名不其实了。” 　　“我只是运气好，得大佛寺真佛钦定为圣子，资源方向获得的倾注较大罢了。” 　　程溪立即谦虚道，她的实力放在金丹期里确实一骑绝尘，但面对化神境，仍旧是不够看的。 　　也幸好程溪这回是用大佛寺圣子的名头，做了乔装打扮。就算她资质再好实力再厉害，大佛寺与陆州各势力没有利益牵扯，他们并不会生出把危险扼杀在摇篮的想法。 　　而程小药这个身份目前已经与明晴医馆还有九城主府绑在一块，明晴医馆就罢，但九城主府的竞争对手可不少，程小药与无量宗本身就有过节。 　　有时扼杀竞争对手的好苗子，也是守住自己基业打压对方发展的好手段。 　　这虽不光彩，但在修仙界屡见不鲜。 　　稳重如程溪，宁可披几十上百个马甲。也不愿意在孱弱时，被整个修仙界注视。 　　能得到修仙界注视的弱者，要么快死了，要么离死不远了，从无例外。 　　交接完东南方向的情报，程溪得知从十天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异魔前来攻打临时驻地。 　　千落与任秋见的意思都是先留一手，跟这些异魔慢慢周旋，等出口开启的前十天，再进行反击。 　　程溪对此自然没意见，她正好趁这个时间消化极度饱和的心法养分，好好调整状态。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 　　进攻的异魔从最初一两头，已经发展至一批十几头。整个临时驻地百里内，异魔超过万头以上。 　　程溪跟灵玉开始单兵作战，专门清理那些隐匿的白异魔。 　　千落则带另一批佛修清理刺魔。 　　这些异魔数量多是多，但因是从不同方向赶来，估计事先也没有做好计划。它们带来的压迫感趋近于无，面对实力强横的三人，几乎秒倒。 　　程溪凭借过人嗅觉，狙丨击白异魔一逮一个准。然后她就成了整个战场上，嘲讽力最高的一个，走到哪附近异魔都往她身上扑。 　　看得陆州势力的修士们目瞪口呆。 　　起初众人都觉得异魔对驻地的进攻，应该不会太简单。即使阵法能够守得住，他们也应该会有大批伤亡。 　　然而实际上，没有统一指挥的异魔就像一盘散沙。面对有组织有配合，实力碾压的佛修们，白异魔很快就被撩拨神经，把注意力全放在围攻这三个人类身上。 　　陆州的修士趁此机会清理异魔，连续二十多天的作战，异魔始终没有抱团，最后全部化为躯壳。 　　出口开启这一日。 　　一团漆黑漩涡在临时驻地的上空出现，慢慢凝聚成型。众人聚集在街上，仰头静静看着这一幕。 　　“阵法能持续七天。” 　　千落率先开口，平和道：“异魔这回元气大伤，短期内不会大举进攻，你们可以出去交接。” 　　“是该把情报好好交接一下了。”任秋见感叹道，眸中满是激动与放松。 　　终于…… 　　活着出来了。 　　这几乎是留在异域镇守三年甚至六年之久的修士，内心最常见的感慨。 　　程溪跟着佛修，御空进入漩涡。 　　几十息后，当程溪站稳身形时，已经置身在一座灵气扑面而来的恢弘大殿。 　　“可算出来了。” 　　大佛寺的化神境佛修松了口气。 　　“师叔。” 　　千落双手合十，主动朝这位化神境佛修行礼，语气平和道：“不负厚望，大家都在。” 　　“好，好！” 　　化神境佛修心神舒畅道。 　　之前进去三十人，如今出来仍是三十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而且不光人数一个不少，众人气息都有很明显的沉淀，可见在异域里的磨砺效果不错。 　　这座大殿里不光大佛寺的化神境在，还有十几位陆州的化神境。 　　程溪一声不吭跟着佛修往边上靠，很快任秋见等人纷纷出现在大殿中央。 　　“秋见！” 　　一道饱含激动的嗓音刚说罢，任秋见飞快扑进男人怀里，高兴喊道：“爹！” 　　程溪瞥了眼，好家伙，化神境中期。 　　王弘哪怕能活着从异域出来，估计也走不出这座玄天岛。 　　这些修士们各自寻找自家势力的化神境，任秋见与江水凌作为主事者，等修士全部出来后，开始谈及此次在异域里的各种情报。 　　首先是异魔躯壳的价值。 　　其次是异魔里面，有一种白异魔具备智商，非常善于伪装与隐匿。 　　当任秋见说起自己经历时，整个大殿内的气压骤降，她爹的目光在江水凌等人身上看了好几遍。 　　因程溪提前给任秋见打了招呼，让她不要当众说起营救过程，故而话题没有落在她身上。 　　程溪窝在佛修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在诸多情报中，任秋见还提及了异魔巢穴树桩里，凝聚出的人形。 　　这些人形经过程溪特意筛选，都是半成型的状态，还没有人类的肤色、衣物、乃至黑发。 　　面容轮廓只能看个三五成，并不能辨别出五官来。比起异魔躯壳的价值以及异魔有智商，这个情报只能算作诸多不起眼中的一个。 　　程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异域出口三年才开启一次，只要这回糊弄过去，她就还有三年时间去打探长庭的去向与消息。 　　异域入口毕竟是陆州最先发现，并且镇守。大佛寺旁听一个白天后，主动提出了告辞。 　　程溪跟着化神境佛修，目光左右张望，正琢磨着该往哪条路离开。走着走着，她撞上了前面一个人……的胸膛。 　　程溪脑袋一嗑，束发的暇白佛冠正好刮在他下颌。程溪微微仰头，看了眼千落白皙下巴显眼的红痕，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事？”程溪言简意赅问。 　　虽然佛冠伤了千落，但如果不是他傻站着不动，还不用灵力阻止她步伐，他显然不可能伤到。 　　“师叔说，你的游历被准许了。不要贼眉鼠眼东张西望，寻方向偷溜。” 　　千落盯着程溪，语气难得生硬。 　　程溪：“？” 　　去你丫的贼眉鼠眼！怎么形容起来那么猥琐呢？ 　　“胡说什么，我分明是光明正大地找路子离开。”程溪不高兴地说罢，摆手道：“既然这样，那就此告辞了啊。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我会回佛寺报道。” 　　程溪走得毫不留恋，玄天岛就有通往缘仙城的传送阵法。她找个人问路，很快便从众佛修的视野消失。 　　灵玉是与程溪呆的最久的，但程溪一走，他便将心神全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旁人问十句都得不到他一句回应，谁问都不好使。 　　一时间，千落成为众人里面，与程溪关系公认第二好的人。 　　实际上，与程溪暗地里互相戒备，只能在正事上聊两句的千落：“……” 　　* 　　程溪不知道这些事，她在玄天岛通过传送阵直接抵达缘仙城，而后挑了个方向乘坐兽车出城。 　　她的精血与神木融合过，感应灵舟位置非常轻松。许是察觉到她的感应，几个时辰后，灵舟开始往缘仙城方向赶来。 　　程溪离开缘仙城，用天珠链传送两次，才恢复程小药的身份。用雪缎蒙眼，戴上轻纱帷帽。 　　为方便乘上灵舟，程溪特意在一处山林等待约两天，才等到木傀儡驱使而来的灵舟。 　　踏上灵舟后，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小娃娃，这一年多你去哪了？连精血都感知不到，我依附在木鸟上的精神力，也被抹去了。”木傀儡关心问。 　　“我去了趟异域，那里应当就是长庭说的大乱源头。这几年，长庭有回来过吗？” 　　程溪算了算时间，自从她前往大佛寺，再到如今回归，已经过去五年半。 　　“我正要同你说这个。” 　　木傀儡哎了声说：“应公子在四年前，回来过一趟，在后宅二楼停留了三天。之后又将灵舟改造一遍，你是不是感觉这里灵气非常充沛？” 　　“后宅的灵气更加充沛！” 　　木傀儡激动道。 　　程溪愣了下，步伐轻盈地奔跑抵达露天平场，这五年半里，原本一米高的神木长了点。 　　“这个你看看有没有用，我去趟二楼。”程溪把装着异魔躯壳的储物袋丢到泥坛里，从后宅一楼的微型传送阵抵达二楼。 　　如果说灵舟一楼的灵气已算得上浓郁，那么后宅二楼的灵气，浓郁得让人宛如置身仙境。 　　哪怕是九城主府竹山小院的静室，也比不上二楼灵气的一半，要是在这里修行，别说十年结丹，就是二十年元婴，也是极有可能实现的事。 　　程溪踏遍整个二楼，十几个温馨房间，应长庭在每个房间里，都留了些东西。 　　静室里是金绒草编织的蒲团，坐上去能让人很快沉下心神，集中注意力。 　　客厅里是一大坛顶尖灵茶与茶具。 　　卧房是信笺跟五十块愿力灵石，还有一沓符箓。 　　程溪看着长着嫩黄小花苞的草木信笺，心绪荡起涟漪。她压下心中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解下蒙眼雪锻，走近圆桌将信笺拿起翻开。 　　[我应劫现世，看遍世间繁华，未曾在心间留下任何痕迹。唯独你，我希望能一世安好。] 　　“……我也是。”程溪盯着第一行字看了很久，脸上浮现笑意，低声轻喃。 　　唯独你，我希望能一世安好。 　　[乱源复苏，待小药看见信笺，我已经离开此界赴外御敌。灵舟资源充沛，足以任你修至大成境……] 　　程溪一行行看下去，关于御敌的情报，应长庭说的言简意赅。通篇下来，有近四分之三都在为程溪铺平后路。 　　他说希望程溪能一世安好。 　　所以他将灵舟打造得坚固不催，灵气资源充沛。哪怕她在这里闭关百年，乃至千年，都不会被人寻到。 　　灵舟对雷劫有削减作用，程溪突破元婴境，甚至是更高层次的境界，丝毫不用担心雷劫的风险。 　　只要程溪愿意苟，在应长庭的预期中，她闭关个七八百年。就能顺利飞升，离开此界。 　　这场席卷修仙界的大乱，从此刻起，已经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程溪攥紧这封信笺，只觉得呼吸有些喘不上来。她把十几行字翻来覆去，从后向前看了无数遍。 　　没有。 　　他没有提及自己会不会赢，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能结束回来，甚至于连一丁点让程溪能为之奋斗的情报，都没有给予。 　　程溪第一次品尝到惶恐的滋味。 　　修仙界即将大乱，她却有了保命牌，按理说她应该高兴自己不会死。 　　但如果大乱毁掉了修仙界，她所认识的朋友悉数死在大乱里。这里被异魔占据，她能坦然接受吗？ 　　不能！ 　　她不会为自己活着而高兴，她只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去帮忙，为什么不去救人，为什么要龟缩在这艘灵舟上！ 　　“我或许会回到灵舟，安心闭关……”程溪攥着信笺的手掌指节发白，低声道：“但绝对不是现在，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异魔侵略修仙界。” 　　“我很弱，我帮不了你。但我一定能把异魔压在域外，绝不让它们在修仙界撒野！” 　　程溪咬牙道。 　　将信笺放在桌上，程溪回到一楼的露天平场，她盯着一米多高的神木，默不作声。 　　木傀儡被盯得不自在晃了晃枝丫。 　　“小娃娃？” 　　木傀儡试探性地开口：“你刚才给我的储物袋，里面的泥土用来当植物养料挺不错的。我用了点，效果非常好。” 　　“长庭去了域外，对付乱源。他让我留在灵舟上闭关，等着修炼至高深境界飞升。” 　　程溪盯着木傀儡，硬邦邦地说，“木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告诉我？” 　　“哎，这不是挺好的吗……” 　　木傀儡小心翼翼道：“这场大乱出了点问题，本来乱源应该在五十年后复苏，可却提前了这么久。” 　　“所以。” 　　程溪直勾勾盯着神木。 　　“有些情报应公子不让我现在告诉你，他说必须等你突破元婴境才能说。”木傀儡为难道。 　　它巴不得把叮嘱一股脑告知，奈何它的精神有一部分不受自己控制，没法说出来。 　　“出口还没有清理完，对不对？”程溪直白问。 　　“嗯。” 　　木傀儡应了声。 　　“出口就是灵境，对不对？”程溪大胆推测，求证问。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傀儡很吃惊，它当初得知这个情报时，也被吓了一跳，灵境啊！ 　　这可是存在数万年的东西。 　　居然是此次大乱的出口，这要是说出去。整个修仙界，谁会相信啊！ 　　“与异域入口特性相同，又散布在整个修仙界，足够庞大的，只有灵境最为符合。” 　　程溪冷静分析道：“大概在十年前，我从云州天雾都回归山谷。中途购置一批材料时，他们提了价格，说是一处海域灵境突然封闭了。” 　　“这之后，我没怎么关注。但八年前，雷云渡动荡，我在沼州遇上昏迷的长庭，得知他在清理出口，了解到异域的存在。” 　　“回归缘仙城我查了一批资料，得知有好几处海域灵境没有按时开启。当时我只是记了下，没有将其与异魔出口联系在一块。” 　　“直到大概六年前，陆州山矿灵境一反常态，毒辣高温开始影响修仙界……” 　　程溪走近平场的藤椅，躺在上面，盯着蔚蓝苍穹放缓精神道：“我之前托你购置的那批能源，价格有涨吗？” 　　“都涨了，而且根据我的观察。这些大势力开始在海域发展，挖掘海矿。” 　　木傀儡科普道：“如今赤石六百上品灵石一块，阳石则需两万上品灵石。” 　　“涨这么疯！？” 　　程溪惊得从藤椅上坐直身躯，“我记得五年前，阳石价值也就一万四千上品灵石吧？” 　　阳石能源最为充沛，根据体量，一块就能供应小型灵舟行驶上千里。按照一千里五千块中品灵石的费用，之前只要搭载两百多名修士就能回本。 　　但如今却要搭载四百人。 　　以小型灵舟的体量，除非把建筑全部拆掉，不然根本装不下四百人。 　　乘坐这样的灵舟，几乎毫无体验感。 　　“我购置的时候，赤石还是四百上品灵石，阳石只要一万五，还好买得早。”木傀儡唏嘘说。“这些资源你囤了多少？”程溪好奇问，她之前留给木傀儡的阳石资源超过百万。 　　“赤石近五百万块，阳石我囤到七百万了。稀释的深海水油三十万斤，其原料海墨矿十万斤。” 　　木傀儡自豪道：“除了这些，小娃娃你之前交代我囤积的罂叶草，库房里堆了两万捆。一捆一百株，共计两百万株，都还有活性。” 　　“嘶……” 　　饶是程溪承受力强，也被木傀儡囤积到的磅礴资源吓了一跳。 　　七百万的阳石，要是全部出手，她一跃就能成为身家千亿上品灵石的超级大富翁。 　　不过眼下这些能源不能用灵石去衡量，罂叶草的数量也远超程溪预期，她问了句：“江城那边的种植基地扩大到什么程度了？” 　　“那边每年产量就两百来捆，余下罂叶草，都是我们自己开辟的种植基地培育的。” 　　木傀儡直言道：“她们实力太弱，就算有资源喂养，短期内也没办法挑大梁。所以我就花了大概五十万上品灵石，让那批水手重新盘山头种植罂叶草。” 　　“咳，虽然资源囤积不少。但是灵石方面，库房里只剩下百来万上品灵石……” 　　“我们的灵舟现在靠托运海墨矿营生，跑一趟来回需要十天，能赚大概六千斤海墨矿。” 　　“折合是？” 　　程溪听木傀儡说得头头是道，她目前只对灵石有比较直观的概念。 　　“海墨矿一斤只要六百上品灵石，虽然比阳石便宜。但在处理以及携带上，跟阳石完全不能比。”木傀儡晃着神木叶子说。 　　灵舟如今跑一趟需要十天，大概能赚三百六十万上品灵石。程溪觉得这个敛金速度，简直快得离谱。 　　不过根据木傀儡的说法，如果不是库房体量受限，它一趟还能赚更多。 　　毕竟修仙界的灵舟既没有它说一不二的调度，也没有它这艘灵舟的速度。 　　对于运输而言，速度就是价值。 　　程溪特意去了趟舱底的库房视察，各种能源堆满了大半个仓库。而这样的仓库，她还有九个。 　　程溪再也不用发愁自己储物袋爆仓，她把这回在异域里攒的十四个储物袋泥土，全部交给木傀儡处理。 　　“这躯壳粉末用来给罂叶草施肥，估计效果会非常好。现在咱们别的都还行，就是罂叶草有些跟不上，才两万捆。”木傀儡盘算着说。 　　“你看着处理，如今灵舟上不缺灵气。我们也没必要再执着于灵石，能源才是今后最主要的东西。”程溪头脑清醒道。 　　“好！”木傀儡爽快答应。 　　“如何才能封闭灵境？”程溪回到藤椅处，冷不丁地问。 　　“这个……”木傀儡下意识想回答，结果话到嘴边又被堵住，余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算了，你别勉强了。” 　　程溪察觉出木傀儡的挣扎，她叹了声道：“等我元婴期，你再说吧。” 　　程溪才突破金丹期不久，她现在连金丹中期的门槛都没摸着。至少近十年内，她都无望突破元婴。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实力停滞。 　　普通元婴初期与她厮杀，最终结果毫无悬念会是她赢，这就是她这些年来垒实基础的成果。 　　“我回二楼放点东西就离开，你操控灵舟继续积攒资源。若有事情，我会通知你。” 　　程溪把木鸟放下，直奔后宅二楼。 　　她把之前那柄灵剑留在静室，同时还放了些具有纪念价值，但对她现今而言，已经派不上用场之物。 　　程溪看了两眼楼西州给的狐脸面具，将其放置在玉盒里，堆在静室角落。 　　灵舟确实是绝佳的修炼场所，但却几乎将程溪与朋友乃至积攒的人脉隔绝。 　　这场大乱，一个人终究不是主流。 　　程溪决定给自己找些盟友。 　　* 　　草长莺飞的三月，缘仙城一如既往热闹，头戴帷帽身着出尘浅青裙裳的程溪来到北郊分馆。 　　她自从晋升馆童子后，住所就从峰顶的木屋挪到半山腰。因不能御空，想要赶过去只能靠两条腿。 　　程溪找到半山腰的甲二十四号住所，在她这栋带有前院的木屋两旁，还有两座建筑。 　　同样都是木头栅栏，程溪的栅栏早就枯死发黑。隔壁两个邻居打理得好，还长出了嫩绿枝丫。 　　他们院子里晒架一排排，土质地面干干净净。程溪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程溪摘下帷帽，伸手试图把木制院门推开，结果手一碰，两块院门直接摔在地上。 　　程溪：啊这……“你是来找人的吗？” 　　正巧从这条路经过的一位着嫩黄法衣的青年见到程溪，有些疑惑问。 　　“我住这里。” 　　程溪迎着这位金丹中期青年的打量，从身份令牌里面拿出一份竹制的住宅居住证明。 　　除非她被逐出明晴医馆或者升了职，不然甲二十四号这栋住所，她永远拥有居住权。 　　“你住这！？” 　　青年面露惊色，认真看完证明，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究竟是闭关了多久呀？平常我们从这条路往来，还以为这里没人住呢，你看都荒得不成样了。” 　　“也就七八年吧。” 　　程溪自晋升馆童子后，就一直跟在白晋身边，要么就是在外面历练。 　　这是她头一回来这里。 　　“喔哦，对了，你才回来，应该还没找到事务吧？要不要考虑下留观病区？白首席已经晋升化神境，目前正在扩招弟子打下手。”青年温声建议道。 　　“白首席什么时候回来的？”程溪眸中惊喜，追问道。 　　“就三个月前。”青年说。 　　“好，多谢。” 　　程溪看了眼住宅与天色，天边晚霞漂浮，她想了下还是决定先把住所清理出来。 　　九城主府她虽也有住所，但她毕竟不是九城主府的人，只是一位挂名客卿。 　　比不得在北郊分馆有底气且自在。 　　杂草与灰尘清理起来很快，大约半个时辰，住所里里外外已焕然一新。 　　程溪拿出灵石与几样材料，随手布下一座阵法，并烙下自己的身份令牌气息。 　　明天要去事务大殿找薛副手报道，顺便再问问医馆这五年多的变化。 　　程溪盘坐在住所一楼的静室里，做好计划后，拿出狐裘裹住自己往地上一躺，靠睡觉补充精力。 　　次日清晨。 　　精神抖擞的程溪还未出门，就听到隐隐约约的谈笑声从外面传来，她迷惑了一瞬。 　　她设置的阵法，好像是隔音的啊。 　　怀揣着疑惑，程溪灵识舒展，发现院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在。 　　可谈笑声还在。 　　怪哉。 　　程溪拉开房门，只见院子里多了一套琥珀色的石桌，还有两位男子。 　　两人里，一位姿容潇洒随性，一位眉宇积威许久，哪怕浮现笑意，也很克制。 　　“首席，师叔，你们怎么来啦？”程溪怔了下，而后惊喜道。 　　“你回来也不找我们，唉，我们只能自己来了。”薛宜春摆出一副受伤神色。 　　白晋温煦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半晌才颔首满意道：“不错，看来这些年你没有落下功课。” 　　“我回来的时候天色晚了，还想着今天给首席与师叔一个惊喜，哪成想首席与师叔反倒给了我一个大惊喜。”程溪声线娇软，笑意盈盈地凑近。 　　“我说了吧，小丫头嘴甜着呢。”薛宜春看了眼白晋，脸上浮现笑容，冲淡了威严。 　　“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这么快知晓你回来了？”薛宜春温声道。 　　“有点，我回来时还戴了帷帽。” 　　程溪颔首说，北郊分馆确实需要验明身份，但分馆的弟子只需激活身份令牌，就能通过验证。 　　就算分馆门口有薛宜春的人，没见着标识性的雪锻，应该也认不出她。 　　“是同住这附近的弟子，与人闲聊起甲字二十四号住所的弟子回来了，这才传到我耳里。” 　　薛宜春解释道：“除此之外，前段时间，任家与九城主府，找你可是找疯了。” 　　“为何？” 　　程溪心知肚明任家为什么找她，不过她当时用的是大佛寺圣子身份，眼下自然得表现出不明所以。 　　“说是要找你购置百灵膏，如果你能进入异域就更好了，但这个提议被我跟白首席挡回去了。” 　　薛宜春摇头说：“异域的异魔动辄就是金丹期与元婴境界，咱们医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听闻里面还没有灵气，这进去不是受苦受难吗？” 　　程溪：啊这，其实，她也没薛师叔说的那么娇弱…… 　　不过挡回去也好，她目前确实不打算再进入异域。 　　“百灵膏……” 　　程溪意思意思看了眼白晋，欲言又止。她之前用的都是白晋的名头，如今就这么爽快承认是自己制作，实在有点不妥。 　　“百灵膏我有一份仿版药方单，但比不得你制作的正版，你如今实力尚且负不起百灵膏的药效。” 　　白晋看着少女，直言不讳道：“如果你愿意，可以用我的名义把百灵膏名声传播出去。至于正版，则按你的意愿去供给。” 　　白晋这个方案可以说得上是双赢。 　　“小药，我知你心里可能有点小委屈，但捧杀在修仙界里毁了不知多少本该有所作为的年轻俊杰。” 　　薛宜春语重心长地劝道：“眼下局势动荡，我与你白师叔乃至育苗堂的玄岁他们，都希望你能暂时收敛锋芒，低调成长。” 　　“师叔，我知道的。” 　　程溪正色道：“我不会太出风头，但是我听闻大佛寺圣子现世，大乱在即，我们也需早做准备才是。” 　　对于少女，薛宜春与白晋是真心盼着她好。眼下见她听进了心里，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应对大乱医馆自有准备，你只管好好修行就是，这些就不要去操心了。”薛宜春笑着说。 　　“好。” 　　程溪点头答应，她相信明晴医馆这种大势力，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任家那位小姑娘托人递来的信，说是务必要交到你手里。”薛宜春把一封信笺拿出来。 　　程溪接过后，当着两位师叔的面，将信笺打开，里面有关于异域最为详细的情报。 　　“哟。” 　　程溪没有设防，薛宜春灵识扫了眼，惊奇道：“这任家小姑娘给你的情报，比我打听到的还详细呢。” 　　“你如今才突破金丹期不久，百灵膏可以给，但人就别去了。”白晋在一旁说。 　　“嗯。” 　　程溪应了声，她望向白晋直言道：“首席，我能看看你那份仿版的药材清单吗？” 　　“喏，就这个。” 　　白晋拿出一份宣纸递给程溪，“跟你的百灵膏比，只有三成效果。” 　　程溪看了眼上面将近四十种药材，她越看越觉得白晋的医道学识积累，果然磅礴。 　　“我还有一种材料，说不定能对这药方有帮助。”程溪也没有卖关子，她拿出罂叶草汁液，递给白晋过目。 　　白晋灵识一扫，淡然随和的神色顿时被郑重所取代，他目光紧盯着少女追问：“罂叶草？你从哪弄来的！？” 　　“这是我在江城那边发现的，那里有一户专门种植罂叶草的小家族。” 　　程溪把袁听雪一家种植罂叶草的经历言简意赅说了遍，木傀儡已经开辟罂叶草基地，袁听雪那一处让与明晴医馆去接收扩大。 　　有明晴医馆这种超级大体量的势力当后盾，罂叶草的量产速度，绝对会超乎想象。 　　一旦异魔入侵修仙界，有人受伤，后勤就会是绕不开的话题，看似只有两成药效之差。 　　但体量一旦放大至整个修仙界，那将会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差距。 　　“罂叶草是双刃剑，如今动荡渐起，大势力都在积攒底蕴，这虽然没错但我担心他们会互相掠夺。” 　　程溪看向白晋，担忧道：“袁家与罂叶草，最好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以免让一些歹人心生恶念。” 　　“你的提醒没错。” 　　白晋郑重道：“此事最好暗中进行，薛师弟，这事就交给你了。” 　　“行。” 　　薛宜春痛快点头。 　　薛宜春离开后，程溪又把白晋的病症医录还给了他，便于让他继续记录。 　　“留观病区我重新接手了，跟我回去还是自己修行？”白晋问了声。 　　“我要先制作一批百灵膏给秋见，晚点我再去报道。对了，首席既要准备仿版，应该需要对照吧。” 　　程溪乖巧拿出两百块百灵膏给白晋。 　　白晋心情顺畅下，笑着感慨道：“就是宜春年轻的时候，也没你这么机灵。” 　　程溪甜甜一笑。 　　百灵膏的名气打出去，对她有益无害。而且白晋如今在明晴医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的话语权越大，程溪行事越便利。 　　白晋离开后，程溪收起任秋见这份信笺，风风火火出了门。 　　任秋见只要五百块百灵膏，她身上正好有。异魔躯壳的效果经过证实后，异域很快会成为香饽饽。 　　把百灵膏给任秋见，可以稳固她在异域的地位，这跟与白晋配合是一个道理。 　　在历史洪流面前，一个人始终是弱小的。只有互相配合与协作，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程溪出于低调，头戴帷帽抵达任秋见位于北郊的宅邸，她本想会见管家。谁料接待她的，居然是一位阔别已久的老熟人。 第137章 十年 　　着一袭桃粉裙裳, 掺着发带梳起双环髻的清丽女子面容含笑，行了一礼，语带恭敬道：“姑娘来任府可是有要事？” 　　大势力的侍女往往都是修士, 但金丹初期的侍女通常都是主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不常在门口待客。 　　而且…… 　　程溪看了眼侍女这张脸。 　　“你很面生, 你叫什么名字？” 　　与十年前在临原城相比, 程溪娇软声线已褪去稚气，软软绵绵, 多了从容与淡然。 　　“小侍姓陆，名秋鸯。”陆秋鸯微微颔首, 不卑不亢道。 　　程溪之前还以为陆秋鸯这是混不下去，才跑到缘仙城发展。但她短短十年内，从炼气期突破至金丹初期，就算发展也不该跑来当侍女啊。 　　“以往任家门侍都是筑基期，怎么如今反倒安排起了金丹期？”程溪好奇问，她头戴帷帽，陆秋鸯并未认出她来。 　　“是小侍主动要求的，我初入府邸，还是先从小活计干起比较好。”陆秋鸯不疾不徐道。 　　这个理由程溪是不信的, 不过府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和声道：“请代我通报管家一声，就说北郊分馆弟子拜访。” 　　“北郊分馆？是明晴医馆的北郊分馆？”陆秋鸯怔了下, 主动询问道。 　　“不错。” 　　程溪颔首。 　　“……好的, 姑娘请随我来。”陆秋鸯压下心中想要询问的话，不着痕迹环顾周围，带领程溪踏入府邸。 　　眼看陆秋鸯打算把自己带去前院宴客厅，程溪主动提及道：“这座府邸有一片仙桃林, 我想去那里看看，你带我过去。” 　　陆秋鸯愣了下，“这……” 　　“你若不知晓位置，那就去通报管家一声，我自己去。”程溪寻了个方向，闲庭信步地走去。 　　陆秋鸯心里揣着事还未得到解答，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独处机会。她沿途逮住一位侍从，让对方去通报后，紧跟在背影娇小的少女身后。 　　要说任秋见府邸的仙桃林，程溪还真知晓位置，她沿着山坡小路，一路往上。 　　“陆姑娘可是有事想问我？”程溪没有回头，语气随和道。 　　陆秋鸯确实有事想问，但她只是偶尔看少女背影一眼，神色收敛得很好。 　　谁料她居然感知到了。 　　陆秋鸯心神一凛，谨慎道：“明晴医馆有二十七座分馆，缘仙城里盛传四个郊区分馆相对要弱一些。但前些年风向就变了，说是北郊分馆有位天才弟子崛起。” 　　“姑娘可知那位天才是谁？” 　　陆秋鸯解释道：“我虽打听过，但他们说法不一，名字能列出一长串。” 　　“你知道那天才的姓氏吗？”对于陆秋鸯谨慎，程溪配合问。 　　“我不太确定，不过姓氏出现最多的，是一位姓程的，但同姓氏的名讳也有五六个。”陆秋鸯说。 　　“说来我也姓程。” 　　程溪踏上已经结果的仙桃林，回头望向陆秋鸯。在她诧异神色中，伸手摘下帷帽，轻笑道：“好久不见，秋鸯。” 　　陆秋鸯眸子蓦地瞪大，脸上神色由惊转喜，直接扑过来将少女抱在怀里。 　　“你什么时候出关的？杨际这回让我过来碰碰运气，我都在这蹲了快四个月，还好你来了！” 　　陆秋鸯激动说。 　　“对了，对了。” 　　陆秋鸯抬起头，伸手摩挲程溪脸颊。小心翼翼碰了碰蒙着眼睛的雪缎，关心问：“你都金丹期了，眼睛怎么还没好转？杨际之前占卜，说你的眼睛会好的。” 　　“金丹期还不行，可能等元婴才会好转吧。如今我能动用灵识，不碍事的。”程溪温和安抚道。 　　“那就好。” 　　陆秋鸯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些许小雀跃，伸手在程溪面前晃了晃，“我半年前突破的金丹期，杨际也突破了，我现在能活五百年呢！” 　　“我以前都不敢想！” 　　陆秋鸯谈起这个，就跟黏人的大甜豆似地把程溪抱在怀里。她身材高挑，程溪硬是被她抱了个满怀。 　　“你这回来任家，就是在等我呀？”程溪笑着问：“杨际还有裴游时他们过得怎么样？” 　　“他们都在海域，我突破金丹期太高兴了，就想回来找你报个喜。”陆秋鸯喜滋滋道。 　　在两人相握的衣袖下，陆秋鸯将一个玉简快速递到程溪掌心里。 　　程溪识趣将玉简收入储物袋，朝陆秋鸯颔首道：“我也是刚出关没几天，秋见给我递了信笺，我才过来与管家交接。” 　　“这样啊？那我先不打搅了，你忙正事吧。”陆秋鸯轻快道：“等忙完，记得跟我去膳楼吃一顿！” 　　“好，一定。”程溪笑着答应。 　　程溪目送陆秋鸯离开，她走进仙桃林里，在一座石亭处歇脚。 　　仙桃灵树的桃花早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约大拇指粗的深绿小仙桃。 　　等它们成熟，起码要几十年。 　　程溪拿出任秋见给的信笺翻了翻，低声喃喃：“异域？” 　　她佯装对异域感兴趣，将陆秋鸯离开前给的玉简拿出，灵识探入其中查看。 　　这里面有杨际乃至裴游时近况的详细介绍，大约七年前，程溪住进九城主府，与赵稚一块前往春芳坞处理时疫。 　　那是程溪与裴游时所见最后一面。 　　自那以后，他行踪消弭，距今已有七年之久。 　　据陆秋鸯所说，七年前，她、杨际还有一些忠诚的修士跟随裴游时登上一艘偌大战船，从南至北地漂泊。 　　四年前众人寻到一座有灵脉的岛屿，这才停止漂泊，扎根海域。裴游时在三年前结婴，带领众人征伐海域，如今他已是两座海岛的岛主。 　　程溪看到这里时，还觉得裴游时这低调发展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结果她再往下看，发现那座有灵脉的岛屿，居然是抢来的，还是抢苗家的！ 　　他那艘战船在海域上所向睥睨，压根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就连化神境面对战船攻击，也得退避三舍。 　　而且战船跑得又快，这可把苗家气得够呛。因岛屿一事，苗家拽着一堆盟友，诸如什么沼州，无量宗，甚至是神州势力，在海域追着他碾。 　　但都被战船甩了一脸水。 　　苗家越想越气，硬的来不了，就连软的，他们开始朝岛屿放蛊。 　　要论及蛊虫，苗家可是蛊虫道数一数二的顶流。战船厉害归厉害，对蛊虫却没什么办法。 　　在蛊虫骚扰下，金丹期的修士大多都中了招。裴游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带上队伍悄然离开海域，打算推了苗家圣坛。 　　而这个决定，是在四个月前做出的。 　　陆秋鸯想要帮忙，但她实力低微正面对抗就是送死。在杨际占卜下，她得知缘仙城任家府邸有一个机缘，这才提前四个月来蹲点。 　　程溪想到龙溪池。 　　这或许还真是一个机缘。 　　屠杀刘家的苗家七长老已死，虽然程溪这几年深居简出，苗家也没在她面前蹦跶。 　　但以苗家隐忍性子，他们只是没有找到机会。一旦寻到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不光会往她身上踩几脚，还会用蛊虫将她折磨致死。 　　苗七长老能因为楼西州的阻碍，对刘家痛下杀手，苗寂也能为了替妹妹铺路，而朝她下手。 　　苗家是些什么人，由此可见一斑。 　　“程姑娘！” 　　就在程溪沉思时，任家府邸的管家激动唤了声，“您可算出关了。” 　　“管家。” 　　程溪收起玉简，望向锦衣男子，脸上浮现笑意颔首道：“我收到秋见的信笺，便赶了过来。异域那边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百灵膏我还有一批。” 　　“程姑娘才突破，是要好好沉淀才行，异域什么时候去都不着急。”管家宽慰道。 　　“这里面是六百块百灵膏。” 　　程溪拿出二十个玉盒，摆在石桌上，温声道：“白首席出关后，百灵膏会加大供应。要是还需要，可以再找我。” 　　“好，好！” 　　管家拿出那个玉盒，恭敬道：“这是大小姐托我交给程姑娘你的，还望程姑娘收下。” 　　程溪如今对灵脉已没有当初那么渴望，不过这东西自己就算不用，也能用来交易。 　　灵脉跟阳石、水油都属于战略资源。 　　程溪爽快收下两条灵脉，谢过管家布膳的挽留，步伐不停走出府邸。 　　“这儿！”陆秋鸯从兽车窗户探出脑袋，笑着朝头戴帷帽的程溪招手。 　　程溪看了眼晴朗天色，坐上兽车。 　　“去五味楼！” 　　陆秋鸯招呼兽车夫。 　　不算大但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的兽车厢里，陆秋鸯伸手布下隔音阵法，舒了口气道：“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程溪拿出一只木鸟，过了两瞬颔首道：“没问题，没有人跟踪。” 　　“那就好。” 　　陆秋鸯也不知这木鸟有什么效果，但她对少女有一种近乎直觉的信任。 　　她这么说，那就肯定没问题！ 　　“我给你的玉简，你看了吗？” 　　陆秋鸯坐在铺着兽皮的榻上，从储物袋拿出一串流苏风铃样式的法宝，仔细观察片刻后才道：“船主他们目前还没动手，虽然船主有能对付化神境的杀手锏。” 　　“但是如果圣坛里的化神境超过五名，甚至更多，那就麻烦了。” 　　“杨际说在任秋见的府邸能遇上机缘，我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船主此次行动比较凶险，所以让我请你去劝阻一二。” 　　陆秋鸯推断说。 　　“你能找到裴游时他们？” 　　程溪问了句。 　　“可以。”陆秋鸯点头道：“杨际这个法宝能指引我前往他们的位置。” 　　程溪想了下，从锦袋里把迷你小黑龙捞出来，直接问：“苗家圣坛里有多少位化神境，你可知晓？” 　　“这可就多了。” 　　龙溪池甩了甩尾巴，仔细回想后，传音道：“五个，应该是有的，圣坛里还有一头非常厉害的蛊虫。” 　　“你如今能不能扛住一位化神境？”程溪问。 　　“燕逍，你这是小瞧我！别说一个，两个我都能扛住，他们哪有我这么皮糙肉厚！” 　　龙溪池像被踩了尾巴，立即表态道。 　　“你有没有兴趣去苗家圣坛玩玩？去当拆迁队。”程溪传音说。 　　苗家圣坛或许有五位化神境镇守，但裴游时的目的不是杀那些化神境，他主要是摧毁圣坛。 　　这可比前者要简单得多。 　　龙溪池一听这个，立即支棱起来了。问清楚来龙去脉后，激动地甩尾巴主动请缨。 　　程溪拿出一瓶仙露让龙溪池爪子握住，将龙溪池放在软塌上，对陆秋鸯轻松道：“麻烦秋鸯你帮我把这个带给裴游时，他知道怎么用。” 　　“行。” 　　陆秋鸯看着只有巴掌大小的迷你小黑龙，左右看不出奇特来。但既然是程小药给的，肯定有用处。 　　“那灵膳，只能下回再请你吃了。”陆秋鸯遗憾道，她倒是很想一块吃顿饭，叙叙旧。 　　但事有重急轻缓，眼下明显是裴游时那边的事更重要紧急些。 　　“好，你自己一路小心。” 　　程溪郑重点头。 　　“放心吧，杨际遮了我天机。就算他们擅长占卜，也算不出我在这里。” 　　陆秋鸯撤去隔音阵法，两人识趣不再谈论相关话题。她给兽车夫加灵石，直奔北郊的城门出口。 　　程溪与龙溪池早就签订了平等契约，它的位置乃至状态，她都能有所感应。如果出现紧急情况，龙溪池还能通过这平等契约向她求救。 　　苗家位于陆西板块，其圣坛却建造在西岭山脉附近的崇山峻岭里。 　　程溪在城门口下车，目送兽车出城。她买了份陆州地图，查看圣坛位置。 　　若以普通灵舟的行驶速度去计算，乘坐灵舟大约需要六天才能抵达。 　　不过没有什么是一张三万里传送符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来一张。 　　龙溪池的命可比三万里传送符贵重。 　　不过程溪设想的是最坏结果，龙溪池不傻。它作为妖兽在危险嗅觉上非常敏锐，不会埋头往死路钻。 　　程溪回分馆前，又买了两个纳虚瓶。 　　北郊分馆每天都很忙碌，前来求医的修士几乎络绎不绝。有些修士伤不重，但就是要来看个好歹，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影响修行。 　　程溪回到半山腰的住所，才刚踏进主屋，院子里的阵法就被触动。 　　阵法外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 　　“程师妹，薛副手喊你去一趟事务大殿，说是有人要见你。”青年语气温和道。 　　“好。” 　　程溪回想自己在缘仙城里亲近的人，如果是一般没有交情的势力，薛宜春应该不会让她过去。 　　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九城主府。 　　但赵稚给她的音螺，已经有两年多没响过。最后一段留言，还是他说要闭关。 　　程溪怀揣着疑惑来到恢弘气派的事务大殿，然后，见到了眉目俊朗深邃的赵开傅。 　　“小药。”赵开傅嗓音清澈温润，亲近地喊了声。 　　程溪头皮一麻。 　　她记得自己与赵开傅可没这么亲切，但这位好歹也是九城主府的扛把子之一。再过不久估计也要闭关突破化神境，就算不拉拢，也不能得罪。 　　“五叔，您怎么来了？”程溪娇软嗓音小声问。 　　“赵稚那小子很关心你，说是等你出关，一定要我替他来看看你。” 　　赵开傅清澈嗓音染着笑意道。 　　程溪：“……” 　　你，放，屁！ 　　赵稚就算真要委托，也应该委托南迦或者南洛他们，怎么可能找你。 　　但是程溪不能反驳，毕竟赵稚闭关没有人证。她只能捏着鼻子表示感谢赵稚的关心，以及劳烦赵五叔跑一趟。 　　“异域的事想来小药应当都听任丫头说了，九城主府也准备派一批人手进去探索。” 　　赵开傅瞧着走近后，坐在对面矮桌后方的小姑娘，含笑道：“异域目前最棘手的便是空气污染，任丫头说百灵膏效果很不错，小药又有渠道。” 　　程溪背脊挺直小脸紧绷。 　　“我准备购置三千块，如此一来等小稚出关。前往异域历练，也能轻松些。”赵开傅说。 　　赵开傅张嘴闭口不是任秋见就是赵稚，就差直说他要玩友情绑架了。 　　“百灵膏，我只学了皮毛。” 　　程溪视线落在泛着乌木光泽的桌上，小声道：“三千块百灵膏，这至少需要晚辈不眠不休三个月。” 　　“怎这么辛苦？我倒不急，小药半年内给清就是了。”赵开傅语带关怀地说罢，拿出一个储物袋抛到程溪身前的矮桌上，温声道：“这是酬劳。” 　　程溪灵识探入储物袋，近三百平方大小的储物袋里，堆着十个玉盒。 　　不用猜，里面绝对是小灵脉。 　　程溪想到自己储物袋里还剩大概一千五百块百灵膏，半年制作三千块，很轻松。 　　虽然赵开傅这友情绑架玩得很熟练，但给资源却也格外痛快，只要资源到位，别的都好说。 　　程溪收起储物袋，只道自己会闭关制作。半年内必定准备好三千块百灵膏，到时直接找白首席要即可。 　　赵开傅满意颔首，向薛宜春提出告辞，动身离开事务大殿。 　　“异魔躯壳磨成碎末，混合泥土可以催长灵植药材，陆州许多势力都在计划进入异域。” 　　薛宜春感叹道：“空气污染虽然有药方乃至丹药可以应对，但还是比不上你的百灵膏。” 　　“你这回答应九城主府，也是件好事。这个秘密他们会好好保守，只是这半年要辛苦你了。” 　　薛宜春不知百灵膏制作过程，但他自己用过这疗伤药膏，称之为圣药也毫不夸张。 　　三千块啊。 　　这得耗费多少珍稀材料与心血。 　　“我与赵稚还有秋见是多年好友，理应要帮忙的。”程溪坦然道。 　　“帮忙归帮忙，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赵开傅不是什么善茬。”薛宜春隐晦提醒道。 　　“弟子明白。”程溪认真点头道。 　　薛宜春看着小姑娘一脸单纯，在心底叹了声。摆摆手让她回住所后，自己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他去了趟白晋那里。 　　“你说赵开傅喜欢盯着小药看？”白晋脸色一黑，盯着薛宜春，“你这什么意思？” 　　“有两成，赵开傅是在打量九城主府的侄媳妇。八成嘛，他自己有点意思。”薛宜春摇头道：“他心思藏的好，但我看人从来没出错过。” 　　“不可能吧，赵开傅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小药可还是个孩子。”白晋摇头说。 　　赵开傅作为九城主府的五大统御之一，话语权极重，他自身又是元婴后期强者，长得玉树临风。 　　资源、权势、样貌，他三者皆有。美色对他而言，几乎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你这是孤陋寡闻了。” 　　薛宜春一本正经道：“我说的瞧上，可不是皮肉享受，而是养成。赵开傅喜欢捡世俗小姑娘养，看着她们长到亭亭玉立，又将人嫁出去，这都不是秘密了。” 　　“虽然养出来的都是些嚣张跋扈的草包美人，但他自个倒是挺满意的。”薛宜春感叹。 　　“他若抱着这个心思，那还是省省吧。小药不缺修炼资源，你也盯着点，不要老让他来北郊。” 　　白晋盯着薛宜春，一字一句道：“小药要是被拱走了，我唯你是问。” 　　“他长着两条腿，自己又能写拜帖，我怎么拦？”薛宜春忍不住吐槽。 　　“往后他但凡过来，就说小药在闭关。”白晋想了下，出主意道：“让他来我这。” 　　“好。” 　　薛宜春满意点头。 　　赵小公子就算了，年纪小，心眼也少，跟小药能玩到一块。但赵开傅此人，就像一匹老谋深算的壮狼，小药软软绵绵跟只白兔似的，可不能让他叼走了。 　　程溪不知道薛宜春跟白晋的嘀咕，她一回到住所便沉浸在百灵膏的制作中。 　　百灵膏的制作速度，取决于治愈能量的上限。她在异域磨砺这一年半，将治愈上限提升了三分之一。 　　程溪窝在静室一晚上就制作了两百块百灵膏，全是豪华版。她手握两块灵石恢复时，对恢复速度不由皱眉。 　　突破金丹期后，灵气炼化效率加快。但治愈能量的上限也增加了，程溪想要从零恢复至满溢状态。以北郊分馆的灵气浓度，需要将近四个时辰。 　　如果没有体验过灵舟的灵气，程溪可能觉得这个速度不慢。但若在灵舟二楼，她专心些估计一个多时辰就能恢复至满溢状态。 　　每天省下两个时辰，用来修炼它不香吗？！程溪清点自己当前的豪华版百灵膏，共计一千七百三十五块。 　　她行动力很快，找上白晋给了一千五百块百灵膏，用来预支赵开傅的委托，同时表示自己要闭关两个月。 　　对于闭关一事，白晋爽快答应。 　　北郊分馆的药材储备相当丰富，百灵膏的辅助材料，白晋早就预留了一批。 　　他将这批药材全给了程溪。 　　“百灵膏是个好东西，但我不希望你成为百灵膏的奴隶。”白晋叮嘱道。 　　“我晓得的。” 　　程溪郑重点头，自从上回心法沉眠一次后，她对心法就没那么依赖了。她现在制作百灵膏的心态，已经从够用转换为了制作战略物资。 　　在心法陷入二次沉眠前，程溪必须要屯一批用来应对异魔乃至是异域的污染。 　　早做准备，绝对不会吃亏。 　　告别白晋后，程溪在缘仙城买了一百个纳虚瓶。她的储物袋装不下这么多，但灵舟可以。 　　程溪跟木傀儡沟通好位置，她离开缘仙城的第四天，顺利登上灵舟。 　　“我这回主要是来闭关，你按照原先的计划去跑商就行了。”程溪来到露天平场，对木傀儡说。 　　“好。” 　　木傀儡高兴地晃了晃树枝。 　　程溪通过平等契约感应龙溪池的位置，距陆秋鸯离开缘仙城已有五天，它的位置一直在移动。 　　陆秋鸯应该也在一艘灵舟上，还未与裴游时他们汇合。 　　程溪前段时间回归缘仙城，本以为会有很多事情要办。但实际上，大势力要么忙着囤积资源，要么忙着闭关，反而格外平静。 　　程溪在缘仙城的身份是医修，百灵膏就是她的最大价值。而这东西不拘泥场所，她在哪都能制作。 　　比起缘仙城，反倒是裴游时这边，更让她关注。 　　“木伯，我们的航行路线我能看下吗？”已经踏上二楼的程溪，又回到一楼对木傀儡说。 　　“可以啊，你瞧瞧。” 　　两个木侍卫捧着一捆长卷轴走来，在木傀儡操控下，它们将卷轴摊开，呈现在程溪面前。 　　这卷轴的地域标识是使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淡红光芒。 　　木傀儡精神传音道：“咱们灵舟如今在西岭山脉以北，现在要去海域载货，大概需要花六天时间。” 　　“这些货物我通常是卸在西岭山脉以南的一座中型城池，这里地处内陆山脉。没有太多强者，不会有人刨根问底。”木傀儡特意将终点的亮芒换成橘色。 　　程溪盯着这座中型城池不远处的河域，这个位置，离圣坛大概只有七八千里的路程。 　　“我们什么时候能抵达这里？”程溪问了句。 　　“大概十天后。”木傀儡说。 　　“也就是说，十天一个周期？今天是三月二十二，下一次抵达终点是四月初二，再下一次四月十二？” 　　程溪推测问。 　　“没错。”木傀儡回应道。 　　“好，我知道了。” 　　程溪颔首应下，折身回到二楼。她通过平等契约，耗费大量灵识给龙溪池传去情报：逢一二前后动手。 　　一二尾号日子，是程溪离圣坛最近的时间。如果出现变故，有天珠链，她可以在短期内迅速前往支援。 　　裴游时既然敢对苗家圣坛动心思，那就绝对有七成甚至更高的把握，这一点程溪丝毫不怀疑他。 　　龙溪池已经带了一瓶仙露过去，一二尾号，只是为了再多一层场外支援的保障。 　　程溪递完消息，放心地回到静室，把注意力集中在豪华版百灵膏的制作上。 　　灵舟二楼的灵气已经浓郁至雾化，治愈能量从零回复至满溢，只需要一个多时辰。 　　而金丹期的饱和修行，也只需三个时辰。算下来在不影响修行的情况下，程溪有九个时辰制作百灵膏。 　　程溪不眠不休，一天一夜就能爆肝制作出近五百块百灵膏，时间在她的忙碌下悄然流逝。 　　等程溪从爆肝中醒来，满脸疲倦看了眼摆满静室角落的百灵膏。她瘫倒在地，伸手掐算日子。 　　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七。 　　距她登上灵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程溪通过平等契约感应龙溪池的状态，与平常无二。 　　裴游时应该还没动手。 　　程溪本想小憩一会，结果眼睛一闭直接困得睡了过去。待她再醒来，已是十个时辰后。 　　“心法果然有限制……” 　　程溪精神抖擞地坐起身，灵识内视气海。看着褪了点色泽的花瓣种子，她暗叹一声。 　　随着心法不断增长，在没有养分的情况下，程溪如果反复恢复治愈能量，会消耗心法的养分。 　　直到现在，程溪才深切明白每个月都需要救治病人的真正含义。 　　这是为了防止心法因养分耗尽而陷入沉眠，当然，程溪这回心法褪色，跟她反复恢复脱不了干系。 　　这一个月时间里，程溪已经制作出近一万六千块豪华版百灵膏。除此之外，她还将两个纳虚瓶提升至六十浓度，补上了之前给灵玉以及龙溪池的空缺。 　　“苗家圣坛的毒池是个好东西，现在过去说不定能蹭一点养分。” 　　程溪盘算后，起身离开二楼。 　　灵舟正在前往西岭山脉南部，程溪把自己前一个月在缘仙城赚的十二条完整小灵脉交给木傀儡。 　　程溪本想等灵舟抵达终点，她再前往龙溪池所在位置，谁料变故比她预料的更快。 　　龙溪池的状态骤然猛降，程溪识海嗡嗡作响，她身形踉跄一下被木傀儡用精神力扶住了。 　　“小娃娃，出什么事了！” 　　木傀儡关心问。 　　“跟我签订平等契约的蛟龙受了重伤，你快快赶往西岭山脉南部。”程溪顺势盘坐在地，急促道。 　　“好！” 　　木傀儡立即答应，灵舟开足马力。 　　随着识海平稳下来，程溪察觉龙溪池状态虽然处于重伤，但生机还在。 　　“此地离终点还有多远？” 　　程溪坐在后宅一楼的实木地面，抬眸望向露天平场里的神木问。 　　“还有将近七万里地。”木傀儡郑重道：“灵舟全力行驶，需要二十个时辰。” 　　二十个时辰，大概要两天时间。 　　程溪倒也可以选择用两张三万里传送符，再搭上十颗天珠链。 　　“燕……逍……” 　　就在程溪抉择时，龙溪池通过平等契约传来消息，“现…在…别…来……没…事……” 　　龙溪池知晓程溪有三万里传送符，它很清楚这符箓有多么贵重。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用了它自己都心疼。 　　“我在灵舟上，大概两天能抵达。有任何情况，一定要跟我说！”程溪沉下心神，耗费灵识传音。 　　“…好。” 　　龙溪池答应。 　　程溪强行平复心情，她看向神木，“木伯，你有制作战斗用的木卫吗？” 　　“有啊，我做了几百个。” 　　木傀儡轻快道：“都是高品质的木卫，一个就能拖住一位元婴后期。就算是化神境，想要打碎，也得花十几息。” 　　程溪被这个数量震撼了下。 　　她没想到木傀儡平时除了跑商，居然还不声不响制作了这么多木卫。 　　可见它跟自己一样，都属于未雨绸缪的性子。程溪发现这习惯在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极大用场的。 　　程溪抓紧时间恢复灵识，在灵舟距离终点大约还有六个时辰时，她向龙溪池打探情况。 　　“无量宗……设了埋伏，重伤隐匿。化神境，追兵两个。”龙溪池的超远程传音断断续续。 　　无量宗，又是他们。 　　程溪冷笑一声。 　　“木伯，灵舟上的货物可能要晚一点再卸了。两位化神境，你能应对吗？”程溪询问道。 　　“杀不了，但能拖延一段时间。” 　　木傀儡如实道，“不过如果把人接到灵舟上，化神境也奈何不了我们。” 　　“灵舟绝不能轻易暴露。” 　　程溪冷静道：“木伯也别小看他们，我相信他们还有后手在。只要提供一点小帮助，他们一定能翻盘。” 　　程溪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后，根据平等契约，开始锁定龙溪池的大致方位。 　　为了隐匿，灵舟位于上万米高空。在云层遮掩下，非常隐蔽。 　　程溪无法精确定位龙溪池的位置，在大概偏差不超过三千里地，她带上十一个木卫，跃下上万米高空。 　　万米高空的罡风堪比元婴后期的攻击，程溪拿出两具木卫抵挡罡风，花费将近盏茶时间才落地。 　　“这罡风当真凶猛！”木傀儡操控两具木卫活动手脚，感叹道。 　　“确实。” 　　以程溪的体魄有木卫削减近九成罡风攻击，都受了轻伤。换作普通金丹期，估计早就被罡风削碎。 　　程溪收起两具木卫，她正处于茂密山林里。踏下灵舟后，平等契约的感应越发清晰。 　　龙溪池离她大概两千里左右，程溪辨别方向后，毫不犹豫激活一颗天珠链。 　　眨眼间，程溪凭空出现在一座小型城池。在街上行人反应过来前，她健步如飞溜到角落里。 　　程溪现身城池十息后，一道化神境的威压霎时覆盖整座城池。其灵识极其霸道，在每个修士身上掠过。 　　程溪头戴帷帽，气息平和坦然地接受这灵识打量，她此刻的修为提供了极好的掩饰效果。 　　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区区金丹初期，会跑过来支援，甚至具备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送手段。 　　那化神境灵识并未在程溪身上久留，很快它便转向其它地方。 　　程溪汇入人群，在商行购置了一份详细的周边地图。根据龙溪池所在的方位与大致距离，她圈出一片崇山峻岭。 　　裴游时一行人在不在程溪不确定，但龙溪池绝对在这山脉里面。 　　眼下只需要出城去寻找他们即可。 　　就在程溪朝城门赶往时，这座小城池的护城大阵骤然大亮，城门口也开始戒严。 　　“速度还挺快，该不会以为裴游时他们藏在这里吧？”程溪看了眼护城大阵，在心里暗自嘀咕。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程溪步伐一拐，辨别方向后，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再度激活一颗天珠。 　　意识一晃，待程溪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踩在松软的腐叶泥土里，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吼——” 　　一道金丹后期气息的暴躁兽吼从身后传来，程溪回头动作矫健地拿出灵离弓，给了它后肢一箭。 　　灵箭穿透妖兽后肢，它庞大身躯霎时摔在地面。再看向程溪的眼神，已经变得充满恐惧。 　　“嘘。” 　　程溪收起灵离弓，将一滴治愈能量凝聚的珠子弹入这头灵智初开的妖兽体内，轻声道：“安静点。” 　　察觉伤口愈合，这头妖兽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洞穴。程溪略作感应后，寻了个方向往山脉深处走去。 　　深入地下数千米的洞穴，萤石被镶嵌在石头里，充当微弱照明。 　　变回巴掌大小体型的龙溪池尾巴红肉翻涌，气息萎靡虚弱，除它外，这座洞穴里还盘坐着五个人。 　　察觉程溪就在附近，龙溪池激动地睁开墨绿眼眸，看了眼背脊挺直，黑发宛如丝绸，五官俊美冰冷的削瘦青年一眼。 　　眼底是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她来了？”闭眸的裴游时睁开双眼，声线低沉冰冷，极具威压地问。 　　察觉到压力，龙溪池下意识甩了甩尾巴，结果痛得它龇牙咧嘴，半晌才哼哧哼哧开口：“就在附近……” 　　裴游时又闭上眸子。 　　不大的洞穴里，如死一般地寂静。 　　龙溪池跟随程溪出生入死，哪怕处境再困难，氛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压力感十足。 　　一时间，龙溪池非常想念程溪。同时也想念自己当初痛恨的锦袋，它现在觉得那里面挺好呆的。 　　既安全又能磨砺心境。 　　程溪察觉龙溪池的气息在地底后，立即施展遁地术。以她如今金丹期的灵力储备，连着施展十几回遁地术，终于找到地底通道。 　　程溪拿出一盏兽灯，沿着这半米宽约两米高的通道，一路往下走。 　　约莫半刻钟后，她终于抵达洞穴。 　　浓郁的血气扑鼻而来，程溪看了眼龙溪池，目光落在身着黑衣的五人身上。 　　七年不见，裴游时的气质变化很大。若说以前还有点温度，如今就像一块温不热的玄冰。 　　察觉程溪到来，裴游时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她，微微颔首作为招呼。 　　“仙露用完了？”程溪温声问。 　　“用完了，多亏了仙露大家才能撑到现在。无量宗的秘术非常歹毒，有之前灵境的灼热感！”龙溪池咻地一声飞到程溪面前，传音道。 　　程溪伸手接住龙溪池，见到它尾巴伤势，安抚性地用葱白手指轻轻揉了揉它脑袋。 　　龙溪池本想邀功自己这回的战绩，但背后一道注视就像利刃扎在它心上，毛骨悚然。 　　龙溪池：好，好可怕！ 第138章 剧毒 　　上一回无量宗在灵境里以数十万修士作为祭品, 挖掘阳石。当时程溪就觉得他们的目的与野心，绝不单单只是资源。 　　如今听龙溪池提及他们的秘术有毒辣灼烧感，这倒是印证了程溪的猜测。 　　程溪注入一成治愈能量给龙溪池, 她视线透过帷帽，不着痕迹打量另外四位黑衣男子。 　　四人均是元婴境, 很面生。不过能跟裴游时一块行动, 信任是不用说的。 　　程溪让龙溪池回到锦袋里，她挥手将这座约四五十个平方大小洞穴里的血腥气息悉数清理。 　　“我看看你伤势。” 　　程溪走近裴游时温声道。 　　他唇色寡淡, 俊美脸庞的淡漠神色没有表情时，总让人觉得是在拒绝。 　　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 程溪对裴游时很了解。他如果真不想见到谁，连帮助都不会要。 　　看着头戴轻纱帷帽，蹲在身侧的少女，很淡的药香在他鼻翼萦绕。 　　裴游时翻开手掌呈现青筋毕露的消瘦手腕，冷白皮肤薄得就像一层蝉翼，搭在骨头上。 　　程溪看着这薄如蝉翼的皮肤，眉头下意识轻皱，她伸出葱白手指搭在裴游时手腕处。 　　触感很冰。 　　程溪的灵力附着灵识探入裴游时体内，血液冰冷、骨质脆弱、筋肉萎缩。五脏六腑七零八碎, 那毒性强烈到让心法都渴望的剧毒被他紫府元婴所抱…… 　　旁人的元婴往往是金色, 裴游时的元婴却是非常不正常的青紫色。且元婴小脸时常被剧毒影响，表情扭曲而痛苦。 　　“你可以, 几年不见, 你忍耐能力倒是见长了。”程溪气笑了。 　　她刚才见裴游时一副淡漠神色，还以为他状态很好，至少也该比龙溪池好。 　　结果她这一探查，好家伙, 还是在死亡边缘疯狂蹦迪呢！只要他元婴所抱的剧毒破裂，他顷刻就会身亡。 　　洞穴里另外四位黑衣元婴听到这毫不客气的话，悄悄摸摸用余光看了眼威势极重的船主。 　　“后遗症，没有以前那么痛。”裴游时垂眸看着少女，声线清澈低沉，浑然不见之前的冰冷。 　　“比以前可严重得多了。” 　　程溪嘟囔一句，抽取一点点治愈能量注入他体内，裴游时浑身都是陈年旧伤。 　　本来程溪是打算让这治愈能量去试探下紫府元婴所抱的剧毒烈度，谁料这治愈能量才刚沿着经脉来到肩胛骨位置，就被消耗殆尽。 　　“效果很好。”裴游时视线落在少女圆润的葱白手指上，低声夸了句。 　　“你别说话了，我听着就生气。”程溪拿出蒲团往裴游时身边一放，盘坐以后愠怒道。 　　之前裴游时向她保证不求死了，会好好活着，结果就这？她不来，裴游时还是得早死啊。 　　但程溪没法去斥责他，无量宗乃至炼火宗派虎视眈眈，他不反抗也是死。 　　程溪的怒意更多是针对无量宗他们。 　　“好。” 　　裴游时眉眼舒展，低声应了声好。乖得让四位下属险些以为说一不二，强势冷漠的船主换了个芯儿。 　　四人惊疑不定相互对视一眼，对这位金丹初期的少女身份，萌生出旺盛的好奇心。 　　此人究竟是谁， 　　居然能让船主这么听话配合！ 　　程溪不知四人所想，她消耗近六成治愈能量，才接触到他紫府元婴。 　　修士紫府是非常重要的腹地，除非全心全意信任，不然不会允许亲近的人探查紫府，更别说像程溪这种直接将治愈能量汇入紫府的行为。 　　这几乎相当于把命交到她手里。 　　治愈能量接触元婴所抱毒性的那一刻，元婴震颤，紫府受惊忽然关闭。 　　程溪灵识被推出，裴游时闷哼了声，反手死死攥紧了搭在手腕处的温热小手。 　　据说修士元婴的痛苦，往往是肉丨体的数倍疼痛。它的疼痛，是一种精神上的残忍摧残。 　　程溪仅用一点治愈能量，所净化的养分，就暴涨了四十片花瓣，可见其毒性之猛烈。 　　连异域的不详气息都难以比拟。 　　“歇会，先歇会。” 　　程溪在储物袋里翻了圈，拿出一袋存放了很久的蜜饯，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 　　为了确保还能吃，程溪单手拆开口子，伸手捡了粒无核的橘褐色蜜饯吃进嘴里。 　　“蜜桃饯，好像是厨娘做的。”程溪吃着一分酸九分甜的蜜饯，发现味道格外不错。 　　她拿了块递到裴游时紧抿的寡白唇边，轻声道：“要不要尝尝？又甜又不腻。” 　　裴游时光洁额头冒了一层薄汗，闻言他张嘴咬住这块蜜饯，谁料连带着程溪手也咬住了。 　　关键他还不晓得控制力道。 　　“嘶……”程溪轻吸了口气，连忙道：“疼，疼疼疼，你快松口！” 　　裴游时破碎的精神被这喊疼声唤回了理智，他连忙松开紧咬的牙关，目光落在牙印明显指节青紫的葱白小手上。 　　“抱歉。” 　　裴游时主动道了歉，他另一只手抽回，握住程溪这被咬伤的手腕，从储物袋拿了个青色小瓶子出来。 　　“这点轻微伤很快就会愈合，不用涂东西了吧…”程溪看裴游时大张旗鼓的架势，有些不自在。 　　就她这体魄，别说青紫，就是咬出血愈合也是几十息的事。 　　裴游时没应声，他将瓶中清凉淡香的液体倒在青紫上，短短几息，青紫已悉数散去。 　　就连手掌气血都通畅许多。 　　“锻体灵液，可以倒在浴池，对体修效果很好。”裴游时言简意赅说罢，把瓶子塞到程溪手里，伸手将她身侧的蜜桃果饯袋拿到怀里。 　　四位元婴下属眼巴巴看着连元婴修士都千金难求的锻体灵液，被船主交到少女手里。他们心里既觉得暴殄天物，又满是艳羡。 　　谁说他们船主不近人情来着，分明是因为面对的对象不同！像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船主应对起来就很温柔。 　　程溪倒觉得裴游时与平常无二，她爽快道了声谢收起锻体灵液，温声问道：“休息会？还是继续清理？” 　　裴游时捏着蜜桃果饯的手一顿，待嘴里甜味弥散，他睫毛轻颤道：“继续。” 　　程溪特意控制着份量将治愈能量注入他紫府，即便如此，痛苦也没有丝毫削减，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看着裴游时满头汗珠，额头青筋暴起的隐忍神色，程溪不忍地别开视线。 　　太痛了，她看着都觉得痛。 　　每到这个时候，程溪忽然能理解裴游时为什么不想活了。如果余生大半都是在这样极致的精神摧残与痛苦中度过，何不早些了断？ 　　如果按照《登顶仙途》里的时间线，此时的裴游时应该还在缘仙宗里蛰伏，修为才刚刚结丹。 　　但现在他已破婴，甚至能与化神境交手。极致的实力背后，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程溪主动伸手触碰裴游时冰凉手臂，她没有办法去缓解他的痛苦，只能给他一点精神上的支持。 　　裴游时攥紧这温热小手，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幽海里，抱住的唯一浮木。 　　“没事的……” 　　程溪安抚着，鼻子发酸，嗓音低闷重复道：“没事的……” 　　饶是以裴游时的精神坚毅程度，也遭不住第三回 精神折磨。程溪拿出狐裘，劝他躺下睡一觉。 　　“虽然修士不用睡觉也能恢复精力，但睡觉效果更好。我过来的时候，无量宗那批化神境在封锁城池，没有注意到这边。” 　　程溪用狐裘帮裴游时盖住肩头，温声道：“你可以放心地睡一觉，要是有突发情况，我喊你。” 　　“嗯。” 　　裴游时这七年里从未睡过觉，但听少女娇软声线絮絮叨叨。他眸子一闭上，就被强烈的困意拽着意识坠入梦乡。 　　见裴游时已睡着，迎着四位黑衣下属钦佩神色，程溪愣了下，而后颔首道：“让诸位见笑了。” 　　“不不不……” 　　“嘘——” 　　几人正想摇头，但因动静过大，很快遭到同伴的提醒与制止。为了不打搅裴游时睡眠，四人索性闭嘴。 　　“还请伸手，我看看你们伤势。”程溪说罢，拿出一根银线。 　　在四人配合下，轻松绑在其中一位下属手腕上。 　　其实她光是观察脸色已经判定得七七八八，但说不准这四人也像裴游时这么能忍。为了确定伤势程度，她借助银线对四人把脉观症后，将银线收起。 　　“诸位伤势主要是遭受强横震荡引起，器脏筋骨皆有损伤。”程溪温声说完，灵识在自己储物袋搜刮一圈，很快拿出三十几样珍稀药材。 　　五个药灶一字排开，程溪炼化药材后，抽取些许罂叶草汁液与仙露混合倒入其中，点燃药木开始熬药。 　　四位元婴修士看着少女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动作，在对她医修的初步印象上，又增添几分经验。 　　若是入门级医修，不会这么熟练。 　　程溪手在裴游时身边，盘坐于蒲团上手握灵石恢复治愈能量与气海灵力。 　　她只清理了两回，心法花瓣已增长至一百片。而那侵蚀紫府元婴的剧毒，还未净化百分之一。 　　程溪心神微沉。 　　一晃四个时辰，程溪根据药香的味道得出药汤已熬至最佳火候。她用灵力扑灭药灶里的火，凑近药罐揭开盖子看了看汤色。 　　汤色都很好。 　　程溪拿出四个瓷碗，握住药罐手柄斟倒，每一罐熬了两碗褐红色药汤。 　　“此药汤是我临时所配，针对你们的伤势有很好的疗效，直接喝下即可。”程溪斟倒满四碗，用灵力托到四人面前，温声道。 　　四人端起瓷碗，药汤早在斟倒时，就已被拂去一部分热意，他们喝起来只觉温度恰好。 　　随着药汤流入四肢百骸，被震荡的伤势以肉眼可见速度在修复，这效率，快得四人心神震撼不已。 　　他们这伤势，哪怕有船主炼制的上乘丹药，想要彻底恢复也得七八天。 　　但仅凭一碗药汤，半刻钟后，他们伤势已经恢复至七成。只要再休息一两天，就能彻底康复。 　　这就是医修的实力吗？ 　　四人看向程溪的神色，已由钦佩转为狂热与信服，这也太厉害了吧！ 　　“你们歇一天，再喝一碗就无恙了。”程溪淡然道，她除了心法外，还有非常扎实的药材配伍学底蕴，若严格划分，她的治愈能量占了五成。 　　余下五成里，两成是罂叶草汁液，三成是药材本身药性以及配伍。其实治愈能量混合药汤，效果比治愈能量要好很多。 　　但有时周边环境既危险又随时要转移，根本没时间布置药灶。程溪这才一直用仙露，或是直接抽取治愈能量。 　　余下两个药罐的相似药汤，程溪想了下把龙溪池捞出来，让它全部喝了。 　　程溪把四个药罐清理干净，又熬制一批。不过这回药汤属性不同，有两罐是给裴游时熬的。 　　在众人休整期间，程溪气海灵力与治愈能量全部恢复至满溢状态后，她捞出龙溪池，这才有空询问战斗过程。 　　“船主一剑就荡平小半个圣山，那只圣蛊死了。我们靠丹阵传送，本来能顺利跑掉的。” 　　龙溪池唏嘘道：“谁知道无量宗四位化神境蹦了出来，正好拦在附近，当时我拖住一个。另外四人布阵拖住两个，船主一对一，施展秘法时我把那个化神境拉过去，并拖住了两人。” 　　“他们硬抗船主的秘法，结果陨落一个重伤一个！刺激，太刺激了！” 　　“那两个化神境人类都吓傻了，哈哈哈！”龙溪池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激动得浑身发抖又倍感刺激，尾巴甩动非常频繁。 　　化神境陨落！ 　　这是程溪第二回 得知有化神境陨落的消息。 　　之前在海域，雷之瑾本身就是老牌化神境。他逮住机会击杀对方，这并不算太震撼。 　　但裴游时这个就很吓人了。他才元婴初期修为啊，他怎么办到的？ 　　想到裴游时伤痕累累的青紫元婴，程溪心中震撼又化为沉重，如果她不插手，裴游时还能坚持多久？ 　　十年？二十年？ 　　到时候即便没人杀他，他自己也会死于元婴枯竭。 　　而今大乱将至，不论是个人角度出发，还是为了修仙界，裴游时都绝不能死。 　　程溪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所学的知识里，关于元婴的记载。大佛寺的竹简里有提过元婴是修士精气神所纳之地，非常重要。 　　想要伤到元婴很难，而想要治愈元婴，也很难。但程溪的心法却恰好能对裴游时的元婴带来益处，只是他元婴所抱剧毒，需要时间去慢慢消除。 　　除此之外，裴游时的血肉筋骨也都有很严重的损伤，这都需要时间去修养调理。 　　时间倒是其次，便是白晋在这，面对裴游时的伤势，估计都会让人早点安排后事。 　　这并非白晋医术不精。 　　而是裴游时实在太能折腾，就连具备心法的程溪都觉得棘手，更别说其他医修。 　　“药材必须要准备一批……” 　　程溪想着想着，拿出宣纸开始记下各种药材名字，打算等这边结束就回一趟医馆囤积药材。 　　在程溪的思考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裴游时再醒来时，深色瞳孔里，竟有种恍如隔世感。 　　娇小身躯就在身边，满是药香的洞穴就像回到了从前，但却没了从前深藏在心底的猜忌。 　　安心，舒缓，宁静…… 　　这些他鲜少品尝的氛围此刻全都在，令他心境飘然放松。裴游时发了一会呆才撑起身躯，留意到少女手里捏着的一张宣纸。 　　他看了眼上面内容，伸手抽出。 　　程溪立即从沉思中回过神，一低头便看见裴游时挺拔鼻梁与密长睫毛。 　　“需要上面的药材？”裴游时嗓音偏低，很轻。 　　“嗯，我到时去医馆搜集就行了。” 　　程溪将宣纸收起来，起身靠近药灶，边斟倒边说：“你的身体需要调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无量宗在外面，圣坛没有彻底摧毁，你目前有事情要忙？”裴游时坐直身躯，看少女走近，轻声问。 　　“暂时没有。” 　　程溪把手里这碗温热药汤递给裴游时，想了下道：“但六月之前，必须要回一趟医馆交接点事。”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八，离六月只剩下一个月左右。 　　“好。” 　　裴游时应了声，将药汤一口饮尽。 　　在程溪的药汤调理下，四位下属仅花去两天已经恢复全盛状态。至于裴游时……只要不提及元婴伤势，他状态一直挺好。 　　程溪窝在洞穴里，每天帮裴游时清理三回剧毒，同时配两副药汤调理。 　　就这么耗了五天。 　　程溪发现他紫府元婴的剧毒，终于减了一点点。大约是从百分之百，减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程溪：呜呜呜，太不容易了！ 　　“今天算了，我出去办件事。”裴游时一觉醒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我……” 　　程溪本想问问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结果裴游时早有准备地打断，“你在这等我。” 　　“很快。” 　　裴游时低声保证道：“五个时辰一定回来。” 　　“……好吧。” 　　问题都让裴游时回答完了，程溪只能慢吞吞应下。裴游时带下属还有龙溪池出去前，她又给了一瓶仙露，“带上这个。” 　　“嗯。” 　　裴游时收起纳虚瓶，顺手把空的那瓶还给了她。 　　随着五人站在一块，裴游时拿出十颗丹药捏碎。下一瞬，五人搭一条蛟龙顷刻消失在程溪视野里。 　　“啧，厉害。” 　　对于裴游时的丹阵，程溪羡慕又佩服。只有宗师级别的丹师，才有资格去钻研丹阵这种设计丹道与阵道的组合体。 　　而且丹阵虽然成本大，传送距离不远，但它有一个非常让人羡慕的点。那就是丹阵不限传送人数，非常适合小规模作战。 　　程溪的天珠链不需要成本，但她只能单独传送，无法带人。不过她如今一人即是一个小分队，用着还挺舒坦。 　　这两种传送方式各有优劣，但真要比对价值，自然是天珠链价值更高些，这可是永动机。 　　程溪思绪回笼后，开始抓紧时间开始制作仙露。裴游时那百分之五的剧毒，给她添了将近六百片花瓣养分，程溪觉得光跟着他就能提升心法。 　　专注很容易让人忽视时间，当程溪察觉龙溪池状态骤降，她从恢复中惊醒，立即掐算时辰。 　　四个时辰过去了。 　　裴游时说五个时辰内一定回来，程溪正思索可信度时，空旷洞穴霎时多了五个人。 　　“噗咳咳——”四位元婴下属气息萎靡，发出剧烈咳嗽。 　　毒辣的灼热感扑面而来，但五人身上却又没有任何灼烧痕迹，程溪立即拿出一瓶仙露，抛给裴游时。 　　他接住后，拔开塞子将其当作水似的，对下属从头淋到脚，全部浇灌一遍。 　　“化神境操控的火毒很霸道。” 　　裴游时言简意赅说罢，再度浇灌四人。直到灼热感渐渐消去，一瓶仙露也用完了。 　　程溪呆呆看着这一幕。 　　她那可是仙露啊！治愈能量稀释的！就这，连半刻钟不到就用完一瓶了？！ 　　“仙露制作很费时间的。” 　　程溪心梗道。 　　一瓶七十浓度的仙露，她不眠不休在灵舟二楼忙活，也得花两天时间。 　　裴游时半刻钟就给她花光了。 　　程溪特别心疼。 　　“一瓶仙露换了无量宗一个化神境性命，咱们可不亏！”龙溪池爬到程溪身边，激动传音道。 　　“无量宗又死了一位化神境？”程溪眨了下眼，伸手让龙溪池盘在手里，惊奇问。 　　“对！” 　　龙溪池甩着尾巴点头。 　　像无量宗这种陆州排得上名号的大势力，化神境哪怕多，也是有数量的。 　　“无量宗这回陨落了两位化神境了吧？”程溪抬眸望向裴游时。 　　“嗯。” 　　裴游时颔首回到之前休息的位置。 　　一瓶仙露换一个无量宗化神境，这买卖值吗？程溪只想说血赚好吗！ 　　程溪凑近裴游时，伸手搭在他冰凉手腕处。不出预料调养近五天的体魄，经过这次造作，直接回到解放前。 　　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 　　程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她灵识来到紫府，观察裴游时的元婴。好家伙，剧毒直接从百分之九十五，又涨到百分之九十七。 　　“我真担心你哪天不小心就疼死了。”程溪忍不住吐槽道。 　　裴游时磁性嗓音低笑一声，轻声说：“不会。” 　　“你确定？” 　　程溪有点不信，这几天裴游时虽然一直在压抑痛苦，但力道大得险些握碎她手骨。 　　“嗯，没之前那痛了。” 　　裴游时点头说。 　　程溪想了下，觉得有可能是短期内精神得到锤炼，导致耐受阈值被提高。 　　程溪输入一点点治愈能量进入他紫府，一只手任由他当作心理慰藉握住，另一只手则捏着银线检查另外四人的伤势。 　　龙溪池虽然受了伤，但它皮糙肉厚，给两成治愈能量就能自行恢复，非常好打发。 　　半刻钟后，程溪在心里配好药材，打算等裴游时休息就去熬药，谁料听到他在耳畔低沉道：“再来。” 　　“要不歇会？” 　　程溪听出他嗓音里的哑意，提议道。 　　“你不是快要回医馆了？海域那边对手只多不少，楼西州也在，多一份实力多一个选择。” 　　裴游时淡定道。 　　程溪：“？” 　　等会，她听到了什么？楼西州！？他也在海域？而且裴游时还知晓他动向！ 　　回想小说里两人最终刀刃相向的场面，程溪有点心虚，小声问：“楼西州怎么会在海域？” 　　裴游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伸手将少女帷帽的轻纱掀起，注视她蒙着雪缎白皙精致的小脸。盯着看了片刻，裴游时才慢吞吞道：“不告诉你。” 　　四位下属：“？！！！？” 　　船主，船主你的冷漠跟狠戾呢！？怎么突然傲娇起来了？！ 　　程溪：“……” 　　啊这。 　　她是该给裴游时一拳，骂他只点火不灭火，还是好声好气耐着性子继续追问呢？ 　　程溪想了下，低头打量裴游时瘦得青筋浮现的大手，伸手轻捏他手背的冷白皮肤，有些无奈道：“快说。” 　　裴游时手掌骤然握紧一瞬，意识到会握疼她又马上松开，将手收回。 　　“他在海域磨练实力。” 　　裴游时目不斜视盯着对面石壁道。 　　程溪耐心等待下文，结果裴游时说完这个，停了几十息都没动静。 　　“宗门的事务他处理好了吗？”程溪只能主动问，无量宗老祖是缘仙宗的宗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与楼西州碰面不多，上回在灵境里，他来得匆忙离开得也很匆忙。 　　根本来不及多问。 　　而后程溪前往大佛寺闭关，又去了趟异域。五年过去，她都没有楼西州的消息。 　　“那事很复杂，渗透得非常深。一旦戳破除非他有足够实力压下，不然很容易将整个宗门拱手让人。” 　　裴游时详细解释道：“海域很适合磨砺，不过以他玩命的的磨砺方式，估计将来活得比我还短。” 　　程溪心肌一梗。 　　裴游时就算了，有血海深仇，但楼西州可是背景深厚的天之骄子。虽然在小说里早逝，但好歹早逝前日子过得还是蛮符合修N代与天骄的身份。 　　“楼家呢？其它脉系呢？都死了不成？”程溪有些急躁地追问。 　　“差不多。”裴游时垂下眸子，慢悠悠道：“已经悄然死了一批了。” 　　“其实以无量宗的计划，他如果装作不知道，虽保不住宗门，但楼家还是能活下一批人。” 　　裴游时笑意有些冷，语气带着些许嘲讽，“但他想要宗门，野心真大啊……” 　　听裴游时这语气，程溪就知道他跟楼西州两人没可能成为朋友，至多也就维系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原本程溪因为裴游时这伤势，就打算帮他调理两个月，如今又出了楼西州这事。 　　这两位论资质，绝对是修仙界最顶尖的那一批。尤其是早年楼西州待她不薄，程溪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你知道楼西州在哪个位置历练吗？”程溪抬眸看向裴游时问。 　　“知道。” 　　裴游时慢吞吞道。 　　“嗯。” 　　程溪松了口气，治一个是治，两个也是治。楼西州如果意已决，那她不会去阻拦。 　　但磨砺总免不了受伤，她到时候可以帮两人调理体魄，已达到更好的修行效果。 　　程溪打定主意后，跟裴游时说起这个事。她原以为裴游时会不乐意，毕竟他表现出的态度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谁料裴游时答应得很痛快，还说等到了海域，就带她去见楼西州。 　　程溪：“……”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程溪瞧了神色淡漠的裴游时两眼，他正闭目调整气息。程溪没打搅他，而是开始熬制药汤。 　　苗家圣山已经被毁得只剩下地基，哪怕苗家想要重新兴建，也得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 　　而无量宗被杀了两位化神境又重伤两位，已经慌不择路地跑了。 　　程溪熬制药汤时，想着这些事忽然觉得不对劲，她望向裴游时问：“苗家的化神境没现身？” 　　“他们已经将蛊地转移至海域，圣山不过是一具引诱我前来的空壳。” 　　裴游时不紧不慢道：“不过我已知晓他们蛊地位置，这足够他们手忙脚乱一阵了。” 　　程溪面露欣赏，智商在线的男主，果然有魅力！ 　　因要回一趟缘仙城处理事务，程溪在洞穴里又呆了三天。确定五人伤势得到控制后，才与五人告别。 　　“五月十五号我在缘仙城东城门等你。”程溪给裴游时说了个时间与地点。 　　原本她想的是在海岸汇合，但裴游时以丹阵赶路更快为由拒绝了。圣坛虽已被摧毁，但还有一些东西苗家没来得及转移。 　　裴游时打算杀个回马枪。 　　两人都有事情要办，最终说好五月十五缘仙城东城门碰面。为了能找到人，裴游时给了程溪一块感应石。 　　程溪带上龙溪池，靠裴游时的丹阵离开洞穴，迎面吹来新鲜又凉爽夜风让她精神一振。 　　今日恰好是灵舟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天，在木傀儡的等待下，程溪主动奔赴。 　　三个时辰后，她已登上灵舟。 　　“小娃娃，你之前攒的那些异魔躯壳，效果非常好，我都长出好几条根系了！” 　　木傀儡高兴道。 　　程溪挂着精美灯盏的穿过廊道，闻言问了句：“没有副作用吧？这毕竟是异域的东西。” 　　“神木的品阶说不定比异域还要高，哪能有副作用呀。哎，神木的根系，这可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材料之一。” 　　木傀儡畅想道：“小娃娃你说，以后我这根系要是长得老长了，是不是可以考虑建造一座空中神木城？” 　　程溪：“？？？” 　　这个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啊！ 　　“那得长多少根系？”程溪随口问。 　　“如果只做一个小镇子，大概几万条根系吧？根系充当主梁，其余的靠材料与阵法呀。” 　　木傀儡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程溪听着听着，发现只要时间足够，空中小镇还真有可能实现。 　　神木除去品阶高外，它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轻。不论长得多大，根系多么繁杂，它的重量永远只有最初那么一点重。 　　这就解决了小镇化的重量问题。 　　对于这艘灵舟的浮空阵法而言，别说千人，就是万人，甚至十几万人，都算不上重量。 　　只要神木的根系充足，让其自行往下生长。垂直在灵舟下方，最后打造出灵舟镇，是可以实现的。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资源库房里就有，就差根系了。”程溪笑着说，“到时候可以给那些为我们奔波的修士一个家。” 　　“现在灵舟上的灵气这么充沛，又有异魔躯壳当养分。根系长起来很快的，我估计十年就能造出一座小镇。”木傀儡自信道。 　　“嗯，对了，他们应该快要突破元婴了吧？”程溪想到那批水手，询问道。 　　“早着呢，连门槛都还没摸到。” 　　木傀儡说，“他们资质还可以，就是年轻时候的底子没有打好。要是有机会，还是要给他们找个机会磨砺磨砺。” 　　“嗯，等卸完货，灵舟去一趟兴山镇。”程溪应了声说。 　　“好。” 　　木傀儡痛快答应。 　　程溪回到后宅二楼的书房，将之前记录药材的宣纸拿出来，又添了许多种药材。丹方材料可以找任秋见的管家帮忙搜集，药材的话明晴医馆就是最齐全的药房库。 　　一天后，灵舟距兴山镇约一万里时，程溪跃下灵舟。她激活十颗天珠链在短短二十息内，抵达兴山镇附近。 　　近六年不见，兴山镇旧人走，新人来，始终保持着既不繁华又不萧条的氛围。 　　蒙蒙亮的天色，已有勤奋的炼气期采药工结伴踏上街上，朝着西岭山脉方向走去。 　　程溪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一处果酿铺。此地以前只有一个小小铺面，如今两侧店铺都被盘了下来。 　　这里赫然成了一座果酿客栈。 　　“小二，李子果酿来一壶。”客栈里，有大嗓门的修士喊道。 　　店小二麻溜地应了声好。 　　头戴帷帽将修为收敛在筑基期的程溪踏入客栈里，很快就有年轻的店小二赶来招呼。 　　“你们铺子都有哪些果酿？”程溪看着店小二，嗓音温和问。 　　“李子酿、杏酿、桃酿、香果酿、青珠酿……”店小二林林总总背了将近四十多种果酿。 　　“有灵果酿吗？”程溪听罢后问。 　　“灵果酿？” 　　店小二愣了下，而后立即点头道：“有，客人请稍等，我这就请掌柜来！” 　　不过片刻，丰神俊朗已突破筑基期的元时规从二楼走下来。见到一身浅金衣裙头戴帷帽打扮的程溪，他脸上浮现喜色，松了口气道：“姑娘终于来了。” 　　“你还记得我？”程溪轻笑问。 　　“自然记得，姑娘大恩，元某不敢忘记。”元时规立即道，他此次能突破筑基期，正是多亏少女当初给的那个丹瓶。 　　洗髓丹两颗，筑基丹三颗，都是当时元时规买不起的贵重丹药。 　　他资质算不上多好，但在这种珍贵丹药铺垫下，他硬是突破筑基，修炼到了筑基中期。 　　“恩情算不上，我只想知道，元掌柜的灵果酿，制作了多少。”程溪温声道。 　　“姑娘请随我来。”元时规正色道。 　　程溪跟着元时规离开客栈后，来到了久违的乔山，这里已经搭建了许多建筑。 　　元时规领着程溪来到其中一座山头的地下库房，里面堆放着果香与酒香混合的大酒桶。 　　“因姑娘没有说喜欢什么样的果子原料，我便擅自做主购置了桃、李子、杏三种比较常见的灵果，这里的灵果酿共有两万斤。” 　　元时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实力低微，做不出品阶太高的灵果酿。新一批的灵果酿目前还在发酵，姑娘可以等两年再来，会比这批品质高一点。” 　　“行。” 　　程溪挥袖将这些大酒桶全部收入储物袋，她用灵力包裹着将一万上品灵石抛给元时规，“这是元掌柜的酬劳。” 　　元时规下意识借助这东西，一听是酬劳，就跟捧着什么烫手之物似的，他刚想说不必。 　　程溪腰侧挂着木鸟，早已御剑离开。 　　明春堂里。 　　已修至筑基后期的柳星舞躺在贵妃榻上，品尝厨娘制作的熊掌，脚边洁白骷髅头的眼眶里闪烁着幽光。 　　“不要什么都觉得可疑，那片地方成了酒窖，往来一些做果酿生意的修士不是很正常？” 　　柳星舞夹起一块炖烂的熊掌，悠闲自在道：“那些人已经四年没有给我结算工钱，我看他们是已经放弃了。唔，这熊掌不错，师兄你要尝尝吗？” 　　柳星舞夹了块熊掌肉递到骷髅头面前，她这举动把骷髅气得够呛，幽光忽明忽暗。 　　柳星舞笑了下，自己吃了。 　　程溪回到灵舟上后，问了木傀儡有没有在兴山镇察觉潜伏监视的修士。 　　木傀儡说没有。 　　“可惜了。” 　　程溪坐在露天平场的躺椅上，感叹道：“如果有的话，正好让龙溪池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当年程溪在兴山镇，因为几位元婴修士败走，而今蓦然回首。她发现除非来几个化神境，不然别的她还真感觉不到压力。 　　“成长可真美妙。” 　　程溪哼笑一声，让木傀儡载她去缘仙城，以往辗转城池，还需等待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三天后，灵舟抵达缘仙城。 　　程溪在附近踏上灵舟，直奔北郊分馆，她找上白晋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交两千块百灵膏。 　　“怎么还多给了五百块？”白晋疑惑问了句。 　　“抵药材的。”程溪把两张宣纸递给白晋，乖巧道：“首席，我想要这上面的药材。” 　　白晋接过宣纸随意扫了眼，看着每一样药材名字后面的数量，不由得感慨一声：“也就是我了，换作其他人，哪有权限调用这些珍稀药材。” 　　“等我两天。”白晋给了个准信。 　　程溪高兴应下。 　　有人帮忙效率就是快呀！ 第139章 妖女 　　有白晋帮忙调动药材, 程溪自己也没有闲着。她在任家与九城主府都是挂名客卿，有月俸的。 　　五年没现身，程溪领取客卿月俸前, 特意去了趟万家看望万卿卿。 　　她的体质与之前相比，如今已有非常大的改善。以前她只能蜗居在闺房, 天气稍冷或是稍热些, 都不能出门。 　　听万家主说，万卿卿现在每日想的都是去哪儿游山玩水, 每天过得都很快活。 　　即便如此，程溪的仙露多服有益无害。万家主花近五百万上品灵石, 买了五年的份量。 　　以万卿卿现在体质，不需每天服用。 　　受万家主的热情邀请，龙溪池代替程溪被暂时留在万家蹭吃蹭喝，她本人则转道去了趟任家与九城主府。 　　阔别五年，程溪领取月俸时还有点心虚，这月俸不就相当与白给的吗。 　　发放月俸的修士得知程溪五年没领取过，对此倒是很淡然，用他们的话来说，五年算什么。 　　像那些元婴期的客卿, 一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 每次给出的累积月俸总额达千万上品灵石。 　　而程溪在任家与九城主府的客卿费用累加起来，将近七百万上品灵石, 如果按正常月俸发放是不止这个数的。 　　大势力虽阔绰, 也不是冤大头。修士如果超过都少个月没有领取，月俸就会按比例下降。 　　算上万家的仙露费用，程溪跑一个上午得了一千二百万上品灵石，她已经很满足了。 　　程溪拿出储物袋里的木鸟, 给附着在上面的木傀儡精神力传音：“木伯，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虚土吧！这东西我在其它小城池里都买不到。咱们灵舟如果要追求极限库房，还是能再建造几个的。” 　　木傀儡果断道。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去了趟北郊任秋见的府邸，管家跟她是老熟人了。 　　一听程溪要购置元婴丹的丹方材料以及虚土，两人确定好数量后，管家表示需要等半天。 　　程溪自无意见，任家商行内部修士想要调动虚土这种罕见类材料，也需好几道手续审批。 　　程溪待在前院客房里，闲来无事盘坐着提升佛法传承，她诵念一天就得几百缕佛力。 　　远不如在大佛寺的魔窟提升大。 　　“佛法对异魔也有效果，有机会还要去大佛寺的魔窟好好提升佛法才行。”程溪在心里暗忖。 　　天色渐暗。 　　管家趁着夜色马不停蹄地敲响了客房的门，表示东西都已准备齐全。 　　程溪原本打算用灵石交易，谁料管家反倒拿出一个玉盒。说是要再购置三百块百灵膏，而元婴丹的丹方主材料与虚土，权作赠送。 　　“管家别开玩笑了，光这五斤虚土就要千万上品灵石，百灵膏我身上也不多，不过三百块能拿出来。” 　　程溪拿出三百块豪华版百灵膏与一千一百万上品灵石，用于支付虚土与元婴主材料。 　　管家几番推脱但少女固执己见，他只能收下百灵膏与灵石。 　　“程姑娘实在太见外了。”管家忍不住感叹道。 　　程溪闻言也跟着笑了下，“我至多是占点折扣，但让你们亏本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程溪并不缺这点灵石，有时候免费的东西才最贵重。人情要是欠下来，往后打交道可就没那么自在了。 　　告别任管家后，程溪回了趟分馆。 　　五月十日。 　　历时两天，白晋调到了程溪所需的所有药材。这批药材加起来，装满了一个五百立方大小的储物袋。 　　“首席，我想再闭关半年。”程溪收起储物袋，望向白晋说。 　　“半年？唔，可以。” 　　白晋想了下说，“这几年你抓紧些提升境界，估计要不了多久，医馆也会开放一批进入异域的名额。” 　　“再者当前正是风雨动荡之际，前段时间无量宗陨落了两位化神境，陆州个别势力恐怕要变天了。” 　　白晋感慨道。 　　“喔？是谁朝无量宗下手了？”程溪摆出一副好奇神色。 　　“无量宗仇家吧，更详细的我并未关注。你若想知道，可以问问你薛师叔。”白晋摇头说。 　　明晴医馆在这些方面并不算敏感，当然这也与医馆的性质与态度有关。众所周知医修对敌实力都不强，但其所掌握的医术却能救命。 　　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平白无故朝医修下手。而明晴医馆为了不卷入这些势力之争，一直秉承的原则就是中立。 　　程溪向白晋告辞后，又去了趟薛宜春那里提起闭关的事，薛宜春自是欣然应允。 　　自从五年前大佛寺圣子出世的消息传遍修仙界，大势力的好苗子纷纷闭关。 　　就程溪这段时间所知，水月宗无紫、万道宗司久闲、南洛、南迦乃至赵稚他们，目前都在闭关。 　　而且为囤积资源，大势力把目光瞄准海域。内陆风平浪静，海域估计是腥风血雨。 　　五月十五号一大早。 　　程溪动身去万家接龙溪池，顺路还购置了一批果脯蜜饯。 　　五天不见，龙溪池胖了一圈。整条龙喝得醉醺醺的，程溪捞着它晃了几圈都没晃醒。 　　留意到万家主眉宇间的复杂与疲倦，程溪代龙溪池表达了歉意，又给一批仙露当伙食费。 　　这仙露是好东西，尤其是自己的爱女急需。万家主一扫疲倦，高兴收下了。 　　随着程溪坐上兽车，前往与裴游时约定好的城门口，她拿出感应石注入灵力感应方位。 　　裴游时就在城外。 　　“嗝儿——喝，我还能喝！” 　　龙溪池打着酒嗝说胡话。 　　“你吃了万家多少灵膳灵酒？都让人满脸发愁了。”程溪戳了戳龙溪池的黝黑肚皮。 　　龙溪池甩了甩尾巴，四爪仰天瘫在软榻上，刚想说话又是一声饱嗝。 　　“就，嗝儿，很多。我好几年没沾过灵膳，吃得就比平时快了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哦。” 　　龙溪池断断续续解释。 　　程溪：“……” 　　一点点？怕是亿点点吧。 　　万家主不是小气之人，如果开销在百来万上品灵石左右，估计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程溪后来给的那批仙露价值将近三百万上品灵石，她本以为应该够的，现在看来可能也就能顶一点伙食费。 　　只能下次回来再送他一批仙露了。 　　待兽车顺利出城后，程溪将龙溪池守在锦袋里，她拿出帷帽戴上。 　　根据感应石，程溪踏下兽车后花了大约半刻钟才找到在小镇牌匾等候的裴游时。 　　他换了一身低调奢华的黑袍，一头黑发用玉带绑在脑后，质感光滑的袖口乃至袍摆绣着精细浅金图案，看起来大气又极具威压。 　　见到程溪，裴游时收起手里的感应石，待她走近后，将指节修长的手掌递给她。 　　“看看。”裴游时声线清澈低沉，没有表情的俊美五官显得格外淡漠。 　　程溪已经习惯他的神色，想要知晓他心底所想，观察他行为举止比看脸色更准确。 　　程溪靠近些伸手搭在他冰冷手腕上，灵力裹着一丝灵识探查。当灵识来到紫府，程溪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控制在九十六的剧毒，又涨到了九十九。 　　程溪：“？”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程溪有些迷惑，这剧毒通常是动用秘术所涨。 　　但无量宗之前已经跑路，裴游时又是在哪打的架？ 　　“苗家留了后手，但都被我宰了。” 　　裴游时收回手言简意赅，他领着头戴帷帽的少女来到小镇一处院落，打开院门等人进来又关上。 　　“丹阵的传送对体魄会有影响。”裴游时垂眸看着少女，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报酬。” 　　“什么东西？” 　　程溪没提及报酬，但裴游时主动给，她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以后好奇问了句。 　　从外形来看应当不是灵脉。 　　“丹药。” 　　裴游时踏进小院建筑里，寻了处凳椅坐下。程溪紧随其后，顺势坐在他茶几旁的另一个椅子，她拆开锦盒，发现里面摆着两个四四方方的玉盒。 　　程溪跟开盲盒似的，将其打开。 　　一阵浓郁丹香扑鼻而来，这是……兽元丹！ 　　而且还是品质极好的兽元丹。 　　“你能用吗？” 　　裴游时瞧着少女举动，轻声问。 　　程溪：“……” 　　经裴游时提醒，程溪才想起自己本体也是神兽来着，按理说兽元丹对她应该也有效果。 　　但程溪就是不感兴趣。 　　“我修的是功法，不过可以给蛟龙用，谢了。”程溪将锦盒收入储物袋，愉快道。 　　裴游时这兽元丹放在市面上，卖个一千多万上品灵石不成问题。 　　两颗就是两千多万上品。 　　这个报酬算得上极为丰富了，而且之前裴游时还给十几条灵脉，程溪觉得自己这护理当得一点都不亏。 　　考虑到丹阵对体魄有影响，程溪待在这栋小院里，帮裴游时调理了几天伤势。 　　一开始裴游时出门溜圈带灵膳回来，程溪只是意思意思吃几口，但他挑的灵膳味道越来越绝。最后演变成裴游时出门前，程溪主动点餐，等上几个时辰，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美味灵膳。 　　这日天色临近黄昏。 　　程溪听到院子动静，她结束百灵膏的制作，来到一楼迎接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裴游时。 　　“今天是什么？红烧鱼还是浇汁鱼？还是鱼汤？”程溪点的是食材，裴游时具体带回来什么灵膳，还是颇让人期待。 　　“都有。” 　　看着少女浑身洋溢的雀跃与期待，裴游时淡色唇瓣微扬，踏步走进主屋。 　　圆桌上，裴游时布膳很是熟练，程溪说的那些烹制手法，确实都有。 　　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程溪雪缎下的眸子亮晶晶的，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品尝。 　　能用作灵膳的鱼类，往往都是刺少肉鲜美。程溪夹的一大块鱼肉，一根鱼刺都没有。 　　吃得程溪满脸感动。 　　呜呜呜呜，她终于摆脱吃十分钟鱼，花七分钟吐刺的日子啦！ 　　“咳咳……” 　　坐在凳椅上看少女胡吃海喝的裴游时忽然压抑地咳了两声，他蓦地站起身，摇头道：“只是气息有些紊乱，调理一会就好，你吃饱再看吧。” 　　程溪的视线在美食与裴游时身上流连几息，她还是决定先放下美食，帮他检查伤势。 　　裴游时坐在木椅上，程溪就站在他身边，她仔细检查片刻，沉默半晌才开口：“你这五天出去只是遛弯？买灵膳？” 　　“你想好再回答！” 　　在裴游时说话前，程溪用娇软嗓音暴躁打断。 　　裴游时只在前两天让程溪检查了紫府元婴乃至体魄，余下三天都在喝药汤调理。 　　程溪觉得五天时间不长不短，如果裴游时老实一点，应该能将九十九的剧毒，降至九十四。 　　但实际上…… 　　剧毒没有降，反而升到了一百。跟两人大半个月前，初次相遇时的毒性浓郁度持平。 　　而且他器脏还受了重伤。 　　寻常人受到这种伤势估计站都站不起来，他倒好，表面上活蹦乱跳迷，还真把程溪唬住了！ 　　“苗家有几座矿脉，我只是去接收了一下。”裴游时垂眸看着少女葱白小手，低声说。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让程溪吞吐不得，心里非常难受。“你是不是觉得蛟龙很废物？所以宁可一个人去，也不找我借它？”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修为提升得足够快，燃烧的寿命就追不上你？” 　　“你说过以后不会想着去死的。” 　　“裴游时，你消停几天好不好？！” 　　身为医者，程溪对伤者的配合非常看重。但裴游时别说配合，他甚至能提着吊瓶出去跟人斗殴。 　　如果双人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程溪还不至于这么生气。但裴游时一边说不想死，一边又不断作死。 　　程溪越想越气。 　　“这几天不出门了，等体魄好一点就去海域找楼西州，不骗你。”裴游时主动伸手握住少女温热小手，态度认真又诚恳道。 　　程溪气在头上压根没想到什么男女有别，她反手握住裴游时大手，五指施加极重的力道，娇软声线怒气冲冲道：“记住你说的话。” 　　“嗯。”不顾手骨传出的咔嚓声响，裴游时轻声应下。 　　程溪火气消了些后，她松开手余光看了眼裴游时手掌，忽然察觉他手指姿势有些不对。 　　程溪用灵力探查。 　　好家伙！ 　　被她握骨折了。 　　程溪：“……” 　　程溪心头火气瞬间被扑灭，内疚席卷大脑，她默不作声帮裴游时把手骨矫正。 　　“你这样搞得好像我有虐待癖似的。”程溪闷声说，她真没料到裴游时居然任她施加力道导致骨折。 　　而且他全程一声没吭。 　　“不痛，你不必放在心上。” 　　裴游时抬眸看着少女白皙小脸，轻声道：“我的元婴与旁人不同，毒抗很高，不会轻易出事。” 　　“这五天你就待在这院子里，哪儿都不准去。”程溪没跟裴游时探讨元婴问题，而是态度明确道。 　　“好。” 　　裴游时乖乖答应。 　　随着净化剧毒的频率变高，裴游时的忍耐直线上涨，一天能净化三回。 　　短短五天内，程溪养分直接饱和。而裴游时紫府剧毒堪堪降下九十，稳定在八十九。 　　除去晚上休息外，裴游时白天有空不是炼丹就是制作阵盘。程溪之前准备的元婴丹方材料，裴游时在这几天里全帮她炼制了。 　　五十份元婴丹方材料，最后出炉的元婴丹超过四百五十粒，程溪本想分一半给他。 　　但被裴游时拒绝了，他坐在木椅上，手掌托起半边俊美脸颊瞧着程溪，闲聊问：“你说说，我是谁？” 　　“裴游时？丹道大师？阵法大师？岛主？船主？”程溪说了一连串头衔。 　　“丹道宗师。” 　　裴游时纠正道：“你若早点说需要元婴丹，我就给你几百粒了，船上还有几千粒。” 　　程溪：“？？？” 　　好家伙，这么阔绰的？ 　　缘仙城的元婴丹很常见，但一粒最便宜，也要七八十万上品灵石。 　　“你有时候在战船库房里溜达，看着那些自己拼命积攒下来的资源，难道就不想多活几百年？” 　　程溪有感而发问。 　　裴游时深色瞳孔注视少女，看了几息又垂眸，随意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些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程溪好奇问。 　　“一样目前得不到又买不起，独一无二的贵重品。”裴游时声线低沉道。 　　程溪尝试换位思考，忽然觉得裴游时这个渴望可真够虐的。还好她知足常乐，没有什么必须要得到的。 　　“其实游山玩水，吃吃喝喝的日子也挺好的。你要不放松些，换个目标跟追求？” 　　程溪看着裴游时，安慰道。 　　“嗯。” 　　裴游时应了声，站起身平静道：“走，去海域。” 　　丹阵的布置早在成丹前，就已刻好，裴游时只需将丹药拿出激活即可。 　　“想怎么去？” 　　裴游时看着乖巧凑近，高度仅到他胸膛位置的少女，平静问了声。 　　“嗯？” 　　程溪微微仰头，“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走一阵歇一阵，或是直接前往海岸。后者能省去将近半个月时间，只是对体魄要求极高。” 　　裴游时解释。 　　“当然是直接到海岸啊！”程溪想也不想地说，开玩笑，半个月啊，这省下来干点别的不香吗？ 　　“但是你能撑住吗？” 　　程溪又有点担心裴游时的体魄。 　　“我没事，只是你或许撑不住。”裴游时直白说。 　　程溪：“？” 　　“我好歹也是全盛状态，而且我还专修体魄……”程溪被说得有点不太服气，试图证实自己可不是手不能提的一般医修。 　　裴游时忽然擒住她纤细手腕，以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将人拦腰抱起，随意道：“我帮你抗一些。” 　　“抗传送压力需要这样？你放我下来，你是不是在唬我？”程溪有些不自在，挣扎着要下来。 　　“这样只是方便行动，程小药，你觉得我会对一只兽做什么？” 　　裴游时低头，年轻俊美的脸庞带着玩味，说到这，他感叹道：“其实体积再小点抱着更方便。” 　　程溪：“……” 　　啊这样吗？虽然裴游时说的好像没错，但程溪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是人家确实没这个意思，她主动问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啊…… 　　“你手臂全是硬邦邦的骨头，咯得我不舒服。”程溪想了下没再挣扎，吐槽道。 　　“娇气。” 　　裴游时说罢还是将她放了下来，宛如坚铁般的手臂箍住少女细腰往宽阔的怀里带。 　　裴游时的怀抱冰冷，但又非常宽阔。就像大伞将她悉数笼罩，连一片衣角都没显出去。 　　裴游时拿出上百颗丹药，操控它们浮在周围特定位置，而后依次激活。 　　阵法的拉扯与撕裂感顷刻传来，程溪这才发现裴游时没说谎，这阵法传送压力简直了！！ 　　这是她金丹期该使用的阵法吗？ 　　这特么就是换普通元婴也抗不住啊，难怪裴游时说能省半个月时间。 　　即便有裴游时帮忙承担一部分压力，程溪还是有种随时会被阵法压力撕成碎片的感觉。 　　出于求生本能，程溪双手猛地箍住裴游时脖颈，整个脸埋在他肩窝，贴得死死的。 　　恨不得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 　　呜呜呜呜呜—— 　　她下次再也不尝试了啊！ 　　短短几十息的传送，程溪度日如年。当周围压力骤然一松，她身体已经僵得不成样。 　　“没事了。” 　　裴游时脑袋微低，一偏头就能看见轮廓可爱圆润的耳朵，他声音下意识放轻道。 　　“呃……” 　　程溪应了声，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幸好有裴游时的手拖住，她晃了晃晕眩的脑袋。 　　“等等，你让我缓缓，缓缓，我头疼。”程溪怕摔地上，伸手抓住他衣领，秀眉紧皱状态格外不佳。 　　裴游时索性将人拦腰抱起，两人所处位置正是一处海岸峭壁，不远处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程溪在修仙界十几年，今天终于体会一把久违的晕车。她精神萎靡，恹恹靠在裴游时怀里，被喂了一粒丹药。 　　“什么东西。”程溪边吃边问。 　　“能缓和晕眩症。”裴游时抱着少女来到峭壁的最高处，俯瞰繁华热闹的海域，轻声道。 　　裴游时的丹术就跟程溪医术似的，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随着丹药效果挥发，程溪晕晕乎乎的意识清醒大半。 　　听着海域传来的鸣笛与喧闹声，程溪侧头望去，波澜壮阔的海岸映入眼帘。 　　成百上千艘灵船在海域活动，临近岸边数十里的陆地，不断有修士御空往来。 　　“好热闹啊！” 　　程溪从裴游时怀里下来，看着这些灵船与修士，几乎每一秒就有数千修士踏上灵船，或是从灵船上下来。 　　程溪虽在海域闯荡过，但她并未见识真正的海岸。而此地，完美符合程溪对修仙界海港的幻想。 　　庞大，热闹，还有不少水上建筑，往来的修士就像搬家的蚂蚁一般多。 　　除灵船外，空中还有很多艘灵舟。 　　光是程溪围观的十几息里，她见看见数艘灵舟从空中掠过，驶向海域深处。 　　“这里是哪座海岸啊？这么热闹，应该有个地名吧。”程溪意识彻底清醒后，拿出修仙界地图问。 　　“神州海岸。”裴游时说。 　　程溪握着地图的手一抖，仰头看了眼裴游时，又默默收回视线。 　　很好，这么快就赶来炼火宗派的老巢，程溪略作吸气问：“你的两座岛屿也在神州海域？” 　　“不在，但临近。” 　　裴游时言简意赅，他顺势坐在少女身边，淡然道：“休息一天再前往岛屿。” 　　“这回传送应该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吧？”程溪皱着小脸问。 　　再来一回她宁可自己赶路。 　　“没有。” 　　裴游时低笑一声说。 　　“那就好。” 　　程溪松了口气，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检查他体魄状况，问题……有点大。 　　但跟紫府剧毒对比，又算不上什么。 　　程溪注入约小半成治愈能量后，又帮他清理了一点点紫府剧毒。 　　看着气海饱和的心法花瓣，程溪未曾设想过这一天，她光靠一个人身上的剧毒就能提升心法。 　　“你知道玄天岛的异域入口吗？” 　　程溪看着海面上的灵船与空中行驶的灵舟，吹着清凉海风说。 　　“略有耳闻。”裴游时应了声。 　　程溪拿出任秋见之前给的信笺，递给裴游时，“你看看，这是里面的情报。” 　　“梵州大佛寺圣子应当就是因此事现世，这异域没这么简单。”裴游时认真看完后把信笺递给程溪，他眺望那些灵舟，语气平静。 　　“喔？” 　　程溪低头看向身侧青年。 　　“近几年，神州在暗中吞噬海域灵境。”裴游时语出惊人道。 　　“吞噬？” 　　程溪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吞噬的？灵境还能吞噬？” 　　裴游时不紧不慢地解释，他所说的吞噬指的只是资源。在灵境现世后，神州势力包场，派入大量修士，用他们充当祭品，从而获取灵境里大量资源。 　　“这些人，都是祭品。”裴游时看着在灵船与海岸往返的修士，语气冷淡。 　　程溪手掌一抖，唇瓣紧抿。 　　神州！ 　　若没有经历过之前山矿灵境的事，程溪或许会觉得神州再混账，应当不至于视人命为草芥。 　　但事实上，他们尝到甜头后。便复制这个模式，开始在其它灵境尝试。 　　“为什么……” 　　程溪盯着自己双手，她没有坑杀过无辜修士，她无法去理解神州将数十万修士成为祭品的举动。 　　裴游时沉默，少女肩膀轻颤，双手紧握，压抑的愤怒就像灼热的太阳。 　　“这是必然的。” 　　裴游时本不想说，但见少女似乎有钻牛角尖的倾向，他平静道：“修仙界平和太久了，修士一直在成长，而资源一直在消耗。” 　　“大势力想要生存，要么斩去那些旁枝末节，要么就寻找新的资源地点。亦或者学无量宗那样，吞噬缘仙宗。” 　　“大佛寺圣子出世，便是一个征兆，很快就会有大乱袭来。大势力若想要在大动荡中安然无恙，资源储备是必备的，这也是大乱过后，吸引强者的底蕴。” 　　“不，你说错了。” 　　程溪压抑着愤怒，冷静打断道：“大势力已经习惯了优渥，他们宁可去屠杀其他修士，也不愿意开源节流，我是不懂大势力的经营之道。” 　　“但不是谁都像无量宗与神州这样，明目张胆，枉顾生灵。或许大乱降临有些人会死去，但他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成为资源的原料。”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他们还有人性吗？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人，余者皆是牲口吧？” 　　程溪说着说着，既气愤又难过，“他们才是修仙界最该被清理的蛀虫，不论披着多么华丽的外衣，也改变不了吸血的内核与泯灭人性的冷漠！” 　　“修仙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裴游时轻然说罢，补充道：“但似无量宗乃至神州这种行为，确实已经突破修士底线。” 　　“至少其他人杀人，都是直言。唯有这些势力，明明想吞噬乃至屠戮对方，还要编造虚伪的借口。” 　　裴游时并不觉得毫无干系的弱者需要得到同情，他针对的仅是无量宗与神州虚伪的举措。 　　若是刚穿过来，程溪或许会对裴游时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感到不适。但实际上，他这样的观点才是修仙界的主流。 　　弱肉强食听起来似乎很可怕，实际上针对的只是资源的划分。强者占据更好的资源，弱者自觉去那些灵气匮乏的地方。 　　强者越强，资源越丰富。弱者成长慢，积攒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的资源可能还没强者一天攒的多。 　　说实话，强者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只要有利益与群体，压榨总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些压榨也分许多种，普通势力往往只需要低阶修士奉上一小部分资源，互相成就。 　　而神州、无量宗，乃至沼州…… 　　平时不显山露水，一到关键时刻，他们要的是命。 　　“太可怕了…”程溪低声喃喃。 　　“要不要去提醒他们一下？这一座灵境大概会在两个月后出现。”裴游时随意问。 　　程溪抬眸看了眼裴游时，没好气道：“你觉得他们会信我的话？估计会觉得我在阻拦他们获取资源吧。”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裴游时很是意外。 　　程溪：“……” 　　经裴游时这么一打岔，程溪心中郁气散去大半。她看着往来的修士与灵船，冷静道：“劝阻没有用，要么解决背后算计的人，要么把饭桌给他们掀了。” 　　“有志气。” 　　裴游时轻笑一声。 　　“这饭桌有问题，我不信神州会突然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程溪冷静道。 　　灵境就是异魔的出口，但她没法直接明说。一则证据不足，二则…… 　　异魔巢穴里的树桩所呈现出应长庭外貌，让程溪有些忌惮。她是准备给应长庭帮忙的，可不想提前爆出自己与他认识，从而遭到那些势力的围堵。 　　“这太遥远了，我觉得你第一个提议就很不错。”裴游时淡然道。 　　他倾向直接把搞事的人全宰了。 　　程溪读出裴游时的潜意思，暗叹男主就是凶残。不过无量宗与神州已经跟裴游时结怨，双方要么双双重伤，要么一死一残。 　　“我帮你。”程溪正色道。 　　正巧她跟这三个势力乃至是背后的炼火宗派也有仇，大家目的一致，结盟有益无害。 　　裴游时眸色微动，看着少女精致侧颜，轻笑：“这很危险，你没必要冒险。” 　　“我不希望你死。”程溪认真道。 　　两人冰释前嫌后，也算好朋友，于公于私她都不想裴游时死，尤其是接下来大乱她还指望裴游时帮忙抵御一下。 　　“是吗？” 　　裴游时轮廓分明的眉眼染上星星点点笑意，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原来活着，还是有点意思的。 　　两人在峭壁上方休整一天后，裴游时再度激活丹阵，带着程溪前往岛屿。 　　这一回确实如裴游时所说，压力没有之前那么大，但也让程溪脚步虚了好一会。 　　裴游时现身地方是在岛屿居中的大殿空地上，往来修士见到他，吓了一跳的同时纷纷行礼。 　　“恭迎岛主归来。” 　　“恭迎岛主。” 　　…… 　　这些侍从修为均是筑基期，裴游时握住程溪手腕带她穿过大殿，来到后方高处的亭台楼阁。 　　“这座岛只是临时驻地。” 　　裴游时语气平淡道：“等人手充足后，我会再挑一座适合定居的岛屿。” 　　程溪正想说这座岛屿灵气还挺浓郁，一听裴游时这话，她有些不解，“这里灵气还可以，是位置不行吗？还是说体量太小了？” 　　“三者皆有。” 　　裴游时领着程溪来到一座偌大的塔阁前，这塔阁已经建造在岛屿最高点。 　　且高度还是其它建筑的十几倍。 　　程溪仰头看着塔阁，已经能想象出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岛屿的壮阔景象。 　　“塔阁顶楼已经收拾出来，你暂且先休息两天。楼西州所在岛屿有些特殊，需要等一个时机才能传送过去。” 　　裴游时松开手，垂眸看着少女轻声道，“我有些岛屿事务要处理。” 　　“好。” 　　程溪颔首应下，她确实打算登上塔阁看看岛屿风景，不过考虑到裴游时的性情。 　　“你要是事务处理完了，记得过来找我。”程溪的意思是让裴游时过来调理伤势。 　　察觉岛主回来后，兴冲冲奔过来的一批元婴下属听到这话。顿时刹住步伐，面面相觑。 　　“岛主不是不近女色吗？这小姑娘难道是岛主亲人？”隔着一段距离，几个元婴下属相视一眼。 　　“好。” 　　察觉下属已经过来，裴游时应了声。 　　程溪刚踏上台阶，又觉得不对劲，她回头盯着一身黑袍五官俊美气质凛冽的青年。 　　“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好事务？”程溪追问。 　　旁观的下属：“！！！” 　　“嘶——” 　　“这小姑娘，居然胆敢过问岛主，胆儿也太肥了吧！上一个这么没尊卑的，早被丢海里喂鱼了。” 　　“岛主没说话，我猜岛主是在思考是应该捏断她脖颈，还是把人丢海里。” 　　一位满身血气的元婴下属兴奋低语。 　　“快则两天，慢则五天。” 　　裴游时注视少女，语气轻然道：“塔阁的灵气还行，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一众下属：“？？？” 　　不不不， 　　这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岛主！ 　　“你会外出去厮杀吗？” 　　程溪不放心地问。 　　裴游时轻笑一声，带点磁性的嗓音格外撩人，“用实力打下的基业，需要实力去维护。” 　　“我今后会稍微克制些，这样可以吗？”裴游时神色柔和地询问。 　　程溪：嘶—— 　　这该死的温柔，她太吃了！ 　　“……好吧。” 　　程溪有些不自在地应下，虽然知道裴游时大概率要阴奉阳违，但这温柔一刀的威力有点大。 　　直到裴游时的背影走出一段距离，程溪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喊道：“等等！” 　　满脸呆滞的元婴下属们看着从前冷漠凶残，说一不二的岛主乖乖又走了回去，他们眼珠子险些从眼眶瞪出来。 　　“女色害人啊！” 　　满身血气的下属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大腿，“咱们才在海域站稳脚，正是大阔疆土的关键时刻，岛主居然沉浸在女色里！” 　　“完了完了完了，咱们这势力铁定要凉，我看我还是早点收拾包袱走吧。” 　　在这位下属悲观念叨时，程溪把裴游时叫回来，给了他五瓶仙露。 　　“这个我身上也不多，给你已经是三分之一了，你要省着点用啊。”程溪轻声叮嘱。 　　“对了，再带点这个。” 　　程溪说罢又拿五百块百灵膏给裴游时，这段时间多亏裴游时的紫府剧毒。 　　她心法有养分后，芽苗又长粗了点。 　　“有没有想要的？” 　　裴游时看着这堆治疗资源，下意识问。即便以他丹道宗师的丹术，也炼制不出同等效果的治疗丹药。 　　“你们听，岛主这就被蛊惑了。这女子手腕不容小觑，说不定是神州派来的妖女！”满身血气的下属捶胸顿足，呜呼哀哉。 　　“嘘，你别说了！”同为下属的另一位元婴期扯了扯他衣摆，看着岛主背影，心中惴惴不安。 　　“想要的？”程溪认真想了下，“暂时没有，往后我再告诉你吧。” 　　“看看，高段位妖女，连钓鱼都这么熟练！”不远处的下属心急如焚地评价。 　　裴游时俊美脸庞带着淡淡笑意目送程溪踏上塔阁，半晌后他才转身，笑意悉数散去，只余下淡漠。 　　裴游时凉凉地看了眼下属方向，当天下午，岛屿所有人都知晓，岛主的五大护法之一不知犯了什么错。 　　反抗无效后被五花大绑沉到海里当鱼饵，说是不钓到一百头海兽，不准上来。 　　关键是，岛屿周边哪有海兽啊！ 　　一时间，众人在心底对岛主凶残冷漠的评价，又添了一条喜怒无常。 第140章 伤者 　　程溪踏上数百米高的塔阁最顶层, 站在宽约两米的凭栏走道上。放眼望去，海风吹拂，大半个岛屿布局映入眼帘。 　　座岛屿下低上高, 各色住宅建筑大多集中在岛屿半山腰。在塔阁以南方向，有一片浅滩, 附近海域飘着几十艘小型灵船。 　　些灵船都有人在使用。 　　程溪沿着塔阁走了一圈, 对整座岛屿有了大致了解，海域的岛屿常分为大中小三种类型。 　　裴游时这座临时驻地的岛, 论大小属于小型，有点像陆地上的小镇。存在着大片大片山林, 建筑覆盖率很低，修士数量大概率低于二十万。 　　座岛屿严格来说属私人岛，没有商贸灵船往来，程溪有点好奇在岛上定居的修士都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 　　程溪还是打算先休息一天，养好精神再去建筑群逛逛，她推开塔阁顶层的房门。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与外界完全是两种体验。程溪目露意外，看着厢房内雅致布局。她发现些趋近雾化的灵气全被困在厢房里，无法溢散分毫。 　　有点像聚灵阵, 但又不完全是。 　　厉害啊！ 　　程溪之前恶补学识时, 对阵法有所了解。阵法按班就绪地布置是一重境界，而随意改造, 又是另一重境界。 　　裴游时明显是后者。 　　程溪踏入灵气充沛的厢房, 伸手将门关上。厢房分里间与外间，并且在里间右侧，还有用屏风略作遮挡的活水小浴池。 　　程溪越过屏风，打量浴池的四角玉柱, 朦胧轻纱就绑在玉柱上。轻纱材质特殊，若是看得见吧，又看不见，若看不见，但又似乎会呈现出轮廓。 　　想到裴游时之前给的一瓶珍贵锻体灵液，程溪挥手将四角玉柱的轻纱解下。她特意在厢房里布下灵阵，确保元婴修士无法悄无声息进来。 　　程溪靠近浴池，将池底与附近清理一遍，才拿出锻体灵液，斟酌着倒入少许。 　　东西浓度高，如果是用浴桶，几乎一两滴就足矣，不过活水池需要多放几滴。 　　程溪倒完锻体灵液后，堵住池底出水口，两角龙嘴的水流立即停住。两个龙身由青转赤，原本微凉的活水，慢慢浮现丝丝热雾。 　　修士有自洁法术，程溪对口腹之欲有兴趣，因本体缘故，对泡澡是敬而远之的。 　　程溪看着自热效率比现代还快，且地方更为宽敞几乎能当个超小型游泳池的浴池。她摘下雪缎，褪去衣物踏入水中。 　　水温恰好，程溪有种浑身细胞都舒展的舒爽感。她收起秀发钗饰，乌黑光滑的秀发浮在水面，慢慢下沉。 　　锻体灵液从毛细孔渗入体内，带起麻麻酥酥的热感。程溪看着泛红双臂，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让水烫的，实则只是锻体之效。 　　程溪脑袋后仰，靠在浴池边沿，双眸轻阖感受着锻体灵液带来的洗涤与锤炼变化。 　　一晃五个时辰。 　　习惯通过外力锤炼体魄的程溪首次使用锻体灵液，效果极佳，她中途又添了几滴锻体灵液。 　　直到体魄扛不住，隐隐摸到玉骨门槛的程溪才出浴，穿上素白里衣，将湿发置于肩后。 　　“原来体武修所说的内外兼修是这个意思。”程溪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喜色。 　　程溪用灵力拔掉池底塞子，看着水流涌出去，活水重新从龙嘴里奔涌而出，她找到汲水的丝织毛巾把滴水的秀发缠绕。 　　“叩叩——” 　　程溪双手正搓着秀发，突然听到敲门声，她灵识外伸，发现屋外天色已入夜。 　　门口站着一身黑袍的裴游时。 　　程溪连忙穿上外衣裙裳，同时将雪缎蒙在眼睛上，而后才用灵力打开厢房门。 　　“你事务这么快就办妥啦？” 　　方才泡完澡，而且泡得越久还是个体力活，程溪本就娇软的声线带着些许懒意。 　　厢房里的水汽与淡淡药香扑鼻而来，站在门口的裴游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线低沉道：“明日还要出去一趟，想找你借那条蛟龙一用。” 　　“好呀，哎，好说。它整天囔着没架打不痛快，你正好带着去操练操练它。” 　　程溪一听来了精神，她放下素雅色的毛巾。披着一头湿发跑到门口，把迷你黑蛟龙递给裴游时。 　　看着衣着松散，秀发凌乱湿润干干净净的少女，裴游时目光落在她一头湿润的秀发上，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怎么不用灵力弄干？” 　　“咳这个……” 　　程溪神色有些尴尬，小声道：“虽然我头发看起来只有么点，但是其实，还挺多的。” 　　“灵力要一根根慢慢烘干，效率还不如毛巾搓一会等它自然干快。” 　　就是程溪不喜欢享受泡澡乐趣的主要原因，实在是头发太难打理了啊！ 　　裴游时没做声，他抬手轻碰少女乌黑发丝，施展柔和灵力。秀发一部分水汽被蒸干后，很快又被临近秀发浸湿。即便将目光所及所有秀发都蒸干，过了几瞬，又全湿润了。 　　“想要一个侍女帮我搓头发。” 　　程溪任裴游时折腾自己秀发，有点绝望道。每当个时候，她都无比想要一个侍女帮忙。 　　“塔阁有阵法，她们上不来。” 　　裴游时把挂在腰带上的迷你小黑龙放在凭栏上，随意道：“我明日卯时出发，你帮我再清理些剧毒？” 　　“可以啊。”程溪招呼裴游时进来。 　　她拿起软塌上丢着的丝织长毛巾将秀发盘起来，走近坐在外间茶几旁木椅上的裴游时。 　　清理剧毒倒是简单，但裴游时一痛就喜欢攥着她手掌。每当时候，程溪都会拿蜜饯转移他注意力。 　　程溪左手被裴游时握着，她在储物袋翻找时，发现元时规准备的灵果酿。 　　程溪想起自己还没尝过，她揭开大酒桶用茶壶装了一壶，顺便带上两个茶杯摆在空荡茶几上。 　　灵果酿光是闻味道就能猜出原材料，程溪断的壶是蜜桃果酿，馥郁的桃香让人味蕾食欲大作。 　　“喝果酿吗？我也还没尝过，是我一个老朋友酿造的。”程溪本想坐着斟倒，但她发现不太方便，便改为站着，边说边倒满两杯。 　　程溪端起一杯嗅着蜜桃香味轻抿一口，果酿入口醇香又夹杂着蜜桃清甜，其风味饱满，味道变幻足有好几层。 　　“好喝！你快尝尝，味道比灵酒好喝多了！”程溪高兴地向裴游时安利。 　　裴游时睁开轻阖双眸，默不作声将灵果酿一饮而尽，半晌才哑声道：“……不够甜。” 　　“你是蜜饯吃多了，吃太多甜的不好。你再尝几杯，真的很好喝。”连喝五杯的程溪看着坐在木椅上的裴游时，小脸红扑扑地说。 　　裴游时看了少女一眼，轻声提醒：“你喝得有些醉了。” 　　“胡说，灵果酿哪能喝醉。” 　　程溪一本正经地反驳，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她提着茶壶又给裴游时斟倒一杯，亲自端到他面前，唇角扬起灿烂笑容：“你喝，很好喝的，我把我喜欢的分享给你。” 　　看着少女醉而不自知的娇憨一面，裴游时微不可察地低笑一声，他垂眸看着端到唇边的茶杯，微微低头抿了口。 　　裴游时才刚喝两口，少女手一抖，好在他反应及时接过茶杯，起身接住了栽在怀里的小姑娘。 　　裴游时放下茶杯，伸手将醉得睡着的少女拦腰抱起，踏进里间。 　　他视线在床榻与软塌决策两息，最终将人带到软塌上，用垫子把一侧垫高，以便小姑娘躺着睡。 　　本是平躺的的姿势，少女习惯性侧个身，蜷缩的身躯就像无依无靠的娇小奶兽。 　　裴游时唇瓣抿成直线，将装点用的墩凳用灵力摄来摆在软塌旁，他坐在上面，动作轻柔解下少女裹着湿润秀发的丝织长毛巾。 　　他从未碰过女子秀发，用毛巾轻揉秀发的举动轻得像对待刚破壳的雏鸟，专注温柔得不可思议。 　　* 　　程溪一觉睡到次日中午，睁开眸子呆愣两秒后，才回想起自己醉前画面。 　　前一分钟才说自己不会醉，结果就栽在裴游时身上，可太打脸了！ 　　“嘶……” 　　程溪捂着脸缓了会，手指碰到柔顺秀发，她伸手摸了摸发根。 　　很好，全干了！ 　　程溪伸了下懒腰，掀开身上盖着的被褥披发坐起身，视线环顾厢房，发现有些小变化。 　　浴池玉柱的轻纱被重新绑了起来，之前用来裹着头发的长毛巾被搭在屏风一侧的搭架上，鞋子就在脚边。 　　厢房里除了她以外，便只有裴游时来过，很显然，些东西都是他收拾的。 　　程溪发现自己对裴游时有点误解，他其实除了凶残外，平日言行举止还是挺正常又熨帖的。 　　被沉海钓海兽的元婴下属：呵！ 　　裴游时把龙溪池借走，程溪发现锻体灵液效果至今还未被体魄彻底吸收，再泡澡收益不高。程溪选择制作百灵膏，多囤积些。 　　她的心法在对抗至恶至邪至毒方面是拔尖存在，人要善于发挥自己长处，才能得到更高收益。 　　程溪深以为然。 　　修仙界里纵古至今，岁龄比她高，实力比她强的强者不知凡几。程溪论资质不比他们差，悟性也是上乘，气运也好，她最明显的短板就是岁龄太短。 　　修仙界里十年炼气，三十年筑基，百年结丹，三百年结婴……只要在这之前，都算资质不错。 　　是大多数修士经常挂在嘴边，用于评价一个修士资质到底可不可以的话。 　　程溪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才十三年。在垒实基础的前提下，她已经修至金丹初期，还是医术与体魄双修，单独拎出一个都已小有成就。 　　“时间啊……” 　　程溪想到即将到来的大乱，心情渐沉。如果大乱能推迟三十年，她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去计算自己每一个举动是否达到利益最大化。 　　程溪窝在厢房里不眠不休肝了三天，她发现治愈能量越消耗，花瓣养分被吸收的速度就越快。 　　天雾都那朵花瓣种子不知是不是把地下白雾全净化了，如今居然需要主种子的养分救济。 　　程溪肝得精神疲倦后，收起材料打算出门逛逛。她一推开厢房门，清爽海风迎面吹来，让人格外舒爽。 　　程溪站在高处看了眼通往建筑群的路线，她拿出帷帽戴在头上，轻松踏下木梯。 　　“整整一夜啊……太能折腾了。” 　　“我早说了，岛主实力强悍，长得又俊美，怎么可能没有女子投怀送抱。可惜等好机会轮不上咱们，便是没有位分，睡一觉也不亏啊！” 　　“得了吧你，一整夜呢，你能挨得住？也不知得了岛主恩宠的那位夫人怎么样了，好像没人过去伺候。” 　　“许是折腾得太过了吧，女子脸皮是要薄些的，岛主还会炼丹，当是安抚好了在休息。” 　　碰巧路过的程溪：“！！！！” 　　什么！？ 　　裴游时碰了女人？ 　　两人还妖精打架一整晚！？ 　　程溪惊呆了。 　　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便是裴游时出息了啊！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带给她瞧瞧，连风声都不透露。虽然她是一只兽，但好歹也是用的人类外形，要是让对方误会岂不是很尴尬？ 　　程溪可不想卷进些不必要的恩怨里，她看了眼大殿拐角附近边干活边闲聊的侍女。想了下，还是拿出大佛寺给的佛面，将碧色瞳孔遮上，而后摘下帷帽。 　　“咳咳。” 　　程溪发出轻咳打断四位侍女的八卦，她站在殿檐下，迎着四人惊疑不定的打量，率先开口道：“岛主私事，岂容你们私下乱传。” 　　“什么女子夫人的，若真是其事。岛主自会宣告，既没有宣告，就全是你们臆测。” 　　许是程溪这身金丹期修为稳压她们一头，言语有据气场自带威慑，她们下意识以为少女也是岛上之人。 　　“我且问你，塔阁是何等庄重之地。一般人，能住在里面吗？！”其中一位侍女反驳道：“迄今为止，除了被岛主带来的女子外，可没有其他人踏入塔阁。” 　　嗯？塔阁？ 　　程溪愣了下，她这神色落在几位侍女眼里，便是不知情的信号。她们你一眼我一语，开始激烈科普。 　　“我听说那女子娇滴滴的，又黏人，岛主要去办事，她依依不舍把人留着拖了好久。” 　　“尤其是三天前的那夜，护法们可以作证啊。岛主处理完岛上事宜，本来第二日就要出门，当晚按理说该好好休息，结果岛主放心不下她，还特意去宠幸了一回。” 　　“就是啊，而且那女子也是晓得勾人的胚子，塔阁的水渠是单独开辟的一条道，听说那晚上断了几个时辰。” 　　“难道岛主与她还在浴池里……” 　　“呀，讨厌，岛主哪会些，定然是那位夫人诱的。” 　　四位侍女说着说着，有些娇羞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程溪懵了：“？？？” 　　哈？ 　　塔阁？是她住的那座吧。 　　沐浴，她三天前使用锻体灵液，确实泡了挺长时间的澡。而且裴游时当天晚上来借龙溪池，她还帮他清理了一点剧毒，还请他喝了灵果酿…… 　　难道说……裴游时喝了她的灵果酿，结果因醉酒睡了谁！？ 　　程溪表情顷刻崩裂。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对得上啊，全部对得上，她不小心把裴游时给坑了？程溪心一凉，慌慌张张跑回塔阁。 　　以男主角的气运，说不准一晚上就珠胎暗结，裴游时要升级当爹了。如果他对那女子不喜欢，那女子跟未出生的孩子岂不是很惨？ 　　程溪：可太吓人了！呜呜呜！ 　　得想办法解决啊，首先是要旁敲侧击找裴游时打听那女子是谁，之后再问问那女子打算如何处理。 　　合则聚不合则散，裴游时糟蹋了人家，肯定要出点血好好安置妥当。 　　他要是敢当渣男，她一定用特殊能量将人绑住，锤爆他脑壳！ 　　程溪一会担心以裴游时那性子，把人沉尸，一会又担心女方已经离开岛屿，那找起来可有点麻烦了。 　　“叩叩——” 　　房门被敲响，程溪立即回过神来。她灵识一探，发现五官俊美气质冷冽的裴游时正站在门外。 　　很好，正主回来了。 　　程溪收起佛面调整好状态，主动起身来到外间将房门拉开，冷静问：“你的事务都处理好了？” 　　“嗯。” 　　裴游时声线有些哑，身上还残存着淡淡血气。挂在他腰带上的龙溪池立马扑到程溪怀里，瑟瑟发抖。 　　程溪：“？” 　　程溪本来酝酿好的问题，被龙溪池反常行径打断。她看着掌心里的黝黑小黑龙，用灵力感知它伤势，有点严重，但并未伤到根基。 　　“怎么啦？怎么身体么抖？”程溪抽取两成治愈能量注入它体内，声线温和问。 　　“许是无量宗与神州那批修士太过凶猛，吓着他了。”裴游时哑声解释。 　　咻—— 　　龙溪池一声不吭主动钻进程溪腰侧的锦袋里，颇有点被吓破胆的意思。 　　程溪有点担心它状态，又闻到裴游时身上淡淡血气。她以为裴游时连清理的时间都没有，就赶过来了，能这么急应该是伤势加重。 　　程溪主动伸手搭在裴游时手腕处，灵识一番感应后发现伤势比龙溪池还重，更糟糕的是他的紫府居然受到了创伤！ 　　“你先进来。” 　　程溪把人拽进厢房里，将他摁在木椅上，仔细帮他检查了一遍。 　　之前好不容易降下九十的剧毒，如今又飙上百分之一百一十，紫府受创比神魂还难以痊愈。 　　“你，真是的……” 　　程溪既心疼又着急，紫府受创她心法都没用。眼下必须要尽快帮裴游时把剧毒压下去，还有体魄器脏也得先稳住。 　　程溪脑子里飞快闪过十几个医治方案，她拿出四个药灶摆在外间临窗下方，一声不吭开始炼化药材。 　　等程溪药木添上，用灵火点燃。她回头一看，裴游时唇色泛白，正悠哉地品尝她之前泡的白花灵茶。 　　“你再么折腾下来，我担心你连孩子出生都看不到。”程溪急躁道。 　　“噗—” 　　裴游时听到这话险些被茶水呛到，他常年淡漠的神色浮现疑惑，哑声问：“孩子？谁的孩子。” 　　“你那晚上来找我借龙溪池，然后喝了几杯灵果酿的事，你还记得吧。”程溪视线透过雪缎，盯着裴游时的脸，试探地问。 　　裴游时沉默下来，将茶杯稍凑唇边，垂眸思索片刻才道：“怎么了？” 　　“之后我喝醉睡着了，你把我放在塌上。再之后你做了些什么，接触了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程溪说得比较隐晦。 　　毕竟醉后乱丨性什么的，直说实在有点尴尬，只要裴游时稍微有点记忆，他应该当能记起来。 　　“孩子……”裴游时确实想起来一些事，他抬眸看了眼少女，又蓦地垂下，坚定道：“不可能有。” 　　程溪：“？？？” 　　你既然跟那女人睡了一夜，你怎么能这么肯定没有，该不会把人处理了吧？！ 　　“你要不，再想想？” 　　程溪放缓语气，心惊胆战地问。 　　少女这有点慌乱的神色落在裴游时眼里就是害怕，他紧抿下唇，觉得很荒诞。他只用指腹碰了碰她轻软脸颊与唇瓣，怎么可能有孩子。 　　“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裴游时哑声问。 　　“啊个，我听说你那晚从我里离开后，好像，大概，与一位女子春风一度。” 　　程溪低着脑袋含糊道：“嗯，好像还是，折腾咳，一晚上，所以说……” 　　裴游时：“？？？” 　　饶是他镇定过人，耳廓也红了。 　　“别听他们以讹传讹，没有的事。”裴游时抬手揉了揉额头，不自在地解释道：“我离开塔阁便登上了战船，没有碰过其她女人。” 　　程溪：啊？啊！！她好尴尬！ 　　“主要是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那天你又喝了灵果酿。酒气上头，人不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嘛……”程溪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本来是想找你商量解决办法，既然没有那就皆大欢喜啦。” 　　两人是过命交情，程溪是真怕裴游时在这些事情上犯糊涂，痛下杀手之类的。 　　好在只是个乌龙。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尴尬到药汤熬好，程溪端着药罐走近裴游时，解释道：“你回伤势比之前对抗无量宗埋伏还严重，我担心清理剧毒会导致你体魄崩溃。”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体魄调理好，之后再清理剧毒。个疗程至少要三天，你几日别外出了。” 　　“好。”裴游时端起温热药汤一饮而尽，低声应下。 　　“你要是觉得累了可以在床上休息会，我平日睡惯软塌了，那里一直空置。”程溪留意到裴游时眉宇间的疲倦，温声道。 　　裴游时应了声，将两个药罐喝完后，看着清理药罐的少女，嗓音低哑道：“等体魄好转，我带你去见楼西州。” 　　“好。” 　　程溪爽快答应。 　　她确实有点担心楼西州，但眼下裴游时伤势加重，她总不能让裴游时拖着重伤之躯带她去。 　　裴游时坐了会主动前往里间床上躺着，程溪炼化完药材，余下时间被她用来制作仙露。 　　厢房里的药香与浅淡茶香就像宁神催眠的熏香，安抚他心中杀意，催着意识入睡。 　　程溪察觉裴游时气息平稳下来，她从锦袋里将恹恹的龙溪池捞出来，传音问：“溪池，你遇上什么了，怎么么害怕？” 　　“呜呜呜！男人太可怕了！燕逍，他就是个疯子！咱们快点离他远一点吧！” 　　龙溪池嚎哭着控诉裴游时的凶残之举，他区区一个元婴初期，一刀一个元婴后期就算了。 　　但他连化神境都能杀。 　　尤其是在龙溪池拖住化神境时，他那锋利漆黑的一剑，让龙溪池有种自己也要被斩杀的错觉。 　　种错觉一来就是十几回，龙溪池都被整得精神崩溃了，它现在看见裴游时就怕。 　　程溪：太，太惨了！ 　　“好了好了，以后你不跟他一块行动就是了。”程溪柔声安抚。 　　说实话裴游时走到今时今日，程溪也没料到，他许多机缘就连小说里都没出现过。 　　她这蝴蝶翅膀一扇，要是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裴游时。在实力方面，程溪都看不透他。 　　要说厉害吧，杀得化神境陨落。但要说弱吧，每次程溪碰上他，不是重伤，就是超级重伤。 　　仿佛不救一下，他就要凉透了。 　　“男主光环就是厉害……” 　　程溪回想神兽之前的下场，在心里嘟囔。算是用另一种方式，代替神兽精血吗？ 　　种方式程溪并不反感，如果裴游时是小说里的性情，她绝对提桶跑路。但现在嘛，能救就救。 　　程溪答应受到惊吓的龙溪池，等回缘仙城让它饱餐一顿后，将它放回锦袋。 　　裴游时一觉睡到晚上才醒。 　　程溪帮他检查体魄伤势，发现已有明显好转，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叹气。 　　“你说你，要是能消停三个月。不，两个月，就是紫府剧毒，我都能帮你全部拔除。” 　　程溪坐在床边感叹道。 　　“此次海域的一座灵境会在两个月后现世。”裴游时坐直身躯，轻声谈起道：“那是一座蕴含本源的特殊灵境。” 　　“本源？！” 　　程溪眸子睁大，本源，她在大佛寺的竹简里了解过。是天地初生，分化阴阳的大道之物。 　　“是大道本源吗？”程溪追问。 　　“不错。” 　　裴游时颔首道：“就我了解到的情报，上古时代曾有过一场倾覆之战。诸强陨落，本源泄露。在那之后，时隔数万年，灵境现世。” 　　“那泄露的本源，或许就藏匿于灵境当中。”裴游时轻声道。 　　程溪认真想了想，眉头轻皱道：“如果那是一座蕴含大道本源的特殊灵境，神州势力应该不会泄露这些情报吧？” 　　“他们遮不住天机。” 　　裴游时言简意赅，“除此之外，有祭品的灵境，比没有祭品的灵境，资源更丰富。” 　　“你是说神州想要借此机会，引来更多的修士！？”程溪略作吸气推断道。 　　“对。”裴游时点头。 　　大道本源啊，在大佛寺的记载上，东西别说一缕。就是沾上一丝丝，都足以让人修为暴涨。 　　并且还是毫无后遗症的纯粹提升。 　　如果神州此次谋划得逞，致使神州势力实力暴增。程溪乃至裴游时还有缘仙宗，都会遭到沉重打击。 　　神州表面上只管理自己州域，然而实际上，炼火宗派的触须已经伸遍整个修仙界。 　　而炼火宗派花费上万年打造的杀器：人炼魇，如今就在程溪身上。除非她永远不使用人炼魇，躲躲藏藏，不然一旦暴露，就会招致致命打击。 　　“那座本源灵境有修为限制吗？”程溪思考片刻后，望向裴游时冷静问。 　　“修仙界灵境往往限制在元婴期，但既是本源灵境，承载力应当会提升。” 　　裴游时神色淡然道：“神州若是想要进去，即便是元婴期的灵境，也能派遣化神境。” 　　“你决定参加了？”程溪征询问。 　　“座灵境我必须参加。” 　　裴游时抬眸看向少女，伸手捞起她柔顺秀发，放在指尖轻轻摩挲，淡声道：“不管是进去还是出来，都很凶险。但，也是最快翻盘的机会。” 　　“嗯。” 　　对于裴游时这个决定，程溪并不意外。她虽然也想参与，但前提是要有面对化神境自保的能力，不然进去就是拖后腿。 　　一连三天，程溪除去帮裴游时调理伤势，就是制作仙露与百灵膏。 　　她还特意让裴游时准备一批纳虚瓶，打算给他多屯点仙露。修为限制越高的灵境，体量就越大，参与的修士往往在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之间。 　　一旦这座灵境有本源的消息传出去，只会吸引更多不知道内幕的修士前来。 　　在战斗里，能影响胜负的关键分为很多种，其它方面程溪不敢保证。但治疗药品上，她可以自信确保裴游时碾压其他人。 　　并且仙露还能抑制至邪至恶乃至剧毒，如果是苗家与无量宗那群人，仙露存在相当于削了他们三成实力。 　　程溪相信以炼火宗派的手笔，仙露绝对能派得上大用场。 　　第四日清晨，裴游时结束一炉丹药炼制，嗓音低沉对程溪道，“我带你去找楼西州。” 　　程溪闻言，灵识检查当前状态，灵力、治愈能量、佛力体魄都极好。 　　“走吧。” 　　程溪起身靠近裴游时。 　　裴游时拿出九颗金色丹药，将其依次捏碎后，程溪只觉眼前一晃，已经置身在灼热光秃的灰黑岩层上。 　　“此地是火山岛。” 　　裴游时拿出一颗水珠法宝递给程溪，周围的燥热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湿润感，“前面就是沉眠的火山，他就在里面。” 　　“我在这里等你。”察觉少女抬头望向自己，裴游时语气淡然道。 　　“好。” 　　程溪颔首应下，握住水珠法宝，拿出一柄灵剑赶往远处溢散着岩尘的沉眠火山。 　　半空中的温度比之地面要凉一些，座火山岛面积非常庞大。除去程溪所见的大火山口，还有好几处小火山冒着橘红的岩浆。 　　看起来仿佛随时会喷发一般。 　　越是靠近大火山口，周围的温度越高。在水珠法宝的水汽蒸发下，她身躯仿佛笼罩在云雾里。 　　“地方用来锤炼体魄倒是不错。”程溪小声嘟囔，她御剑近一刻钟终于抵达火山口。 　　直径超过千米的火山口衬得她无比渺小，程溪落在火山喷发口的边沿，收起阻碍视线的水珠。 　　短短几息，些云雾已被蒸发。 　　映入程溪眼帘的，是火山地底的橘红岩浆，还有没有护栏的斜坡与通体赤红的飞行妖兽。 　　火山斜坡有好几条通往山洞里的路，程溪在火山口走了一圈，并未看见楼西州的身影。 　　她眉头轻皱想了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漆黑利刃，是楼西州之前在山矿灵境交予她的。 　　柄材质非常特殊的漆黑利刃一出现，刃身便发出细微颤动，仿佛在呼唤其主人。 　　程溪忍着火山口灼热的高温，等待片刻，一道红光从火山的一条通道飞出。不过眨眼间，红光中的人已经站在程溪面前，握住漆黑利刃。 　　灼热、狂暴、浓郁血气与煞气，还有来自境界上的威压让程溪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定睛打量眼前青年。 　　他衣物凌乱破旧，全是干涸血迹，五官脏乱沾着岩灰，唇瓣干裂，一双眸子里满是临近极限的血丝。 　　七年不见。 　　关系平平的人可能很难将眼前煞气十足的青年联想至出身大家族，自小被誉为天骄，风度翩翩的楼西州。 　　但程溪认得出。 　　“你怎么来了，里很热。”楼西州身形修长，嘶哑的嗓音一开口，便是熟悉的声音与温柔。 　　不论他富贵或是落魄，温和亦或凶煞，他仍是楼西州。温文尔雅，荣辱不惊，会给当初还是孱弱小奶兽准备被窝，叮嘱小奶兽注意安全的少年。 　　程溪一想就忍不住鼻酸，他是天之骄子啊。资源、资质、悟性、智谋均是上乘乃至顶尖的存在，即便是为了提升实力，也不该落魄至此。 　　程溪难受得没说话，她主动伸手搭在楼西州手腕处，灵识乃至灵力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地检查着他的伤势。 　　程溪之前觉得裴游时的伤势世间难寻，要不是他一直造作自己，估计根本撑不住那么重的伤。 　　但久别重逢，见到楼西州后，程溪才发现她太低估人类潜力了。 　　楼西州的元婴是一柄煞气十足的红剑，他的筋骨血肉乃至器脏，都有破碎的痕迹。 　　但在特殊秘法的缝合下，具破烂不堪的身躯勉强还能使用。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寿命大幅衰减，一旦秘法出现差池，楼西州必死无疑。 　　“是修炼斩仙决的必经之路，缘仙宗耗尽了百代先辈的心血。除非我死，不然绝不可能让与他人。” 　　楼西州察觉少女身体在颤抖，他伸手轻握住手腕上的纤细小手，嘶哑声线温柔而坚定。 　　他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而今唯一的目标，便是清理无量宗的渗透，守住缘仙宗。 　　缘仙宗走至今时今日，楼西州个人包括楼家还是有选择余地的。可那么多条路，他选择了最困难也最凶险的一条。 　　纵使粉身碎骨，纵使死亡。 　　程溪拼命忍住眼泪，仰头朝青年露出一个笑，娇软声线带着些许哭音，“一定很疼，很辛苦吧。” 　　楼西州曾以为自己锤炼到麻木的心境，哪怕遇上故人，也一定心如止水。 　　可少女蕴着强烈心疼的短短两段话，便让他铸造的城墙崩塌，一直以来强撑的理智溃不成军。 　　他极少失态，却在这回失态将少女抱在怀里，就像在抱住最后的浮木。 　　“不疼，不疼。” 　　楼西州下颌抵在少女头顶，低声呢喃。 　　看到你过来，一点都不疼了。 　　待楼西州一直以来积攒的沉重压力宣泄，程溪考虑到他身躯的脆弱性，不敢直接动用治愈能量。 　　而是拿出仙露让他喝了一口，随后仔细观察仙露在他体内的变化与作用。 　　仙露的效果很让喜人。 　　虽然楼西州伤势比裴游时重得多，但大多都是外伤，没有涉及心境、神魂乃至紫府。 　　“过两个月海域会有一处本源灵境现世，神州乃至无量宗的人都会参与。大道本源能快速提升你的实力，你要不要参与？” 　　程溪冷静下来，向他透露道。 　　“参加。” 　　楼西州毫不犹豫回答。 　　大道本源他也听闻过，此物可遇不可求。但只要能获得一缕，足以让元婴修士直接突破至化神境。 　　即便像楼西州般，拼命提升修为。想要从元婴初期突破至化神境，也至少需要十几年之久。 　　但大道本源却可以直接节省笔时间，楼西州已将生死看淡，他如今唯一的追求，就是击溃无量宗。 　　座本源灵境，他势在必行。 　　“神州跟无量宗必然会准备后手，以你如今状态进入灵境恐怕凶多吉少。” 　　程溪抛出诱饵后，看着楼西州显露自己目的，“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把伤势调理好。” 　　“好。” 　　楼西州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论是情感亦或者理智，跟程溪回去都是最佳选项。 　　裴游时仍在原地等候，看着飞行法宝上的两人。他神色淡漠，目光落在楼西州身上。 　　“当年你让我帮你夺登仙路的名额，而今看来，缘仙宗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我看恩情，就此一笔勾销如何？”裴游时语气淡淡道。 　　“可以。” 　　楼西州嗓音嘶哑地应下。 　　裴游时拿出丹药，激活丹阵后，三人出现在塔阁下方，他视线落在程溪身上，语气很平静：“你说怎么安置他比较好？” 　　迎着两人或平静或温煦的目光，程溪背脊一凉，心底有种莫名的危险直觉。 　　程溪：……她有点慌。 第141章 调理 　　塔阁共有二十几间厢房, 要是安置楼西州，自然是有地方的。 　　程溪看着已经换了一身整洁衣物，五官年轻俊逸, 眉眼温和的楼西州。他元婴境的修为，如今气息却连筑基期都不如。 　　楼西州的体魄重伤不能久拖, 而裴游时紫府剧毒也需好好净化调理。 　　程溪想到一个安置方式, 她迎着两人或平静或温和的注视，硬着头皮道：“塔顶厢房灵气充沛, 我看楼西州就先暂住那间厢房吧。” 　　裴游时唇角溢着很淡的笑意，提醒道：“那里只有一张床, 我已经睡了。” 　　楼西州抬眸看了眼裴游时，目光落在眼睛蒙着雪缎的少女身上，语气温煦道：“修者不必入眠，只要有一隅小地即可。” 　　“可以再加放一张软塌，你们两人既然决定要参加此次的灵境，抓紧时间调养伤势才是眼下当务之急。住在一块，也省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程溪之前那句话本来是试探，她还以为两人会拔剑。而今看来都沉稳不少，这倒让她省心了。 　　在以医者身份自居时, 程溪优先考虑的从来都是如何才能达到治疗最大化, 男女有别早就被她抛之脑后。 　　“就依你的。”裴游时噙着淡笑说。 　　程溪：“……” 　　她突然觉得裴游时有时不笑还好相处些，他一笑, 程溪背脊就发凉。 　　“那, 走吧。”程溪硬着头皮走在前面，招呼两人跟上。 　　塔顶的这间厢房并不算小，里间加外间，将近一百来个平方。 　　为了给楼西州腾个修炼地方, 程溪把里间的妆台全部堆在屏风后方的浴池角落。 　　她随后走出里间，看向坐在茶几两侧的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一个是小说男主，一个是小说天骄反派，论及样貌与气质，均是修仙界里难得一遇的颜控杀手。 　　程溪瞧了两人一眼，一位俊美锋利，一位温润如玉，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真好看呀！ 　　“咳……你们的伤势我要再详细检查一遍，以便制定调理计划。”程溪轻咳一声，迎着两人视线道。 　　两人均未反对，只是如出一辙地注视着她，似乎都在等她走向自己。 　　无形中的压力徐徐压在程溪肩上，导致她连先迈左腿还是右腿，都有些难以抉择。 　　虽然不敢保证，但程溪已经可以确定。这两人明面上一团和气，实际心里指不定多想抱头痛摔对方。 　　程溪：呵！男人！ 　　“西州伤势比较重，我先帮他看看。”程溪摒弃无形中的压力，朝楼西州走近，一脸正色道。 　　“是该如此。”裴游时眸中神色平静，淡笑道。 　　程溪伸手搭在楼西州手腕上，也懒得管裴游时心里怎么想，她沉下心神，仔细检查。 　　器脏、筋骨、血肉都是当前需要紧急处理的重伤，虽然元婴修士可以重塑体魄，但新生体魄非常脆弱。 　　想重修，至少需要数年十几年。 　　只要楼西州的体魄伤势好转，实力再往上提升五成绝对没问题。 　　程溪脑子里闪过很多种药方，以及针对外伤与体魄筋骨器脏之类的珍稀药材。她暂时压下做计划的打算，收回手走向裴游时。 　　裴游时的重点是紫府元婴所抱剧毒，只要能帮他把元婴调理好，实力涨个三成绝对很轻松。 　　程溪花费近一刻钟才帮两人检查完毕，她寻了个木椅坐下，拿出一张宣纸，用灵力在上面写下一堆信息。 　　约莫半刻钟后，在楼西州与裴游时的耐心等待下，她抬眸望向两人，郑重道：“我给你们说一下医治方案以及最终可以得到的效果。” 　　“西州的伤势主要集中在体魄，我以四十天的疗程为主，辅以药汤与心法治疗。四十天后，你断裂的筋骨会重新接上，血肉与器脏也能恢复九成。” 　　程溪说罢目光又落在宣纸上，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如果想要彻底痊愈，这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调理。只可惜时间不够，唉……” 　　不论采用什么方案，怎么推算，以楼西州这种伤势，四十天都不足以彻底痊愈。 　　程溪遗憾同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你已经非常厉害了。” 　　楼西州神色柔和，察觉少女语气中的遗憾，轻笑着安抚说：“在此之前，我从未设想过体魄能修复，甚至还能有痊愈的那一天。” 　　楼西州很清楚自己修行斩仙决会落得什么下场，他早在修行前，就已做好身死准备。 　　毕竟之前修行斩仙诀的先辈，寿元最长的，也不过短短两百年。 　　他楼家世世代代，生于缘仙宗，长于缘仙宗。而今缘仙宗遭奸人算计，楼西州又怎可拱手让人，无量宗想要夺走缘仙宗？ 　　可以，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程溪听得很心酸，若以个人角度，她自是希望楼西州能好好活着。可他要与缘仙宗共存亡，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发挥自己医术帮他医治伤势，增加他的胜率。 　　想到还有一个人的医治方案没说，程溪收敛心绪，望向裴游时道：“你的伤势主要集中在紫府，四十天的疗程里，若你不战斗加剧毒性，那这段时间内足以将剧毒全部清理。” 　　裴游时唔了声，眸子微垂，平静道：“我需要时常露面，不然神州总以为我在谋划什么。” 　　“那你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露面。” 　　程溪拧着眉头，她琢磨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目露怀疑打量裴游时，“如果你的剧毒没被控制，按理说出现日子应该越发减少，你怎么还上赶着露面？” 　　“呵。” 　　裴游时低笑了声。 　　“他可以用其它身份维系战船的实力，从而威慑海域势力，让他们投鼠忌器。”楼西州温声解释。 　　程溪：“……” 　　好家伙，感情在偷偷开马甲呢！ 　　“你消停四十天，行吗？神州乃至海域的势力肯定在忙着准备灵境的事，他们这时候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程溪看着裴游时，叹息道。 　　“这可难说。”裴游时淡淡道：“他们最擅长下黑手出阴招，无所不用其极。” 　　程溪对神州乃至海域的情况尚不了解，她本意希望裴游时能以自己身体为重。 　　“行，我不多说了，你自己权衡。” 　　程溪不想再重复这些话，她相信裴游时作为一个有大智慧的成年人，能分清楚主次。 　　将两人的医治方案流程确定下来后，程溪开始着手熬制药汤。 　　厢房里的灵气很充沛，在这里调理的同时并不会影响修行，楼西州安静盘坐在里间的蒲团上沉淀。 　　裴游时待在外间注视程溪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将药材全部炼化准备妥当，才开口道：“清理剧毒。” 　　“好。” 　　程溪走近裴游时，伸手搭在他手腕上，轻车熟路地将治愈能量注入他紫府里。 　　这回的治愈能量份量与之前相似，程溪收回手在原地站了会。平时这个时候裴游时早痛得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今天倒是一反常态。 　　他闭着眸子选择独自忍受。 　　“蜜饯。” 　　程溪见状也乐得清闲，她把一个丝织的小袋子放到他身侧茶几上，方便他转移注意力。 　　她准备的顶配版药汤需要熬制两个时辰，在这之前，楼西州的体魄因太脆弱，无法直接承受治愈能量。 　　而裴游时的紫府剧毒正在被净化，程溪灵识看了眼自己气海里不断增长的花瓣。她待在药灶附近盘坐，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恢复消耗的治愈能量与气海灵力。 　　一晃两个时辰。 　　待药汤熬好，程溪第一时间端给楼西州喝了两碗。裴游时踪迹不明，她坐在软榻上，看了眼浴池方向。 　　程溪的玉骨已摸到门槛，只要再泡几回锻体灵液，绝对能顺利达到玉骨境。 　　但眼下厢房三个人住，泡澡什么的很不方便啊！程溪当初只顾着思考三人待一处方便调理伤势，她完全没考虑这点。 　　“这座岛屿我初来乍到，可以逛逛吗？”楼西州留意到少女偏头望向浴池方向的细微举动，他带着嘶哑感的嗓音温和询问。 　　“啊？可以啊，你之前在火山岛历练了多久呀？”程溪注意力被带回来，她好奇问。 　　“四年。” 　　楼西州温声说。 　　“好久，你可以去岛上的市集逛逛，换换心情也是好的。”程溪立即建议道。 　　心境平和与精神舒缓有益于发挥药效，提升治疗效果，程溪是双手双脚赞成楼西州去溜达一圈的。 　　“嗯。” 　　楼西州微微颔首，轻声道：“我许会逛几个时辰，但不会出岛，不必担心我。” 　　“好！”程溪爽快答应，比起裴游时，她对楼西州可放心多了。 　　楼西州离开后，程溪看着空荡的厢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可以趁此机会泡澡锻体！ 　　程溪念头一起，立即布置灵力阵法。就算她本职是医修，但好歹也沾了大佛寺圣子的名头。 　　这回跟大佛寺说了出门历练，总归要拿出点成绩吧，比如顺利锻成玉骨。 　　阵法布好后，程溪收拾好浴池，拿出瓶子倒入约五滴锻体灵液，随后褪去衣物没入池中。 　　五个时辰后，天色已近黄昏。 　　楼西州站在厢房外的过道，神色淡然平和俯瞰整座岛屿。他的气息在药汤调理下，已恢复些许。 　　远处一道黑影由远至近，不过眨眼间，已悄无声息出现在塔阁里。 　　在裴游时立于厢房门口，打算推门前，一道被锁定的极致锋利感令他毛骨悚然。 　　“她在里面，有点事。” 　　楼西州俊逸眉宇神色温煦，掌中呈现一柄宛如黑曜石般材质的短刃，其刃尖恰好对准裴游时。 　　“这就是斩仙诀？有点意思。” 　　裴游时唇角扬起冰冷的笑，他随手一挥。一柄由黑雾凝聚而成，外形相似的短刃，同样对准楼西州。 　　一个是极致锋利可以刺穿一切的短刃，一个是能斩杀神魂的魔刃。两者虽构造不同，但却具备高度相似的危险。 　　“你很强，但还不够强。”楼西州主动收起短刃，看着裴游时，语气平静道。 　　若以同阶来论，裴游时简直强得逆天。但他的实力放眼整个修仙界，若算上那些闭关的老古董，他其实只能算中上游。 　　“沼州，无量宗，苗家，神州，还有云州乃至是梵州……”裴游时冷眼看着楼西州，淡漠道：“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他们之间有一种非常紧密的联系。” 　　“仅凭无量宗，绝不是缘仙宗的对手。”楼西州垂眸看着塔阁下方的大殿，语气平和。 　　他很清楚，无量宗背后还有势力在支撑。结合裴游时透露的情报，可见这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势力，实则都是抱团的。 　　有一只藏得很深的大手，躲在暗处，牢牢把控着整个修仙界。他们极具侵略性、阴暗、凶狠又不择手段，就像披着人皮的毒瘤。 　　程溪吸收完浴池里的锻体灵液，本来灵识只是随意往外一扫，结果发现两人都站在门外。 　　似乎还在聊天的样子。 　　她穿好衣物打开门，好奇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人的目光顷刻落在少女身上，裴游时注意到她用长毛巾裹住的湿润秀发。他主动走近伸手将毛巾解开，动作自然地轻揉，“在谈灵境的事。” 　　程溪：“？！” 　　不不不，这太，太客气了！ 　　程溪被裴游时这举动惊到了，她像只小兔子似地蹦到门框里面，顺便把他手里的长毛巾夺回来。 　　“你们都是伤者，就不麻烦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哎，我没那么娇贵的。” 　　程溪笑得不太自然地解释。 　　如果是本体形态，她估计从浴池里一出来，就找个人扑他们身上甩水珠了。 　　但人形态嘛…… 　　虽然两人没把她当女孩子，咳，程溪自己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她头发不易干，让侍从上来吧，湿发贴着头皮容易凉着。”楼西州看了眼裴游时，语气平和道。 　　程溪本想说自己体质好，不存在这种情况，但裴游时身形一晃已不见踪影。 　　“我们方才在谈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在等待期间，楼西州将自己的推测有条不紊地告知程溪。 　　程溪听完后，没有丝毫震惊。 　　哎，炼火宗派，她从十多年前就防备着，老早没期待感了。 　　“如果这些势力都有一个共同的组织，那确实很可怕。” 　　程溪心里知道归知道，明面上还是点头附和道，“据传大佛寺圣子现世，大乱将至。他们这些献祭行为，恐怕大乱真来临后，也是指望不上。” 　　楼西州早在山矿灵境时，就已知晓无量宗的献祭之举，在他心里无量宗早就被列入必被肃清的名单中。 　　“对了，药汤好了，你进来喝了吧。”程溪折身回到厢房里，招呼楼西州道。 　　“好。” 　　楼西州轻声应下。 　　时隔一刻钟，裴游时才独自回来。 　　“往后用这个。”裴游时拿出毛茸茸浴巾样式的素色长毯，抛给坐在软塌上的程溪，言简意赅：“汲水效果最好。” 　　程溪伸手碰了碰长毯干燥的小棉球，凭手感有些粗糙，她拿起盖在自己湿润秀发上，轻轻搓了搓后发现长毯的触感不对。 　　程溪取下看了眼，小棉球汲水后变得很饱满，且还具有锁水的效果。除非用力去挤压，不然水分不会滴出来。 　　程溪：好家伙，是她见识浅薄了，没想到修仙界还有这么好的汲水材质！ 　　这长毯长约一米五，宽约一米，程溪搓一会换一块地方。短短半刻钟，秀发的水汽终于被吸干了。 　　“这东西很好用！”程溪满脸喜色地望向裴游时，好奇问：“你在哪弄来的呀？” 　　“五块下品灵石一块。”裴游时喝着灵茶说。 　　程溪：真便宜！ 　　不过这也正常，都金丹期境界了，哪个修士沐浴完不是直接用灵力烘干啊。 　　也就程溪情况特殊，她若用灵力，耗完整个气海估计也就烘干一半。光是恢复灵力的时间，她自己慢慢擦拭都干了。 　　“谢了啊。” 　　程溪高兴朝裴游时道了谢，用灵力烘干长毯收进储物袋里。她将秀发打理好，心情愉快地帮裴游时清理紫府剧毒。 　　“这回多清理些。” 　　程溪动手前，裴游时要求道。 　　“你确定？会很疼的哦。”程溪软声提醒，“非常，非常疼。当下这个份量，已经很极限了。” 　　“蜜饯。”裴游时说。 　　程溪拿出一袋摆在茶桌上，看着裴游时自己拿一颗含在嘴里，用眼神催促她。 　　“好吧。” 　　程溪见状，只能同意伤者要求。她先前注入紫府的治愈能量只有大概二十滴，根据以往经验，她这回添到二十五滴。 　　裴游时闷哼一声闭上眸子，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木椅扶手。 　　程溪担忧盯着裴游时看了会，见他已撑过最痛苦的阶段，才回到窗户下，继续熬制药汤。 　　药汤除去炼化时需要费点时间，其它时候并不影响程溪的修行。她每天帮两人调理伤势与熬药，其实只占两个时辰。 　　余下十个时辰程溪三个时辰饱和修行，六个时辰用于制作百灵膏与仙露，剩的一个时辰休息。 　　程溪偶尔看一眼自己丹田里鸽子蛋似的金丹，她向裴游时与楼西州请教了金丹期的金丹演变。 　　结果两人一个碎丹重塑修斩仙诀，一个直接跳过金丹凝聚元婴。 　　程溪：“？？？” 　　且不说碎丹重塑几乎是万中无一的成功率，裴游时这跳过金丹凝聚元婴的操作简直秀得程溪头皮发麻。 　　她错了，她不该向两个妖孽请教正常修士的修炼路径的。许是裴游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修行不可复制，他找几个元婴下属问了一堆金丹期的金丹演变。 　　“金丹往往有鸽子蛋那般大小，就离结婴不远了。它会溶解出丹液，慢慢凝聚成元婴的外形。”痛苦缓解后，裴游时闲聊说。 　　程溪忍不住查看自己丹田内的金丹，她的已经有鸽子蛋那么大了。但溶解乃至金丹中期的门槛，她别说摸，连影都没看到。 　　“也有一种情况。” 　　经过十天的调理，气色乃至气息大幅好转的楼西州温煦道：“若修士的底蕴足够扎实，在金丹期往往能发生一次蜕变。” 　　“仙纹么，一般人没这种天赋。有这天赋的人，大多都忍受不了长时间处于低阶的枯燥。”裴游时淡淡道。 　　程溪早些年对修仙界的了解，全部来源于《登顶仙途》这本小说。她知道垒实基础非常重要，是因为裴游时在小说里，走的就是闷声发大财的路子。 　　但谁料她穿过来后，裴游时横冲直撞，路子越走越狂野，一般人根本看不懂也学不会。 　　“仙纹有什么说法吗？” 　　程溪一边炼化药材一边好奇问。 　　“若修成仙纹会引起气海蜕变，带来的效果便是灵力威力剧增。” 　　楼西州温声解释道：“自上古起流传着一种仙修道的流派，当金丹修成九道仙纹时，修士可以直接引动劫雷，渡劫飞升。” 　　“仙修道的劫雷比之大乘境的劫雷要弱很多，但仙修道往往只有资质绝顶、背景深厚的苗子才可修行，因为这需要很磅礴的资源去喂养。” 　　“再者仙纹虽能提升实力，但到底不如直接突破增得多。仙修道只流行过数百年，最终还是没落了。” 　　长见识，长见识了啊！ 　　程溪还是头次听说仙修道这种说法，不得不说像楼西州这种大宗门出来的天骄，有长辈传授，从小接触到的知识就是丰富。 　　“如果修仙纹，会影响突破吗？”程溪请教道，如果按楼西州这说法，她一道仙纹应该足以捞到。 　　“不会。” 　　楼西州摇头道：“仙纹与突破至更高境界并不冲突，且仙纹数量越多，突破后，带来的提升也越大。” 　　“仙修道是因为太过极端才没落，现今还是有许多大势力优秀弟子特意修成仙纹再突破的。” 　　听完楼西州的科普，程溪放心了。 　　作为本职医修以及心法限制，程溪不常冲到战线前方。也因她医修身份，大部分修士对她的观感都是娇弱小姑娘。 　　程溪对于这惯性思维带来的战力低估很满意，她不介意被人低估。只要战斗中，她是最后的胜者就行。 　　海域的生活很平静。 　　程溪每天除去帮两人调理伤势，就是修行与制作百灵膏和仙露，偶尔会吸收锻体灵液。 　　一直到七月中旬。 　　距程溪定下的四十天医治疗程已过去三十五天，还剩下最后五天时，裴游时一身血气地回到厢房里。 　　程溪正在体悟玉骨境带来的变化。 　　“灵境位置已经确定，就在黑海中心。”裴游时坐在外间木椅上，淡淡道。 　　“黑海？” 　　楼西州俊眉轻皱，考虑到程溪不了解这附近的地域，他贴心解释道：“黑海地底原是一座巨大的海墨矿，但大约五千年前，爆发了一场至强者大战。致使海墨矿泄露，污染了附近海域。” 　　程溪消去双掌的玉色，随意道：“海墨矿是深海水油的原料，这东西遇水不融。还具备很强的粘着性，那附近海域对灵船应该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吧。” 　　“不错，想要穿过黑海，只能乘坐灵舟，灵船根本行驶不过去。”楼西州颔首道。 　　“那你的战船…”程溪望向裴游时。 　　“早有所料。” 　　裴游时淡然道：“神州想要这座本源灵境，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黑海是他们优势最大的主场。” 　　“黑海面积有多大？”程溪闲聊问。 　　“横向八千海里，纵向一万海里。这大约是一百年前的测量数据，如今应该还扩了些。”楼西州温声道。 　　程溪摸了下左手腕的天珠链，压下心中冒险的想法。她虽然能跑路，但灵境里如果真有化神境，风险会很大，还会拖累裴游时与楼西州。 　　“这座灵境大约二十天后，绝对会现世。以神州以往的作为，他们应当会在附近布置得密不透风，确保那些修士有去无回，但这回神州还没有动静。” 　　裴游时垂眸看着茶几上的茶具，手指捏着茶盖在茶杯边沿打转，语气平静，“这很不寻常。” 　　“他们在憋大招吧。” 　　程溪不假思索道：“普通灵境他们都能围得密不透风，我不信这座特殊的本源灵境，他们会放过。” 　　“就算有修士侥幸获得本源，我估摸着神州势力说不准会把人抓住，从他体内抽出来。” 　　程溪联想人炼魇的炼制手法，神色发冷道。 　　她话音落下，厢房内沉寂了片刻，最终由楼西州缓缓打破沉寂道：“修仙界大乘境的至强者，全部都在天外修行。只要有人突破，就会受到牵引，无一例外。” 　　“而大乘境之下，是返虚强者。他们大多数都在闭死关，神魂出游，领悟天地规则。” 　　“但并不排除神州的返虚强者参与此次本源灵境。等人全部进去后，他们在外面布局，是可行的。” 　　楼西州推断说。 　　程溪听到这些境界，人都麻了。化神境之上是返虚，返虚之上是大乘境。 　　都是她目前惹不起的强者。 　　作为一个十来岁的神兽崽，程溪觉得压力很大，非常大。 　　“返虚强者与化神境的实力相差并不大，只有感悟到天地规则，突破至大乘境的至强者，才具备扭转乾坤翻天覆地的能力。” 　　楼西州又补充道。 　　裴游时眸色微动，抬眸看了楼西州一眼，淡淡道：“你觉得这回有大乘境强者在？” 　　“极有可能，返虚境拦不住你，不是吗？”楼西州温声道。 　　“的确。” 　　裴游时没有否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时谋划只是锦上添花。 　　如果神州对本源灵境势在必得，那么他们绝对会考虑每一个细微变数。 　　裴游时是变数，楼西州是变数。甚至于程溪，也是变数！ 　　程溪一听到大乘境强者有可能埋伏在本源灵境外，她琢磨着等灵境开启后，她也该收拾收拾跑路。 　　不是她不想刚，而是实力差距太大，她冲上去完全是白给啊！ 　　医治疗程的最后五天过得很快。 　　当天傍晚，三人再度齐聚一堂，程溪给楼西州与裴游时仔细检查伤势。 　　“灵境还有十来天才开启，你的筋骨乃至器脏血肉已经初步修复。之后只要注意临界点，不负荷战斗，就没有大问题。” 　　程溪满脸欣慰地看着楼西州说。 　　药汤与治愈能量的效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楼西州自己也很配合。而今他的伤势从重症转为轻症，实力至少能提升五成。 　　“谢谢小药。”楼西州眉梢染上笑意，声线愉悦又感激地道谢。 　　“我相信你一定能守住缘仙宗，把无量宗以及背后使坏的势力摁死。所以在这之前，你要好好活着！”程溪视线透过雪缎，盯着楼西州非常认真道。 　　“好。” 　　楼西州轻声答应。 　　程溪帮裴游时检查时，心里积攒的一点喜悦情绪被他给消耗殆尽了。 　　四十天前，裴游时的剧毒已趋近百分之一百一十。四十天后，剧毒还剩四十三。 　　程溪的心法芽苗都粗了大约三毫米，养分多到甚至能均一点给气海佛莲。 　　按照程溪五天前的预估，她以为到今天能顺利压到二十以下，结果这飙涨的进度让她很是暴躁。 　　“你是怎么办到在外出的两天里，将剧毒从二十二个点，涨到四十三个点的？” 　　程溪忍不住伸手揪住裴游时的衣领质问。 　　“跟神州的人打了一架，这个进度已经很好了，真的。只要不超过一百五，就不会有问题。” 　　裴游时任由程溪揪着衣领，他唇角微扬，俊美脸庞浮现笑意安抚道。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医疗资源，裴游时。你要敢死了我绝对把你尸体卖给那些配阴婚的，让你死都不安宁！” 　　程溪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噗……” 　　楼西州听到这个凶神恶煞里带点可爱的威胁，没忍住笑了声。 　　察觉少女视线瞪过来，他忍住唇角的笑，下意识挺直背脊，正襟危坐道：“为了不辜负小药医师的心血，我会好好活着，绝不轻易送死。” 　　“嗯。” 　　程溪满意应了声，又看向裴游时，双手揪着他衣领试图把人提到面前。 　　结果试了两下她居然没拽动？！ 　　程溪又在暗中使力拽了几下，很好，裴游时绝对暗中给自己施加了重量。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程溪松开双手，顺便帮沉默的裴游时抚平衣领褶皱。 　　程溪是真希望裴游时好好活着，但一想到他时时刻刻都在作死，她就有种要吐血的冲动。 　　“手都揪红了，疼不疼？” 　　裴游时垂眸看着少女因太过用力而泛红的手掌，低哑声线含着些许笑意。 　　程溪：“……” 　　滚呐！ 　　“手不疼，我心口疼，气得。”程溪丢下这句话，回到窗户底下，盘坐在蒲团上无声诵念佛经。 　　她可不能被裴游时气出病来。 　　心口疼…… 　　裴游时整个人怔在木椅上，密长睫毛颤了颤，显得有些无措。 　　楼西州能听出少女很在意裴游时，这种在意他也正享受着。他余光扫了眼裴游时，起身主动走近少女。 　　“他的功法有些特殊。” 　　楼西州嗓音温润道：“越杀人，越强。神州若是出动大乘境至强者，他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是功法。” 　　程溪闻言，中断佛经诵念，睁开眸子怀疑地看了眼楼西州，“真的？你们对大乘境有把握了？” 　　“虽要付出代价，但能活命。”楼西州笃定道。 　　“真的？” 　　程溪怒意消散，满脸惊喜。 　　哪怕活着处于重伤垂死状态，但只要还有一口气，程溪有九成把握能两人的命捞回来。 　　“灵境内的大道本源非常珍贵，带来的提升更是巨大。只要能获得一缕本源，绝对能活下来。”楼西州颔首说。 　　“本源灵境正在破界，从扩散的威压来看，上限就是元婴境。”裴游时回过神，看向窗户下的少女有些无奈道：“我有分寸，对我自信些。” 　　程溪自然知道裴游时有分寸，但是有分寸跟消耗寿元并不冲突。 　　“知道啦，等哪天你寿元耗尽，我会同西州一起去看望你的。”程溪认真说。 　　裴游时：“……” 　　扎心了。 　　“万一他也是个短命鬼呢？”裴游时不高兴道。 　　楼西州神色一僵，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温声解释道：“裴道友，你多虑了，斩仙诀平时并不耗寿元。” 　　裴游时不吱声了，他大步走近少女，挤在她身边坐下，把手腕递给她：“全都清理了吧。” 　　程溪惊了。 　　男主这是终于想通了！？ 　　“本源也能增长寿元，我想了下，总归只剩十来天，就先不锤炼神魂了。”裴游时解释说。 　　程溪：“……” 　　好家伙，用剧毒锤炼神魂，这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承受得起的锤炼方式？ 　　程溪忽然觉得裴游时能在短期内变得这么强横，跟他的韧性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裴游时主动要求，程溪也没跟他客气。余下四十三份量的剧毒，她花了近七天才全部清理。 　　在此期间，程溪又囤了批百灵膏，她心法养分已经彻底饱和。在她仔细观察下，发现停留在芽苗阶段的心法终于在其淡蓝根茎上冒出了很小的凸点。 　　下一阶段是叶片。 　　根据程溪的经验，心法突破下一阶段后，肯定还有新效果。 　　趁着裴游时出门去打探情报，程溪开始清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准备的医疗资源。 　　仙露算上她自己的十五瓶，共计四十五个纳虚瓶，这是三个储物袋的储备上限。 　　仙露浓度被程溪堆到了八十，一瓶仙露相当于小水潭，十五瓶仙露足有小湖泊那么大。 　　八十浓度的仙露喝一口就能带来显著效果，程溪在仙露饱和后，就一直在准备百灵膏。 　　近五十多天，程溪制作的百灵膏足有六千块。百灵膏因含有药材的缘故，适合在休整时使用。 　　而仙露则适合用来应急。 　　这两者的效果相差不多，一块百灵膏约等于九十浓度的仙露喝五口。 　　“到时候你跟裴游时一人带十五瓶仙露跟三千块百灵膏。哪怕灵境持续两个月，份量也是绝对足够的。” 　　程溪看向楼西州，自信道，“这百灵膏效果拔群，要是遇上硬茬，不必跟他们硬杠，慢慢耗。” 　　“他们绝对耗不过你们！” 　　“好。”看着少女白皙小脸毫不掩饰的骄傲，楼西州轻声应下。 　　若是在伤势未好之前，他进入本源灵境的存活概率，可能连三成都不到。 　　但如今伤势大好，还有这么多顶尖的医疗资源，楼西州已经可以向之前那样笃定地向小姑娘承诺，自己能活下来。 　　“乔乔。” 　　楼西州忽然喊道，嗓音有些哑。 　　“啊？” 　　程溪抬起脑袋，望向主动走近的楼西州，有些疑惑，“怎么啦？” 　　早在山矿灵境时，她在楼西州这里的马甲就掉干净了。但他平时都喊她小药，今日不知怎么又喊乔乔。 　　“我想，看看你。” 　　楼西州来到桌边，微弯着腰身，伸手轻触少女一直蒙住眼睛的深红雪缎。 　　他清澈的浅色瞳孔里，是对过往的温柔眷恋。那是他唯一不舍放下甚至忘却的记忆。 　　他还记得有着清透碧色兽瞳的小奶兽注视他，说出要自力更生的话语时，兽瞳呈现璀璨明亮的曦光，那时他就被俘获了。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 　　之前披的马甲早就暴露，而且还被楼西州短暂薅过一段时间。程溪并不介意被楼西州看看眼睛，她闭着眸子伸手摘下雪缎。 　　再度睁开时，清澈纯粹的碧色瞳孔里满是灵动之意，程溪与楼西州对上视线，朝他眨了眨眼，好奇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小了很多。” 　　楼西州蓦地站直身躯，脸颊微侧移开视线道：“好了，快些遮上了。” 　　“喔。” 　　程溪绑上雪缎，见楼西州一副受惊过度的架势，她起身刚靠近，楼西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程溪：“？？？” 　　该死，她怎么有种网上交友谈妥后，线下奔现结果被嫌弃照骗的操丨蛋感！ 　　程溪自尊心受不了，楼西州退一步她贴近一步，直接把人逼得背脊贴在梁柱上。 　　“小，小药，怎么？” 　　楼西州嗓音在发颤，闭着眸子，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要靠近我的抗拒之意。 　　程溪仰头盯着肤色偏白，别着脸的楼西州。两人身高差距很大，但程溪硬是被衬托出强势感。 　　白看居然还敢嫌弃她？ 　　程溪冷笑一声，果断伸出双手捧住楼西州的俊脸，将他掰正对着自己。 　　“我哪不好看你说，你……” 　　程溪眼睁睁看着楼西州的耳廓乃至脸颊染上绯红，她愣了下。 　　“砰——” 　　厢房门恰在这时被砸开，飞摔在地板上，站在门口的裴游时幽幽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第142章 信笺 　　程溪：“？！” 　　哎, 不是，你听我解释！ 　　程溪回头看了眼裴游时，对上他波澜不惊的幽深眸色, 余光扫了眼摔在外间的房门，连忙缩回双手。 　　“误会。” 　　程溪硬着头皮不自在地笑说。 　　裴游时扫了眼风度大乱, 满脸羞窘的楼西州。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凉凉一笑，“什么误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楼公子以身为诱, 惹你上钩。” 　　“噗—” 　　程溪被裴游时这说法惊得咳嗽了好一会，而后连忙摇头解释道：“真是误会, 方才西州想看看我眼睛，我便让他看了会。” 　　“不过许是我眼睛有点吓人，他惊到了，我这才找讨个说法。” 　　虽然程溪当真没那想法，她也相信楼西州真只是想看下眼睛，但两人方才那举动落在外人眼里确实容易误会。 　　故而程溪解释得很详细。 　　楼西州年轻俊逸的脸庞红晕散去大半，他垂眸瞧着少女侧颜，轻声道：“不吓人，很漂亮。” 　　“哦！？真的？” 　　程溪心情瞬间雀跃, 哎, 她就说她每次照镜子自己都想薅自己，怎么可能不好看！ 　　“嗯。” 　　楼西州认真颔首。 　　看着旁若无人交谈的两人, 裴游时眼皮一跳, 迈着步子走近程溪。 　　“他既看了，也该让我瞧瞧吧。”裴游时站在程溪面前，在身高差下，平静神色与言行颇具压迫感。 　　“你, 你确定？”程溪心里有点慌。 　　她敢毫无芥蒂地让楼西州看，是因为当初在缘仙宗与少年裴游时决裂时，楼西州照顾过她一段时间。 　　而她与裴游时接触，一直是用程小药这个马甲，从未变作过本体。 　　要是她的瞳色激起裴游时心底深处一些不好回忆，岂不是很尴尬。 　　“确定。”裴游时声线低沉，瞥了眼楼西州，毫不客气道：“你出去。” 　　楼西州察觉少女的迟疑，面对裴游时的执拗，他神色郑重，抿唇道：“给不给看是小药的自由，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当年我途经弟子洞府，她奄奄一息，差点死了。” 　　裴游时反射性看向身形娇小玲珑的少女，压迫气场霎时消散一空，他沉默得不知该如何才好。 　　当年他怒火攻心，想要杀背叛自己的契约兽，是真的，他无法为此事辩驳。 　　哪怕两人已经和解，裴游时一想到这或许是少女的噩梦，整颗心酸涩得难以言语。 　　“事情已经过去，我知道你往后不会让我像那样受伤就可以啦。”程溪声线娇软，主动伸手轻扯裴游时的衣袖，笑着安抚说。 　　当年主动解除神魂契约，程溪没有怨过任何人。既然开局就是这么个处境，她想走另一条路，总要付出些代价。 　　“嗯……” 　　裴游时低应了声，他抬手用长着厚茧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少女白皙水嫩的脸颊，叮嘱道：“往后来日方长，你身份特殊，不要再摘下这东西了。” 　　“好。” 　　程溪乖乖应下，眼下她确实不太想摘。但如果裴游时要求的话，她还是会让他看的。 　　等以后她实力强大到没有人能杀死她时，雪缎剑就该退休了。 　　“你拿的什么？” 　　楼西州用灵力将摔在外间的门板重新黏合，挂在门框处挡下清爽海风。余光瞥见裴游时另一只手捏着的黑金信笺，问了声。 　　“找你的。” 　　裴游时把信笺黑底金镶边的信笺递给程溪，侧目望向楼西州，冷笑道：“你歇了几十天，手脚没歇软吧，要不要我帮你操练操练。” 　　“那就劳烦裴道友了。”面对裴游时的挑衅，楼西州风度翩翩地应下。 　　两人离开厢房时，顺手把损坏的房门带了出去。程溪注意力落在黑金信笺上，被塔阁高处的清爽海风一吹，顿时一个激灵。 　　程溪避着风回到里间，躺靠在软塌上，盯着黑金信笺的正面，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程小药’三字。 　　这信笺需要特定灵力气息才能打开，若暴力拆开只会毁掉其中内容。 　　“你在哪得到……” 　　程溪正想问问裴游时，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他跟楼西州出去互殴了。 　　她这回出门给缘仙城那边说的是闭关，知晓她行踪的应当只有裴游时以及陆秋鸯、杨际乃至张无他们。 　　但他们要是有事，应该会直接通过裴游时向她告知或是询问，不至于递送这份信笺。 　　程溪拿着信笺仔细探查片刻，确认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她注入灵力之前，特意拿出一瓶仙露。 　　灵力激活这份黑金信笺后，程溪把仙露倒在上面。镶边的金色逐渐融化，它本想溢散，却被治愈能量净化得彻底消弭。 　　眼前所见这一幕的程溪秀眉轻挑，收起仙露甩去湿漉信笺上的水渍，将其翻开。 　　信笺内容只有短短三行。 　　第一行是关于此次本源灵境的开启时长，撰写信笺的神秘人表示大约会持续三个月。 　　第二行开头几个字就让人生理不适。 　　[炼人血阵：至强者以二，引天地规则化为囚笼，辅以百人成阵，凡入阵者神魂血肉遭融炼为元精……] 　　程溪看得手掌轻颤。 　　炼人血阵恰如其名，是一个将修士当作材料，炼成元精后，提升自己实力的至邪至恶阵法。 　　这与吃人有何不同！？ 　　程溪强行忍住心底的恶心与排斥，看向第三行。炼人血阵除了能将人炼成元精外，还具备召唤嗜血凶魔的作用。 　　根据撰写者所写，这嗜血凶魔一出，便是至强者出动，也难以镇压。 　　如果这些内容是真的，那么撰写这份信笺的人明显是神州，或者说知晓炼火宗派内幕的中上层人员。 　　且不提对方身份，对方将此信笺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希望程溪劝阻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还是仅出于好意想要让程溪等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在程溪冷静沉思时，外出近两个时辰的裴游时与楼西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裴游时留意到少女手中被翻开的信笺，他走近后伸手拿过，打量上面内容。 　　程溪被这个动静惊醒，抬眸看向身侧的裴游时，她目光在裴游时与楼西州之间流转。 　　从状态来看，完全分不出谁胜谁负。 　　裴游时把信笺丢给楼西州，伸手轻捏少女下巴，让她脸颊面朝自己这一边，语气轻松道：“你是不是在想，是谁递送的信笺？” 　　“嗯。” 　　程溪仰头解救自己的下巴，颔首道。 　　“这不重要，目前最为关键的是，炼人血阵是真的。”裴游时平静说，“并且他们打算设置在死海的灵境外面。” 　　就设立在灵境外面…… 　　程溪瞳孔一缩，裴游时的假设是炼人血阵是真的，并且可以实施，如果将其设在灵境外的话。 　　不论最终进去多少修士，只要灵境结束他们出来，那么等到他们的就是熔炼神魂与血肉的邪恶阵法。 　　根据炼人血阵特性，它会剔除修士的杂质，只留下最为精华的领悟与修为。 　　即将开启的本源灵境里最贵重的资源是什么？当然是本源，本源这种东西一旦被吸收，就会永远归于修士己身。 　　要是身死，本源带来的提升也会随着性命流逝而消散。在没看到信笺前，程溪的推测是灵境里必然会爆发大战。 　　由炼火宗派掌控的势力，肯定会在灵境里不择手段地掠夺大道本源。 　　但若在灵境外面布下炼人血阵…… 　　程溪遍体发寒。 　　“的确，的确，这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即便大道本源被其他人获得了也不要紧。反正出来都会被炼成元精，成为其他人提升实力的补品。” 　　程溪忍着恶心感慨感叹。 　　普通修士，一个都逃不了！ 　　不过炼火宗派做得有多么过分，只要知情人全部死去，那么修仙界还是如表面那般平和安稳。 　　他们这么熟练，他们在背地里，究竟还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他们果然藏了两位大乘境至强者，这等血阵，你我二人合力，恐怕也只有四成概率破开。” 　　楼西州看向裴游时，神色凝重道。 　　“四成？你太高估自己了，至多两成。”裴游时捏着这份信笺，冷冷道。 　　“那你们……” 　　这是程溪离炼火宗派最近的一次，他们所展现的实力，强横得让人绝望。 　　程溪明知任由炼火宗派吞下这一座本源灵境，只会强大他们，但她竟没有能破局的办法。 　　她本想让楼西州与裴游时暂避锋芒，但话到一半，她又吞回了肚子里。 　　就算这回活下来又如何？一旦炼火宗派借助本源灵境强大后，对付两人只会更加轻松！ 　　逃？躲？ 　　且不提两人的性子会不会隐忍，炼火宗派的触手早就遍布整个修仙界，他们又能避到哪里？ 　　裴游时沉默许久后，不疾不徐道：“如果能在本源灵境里突破化神境，那还有一搏之力。” 　　“这个可能性，比两成存活率还低。”楼西州缓缓开口，“但必须赌。” 　　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战就是转折点。赢了，他们尚还有与那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对抗的资格。若是输了，那离死也不远了。 　　横竖都是死，只是一个早一个晚。并且选择前者，还能去赌那两成概率。 　　这很好选。 　　“这嗜血凶魔，也有点意思。” 　　楼西州盯着信笺看了片刻后，又开口道：“我以前在藏书阁阅读与神州相关的典籍与野史，曾多次见过他们描述的一种嗜血怪物。” 　　“它以血液为食，越饮越强。” 　　楼西州温声道。 　　程溪浑身一个激灵。 　　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程溪之前还没把嗜血凶魔与人炼魇联想在一块，她潜意识觉得如果是人炼魇，那他们根本召唤不出来啊。 　　毕竟人炼魇早就跟她的魂血绑定。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个炼人血阵，炼火宗派除了想要一口吞下本源灵境外，其实还有另一层目的。 　　就是以大乘境至强者配合这座炼人血阵，将失踪已久的人炼魇找出来？！ 　　程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人炼魇是炼火宗派耗尽数千年，葬送无数天骄性命所研制的心血，他们绝不甘心人炼魇就此失踪。 　　不妙，不妙，不妙啊—— 　　程溪灵识探入储物袋，找到魂珠里的人炼魇，用灵识传音道：“小魇，你可曾听闻过炼火宗派的炼人血阵？若听过就眨眨眼。” 　　被唤醒的人炼魇眨了眨猩红眼眸。 　　“炼火宗派这回打算启动炼人血阵，有大乘境至强者在，他们打算将你招回去，你是不是抵抗不了？”程溪冷静问。 　　人炼魇闻言，黑雾在魂珠里横冲直撞，似乎想要冲出来。 　　“你冷静，快冷静下来，我如今就在神州。我不确定岛上有没有炼火宗派的人，小魇，你要是被察觉，不用炼火宗派我就先凉了。” 　　程溪连忙安抚道。 　　人炼魇渐渐冷静下来，它这些年的提升大半都靠神兽精血，没有被杀意驱使，与小说里狂躁嗜杀的形象已完全不同。 　　程溪又问了一遍，人炼魇眨了眨猩红眼眸，表示炼人血阵确实能将它召唤。 　　程溪略作吸气，压下心中震撼。侥幸被打破，既然如此，那就该考虑下保命之法了。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 　　程溪说罢，把三十瓶仙露与六千块百灵膏分给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 　　“灵境开启还有一段时间，杨际在哪？”程溪望向裴游时问，“我想见他。” 　　杨际得了星脉传承，他在占卜上的天赋又极好，最重要的是程溪对他不排斥。这就导致他占卜与程溪有关联的事宜时，往往非常顺利。 　　“战船上。”裴游时顿了下才道：“再等三天，我带他过来。” 　　“好。” 　　程溪郑重颔首。 　　信笺最后又回到程溪手里，她翻来覆去地查看。盘坐着调理气息的楼西州见状，温声道：“还在想是谁写的？” 　　“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程溪平静道：“但这不重要。” 　　她说罢，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掩机符用灵力激活。虽说天珠链也能遮蔽天机，但再加一张符箓并不冲突。 　　这封信笺大概率是九千岁送来的。 　　比起他想卖个好，程溪觉得他这举动，更像是意图把变数握在手里。 　　之前程溪不打算参与灵境，自然没有在这方面多想，但现在炼人血阵几乎是把她往死路里逼。 　　程溪丢掉所有侥幸，开始认真起来。 　　得益于她这些年的积攒与长庭的投喂，在保命法宝上，程溪有很多种选择。 　　刨去化形符与掩机符，余下的三万里传送符程溪有六十七张。她在大佛寺闭关的四年里，长庭又留了保命符箓与五十块愿力灵石在灵舟上。 　　那保命符箓是青底金字，气息浩瀚浑厚。根据程溪的感应与研究，发现它能形成约一刻钟的保命护盾，抵抗化神境是没问题的。 　　但究竟能不能应对大乘境至强者的攻击，程溪无法保证，这样的保命符箓她有四十张。 　　除了三万里传送符与保命符箓外，程溪还有天珠链。危急时刻，一颗珠子就是一个保命机会。 　　比起消耗天珠链，程溪更倾向于使用符箓。如果这些保命手段都无法抵挡住炼人血阵的威力，程溪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她如今正在使用的化形金符！ 　　当年因苗寂一事，姬鸾青布下元婴大阵狙杀只有炼气期的程溪。当时若按木傀儡的底牌，姬鸾青等人至多空忙活一场。 　　但在金符的爆发下，这些元婴期被波及，纷纷身受重伤。 　　金符是谁给的，程溪始终想不起来。但她隐约记得与心法有关联，兴许是那位前辈所赠。 　　可那位前辈是谁呢？ 　　这几乎成了程溪的执念，她收起信笺，闭上眸子缓和心中情绪。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 　　程溪在这期间一有空就制作百灵膏，在她的积攒下，身上的百灵膏储备顺利突破一千块。 　　因出门前，辅助药材带得足够充足，程溪完全不用担心原材料的事。 　　“叩叩——” 　　重新制作的厢房门被敲响，程溪抬眸望去，裴游时伸手推开后，领着杨际走了进来。 　　杨际着一身月白长袍，他已是金丹中期修为，见到程溪惊喜地唤了声，“小药！” 　　“好久不见。”程溪收起身边的杂物，脸上带着笑意起身颔首示意。 　　“是好久了，得有快七年了吧。” 　　褪去少年气的杨际感叹道，他肤色偏白，俊朗出众的五官在裴游时对比下，显得略逊一筹。 　　“差不多。”程溪招呼杨际坐下，她泡了一壶白花灵茶招待。 　　“船主没告诉我具体情况，你找我要算什么啊？”杨际喝了一杯丝甜的白花茶后，主动问。 　　“有一座非常强横的阵法将要被布下，我想知道其破局之点在哪。”程溪言简意赅道。 　　“如果是关于这回本源灵境的事，那我不能再往这方面去占卜，占星阁的人肯定早有防备。” 　　杨际摇头说，他清澈目光盯着程溪，认真道：“但我可以单独算小药，我发现在星象上，最大的变数就是你了。” 　　“先算算我二人的机会。” 　　裴游时忽然开口道。 　　杨际闻言，背脊下意识挺直，他神色微妙，想说什么但又碍于裴游时的威压，慢吞吞拿出了星盘。 　　“真要算啊船主？你每回除了厄星还是厄星，你都不信我了……”杨际小声嘟囔道。 　　“那就算他。” 　　裴游时眼神斜着杨际道。 　　楼西州主动走过来，在圆桌仅剩的木凳上坐下，他望向杨际温声道：“需要我提供什么吗？” 　　杨际下意识打量了楼西州五官一眼，而后摇头道：“不必，我直接起算就行。” 　　迎着三人的注视，杨际熟练激活星盘，运转自身的星脉传承。在星盘里，光影变化，繁星忽明忽暗。 　　杨际的切入点是算楼西州接下来半年的凶吉，这并不直接涉及本源灵境。 　　但占卜到一半，繁星忽然骤暗。 　　在杨际脸色发白时，裴游时眼疾手快一掌将他推倒在地，打断这场占卜。 　　“噗——” 　　杨际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金丹中期的气息直接跌到炼气期，整个人精神都萎了。 　　程溪刚起来，裴游时已经给他灌了一口仙露，稳住杨际的气息。 　　“不行，不行，算不了。” 　　杨际伸手简单掐算，不论怎么算，余下半年的星象与天机，他什么都看不见。 　　杨际此话一出，在座三人均陷入沉默。能有这种手笔的，绝对是神州隐藏的两位大乘境强者出手了。 　　“你先歇会，等状态调整好了以后，算算我吧。”程溪提议道。 　　“行。” 　　杨际痛快点头，他于星象占卜一道深耕许久。程小药绝对是他占过气运最好，变数最大的福星。 　　在杨际休息期间，裴游时提起死海中心的本源灵境。大约还有十天，灵境就会现世。 　　死海上空已经停满灵舟，数量至少在万艘以上。元婴修士多如牛毛，想要搏一搏的金丹期也不在少数。 　　一想到这些人会成为灵境祭品，程溪心中就涌起无力感，她根本阻止不了。 　　甚至那些人听到炼火宗派的阴谋，可能还会觉得程溪想要断他们机缘。 　　“元婴啊，普通修士要花几百年才能修成的境界，要是在这座灵境里死去数十万，神州的实力……” 　　程溪语气沉甸甸的。 　　“只要这座灵境能造就出上千位化神境，以对方的角度，这些不受管束的元婴死去又何妨。” 　　裴游时淡声说。 　　程溪无言以对，的确，炼火宗派或许真是这么想的。这些修士在他们眼里，就是资源。 　　程溪既觉得可怕，又感到恶心。 　　杨际花费近五个时辰将状态调整好，他拿着星盘望了眼程溪，提醒道：“小药，我要占卜了。” 　　“嗯。” 　　程溪配合地望向杨际。 　　这回星盘变幻非常流畅且自然，繁星闪烁，星象首尾呼应，一看就是吉兆。 　　但这种变幻持续越十来息后，忽然凝滞在星盘中，其时间长达约三十息左右。 　　一道金光忽地炸开打破这种凝滞，繁星纷纷陨落，星盘里空空荡荡，竟没有丝毫线索。 　　“这……” 　　杨际自己也愣住了，他抬眸望向程溪，斟酌道：“这盘占卜，是成功了的。” 　　“只是，这寓意，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际头大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道金光就是破局的关键，可之后的繁星陨落又是为何呢……” 　　“你算的是什么时间段？” 　　程溪思考片刻后，主动询问。 　　“啊？本来是算半年，但是星象中途凝滞，其时间却在流逝，肯定不止半年。”杨际看着自己失灵的星盘，略作吸气，伸手掐算天机。 　　“繁星陨落，可能是未来十年，或者二十年会发生的事。因我这星盘品阶太低，后续实在呈现不出了。” 　　杨际看着自己濒临报废的星盘，脸上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自从踏上裴游时的船，他用废的星盘起码在两位数以上。 　　寻常的星象占卜师一个星盘用一辈子，而他这才短短几年，已经痛失所爱数十回。 　　“星盘通常用的什么材质？我往后帮你留意留意。”程溪主动问。 　　杨际闻言精神一振，连忙报出十几种罕见矿物与罕见灵木的名字。 　　“你说的这些，我在缘仙城任家商行曾听闻过，好像他们就有储存。” 　　程溪发现大半都是自己有所耳闻的东西，她轻松道：“我要是回去的话，会帮你搜集的。” 　　“谢谢，谢谢啊小药，呜呜呜，你太好了！”杨际激动道，裴游时对他的占卜水准一直持怀疑态度，从来不特意帮他搜集原材料。 　　这就导致杨际平时星盘只能用珍稀材料，对于金丹中期的星象占卜师而言，这个品质其实不差。 　　但架不住他占卜的对象命运复杂。 　　杨际兴高采烈离开后，程溪望向厢房里的两人，沉默半晌才宣告道：“我要进入灵境。” 　　那金光如果程溪没有看错，应该就是她身上这最后一张金符的光辉。 　　繁星陨落与金符没有必然联系，之前星象凝滞的困局，绝对是由金符打破的。 　　听到程溪的决策，裴游时与楼西州似在消化，许久都没开口。 　　约莫盏茶时间后，裴游时看向少女，嗓音格外低沉：“我去准备东西。” 　　“我可以帮忙携带一些。”楼西州紧接着说。 　　事已至此，两人都清楚这回炼人血阵的破局关键在少女身上，并且以她素来谨慎沉稳的性情。 　　她能这么坚定地说出参加，绝对是有把握才会开口。既如此，裴游时索性省去劝阻，当即表示去准备物资。 　　而因程溪的突然加入，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本打算在灵境里分道扬镳的想法，自然被扼杀在摇篮。 　　两人实力放眼整个元婴境，都是碾压一方的顶尖强者。他们要保一个人，可以说得上是轻轻松松。 　　尤其是少女实力并不弱，身上还有元婴后期的妖兽护法，且还专精医术，光是医术她就能吊打一众元婴。 　　“大概再过两天，会有一艘灵舟来这座岛屿。是我的人，我要上去取点东西。” 　　程溪干脆道。 　　三天前她在得知炼人血阵与人炼魇有关，就放弃了挣扎，打算直面应对。 　　她用木鸟通知木傀儡驱使灵舟赶来此地，在灵舟上，程溪还囤了一批百灵膏与仙露。 　　除此之外，她也打算问问木傀儡能不能进入灵境。如果可以，这将会是非常强力的后援。 　　“两天内我回来一趟。”裴游时说。 　　“不用，你给个护岛阵法的通行令牌，我到时候出去就可以，你先忙自己的。” 　　程溪摇头道，此次进入本源灵境的修士绝对超过百万人。如果要与之厮杀，那么资源绝对要准备充分。 　　裴游时最终拿出一块漆黑令牌递给程溪，告知她使用方法后，用丹阵与楼西州离开塔阁。 　　在等待灵舟期间，程溪把木鸟放在桌上，自己继续制作百灵膏。 　　这百灵膏即便自己用不完，在灵境里用于收买人心也是一个有实在价值的好东西。 　　两天一晃。 　　“小娃娃，灵舟已经抵达这座岛屿以南一千海里位置。”木傀儡传音道。 　　“好，我来了。” 　　程溪拿出灵剑，通过阵法令牌离开海岛后，御剑激活一颗天珠链，下一瞬便看见漂浮在上空的小灰影。 　　一个下降一个上升。 　　程溪花去十来息，顺利登上灵舟。 　　“小娃娃，我从陆州赶过来，发现沿途好多灵舟前往这片海域，此地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即将现世？” 　　木傀儡好奇道。 　　“嗯，有一座本源灵境，就在死海中央，大概再等七天就会呈现。” 　　程溪颔首解释完，又询问道：“木伯，你的精神力能进入灵境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会受到一些压制。本源灵境？是大道本源？这可是好东西啊！” 　　木傀儡都惊了，“这本源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快？” 　　程溪听木傀儡这语气与内容，似乎对本源出现并不意外。她还未发问，木傀儡已经主动解释。 　　“应公子说过，本源一旦出现，就是通道彻底打通之时。到那时，异域怪物可以从通道自由出入。” 　　木傀儡忧心忡忡道：“但不对啊，应公子说过本源至少还要十年才会现世的……” 　　“是炼火宗派。” 　　程溪语气发冷道：“他们在很多灵境里坑杀献祭了非常多的修士，他们只为了快人一步，在其它大势力没反之前，得到这批大道本源。” 　　“嘶——这群人类难不成疯了吗？” 　　木傀儡听完被震撼到了，脱口而出道：“一旦异域夺下此界，人类就是首要被屠杀的目标啊！” 　　“这通道有没有封闭的办法？” 　　程溪暂时没空去探究炼火宗派的野心乃至贪婪，她只想知道如何阻止异域侵入。 　　虽然炼火宗派的行为令人作呕，但此界存亡关乎应长庭的历练。哪怕过程会很困难，程溪也绝不会放弃。 　　因为应长庭值得。 　　那些陪她出生入死，坚定信任她的可爱挚友与长辈们，也值得。 　　“目前没办法，不过应公子提过，你的心法是封闭异魔通道的关键所在。”木傀儡无奈地传音道：“但是那得要小成阶段才行啊。” 　　程溪：“……” 　　她本想唠叨木傀儡两句，早不说。 　　但她转念又想到即便木傀儡半年前说了，她也没办法在短期内将心法快速提升。 　　心法的转化效率即便随着她境界与修为的突破，提升了一点点，但想要突破至下一个阶段，至少需要好几年。 　　“大道本源对心法有用吗？”程溪思索过后，冷静询问木傀儡。 　　“有的，本源提升是全方位的，所以你还有机会。”木傀儡正色道。 　　全方位？ 　　程溪想到佛法传承以及自己上限极高的境界，她有预感，即便能获得大道本源，她的提升也不会太明显。 　　但眼下大道本源，确实是唯一能快速提升的方式。 　　“这场本源灵境会持续近三个月左右，或许更久。该准备的资源我都带上了，木伯你看看自己要带些什么。”程溪谈起正事道。 　　“我之前备至的木卫，还有灵木原材料，本源灵境肯定不简单，我打算抽取近七成精神力进入其中。” 　　木傀儡抖了抖神木叶子，斟酌道：“但这样一来，我留在神木躯壳里的精神力大概率会陷入沉眠。等灵境结束，你可能没办法与我交流。” 　　“大概会沉眠多久？”程溪问。 　　“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两年。”木傀儡给了个时间，“如果留四成，可能沉眠一两年。但我进入灵境本就会被压制，到时候或许派不上太大用场。” 　　“那就七成吧。”程溪确定道。 　　大道本源很重要，木傀儡的精神力覆盖范围极为庞大，而且悄无声息。 　　只要它能派上用场，操控木卫、探查环境与预警，带来的助力相当于另一个裴游时或楼西州。 　　程溪与木傀儡谈好后，她带上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离开灵舟。 　　木傀儡会将灵舟停放在兴山镇附近的山谷，那里的天然迷阵没有拆除，最是适合藏匿。 　　若是木傀儡没有醒来，程溪知道位置也能赶过去取用上面的资源。 　　这一回为了这座非常特殊的本源灵境，程溪几乎把能调动的资源，全部都出动了。 　　岛屿塔阁里。 　　时间在程溪忙碌制作中匆忙流逝。 　　一别近八天的裴游时与楼西州赶了过来，裴游时拿出一块晶莹的姿色石头递给程溪。 　　“这是我特制的子母石，炼化后能将我们三人的气息关联，进入灵境可以确保不会走散。” 　　裴游时解释道。 　　程溪眸子一亮：“！” 　　这可是好东西啊！ 　　程溪接过以后当场炼化，在她的感应中，裴游时与楼西州的位置就像装了定位仪似的，非常明显。 　　“本源灵境大概九个时辰后会开启，到时我们直接进去。”裴游时言简意赅。 　　“好。” 　　程溪立即颔首。 　　“此次准备参与这座灵境的修士超过上百万，这座灵境不一定能负荷得住，到时或许会自行封闭。” 　　楼西州语气温和道：“我曾翻阅过很多灵境记载，其地貌与修仙界大致相似，其中名不经传的小灵境大多都是景致一类。” 　　“而但凡叫得上名字的灵境，普遍都有一些荒废的建筑，这座本源灵境或许也有遗迹存在。” 　　“上限越高的灵境，面积越大。其入口普遍往往具备传送功能，这些修士即便一窝蜂涌入，聚在一块的可能性很小。” 　　楼西州的这些科普让程溪对接下来的这座本源灵境，有了大致了解与猜想。 　　“本源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呢？” 　　程溪一针见血地问。 　　“这很难说。” 　　楼西州摇头道：“目前整个修仙界，没有人接触过本源，完全不知本源的形态。” 　　“或许它会在山林里，化作不起眼的草木。也有可能藏在山脉底下，需要我们去挖掘。更甚者在某个时间段，逐渐凝现……” 　　“这些可能性太多了，我们只能等进入灵境后，再进行探索寻找。”楼西州冷静说。 　　程溪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以她神兽探宝的天赋，如果本源真的化作草木，她应该能发掘出来。 　　“很快我们就能知道灵境是什么样的了。”程溪深吸一口气后，镇定道。 　　接下来的九个时辰，除裴游时花了两个时辰布置丹阵，程溪与楼西州都在抓紧时间调整自身状态。 　　“出现了。” 　　九个时辰后，裴游时话刚落音，距离死海约有数万海里的岛屿塔阁，出现将近五息的明显震颤。 　　“阵势真大。” 　　程溪起身拿出帷帽戴在头上，与楼西州一块，走近裴游时的丹阵范围。 　　“丹阵传送的位置会在那座灵境正面，到时直接往里面踏进去就行。” 　　裴游时说罢，楼西州主动握住了少女左手腕。裴游时见状，瞥了他一眼，果断握住程溪左手。 　　程溪：“？” 　　不至于，不至于啊！ 　　程溪话还没说出口，裴游时已经激活丹阵，下一瞬，三人身形从厢房消失。 　　“轰隆——” 　　三人出现在死海的灵境正面，程溪刚听见一声元婴威压的爆炸巨响。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拥挤人潮簇拥着跌入灵境，她险些被挤成薄饼。 　　一直以为修仙界不可能发生踩踏事件的程溪：草啊！！ 　　算上这一座，程溪迄今为止进入过三座灵境。其传送大同小异，但若论持续时间以及压迫感，本源灵境就像一座大型滚筒洗衣机。 　　程溪被丢到里面转啊转啊—— 　　平时不晕车的她硬是被耗得想吐，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体出现在半空。脑子还没转过来，娇小身躯已被人接住。 　　程溪眯着眸子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根据背部硌人的手感，她敢断定，接住她的肯定是裴游时。 　　楼西州看着碎裂的子母石，扫了眼状态明显比他与少女要好的裴游时，目光环顾四周。 　　“看来运气还行。” 　　楼西州位于半空，眺望不远处的灰白建筑，灵境里的建筑往往能带来情报与机遇。 　　程溪任由裴游时抱着赶往建筑，她歇了将近半刻钟才缓过神，示意自己要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 　　程溪站稳后，环顾巨型的灰白建筑，地面的石板一块的直径都将近三米。 　　三人位于这座四方梯形建筑的腰部，不远处的阶梯宽约数百米，每一层高近三米。 　　程溪有种误入巨人国的奇妙感。 　　“这里像是一座祭坛。” 　　楼西州仰头看着高约数千米的灰白建筑，这座祭坛非常非常庞大，而且还禁空。 　　在四方梯形建筑外围，是三十六根环绕排列的巨型石柱，楼西州推测禁空与石柱有关。 　　“我们先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有发现。”程溪招呼道，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唯一能探索的祭坛最上方。 　　爬祭坛的感觉就跟登山似的，三米高的石阶，程溪需要踩着石壁跃上去。 　　三人花费近两刻钟才顺利登上祭坛顶部，程溪随意一扫，看着祭坛中央石块上，浮现一团白中掺杂些许金色的宝物。 　　程溪体内的心法以及佛法传承纷纷传达渴望，她人都懵了。 　　好家伙，这才第一天啊。直接爆大道本源，这运气好得她有点慌。 　　但慌乱过后，程溪开始思考之前三人都来不及商量的重要问题。那就是大道本源只有一团，看样子还无法分裂，那么三人应该让谁去吸收呢？ 　　程溪想了下，回头望向两人，正想让他们两人随便猜个拳谁赢谁先上。 　　结果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程溪：“？” 　　“有人来了，速度快点。”裴游时极为敏锐地眺望一个方向，立即催促道。 　　程溪还以为裴游时在唬她，但下一瞬她眼力极好地发现一片黑影直冲此地。 　　她可以让给裴游时跟楼西州。 　　但是其他人？休想！ 　　程溪当机立断朝石块方向施展遁地术，约莫三息后，顺利靠近大道本源，她伸手一捞。 　　大道本源倏然钻进她体内。 　　“找死！” 　　震耳欲聋的暴怒已近在咫尺。 第143章 围剿 　　这座巨型祭坛被矗立着直冲天际的石柱包围, 凡是踏入石柱范围者，都会受到禁空影响，难以御空。 　　但这石柱仅限制御空, 并不提供保护。那批晚来一步的修士明显清楚这点，他们最终停在离祭坛顶部约两里位置。 　　为首身着玄色长袍的元婴后期男人, 眼神阴沉盯着祭坛上的三人, 那目光恨不得将被程溪吸收的大道本源挖出来。 　　“动手！” 　　男人没有再说废话，他手掌一挥。身后数十位元婴修士纷纷施展自身最拿手的术法, 目标准头正是祭坛上的三人。 　　或是温和坚韧的木系荆棘，或是铺天盖地的火刀, 一波紧接着一波，元婴修士斗法的架势非常唬人。 　　程溪金丹初期的修为，对这些术法威力感知得最为明显。 　　“没事，就地休整即可。” 　　裴游时安抚后，随手抛出五颗明黄色丹药。它们被术法破开后，立即化作坚固的屏障将程溪笼罩在其中。 　　程溪果断盘坐，抓紧时间体悟大道本源带来的提升。 　　楼西州手握一柄漆黑利刃，对准这些术法施展锋利至极的刃气。这些威力强悍的术法犹如一张薄纸，被斩得细细碎碎。 　　“哼——” 　　灵识被斩灭的元婴修士闷哼一声, 满脸忌惮看着祭坛上方气质温润, 着一袭松青衣衫的青年。 　　“他的剑意太锋利了，葛事, 要不分散行动？”一位元婴中期修士向为首的男人提议道。 　　葛兴鹤眯着眸子打量祭坛顶层两位青年, 冷冷道：“这座祭坛禁止御空，易守难攻。你们莫被这两人元婴初期的修为所误导。” 　　“一旦分散，两人一个守一个进攻，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葛兴鹤唇瓣微动, 不紧不慢给众人传音道：“你们分五批，一方一个点，轮流攻击。” 　　“人数是我们的优势，要发挥到极致才是。另那女子是破绽，注意攻击那女子分散这两人注意力。” 　　葛兴鹤这么安排，就是在赌两人耐力有限。人只要不是铁打的，长久消耗下去，只会越来越虚弱。 　　再者灵境才刚开启，葛兴鹤考虑到长久之计，选择的是较为稳妥的进攻方案。这虽然比较耗时间，但他们却是主动一方。 　　一旦两人暴起想要拉人垫背，在禁空之下，葛兴鹤等人也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只可惜，让这三只鼠辈捞到了一团本源。”葛兴鹤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遗憾叹息。 　　“嘻嘻嘻，本源不过是暂且寄存在其体内罢了，最后总归会以其它方式回到我们手里。” 　　另一位元婴后期修士瞥着祭坛上的三人，眸中浮现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望，热切道：“这两人资质都不错，到时也可以当原料。” 　　后面的话这些人没有刻意遮掩。 　　程溪三人自是全部听在耳里，但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程溪大半心神集中在气海，观察大道本源带来的提升。首先是筋骨血肉，变化非常明显，其次是气海的心法与佛法。 　　程溪眼睁睁看着心法吞下大半本源，整个花瓣种子膨胀一圈，近三十厘米的芽苗从婴儿手指，涨至成年人尾指大小。 　　佛法佛莲因程溪这段时间没有修行的缘故，一直是八片淡紫佛莲。余下一小半本源被它吞噬，佛莲以肉眼可见速度又长出四片。 　　连带着颜色都深了些，转为中紫。 　　程溪在进来之前，听楼西州与裴游时科普。说这个大道本源如何如何厉害，只要能获得一丝，就能修为暴涨。 　　但此时此刻，程溪感悟着治愈能量储备上限的提升、佛法佛力上限的提升、乃至体魄经脉的提升。 　　她灵识与丹田里的鸽子蛋相顾无言。 　　大道本源的提升确实非常好，这一波起码为程溪节省近三年的修行，但似乎也没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程溪消化后，睁开眼观察当前战局。 　　围攻三人的元婴修士共有近七十人，他们十几人一组，轮流施展术法攻击。 　　裴游时与楼西州一直在防守，察觉程溪醒来，楼西州步伐轻盈晃动，来到护盾附近把铺天盖地的锋利冰锥斩断。 　　“如何？” 　　楼西州传音问。 　　“就还行吧，感觉没有典籍上记载的效果那么厉害。”程溪如实回答，她对自己的心法与佛法传承，都有很明确的晋升路径。 　　大道本源的感悟于她而言，只是提醒她再记起一遍晋升路径。 　　“拿着。” 　　一直在划水的裴游时见人醒来，将一个阵盘抛给她，“用灵力激活就行了，过一会阵势可能有点大，记得激活。” 　　程溪看着这触感冰凉且沉重的阵盘，果断注入灵力，更为坚固的阵法护盾顷刻将她笼罩。 　　下一瞬，裴游时与楼西州的气场蓦然一变，这些跟挠痒痒似的术法直接被两人周围气势逼退。 　　葛兴鹤看着这一幕，脸色微变。 　　“快，起阵！”葛兴鹤心中直感不断预警，立即招呼其他人。 　　早就站好位置的数十位元婴修士停下攻击，纷纷拿出子盘牵引，将灵力注入其中。 　　一座合围阵法呈现出雏形。 　　“呵。” 　　裴游时看着这些人班门弄斧，冷笑一声。一柄魔刃在他操控下闪现杀人，当元婴同伴的胸膛破出一个大洞。 　　众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有人眸中满是骇然与不敢置信。 　　元婴修士啊！ 　　就算冷不防遭背刺，能修到这个境界，谁没有几个保命法宝。在保命法宝的保护下，哪怕重伤也还有一条命在。 　　然而眼下这一反常态直接陨落的情况，已经超出众人认知。 　　程溪也看呆了。 　　一刀斩啊！ 　　这特么是个恐怖故事吧！ 　　趁着众人心神巨震，裴游时操控魔刃再度收割三位元婴修士。短短三十息内，四位元婴陨落。 　　“镇定！这绝对是他的秘法，他不可能长久使用。杀，必须尽快用阵法困住，杀了他！”葛兴鹤度过最初的震撼后，立马反应过来稳住队友。 　　葛兴鹤心脏扑腾扑腾剧烈跳动，忌惮地看了眼散去魔刃的青年，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太可怕了，必须要除掉此人！ 　　“禁空果然麻烦。”楼西州抬眸扫过被裴游时惹得警惕心暴涨的对手们，轻声道。 　　他话语一落，极致锋利的漆黑利刃在他操控下，虚影猛地涨大数倍，这些元婴修士立马激活保命法宝。 　　楼西州握住利刃虚影，在他挥斩之下，空气都仿佛带着割人的锋利，一部分元婴修士的保命法宝直接破裂。 　　这还是隔着将近两里距离的剑气，如果是近战…… 　　葛兴鹤一想到这画面，脸都绿了。 　　这两人必须死！ 　　程溪捧着阵盘，看着裴游时与楼西州把这群元婴修士吓得脸色发白，她心底不无唏嘘。 　　果然，能越阶挑战的强者对同阶来说，果真是一场噩梦。 　　被钦定划水的程溪拿出两块上品灵石，她治愈能量上限提升。之前十成的治愈能量份量，现在变为了七成。 　　以楼西州跟裴游时的实力，程溪想要上场战斗基本没机会，她只能把注意力放在辅助上。 　　裴游时痛饮数口仙露后，又操控魔刃宰了三人。其中一人靠着超阶的法宝苟活下来，直接摔落地面，人都吓傻了。 　　“葛……葛事，我们，我们要不等大部队……”有元婴修士心生退意，声音颤抖地望向葛兴鹤。 　　“等？” 　　葛兴鹤既愤怒又暗恼，他目光阴冷地瞥了眼说话的人，拿出一样法宝进行感应。 　　片刻后，葛兴鹤脸上浮现莫名笑意，“不必等，只要拖住这三人。他们不管有几条命，全都得留在这。” 　　“难道是前辈他们……” 　　知晓安排的元婴修士精神一振问。 　　“不错，很快就来了。” 　　葛兴鹤一扫郁气，笑着颔首道。 　　想到支援马上就到，在场的六十几位元婴修士纷纷压下心中恐惧。开始加大力道稳固这座合围阵法，意图将三人困在祭坛顶部。 　　楼西州看了眼裴游时，见他对这阵法无动于衷，淡然道：“我先清一批？” 　　“还有人没过来。” 　　裴游时言简意赅，说罢继续划水抵挡术法干扰。 　　他这意思是打算等人到齐再一网打尽，楼西州实力到位，自无不可。 　　程溪充当辅助，正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对于两人的战术与配合并未说废话。 　　约莫两刻钟后。 　　葛兴鹤终于等到一批支援。 　　“师叔！”葛兴鹤望向踏空而来，着飘逸月白长袍黑发束冠的男子，恭敬行礼道。 　　男子身后跟着的元婴修士超过百人以上，其中还有几个金丹后期。他扫了眼祭坛上方，目光在裴游时身上停留几许。 　　“裴船主，久闻大名，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碰上了。”衡远语气爽朗道。 　　裴游时扫了眼看似元婴后期，实则气场与化神境无二的男子，神色淡漠道：“怎么？化神境就你一人前来？” 　　裴游时的口气可以说得上非常嚣张。 　　但衡远不怒反笑，“裴船主别急啊，其他人都在赶路途中。只要你愿意，我们奉陪到底。” 　　“噢。” 　　裴游时应了声，一团黑雾在他上空凝聚。在其他人戒备状态下，黑雾炸开瞬息间穿透众人保命法宝，霸道又凶残地捣毁大脑意识。 　　近三十位元婴修士气绝坠落。 　　看得葛兴鹤呼吸猛地一窒，看向裴游时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似的，他手掌都在轻颤。 　　“裴船主的魔针果然厉害。” 　　衡远笑着拍掌道：“据传裴船主最高记录，是三日内施展三十回魔针，屠戮元婴修士数百位。” 　　“却不知此次是否能破这个记录。” 　　对于地上尸体，衡远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在场的元婴心有戚戚，却不敢声张更不敢退出。 　　在程溪角度，从裴游时施展魔针再到修士死亡。她发现让心法激动的细微黑雾，纷纷钻进了裴游时体内。 　　这极有可能就是剧毒的源头！ 　　“你可以试试。”裴游时淡声道。 　　衡远拍了拍手，他身后这些下属隔着两里距离。直接施展威力巨大有副作用的杀手锏，这威力可比术法强太多了。 　　在裴游时喝仙露时，楼西州操控利刃虚影。以一己之力，悉数挡下这些杀手锏。 　　衡远的目光这才落在楼西州身上。 　　“不知道友是？”衡远含笑问。 　　“无名之辈罢了。”楼西州抬眸看着衡远等人，语气平静。 　　衡远轻笑一声，再度挥手示意下一批元婴修士继续进攻。他身为化神境，对元婴修士的极限有所了解。 　　裴游时也好，这位无名之辈也罢。 　　纵使他们是元婴境巅峰强者，可耐力再高也有限度。不论是死磕到底，亦或者重伤逃离，这都是衡远很乐意看到的结果。 　　这座祭坛，他势在必得。 　　衡远带来的这批元婴下属，与葛兴鹤这批完全不在一个水准线上。 　　葛兴鹤的人就相当于挠痒痒，而衡远这批元婴下属，确实让楼西州与裴游时感受到了压力。 　　“黑雾炸开后，那些就是剧毒来源？是吗？”程溪看在眼里，她主动给裴游时传音问。 　　“嗯。” 　　裴游时面朝衡远等人，应了声。 　　“我想用心法将其拦下并净化，可以吗？”程溪觉得可行，但她担心会对裴游时造成影响，特意问了下。 　　“可。” 　　裴游时痛快答应。 　　衡远这批元婴下属施展的攻击没有丝毫保留，短短一刻钟内，哪怕裴游时杀了十几人，却没有让攻击减缓。 　　程溪盯着裴游时施展魔针的举措，在魔针炸开攻向衡远等人时。她立即抽取小半成治愈能量，将这些遗留的极小部分黑雾净化。 　　气海的心法花瓣不断暴增，程溪发现这养分比帮裴游时清理元婴剧毒时，反哺的还多。 　　小半成治愈能量最终给程溪增加近两百片淡绿花瓣养分，而裴游时动用魔针的效率，开始加快。 　　充当辅助的程溪头戴帷帽，不着痕迹地帮他净化黑雾剧毒。 　　半个时辰后。 　　衡远这方已陨落近四十位元婴修士，折损将近三分之一。 　　“看来是我低估裴船主了。”衡远维系着笑意道，他边说着，身后下属的攻击没有丝毫停顿。 　　程溪看了眼五里外的那些元婴修士，暗道真够鸡贼的。 　　裴游时所杀这些元婴修士本就是暂时失去战力的，余下那些状态良好的元婴修士，都躲得贼远。 　　这一波波耗下去，眼看衡远身边元婴下属即将被耗空，又有一批近百人的元婴修士赶来支援。 　　面对神州势力的人海战术，程溪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要么跑，要么继续打。 　　从这些人对祭坛势在必得的态度就可看出，祭坛的重要性。这座祭坛易守难攻，如果现在放弃，之后想要夺回来就麻烦了。 　　程溪伸手碰了碰怀里储物袋。 　　她悄摸拿出一个木鸟藏在袖子里，用灵识沟通，“木伯，木伯？”“我在，这灵境的壁垒没有以前那么厚了啊，我七成精神力只被压制了两成。”木傀儡有些意外。 　　“木伯，你如今能勘察多大范围？” 　　程溪主动问。 　　“大约……方圆百里。” 　　木傀儡沉吟片刻传音道：“有好几批元婴修士正朝这边赶来，人数将近五百。” 　　嘶—— 　　程溪在修仙界这么久，还是头次碰上这么多扎堆的元婴修士，她立即把这个情报传音给裴游时与楼西州。 　　“只有这么点？” 　　裴游时显得很意外。 　　程溪：“？” 　　五百多位元婴修士啊！程溪觉得这已经非常多了，没想到在裴游时看来，还没超过他心理预期。 　　“目前方圆百里，确实只有这些人。”程溪传音道。 　　“嗯，再等等。” 　　裴游时给程溪与楼西州传音。 　　听到这明显有应对之策的安抚，程溪放下心来，观战的同时顺便帮裴游时清理黑雾剧毒。 　　这时候程溪终于体验到大道本源的好，心法体量增加后，能负荷的养分也相应增加。 　　她帮裴游时清理四回黑雾剧毒，心法养分才堪堪饱和，她估摸着再来个三五回也不要紧。 　　毕竟另一朵种子花瓣还靠她养，佛莲也是个蹭吃蹭喝的。 　　元婴修士赶路速度很快，百里距离大约盏茶功夫就能抵达。站在衡远身后，围观修士越来越多。 　　裴游时与楼西州的气息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程溪明面上是个划水角色。实际上她已承包清理黑雾剧毒，以及勘察兵的职务。 　　“这批人的领头还挺阴险，他藏了大概三百位元婴修士在后方二十里地。”程溪给两人传音道，“除此外，百里范围再无其他修士。” 　　完全不知道老底被掀了的衡远还在假惺惺地表示，只要裴游时与楼西州能撑住剩下这四百多人的攻击，那么他只能遗憾撤退。 　　“是吗？” 　　裴游时闻言，看向衡远语气淡淡：“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下一瞬，裴游时抛出近十颗明黄丹药，依次炸开，三十六根石柱的禁空效果被他操控。 　　原本困住三人的合围阵法，被裴游时当作武器。顷刻覆盖衡远等人，爆发出威力堪比化神境后期的骇人气息。 　　这场变故发生得非常突然。 　　裴游时与楼西州早已退入程溪怀里的阵盘护盾范围，静默注视着被爆炸吞没的数百人。 　　“禁空阵法暂时失效了。” 　　裴游时喝了几口仙露，发现没了。他将空的纳虚瓶递给程溪，低声交代道：“阵盘记得拿好，他们短时间破不开。” 　　“放心。” 　　程溪配合点头。 　　随着阵法爆炸的余威消散，裴游时与楼西州御空冲进人群里，一顿乱杀。 　　衡远再也绷不住脸上笑意，眸色阴冷地扫了眼单方面压制下属的裴游时与楼西州，心中决策有些举棋不定。 　　“师叔，这两人必须要除掉啊！”葛兴鹤胆寒道，“今日不除，一旦让他们壮大，我们只会付出更大代价。” 　　“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衡远想到宗派计划，他心中已被勾起火气。哪怕知晓这两人最终会死，但这回被宰了这么多下属，他有种被打脸的羞辱感。 　　“师叔祖，除了他们，场上还有一人。”一道娇弱嗓音适时响起。 　　迎着衡远与葛兴鹤的注视，身着浅绿医师袍，外貌娇俏乖巧的女子指了指祭坛顶层没什么存在感的程溪。 　　“那位姑娘既然能随这两人进来，身份乃至作用定然不凡。杀了她，说不定比杀了这两人效果更好。” 　　女子嗓音娇弱，说起杀戮，神色仍是一派天真无邪的乖巧神情。 　　衡远瞥了眼祭坛上方头戴帷帽的娇小身影，他之前没把此人放在眼里，一方面是金丹初期修为太弱。 　　另一方面也是因裴游时与楼西州表现得太具攻击性，他更想除掉这两人。 　　眼下经由女子提醒，衡远挥了挥手，示意元婴下属过去动手。 　　程溪早在瞧见女子鬼鬼祟祟靠近衡远，就猜到自己肯定要被针对。毕竟她跟那女子，早年结下了恩怨。 　　两位元婴后期修士直奔程溪而来，楼西州见状，锋利至极的剑气斩在两人身上，一招便重伤。 　　“噢？” 　　衡远目睹楼西州的保护举动，他笑了下，招呼众人道：“先退。” 　　“来一趟不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裴游时岂会让这批人轻易撤退，他手执长剑挥斩之下，无人能扛住第二招。 　　程溪瞥了眼地上尸体，这些修士身上储物袋早就提前交付同伴，没留下丁点有价值的东西。 　　裴游时追击时，埋伏在暗处的元婴修士将他合围。各种高阶符箓法宝不要钱地砸，结果统统砸了个空。 　　借助丹阵传送的裴游时出现在包围圈外侧，他这回凝聚的黑雾超过五十米直径。光就这一波，屠戮的元婴修士超过上百人。 　　裴游时丢完魔针就回归祭坛顶层，程溪看着黑雾剧毒追逐而来，立即抽取近一成治愈能量净化。 　　楼西州并未追击，他看着衡远等人撤离方向，眉头微拧道：“很奇怪。” 　　“怎么？” 　　程溪清完黑雾剧毒随意问了句。 　　她把阵盘递给身旁盘坐的裴游时，手握两块上品灵石边炼化边传音道：“他们退到了祭坛以北三十里地，人数还剩一百九十七。” 　　确认周围没有修士埋伏，楼西州也坐下休整，闲聊道：“神州这些元婴，与我见过的元婴修士很不一样。” 　　“拔苗助长，能有什么底蕴。”裴游时语气冷淡道。 　　“我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多的元婴修士，感觉好多啊。”程溪感叹道，这是她首次见识这种大场面。 　　“整个神州以及海域，修士至少万万亿。若有快速提升的方法，这些并不多。”楼西州温声科普道。 　　程溪曾看过修仙界一些统计逸闻，说是十万修士里，才有那么一位元婴强者。 　　“神州修士多如过江之鲫，若是只论元婴修士，你们说有多少呀？”程溪好奇问。 　　“当是上亿的数目。” 　　楼西州想了下说，“你如今瞧着几百位元婴修士便觉得多，不说上亿。便是碰上十万，那场面就无比震撼了。” 　　程溪尝试脑补一下，十万修士不得乌泱泱一大片啊。就算是裴游时与楼西州，碰上这么多估计也只能绕道走。 　　“小娃娃，又有一批元婴修士与之前那批人碰头了，如今他们人数一共三百六十七。”木傀儡提醒道。 　　程溪把这个情报告知两人。 　　“你们要做好高强度应战的准备，神州势力不会轻易放弃。”程溪冷静道：“这里面有我认识的一个熟人。” 　　“她应该也认出我来了，她如今抱上神州这棵大树，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撺掇他们杀了我。” 　　苗泷居然跟神州搅和在一块，程溪确实没有料到。不过她也只是惊讶一下，并未慌张。 　　她单打独斗面对这么多元婴自然搞不定，但配合裴游时与楼西州，程溪目前压根不带慌的。 　　“他们不会坚持太久。” 　　裴游时淡定道：“灵境之内，祭坛绝不止这一处。若祭坛与大道本源有关，他们死磕此地，反而会被牵制。” 　　“那些没有组织的散人，短时间内也绝不可能找过来。”裴游时说。 　　目前看来，三人需要应对就是衡远这一批神州势力。只要能度过前期，到时在这附近布下阵法，程溪估摸着应该会轻松些。 　　这场休整一直持续到天黑。 　　衡远带着一批元婴修士又赶来攻击消耗，因禁空禁制已经恢复。裴游时与楼西州站在祭坛顶层，一攻一守。 　　程溪充当辅助，帮裴游时净化黑雾剧毒的同时，也在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 　　衡远带领的这批下属非常坚挺，从天黑打到天亮。祭坛下方遍地都是尸体，他仍未退去。 　　“又来了一批，八十七人，在七十里外。”木傀儡给程溪传音。 　　程溪强撑着心法养分饱和，大半注意力全放在裴游时身上，帮他消除黑雾剧毒。 　　这场銮战已持续五个时辰。 　　裴游时与楼西州的气息已滑落近三成，衡远这方也不好受，死了至少五百位元婴修士。 　　眼下双方都在憋着一口气，就看谁先撑不住。 　　程溪把情报告知两人，灵识内视自身状态。她气海灵力还剩六成，治愈能量剩五成。 　　照这个高强度战斗，再熬八个时辰，她要被耗空了。 　　程溪站起身，瞥了眼祭坛下方的尸体。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按理说这么多尸体血气应该很浓厚。 　　但程溪闻到的血气却很稀薄。 　　在场修士里，没有人收割血气。要么这些尸体有问题，要么这处祭坛有问题。 　　程溪打量宽敞的祭坛顶层，那高约一米的石块上方，仿佛有雾在酝酿，她眯着眸子盯了十几息才确定真有东西。 　　回想昨天大道本源的位置。 　　程溪神色微妙，如果祭坛就是产出大道本源的场地，那就说得通为什么神州势力死这么多人也要夺下来。 　　程溪把自己这个发现告知裴游时与楼西州，她精神振奋，已经做好死守祭坛的准备。 　　但这时衡远却打算撤退了。 　　“师叔祖，我们已经耗了他们这么久。撤退的话，损失更大啊……”苗泷连忙劝阻道。 　　“你这小姑娘懂什么，不撤退才损失更大。”葛兴鹤瞪了苗泷一眼，他起初确实是想弄死裴游时跟楼西州。 　　但这一晚上耗下来，他发现这两人就是钢筋铁骨，根本啃不动。 　　这种时候，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给我一个继续的理由。”衡远嘴角带着笑意，望向苗泷问。 　　“她！” 　　苗泷伸手一指，直直对准盘坐的程溪。她压下心中紧张，认真道：“是她，让这两人能坚持这么久。我发现了，每回魔针施展过后，她就会动手消除那些恐怖黑雾。” 　　“师叔祖有所不知，此人乃明晴医馆首席的亲传弟子。只要给他们喘息时间，他们很快就会恢复全盛状态。” 　　苗泷越说越焦急道：“师叔祖，一旦这回让他们缓过劲。咱们今后再想夺回此地，成功率更加渺茫啊！” 　　“除此之外，还有，还有她身上有一头元婴中期的蛟龙，他们还有后手！”苗泷直接爆出程溪一张底牌，焦急语气中掺杂怨恨道：“她必须死！” 　　苗泷这表现一看就是有私仇。 　　葛兴鹤扫了她一眼，收敛神色，等待衡远下令。 　　“我劝你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硬耗下去，你们只会损失更大。”程溪听完苗泷的控诉，慢条斯理道。 　　“有些人紧张就会说反话。” 　　苗泷压下心中情绪，缩在衡远身后，嗓音娇弱道：“你们能杀五百，杀一千。但是两千，三千呢？” 　　“噗。” 　　程溪没忍住笑出声，看着苗泷玩味道：“三千位元婴修士？你若能召集这么多人来，这座祭坛让与你们又何妨。”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极限，对吧。”苗泷笃定道。 　　“确实，三千人呢，岂是我们三人能应付的。”程溪说话时，双方暂且休战，裴游时与楼西州都在喝仙露。 　　衡远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面带笑意道：“试一试，好像也无妨。我对医师向来尊重，若姑娘愿意弃暗投明，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程溪笑了，“是不是小气了点。” 　　衡远嘴上说试一试，实则在木傀儡的勘察中，已有近三百位元婴修士停驻在距离此地九十里位置。 　　“姑娘以为几个合适？” 　　衡远笑问。 　　“我算算，我与苗泷有仇。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所以她必须死。这算一个条件吧。” 　　程溪一本正经胡扯道：“除此之外，这座灵境产出本源。那么给我来个二三十团本源以表诚意，这没问题吧？” 　　葛兴鹤：“……” 　　你怕是在想屁吃！ 　　“二三十团，姑娘金丹初期修为，恐怕消化不下。”衡远爽朗道：“不过我可以让姑娘吸收，直到饱和为止。” 　　虽然离间概率不大，但衡远还是打算试试。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分散这位医师注意力。 　　程溪察觉衡远意图，但眼下她状态是三人里最好的，她也打算给裴游时与楼西州争取时间。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近半个时辰。双方谁也不信谁，却聊得比普通朋友还熟稔。 　　“小娃娃，聚集人数超过七百位元婴修士了。”木傀儡传音道。 　　“嗯，你看看，石块上方的大道本源是不是快要凝聚了？”程溪传音问。 　　木傀儡的精神感知片刻后，确认道：“估计还要三五个时辰才会彻底凝聚，大道本源不会平白出现，这座祭坛恐怕有点问题。” 　　“这个只能等守住这波再探查了。”程溪传音道，她把聚集的修士数量告知裴游时与楼西州。 　　龙溪池既已被苗泷爆出来，程溪打算让它出来透个气。充当自己护卫，以便两人放开手脚战斗。 　　对于这个提议，裴游时与楼西州都没意见。 　　“程姑娘的条件我都能答应。” 　　衡远双手背负在身后，淡然道：“作为诚意，只要程姑娘重伤这二人之一，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话音一落，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苗泷喉咙便被扼住举了起来。 　　“唔——” 　　随着喉咙力道缩紧，苗泷面露痛苦，双手下意识挣扎。 　　程溪见状，神色古怪道：“你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虽然苗泷爆出龙溪池，确实有点让人厌烦。但一个金丹后期，只要她有落单那一日，程溪随时可以杀了她。 　　衡远这相当于无本买卖。 　　“看来我们的合作没有谈拢，这太令人遗憾了。”衡远放过苗泷，满脸遗憾道。 　　要不是有木傀儡充当勘察，程溪都有点信他这演技了。 　　近七百位元婴修士离祭坛还剩三十多里，程溪告知裴游时与楼西州后，严阵以待。 　　支援抵达后，有两人与衡远平齐而立，打量程溪三人。 　　三个化神境。 　　程溪在心里默念。 　　这一场先动手的不是元婴修士，而是这三位化神境。他们一出手，风云翻涌，程溪立即把龙溪池放出来，充当护卫。 　　裴游时与楼西州不退反冲，从石阶下去，离开禁空范围。 　　然这三位化神境却不应战，反倒选择与两人周旋，看这架势似乎是打算拖时间。 　　“小娃娃，又有一批五十人在往这边赶。”木傀儡提醒。 　　“他们打算集合实力了。” 　　程溪笃定道，她看着落地的数十位元婴修士。他们打算从祭坛阶梯冲上来，她环顾战局，果断起身。 　　“这祭坛好像又要产出一团大道本源了。”程溪示意龙溪池盯住石阶下方，她则激活阵盘往石块方向，边走边说。 　　裴游时与楼西州没什么表情，倒是衡远与另外两位通过特殊手段压制修为的化神境脸上神色一抽。 　　程溪轻松道：“你们尽管耗，这一团大道本源，我就笑纳了。” 　　神州势力此次进入灵境，奔的就是本源，之前被抢了一团他们已经心如刀割。 　　眼下第二团即将呈现，饶是化神境定力惊人，也被程溪这话给气得血气涌上大脑。 　　“动手！” 　　衡远一想自己后方还有近八百位元婴下属，就算是用人命堆，也能把这三人堆死！ 　　裴游时还没动作，楼西州在元婴冲过来时，聚气为剑刃。 　　方圆十里，锋利得割人的剑气吓得苗泷当即捏碎保命传送符，一下便传出数百里。 　　“斩——” 　　楼西州苍白着脸色，冷静吐出一字。这柄剑刃横向挥斩，威力堪比化神境的锋利剑气将上百人覆盖在其中。 　　在前面的元婴修士法宝破碎，当场陨落。后方被波及的修士，没死也陷入重伤。 　　衡远这三位压制修为的化神境躲得够快，有的还拉元婴下属挡刀，三人只受了点轻伤。 　　一旁蓄势待发的裴游时逮住机会，魔刃神出鬼没，当场穿透一位化神境胸膛。 　　“噗——” 　　裴游时自身遭受的反噬很重，他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一双深色瞳孔直勾勾盯着余下两位化神境，又是一柄魔刃出现。 　　“疯子！” 　　衡远头皮发麻，怒骂着跑路。 　　魔刃的威力，正常来讲是依靠燃烧寿命与潜力所换取的超高伤害。裴游时不想活了，衡远可还想活着。 　　他一退，暴露的是数十位元婴下属。 　　裴游时的魔刃没有丝毫留手，此刻收割的性命，就跟割稻子一样简单。 　　近八百位元婴以及三位化神境。 　　在裴游时与楼西州的大招清理下，只剩下五百多位心神溃散的元婴，和一位早就溜之大吉的化神境。 　　“化神强者？” 　　裴游时居高临下，唇角扬起嘲讽的笑：“也不过如此。” 　　领头的都跑了，剩下这些元婴修士脑子又没生锈。他们宛如群鸟四散逃离，什么大道本源不本源的，还是命重要。 　　裴游时与楼西州回到祭坛上方，气息霎时跌落元婴。 　　程溪连忙靠近两人，检查伤势。 　　这场持续将近一天半的战斗，让裴游时之前清空的紫府元婴剧毒又飙上四十，虽然外显状态很差。 　　但程溪检查后才发现，他还能再杀几个化神境。 　　程溪：“……” 　　她都有点同情神州势力的化神境，要是他们打算趁虚而入，绝对有来无回。 　　楼西州气息也很萎靡，不过他没裴游时那么熟练。估摸着要是敌人再冲过来，之前的斩仙诀还能再施展两回的样子。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程溪一边念叨，一边拿出四个药灶。 　　“我的伤势并不重……”楼西州以为少女在感叹他的伤势，轻声道。 　　裴游时偏头望向对着药灶忙活的少女，嘲讽地瞥了眼楼西州，冷笑道：“你以为她在可怜你？她在可怜那些敌人。” 　　楼西州：“？？？” 　　不，他认识的小奶兽才没这种坏心眼。 第144章 济世 　　“你们说短时间内神州势力还会过来吗？”程溪说罢, 把几十种珍稀药材炼化后，倒入仙露与罂叶草汁液。她点燃药木，望向两人。 　　“会。” 　　裴游时边调理气息边说, “在大道本源呈现前，必定会再次前来。” 　　“他们将元婴修士当鹰犬, 或许下回前来, 行事会更加不计代价。”楼西州正色道。 　　衡远对数百位元婴下属的死亡，眼皮都没眨一下。这样的人, 行事往往更加狠辣凶残。 　　“还没有支援过来。” 　　程溪有木傀儡充当勘察兵，淡定道：“他们目前在祭坛以南六十里地休整。” 　　第二团大道本源呈现还需大约三个时辰, 程溪抓紧时间恢复治愈能量与灵力。 　　三人都没说话。 　　龙溪池溜边走，特意避开裴游时守着祭坛石块与程溪。 　　两个时辰后。 　　大道本源酝酿大半，但最为核心的本源还未彻底呈现。 　　“小娃娃，他们的支援来了，足有六百多人。”木傀儡传音道：“他们总人数已逾千人。” 　　“有点多啊。” 　　程溪把这个情报告知裴游时与楼西州，这些元婴修士不比异域的元婴异魔，他们有智商还有组织。 　　最重要的是他们术法很强大，还不惧佛力。 　　若程溪配合龙溪池单打独斗，应付百位元婴修士已是极限。这上千人的元婴大部队, 必定要出动木傀儡。 　　所幸这回三人镇守, 有禁空禁制帮忙。这些人无法近身，战局再混乱也还在掌控之间。 　　“只这一战, 守得住就守, 守不住暂且退让。”裴游时难得说出避其锋芒的话来。 　　但很快他又补充道：“等他们聚在一块，只要他们设立阵法。我可以再轻易夺回来，顺势清理一波。” 　　程溪：“！” 　　好家伙，会阵法的底气就是足。 　　对于裴游时这个安排, 程溪与楼西州都没意见。在衡远带领的队伍冲过来前，药汤火候正好，裴游时与楼西州各喝了一罐。 　　与仙露相比，这药汤更加全面。 　　既可以调理气息，又可以舒缓筋骨血肉，还能治愈伤势。药汤优点很多，唯一遗憾的便是熬制需要时间。“裴船主的实力果真让人大开眼界。”衡远一扫之前狼狈，御空而来，停在祭坛约四里位置。 　　“实不相瞒，我能召集的下属，如今已全部来齐。”衡远真诚道：“这一千二百六十五位元婴下属，只要裴船主能撑住，衡某甘拜下风再不打搅。” 　　裴游时神色淡漠地扫了一圈乌泱泱的元婴修士，刚抬手，衡远立即激活保命法宝。 　　“嗤。”看着之前被魔刃吓成惊弓之鸟的衡远，裴游时嘲讽嗤笑。 　　“去吧，谁能亲自奉上裴船主的人头，此次灵境，可以分得三团大道本源。”衡远敛去眸底阴冷，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下属。 　　这些修为普遍元婴中期、后期的下属直接分为三路，一波攻击裴游时与楼西州，一波在对立面意图攻击程溪。 　　余下一波，身姿矫健打算从石阶攀上。他们速度很快，短短几十息已攀上十来层，估计只需一刻钟就能登上祭坛顶层。 　　“木伯，他是不是还藏了后手？”程溪压根不信衡远，她传音问木傀儡。 　　“方圆百里目前没有支援赶来，不过……”木傀儡顿了下，精神力渗入森林的山脉地底。 　　“嘶——” 　　木傀儡惊诧传音道：“他果真藏了人！就藏在地下约百米深，还有五百位元婴修士。” 　　程溪：老阴谋家啊，绝了！ 　　幸好程溪出于谨慎问了问，不然这五百人还真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衡远在发现投机取巧不成后，他直接发挥人数优势，试图把程溪三人耗死在祭坛上。 　　裴游时作为主攻位，他杀一批元婴修士，那腾出来的位置又会有状态良好的元婴顶上。 　　而楼西州主防位，那些威力强大的术法与杀手锏，绝大部分都被他打散与抵挡。 　　龙溪池数百米长的庞大身躯直接爬下石阶，凶残地与意图攀上来的元婴修士搏斗，它皮糙肉厚又有毒液天赋。 　　这些踏上石阶的元婴修士无法御空，沾上毒液轻则重伤，重则死亡。衡远看到石阶附近堆着的尸体，眼皮狠狠一跳，心底不由浮现嫉妒。 　　两位绝世天才，罕见蛟龙…… 　　但凡得其一，衡远觉得自己哪还至于这么憋屈！ 　　程溪作为辅助，除了帮裴游时清理黑雾剧毒外。便是争分夺秒地熬制药汤，以及恢复灵力与治愈能量。 　　这场战斗持续近一个时辰左右，大道本源彻底呈现。在禁空禁制下，衡远只能看不能夺。 　　“不知道再吸收一团会如何。”程溪特意说给衡远听，把他给气得够呛。 　　“不过金丹初期，胆子倒是很大，也不怕被撑爆经脉血肉。”衡远强行摁耐住心中怒意，冷冷道。 　　“反正厮杀我派不上用场，现在就我一个人闲着。试试呗，说不定经脉血肉不会爆裂呢？”程溪轻笑着朝石块上方的达到本源走近。 　　衡远袖中拳头紧握，明知少女在激将他。但如果大道本源真被她吸收，这岂不是又浪费一天机会？！ 　　“都愣着做什么。” 　　衡远朝身后下属严厉呵斥，“还不好好上去招待他们！” 　　攻击的元婴修士数量一多，饶是楼西州应对起来也难以面面俱到。程溪连忙缩回药灶附近，激活阵盘护盾。 　　裴游时趁此机会，再度爆发魔针。 　　数十位元婴修士当场陨落，程溪连忙用灵力包裹半成治愈能量在裴游时附近炸开，好让治愈能量净化剧毒。 　　“小娃娃，又有近两百位元婴修士从土层下方潜伏而来。”木傀儡传音道。 　　“啧。”程溪有些恼火，这可真是一窝接一窝，源源不绝。 　　不论程溪三人再怎么厉害，耐力始终有限。裴游时与楼西州此刻实力已耗去近半，应付完这一千多位元婴修士已经够呛。 　　再来七百位，光凭三人根本搞不定。 　　“他们还有七百人埋伏在地底下，木伯能操控一批元婴木卫，要不拿出一批使用？”程溪给裴游时与楼西州传音。 　　“木卫数目。” 　　裴游时抽空问了声。 　　“一共有五千六百具，这是木伯的所有存货，我都带来了。”程溪如实回应，“木伯每回能操控二十具左右，可以自爆。只要时机把握好，能重伤上百名元婴修士。” 　　说起元婴自爆，程溪就庆幸还好有这个禁空禁制。不然衡远这些下属里，说不准就有愿意自爆的。 　　元婴自爆的威力，比杀手锏还强。 　　“如今不必拿出来，我还有一批阵丹没有用，他们知晓我有此物。”裴游时冷静传音道：“既有木卫，那可以守一波。” 　　五千多具元婴木卫，便是裴游时也被这个数量惊到了。迂回策略要么对手短期内太强，要么就是底蕴不足够。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当选择迂回策略时，这已经说明在战局中己方正处于下风。 　　当裴游时打算防守祭坛时，他的攻击变得极具侵略性。衡远见状不惊反喜，这要么是垂死挣扎，要么打算在离开前杀一波。 　　不管是哪个，于他都有利无害。 　　元婴强者啊。 　　放在兴山镇或者临原城里，都是让数以万计低阶修士仰望的存在。程溪看着一具具尸体跌落，心底满是唏嘘。 　　一千两百多名元婴下属，在裴游时动用阵丹的情况下，耗时五个时辰已有近八百元婴修士变成尸体。 　　剩下四百多伤残元婴，他们眸底满是恐惧，却无一人选择后退。 　　“只是这样？” 　　裴游时声线嘶哑盯着衡远。 　　衡远好整以暇打量气息已变得虚弱的两位绝世天才，心情舒畅地笑道：“裴船主不信我？你们已经赢了。” 　　“我甘拜下风，这就离开。”衡远痛快说罢，带着一批伤残下属远离祭坛。 　　“他那批藏在地底的后手，已经靠近祭坛。”程溪无情戳穿，给裴游时与楼西州传音道：“人数在八百左右，里面疑似有三位化神境。” 　　裴游时一言不发地端起斟倒好的药汤，一连饮下四碗。五个时辰一直在防守的楼西州也默不作声喝药汤。 　　“等人过来，跟他们玩个大的。”裴游时声线嘶哑道。 　　“最好能速战速决……”程溪灵识内视自己气海，苦着脸说，“我心法超负荷了。” 　　她心法攒的养分喂饱了另一朵花瓣种子，喂饱了佛莲。而今心法外围层层叠叠近千片淡绿花瓣，快要分裂第三朵了。 　　“很快。” 　　裴游时说罢，拿出上百颗明黄色丹药。他将其撒入半空中，这些丹药很快隐匿。 　　“我可以击杀化神境。”楼西州主动请缨。他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但对比裴游时，还是显得有些普通。 　　“喔，下回让你动手，这一波我承包了。”裴游时状似随意道。 　　“神州势力对这座祭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到时候绝对能战个尽兴。”程溪炼化融合药材的中途，语气轻快鼓舞道。 　　“嗯。” 　　楼西州轻声应下。 　　衡远折返歇了半刻钟，在他的推断中三人应该已经放松警惕，并且其中一人应当正在消化大道本源。 　　这个时候，是绝佳的进攻机会！ 　　衡远不着痕迹扫了眼另外三位化神境，在心底冷笑一声，主动往后落了一段距离。 　　这场困兽之战，衡远并不想离太近，以免被拉垫背。 　　当近千位元婴修士再度冲向祭坛时，他们惊喜发现石块上的大道本源还在。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衡兄，我等就笑纳了！”另外三位化神境意气奋发地笑道。 　　“当然，当然。” 　　衡远皮笑肉不笑地应和。 　　在这三位化神境带头冲锋下，他们通过借力，试图凝聚出威势骇人的杀手锏。眼看就要成功，隐藏在暗处的阵丹依次爆炸。 　　随着禁空禁制被紊乱，裴游时再次洒出数十颗阵丹。他施展阵术牵引禁空禁制的力量，紧咬牙关，攻向这批进攻者。 　　“炸！” 　　随着裴游时一身低喝。 　　禁空禁制与丹阵双双爆炸，堪比化神后期的骇人威压覆盖方圆三十里。楼西州早有准备凝聚剑刃抵挡这股威压，带着裴游时回到阵盘护盾中。 　　龙溪池早就钻回锦袋里。 　　程溪负责维系阵盘的护盾，在这威压袭来时，她气海灵力被强制性抽取近七成用于维系。 　　幸好程溪出于谨慎，灵力一直保持满溢状态。不然光就这一波，她就得掉链子。 　　爆炸区域一片紊乱与浑浊，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这场强悍余威持续近十几息才停歇，程溪气海灵力已被消耗一空。 　　裴游时这回是真重伤了，再来一剑就得嗝屁的那种。楼西州还剩三成左右实力，木伯已确认方圆百里没有支援。 　　眼下就看衡远这批人还剩下多少。 　　程溪喂裴游时喝了两碗顶配药汤，自己手握灵石不忘恢复灵力，约莫盏茶时间待余威彻底散去。 　　爆炸中心已空无一人。 　　“跑了几个，余下都被这场爆炸覆灭了，小娃娃你结交的队友太凶残了。”木傀儡感叹传音道。 　　“凶残总比孱弱好。”程溪淡定道。 　　程溪拿出龙溪池充当护卫，她把方圆百里的情报告知两位队友后。重新熬上两罐药汤，抓紧时间恢复。 　　天色近黄昏时，第二团大道本源被恢复些许力道的裴游时吸收。若祭坛再产出第三团，则归楼西州。 　　程溪缓了一整个晚上，气海养分那时刻想要分裂出第三朵花瓣种子冲动才消散。 　　裴游时消化大道本源只花了一个时辰，比程溪的速度稍慢一点。 　　当提及感受时，裴游时感知片刻才道：“有提升，但不算太大。” 　　趁着程溪与楼西州恢复期间，裴游时特意布下改良版聚灵阵，在八个角落摆下小山堆似的上品灵石。 　　灵境里没有灵气，但裴游时此举，却让聚灵阵内的灵气不弱于缘仙城，在灵力恢复与治愈能量恢复上事倍功半。 　　次日天亮，在顶配药汤调理下的楼西州已恢复七成实力。祭坛的禁空禁制还没彻底恢复，他御空离开，独身前往探索百里外的山脉。 　　木傀儡的勘察是广域且有范围的，没法像修士那般去细致观察山脉里的一草一木，更别说发掘资源。 　　程溪小歇半个时辰，又投入到仙露制作中，神州势力断断续续纠缠近两天才彻底被打退。 　　在此期间，裴游时与楼西州共计消耗近三瓶仙露。程溪用自己的仙露与两人调换空瓶，确保两人身上的医疗资源一直处于饱和状态。 　　“等镇守阵法铺设之后，我会去周边勘察地形。若大道本源呈现后他还未回来，你记得用了。” 　　裴游时低声提醒道，他的伤最重，但在药汤配合着大道本源的修补下，他状态还不错。 　　“好。” 　　程溪痛快点头，这大道本源似乎是有特定间隔时间，只有当上一团被吸收，它才会重新呈现。 　　如果楼西州超过八个时辰还未回来，程溪只能尽快服用，以便让它酝酿新的大道本源。 　　得亏三人都是过命交情，互相能理解这个行为。若换作一般队友，恐怕早就开始相互算计。 　　裴游时一直忙到正午，他布设的阵法将整个祭坛顶层笼罩在内，其核心便是之前程溪自保的阵盘。 　　“灵石你……” 　　裴游时用一堆上品灵石将阵盘掩盖，他望向程溪，还未说完便被程溪打断，“放心，身上还有五百多万上品灵石，够用。” 　　本来程溪有钱的，但出门之前她帮木傀儡买了一批虚土，导致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五百多万上品灵石。 　　“这座镇守阵法还有聚灵阵，半个时辰大约消耗两千块上品灵石，你记得添置。”裴游时提醒道。 　　“好。” 　　程溪立即点头。 　　楼西州的赶路方式是化作剑光，而裴游时则是施展丹阵，短短两息已脱离木傀儡的勘察范围。 　　程溪看着祭坛顶层九堆灵石，她又添置小半。正当她准备把注意力投入到修炼里时，一道身影徒然在祭坛顶层现身。 　　发现不是信任的熟人，程溪二话不说拿起身侧一块灵石砸过去。 　　灵石直接穿透这具身体，摔在地上。 　　“这是灵降术，我本体如今在灵境中部的古祭坛。”黑发束着星冠，着雍容庄重星袍服，气质矜傲的九千岁淡淡开口。 　　“真是稀奇，你居然也进来了。” 　　程溪把摔出去的灵石摄入手中，中途又穿透一次九千岁的灵降体，神色随意道：“我不管你想说什么。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再考虑跟你交谈。” 　　“问。”九千岁直白道。 　　“这座灵境有多大？”程溪问。 　　“约一座陆州与一座神州大小，非常大。我所在的古祭坛到你这里，共有二十五万里。” 　　许是抱着目的而来，九千岁回答得非常详细：“你这座祭坛，是五座祭坛里的以北的白虎祭坛。” 　　“这回神州势力进了多少人？”程溪记下这些信息，挑着重点问。 　　“神州势力也分数种，北面的白虎正祭坛与五个小祭坛，是由陆宗派的人瓜分，他们此次进入人数约在三十万。” 　　九千岁正色道：“除获取大道本源外，这座灵境的灵植资源与矿物资源也很丰富。整个灵境迄今为止，至少踏入了近四百万人。” 　　嘶—— 　　北面有三十多万陆宗派的人啊！ 　　这两日在这座祭坛附近死的元婴修士才堪堪两千名，跟这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难怪衡远丝毫不觉心疼。 　　程溪在心里吸了口气，同时对九千岁的观感越发警惕。这小子早些年被她用物理手段治疗洁癖，又在他手下救下裴游时。 　　估计想杀她的心都有了。 　　如今却一反常态似乎准备商量事情，程溪觉得这事肯定不小。 　　“最后一个问题。” 　　程溪警惕归警惕，但送上门的情报不问白不问，“祭坛的大道本源是以什么规律呈现。” 　　提起这个，九千岁俊俏脸庞神色微沉，半晌才道：“只要祭坛上方的大道本源被取下，每隔约八个时辰就会呈现新的本源。” 　　“随着灵境时间推移，呈现的效率会越来越快。直到祭坛底部的封印完全破开。” 　　“喔，上次亏了。”程溪想到昨天三人近五个时辰没有动本源，她言语满是遗憾。 　　“本源不是无限的，等封印被破开，祭坛不会再呈现本源。” 　　九千岁直白道：“主位的正祭坛与其它小祭坛唯一不同，就是封印的体量有所差距，从而导致主位正祭坛的本源比其它小祭坛多点。” 　　“我这个是正祭坛，看来赚了。”程溪脸上浮现满意之色。 　　已经提了两回祭坛封印的九千岁：“……” 　　“程小药。” 　　九千岁语气加重道，“你脑子是被资源给糊了是吗？” 　　“此话怎讲？”程溪礼貌请教。 　　“早在六年前，大佛寺圣子现世，预兆着大乱即将来临。我现在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大乱已经来了！” 　　“就是这座灵境，就在你此刻坐的底下。” 　　九千岁言语暴躁道：“只要封印一破，里面的异域怪物冲出来。整个修仙界都会陷入动荡，一旦守不住我们都得死。” 　　“听起来是挺严重的，我早些年听赵稚提过你的身份。说是神州那边的人，地位不弱于他。” 　　程溪慢条斯理道：“那么问题来了，你的势力是没人了吗？为什么要找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陆州修士谈论此事。”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座灵境就在你神州。要是影响，应该也是你神州最先遭殃，其他人难道不着急吗？” 　　程溪直戳心窝地问。 　　“因为他们跟你一样，都被资源蒙了心脑，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完全未考虑过封印破除后，异域怪物从地底冲出来所造成的损失与混乱。” 　　九千岁毫不掩饰自己言语中的厌恶。 　　程溪：“……” 　　啊这，如果是任秋见跟她提起清理异域怪物，她肯定双手双脚赞同，但是九千岁…… 　　程溪挺怕他把自己骗进去后困杀。 　　“你还挺委屈，既然他们都无所谓，你这么在意干什么啊？”程溪毫不客气道。 　　九千岁一时语塞，神色有些绷不住，恼羞成怒道：“我家就在神州海域，如果异域怪物从灵境里冲出来，最先遭殃的就是我的岛屿！” 　　“噢，你早这么说，我就能理解了嘛。我还以为你转性子了，要去当救世主。”程溪悠悠道。 　　九千岁：“……” 　　这什么语气啊！ 　　“……我当救世主，有何不可吗？”九千岁憋屈问。 　　程溪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好家伙，几十年后就会帮着炼火宗派为虎作伥打压裴游时的人。 　　居然在此刻问她，当救世主有何不可？这问题可大了啊！ 　　“近来神州海域的灵境，盛传祭品一说。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没有参与。”程溪毫不客气道。 　　九千岁抿了下唇，想到那些事，低声道：“这不是我所在岛屿势力能左右并决定的。” 　　要是程溪不知道九千岁他爹就是神州第一岛屿的岛主，炼火宗派的主事者之一，她差点就信他也是被炼火宗派胁迫的了。 　　程溪想了下，摈弃偏见，她越发觉得九千岁这行为举动有点问题。 　　但眼下还不能轻下判断。 　　就算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别说炼火宗派这种数十个势力参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抱团组织。 　　“如果每一座祭坛对应一个封印出口，在神州大部分势力不支持的情况下，你有这么多人手吗？” 　　程溪条理清晰地问。 　　“只要不将最后的大道本源拿取，封印暂时不会解除。中部祭坛我有大约十二万人手，可以先清理一批，之后再依次清理。” 　　九千岁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能守住这座祭坛？”程溪了然问。“不止这一座，北面一个正祭坛，五个小祭坛，我希望你能全部守住。陆派势力是赞成祭品流的主力军，你全杀了也是在替天丨行道。”九千岁冷漠道。 　　“我能理解为你在借刀杀人吗？”程溪轻笑着摇头道，“而且守五个小祭坛，你高估我们了。” 　　“你一个人不行，但裴游时可以。” 　　九千岁直白道：“小祭坛没有禁空禁制，只要你们动作足够快，摘桃子成功率很大。” 　　“而为了让大道本源加快效率呈现，陆派会引诱一些散修充当祭品。他们会互相消耗，三十万人最终剩不下多少。” 　　程溪听呆了。 　　估计这批陆派势力的修士也没想到九千岁卖队友卖得毫不手软，把他们老底都给抖干净了。 　　程溪是相信祭坛底下乃异魔出口的说法，但九千岁来跟她谈合作，程溪就觉得很魔幻。 　　这感觉就像披着坏人皮的家伙，有天蹦出来说自己要拯救苍生，这谁敢信啊！ 　　“你说完了？”程溪斟酌片刻后问。 　　“你还没同意。” 　　九千岁耐着性子，冷声道，“守不守这五座祭坛，这必须要留最后一道本源。” 　　“一直守到你过来清理？”程溪问。 　　“你若打算清理，我也不介意。” 　　九千岁冷静道：“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之所以选择在灵境开启时清理这批域外怪物，是因为灵境与域外的壁垒正处于封闭状态。” 　　“错过这次清理机会，等这些怪物苏醒并打通异域壁垒。那么下一回灵境现世，就是怪物倾巢出动之时。” 　　“你别以为这座灵境会沉寂很久，若有怪物里应外合，大概一两年就会重新现世。”九千岁神色格外沉重，“我这举动，只是让灵境再延缓十来年罢了，它们的降临已不可逆转。” 　　“嗯，嗯……” 　　程溪乖巧点头表示赞同，“所以，我们只要守住五座祭坛，留最后一道本源。等你带人赶过来，不要干其它事了对吗？” 　　“不错。”九千岁颔首。 　　“好的，我明白了。” 　　程溪直白道：“不知你打算用什么充当报酬？如果是修仙界天下苍生的性命，那就免谈了。” 　　“就是谈守家护城，也得先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呢，你是说吧。”程溪语气轻松道。 　　“不错。”九千岁深吸一口气道：“三团大道本源，这是我能拿出的极限。” 　　“你在跟我开玩笑？” 　　程溪语气瞬间淡了下来，“三团大道本源也就两天半时间，你想用这两天半时间来让我们卖命，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 　　“北面还有小祭坛，情报我已经给了，你们可以自行去取用。”九千岁态度强硬。 　　“哦，那谢谢了啊，你可以走了。”程溪直接翻脸道。 　　若以时间来论，九千岁所在势力把持着灵境中部五座祭坛，最理想化的收益，应该是十五团大道本源。 　　“我就直说了吧，大道本源三十团，少于这个数量，这个活计你可以找其他人合作。”程溪直白道。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九千岁脸色阴沉道：“清理异域怪物，对整个修仙界有利无害。你怎能没有丝毫大局观念，裴游时的势力也在海域。” 　　“怪物入侵，他也无法幸免。” 　　“你这话说得，好像此次灵境之外的炼人血阵我们一定能活下去似的。”程溪不以为然。 　　“其他人我无法保证，但你们三人，定然能够活下去。”九千岁深吸一口气，挑明地说。 　　“如果炼人血阵成功，最大受益者，就是陆派势力。不管是在灵境内还是灵境外，你们与陆派势力都已接下仇怨。” 　　九千岁几乎是在苦口婆心地给程溪讲道理，权衡各种利弊。 　　看着急得冒火，谈判很青涩的九千岁，程溪回到他当年在春芳坞用鼻孔看人的高傲深沉姿态。 　　程溪悠闲道：“只要你能拿出三十道本源，我就帮你把事办妥，多简单啊。你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灵境开启才几天，我去哪给你拿三十道本源？”九千岁气得几欲吐血，他觉得程小药就是在故意使绊子，强人所难。 　　“你现在有多少本源？” 　　程溪问了句。 　　“七团。”九千岁略显疲倦道。 　　“那就先给七团当定金呗，剩下二十三团你择个时间到时候再送过来。”程溪痛快道。 　　“可以，那就先签订契约……” 　　九千岁爽快答应，话说到一半就被程溪打断：“契约就算了，你能过来找想必也是信任我。” 　　“我这人向来讲信用，反正现在离封印解除还早得很。你又有渠道知晓这边的动静，等你凑齐剩下的本源，再过来跟我说签订契约的事也不迟。” 　　九千岁的本领有些诡谲，程溪不可能留下任何能寻踪觅迹的东西给他。 　　九千岁权衡许久后，才妥协道：“记住你说的话，程小药，过往恩怨我们暂且不提。眼下合作，于你我都有益无害。” 　　“当然，当然。对了，另外五个小祭坛位置麻烦你给一下。”程溪笑着说。 　　七团大道本源与一份地图被九千岁用特殊秘法带来，随着他的灵降术消失，程溪帷帽下的神色趋于平静。 　　大道本源浮在半空，程溪没有去管它们，而是用灵力将卷轴地图摄入手中摊开。 　　五座小祭坛以众星拱月之势，将这座白虎主祭坛奉在中间，两者的距离相隔约五万至七万里。 　　“有点远啊。” 　　程溪盯着这个距离，想短时间前往，只有裴游时的丹阵能办到。 　　一直到天色入夜，程溪把祭坛石块上凝聚的大道本源吸收消化后，气海与金丹终于迎来大提升。 　　程溪看着鸽子蛋的金丹浮现第一道银白仙纹，她气海壁垒变化灵力翻涌，连心法与佛莲都在避其锋芒。 　　这场吸收消化持续近三个时辰才结束，当程溪回过神，裴游时与楼西州都已归来。 　　七团本源还剩下四团。 　　“神舟岛九家给的？”见少女醒来，裴游时有所笃定问。 　　“九千岁，他与杨际都是占星师。”程溪言简意赅地把九千岁谋求合作的事告知了两人。 　　“神州岛与神州陆地确实有些离心了，他之前也找过我合作，但被我拒绝了。” 　　裴游时佐证完，语气淡漠道：“此人心思深沉缜密，还有读心之能，只有死了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之前递送信笺的就是他？” 　　楼西州消化两团本源后，斟酌着推敲道：“他或许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有一些情报定然没有透露。” 　　“既然其他人与他利益追求不同，那么他又是如何说服另外三座主祭坛势力配合呢？”楼西州一针见血道。 　　“修仙界不乏悲悯天下的圣人存在，但到底是极少数。大部分人的行径，都是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 　　程溪传音分析道：“他愿意用三十团本源交好我们，甚至是拿出其它有诱惑力的资源，去说服另外三座主祭坛的势力。” 　　“这就足以说明，清理这批域外异魔获得的资源，远大于如今的付出。不过他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当下最紧要的。” 　　程溪很分得清主次，眼下北部还有三十万陆派势力虎视眈眈，提升实力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这四团本源你们服用吧，我等祭坛的就行。虽然提升不算特别大，但也有点作用。” 　　程溪尝试凝聚一颗灵力源珠，在第一道仙纹带来的变化下，她的灵力品质俨然往上跃了一个台阶。 　　源禅本就是通过压缩灵力将其威力发挥至最大化，眼下灵力品质上升，源禅带来的提升几乎是呈几何倍地翻。 　　如今一缕灵力，可以产生之前五缕灵力的威力。两缕灵力，可以产生之前十三缕灵力威力。 　　要说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程溪这身玉骨即便有减免，也可能扛不住源珠爆炸。她压缩的灵力一超过百缕，身体就自动产生危险预警。 　　程溪：这就很离谱了。 　　前段时间才提升的体魄，一跃成为最底层。程溪视线在裴游时与楼西州身上流转，在本源喂养下，他们境界已突破至元婴中期。 　　实力不出预料，应该也是成倍翻。 　　随着天色入夜，裴游时丢五个照明石在角落里，柔和白光将祭坛顶层悉数照亮。 　　“我去这几座小祭坛逛逛。” 　　裴游时指着卷轴地图上的三个小祭坛，抬眸望向程溪道：“阵法我再加固几层，一旦有裂隙，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亦有赶路手段，若大批修士来犯。小药将此物捏碎，我会在十息内赶回来。”楼西州拿出一柄半虚化的小灵剑，递给程溪。 　　两人对实力的追求非常狂热，对于他们的决定，程溪毫不意外。她收下楼西州的灵剑信物，颔首表示了解。 　　“要是状态不好，记得回来休整。”程溪交代道。 　　三人分开行动，虽然医疗资源的消耗会翻倍。但这样一来，能获取的本源数量也更多。 　　两人不回来的话，主祭坛的本源就是程溪一人独享。而余下五个小祭坛他们自行打野，以两人实力，收获估计会很丰富。 　　唯一需要防备的，大概就是陆派势力被惹急后，拧成一股麻绳死磕程溪三人。 　　不过考虑到他们早晚回来夺取主祭坛，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前去干扰，还能大乱他们阵脚。 　　裴游时一晚上都在加固阵法。 　　楼西州喝了三碗药汤，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在天色蒙蒙亮时，与程溪告别，化作剑光飞速赶往其中一座小祭坛。 　　“其它方向他们上不来，最需要注意的便是石阶位置，有危险一定要通知我。”裴游时看着少女，叮嘱道。 　　“放心吧，我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弱。”程溪摩拳擦掌道：“只要围攻的元婴修士不超过五百人，有你这阵法当屏障，我跟溪池都能应付！” 　　“我是不是没说过这个事？” 　　裴游时突然开口。 　　程溪疑惑地望向他，声音透过帷帽道：“什么事呀？” 　　“你的潜力是我们三人里，最高的。”裴游时俊美脸庞带着笑意，调侃道：“风水轮流转，或许往后就需要靠你照拂我们了。” 　　“哎，这好说！”程溪喜笑颜开道：“医疗资源绝对管够啊。” 　　“好。” 　　裴游时愉悦应下，施展丹阵离开。 　　“木伯，周围有队伍过来吗？”裴游时一走，程溪立马把龙溪池放出来，警戒性猛飙。 　　“只有个别散修在山脉寻找资源，没有大队伍。”木傀儡说。 　　“嗯。”程溪给阵法添完灵石，盘坐在蒲团上，陷入今后人生规划的沉思中。 　　“就算我的心法再怎么提升，仙露与百灵膏能支援也只是少部分人。”程溪思索片刻后，给木傀儡传音：“木伯，咱们的罂叶草种植还是要加大规模。” 　　“我得研制一批适用于重症外伤，可以长期保存的药汤出来。”程溪想起自己的医师本职，正色道。 　　“有一批近百人的元婴队伍进入百里范围了。”木傀儡突然提醒。 　　程溪下意识凝聚一颗源珠，冷静道：“来得好！正好试试我此次的实力长进！” 第145章 破封 　　秒从悬壶济世医修转换为武修的程溪没有丝毫违和感, 得知那批人还在五十里外，她手握灵石，冷静等待。 　　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为首的葛兴鹤谨慎安排下属, “散开，都散开。你们就假装自己是在附近挖掘资源的散修, 慢慢靠近侦查情况。” 　　一想到镇守主祭坛的那两人, 在短短两天内杀了近三千多位元婴修士。葛兴鹤脖颈一凉，心底又惧又怕。 　　此次进入灵境的陆派势力人数超过三十万, 灵境北面算上主祭坛，一共六座祭坛。 　　在陆派势力最初安排下, 六座祭坛各去五千人手。余下人手负责镇守北面，以防神州其它势力来摘桃子，同时收割灵境丰富的资源。 　　葛兴鹤恰好就是夺取主祭坛的一员，他们掌握着最新情报。在普通散修连位置都分不清时，他们已经知晓祭坛在哪。 　　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召集近三千多位元婴修士啊，按理说就是拿脚打，也该将三人耗死，再不济也能让他们逃跑。 　　但结果却是近三千名元婴修士全部死在祭坛附近，除此之外, 还折损化神境七名。 　　作为话事者的衡远师叔也生死不明。 　　如果有得选择, 葛兴鹤绝不会再来这主祭坛。但这回三千多位元婴修士身死，他作为执事也担了责任。 　　眼下这打探情报的活计, 就是在戴罪立功。 　　“我就是来打探情报啊, 你们好好休整就别把我们这些小人物放在心上了吧……”葛兴鹤边往主祭坛方向走，边在心里念叨。 　　以往他是陆派势力忠诚追随者，但死里逃生后，葛兴鹤发现还是自己命最重要。 　　这几十里的路, 一众元婴修士赶了近两刻钟才抵达。程溪得知他们分散行动，就知道不是来找茬的。 　　“我看他们是在探查情报。” 　　程溪说罢，把护法的龙溪池暂时收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样不太能误导对方，但裴游时与楼西州不在，说不准对方觉得自己又能行呢。 　　近百人的队伍里，葛兴鹤坠在最后面。就连行动都是专挑草木葱郁，具有高隐蔽性的灌木丛掩护踪迹。 　　“葛事。” 　　下属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把葛兴鹤吓得整个人往侧面一跳，他怒道：“你怎么走的路？为什么不从前面出来！” 　　“这，因为葛事您在修行隐匿之术，我也是在附近找了一圈才找到您的。”这位元婴中期下属恭敬道。 　　葛兴鹤一听这话，心情稍顺了些，语气平静道：“说吧，有什么发现。” 　　“您让我们探查的那座主祭坛，我看到了。那祭坛上方，只有一个人在啊。”下属如实道。 　　“一个人？” 　　葛兴鹤愣了下，盯着下属追问：“你确定只有一个人？不是三个人？留下的那个人是谁？！” 　　“确实只有一位，那人着裙裳，是位女修士。”下属说。 　　葛兴鹤原本绝望的心脏死灰复燃，他瞥了眼下属，强行压下心中激动问：“周围没有其他人了？有没有看到一条黑色蛟龙？” 　　“没有，我能保证，那上面只有一位女修士。修为很低，才金丹初期。”下属确定道。 　　葛兴鹤本想去探查，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等了等。 　　当探查情报的下属们纷纷回来，带来的情报信息高度相似，葛兴鹤谨慎道：“小心点，这或许是对方的诱敌之计。” 　　但也很有可能是空城计。 　　葛兴鹤自行推算时间，距上一场大战结束，已过去近两天。即便当时身受重伤，如今应当以恢复近半。 　　葛兴鹤越想越觉得是诱敌之计。 　　但就这样回去，葛兴鹤又有点不甘心。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几个下属过去试探一二。 　　程溪如今心法储备的治愈能量，足以提升一瓶仙露近十个点浓度。她边等边恢复，等治愈能量恢复至七成，终于等到元婴修士前来。 　　程溪瞥了眼御空站在三里外的七位元婴修士，她将龙溪池拿出来，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继续恢复。 　　这七位元婴修士尝试用术法攻击，但均被阵法拦下。这座巨型祭坛高约三千米，并且只有两个梯台。 　　每个梯台相隔近千米，修士如果不动用灵力，根本攀爬不上来，他们只能走每层近三米的石阶。 　　这七位元婴修士相互对视一眼，果断选择登上石阶试探。 　　龙溪池盘踞在第二层梯台充当拦路蛟龙，祭坛在禁空禁制笼罩内。只要这些元婴修士踏上石阶，想要御空跑路根本行不通。 　　七人没有见识过龙溪池的实力，在他们认知里，或许是觉得即便打不赢，七人也可以相互协助逃离。 　　然实际上，真当与龙溪池交手后，他们发现这条蛟龙因身躯缘故非常占便宜。且它的毒液腐蚀性极强，连保命法宝都难以抵御！ 　　程溪听到祭坛下方动静，随手将两块灵石摆在阵法灵石堆里。起身靠近祭坛边缘，俯瞰下方战局。 　　眼看七人被打得节节败退，程溪连忙给龙溪池传音，“收敛些，你要是把人全杀了，其他人被吓跑可就亏了啊。” 　　龙溪池一听，忍住再次喷溅毒液把这七人收割的念头，开始用蛟龙皮糙肉厚的身躯跟他们肉搏。 　　七位元婴修士，最终四死三伤。 　　龙溪池哒哒哒回到祭坛顶层，无辜传音道：“我都放了好几次水，但他们实在太菜了啊，机会都没把握住！” 　　“没事，还活了三个，估计他们心里应该有点想法了。”程溪安慰道。 　　葛兴鹤除了让七人去试探镇守祭坛的女修士外，他还派了其他下属去附近打探，确保没有埋伏。 　　随着三位重伤下属回归，告知祭坛情况，葛兴鹤对蛟龙的存在毫不意外。不过这蛟龙实力似乎很一般，居然还让三人逃了回来。 　　在经受过裴游时与楼西州的凶悍洗礼，葛兴鹤越想越觉得这蛟龙可真菜啊。 　　葛兴鹤思来想去，首先主祭坛是必须要夺回来的，而眼下或许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但光凭他手下这些人，还不够。 　　葛兴鹤认真思索片刻，安排十位下属回去请求支援，他则领着余下下属在附近蹲守。 　　程溪听到木傀儡的汇报，满意了。她拿出两万上品灵石，把灵石堆添高添大，确保等会这些修士过来攻占祭坛，阵法不缺能源。 　　直到中午。 　　程溪一瓶仙露已提升至六十浓度，祭坛石块上的大道本源很快就要彻底结束，陆派势力的支援才姗姗来迟。 　　“小娃娃，支援共计六百人。”木傀儡给程溪传音道。 　　“要是他们同时出手，阵法能顶住吗？”程溪有点好奇这个，裴游时只说这阵法无比牢固，却没有给详细数据。 　　“能挡住，只是灵石消耗会有点大。”木傀儡精神力覆上阵法，略作感知后传音道。 　　“可惜啊……” 　　说起灵石，程溪就满脸遗憾，“这群神州势力太老道，修士身上居然连个储物袋都没有。” 　　程溪原本琢磨着或许可以借此发家致富，结果修仙界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在这种死伤率极高的灵境中，他们战斗前都那储物袋交予后方队友了。 　　随着支援抵达，这里面还有一位用秘法压制修为的化神境强者，他听完葛兴鹤汇报的情报，冷淡道：“阵法强横？那是因为动手的人不够多，我就不信百人，甚至数百人共同出手，击不溃那座阵法。” 　　“师叔说的是极。” 　　葛兴鹤掐媚笑道，“此次主祭坛就全仰仗师叔了，只要将此地夺下，师叔就是最大的话事者。” 　　“嗯，你就瞧着吧。” 　　葛兴鹤的话让这位化神境很受用，他神色倨傲地带着数百位元婴下属，御空直奔祭坛方向。 　　葛兴鹤目送这行人离开后，他脸上笑容淡了下来，悄悄撇了下嘴，在心里吐槽，“真以为之前那近三千位元婴白死的？” 　　葛兴鹤本着吃瓜看戏的想法，远远坠在队伍后面，隔着将近十里地看化神境领着一堆下属攻击祭坛顶层的阵法。 　　数百位元婴修士同时攻击，程溪看着阵法护盾光芒大作。灵石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连忙添加灵石。 　　本以为灵石会急速锐减。 　　结果程溪发现初期刚开始消耗得多，慢慢的消耗就降了下来，平均半刻钟消耗一万上品灵石。 　　“诸位尽管耗，灵石我不缺。”程溪望向御空的众人，轻笑道。 　　裴游时设立的这个阵法非常灵活，只有当察觉到攻击时，才会消耗灵气。而当他们攻击减缓，灵气消耗也会变少。 　　若他们全力进攻，二十万上品灵石能让他们硬耗一天。 　　“去。” 　　化神境强者也意识到这阵法不好啃，他眯着眸子扫过祭坛顶层。目光在石块上即将凝聚的本源上停留几瞬后，朝下属打手势。 　　很快，几十位元婴修士降落，决定从石阶这条路冲上去。 　　“吼——” 　　龙溪池嚎了一嗓子表示震慑。 　　然这些修士完全没有被吓退，在化神境强者指挥下。余下修士纷纷落地，打算打石阶战。 　　这时候，数百人里包括化神境强者在内。都不认为区区一条蛟龙，能挡得住他们的步伐。 　　虽然会有伤亡，但这座祭坛绝对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看着这些元婴修士前仆后继地攀爬上来，程溪站在祭坛边缘，特意等到他们登上三分之二的石阶，才凝聚灵力源珠往下丢。 　　十缕灵力压缩的源珠，就能爆发出元婴初期的威力，而且这源珠还是范围性的。 　　在源珠爆炸前，这些元婴修士察觉细微危险。主动凝聚护盾，将源珠威力悉数挡在外面。 　　程溪一点一点地增加灵力。 　　源珠的威力从最初元婴初期，到元婴中期，再到元婴后期。这些修士的护盾被炸中破碎后，他们自身还会受到源珠余威影响。 　　“二十五缕。” 　　程溪在心里记下这个份量，这个对体魄的负荷很轻，施展十几次她才能感觉到对体魄的细微影响。 　　二十五缕灵力压缩的源珠能对这些元婴修士造成轻伤，并且还能极大地干扰他们。每当源珠炸开后，龙溪池都会扑上去撕咬。 　　约莫半刻钟，第一批登上石阶的二十多位元婴修士，已化作尸体，被龙溪池当作沙袋砸向那些还在往上攀爬的修士。 　　程溪看着这一幕，眸中有所波动，但又趋于平静。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任何心软与不忍，都将成为对手的突破口。 　　这座巨型祭坛的石阶虽然宽敞，但到底不如平地。在禁空禁制的影响下，这就导致冲上来的元婴修士，大多只能用灵力护盾或者身躯硬抗源珠爆炸。 　　程溪连炸上百颗源珠，龙溪池收割近六十位元婴性命后。他们再冲上来，选择激活护盾法宝，再不管不顾地攻击龙溪池。 　　程溪花十颗源珠炸开护盾法宝，龙溪池也受了轻伤。这二十人大声喊出为宗派赴死的口号后，选择元婴自爆。 　　龙溪池虽躲得够快，还是被这自爆余威波及，砸在祭坛石阶上。 　　程溪一言不发抽取近小半成治愈能量用灵力包裹，丢给龙溪池，看它配合地张嘴接住。 　　“既然诸位急着寻死。” 　　程溪视线透过帷帽，俯视再度攀上石阶的十几位元婴修士，语气平静道：“我可以提前成全诸位。” 　　程溪这回没有等他们攀上第二层梯台再丢源珠，她短短几息凝聚五颗源珠宛如撒豆般抛下。 　　“轰隆轰隆——” 　　源珠接连爆炸，这十几位元婴哪怕动用法宝，还是被余威震得受了轻伤。 　　程溪有心法限制，她确实有点担心这些人身板太脆被她源珠炸死。但她又赌这些人没有靠近龙溪池前，一定会尽量保存实力。 　　当程溪把人炸至重伤，龙溪池立即隔着数百米距离，喷溅毒液。 　　这些人果然选择自爆，但龙溪池这回已有防备溜得足够快，并未被余威波及。 　　原本劣势局面，一下又扭转过来。 　　化神境强者见到这一幕，不得不正视这位仅有金丹初期修为的女修士，她的实力…… 　　非同寻常！ 　　元婴修士不上来，程溪与龙溪池也不会主动下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程溪还有空给阵法添加灵石。 　　“本源还剩一个时辰凝聚。” 　　程溪盘坐在祭坛边缘，俯视下方修士，语气淡定提醒道：“你们要是再不夺下祭坛，这本源又要落到我手里了。” 　　化神境强者脸色微沉。 　　这话说得，好像是他不想夺似的。 　　但这女子的爆炸手段，确实很难缠，尤其是她还占尽了场地优势。 　　化神境强者略作斟酌后，决定亲自带队进攻。他带着近三十位元婴修士，将一样紫色方帕防御法宝交予他们当前锋。 　　他领着五十位元婴修士在后方跟上，剩下的元婴修士御空攻击阵法，意图分散程溪注意力。 　　程溪尝试用源珠攻击那遮住众修士的紫色方帕法宝，余威被悉数吸收，连丁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又是十颗源珠炸开。 　　余威依旧被吸收，只是紫色方帕上方呈现了淡红纹路，它的气息也在相应增长。 　　“化力法宝……”程溪很快认出这法宝特性，在众防御法宝里，这种化力法宝最为紧销。 　　它不光能吸收对手的攻击，在一定时间内若对手不能突破化力法宝的阈值，那么法宝所有者还能借力打力。 　　这法宝特性可以说得上很恶心人了。 　　“小娃娃，要不要动用木卫？这种情况，五具就能将他们拖在原地。”木傀儡传音道。 　　“用自然要用。” 　　程溪说罢，短短百来息内，抽取气海近半灵力。将数百颗源珠砸下，眼看那紫色法宝上的纹路越发鲜红欲裂。 　　“快，快点上去！” 　　化神境强者感知到法宝的负荷情况，他脸色一变，连忙催促打头阵的元婴下属。 　　他们才刚越过第一个梯台，眼下距第二个梯台还有近千米。 　　程溪见他们速度加快，她示意龙溪池朝它们丢灵力攻击。她灵识内视气海灵力，还剩下两成。 　　若凝聚二十五缕灵力的源珠，还能再凝聚大约九十颗。但这个威力似乎还不足以超过紫色法宝的阈值。 　　程溪权衡后，决意凝聚压缩五十缕灵力的源珠，其威力比两颗二十五缕源珠还要高近三分之一。 　　相应的，这种压缩手法，对体魄负荷也比后者要高。 　　程溪一连压缩四十五颗气息逼近元婴大圆满的源珠，她示意龙溪池后撤，而后用灵力将这些源珠全部丢下去。 　　“轰隆——轰隆轰隆——”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了十几息，而后是堪比化神境的失控气息溢散开来，显然是那件紫色法宝吸收不下了。 　　程溪连忙退到祭坛中央，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样普普通通的防御法宝。约莫三息后，巨大的震动从祭坛下方传来。 　　整个主祭坛的禁空禁制都被动摇了几分，程溪眼睁睁看着祭坛顶部的灵石堆一下子被清空大半。 　　“嘶——” 　　程溪轻吸了口冷气，这威力都快追上裴游时的攻击了，而且离爆炸源最近的是那些元婴修士。 　　紫色法宝爆炸时，他们无法御空。若没有品阶高一些的传送法宝，估计都凉透了。 　　程溪连忙把灵石堆附近的粉末清理，而后又拿出一堆灵石堆在上面，确保能源充足。 　　“怎么样？”当阵法消耗稳定下来，程溪传音询问木傀儡，“还有哪些活着？” 　　“除了提前跑路的化神境，其他人都死了。啧啧啧，我发现这个势力的话事者，在跑路方面倒是很熟稔。” 　　木傀儡感叹说。 　　“好歹也是化神境，别的就不说了，保命手段肯定层出不穷。”程溪毫不意外，她盘坐在蒲团上。 　　龙溪池负责镇守石阶，她则抓紧时间恢复气海灵力。 　　缩在五里外的葛兴鹤一听这爆炸巨响，心里咯噔一声有所感应，觉得肯定出了事。 　　他谨慎靠近祭坛附近，发现原本近六百人的支援队伍，还剩下三百多人。他们站在祭坛下方，神色木然呆滞。 　　“怎么回事？”葛兴鹤用灵力弹在离得最近的一位元婴下属身上，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得知是那位师叔的法宝爆炸，牵连数十位元婴修士。葛兴鹤嘶了声，只觉得腮帮子疼得厉害。 　　他还以为是另外两人赶了回来，结果消耗那么多人手，居然连一位金丹初期的女子都拿不下来。 　　不过这从侧面看，似乎能反应出那两人真的走远了。不然这么大的爆炸威力，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葛兴鹤仰头望向数千米高的主祭坛，那条漆黑蛟龙就盘踞在第二层梯台附近。 　　是先撤退等支援，还是带着剩下的下属死磕？一条蛟龙而已，他不信能有之前那两人的实力。 　　葛兴鹤喉咙干涩，心绪紧张。 　　他虽然想要冲一把，但这到底还是要看剩下元婴下属的意思，葛兴鹤沉重道：“师叔为了宗派利益，不慎丧于这场战斗。眼下仇人近在眼前，你们要不要报仇？” 　　葛兴鹤这话根本没有给几乎被洗脑的元婴修士第二个选择机会，不报仇就是忘恩负义。他们头脑一热，纷纷表示绝对要为师叔报仇。 　　“好，既如此，那我就与诸君奉陪到底！”葛兴鹤认真道，“为防万一，我已经让其他人去请求支援。如果局势明朗，咱们或许能为师叔报仇雪恨。” 　　“再不济，只要撑到支援前来，这蛟龙与镇守祭坛的敌人，必死无疑！”葛兴鹤正色道。 　　“与她战！” 　　有元婴下属眼眶发红地附和。 　　其他人很快下定决心，重振旗鼓继续攀爬石阶。 　　程溪听到木傀儡的转播，她人都有点傻了。哎不是吧？局势都这么恶劣了，还往这盲目送呢？ 　　但凡脑子清醒点的修士，估计早就扭头跑路。就算程溪暂时没法出战，但这座阵法他们之前不是花几百人尝试过破不开吗？ 　　龙溪池一旦耐力被消耗殆尽，只要往阵法里一躲，他们到时候不得大眼瞪小眼啊？ 　　“绝了！” 　　程溪心中吐槽一大堆，最后化为这两个字。 　　这个行为她是真没想到，哪怕是不走。等支援过来，再一鼓作气也比这提前送要好啊。 　　“搞不懂，我真没搞懂。” 　　程溪摇头说，这都能被写进修仙界迷惑行为大赏了吧？ 　　龙溪池看着前仆后继的元婴修士，这回没有丝毫留手。他的毒液腐蚀性极强，只要元婴修士沾上就会重伤。 　　即便亲眼所见队友倒下，这些元婴修士脸上除去麻木外，还有一种不正常的决然。 　　仿佛死已经是他们的归宿。 　　龙溪池跟这些元婴修士耗了近一个时辰，石块上的大道本源已经呈现。程溪瞟了眼战局，发现余下元婴修士还剩一百来人左右。 　　程溪将这团本源取下，但没有服用。她来到祭坛边缘，给龙溪池传音后，随着它将重伤的元婴修士清理。 　　程溪凝聚源珠往下砸，开始消耗状态比较好的元婴修士。 　　葛兴鹤一直待在石阶最后方，这条蛟龙的实力确实不如裴游时与楼西州，他本以为这批下属硬耗，应当能把它耗至重伤。 　　但身着淡金裙裳头戴帷帽女子抛下的爆炸术法，爆发出直逼元婴后期的威势，让葛兴鹤脸都绿了。 　　他上一轮离得远，并不知晓程溪手段。眼下这初一尝试，他发现自己这行人待在石阶上，完全就是移动靶子。 　　谁也躲不掉被爆炸波及的下场。 　　“……见鬼了真是。” 　　葛兴鹤心态险些爆炸，他先前一直以为金丹初期而已。一旦元婴修士合力攻击，估计扛不住两下就死了。 　　本以为是两位强者带妹的路子，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姑娘也是个凶神啊！ 　　这爆炸术法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葛兴鹤眼睁睁看着前方队友一个个倒下，他毫不犹豫扭头跑路。 　　这时候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平白送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葛兴鹤连回头都不曾有。走得毫不留恋。 　　直到最后一个元婴修士死在龙溪池的利爪下，他们压根不知道负责指挥他们的执事，早已临阵脱逃。 　　龙溪池喷出一口妖火清理这些尸体，程溪回到祭坛中央，在吸收本源前问了句，“木伯，还有人吗？” 　　“没有。”木傀儡立即回应。 　　“好。” 　　程溪应了声，将这团本源吸收。她本想提升自身体魄，越是使用源禅程溪越觉得自己体魄还是太弱了。 　　但这本源并不受她控制，继心法佛莲、金丹气海后，这本源开始强化她的灵识乃至神魂。 　　程溪意识感知着神魂与灵识的壮大，这回的感悟比之前更明显，时间也耗得很快。 　　当程溪睁开眸子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掐算时间，发现自己这回居然消化近三个时辰。 　　龙溪池盘踞在祭坛顶层休整，它气息已恢复大半。程溪舒展灵识，发现方圆两里内的动向，皆在掌握中。 　　程溪之前的灵识只能覆盖方圆三百米，眼下这个提升可以说得上是非常之巨大。 　　灵识不同于气海与体魄，锤炼方式少，且提升得也不多。就程溪所知，两里的灵石覆盖范围，已经能与那些步入元婴境的修士相提并论。 　　“这本源还不耐啊……” 　　程溪愉悦感叹，她因为上限缘故，四天内服用三团本源，完全没有感受到饱和与不适感。 　　程溪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坚持垒实基础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若没有数年如一日的锤炼与压制，也不会有如今的大幅提升。 　　“小娃娃，又有一批修士赶来了，人数将近四百。”木傀儡给程溪传音道。 　　“嗯，知道了。”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灵力还没恢复满。对方赶来还需一点时间，在配合龙溪池解决近七百位元婴后，程溪信心大增。 　　她盘坐在蒲团上，抓紧时间恢复。 　　这批支援赶来时，发现祭坛周边静得有些诡异。他们没有见识过裴游时与楼西州，也不知晓程溪的实力。 　　要看着祭坛近在咫尺，本着试探想法。他们纷纷御空朝祭坛顶层动手，攻击手段不出意外被阵法悉数拦住。 　　这些人持续攻击近半个时辰，才意识到自己这批人破不开阵法。而程溪气海灵力已经恢复满溢，她添完灵石，继续恢复治愈能量。 　　对于程溪旁若无人，非常淡定的举动。一众元婴修士感觉有被挑衅到，他们开始兵分两路。 　　接下来便是不出预料的石阶战。 　　龙溪池先示敌以弱，把元婴修士的火气挑起来，纷纷登上石阶意图将它斩杀时，程溪配合登场。 　　她的源珠威力控制得既不会让这些元婴修士感觉到威胁，又把他们烦的够呛。灵力罩每回被破开，就是龙溪池逮住机会进攻收割时。 　　这场进攻持续将近两个时辰。 　　最终以留下三百多条人命，剩下几十人带伤跑路而告终。 　　“他们为何不考虑大举进攻？”这两场战斗下来，把木傀儡都给看迷惑了。 　　“因为信息差呀。” 　　程溪并不奇怪道：“先前进攻的那批修士，绝大部分都已经死在这里。如果他们真的知晓裴游时与楼西州的真正实力，白天过来的就不该是那百来人。” 　　“当然，也有可以是他们在忙其它事情，没有足够的人手。但这种可能性很低，我更倾向于前者。” 　　程溪淡定道：“或许下次赶来，他们的人数会多一点。” 　　一夜一晃而过。 　　程溪一有空闲就制作仙露，临近中午，一批近千人的元婴修士队伍朝祭坛方向快速赶来。 　　“这才像样嘛。”程溪欣慰道。 　　就在程溪盘算着如何应对时，祭坛顶层忽然出现一道身影。身着黑袍的裴游时满身血气，俊美冷漠的眉眼尽是肃杀之意。 　　“完了。”程溪见到裴游时，下意识嘟囔一句。 　　“嗯？” 　　裴游时收敛杀意，深色瞳孔望向少女，目露疑惑。 　　“有近一千人的元婴队伍正朝这边赶来，你要不休息会？我跟溪池能应对一段时间。”程溪温声道。 　　“嗯。” 　　听出少女语气中的跃跃欲试，裴游时没有扫她兴致，而是将四个空的纳虚瓶递给她。 　　“这两天收获怎么样？”程溪在等待期间，好奇问。 　　五个小祭坛，按照时间来算应该能产出十团本源。她琢磨着裴游时再不济，应该也能获得两团。 　　“三团本源。”裴游时低声说。“收获很不错呀！”程溪都能想到镇守小祭坛的那些修士气急败坏的神色，她不厚道地笑出声。 　　“提升很小。”裴游时对于这个收获，并不见喜悦，“都用来修补空亏了。” 　　“修补空亏还不好呀！？你该不会真的想活个一两百年然后去死吧？”程溪无语道。 　　“已经很好了，真的，在外界可没有这种好机会。”程溪认真说。 　　“嗯。” 　　裴游时轻应了声。 　　程溪特意帮裴游时检查了紫府元婴的毒性情况，两天不见。这剧毒飙涨，但比起之前在外界已经改善许多。 　　程溪用治愈能量帮他把剧毒压至二十点以下，近四百片养分花瓣蹭蹭蹭冒了出来。 　　心法淡蓝主茎上的细微凸点，已变得有些明显起来。根据应长庭留给木傀儡的情报，心法是应对异魔的主要手段。 　　但眼下心法境界太低，如何应对异魔，她自己都没有头绪。 　　如果是几千头异魔，她自然能用心法去净化。但是数万头，乃至十几万头，便是程溪不跑路的话，也得死在包围圈里。 　　随着陆派势力元婴队伍赶来攻击阵法，龙溪池按照惯例示敌以弱，裴游时被程溪摁在原地休整。 　　程溪是真怕裴游时一个暴起，就弄死上百位元婴。这对元婴修士乃至程溪来说，真的毫无体验啊！ 　　“我不动手。”裴游时感受压在肩部的小手，有些好笑地保证道。 　　“嗯，就算要动手，也得把他们的退路给掐了，免得到时候又引来更多的支援。”程溪收回双手传音道。 　　“好。” 　　裴游时轻声答应。 　　程溪动用源禅时，也能对体魄起到锤炼效果，她站在祭坛边缘跟这些元婴耗了近两个时辰。 　　这批元婴修士的话事者比较谨慎，一看阵法破不开，这条蛟龙与金丹初期的女子又颇具实力。 　　他心生退意，打算回去喊人。 　　“他们要跑了。” 　　程溪立马给裴游时传音。 　　“嗯。”裴游时起身，凝聚一柄魔刃在身侧，他激活两颗丹药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裴游时再出现时，恰好腾空在这批元婴修士的后方。魔刃一出，数十位没有防备的修士直接坠地。 　　余下元婴修士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跑，又是一波魔针穿透他们元婴。看着裴游时单方面的屠戮，程溪心中不觉生出敬畏。 　　这实力简直强到让人绝望！ 　　龙溪池见状，更是直接缩回祭坛顶层，它就差躲在程溪身后了。 　　半刻钟。 　　近六百位元婴包括一位化神境，全部死于裴游时手下。他拂去身上血气，重回祭坛顶层。 　　“我出去一趟，若有危险，我会再回来。”裴游时温声道。 　　“嗯，对了，百灵膏你身上还剩多少？”程溪问了句。 　　“只用了一百多块，还有三千多。”裴游时如实回答。 　　“好，你去忙吧。” 　　程溪痛快点头。 　　裴游时离开后，程溪抓紧时间制作仙露。下午本源再次凝聚，程溪本想赌一波体魄，结果体魄只沾了点光，大部分都被心法与佛莲吸收。 　　心法的淡蓝主茎粗壮近两毫米，佛莲从十二片暴涨至十六片，其佛力色泽隐隐有朝深紫色变幻。 　　比起佛力储备，佛力品质往往能发挥更强威力。如果再去一趟异域，全方位得到提升的程溪觉得自己一拳一个元婴异魔应当不成问题。 　　随着中午那批近千人修士被团灭，程溪一直等到次日，都没有第二批修士赶来。 　　在她的爆肝下，十五瓶八十浓度的仙露里，还剩两瓶没有装满。 　　“小娃娃……” 　　木傀儡刚传音，程溪立即警觉道：“又有队伍过来了？！” 　　“这倒不是，周围只有个别散修在挖掘资源。”木傀儡说到这顿了下，酝酿片刻才道：“我总觉得这空气，有点小问题。” 　　“空气问题？” 　　程溪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并未闻到什么奇怪味道。 　　“有问题的气体还没传过来，你再等等，应该能闻到。”木傀儡传音说。 　　“好。” 　　程溪对这个‘空气有问题’还真没什么概念，在她等待期间。一道剑光由远至近，就连禁空禁制都无法阻拦。 　　“小药，灵境东面出了变故。”一袭松青衣衫，眉眼俊逸，气质温润的楼西州带了情报回来。 　　程溪抬眸瞅了两眼，发现楼西州虽还是元婴中期，但周身气场沉淀得极为明显。 　　“东面怎么了？你弄了几团本源呀？”程溪好奇问。 　　在她的感知中，楼西州的提升比裴游时还要更明显。 　　“东面主祭坛的封印被解开了，我在东面得了三团本源。算下来，一共七团。”楼西州声线清澈温和道。 　　程溪：“！” 　　好家伙，程溪本以为裴游时两天内获取三团本源已经很不错。楼西州这效率，加起来都快赶上她跟裴游时的总和了。 　　但眼下获取的本源数量不是主要问题，东面主祭坛的封印居然解除得这么快，程溪压根没料到。 　　“若九千岁所说不错，主祭坛的封印比小祭坛还要更加坚固，按理说论也轮不到主祭坛破封啊！”程溪分析道。 　　“除了封印破除，你还有别的情报吗？”程溪望向楼西州询问。 　　“封印底下身形漆黑的异魔冲了出来，它们不擅术法。但是体魄比普通修士坚固，且数量非常多。” 　　楼西州神色凝重道：“就我所见，冲往北面的那小批异魔，数量大约在三十万左右。” 　　小批异魔？三十万？ 　　程溪听得脑壳疼。 　　她把自己对异魔的了解全部告知楼西州，思索片刻才斟酌道：“北面与东面交界，但是主祭坛离边境大约十万里。中途还隔着一座小祭坛，我们暂且不会受到影响。” 　　“这批异魔有目的性吗？” 　　程溪追问。 　　“它们对攻击者非常仇视，对祭坛没有明显趋向，他们或许会祸水东引。”楼西州推断道。 　　楼西州所指自然是北面陆派势力。 　　在五个小祭坛皆把握的情况下，唯有主祭坛迟迟攻不下来。他们引领异魔前来攻占的行为，几乎可以预料。 　　“这种可能性不排除，但异魔一旦冲入北面，谁也无法幸免。”程溪认真想了下，摇头道：“那些散修要完了。” 　　当神州势力互踢皮球时，没有靠山的散修绝对是首个被异魔淘汰出局的。 第146章 丹炉 　　灵境早在开启前, 其或许会出现大道本源的情报早就传遍神州海域。除神州势力外，散修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但这股力量实在太分散，面对神州势力的压迫或是围堵, 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绝境则思变。” 　　楼西州拿出用空的纳虚瓶递给程溪，温煦道：“散修或许会损失惨重, 但总归有一小批聚集在一块存活下来的。” 　　“这倒也是。” 　　程溪认同点头, 她又拿了瓶装满的仙露递给楼西州，想了下说：“一旦异魔扩散, 我们肯定也无法幸免。”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程溪正色道。 　　修仙界所有动荡, 百分之一百都能用实力去解决。如果实力解决不了，那就是还不够强。 　　程溪对此深以为然。 　　楼西州也是类似想法，他在主祭坛休整大约三个时辰，才与程溪告别，化作剑光离去。 　　看着手里空置的一个纳虚瓶，程溪之前还以为裴游时的消耗是标配。两天耗空三个纳虚瓶，她就算彻夜不眠爆肝也制作不出来啊。 　　好在楼西州回来，他三天时间只用了一瓶仙露，百灵膏更是没有动用过。 　　两人的消耗加起来, 程溪觉得自己还能稳住。 　　“木伯, 还没有人过来？”程溪恢复治愈能量期间，看了眼天色, 已临近中午。 　　“方圆百里只有个别散修, 没有队伍前来。”木傀儡汇报道。 　　“嗯……” 　　程溪应了声，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她闻到一股很淡且熟悉的气体，这感觉…… 　　“异域的污染溢散过来了。”程溪眉头微皱道。 　　东面的主祭坛封印据楼西州所说, 是昨天凌晨破开的，而距今大概才过去十五个时辰。 　　但这污染已经弥散至此地。 　　这点污染还很细微，对体魄造不成伤害。一般人可能根本闻不到，也就程溪嗅觉灵通。 　　“也不知道封印下方，有没有树桩……”程溪回想这件事，她其实隐隐有个猜测，并且有八成把握肯定是他干的。 　　但眼下去探究是谁干的并不重要，异魔绝对会遍布整个灵境，唯一区别就是早与晚。 　　“污染……” 　　程溪认真思索片刻，她灵识在自己储物袋里翻找，拿出三个有小号水缸大小的大号药罐与配套药灶。 　　“木伯，你帮我看一下火候。”程溪拿出两具木卫，对木傀儡叮嘱道：“我打算熬一批能清理污染的疗伤药汤备用。” 　　仙露也好，治愈能量也罢。 　　程溪即便不眠不休，它的份量始终是恒定的。除非心法治愈能量储备得到提升，或者是炼化灵气的效率提升。 　　而这两者想要继续精进非常困难。 　　这两者行不通，那程溪就只能在其它方面开拓思路。比如说削弱治愈能量份量，用珍稀药材与罂叶草汁液去中和。 　　药汤只需一碗八十浓度的仙露当药引，最后收益是二十碗跟六十浓度仙露治愈效果相差无几的药汤。 　　药汤熬制的缺陷是需要材料乃至大量时间，但这却能极大缓解仙露与百灵膏的压力。 　　程溪早在进入灵境前，已经购置两个储物袋的珍稀药材。 　　起初这个药材她是给裴游时的船队所准备，打算帮他调理伤势的同时，能有足够的医疗后备与神州势力抗衡。 　　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被带进灵境。 　　大号药罐对材料的份量需求比小药罐要多一些，尤其是程溪打算批量熬制药汤。她也可以加汤不加药，后果就是药效差强人意。 　　程溪在药材份量比例上，掌握得炉火纯青。她花费半刻钟炼化融合三份药材后，告知木傀儡需要注意的事项。 　　而后将注意力全放在仙露制作上。 　　一直忙到下午，石块上方的大道本源再度凝聚。这座主祭坛算上这回，共计产出六团本源，其中五团被程溪吸收。 　　这个分配比例在其它势力的认知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三个人的小队伍就算互相谦让，也该是每人两团。 　　然而实际上，由于裴游时与楼西州实在太会打野。三人迄今为止获取的本源，加在一起已超过十五团。 　　这个收益要是说出去，绝对会让那些元婴乃至是化神境强者羡慕得眼睛发红。 　　“体魄，体魄，给体魄一次机会吧！”程溪吸收第六团本源时，在心里不断默念。 　　随着本源钻进体内，程溪浑身筋骨血肉蓦地一痛。那感觉，仿佛是将骨头筋脉碾碎似的。 　　“嘶——” 　　钻心的疼痛令程溪跌坐在地，额头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心法察觉体魄的变故，治愈能量自发地溢散，修补筋骨血肉。在这修补途中，程溪灵识清晰感知到丝丝黑气从筋骨中冒出，而后被治愈能量净化。 　　“污垢……” 　　程溪脑子里浮现一个概念，修仙界之所以会有天生灵体的说法。便是因为绝大部分修士，体内都有污垢存在。 　　污垢既是先天也是后天。 　　除天生灵体外，每个人都有污垢。它们藏得极深，便是洗经伐脉的丹药也无法彻底拔除。 　　污垢多寡，在修士尚且在母胎时，会影响灵根形成。除此之外，后天的污垢则会影响修士炼化灵气乃至是修行功法。 　　这东西百害无一利。 　　修仙界唯一对污垢有祛除效果是洗经伐脉的丹药，但它也不能根除污垢，除此之外，突破境界也能清理污垢。 　　但这些清理方式都不能根除，即便是那些得道飞升的强者，大部分体内也是有污垢存在，只是份量极少。 　　程溪没想到这大道本源这么给力，直接帮她重塑筋骨，清理污垢。 　　这场疼痛持续近一个时辰才逐渐停歇，程溪盘坐在地感知自己当前状态。或许是因为筋骨被重组过，她此刻很虚弱。 　　“小娃娃，药汤熬好了。”木傀儡操控着木卫守着三个大药灶，传音提醒道。 　　“好。” 　　程溪拿出一个约手掌高的剔透白玉瓶，她用灵力操控大药罐，将药汤斟倒在里面。 　　白玉瓶比不上纳虚瓶的容量，但也能装下近两百升液体。三个大药罐的药汤加起来，大约在六十五碗。 　　这比程溪之前预估的三个药罐六十碗还多五碗，她把药罐里面的药材清理掉，又炼化融合新的药材。 　　骨髓缝里的污垢被清理后，程溪发现炼化灵气的效率有明显增长，比之前至少提升三成以上。 　　这个提升可以说得上非常吓人了。 　　虽然战力暂时受损，但跟这个永久性提升相比，这点战力受损压根不算什么。 　　程溪忙忙碌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炼化灵气的效率提升后，治愈能量也恢复得更快。 　　这波简直血赚。 　　程溪把最后一瓶仙露装满，边休整边盘算着下一步计划时，木傀儡给她传音道：“小娃娃，有一批人过来了。” 　　“不像陆派势力的人，只有三十五个。他们气息虚弱，都受了重伤。”木傀儡这话说完才过去十几息，又有变故出现。 　　它连忙补充道：“有一批漆黑怪物在追赶他们，那应该就是你之前说的异魔吧，身长爪利。” 　　“这么快？” 　　程溪微微挑眉，她下意识观察自己当前状态。体魄还没恢复，根本负荷不了她动用源禅。 　　“多少头异魔？”程溪追问道。 　　木傀儡观察几十息后，才传音道：“共计八百多头，全部都是元婴期。它们没什么灵智，也不擅术法，但体魄很能抗。” 　　“继续紧追下去，那三十五个人类估计撑不了多久。” 　　木傀儡分析说。 　　“嗯，如果他们朝这个方向逃入二十里范围内，木伯你提醒下我。”程溪应了声说。 　　“好。” 　　木傀儡立即应下。 　　眼下体魄损伤严重，程溪只能熄了战斗的心思。她拿出制作百灵膏的辅助材料，慢条斯理地炮制百灵膏。 　　如今的治愈能量储备，足以让程溪一次性制出三百块左右。祭坛顶部又有聚灵阵，骨髓污垢被清理后，程溪的恢复效率也跟着暴涨。 　　总而言之，她产出医疗资源的效率，正蹭蹭往上涨。 　　约莫半个时辰后，木傀儡表示那批重伤修士已误打误撞迈入主祭坛二十里范围内。 　　程溪动作一顿，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交代它过去救人。除此之外，程溪特意腾了个储物袋给龙溪池。 　　“记得把异魔躯壳都带回来。”程溪叮嘱道，这东西可是连木傀儡都认证过的速效化肥。 　　“吼——” 　　龙溪池嚎一嗓子表示了解，它后爪握住储物袋，贴着石阶直奔祭坛下方。 　　有木傀儡充当转播员，程溪哪怕没有在场，也能得知每一个细节。龙溪池特意挑着这群修士快减员时，才冲出来帮忙。 　　近八百头元婴异魔于龙溪池而言，有点压力，但不大。它花费近半个多时辰，顺利清理一空。在龙溪池收拾异魔躯壳时，精疲力竭就待在附近恢复伤势的元婴修士，连忙向龙溪池道谢。 　　这些人不同于陆派势力那群完全被洗脑的元婴修士，他们能修至元婴境界，脑子都不笨。 　　如果这位元婴后期的蛟龙要杀他们，完全可以等异魔把人杀了再现身，而不至于在千钧一发之际现身救人。 　　而且能进入灵境的妖兽，基本都有主人。在蛟龙好人面较大的情况下，重伤的他们跟着一块走才是最上策。 　　龙溪池没有与这些人类交谈，它循着祭坛方向腾云驾雾直接离去。 　　“这……” 　　三十几位重伤的元婴修士相互对视一眼，这些人里有组队的，也有在逃亡途中加入的。 　　经过这场生死追逐，众人都有了最基本的信任。 　　“我的意思是跟过去看看，咳咳——以我们当前状态，若是碰上那群鹰犬，我们必死无疑。” 　　一位元婴中期的中年修士稳重开口，他的伤势很重。右臂被异魔一爪子刮下来，血肉外翻，隐约可见骨头。 　　“我赞同。” 　　很快就有修士表示赞同。 　　十几息后，决定前往探查的修士达三十人。余下五个人不愿前往，他们提出告辞后，带伤挑着另一个方向匆忙离去。 　　三十人也未多说什么，他们相互搀扶着往蛟龙离开的方向追赶，约莫半刻钟，终于见到石柱冲天的祭坛。 　　“完了。” 　　有修士脸色一白，失血过多的唇瓣颤抖道：“是那群鹰犬……” 　　“不一定。” 　　作为提议者的那位元婴中期修士沉声道：“听那些鹰犬说北面六座祭坛里，有一座正在攻占，说不定就是这一座。”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们此番就是来对地方了，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三十人隔着将近十里距离打量这座祭坛，他们等了将近半刻钟都没有等到占领祭坛的修士前来盘查。 　　这让三十人心里忐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或许对方在默许三十人留在附近休整。 　　谈论到这点，在场三十人纷纷就地盘坐，嗑丹药的嗑丹药，也有服用各种药膏灵液的。 　　他们伤势主要是力竭与筋骨外伤。虽然重，但只要修养得当，三五天就能痊愈。 　　就在众人休整期间，两具褐白色的傀儡从祭坛悄无声息走下来。直到靠近这三十人的百米范围，才被他们察觉。 　　“你们是……”有修士盯着两具看不透修为的褐白傀儡，警惕问。 　　其中一具傀儡将左手摊开，一块晶莹的传音石呈现在它掌心，里面适时传出程溪的嗓音：“诸位道友好，我是镇守祭坛的医师之一。” 　　“我想与诸位做一笔交易。”程溪温声道。 　　“什么交易？”听到医师二字，在场修士心中燃起些许希冀，追问道。 　　“我需要异魔躯壳，五具异魔躯壳，可以换一碗疗伤药汤。” 　　程溪慢条斯理道：“在此之前，诸位可以免费品尝一碗药汤，用于确定要不要与我交易。” 　　随着程溪话落，木卫揭开白玉瓶盖子，并从身侧木卫捧着的碗堆里，拿了一个精致的浅橙瓷碗。 　　木卫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斟倒却没有丝毫手抖。随着一碗溢散着馥郁药香的药汤斟倒而出，两具傀儡静静盯着在场三十位修士。 　　一碗药汤换五具异魔躯壳。 　　异魔？ 　　应当就是方才追杀他们的怪物。 　　在场修士脑子飞快转动，他们都在消化这些情报，并权衡当前处境。不管交不交易，这碗药汤都是白给的。 　　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药汤里是否添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要是对体魄有害，那可就麻烦了。 　　“我先试试。” 　　一位伤势较重的修士站起身，一瘸一拐来到傀儡面前，冷静道：“如果这位医师道友想要害我们，有很多机会，没必要偏在药汤里面下东西。” 　　他说罢，端起药汤一饮而尽。 　　仙露加珍稀药材再加罂叶草，这些珍稀药材的药性相和，各自取长补短。对身躯带来的治愈效果，几乎是喝下去就有反应。 　　这位修士拿着药碗，本打算灵识观察药汤在体内的变化。谁料它们直接开始动工，对着他半边麻痹的身躯续经接骨，造血清淤。 　　余下二十九人都在观察男子的变化，约莫十几息后，他身躯开始颤抖，木卫主动将修士手里的药碗拿回。 　　“这药汤……” 　　元婴中期的男子一开口，语气中夹杂的激动根本无法掩饰。他神色狂热盯着两具木卫，求证道：“五具怪物躯壳，真的能换这般品质的药汤一碗？” 　　“不错。” 　　程溪的声音自传音石里发出。 　　“好，好！” 　　男子连忙应下，随着伤势快速好转。他等了约莫半刻钟，站姿终于恢复正常。 　　其他人看到男子反应，又有两位伤势较重的元婴修士主动品尝药汤，他们的反应与男子如出一辙。 　　均是激动又不敢置信。 　　在三人安利下，原本有点顾虑的修士也喝了一碗免费药汤。只一碗，彻底折服了他们。 　　他们大多活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越是对修仙界的情况了解，越是明白这么珍稀的药汤有多罕见。 　　有了解药材药性的修士，一连报出十几样珍稀药材的名字，这些药材光是市价，一株动辄就超过上千上品灵石。 　　这幅药方的药材成本，就已接近三万上品灵石。这喝的岂止是药汤，分明就是资源啊！ 　　“实不相瞒，老朽曾经营过药材生意。与不少医师打过交道，也喝过他们熬制的药汤。” 　　一位容貌苍老的元婴后期修士有感而发道：“这位医师的医术且不提，但她在药材配伍与药汤方面，绝对碾压我认识的那些元婴医师。” 　　“我就没喝过起效这么快的药汤，修仙界果真藏龙卧虎啊。这么厉害的医师，也不知是何来历。” 　　另一位元婴修士赞叹道。 　　“若说顶尖医师，有极大概率是出自陆州缘仙城。但这个且就不论了，五具躯壳一碗药汤，你们怎么看？” 　　两具木卫给三十人分发完药汤后已经离去，伤势大幅缓解的修士们开始思考这个交易的可行性。 　　“东面那边的怪物已经冲过来了，听他们说是因为祭坛封印解除，这些怪物才冲出来。你们想想，整个灵境有多少座祭坛啊！” 　　一位面白无须的元婴中期修士心情沉重道：“如果每一座祭坛的封印都解除一遍，我们纵使是躲，又能躲到什么地方？” 　　“其实我们一旦被怪物盯上，除了应对别无它选。既然要与之厮杀，总有躯壳收获，这药汤相当于白赚。” 　　有脑子清醒的元婴修士为众人分析道，这怪物的耐力与脚程他们都见识过。 　　如果没远距离传送，硬跑必死无疑。 　　“道友此话在理，他们目前不知晓躯壳作用。我看我们现在去东面找一圈，说不准还能捞一笔。” 　　又有一位元婴修士出主意道。 　　待在祭坛顶层的程溪全程旁听木傀儡的转述，得知他们打算组队去‘捡垃圾’，程溪神色微妙。 　　这点她还真失算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什么，只要散修活着，他们就是清理异魔的主力军。 　　“看来得多制作些药汤跟他们交换才行。”程溪盯着三个大药罐，灵识在储物袋里翻了一圈。 　　小药罐她有不少，但是产出效率实在太低。这药汤最大的难题不是药材，而是时间。 　　想要熬出最佳药效，至少要花两个时辰。这一天也就能熬个六回，三个大药罐一天不间断的产出是三百七十五碗。 　　这个数量乘以五的话，每天能收入近一千八百具异魔躯壳，这个数量看似很多。但楼西州之前说冲入北面的小批异魔，其数量就在三十万。 　　三十万异魔啊！ 　　“哎，早知道出门前就多带点大药罐了。”程溪遗憾感叹。 　　“药罐？”突然出现在祭坛顶层的裴游时听到程溪的念叨，随意道：“怎么？” 　　“东面主祭坛封印破除，异魔冲出来了。有一批赶来了北面……”程溪把这两天的情报言简意赅说了遍。 　　在得知程溪用药汤换取异魔躯壳，且这个异魔躯壳能促进灵植生长后，裴游时削瘦的俊美脸庞闪过古怪。 　　“这些异魔躯壳的根茎中枢被破坏后，会在半刻钟后分解，融入泥层里。你若需要这东西，下回我遇上就帮你收集。” 　　裴游时说罢，就在程溪附近盘坐，并把三个空置的纳虚瓶抛给她，同时还给了将近五百万上品灵石。 　　“顺手赚的。” 　　裴游时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我杀的陆派势力。” 　　“他们是不是放弃这座主祭坛了，这两天都没人过来攻占。”程溪欣然收下这笔灵石，随意问。 　　“没忘，只是异魔拖住他们了。” 　　裴游时余光留意到三个大药罐，整个祭坛顶层都是药香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道：“你会不会用丹炉。” 　　“哈？” 　　程溪愣了下。 　　“丹炉比这药罐大，材质更易着火，熬制效率应当会快一些。”裴游时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建议。 　　程溪越听越觉得好像…… 　　有点合适啊！ 　　“你有搁置的丹炉吗？我试试。”程溪的效率极高，当即询问。 　　裴游时拿出一个紫砂丹炉。 　　跟这尊丹炉相比，大药罐都显得渺小起来。程溪打量丹炉下方三个高约半米的外角，寻思着药灶正好摆在下面。 　　一个药灶不行，就放两个。 　　丹炉不光外面看着大，它容量更是接近大药罐的十五倍。用丹炉熬药，放眼整个修仙界，程溪估计是头一份。 　　程溪没有一上手就往里面扔一堆珍稀药材，她挑了几样品阶不算太高的中端药材。将其炼化融合后，置入丹炉内部，并注入灵水。 　　程溪拿出两个小药灶，点燃后摆在高约两米的紫砂丹炉下方。 　　因是头次使用丹炉熬药，程溪需要观察各种细微变化。她观察期间，顺便帮裴游时清理了一波紫府剧毒。 　　看着裴游时剧毒份量与心法所增长的花瓣数量，程溪隐隐感觉这个剧毒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你体魄怎么了？”裴游时看着身侧少女，轻声问了句。她的行为与平日无二，但身躯一举一动看起来很没力道。 　　“本源清理污垢，重塑了筋骨，还没恢复过来。”程溪轻松道：“没事，我休息几天就行了。” 　　“北面虽然只有五座小祭坛，但是其它地区还有祭坛啊，你都去逛了吗？”程溪想到前天楼西州提及的行程，她给裴游时出主意道。 　　“嗯。” 　　裴游时应了声，闲聊道：“去了两趟，得了六团本源都砸在元婴上了，有没有感觉元婴强壮了？” 　　“我就说，剧毒的毒性都比之前强横了。”程溪顿时了然，她刚才还高兴裴游时出门三天，剧毒只提升十个点。 　　结果这十个点，能抵得上之前三十个点。程溪心法的养分花瓣本来只剩下百来片，这一清理，又暴涨至八百片。 　　程溪视线透过雪缎与帷帽轻纱，看向裴游时的眼神就跟看衣食父母。她心法不说五成，至少有两成是靠他养起来的。 　　这感觉既心酸又有些好笑与无奈。 　　“药糊了。” 　　裴游时提醒道。 　　程溪也就出神两息没注意，果不其然一股药材糊味直往鼻翼里钻。 　　“丹炉很容易着热，用一个药灶就行了。”裴游时边休整边建议。 　　程溪方才就听他说过这个，但她没炼过丹，对‘很容易着热’这个概念有点模糊。 　　不过眼下她知道了。 　　程溪把丹炉里的药材清理干净，重新开炉。这回她只留下一个药灶，并且火候控制得很小。 　　丹炉的效率很快，几乎小半刻钟没有盖住的丹炉便传出药材味，这回火候控制得很好，药材没糊。 　　程溪凭借药材气味，很轻易便判断出药材当前的汤色与效果，她聚精会神又等待近半刻钟。 　　当药汤药味达到最好闻的顶点，程溪掐掉药灶的火。耐心等待二十息后，心里对丹炉余热有了底。 　　程溪装了碗很简单的健体药汤，打量片刻褐中带点深紫的汤色后，将其又倒回丹炉里。 　　“你还有闲置的丹炉吗？”程溪望向裴游时问。 　　“还有两个，比这个小一点。”裴游时说罢拿了出来，一青一绿，体量比紫砂丹炉要小大约三分之一。 　　裴游时休整期间，偶尔看一眼少女对丹炉的测试与炼药手法，随意道：“你若学炼丹，天赋也是极高的。” 　　“往后有空再学吧。”程溪对炼丹兴致不大，但技多不压身，她觉得等有空，完全可以考虑。 　　而且裴游时作为丹道宗师，她到时候有问题还能向他请教。 　　裴游时就等这句话，他拿出一个玉简抛给少女，“丹道初解，看完以后低阶丹药你炼制起来应当不在话下。” 　　“行，谢了啊。” 　　程溪笑着收下，注意力都放在一青一绿两个丹炉上。 　　裴游时也不急，只要她对炼丹有兴趣，两人早晚会在丹道上产生交集。 　　裴游时休整至下午才提出离开。 　　程溪把仙露给他补满，注意力又放在丹炉上。随着几次尝试，她对丹炉的了解越来越得心应手。 　　“小娃娃，本源凝聚了。”在程溪沉浸期间，天色已近黄昏，木傀儡提醒道。程溪瞬间回过神来。 　　“好，木伯帮我盯一下。” 　　程溪反应过来，她靠近石块，吸收这第七团本源。 　　按理说体魄提升后，该轮到气海与金丹。然而这本源却还在打理她体魄，程溪感受着重塑的骨骼快速恢复，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她之前之所以会陷入虚弱，是因为本源份量不够啊！ 　　程溪：底气又回来了！ 　　体魄彻底恢复后，程溪第一件事就是凝聚源珠。之前的极限是一百缕灵力，这回凝聚至一百八十缕灵力体魄才传出预警。 　　这一百八十缕灵力压缩的源珠，气息已无限接近化神境。就算是元婴后期硬抗，不死也要重伤。 　　“木伯，周围有人吗？”程溪兴致勃勃问。 　　“有，但应当是散修，只有十来个。”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兴致瞬间消退，她对散修没什么兴趣。而且十来个，塞牙缝都不够啊！ 　　“算了，还是熬药吧。” 　　程溪这回特意留出一个空置的纳虚瓶，用来装治疗外伤的顶配药汤，最大的紫砂丹炉出锅一回份量接近一千碗药汤。 　　这极大缓解了程溪对药汤产量不足的焦虑。 　　两刻钟后，一青一绿丹炉出锅，加起来共计一千四百碗药汤。程溪把白玉瓶装满，剩下全倒在纳虚瓶里。 　　“小娃娃，那十几人好像是奔着药汤来的，就在祭坛外围等候。”木傀儡传音说。 　　“是眼熟的吗？”程溪问。 　　“没见过。”木傀儡说。 　　“嗯，你把传音石跟瓶子带过去，我问问情况。”程溪淡定道。 　　木傀儡操控着两具木卫来到祭坛边缘，其中一位元婴初期主动拱手行礼道：“道友好，我等乃云州散修。此次在海域历练恰好得知灵境开启，这才一同进入灵境。” 　　通过传音石，程溪得知这十三人属于散修里的小团队。而药汤交易，是他们中途遇上其他元婴修士，从而知晓的。 　　根据木傀儡的汇报，程溪得知这十三人里大多带了伤。还有两人外伤极重，明显就是异魔留下的痕迹。 　　“五具躯壳一碗药汤，童叟无欺，你们准备换多少碗？”程溪语气温和道。 　　“我等兄弟共收获三十五具异魔躯壳。”为首元婴初期的修士说罢，将这三十五具异魔躯壳拿出来。 　　“三十五具，就是七碗药汤。” 　　程溪淡然道：“药汤可以给你们，但我希望诸位能许下心魔誓，我并不想在陆派势力那里出风头。” 　　其实这个心魔誓作用不大，但能拖一天是一天。眼下裴游时与楼西州都忙着打野提升实力，程溪也得克制。 　　九千岁明显是想借助神州势力先清理一批异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想要过得轻松，散修群体就必须要保住一批。 　　对于程溪这个算不上要求的要求，来自云州的散修们纷纷答应，当场立下心魔誓。 　　“诸位自备容器还是就地饮用？”程溪听完十三道声音立下的心魔誓后，温声问。 　　“我身上正好有空置酒壶，就不劳道友一碗一碗麻烦了。”元婴初期的男子说得很委婉。 　　程溪自然乐得如此。 　　一碗药汤的标准就是二百五十毫升，装在瓷碗里恰好装个大半碗。 　　交易完毕后，木卫将三十五具异魔躯壳装在储物袋，动作僵硬地转身赶往祭坛方向。 　　酒壶被元婴初期修士丢给了伤势最重的队友。 　　在众人注视下，左腹衣物被鲜血染红的男子忍着痛饮下一口药汤，又递给身边同样重伤的同伴。 　　“如何？” 　　等待约莫十几息后，元婴初期的男子开口：“听他们说十息内这药汤就会起效果，给消息的那人我认得，应当不会骗我。” 　　“咳咳咳……” 　　被问话的元婴中期修士发出剧烈咳嗽，气息忽强忽弱，眼看队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口淤血吐出。 　　“哈哈哈哈，畅快！这药汤，没得说！”元婴中期修士精神抖擞地比了个大拇指，“老高，你可算干了件正事。” 　　“你刚才是在拿关心你的我们寻开心？”高行浅笑意微凉道。 　　元婴中期修士脸上笑意一僵，连忙摇头否认，“没有，真没有，当时喉咙堵着淤血我是想咳出来。” 　　“我跟你们说啊，这个药汤效果真是神了。老高，号称云州第一医师的琦莲咱们真可以扔了。” 　　重伤转轻伤的修士转移话题道。 　　“啧，说得好像绮莲瞧上过咱们一样。”十三人里唯一一位元婴中期女修语气有些厌烦。 　　“上回绮莲不是说了吗？只要老高好好伺候她，她就加入咱们盟会，就是老高自己不乐意而已。” 　　“老高修童子身，他怎么伺候？” 　　“归根结底，我觉得这事跟绮莲没太大关系，主要还是老高不乐意……”另一位伤势偏重的修士刚说罢，装着药汤的酒壶到了他手里。 　　“兄弟，你尝尝，尝完你再评价绮莲成吗？”队友和声道。 　　“不都是药汤吗？之前绮莲熬制的我都喝了几百碗了，快喝吐了都，再厉害不也还是药汤……” 　　这修士边说边喝，喝完一口后随着药汤在体内立刻起效，他眸子猛地瞪大，手一抖还好队友及时接住了酒壶。 　　“我收回方才的话，丢了绮莲咱们换这位医师结交吧！”五官清秀，元婴中期的修士看着高行浅，正色道。 　　高行浅瞥了他一眼，望向另一位队友平静问：“如何？” 　　“非常不错。” 　　此人言简意赅道。 　　“先在这休整两个时辰，接下来我们就去昭告天下，手上有顶级药汤可交易。”高行浅望向队友们，果断做出决定道。 　　“嘶，老高，你疯了？你忘了心魔誓吗？这要是被神州势力知晓我们这是自砸场子啊。”队友吸了口冷气，开口提醒道。 　　“老高的意思应该是说咱们做倒爷，那位医师只说不让向神州势力透露此地有药汤。但我们说自己手上有药汤，这又没违背心魔誓。” 　　有了解高行浅的队友解析说。 　　“不错，效果这么好的药汤，卖他个十具异魔躯壳不过分吧？”高行浅抿唇笑着说：“至于神州势力，咱们翻两倍卖。” 　　“……老高，要不是跟你认识几十年，我怀疑你要资敌，卖给他们做什么啊？”先前提醒的修士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人视线隐晦扫了眼这位天然呆的队友，面露思索。 　　以他们对高行浅的了解，此人结交朋友从来只交有用之人。十三人里各有所长，唯独这位天然呆比较平庸。 　　“自然是给他们清理异魔的动力。” 　　高行浅慢条斯理道：“神州势力是当前灵境里人数最多的，如果他们都闭而不战，咱们这些人就只有被炮灰的命啊。” 　　“所以必须要拿出点奖励，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抵御异魔。这样一来，异魔既被消耗，神州势力也落不得太好，还可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一举三得。” 　　高行浅笑着说：“这岂不美哉。” 　　盘坐于祭坛顶层的程溪听到木傀儡的转述，她唇角微扬道：“还有一点，他没说。” 　　“哪一点？”即便是木傀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类脑子清醒又好使，说的话太有道理了。 　　“用这些说辞说服我，跟我合作，得到药汤的优先权。从而聚集那些散修们，成为灵境里的一股新力量。”程溪思路清晰道。 　　“那咱们要合作吗？”木傀儡觉得合作似乎有益无害，但听少女语气，似乎对合作并不热切。 　　“当然合作，为什么不合作？”程溪轻笑道：“我需要他吸引陆派势力的注意，他的提议，三全其美。” 　　“三全其美？我们，他们，还有谁？”木傀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转了。 　　“神州势力啊，重伤之际，忽然有一种药效极好的药汤可以交易。这对他们来说，不就是喜事吗？虽然美不了多久就是了。” 　　程溪望向木卫，叮嘱道：“把白玉瓶给他，按五具异魔躯壳一碗，这值四千具异魔躯壳。” 　　“他们要翻倍外售，我们不提价？”木傀儡本能觉得有点小亏。 　　“为什么要提价。” 　　程溪目光落在丹炉上，淡然悠闲道：“他是个聪明人，这药汤只有我能熬制。我不论说不说，他都晓得做事。” 　　“既然如此，说了反而让我们落入下乘。千万不要把这种聪明人当自己人，涉及利益他随时会反戈。但只要能握住，就是一把好刀。” 　　“有道理！” 　　木傀儡恍然赞同道：“那我便把药汤递过去？” 第147章 蜜饯 　　“先等等。” 　　程溪喊住木傀儡, 淡定道：“他需要药汤自然会过来，虽然他这话本就是说给我们听的。但我们主动找过去，还是落了下乘。” 　　修士之间的合作并非一成不变。 　　一旦让对方察觉出迫切感, 他们或许就会针对这种情绪，提价乃至一步一步试探底线。 　　正如程溪所料。 　　高行浅打定主意后, 主动靠近主祭坛石阶。在程溪示意下, 两具木卫贴着石阶下来，挡在他面前。 　　“我有一点小建议, 想与道友商讨。”高行浅目光落在木傀儡手中的传音石上，温声道。 　　“什么建议？”程溪配合地问。 　　高行浅言简意赅将自己方才的打算, 又说了一遍。他认为灵境里的异魔清理起来绝非数日之功，散修如今势弱。 　　与其被神州势力当炮灰，不如由他借药汤集结起来，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甚至还能帮程溪镇守祭坛。 　　对于高行浅这明显画大饼的言辞，程溪嘴上自然是极为满意与赞同，但实则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这个建议不错，这瓶药汤就当预先支借于你，总价是四千具异魔躯壳。”程溪温声道。 　　木卫将白玉瓶递给高行浅。 　　“好, 多谢医师信任, 高某必不负医师瞩望。”高行浅爽快接过白玉瓶，仰头朝主祭坛拱手行礼道。 　　在两具木卫注视下, 高行浅步伐轻快地转身回归队伍。 　　这支十三人队伍里, 两位重伤队友经由药汤调理伤势已好转。随着高行浅回来，他立即招呼众人离开。 　　“老高，我看这座祭坛跟其它祭坛里三层外三层的镇守架势完全不同。好像就没几个人在，他们是怎么挡住神州势力进攻的啊？”赶路途中, 仔细观察过祭坛情况的队友表示困惑。 　　高行浅把玩着手中白玉瓶，闻言抬眸看了眼队友，摇头道：“主祭坛有禁空禁制，最适合镇守。除此之外，你没看到不代表没人。” 　　“神州势力里面，派系林立。如果他们能拧成一股麻绳，哪还有我们混的份？而且前段时间北面这边的小祭坛时常有人虎口夺食。” 　　高行浅推断说：“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空帮其它派系过来夺祭坛，再者，你又知道是他们没进攻？还是进攻失败了？” 　　“本源全靠祭坛产出，老高，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这份运气。”队友艳羡道，“要是能吸收一份本源，那得省多少年功夫啊。” 　　“这不是没运气。” 　　高行浅叹息道：“你要是有那几位虎口夺食的修士那般实力，本源还不得捞到手软？” 　　队友：“……” 　　扎心了啊！ 　　他们一行人放眼整个灵境数百万修士，实力也能排入中上游。但哪怕再给十几个队友 ，他们也没那虎口夺食的气魄与本事。 　　一旦被成千上万名元婴修士包围，那基本是死路一条。 　　正因为深刻知道自己办不到，众人一谈起虎口夺食的修士，言语间才会既艳羡又钦佩。 　　好在这座灵境里的资源不止有本源，这里的灵植乃至矿物，都比外界丰富数十倍。 　　白虎主祭坛。 　　程溪闻到从丹炉里溢散而出的药香，她中断治愈能量恢复，把药灶里火堆灭了，用灵力操控着将药汤抽入纳虚瓶中。 　　“陆派势力还没派人来啊？”程溪边灌注边问木傀儡。 　　自从昨日体魄吸收本源彻底恢复，她就很想评定自己当前实力。奈何上回裴游时把那大几百元婴修士覆灭后，陆派势力仿佛销声匿迹，连个头都没冒过。 　　“方圆百里没有大批队伍踪迹，或许他们是在蓄力，打算来个大的。”木傀儡推断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 　　程溪颔首道，陆派势力这几回每次都是几百几百地送。估计他们话事者也意识到这座祭坛若想攻下来，必须要一鼓作气。 　　“还是这禁空禁制太稳，裴游时又恰好是阵法宗师，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这么难。”程溪灌完药汤，拿出三份药材边干活边说。 　　禁空阵法一出，直接废了这群元婴修士近战乃至是自爆的可能。以这些元婴被洗脑的情况来看，若没有禁空禁制，他们绝对会排队自爆。 　　但凡事没有如果。 　　陆派势力当初一开始要是直接召集大几千元婴修士撑场面，便是程溪三人，也得暂避锋芒。 　　“咱们有木卫啊，就算没有禁空禁制，只要木卫在他们之前自爆，死的就是他们。”木傀儡闲聊说。 　　“这可是压箱底的手段，哪能一开局就动用。照你的说法，你瞧那些小祭坛没有禁空禁制吧，裴游时跟楼西州捞本源都快捞得手软了。” 　　程溪最后总结道：“归根结底，还是要有实力。” 　　程溪目前镇守祭坛，敌人不来她就不用战斗。但她也没闲着，炼化融合完药材，由木卫照看火候。 　　她把十四瓶仙露全部提到八十浓度后，注意力全放在百灵膏的制作上。再过段时间，医疗资源一定会是灵境里最热销的资源。 　　一连三日，主祭坛周边除了零散过来交易药汤的散修外，陆派势力仍未派遣大部队前来。 　　程溪吸收的三团本源，一团强壮体魄，两团用于提升金丹与气海。金丹上的第二道仙纹已若隐若现，仿佛再吸收一团就能顺利突破。 　　“想战斗。” 　　程溪脑袋压着软边的帷帽，瘫在地上注视灵境蔚蓝的天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吊打六天前的自己。 　　“你不是要攒医疗资源？攒够了？” 　　木傀儡想到前两天兴致勃勃表示要用医疗资源，搜刮其他修士矿物乃至灵植资源的小姑娘，问了句。 　　“百灵膏已经有四千块了，仙露十四瓶，就连药汤都快装满一个纳虚瓶了！陆派势力不来就算了，为什么异魔也没过来！” 　　程溪喃喃道，“不是说有三十多万异魔进入北面了吗？异魔都跑去哪了啊？” 　　“你之前放出异魔躯壳换药汤的消息，异魔估计就被他们清理干净了……”木傀儡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精神力扫过小姑娘问：“你先前不是乐得他们不过来吗？” 　　“是啊，但是按理说，他们应该过来打个转啊。”程溪有种一身力气没地使的感觉。她歇了会，将心态调整后，又继续制作百灵膏。 　　一直忙到傍晚，本源再度凝聚。程溪吸收后，第二道仙纹顺利凝聚，气海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回消化临近结束时，程溪布着两道仙纹的金丹乃至气海都散发出餍足的饱和感。 　　程溪若有所思。 　　饱和后的最好办法就是歇一段时间再吸收，但这座主祭坛的本源每天都产出。虽然能保存，只是保存时间越长本源流失得也越严重。 　　程溪忙了一天，把百灵膏堆上五千块储备量后，当本源即将凝聚时，程溪给木傀儡传音：“木伯，你能吸收本源吗？” 　　木傀儡似乎怔了下，十几息后才回应：“我本体不在这里，即便吸收也只能提升一点点，收效很低。小娃娃你若暂时不想吸收，不妨将它保存？” 　　“保存会流失。” 　　程溪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瞧着它墨绿呆萌的眼珠，伸手轻轻戳了戳它脑袋上的两个鼓包，“给你尝个好东西。” 　　“在哪？在哪！”一听尝好东西，龙溪池墨绿眼珠冒出精光，盘起迷你小龙躯张望周围。 　　程溪带着它靠近石块，示意道：“灵境里没灵膳，不过有本源，这团给你了。” 　　龙溪池听到这话傻眼了。 　　本源？给它！？ 　　虽然一人一龙签的是平等契约，但龙溪池还是自觉放低自己身份，大道本源这种东西它压根就没想过分一杯羹。 　　按照龙溪池的想法，饲主与两位强得离谱的队友估计都不够分，怎么算也轮不上它啊。 　　但今天少女却让它服用本源！ 　　“燕逍，这个本源，真是给我吃的呀？”龙溪池看了眼本源，仰着小脑袋小心翼翼问，它就怕听错导致自己不小心误服。 　　“真的。” 　　程溪颔首道。 　　得到确定，龙溪池心中仿佛炸开了花，身躯下意识涨大张嘴将这团本源吞进肚子里。 　　龙生巅峰！龙生巅峰啊！ 　　龙溪池在心里喜滋滋地想，唉，果然挑个好饲主就相当于投第二次胎，几百万元婴修士为了一团本源拼死拼活。 　　谁能想到，作为灵宠的它也能白得一团本源。龙溪池觉得这件事说出去够它吹一辈子！ 　　呜呜呜呜，它命真好！ 　　看着在半空‘金蛇狂舞’的龙溪池，程溪默默退出一段距离，以免被兴奋无比的它误伤。 　　“砰——” 　　龙溪池舞着舞着，突然摔在地上。在程溪询问前，它抬了下水桶粗的尾巴，传音道：“我没事，就是这本源提升太大我没把持住。” 　　“好好消化感悟。”程溪提醒完，回到丹炉附近的蒲团继续爆肝。 　　第二日一大早。 　　木傀儡传音说来了来了。 　　“陆派势力的人来了！？”程溪中断修炼，精神一振问。 　　“不是，是上回跟你合作的散修。”木傀儡补充道。 　　“我觉得北面这局势不对劲，裴游时就算了，楼西州也快有十天没回来了。”程溪冷静下来道。 　　“他们不是来了吗？你要不问问。”木傀儡提议道。 　　“嗯。” 　　程溪微微颔首。 　　高行浅五天前离开祭坛，队伍里只有十三人。这次赶来，队伍已经扩充至三十人。 　　“诸位在这休整，我去与那位医师交接。”高行浅在祭坛外围让队友止步后，他独自一人踏入祭坛范围。 　　当高行浅靠近祭坛石阶时，两具木卫才仿佛刚感应到一般，从顶层俯冲而下，中规中矩拦在他面前。 　　“上回医师慷慨，预支了一批药汤。我已全部兑成异魔躯壳，这里面是高某交付的资源与一点小心意。”高行浅拿出一个储物袋，礼貌递给眼前约两米高的木卫。 　　木卫干脆利落接过储物袋。 　　“灵境这几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不知医师可曾听闻过？”高行浅斟酌着问。 　　“是什么大事？” 　　程溪的声音自传音石里传出。 　　高行浅顿了下，似在酝酿，约莫几息后才开口：“这几天在众修士合力下，北面的异魔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东面路途有些远，那边的异魔是否有被抑制，暂时不得而知。” 　　“还有一件事是北面的神州势力，在联合悬赏一个人，其姓裴名游时。据传此人掠夺祭坛本源十几团，上千位元婴修士都没能留下他。” 　　高行浅眸子微敛，温声试探道：“医师这座祭坛，也要当心才是，免得让此人钻了空子。” 　　程溪：虽然但是，你说的人跟我是队友啊。 　　“此人我未听过，但他只要敢来撒野，我必定让他悔不当初。”程溪自信道。 　　高行浅心神微震。 　　听这位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医师说法，把北面搅得鸡犬不宁的裴游时，面对这座主祭坛的势力，竟也要逊色三分？ 　　高行浅想到这，心神凛然，收起心里刚露苗头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等散修在灵境里无枝可栖，纵观整个灵境，唯有医师所在的这座祭坛僻静安全。” 　　高行浅言语恭敬道：“不知医师可否容我等在祭坛外围建立临时驻地，为其他道友们提供喘息之地。” 　　“我等仰仗医师羽翼庇护，可以为医师寻找所需资源。” 　　高行浅这番话已经非常直白明确，他想要借占据这座祭坛的势力庇护，聚集散修。 　　而作为代价， 　　他愿意提供资源充当保护费。 　　“只要不随意踏入祭坛范围，高道友自行决断。其它的资源我并不需要，倒是异魔躯壳我很感兴趣。” 　　程溪也没有卖关子，比起那些灵植与矿物，能提升神木生长速度的异魔躯壳明显价值更高。 　　“好！多谢医师！” 　　得到准数，高行浅清俊脸庞浮现喜色，他拱手道：“北面的异魔已得到控制，只是队友受了伤。高某受队友所托，还想置换些药汤……” 　　高行浅说罢，又拿出五百具异魔躯壳。换下来正好一百碗药汤，还没有青丹炉熬制的一锅份量多。 　　程溪瞧着又快熬好的三座丹炉，灵力注入手中的传音石，温声道：“药汤我们这里目前要多少有多少，高道友不必太客气。” 　　“好！” 　　高行浅一听，欣然应下。 　　只要这种疗伤效果极佳的药汤供应充足，他很快就能组建一支庞大的散修队伍。 　　高行浅道完谢，步伐轻快折身回去。 　　两具木卫把纳虚瓶与两个储物袋拿回祭坛顶层，其中一个储物袋是高行浅给的。 　　程溪接过高行浅这个草绿储物袋，此袋并未认主，她灵识探入其中，发现里面的异魔躯壳共计九千具。 　　比之前程溪四千具异魔躯壳的报价还多一倍多点，她比对两个储物袋的大小后，将所有异魔躯壳全部存在高行浅这个较小点的储物袋里。 　　“异魔得到控制，估计陆派势力很快就会纠集队伍过来。” 　　程溪把储物袋收进衣袖，推测道：“不过楼西州跟裴游时都去哪了？一个两个这么就还不回来。” 　　之前两人说隔几天就会回来一趟，结果这都快过去十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程溪虽觉得奇怪，但正事也没忘记。她灌完药汤，又继续炼制融合药材，在她忙碌期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祭坛顶层。 　　程溪灵识一扫，没回头道：“稀客啊，你怎么来了？是给我送本源尾金来的吗？” 　　借灵降术现身的九千岁没吱声，他轮廓分明的五官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一般。 　　程溪把药材全部炼化后，点燃药灶这才有空回头，她瞥了眼一言不发的九千岁，重复道：“什么事？” 　　九千岁眸中神色微动，视线环顾整座祭坛，依旧没搭理程溪。 　　好家伙。 　　搁她面前耍大牌呢？ 　　眼下距天黑还有几个时辰，本源还未凝聚。除此之外，祭坛顶层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程溪本来想捏碎楼西州信物把人喊回来，但权衡过后，她又冷静下来，她倒要看看九千岁想卖什么关子。 　　怀揣着这个想法，程溪起身把祭坛顶层的灵石堆补充满，而后又回到原位手握灵石恢复治愈能量与灵力。 　　在此期间，九千岁打量完祭坛顶层，默不作声地学程溪盘坐，一瞬不动盯着她看。 　　程溪：……，想揍人。 　　程溪耐着性子花半个时辰将状态恢复至全盛，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丹道初解的玉简。 　　程溪的本意是想分散暴打九千岁的暴躁念头，但这知识类玉简看着看着，她发现炼丹还挺有意思啊！ 　　步骤跟流程这么简单的吗？ 　　看着身心沉浸在玉简里的少女，九千岁眸底闪过意外。他静静等了约两个时辰，直到天阳偏西才开口：“此次镇压异魔的效率，比我预料中快很多。” 　　程溪听到这话，恰好看完整篇丹道初解。她把玩触感温润的玉简，淡淡道：“你预料中是多久处理？” 　　“二十天。” 　　九千岁没有隐瞒道。 　　“东面也镇压了？”程溪问。 　　“你不知道？”九千岁反问。 　　程溪轻笑了下，似在回应他的询问，“你不妨再说一遍。” 　　九千岁对号入座地以为少女知晓，他言简意赅道：“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从北面一路清到东面，至少有近二十万异魔是被他们所杀。” 　　程溪：“？？？” 　　嗯？ 　　等会，你说啥？ 　　程溪懵了下，裴游时跟楼西州两人不是在外面打野吗？为什么跑去清理异魔了啊！？ 　　“那他们的本源呢？”程溪本想问他们不是在搜集本源吗？但想到自己方才刚误导九千岁，眼下这么快打脸好像不太好。 　　她只能换个说法询问。 　　“我本以为陆派势力已经足够贪心，你们既想要异魔躯壳，又想要大道本源，就不怕被反噬吗？”九千岁言语有些无奈道。 　　“你是指陆派势力的通缉？说得好像我们乖巧不惹事，就不会被盯上似的。”程溪似笑非笑道。 　　九千岁：“……” 　　三人虽然贪心，但目前看来，确实有贪心的本事。 　　“此次清理超出我的预期，我打算再开一座祭坛封印。”九千岁识趣换话题道。 　　“东面的异魔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程溪随意问。 　　“还剩一些漏网之鱼，但已不成气候。”九千岁说。 　　程溪垂眸看着手中玉简，语气平静道：“这么说来，东面主祭坛的威胁已经全部解除。还剩下二十九座祭坛要清理，对吗？” 　　“不错。” 　　九千岁颔首道。 　　“我虽没有进入过异域，但我前段时间得到任秋见给的情报。情报里说某些异魔具备灵智，灵境的这批异魔有没有类似的高智商异魔？” 　　程溪直白打探问。 　　“没有，若存在高智商异魔，你以为凭借灵境这几百万人能应付得了？”九千岁否认道：“此次东面主祭坛的异魔数量趋近一千万，即便他们有所准备，仍损失数万修士。” 　　“这还是已经统计到的，灵境里的元婴修士，不是谁都像裴游时与楼西州那般强悍。” 　　一千万头异魔。 　　程溪听到这个数字就头皮发麻，难怪九千岁要提前开启封印。如果任由本源凝聚，封印解除的话。 　　不说太多，只要五个祭坛同时解封，涌现的异魔足以给灵境内的修士造成重创。 　　迄今为止，九千岁的行为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是， 　　他隐瞒了一些情报。 　　清理完跑出来的异魔就没事了？要不是程溪用圣子这个马甲进过异域，对异魔乃至异魔诞生的过程很熟悉。 　　她还真有可能被九千岁给糊弄住。 　　“你接下来打算开启哪一座祭坛？”程溪心里想归想，但明面上还是配合询问。 　　“南面主祭坛。”九千岁直白道。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开启封印的。”程溪随意问。 　　九千岁审视地盯着眼前少女，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很简单，只要将石柱斩断便可。” 　　“但小祭坛没石柱。”程溪立即道。 　　“所以我才先从主祭坛开始，小祭坛靠祭品可以快速获取本源。”九千岁直言不讳道，“但如今异魔出现，他们敢动散修，就等于加速自己的死亡。” 　　“好吧，看在裴游时与楼西州这么努力的份上，能把合作的尾款结一下吗？”程溪语气中带着营业笑意。 　　九千岁：“…你们还缺本源吗？” 　　灵境开启才十七天，北面与东面祭坛，被抢夺的本源加在一块超过四十团，若算上这座主祭坛十七天的份，以及他之前给的七团。 　　三人合计获取的本源将近六十四团。 　　这个数目就很离谱！ 　　即便是九千岁自己，所吸收的本源也不过七团，他忍不住道：“本源吸收有上限，你留这么多又有何用，要不然换成异魔躯壳如何？”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程溪唇角浮现淡笑道：“收集躯壳只是我的兴趣所在，它可不能用于提升实力。” 　　九千岁也没指望少女真答应这种交换，他干脆拿出三团本源，平静道：“剩下二十团之后再给。” 　　“行啊。”程溪痛快答应。 　　她现在是能多捞一点算一点，别说三团，就是一团她都接受。 　　九千岁离开后，这三团本源被程溪收了起来，主祭坛的本源她可以自由做主。九千岁给的本源，还是等两天跟裴游时与楼西州他们平分。 　　当天傍晚，主祭坛凝聚的本源，程溪自己吸收了。 　　此次仍旧在垒实金丹与气海，程溪凝聚一团灵力。与以前白中带蓝的灵力不同，而今的灵力已是白青相合。 　　程溪用灵力随手掐一个火球术，呼地一声。直径将近三米的大火球宛如夜空中的灯盏，照亮了大半个祭坛。 　　这火球的威压逼近金丹后期，但溢散的威力，却处于金丹大圆满与元婴初期之间。 　　“这仙纹带来的提升果真厉害。” 　　程溪满意感叹。 　　这才第二道仙纹，就已经临近元婴初期实力。难怪楼西州说九道仙纹可直接渡劫，这还真没丝毫夸大。 　　不过程溪还有点别的想法。 　　九千岁来这里打个转的第二天中午，裴游时与楼西州前后间隔不超过十息，纷纷回归主祭坛顶层。 　　看着血气四溢与周围萦绕着锋利剑气的两人，程溪招呼道：“坐，陆派势力的人没过来。” 　　出于犒赏的想法，程溪拿出茶具，泡了一壶白花灵茶给两人品尝，助力两人平息让人难以忽略的凶悍气势。 　　“喏。”裴游时喝完一杯灵茶，拿出三个储物袋。跟抛沙袋似的，挨个抛给程溪。 　　楼西州相对的要温和许多，他用灵力包裹四个储物袋，递到程溪面前，“这是我沿途搜集的异魔躯壳，听闻你正好需要。” 　　程溪把这花花绿绿总计七个储物袋摆在自己面前，心情快乐得仿佛在冒小泡泡。 　　这什么绝世好队友啊！ 　　外出打野一圈，搜集到的异魔躯壳，比她攒的还要多。 　　程溪灵识挨过扫过，发现储物袋容积最小都是五百立方，最大的是七百立方，五个都装得满满当当。 　　唯有两个储物袋相对空荡些，程溪把自己身上的异魔躯壳全部腾到一个储物袋里，最后收起这六个储物袋。 　　“这躯壳粉末能促进灵植生长，我正好有一批药材需要用到这躯壳。你们这些天如何？我听闻陆派势力都通缉你了。” 　　程溪目光落在裴游时身上，声线愉悦道。哎，七个储物袋，加起来白赚近九万具异魔躯壳。 　　这都快追上程溪之前花一年半时间在异域的收获了！ 　　“通缉不算什么，只是元婴剧毒需要你帮忙清理一下。”裴游时主动道。 　　“好。”程溪爽快答应，起身凑近裴游时，伸手搭在他手腕上。 　　将近十天没见，裴游时紫府元婴越发凝实，剧毒只有七十点。但如果放在进入灵境前，裴游时恐怕早就被毒身亡。 　　程溪也没废话，她抽取治愈能量帮忙清理。这回的份量比上次多点，裴游时嘴里轻嘶一声伸手握紧程溪纤细手腕，“轻点。” 　　“行。” 　　程溪愣了下，立即答应。 　　她还以为紫府凝实后，治愈能量清理会削减痛觉，现在看来似乎并未削减。 　　裴游时握了十几息，待疼痛缓解，主动松了手。他嗅着淡淡药香，身躯后仰着躺在地上，尝试放松紧绷的状态。 　　程溪见状没有打搅他，而是来到楼西州身边，她直白道：“我检查下你伤势。” 　　“嗯。” 　　楼西州主动递出手腕，他垂眸瞧着身侧少女，声线温润道：“本源效果很好，我旧伤已痊愈了。” 　　程溪仔细帮楼西州检查一遍，甚至动用了治愈能量。 　　正如楼西州所说，比起裴游时的紫府旧疾，他的伤势已经痊愈。若论及虚弱状况，至多至多就是因长时间战斗，而导致的筋骨疲倦。 　　“痊愈就好。”程溪长松一口气，两个伤者，如今只剩下裴游时的剧毒问题，她只觉肩上压力骤然大降。 　　“对了，九千岁昨天来了一趟，说是准备在近期破除南面主祭坛的封印……”程溪言简意赅说了遍昨天的事。 　　“说到主祭坛，东面那座被破除封印的主祭坛有点问题。”楼西州温声道，“围的人太多了，还设有品阶极高的阵法。我虽能强闯进去，但势必会被发觉。” 　　“九千岁有事瞒着我们。”程溪直白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座封印底下，应该是异魔的源头。” 　　程溪分析完，顿了下又道：“源头的可能性最大，又或许会是别的东西，总归不是空的。” 　　如果下面是空的，九千岁乃至那些修士，完全没必要大费周折地将其封锁。 　　“我有办法进去。”裴游时懒散道，他说完用灵力包裹着纳虚瓶递给程溪，“以防万一，这些需要先补充。” 　　程溪挥手接过，她给裴游时配的是十五个纳虚瓶。他这一趟出门，居然全部用光了！ 　　“百灵膏呢？还剩多少？”程溪望向裴游时，抬手揉了揉额头问。 　　“九百块。”裴游时说。 　　程溪深吸一口气，望向楼西州问：“你呢？” 　　楼西州年轻俊逸的脸庞浮现一个略点羞涩的笑，拿出纳虚瓶轻声道：“仙露我用完了，百灵膏还有一千五百块。” 　　程溪：“……” 　　队友是好队友，但是烧资源也是真的烧！幸亏是她，换作其他人根本供应不起两人这海量消耗。 　　“你们这几天就先休整吧。”程溪说罢，拿出九千岁的三团本源，三人一人分一团。 　　程溪吸收后，锤炼的居然是经脉。 　　这种锤炼感就跟有无数蚂蚁在啃食她经脉一般，既酸痛又很痒，程溪还没办法抓挠，她卷缩着身体突然躺在地上。 　　把裴游时吓得直接坐起了身。 　　“小药，怎么了？”楼西州连忙靠近程溪，将她扶起来关心问。 　　“嘶……经脉，痒，没事，没大问题。就是经脉痒得厉害，这本源怎么还单独锤炼经脉啊？就很离谱！” 　　程溪试图用言语分散自己注意力，她娇小身躯轻颤。下意识攥紧楼西州的手臂，指甲抠进了他衣袖里。 　　太痒了！ 　　“本源锤炼经脉，兴许是因为你经脉太孱弱，只不过……”楼西州声线温和，自带安抚。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惹得程溪忍不住问：“只不过什么呀？” 　　“只不过绝大部分人别的方面强度，完全没有达到经脉的承受阈值。故当需要锤炼经脉时，便说明你别的方面已超越经脉一大截了。” 　　楼西州轻笑道。 　　啊！这就是彩虹屁吗！？ 　　太棒了吧！ 　　程溪大脑愉悦值瞬间飙涨，甚至压过了锤炼经脉所带来的奇痒感。 　　“你想走仙修道的路子？”裴游时看着靠着楼西州臂膀的少女，眸子微垂，抑着心底恶念，神色淡漠道。 　　“但是仙修道需要九道仙纹，太难了。”程溪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她觉得并不现实。 　　“仙修道太极端，小药修炼三五道仙纹再结婴，提升已然巨大，不必挑这条苦路子。”楼西州温声说。 　　裴游时意味不明冷笑一声，视线盯着地面，淡淡道：“极端有极端的好处，想要在短期内变强，极端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并不赞成小药借仙修道渡劫。你完全可以修成九道仙纹，再凝聚元婴。” 　　裴游时淡声提议道。 　　楼西州下意识皱眉，“你这是极端中的极端，想要修成九道仙纹，何其艰难，你竟还让小药再走一遍羽化。” 　　“但是啊……” 　　裴游时抬眸，深色瞳孔带着挑衅与楼西州对视，冷笑道：“这才是最强的路子，不是吗？” 　　“其他人就罢了，但小药有这个资质与潜力。若想变强，为何不呢？”裴游时言语间带着些许蛊惑。 　　程溪听得心动不已。 　　她昨天就考虑过修成九道仙纹后，能否再结婴一事，但并未得出答案。趁着楼西州在，程溪这回问了出来。 　　楼西州沉默许久才低声道：“这很难，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尝试过。” 　　他无法去否认少女的天赋与潜力，即便是他博览群书，也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这个暂且不谈啦，我如今离九道仙纹还早着呢！”程溪倒看得很开，就这一会功夫，经脉度过最初奇痒阶段，已经缓和许多。 　　程溪松开攥紧楼西州手臂的手，看着衣袖上的指甲皱褶，她有点尴尬，小声问：“有没有伤着啊？” 　　“没有，力道很轻。”楼西州低笑。 　　以他元婴境的体魄，程溪这点力道可能真不算什么。但很轻就有点掩饰的嫌疑了，程溪狐疑地盯着他：“真没事？” 　　“你让我看下。”程溪果断说。 　　“真不要紧。”楼西州下意识将手往身后别了别，眨了眨俊逸眸子，对少女的贴近有点慌。 　　“看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看个伤口还扭扭捏捏？难不成你还以为小药要对你做什么？” 　　裴游时嘴里嚼着蜜饯，唇角扯笑，双眸冷静又漠然。 　　看着打定主意要看的少女，楼西州叹了声如实道：“只是很浅的指印，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去了。” 　　程溪估摸着也不会伤太深，听到楼西州这话，她放下心来。递了瓶仙露给他，心情愉快安慰道：“喝两口就好啦。” 　　“嗯。” 　　楼西州俊逸脸庞浮现浅笑，伸手接住这瓶仙露。 　　看见这一幕的裴游时无声冷笑着又啃了块蜜饯，程溪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心情似乎很不好。 　　程溪本想关怀两句，但经脉的提升还未结束。她只能先紧着主要的事，闭上眸子耐心消化。 　　两个时辰后，月上梢头。 　　程溪结束提升，睁开双眸，见到的便是脸颊微动，还在嚼蜜饯的裴游时。 　　她下意识掐算时辰。 　　好家伙！ 　　这是连续两个时辰都在啃蜜饯吗？ 　　“……你是不是饿了？”处于队友关怀，程溪想了下，靠近裴游时小声问。 　　“不饿，我饱了，很饱。”裴游时声线冷淡，说着又拿出一颗蜜饯吃进嘴里。 　　他就差在脸上写着‘心情很差’的字样了，程溪还是头次见裴游时这般。 　　她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本着投其所好的想法，灵识在储物袋里搜刮一圈，找了好几袋蜜饯。 　　“你要不要考虑换着吃？”程溪小手攥着蜜饯袋绳递到裴游时面前，小声问。 　　裴游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程溪见他虽不吭声，但还愿意收东西，她放下心来，就地盘坐尝试炼化灵气。 　　经脉锤炼后的效果很明显，炼化灵气的效率蹭蹭蹭往上涨。 　　程溪拿出空置的纳虚瓶，制作仙露的同时，闻到蜜饯甜腻的香味，她忍不住侧目望向裴游时。 　　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蜜饯，看起来神不思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这么多蜜饯就不腻吗？ 　　程溪很想问裴游时，但他似乎不太想交流。程溪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具上，主动起身靠近斟倒一杯白花灵茶。 　　“喏，解渴，要不要喝点？”程溪靠近裴游时，把手中大半满的茶杯递到他面前问。 　　裴游时回过神来，抬眸看了眼少女。他俊美脸庞神色顿了下，睫毛轻颤着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不够解渴。”裴游时喝完将茶杯递给少女，木着脸说。 　　“腻不？”程溪早有所料把手里端着茶壶提起，为裴游时又斟倒一杯后，轻笑问。 　　“腻。” 　　注视着灵茶斟倒的水柱，裴游时胸腔一团郁火与恶念随着灵茶入喉，慢慢，慢慢被扑灭。 　　她只要稍好一点，他就如雪消融。 　　只剩甘愿。 第148章 污染 　　裴游时这渴连解两壶灵茶才作罢。 　　虽不太清楚他为何闷闷不乐, 但喝完茶后他周身气压可算恢复了正常，程溪这才集中注意力放在治愈能量恢复上。 　　经脉锤炼后的效果很明显，炼化灵气效率直接翻倍。 　　前几天心法提升后, 即便体魄筋骨也被锤炼一遍，但想恢复十成治愈能量, 仍需三个时辰。 　　而今程溪只需一个半时辰即可恢复全满, 相对的灵石消耗也变大起来。她拿着纳虚瓶，装纳灵水后将治愈能量全部灌注其中。 　　仙露浓度直接从零跃上百分之二十, 只要再来三次就能完成一瓶仙露制作，程溪对如今的效率非常满意。 　　随着天色入夜, 制作完一瓶仙露的程溪伸了下腰，余光扫了眼身前这一堆空置纳虚瓶。 　　按一天两瓶的爆肝进度，她得花十来天才能将其补满。 　　程溪心中有点焦虑，当主祭坛的本源凝聚，她靠近将其吸收。这回的本源不知是听到程溪所念，还是心法品阶稍低。 　　它悉数被经脉与心法吸收。 　　程溪消化近一个时辰，感知自己当前进展，心法淡蓝主茎的凸点增长了一点点。她仔细观察片刻，发现凸点增长后, 养分转化有所变快。 　　她这回帮裴游时清理剧毒, 养分早已爆满，现在十息就能转化一片花瓣养分, 且这些养分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主茎凸点上。 　　这应当是在为突破下一个境界蓄力。 　　程溪心里有底地回到蒲团位置, 继续制作仙露。楼西州与裴游时均在休整，一夜无话，一晃而过。 　　次日上午。 　　“给我两瓶仙露，我出去一趟。”裴游时睁开眸子, 望向忙碌的少女轻声道。 　　昨天三人说好要去探查封印底下的情况，不过因医疗资源目前缺口较大，还需等待几天。 　　对于裴游时这种抓紧时间出门打野的举动，程溪自然是双手双脚赞同，她抛了三瓶仙露给他。 　　恰好楼西州也从休整中醒来，程溪也给了他两瓶，算上昨晚的正好一人三瓶。 　　“用完之前记得回来。” 　　程溪提醒道，她不想一次性给太多。就担心像昨天那样，回来后丢给她的空瓶子多得让人绝望。 　　“好。” 　　楼西州温和应下，挑了个方向化作剑光离去。 　　“等那边祭坛破封再行动。”裴游时丢下这句话，激活丹阵消失在程溪视野里。 　　他所说的行动，自然是指探索东面主祭坛封印底下究竟有什么。东主祭坛破封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牵制。 　　那时确实是三人行动最佳时机。 　　“小娃娃，高行浅他们带着一批近百人队伍赶来了。”当天下午，木傀儡给忙着制作仙露的程溪传音。 　　“应该是在附近扎营，先盯着吧。”程溪头也不抬地说。 　　木傀儡盯了一会说：“高行浅来祭坛了。” 　　“嗯。”程溪中断治愈能量恢复，拿出一块传音石，目送两具木卫从主祭坛下去。 　　“医师好，高某机缘巧合遇上一群志同道合的道友。想在祭坛外围的山脉里建造临时驻地，特此来向医师知会。” 　　高行浅的声音从传音石里传出，有点小，但并不妨碍听取。 　　程溪之前就已允许高行浅在附近驻扎，眼下对于他知情识趣的汇报，她很满意。 　　“我知道了。” 　　程溪应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高行浅又用一千具异魔躯壳换了两百碗药汤离开，因他的临时驻地离主祭坛很近，可以说全程都在木傀儡的监视下打造。 　　程溪没在现场，奈何木傀儡喜欢转播，她连临时驻地朝向乃至里面的布局与精心设置的密道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得亏高行浅不知晓这点，不然心态估计得爆炸。 　　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出一趟门直到三天后的清晨才回归，在此期间程溪共吸收三团本源，全部砸在心法上。 　　随着主茎凸点越发明显，上千片花瓣养分也在短短三天内被全部转化吸收一空。 　　“南面的封印破除了吗？”程溪接过楼西州与裴游时给的异魔躯壳资源，她帮裴游时清理紫府剧毒时问了句。 　　“快了，三十六根石柱已被毁掉二十根，这两天应当能全部清理。”楼西州温声道。 　　“嗯。” 　　程溪把裴游时的剧毒压到三十点，灵识扫了眼气海心法花瓣。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被转化，凝聚在主茎米粒大小的淡蓝凸点里。 　　这三天里两人的仙露消耗有所减缓，各自只用一瓶。程溪回收两个空置纳虚瓶，目光落在身前这十七个空瓶上，深吸一口气继续爆肝。 　　接下来的五天，裴游时与楼西州又出门两趟，孜孜不倦地收割那些小祭坛的本源，顺便清理一下打主祭坛主意的陆派势力。 　　是的，没错！ 　　主祭坛之所以如此平和，全是因为陆派势力组织的人手还未靠近主祭坛百里范围，就被裴游时与楼西州路过给狙杀了。 　　程溪：这就很尴尬，原来不是陆派势力放弃，而是他们每次刚酝酿着准备出发，就死于起跑点。 　　简直毫无灵境体验。 　　“小娃娃，咱们的药汤只剩下一千多碗了。”木傀儡提醒正在制作仙露的程溪。 　　“噢，我马上就熬制。” 　　程溪看了眼空置的八个纳虚瓶，立即道。她抽出半刻钟炼化融合药材后，点燃药灶交由木傀儡看火。 　　她缓了会灵识内视气海，原以为主祭坛的本源将金丹提升至五道仙纹绝对不成问题，但她没想到会被心法截胡。 　　自从心法进入预突破阶段，对养分与本源的需求就变得极大。这五天的本源全部砸进去，才让主茎蓝中夹杂淡绿的凸点长至绿豆大小。 　　心法储备上限才提升近两成，体魄与修为方面，更是只喝了点汤，连一块肉都吃到。 　　提升非常微小。 　　“南面祭坛封印破开了。” 　　这是裴游时下午回来的第一句话。 　　“我还剩八瓶仙露没做完。”程溪下意识道。 　　“那就再休整三天。” 　　裴游时席地而坐，神色平静道：“南面那座主祭坛涌现的异魔数量比东主祭坛多，污染也很重。” 　　东主祭坛当初破封，异魔数量接近千万。南主祭坛比东主祭坛还多，程溪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灵境里还有三座主祭坛与二十五座小祭坛没有破封。 　　“接下来有硬仗要打。” 　　程溪心情沉重说罢，主动靠近裴游时帮他清理剧毒，前两回每次清理完他就出去打野，紫府剧毒就没跌下过十个点。 　　“晚上还出去？”考虑到三天后的行程，程溪问了句。 　　“不去，小祭坛本源产出变慢了。”裴游时低声说。 　　“变慢？” 　　程溪心里咯噔一下。 　　这该不会是要破封了吧？ 　　南主祭坛才刚破封，这要是再破封几个小祭坛，灵境里的修士还有活路吗？ 　　即便是程溪三人，能以一敌千，以一敌万。但当异魔数量超过某个值时，就是三人也只能跑路。 　　“距离破封还有一段时间，不必多虑。”裴游时察觉少女语气中的担忧，安抚道。 　　“嗯……” 　　程溪忧心忡忡地颔首，本来这几天吸收本源她以为再不济也能提升一道仙纹，结果全被她心法截了胡。 　　在心法未突破前，前期的本源投资就跟白给似的，毫无回响。 　　程溪压下心中些许焦虑，回到丹炉附近把药灶的灵火灭掉，恰逢两具木卫上来，她将药汤全部灌注在纳虚瓶里。 　　这几天除高行浅外，还有些零散的散修前来兑换药汤，异魔躯壳收获近一万具。 　　考虑到三天后要出发，程溪制作仙露的同时也兼并药汤。临近傍晚时裴游时在添加阵法，楼西州刚回来。 　　“我们三天后出发。”程溪看了眼楼西州，温声提醒道。 　　“好。”楼西州痛快应下，席地而坐调理气息。 　　程溪恢复治愈能量期间，等到本源再度凝聚。她吸收后，心法凸点很细微地增长了些。 　　程溪：……太难了。 　　在此之前程溪不论是突破境界亦或者佛法与心法，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折磨。 　　现在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大抵就是指望心法突破后，能达到一个新高度，她好歹投资快十团本源了啊！ 　　南主祭坛封印破除的消息裴游时与楼西州是最先得知的，两天后，据木傀儡传音汇报，高行浅带着聚集的数百名散修离开临时驻地。 　　这两天里，裴游时与楼西州都没外出。一个在休整，一个在布置阵法，程溪则在爆肝制作仙露。 　　总耗时十三天。 　　程溪制作仙露近二十七瓶，还剩下三个空瓶子。考虑到明天就要出发，她提前把仙露发给两人。 　　“木伯你留守在祭坛这里，若本源凝聚我们还未回来，你就吸收了吧。”程溪拿出两百具木卫，留给木傀儡镇守祭坛。 　　有裴游时的多重阵法防护，即便数百位元婴修士攻击，也能撑住近两天，但程溪担心两天时间不够三人回来。 　　木卫配合木傀儡的精神力，也能镇守将近三天。五天时间不论封印底下有没有东西，都已经让三人走一趟来回。 　　除了木卫外，程溪还留了装着三百万上品灵石的储物袋给木傀儡，用于维系阵法。 　　程溪交代完事情后，在夜色笼罩下她吸收完本源，食之无味地瞥了眼气海心法，摘下帷帽瘫在地上用狐裘把自己裹了起来。 　　她这半个月一直在爆肝，就没好好休息过。接下来要面临的东西均是未知，极有可能需要战斗，调整状态是必须的。 　　程溪一觉睡醒时，天色已大亮。 　　“阵法准备好了。”裴游时立于祭坛顶层，看了眼裹在银白狐裘里只露出一张白皙小脸的少女，低声提醒。 　　“来了来了。” 　　程溪一骨碌坐起身，将狐裘的灰尘清理后收入储物袋，她下意识把自己拾掇干净才走近两人。 　　裴游时拿出三十颗明黄丹药，下一瞬，它们同时激活。程溪身躯北阵法强大推力推得一个踉跄手臂刚被人扶住，腰部也多了只手。 　　本来这没什么，两人只是出于好意扶一下，但关键是…… 　　这两股力道怎么还互博啊！ 　　感觉自己腰要被抱断，手要被扯断的程溪五官扭曲，憋着一口气道：“都给我松开！” 　　手臂的手掌先松，而后是腰部，程溪正想控诉两人，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郁黑暗与极重的空气污染。 　　程溪有种回到异域魔窟清理树根的感觉，并且这里的污染比魔窟还要更加浓郁。她的心法被激活，疯狂运转，一片片养分花瓣随之迸发。 　　这污染对程溪来说还行。 　　并未动用治愈能量，但考虑到自己身边还有两个队友，她立即掐出云雨决术法，并注入两成治愈能量。 　　治愈能量化作丝丝细雨，净化着空气中翻涌的污染，程溪气海心法的养分增长速度再度被抬上一个台阶。 　　“咔嚓，咔嚓咔嚓——” 　　细微的干燥树枝破裂声在寂静空阔的空间里，极为响亮。 　　裴游时与楼西州已将少女护在中间，两人沐浴在细雨里，感受着周围污染被清理，戒备地观察周围。 　　裴游时拿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往深处一抛，三息后，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方圆近十里。 　　视野之内，是悬挂的黑树茧，密密麻麻，至少有数百个。 　　“里面有异魔，在破壳了。”程溪冷静道，“能不能在附近设聚灵阵？这里的污染很严重，没有灵气我恢复很慢。” 　　“可以。” 　　裴游时应下后，以这片云雨决缩减近半为范围，就地制作一座微型聚灵阵，只有五六十个平方。 　　“污染具有腐蚀效果，必须要用云雨维系，不然阵法会被腐蚀掉。”裴游时提醒。 　　“滋——” 　　裴游时话音刚落，楼西州那边便传来武器碰撞的刺耳剐蹭声，程溪踏入微型聚灵阵内，看向楼西州。 　　与他战斗的异魔，双爪是漆黑锋利的长刃。程溪观察三息后，雪缎下的瞳孔紧缩，神色震撼。 　　这是新品种异魔，居然还懂战术！ 　　楼西州剑气刚浮现，这持刃异魔便被剑气先后穿透躯干，失去应对能力。 　　“它有灵智。”楼西州收起这具异魔躯壳，温和语气里带着些许凝重道。 　　在这具异魔躯壳被收起前，程溪视力敏锐见到有黑气汇入空气中，虽然份量不大，但这对程溪的净化带来了难度。 　　“砰砰砰——” 　　裴游时也遭遇到异魔，程溪手握两块上品灵石，盘坐在聚灵阵内眺望他的方向，那异魔同样是双手作为兵器的持刃异魔。 　　围攻裴游时的持刃异魔是三头，它们居然还知晓配合。 　　不妙啊…… 　　程溪心情凝重，如果普通元婴异魔的战力值只有十点，那么这些具备灵智懂得战术的持刃异魔战力值绝对有五十点。 　　当然，眼下看来对裴游时与楼西州来说。不管是十点还是五十点，都达不到让他们热身的地步。 　　但修仙界又有几个楼西州与裴游时？ 　　对于大多数普通修士而言，普通异魔与持刃异魔的差距大到简直让人绝望。 　　这座巨型巢穴里不断传出咔嚓咔嚓破茧声，短短半个时辰。破茧的持刃异魔已达上百头，地上铺了一层被踩碎的躯壳粉末。程溪两成治愈能量的云雨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又一刻钟，对比她的恢复速度，这个持续时长她能轻松稳住。 　　或许是察觉到治愈能量的威胁，这些持刃异魔疯狂想要跳刀先击杀程溪，但都被立于云雨范围内的裴游时与楼西州稳稳拦下。 　　程溪把上万块上品灵石堆在聚灵阵附近，每当治愈能量满溢，她就会抽取一部分用于制作仙露。 　　“云雨能不能再扩大？”裴游时边应对持刃异魔边沉声说，“这云雨能削减它们速度，但范围太小。” 　　这座巨型巢穴有多大三人都不知晓，随着破茧异魔越来越多，在微型聚灵阵周围不断有持刃异魔前仆后继，结果被两人于半空斩杀。 　　“可以。” 　　程溪冷静道，两道仙纹的改造令她灵力品质高于一般人，空气中的污染侵蚀能力很强，却也不能在瞬息间扑灭云层。 　　在云层即将扛不住时，随着治愈能量注入，淅沥沥的细雨反守为攻，开始净化附近污染。 　　原本覆盖方圆百米的云层，被程溪扩大至方圆三百里。随着污染被净化，周围光线有所提亮。 　　程溪看见云层外密密麻麻的持刃异魔虎视眈眈盯着她所在位置，都恨不得把她给灭了。 　　“还挺吓人。” 　　程溪嘟囔一句，从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去，干活了。” 　　龙溪池正想一展雄风，但在察觉楼西州与裴游时的气息后，它嘴巴附近飘起的两根龙须又低调收敛。 　　“燕逍，我去啦！” 　　龙溪池给程溪传音后，嗖地冲进异魔堆里，它蓦地变大身形一尾巴将十几头持刃异魔砸进云雨范围。 　　在治愈能量的细雨净化下，这些异魔不光行动有所迟缓，躯壳还发出滋滋声。它们既想杀程溪，又本能惧怕这种净化。 　　就在它们犹疑时，楼西州的剑气掠过。这十几具异魔躯干被一分为二，摔在地上，它们躯壳里面的黑气还未回归空气就被净化。 　　程溪气海心法养分花瓣疯长，因正处于即将突破的状态，心法转化效率也极快，疯长两片就有一片半被转化。 　　这些养分都被集中在淡蓝主茎豌豆大的凸点上，仔细看，已经能看见叶子的模糊轮廓。程溪边恢复治愈能量边观察局势。 　　最后发现这场战役能否守住的关键点，还是在于她。只要云雨不散，对裴游时与楼西州，乃至龙溪池都相当于增益效果。 　　相对的，于持刃异魔而言便是减益效果，而且还是极为致命的减益。这些持刃异魔有灵智，它们非常想杀程溪。 　　却碍于裴游时与楼西州这两座大山，始终无法逾越。 　　而裴游时与楼西州在站位上也相当讲究，两人正好卡着持刃异魔攻击范围，立于云雨之中。 　　只要持刃异魔冲进来，他们就会抓住机会一击击破。而持刃异魔若不冲进来，那也很好办，毕竟两人同样擅长远程攻击。 　　可以说这群持刃异魔既吃云雨的亏，也吃手短的亏。 　　龙溪池作为游走位在异魔堆里灵活穿梭，偶尔送几十个持刃异魔进入云雨范围，搅乱它们的站位。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裴游时与楼西州很强，但也架不住持刃异魔数量多。长达三个时辰的战斗，持刃异魔数量不减反增。 　　它们有一批破茧后，很鸡贼地站在远处。只有当围攻三人的持刃异魔数量被削减，它们才会补上。 　　这极大避免了范围攻击时，损失增大。而且这批异魔不同于陆派修士，它们有前扑后继，不死不休的决心。 　　数量上也比陆派势力有优势。 　　作为重要核心，程溪维系云雨的同时，甚至抽空制作了一瓶八十浓度的仙露。 　　战斗已经持续十二个时辰。 　　异魔仍不见减少，据龙溪池的勘察汇报，附近等待的异魔已超过上万头。这座巢穴大得惊人，还有迷路风险。 　　木傀儡留了一部分精神力在木鸟上，但巢穴污染极大压制了它的精神力，只能感知到方圆两里情况。 　　“这座巢穴绝对有源头存在，只有灭了源头我们才有胜算。我有办法靠近源头，但在这之前需要先把源头找到。” 　　程溪灵识传音给两人道：“你们有没有办法？” 　　她在异域见过的源头是树桩外形，不知道这座巢穴是不是。程溪也尝试过让木傀儡操控木鸟去寻找，结果这些异魔很警惕。 　　只要察觉附近有动静就会极力寻找。 　　“给我半个时辰。”裴游时平静道。 　　楼西州一言不发地迸发极致锋锐剑气，将方圆五里内的异魔悉数斩灭，裴游时的身形也恰在这时消失。 　　龙溪池本想顶上裴游时的位置，但被程溪制止，她让木傀儡操控十具木卫拖住这些持刃异魔。 　　异魔的武器很锋利，恰巧木傀儡所打造的木卫也格外坚固，这十具木卫面对三十几个持刃异魔的攻击，硬是抗了下来。 　　而且木卫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它不惧污染侵蚀，跟异魔近距离战斗压根不怂。 　　“等这次回去，我也要打造一批像这样的持刃木卫。”木傀儡操控十具木卫防守时，还有空跟程溪闲聊。 　　“作为兵器确实不错。” 　　程溪手握灵石颔首道，裴游时离开后，这些异魔又开始打她注意，非常想靠近杀了她。 　　程溪倒是想跟它们玩玩，但她灵识一扫自己的医疗资源，还有两个纳虚瓶没有装满仙露，百灵膏也才四千多块。 　　这底蕴不太足啊。 　　十具木卫拖延将近两刻钟才被击倒在地，这些持刃异魔正要冲上来，楼西州又在这时发动范围攻击。 　　数百具异魔顷刻倒地。 　　“你怎么样？”程溪又拿出十具木卫，望向楼西州关心问。 　　“尚且无碍，只是再施展十次需要时间休息。”楼西州传音道，“这些异魔的数量多归多，但并未多到让人无力的境地。” 　　“但比起清理异魔，还是解决源头的效率更高。”程溪正色道：“污染正是从源头传出的。” 　　“嗯。” 　　楼西州应了声表示赞同。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裴游时凭空出现在微型聚灵阵里，一身都是浓郁污染，惹得程溪还以为他是异魔。 　　裴游时回来后没有说话，状态看起来有点不对劲。程溪立即伸手握住他手腕，抽了小半成治愈能量注入他体内。 　　当治愈能量将体内污染悉数清理，裴游时笔直僵硬的身躯这才松懈下来。他下意识拽住程溪纤细手腕，声线低沉着急：“别去。” 　　“你碰上什么了？”程溪有点疑惑，倒没急着抽手，而是抬眸望向裴游时。 　　裴游时眸子蓦地闭上，冷静几息后才再度睁开，他低声道：“没什么，我知道源头在哪了。” 　　“噢！？在哪？”程溪精神一振。 　　“那地方污染非常严重，但没异魔。”裴游时话说得很慢，眸光落在满脸跃跃欲试的少女脸上，抿了下唇道：“位置在东侧约两千二百里，你……” 　　“我会先把这边处理好再过去，放心。我有快速赶路的方法，且我还有木伯帮忙，就算碰上异魔也能应对。” 　　程溪立即表态道。 　　她一旦过去，那这边的云雨就将无人维系。考虑到这一点，程溪必须确保自己能在云雨耗尽前赶回来。 　　“我也去！” 　　龙溪池立马从异魔堆里冲进来，嚎了一嗓子，主动请缨。 　　“可以。” 　　程溪想了下，望向楼西州道：“木伯与溪池先顶一阵，你要不先过来休息一会？” 　　“好。” 　　楼西州未客气，这座巢穴光是直径距离便长达两千里且还不止。不论是清理异魔还是清理本源，都不是小工程。 　　眼下休息机会很珍贵，楼西州与裴游时都没有浪费。 　　在龙溪池与木傀儡的镇守下，这些异魔蜂拥而上试图打断两人休息，结果被地上的残缺木卫爆炸所淹没。 　　接二连三的爆炸此起彼伏。 　　“小娃娃，怎么样？！我厉害吧！”木傀儡兴奋传音问。 　　“厉害！” 　　程溪都忘了木卫还有自爆功能，之前十具残缺木卫的自爆，直接淹没近三百头持刃异魔。 　　在程溪授意下，龙溪池爪子握住储物袋，把地上厚厚的异魔躯壳粉末全部收敛起来。 　　龙溪池这个举动刺激到了这群具有灵智的持刃异魔，它们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很想杀了操控云雨的人类与那头蛟龙。 　　被激活的龙溪池东躲西藏，程溪则在云雨里的治愈能量即将消耗殆尽时，又注入五成，并且用灵力将云雨维系。 　　她手握灵石抓紧恢复治愈能量。 　　一个时辰后，程溪状态恢复至全盛，她又抽取两成治愈能量注入云雨，用灵力凝聚云层。 　　如此反复三回后，云雨与云层彻底稳定，至少能持续下三个时辰。 　　裴游时与楼西州休整后，投入到异魔清理中。程溪则收起累得气喘吁吁的龙溪池，将它放进锦袋。 　　裴游时已经指明方向。 　　程溪状态调整至最佳后，摸了摸左手腕的天珠链，面朝那座污染源头方向，直接激活两颗珠子。 　　她的身形顷刻消失在异魔视野里。 　　两千里转瞬即至，程溪一现身，就被铺天盖地的浓郁污染所包裹，这些污染已趋近雾化。 　　心法大肆运转，养分花瓣疯长。 　　程溪发现这本源还真没白喂，眼下污染这么强，心法都没有动用治愈能量。 　　周围一片死寂，按照裴游时的说法，污染源头准确位置是在二千一百三十里，那附近有一片庞大的树桩群。 　　天珠链一颗就是一千里，程溪只能盯着东面步行前往。她步伐轻运转灵力跃动间，短短十息已踏出两里地。 　　半刻钟后，程溪身体被趋近凝实的污染缠住手脚，她稍一用力便将这污染扯断了。 　　程溪盯着高约数百米的树桩群，她留了个心眼拿出一柄中品灵剑。结果握在手里还没发挥威力，这灵剑已被腐蚀成豆腐渣，碎在地上。 　　程溪：“……” 　　可以的，这侵蚀效果简直厉害得让人落泪。程溪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喂的本源没浪费，这污染对心法来说完全没压力。 　　灵器派不上用场，程溪瞧着这偌大树桩群，这处源头绝对非常磅礴。在是否动用源珠上，程溪纠结两息后，选择放弃。 　　她伸手摘下蒙住眼睛的柔软雪缎，睁着一双清澈剔透的碧色眸子注视眼前的树桩群。略作酝酿后，杀气四溢。 　　雪缎化为一柄深红长剑，程溪握住剑柄，看着上面细密的金色神纹，伸手轻抚剑身，脑海里回想一幕画面。 　　那是长庭手持雪缎剑，在邪家祭坛挥动雪缎剑时的风姿，轻如鸿羽重似千钧，一力斩天地。 　　程溪脑中杀意不减，心境却极为平和。当精气神集为一体，她握住雪缎剑，对准面前树桩斩出一剑。 　　没有剑光，也没有剑气。 　　但一息后，树桩中间咔嚓断裂，呈现极深的剑痕，漆黑的污染从里面喷泄而出。 　　这片树桩群非常庞大，只这一剑，并未让其崩溃。且喷发的污染意图将程溪笼罩，与此同时，她左手腕的天珠链浮现水蓝光辉。 　　“啊——” 　　尖锐的虚幻惨叫从污染中传出。 　　程溪没有去观察，她手持雪缎剑继续挥剑。普通灵剑奈何不了这树桩，但雪缎剑却不在其列。 　　十几剑下去，这片数百米高的树桩群被砍得满是剑痕，却仍坚挺地没有呈现入口。 　　程溪果断靠近树桩，用雪缎剑砍一个小口子，迎面而来混杂在污染里的魔物被天珠链所祛除。 　　早些年程溪就知晓天珠链能抵御心魔，如今才真正派上用场。她看着树桩里面宛如一汪黑潭的磅礴污染，静了静神。 　　异域巢穴的污染源跟这个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就连程溪都有些头疼清理方案。 　　她试着抽取一成治愈能量置入其中，宛如平静黑谭的污染源立即激烈反抗，细微的树根动静从不远处传来。 　　程溪立即拿出十具木卫。 　　“嘶——小娃娃，此地污染怎会如此浓郁？我的精神力实在难以支撑，最大只能帮你争取半刻钟。” 　　木傀儡震惊过后，传音道。 　　程溪一听，立马把木卫全部收回储物袋，她扫了眼树桩内部。一狠心收起雪缎，直接从这个小口子跳进去。 　　预料中被污染侵蚀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倒是有种类似本源的浩瀚能量往体魄里钻，被心法霸道吸收。 　　除此之外，程溪发现这‘黑潭’触感有点不对，她将手上握着的雪缎重新蒙住眼睛，眼前场景蓦然一变。 　　在白雾萦绕的树桩内部中央，是直径将近两米的深黑污染源。周围的白雾跟祭坛的本源很像，只是没有精髓。 　　程溪走近污染源头，伸手去握。 　　气海心法在触及污染源头的这一刻猛地爆发，将磅礴的污染源以及白雾在短短五息内全部吞下，程溪都没想到心法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她好歹也是玉骨啊！ 　　还是经过锤炼的玉骨，结果被心法这番折腾，污染源在体内横冲直撞，玉骨当场重伤。 　　程溪：万万没想到，破开树桩没事，跃入‘黑潭’没事，结果栽在自己心法上。 　　被拽进气海的污染源被心法当成夹心饼干的馅，最里层是花瓣种子，而最外层是淡蓝的特殊能量。 　　磅礴的污染源被处理后，这片树桩群开始溃散，程溪忍着体魄传来的酸痛连忙跑出树桩坑。 　　“啪嗒啪嗒——” 　　刚才伸过来的树根没了支撑，纷纷掉落在地，周围污染仍旧浓郁，但却少了之前的凶性。 　　程溪拿出备用的空置储物袋，默默将这片树桩群全部收起。这可都是能让灵植加快生长的顶级营养土，不能浪费了。 　　程溪花费一刻钟边走边捡，这些枯萎的树桩跟树根装了大半个储物袋。 　　为了能让天珠链的传送准确无误抵达聚灵阵位置，程溪特意微调距离，回到自己之前传送过来的地点。 　　照着相反方向，激活两颗珠子。 　　两息后，程溪只觉身躯压力一松，细雨撒在身上闻着空气都格外让人舒缓。 　　“解决了？” 　　裴游时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程溪淋了十几息细雨后，语气有些疲倦地颔首：“嗯，我先歇会，有点累了。” 　　方才吸收污染源前后，程溪因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压根没觉得累。如今放松下来，才感受到身心强烈的疲倦。 　　回到微型聚灵阵里，程溪把云层与治愈能量补上。确保接下来两个时辰没问题，她才拿出狐裘把自己裹住。 　　“程小药。”裴游时看了眼聚灵阵里圆圆的后脑勺，轻唤了声。 　　“嗯？” 　　程溪还没睡着，闭着眸子应了声。 　　“……你有没有被那污染源头蛊惑？”裴游时状似随意地问。 　　程溪想到当时天珠链散发的光辉，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精神上的疲倦，其实也不全是心法吸收污染源造成的。 　　“污染源里有心魔，但被我本命法宝给挡住了。”程溪下意识说，本命法宝是修士用心血灌注之物，几乎相当于修士第二条命。 　　可以说是修士最珍贵之物。 　　虽然程溪没有用心血灌注天珠链，但它的重要程度与本命法宝无二，不论是功能性还是背后寓意。 　　程溪察觉裴游时应该是想问什么，但她实在太困，小声打着商量道：“我真的好困，我就睡两个时辰，等我睡醒再聊成吗？” 　　她说完这话，意识一松已陷入沉睡。 　　“你怀疑她？”楼西州一边应对持刃异魔一边问，往日温和的语气，此刻有些冷淡。 　　“若你有机会能掌握操控异魔的手段，你可以借助它们覆灭无量宗，称霸修仙界。亦或者让其与其它异魔厮杀，你可会去尝试？” 　　裴游时不咸不淡道。 　　楼西州眉头一拧，刚想说不会，裴游时又补充道：“对了，它对程小药有着致命吸引力。你留下它，就能留下小药，也不尝试吗？” 　　楼西州神色微怔，就这一瞬时间。异魔利刃从他俊逸脸颊划过，险些留下一道伤痕。 　　“留下它，然后与小药为敌？” 　　楼西州不是傻子，这段时间跟少女相处。从她心法就可推断出，她与异魔乃至污染源天生就是对立的。 　　为敌。 　　裴游时在唇齿间反复辗转这二字，脸上神色让人难以琢磨。 　　三个时辰后。 　　程溪一觉醒来，才刚坐直身体，就听到楼西州的声音，“裴游时又去找污染源了。” 　　程溪瞬间吓醒了。 　　不是她对裴游时不自信，而是污染源是真的很厉害啊！ 　　“他怎么去这么快？什么时候去的？”程溪连自身状态都顾不上查看，望向楼西州追问。 　　“一个时辰前。”楼西州抿着唇把方才她睡觉期间，裴游时问的那些反常话原模原样说了一遍。 　　所以裴游时是觉得污染源能给他带来提升，所以他要去找污染源尝试了？ 　　程溪：“？？？” 　　这特么开的什么玩笑！ 　　程溪第一反应是不信，裴游时不是这种拎不清没脑子的人啊，污染源都动用蛊惑了，能是好东西吗？ 　　程溪既愤怒又困惑，她正想跟楼西州探讨探讨，却见俊逸青年察觉她的视线，朝她眨了两下眼睛。 　　很明显的眨眼。 　　比言语提醒更加隐晦。 　　“他就算非常渴望实力报仇雪恨，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程溪语气不上不下，干巴巴地说。 　　“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人找回来。” 　　楼西州正色道，“附近的异魔我已清理大半，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一定要赶在他被污染前找到。” 　　“可是我头还有点疼，我得歇一小会。”程溪流畅回应道。 　　“我们要尽快。” 　　楼西州没有阻止程溪休息，只是言语强调道。云雨已经停了，周围异魔零零散散只有几头。 　　程溪休整期间掐算时辰，确实只过去了三个时辰，她气海那团污染源已被吸收小半，而心法主茎的凸点已有很明显的叶子轮廓。 　　半刻钟后。 　　裴游时满身黑雾出现在聚灵阵里，程溪二话不说把治愈能量注入他体内，语气雀跃问：“你找到别的污染源了？” 　　裴游时顿了下，抬眸望向楼西州。 　　“你应当感谢小药，若不是她误导在附近窥视的魔物，你没这么顺利。”楼西州语气轻松道。 　　听到这话，程溪搭腔松了口气道：“你刚才吓我一跳，好在我相信裴游时不会真信那蛊惑，才了然你的提醒。” 　　“吱——” 　　一直藏在污染里的魔物心态炸了。 　　楼西州察觉动静，果断出剑，轻松将其斩灭。 　　裴游时看向小脸满是信任的少女，半晌才轻声说：“找到了，还有三处。” 第149章 决裂 　　据裴游时所说, 这座位于主祭坛地底下的异魔巢穴，面积达上万平方里，目前已勘察到的最长直径是五千里。 　　三个污染源头的位置散布在北面、南面、西面, 若算上先前东侧的源头，恰好位于四个方位。 　　“你们要转移还是继续镇守此地？”程溪望向两人问。 　　“就待在这吧, 其它位置的异魔想赶过来也需时间。眼下还剩三处源头, 你需要安全的环境休整。”楼西州思维清晰道。 　　“好。” 　　程溪应下后，灵识内视气海, 检查自己这一觉的成长。 　　玉骨的酸痛已经缓解，气海心法临近突破, 正在极力净化并吸收污染源的养分。 　　心法主茎的凸点已有叶片雏形，而污染源大约还剩下近七成养分没有被吸收。以程溪对这场突破的了解，估计一个污染源还不够。 　　眼下突破倒不重要，关键是心法能不能再负荷另外三个污染源。程溪认真感知片刻后，发现心法还比较游刃有余，她开始准备清理事宜。 　　眼下三人最近的是南面污染源，距离约三千三百里。 　　程溪调整好方位，直接激活三颗天珠链。三息后，铺天盖地的浓郁污染将她包裹。 　　“呼——” 　　一道极其细微的风声从背后传来, 程溪动作敏捷地闪躲, 一头持刃异魔一击不中再度扑上。 　　程溪临危不乱几番闪躲当双方距离拉得极近后，她一脚侧踢踹在异魔主躯干, 直接将它重达数百斤的身躯踹飞。 　　这头异魔应当只是在附近游荡, 程溪等了几息没有等到其它异魔。当异魔爬起来又冲过来时，程溪一拳劲力当场打穿异魔躯干。 　　充当中枢的根茎试图污染程溪，反被心法收拾得服服帖帖。看着失去活力的躯壳，程溪收回卡在躯干里的手掌。 　　将这具躯壳顺手收入储物袋。 　　辨别方向后, 她继续往源头赶去。 　　有上一回的经验，程溪这次再面对偌大树桩群，她愣了下喃喃道：“遭了。” 　　“空储物袋好像不太够，早知道多准备些了。”程溪想到自己身上的储物袋，眼下装这一片树桩群还是没问题的。 　　但巢穴里还剩两个污染源。 　　她资源肯定要爆仓。 　　在浓郁污染里翻涌的魔物试图蛊惑程溪，但在天珠链与雪缎的抵挡下，它们的精神乃至心境攻击根本不起作用。 　　程溪这回没有动用雪缎，而是施展佛术里的一套龙虎拳，她就地练习两遍后，摸到感觉便调动中紫色的佛力。 　　佛力一出，污染有所退散。 　　在程溪一招一式酝酿下，中紫色的佛力慢慢凝聚成龙虎之形，她消耗近八成佛力，这龙虎才彻底成型。 　　“吼——” 　　“吼——吼——” 　　一龙一虎凶猛吼叫着冲向树桩群，它们或是用利爪或是用利齿，意图将树桩毁坏。 　　“炸了吧，咬不开的。”程溪看了几息后，招呼这两个佛灵道。 　　中紫色的一龙一虎兽瞳灵动地看了眼程溪，而后委屈巴巴贴近同一个位置，将佛力引爆。 　　“轰隆，轰隆隆——-” 　　在堪比元婴后期的爆炸威力下，树桩群剧烈动摇，呈现出龟裂，但却始终没有破开。 　　对于树桩群的垂死挣扎，程溪没说什么。她走近后抽取治愈能量覆在拳头，一拳往龟裂的缝隙位置砸去。 　　破了。 　　里面的污染喷涌而出，程溪这回全程佩戴雪缎，入目所及就是一个弥散着白雾与污染源的普通树坑。 　　程溪刚钻进去，树桩外面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明显是那些异魔前来救驾了。 　　程溪果断伸手捞住这团污染源，体魄熟悉的酸痛感从四肢百骸再度传来，附近的道源白雾也被心法顺带捞进体内。 　　外面的动静已经逼近。 　　程溪舍不得丢下这些高价值‘营养土’，她毅然冲出树桩与赶来的持刃异魔缠斗在一块。 　　本以为会来几千头。 　　结果只有五十多头，程溪花费一刻钟全部清理后，心满意足将树桩与异魔躯壳收入囊中，激活三颗珠子回临时驻地。 　　程溪回来时，聚灵阵附近又热闹起来，楼西州与裴游时全在应对持刃异魔，云雨已趋近消散。 　　程溪连忙又撑起来。 　　“你离开不久，这批异魔就冲了过来。”察觉少女回来，楼西州边战斗边解释。 　　“还剩两处源头。” 　　程溪盘坐在灵气充沛的聚灵阵里，手握灵石恢复灵力与治愈能量。这佛力可以通过佛莲自行恢复，但效率很慢。 　　污染源是靠特殊能量压制，程溪发现为压制两团污染源，心法的特殊能量已消耗五分之一。 　　程溪花一个时辰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她权衡过后，决定继续清理污染源，这玩意能操控魔物，还具备蛊惑效果。 　　只要它稍微有点脑子，剩下两处污染源拖的时间越久，镇守的异魔就越多。 　　程溪看着自己左手腕的天珠链，已经红了十颗，还剩下十四颗可以使用，勉勉强强能满足接下来两处源头的清理。 　　“走了。” 　　程溪稳固云雨后，起身朝两人打了个招呼，面朝接下来的北面，她正准备激活天珠链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们身上有空置储物袋吗？”程溪特意问了句。 　　她身上目前总计八个储物袋，药材乃至木卫装了两个储物袋，自己的储物袋也已被装满，余下六个储物袋全是异魔躯壳。 　　她要是挤一挤还能再腾出近三百立方，但装下两处污染源的树桩与树根，还是有点勉强。 　　“我的储物袋倒是还剩五百立方空余，空置的没有。”楼西州温声道。 　　裴游时没说话，但抛了个藕色储物袋给程溪，平静道：“先用着，出去再找。” 　　程溪灵识一扫发现容积七百立方，她神色一喜，轻快道：“谢啦，够用了。” 　　告别裴游时与楼西州，程溪直奔北面污染源。她预料的没错，这附近已经有异魔开始镇守。 　　程溪虽单枪匹马，但她有足够的木卫。污染严重的情况下，这些木卫被程溪当作一次性爆破法宝。 　　十具木卫炸下去，能清理出大约一百平方的空阔场地。程溪动用雪缎斩破树桩群，而后又飞快系上。 　　两处污染源，程溪共耗时五个时辰，消耗的木卫超过三百具。她体魄因三次吸收污染源的时间过于紧凑，伤了筋骨。 　　据木傀儡所说，这一具木卫造价就要十万上品灵石，三百具就是三千万上品灵石。 　　饶是程溪如今资产富裕，也还是肉疼了一会儿。“其实也不亏，光这两处树桩的营养土，就能抵得上三千万上品灵石的价值了。”木傀儡安慰道。 　　待在微型聚灵阵里休整的程溪听到这话，心情才稍好些。她这次最大收益就是心法养分，其次是白雾状的道源。 　　她之前还在疑惑道源都去了哪，如今闲暇下来，在丹田里找到将两道仙纹的金丹萦绕的道源。 　　金丹的吸收速度不慢，但程溪之前一直在考虑污染源的问题，这才没有察觉。 　　这点道源虽不至于彻底凝聚第三道仙纹，但应该足以呈现轮廓。 　　程溪休整约一个时辰，确定体魄能承担得住丹阵传送后，她才与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一块回归主祭坛。 　　比异魔巢穴要清新数倍的空气迎面吹拂而来，其中还夹杂着附近山脉很浅淡的草木气息。 　　程溪紧绷精神蓦地一松。 　　“可算结束了。”程溪往地上一坐，木傀儡通过程溪腰间系着的木鸟得知巢穴里发生的事情后，言简意赅说了下祭坛这几天的变化。 　　“咱们祭坛共凝聚了三团本源，我听你的都吸收了。南面封印破除后，高行浅他们来换了大半药汤，一天前带着队伍离开临时驻地。” 　　“陆派势力依旧没动静。” 　　“偶尔有零散的散修来换，我们药汤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千碗。”木傀儡传音道。 　　“嗯，等会我再炼药。” 　　程溪应了声，拿出狐裘当枕头，躺靠在上面，轻松道：“看来下回出门要准备个软塌才行，石地板还是没垫子舒服。” 　　楼西州下意识看了眼少女，在心里记下后，歇了近三个时辰才提出要外出的事。 　　程溪换下两人空置的纳虚瓶，目送楼西州离开后，她视线落在裴游时身上，闲聊道：“那些魔物当时蛊惑你，你是不是有点心动了？” 　　“那是假的。” 　　裴游时削瘦俊美的脸庞神色淡漠。 　　“你今后肯定会变得很强，把那些仇家全部踩在脚下。”程溪收回目光，盯着白云漂浮的天空，轻声说：“你让自己稍微放松些吧。” 　　“灵境已确定是异魔出口？”裴游时忽然问。 　　“……嗯，九千岁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造假。而且灵境影响修仙界的例子，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出现。”程溪温声说。 　　“整个修仙界记录在册的灵境超过两千座，而海域深处还有很多名不经传的小灵境。”裴游时淡声道：“今后局势并不乐观，尤其是你想要护住修仙界，这很难。” 　　“异魔只要不能打倒我，就会使我变得更强大。”程溪心法即将突破，她此刻精神格外振奋道：“只要我还在，修仙界就灭不了。” 　　“而且啊，守护修仙界的又不止咱们几个，陆州那些大宗门肯定要出力啊，还有缘仙城那些大势力也要出力……” 　　“梵州大佛寺，那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除此之外陆州海域那边，不是还有雷家吗？” 　　程溪一个一个慢慢算，最后她发现一旦异魔入侵修仙界，绝对有数十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会协力抵御。 　　他们背后的势力还都不弱。 　　但这还不够…… 　　程溪清醒地知晓司久闲也好、无紫也好，纵使个人意愿想要帮忙。但真当涉及整个宗门利益乃至存亡时，他们的话语权并不大。 　　这种情况下，想要调动这批势力，甚至是支持两人的话语权，程溪就只能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提上去。 　　明晴医馆的医师就是一个很好的身份，程溪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扩大自己在医馆里的地位。 　　程溪面露思索。 　　等她从思考中回过神，裴游时已离开。偌大祭坛顶层，只剩下她与一堆灵石。 　　“我睡一觉。” 　　程溪温声说罢，闭上眸子后，脑子里回荡的都是木傀儡方才的提醒，药汤只剩一千碗了！ 　　只剩一千碗！ 　　要是不够供应，岂不是分分钟损失上百具异魔躯壳？甚至还会因缺货连累名气受损。 　　一连串负面影响在脑子里回荡。 　　程溪：“……” 　　她隐忍几息后，默默睁开眸子起身靠近三座丹炉，炼化融合药材。 　　当药灶的火被点燃，程溪交代木傀儡盯一下，这才舒舒服服陷入沉睡。 　　程溪这一觉中途被木傀儡叫醒吸收一团本源，而后又栽在狐裘上，倒头就睡。 　　次日清晨。 　　睡得脑子有点晕乎的程溪睁开眸子，刚翻个身便听到木傀儡的传音：“小娃娃，药汤没有了。” 　　程溪精神一振，下意识问：“不是才熬了三锅吗？” 　　“凌晨来了一批眼熟散修，共计换了一千八百碗。”木傀儡解释。 　　“喔……” 　　程溪意识缓缓清醒，她坐起身活动手脚。发现虽不痛，但还很酸软，想要彻底痊愈，怎么也得再休整两天。 　　“知道了，继续炼制就行了。”程溪镇定道，她靠近丹炉拿出药材，动作熟稔地炼化融合，全程只花去小半刻钟。 　　程溪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气海，心法主茎的半圆叶片已趋近半凝实，它的叶肉颜色是淡绿，但叶茎却是淡蓝色。 　　四团污染源如今还剩三团，这叶子绝对能顺利长成，助力心法踏入灵叶境。 　　眼下程溪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程溪待在主祭坛顶层，有阵法保护，又有本源供应着。这凶险的灵境到她这里，简直跟度假似的。 　　两天后，程溪得知高行浅带着散修队伍回来。据木傀儡所说，他的散修队伍已经聚集超过千人，只是这千人里，如今都带着伤。 　　“若医师从闭关中醒来，请代我告知她。南面异魔肆虐，除主祭坛外，另外五座小祭坛，也冲了异魔出来。” 　　“南面修士已全部撤离，那片区域目前被异魔占领了。它们正在往中部，东、北、西四个方向横扫而来。神州势力一退再退，把人类的脸都丢尽了。” 　　高行浅面对两具木卫，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他没想到真当大敌临头，神州势力数十万人，居然毫无担当。 　　他们不是没有实力去应对异魔，他们分明有，却选择躲在散修背后，甚至有闲心去捡拾这些死于异魔之手的修士资源。 　　神州向来低调，高行浅本以为他们都是不问世事的儒修派修士，而今看来，真是令人倒胃口。 　　“你们且先休整吧。”程溪的声音自传音石中传出，温声道：“只要有异魔躯壳，药汤一直供应着。” 　　高行浅目光落在传音石上愣了下，前几天这传音石都没有动静，他推测医师应当是在闭关。 　　毕竟本源这种大补之物，消化起来肯定没那么快。 　　“好的。” 　　高行浅很快回过神来应下，他与这位医师只是萍水相逢。如今异魔当头，她还愿意供应药汤，这对众散修而言已经是极大帮助。 　　高行浅一次性换了近三千碗药汤。 　　直接把程溪这两天的存货换去大半，她只能掐着点熬制药汤。 　　“之前那小子不是说只破主祭坛的封印吗？怎么小祭坛也破了？”木傀儡觉得奇怪道。 　　“五座小祭坛大概率不是他动的手，不过南面这些人，倒也真是有意思，留下一堆烂摊子留给另外四个区域去收拾。” 　　程溪冷笑道。 　　对于这种自己造出祸根却毫无担当的修士，哪怕背景再深厚实力再强大，她也瞧不上。 　　神州势力不当人，程溪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北面主祭坛离南面足够远。就算神州势力不想对付异魔消耗人手，他们也没地方跑。 　　“西面、北面、中部，还有三座主祭坛的封印没有开启。” 　　程溪若有所思道，“神州势力这么喜欢甩锅，要是三座主祭坛同时爆发，那可就有意思了。” 　　“那散修他们……”木傀儡想到少女之前一直忌惮的事，欲言又止。 　　“如果真的全面爆发异魔，散修反而会很安全。因为异魔可不会跟神州势力讲道理，少一个人类，他们就得多承担一份风险。” 　　程溪分析道，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啊。神州势力既然不作为，那干脆大家一块共沉沦得了。 　　若说比命长，程溪三人能打能跑，弄到最后说不准三人成了最后的赢家。有些机灵的散修，说不定比她还会苟。 　　“你这是打算，掀桌子？”木傀儡思来想去，觉得这个说法比较符合少女言语透露的意思。 　　“是啊，有想法。”程溪承认道。 　　她视线落在主祭坛附近的禁空石柱上，面露思索。之前九千岁只大概说了破封流程，并未提及具体手段。 　　程溪是真的想掀桌子，但似乎有少那么点动机。毕竟眼下异魔又没有冲过来，陆派势力也没有来刷存在感。 　　就这么过了两天。 　　程溪盘坐着修炼，当气海污染源头只剩一团时，她心法主茎上的那片直径约三厘米的花瓣，终于由虚转实。 　　带着她意识踏入一个全新境界。 　　程溪重温自己所修行的心法，一路风风雨雨由虚转实、种子、芽苗、而今突破叶之境。 　　叶之境之后，是花与果。 　　后面两个境界对目前而言还太遥远，心法突破叶之境所带来的提升是全方位的，养分储备、养分转化以及治愈能量上限提升等…… 　　花瓣种子也大了一圈，但在浩瀚气海衬托下，这花瓣种子看起来也不算大。 　　这片心法灵叶虽然很小，但其内部自有一套吸收、净化、转化的体系，余下一团污染源目前仍被灵叶急切吸收。 　　这灵叶就跟饿了十天八天似的。 　　得亏这回是在灵境里，不然程溪还真不好找养分给灵叶补充营养。就不说去南面主祭坛，其中五座小祭坛也破封了。 　　得挑一座试试灵叶效果才行。 　　程溪怀揣着这个念头，尝试恢复治愈能量。这几天的本源她全砸在自身体魄与灵识神魂上，炼化灵气的效率有所增长。 　　如今治愈能量储备上限增加，她恢复起来大约一个半时辰才能补满，前段时间也需要这么久。 　　但前段时间的治愈能量储备压根没眼下这么多，对于自己的提升，程溪非常满意。 　　她拿出空置纳虚瓶，继续制作仙露。 　　在程溪忙碌期间，九千岁通过灵降术出现在祭坛顶层。他抬眸扫了眼祭坛数重阵法，目光又落在少女身上。 　　“你动了东面主祭坛下方的异魔巢穴？”九千岁开门见山问。 　　程溪正在恢复治愈能量，对于九千岁这话，她权当作没听见，没有搭理。 　　“程小药。”九千岁耐心等了几十息后，喊了声。 　　程溪目光落在丹炉上，察觉药汤火候已好。她摄取纳虚瓶将药汤灌注在里面，而后清理丹炉后继续炼化融合药材。 　　全然被无视的九千岁：“……” 　　直到少女重新安排好三座丹炉，九千岁沉声道：“我带了本源过来，你可还要？” 　　程溪扫了眼他身旁，见空无一物，又收回目光握住两块上品灵石。 　　九千岁憋着气拿出两团本源，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跟你置气，但我是真没想到，你程小药还有这种本事。” 　　“原本按照我的计划，借助神州势力将三十座祭坛的异魔全部清理之后，再合力清剿异魔巢穴的源头。” 　　九千岁冷静道：“这个清理周期会持续三个月，而这个时间至关重要，因为灵境如今在修仙界。” 　　“这些源头接触不到本界，它们会由盛转衰，而这，就是我们的清理机会。”九千岁说。 　　程溪眸子微抬，伸手将两团本源收入储物袋，仍没有做声。 　　“但你提前清理污染源头的行为，已经惊动灵境里的其它源头。你应该听说了南面五座小祭坛破封的消息，我去勘察过了。” 　　“封印底下的源头非常活跃，明显是被惊醒的。镇守南面的那批人根本没有进行过献祭之举，所以只有强行破封这个可能。” 　　九千岁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他进入灵境时，还比较自信，但谁料变数不愧是变数。 　　既能成事，也能坏事。 　　三个变数凑在一块，饶是他费尽心力也回天乏术，还害得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见少女仍不搭腔，九千岁直接摊牌道：“想要杜绝这批异魔进入修仙界，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抓紧时间清理异魔，争取在三个月内将异魔乃至源头全部清理。这样一来，灵境结束大概率近十几年不会再出现。” 　　“其二，献祭一批修士，把时间拖长。现在源头活跃，至少要拖长达半年，才能等它们重新沉眠。” 　　“第二个时间耗得久，但它风险小。至于献祭的那批修士，事实上不必刻意去做，其它势力已经悄然献祭一批。” 　　“目前看来，如果源头不出问题，这座灵境至少会持续五个月。”九千岁语气平静道。 　　“我为我之前的说辞道歉。” 　　程溪淡然道：“你们神州果然是一丘之貉，献祭其他人已经成为你们的风俗了是吗？” 　　“其实说实话，你这两个选择跟我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外界还有一座炼人血阵在。” 　　程溪冷冷道：“滚吧，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不劳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了。” 　　九千岁下颌微抬，双手置于身后，眸色也冷了下来：“程小药，炼人血阵我不信你没有后手，但如今你若掀桌子。你们三人或许很厉害，可面对数十万修士，你觉得孰胜孰败？” 　　“你可以试试啊。” 　　程溪笑了，九千岁对祭品行为之淡然平常，让她非常愤怒。或许他是真的不想让异魔进入修仙界，但这绝不是他最终目的。 　　“有一点我要告诉你，那些人若死于你们手下，也是能用作祭品的，但这是最下策。” 　　九千岁眸子微垂，语气淡淡：“是两败俱伤，还是先暂时合作共赢，我随你选。” 　　九千岁这席话摆明的就是威胁。 　　“等我两位队友回来，我跟他们商量商量如何。”程溪压下心头火气，平静道。 　　“三天内若无答复，我便当你决意两败俱伤。”九千岁盛气凌人丢下这句话，解除了灵降术。 　　“呵。” 　　程溪等人走后，冷笑一声，给木傀儡传音道：“木伯，你对灵境了解多少？” 　　“灵境我只依稀记得是很久以前一场大战后出现的，它们的出现带有一定规律，资源普遍丰富。” 　　木傀儡说着说着顿了下，语气有些不确定道：“我记得上万年前修仙界曾爆发过一场冲突，是关于灵境的，好像是于公于私的探讨。” 　　“但由于灵境长期留在修仙界会造成空间间隙，从而影响修仙界的稳定，灵境公私自此被废除。” 　　“当时几个大势力配合，清查了所有的私有灵境。”木傀儡说。 　　“难怪。” 　　程溪忽然想通了脑海里的困惑。 　　“我说呢，他九千岁凭什么有这个底气跟我叫嚣，原来是为了这一整座灵境。”程溪冷笑道。 　　“为了灵境？”木傀儡愣了下说：“我怎么觉得，他是想要把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握在手里？” 　　“且不说灵境外的炼人血阵，眼下咱们只要跟他暂时合作，不就没事了吗？” 　　木傀儡全程旁观，九千岁方才话里话外，就是来找程溪合作的。只是因她态度桀骜，这才语气稍重些。 　　“你不了解这个人，以他的深沉，如果他是真心要跟我合作，那话就不会说得这么自满。” 　　程溪摇头道：“而且有一点，不管是提前与我们两败俱伤，亦或者合作，其实都不影响异魔被清理。” 　　“而异魔一旦被解决，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九十九，只差最后一步或许就能着手留下这座灵境。” 　　“可他之前跟咱们合作不是很有诚意吗？”木傀儡有些摸不透这个人，三十团本源啊，如果不是真的合作为何要给这么一笔资源。 　　“缓兵之策罢了，算上这两团，他不是才给十二团？而且你别忘了炼人血阵是可以再将本源精华凝聚的。” 　　程溪冷静分析道：“他嘴皮子动一动，最终能不能逃脱炼人血阵。还是取决我们自己，他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与后果。” 　　“他好狡诈啊！”木傀儡反应过来，只觉周围温度都寒了几分。 　　“想要扭转劣势，眼下必须弄清楚他要如何留下这座灵境。”程溪语气平淡道。 　　“灵境具有破界的天赋，一般手段是留不住的。对了，小娃娃，你有没有觉得灵境外那座需要大乘强者坐镇的阵法，像是用来囚困这座灵境的？”木傀儡灵光一闪说。 　　在进入灵境前一个多月，九千岁就匿名递了信笺，给三人带来情报灵境相关的情报。 　　从那之后，三人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两位大乘强者真是想要将进入灵境内的散修一网打尽…… 　　等等。 　　程溪猛地反应过来。 　　一网打尽散修回收资源、尝试召唤人炼魇、留下灵境，这三者并不冲突啊！ 　　九千岁方才说她与楼西州与裴游时是变数，可好可坏。这若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就是妥妥的三张兜底牌。 　　程溪越想思路越清晰，一刻钟后，她长舒一口气。 　　“我们怎么应对呀？” 　　木傀儡见她意识回笼，连忙问。 　　“应对？不用应对，我们能有什么坏心眼，我们只是想要赚点药汤费用以及本源而已啊。”程溪神色轻松道。 　　木傀儡：？？？ 　　真的吗？它不信！ 　　接下来的两天，程溪仙露满库存后，余下时间全用来制作百灵膏与药汤。主祭坛产出的两团本源她自己吸收一团后，另一团给了龙溪池。 　　第三天清晨。 　　九千岁再度前来，在他开口前，程溪一转攻势道：“我跟他们商量过了，不参与，不捣乱。你要战斗也好，无视也好，我们都奉陪。” 　　九千岁：“……” 　　这个选择确实出乎他的预料，但也符合情理。 　　“最好如此。”九千岁丢下这句话后，干脆离开了。他的确能调遣三十万人手，但用来啃这三个硬骨头，明显不划算。 　　只要三人不捣乱，九千岁也不介意先放一放。 　　“高行浅他们回来了吗？”程溪传音问木傀儡。 　　“还没有。”木傀儡说：“咱们的药汤快要装满了。” 　　“这么快啊？”程溪掐算一下时间，嘴里嘟囔道：“第三十七天……应该还能赶得及。” 　　“什么赶得及？”木傀儡随口问。 　　“挖矿啊。” 　　程溪直言道：“应对异魔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块挖矿。” 　　木傀儡：“？？？” 　　笑死，根本跟不上少女的思路。 　　“他们要是回来了，记得通知我一声。”程溪说罢，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百灵膏的制作上。 　　程溪这一等就是三天。 　　高行浅聚集的散修队伍一堆伤残往临时驻地跑，身后还追着上千头元婴异魔。 　　楼西州才刚回来，程溪望向他不好意思道：“有一批异魔在附近，可能要麻烦你去处理一下。” 　　“小事。”楼西州轻声摇头后，化作剑光直奔那批异魔位置。 　　他没有在高行浅等人面前现身，而是截断异魔的后路，在短短小半刻钟内，将其全部覆灭。 　　对于木傀儡的转播与惊叹，程溪倒是格外淡定道：“我们进入灵境已有四十天，按照常理就算守着一座主祭坛，能获得的本源上限应该只有四十团。” 　　“但他一人就攒了六十二团本源，且不说楼西州本身资质出众，天赋不凡，就是头猪也能喂到元婴了啊。” 　　程溪感慨道。 　　楼西州如今实力如此强劲，离不开这六十二团本源。若以时间来计，这些本源至少节省了他将近百年的修行。 　　楼西州折返不久，裴游时也回来了。 　　“收获如何？”程溪轻快问。 　　“七团本源。”裴游时说罢，将空置的纳虚瓶与五个储物袋抛给程溪，“有两个空的，给你装东西。” 　　“谢啦。” 　　程溪把储物袋与纳虚瓶堆放在地上，两人出门的这十天，仙露一用就是二十瓶，得亏程溪够肝。 　　除此之外，两人收获也不少。异魔躯壳总计五个储物袋，空置的储物袋也有七个。 　　“我跟你们说个事。” 　　程溪主动凑近裴游时，习惯性地检查他紫府元婴的剧毒情况。三十个点，不高不低。 　　程溪帮他清理十个点后，说起九千岁打的如意算盘，以及她对灵境外的炼人血阵猜想。 　　同时程溪还向裴游时这位阵法宗师请教，“有阵法能兼具我所说的这些功能吗？” 　　“自创的可。” 　　裴游时言淡声道：“炼化修士以作能量，从而困住灵境。至于召唤嗜血凶魔，如果那凶魔真的以血为食被吸引也不奇怪。” 　　“这阵法实施起来不困难，只是对品阶乃至镇守修士的要求极高。阵法材料他们不缺，又有两位大乘境。” 　　“完全可行。”裴游时总结。 　　“他们的目的是灵境，而对我们造成威胁的也是灵境外的阵法。我的意思是尽快解决污染源头，抓紧时间离开灵境。” 　　程溪淡定道。 　　“强开？”楼西州有所察觉问。 　　“对。” 　　程溪朝楼西州显出一个笑，语气雀跃道：“如果我推测不错，这座灵境应该有非常贵重的核心之物。只要找到那东西，灵境自然会将我们强行丢出去。” 　　“我之前在山矿灵境，挖到的是在地底下的灵境血玉，你们觉得怎么样？人手就在附近，要不要试试？”程溪望向两人。 　　“可以一试，但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楼西州稳重道：“九千岁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 　　“所以除了挖矿外，我们还得发展些副职，比如说清理那些污染源头。”程溪边说边点头道。 　　“我心法已突破，要不找座小祭坛试试呗？”程溪盯着两人，满脸写着想去。 　　“我没意见。”楼西州干脆答应。 　　裴游时提醒道：“仙露不太够，我们后天再出发。” 　　“行呀。” 　　程溪前往小祭坛的封印底下，还得靠裴游时的丹阵，而且只等待两天，她完全可以。 　　正好趁这两天跟高行浅交涉一下。 　　程溪刚打定主意，木傀儡就表示高行浅来了祭坛，且身受重伤。 　　主祭坛下方，高行浅气息虚弱，看着两具木卫俯冲而下，神色木然又悲哀。 　　当两具木卫在面前站定，高行浅望着传音石开口，“医师，我恐怕无法再与您合作。” 　　“灵境中的异魔数量远超我预料，神州势力又毫不作为。若为一碗药汤搭上性命，我认为这并不明智。”高行浅声线沙哑。 　　高行浅之前想的是神州势力清理异魔，他可以聚集一批散修围剿被冲散的异魔，换点药汤当底牌。 　　结果谁料换的这点药汤，根本不够治愈伤势。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程溪完全能理解高行浅的决策，毕竟他换药汤的初衷就是保命。 　　眼下为了药汤反而会有生命危险，正常人都不会继续下去。 　　听到这过分年轻的温和嗓音，高行浅顿了下才黯然道：“藏吧，能藏多久藏多久。” 　　“藏确实是个办法，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程溪慢条斯理道。 　　“什么建议？”高行浅问。 　　“这座灵境不光灵植资源丰富，矿物也同样出类拔萃。作为交换，我供应你们药汤，你们只需将挖掘到的矿物，交予我十分之一。” 　　程溪温声道：“你不必急着答复我，我对你们绝没有残害的想法。说实话如果不是人手不够，我都想亲自去挖了。” 　　高行浅认真思考片刻后，斟酌道：“若要挖矿就必须一直待在地下，考虑到挖掘成本，矿资源产出没那么快。我这边倒是有近两千人，这药汤供应……” 　　“药汤好说，我先给你们六千碗。”程溪阔绰道。 　　高行浅神色一怔，六千碗！ 　　平均下来一人三碗，待在地底下能有什么危险啊。虽然要上交矿资源，但只需给十分之一，而且还能搭上一份关系。 　　这买卖完全能做。 　　高行浅答应后，程溪把这两天熬的药汤给了他大半，爽快得让高行浅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回到临时驻地后，高行浅第一件事就是把胡柯叫到跟前来，神色肃然道：“小柯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事……” 　　高行浅当着一堆元婴修士的面，把程溪的提议言简意赅告知后，他盯着胡柯的眼睛问：“你觉得我们能有收获吗？” 　　“那绝对的有啊。”胡柯不假思索道：“她都给了药汤，这不是诚意满满嘛？” 　　“好，那这事就干了！” 　　高行浅果断道，迎着队友们或诡异或困惑，或了然的目光，高行浅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胡柯那小子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老高怎么就这么信他啊？”一行人走出屋子后，有人表示困惑。 　　“拖后腿？你倒是说说他具体拖了什么后腿？”另一位元婴中期修士问。 　　“这……” 　　好几个人说不上来了，在他们记忆里，每回出事都有胡柯，但他又确实没有参与其中。 　　“要不是老胡在，我跟你们讲，事情老早就坏了。这小子运气好得很，知道他怎么结婴的吗？” 　　“前两百年，云州一批通缉犯前往天雾都的途中，有人身上携了颗罕见仙果遭人围攻。老胡本想去附近河里闭关感应元婴壁垒，恰好路过那片区域，那人将假的仙果放老胡身上本想嫁祸。” 　　“谁料那假仙果是真的，老胡稀里糊涂吃完就摸到壁垒结婴了。” 　　跟胡柯认识得比较久的修士满脸羡慕地给众人科普。 　　“锦鲤啊，这是。” 　　程溪听到木傀儡转述，唏嘘道。 第150章 出口 　　高行浅这行人只是程溪一张保险牌, 真要在灵境里占据优势，目前最紧要的还是获取本源，其次是清理污染源头。 　　对付神州势力跟对付神州势力还得清理异魔, 这两者不能一概而论，后者的源头提前清理于程溪等人是利大于弊的。 　　程溪窝在祭坛顶层, 着手制作仙露顺便熬制成药汤。她这段时间心法突破, 一瓶八十浓度仙露只需四个时辰，一天下来能制作两瓶半。 　　在这休整的两天时间里, 主祭坛的本源凝聚速度有所变缓。之前十二个时辰左右就能凝聚一团，如今需要十五个时辰。 　　进入灵境的第四十三天。 　　三人相约今天进入小祭坛清理污染源头, 程溪见本源即将凝聚，她索性等到中午将其吸收。 　　丹田金丹的第三道仙纹已浮现，但还未彻底突破。除此之外，心法灵叶吃饱后，污染源的养分被它反哺到心法上。 　　程溪发现这灵叶自成一套体系，在它吃饱情况下，算上心法就相当于有两套养分转化，这能加快心法修行。 　　好东西啊。 　　程溪心生欣喜地睁开眸子，望向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 起身靠近温声道：“走吧。” 　　“嗯, 小祭坛？” 　　裴游时最后确认一遍。 　　程溪立即颔首，主祭坛的目标太明显。而且上一回已经过主祭坛, 眼下只剩小祭坛的环境没有观察过。 　　程溪打算先看看两者差距。 　　随着裴游时拿出十三颗明黄色丹药激活, 程溪身形一晃，大约三息后，身体已站在温度阴冷的昏暗环境中。 　　周围污染虽浓郁，但跟主祭坛巢穴相比, 还是要弱上一筹。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心法与灵叶都在运转。 　　灵叶淡绿叶茎很明显，它叶片轻晃着透露出想要出来的淡淡渴望。 　　程溪轻易一取，就将心法主茎上的灵叶摘了下来。这片叶片淡蓝叶茎淡绿的灵叶刚被拿出来，立即挣脱她手掌，浮于半空。 　　周围污染仿佛遭受到极强吸力，被半空中散发着柔和淡蓝光芒，只有大拇指大小的灵叶净化并吸收。 　　附近空气的改善非常明显。“这叶子，倒是厉害。”楼西州愣了下，而后发出由衷称赞，言语间夹杂着轻松与愉悦。 　　这种极具侵蚀力的污染，他除用剑光削弱与体魄硬抗外，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 　　若不是与少女组队，楼西州能在祭坛巢穴里停留五个时辰，已是极限，绝不可能像之前那般一留就是两三天。 　　程溪与灵叶心神相连，它灵识浮在上面，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灵叶的净化范围，以及它的负荷上限。 　　一片灵叶能净化方圆十里污染。 　　十里啊！ 　　要不是碍于自己形象，她都想对这灵叶亲上两口。大宝贝啊！之前的本源没白花，这可太出人预料了！ 　　程溪之前琢磨着这灵叶要是能清理两百米，都能派上很大的用场。她完全可以把灵叶放在这里当楼西州与裴游时的保护丨伞，她则独身处理污染源头。 　　这样一来，程溪能节省一大笔时间。 　　但她没想到灵叶这么给力，刚出世就能承担清理方圆十里地重任。即便是程溪自己施展云雨，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这灵叶能持续十个时辰。”程溪惊喜振奋过后，提醒两位队友道：“我们要尽快寻找污染源头。” 　　灵叶目前没有任何缺陷，要说唯一需要再提升的，大概就是它的持续时间。 　　不过这灵叶自成循环，只要把它放在污染浓郁的地方，它会自行净化并吸收养分从而提升底蕴。 　　“我找。” 　　裴游时看了眼半空漂浮的灵叶，又望向身旁少女问：“要不要聚灵阵？小半刻钟能布置好。” 　　“那就布置一座吧。” 　　程溪立即道，小祭坛的巢穴再小，污染源头应该也有一两个。只要消耗时间在两个时辰上，这座聚灵阵就不亏。 　　在裴游时制作聚灵阵期间，三人附近约传来树茧碎裂声，直到聚灵阵布置好没多久，三五头持刃异魔冲进净化范围。 　　它们第一时间察觉到半空中的灵叶，想要将其毁掉。但瘦长身躯才刚起跃，就被楼西州锋利剑光一分为二。 　　裴游时已经寻找源头，程溪待在聚灵阵里，拿出空置的纳虚瓶抓紧时间制作仙露。 　　楼西州则负责清理赶来的持刃异魔。 　　约莫一刻钟后。 　　裴游时的身形突出现在聚灵阵内，他身上沾染着污染。在灵叶的强力吸收下，这些污染很快被聚至半空。 　　程溪出于稳妥，注入小团治愈能量帮他清理已侵入体内的污染。 　　“有两个源头，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东侧约一千里，西侧一千七百里。”裴游时言简意赅。 　　小祭坛的巢穴也不小，但跟主祭坛比，还是小巫见大巫。程溪颔首应下，感应手腕的天珠链，脸色微僵。 　　上回清理主祭坛至今还没十五天间隔，如今她只剩一颗珠子可传送，这就很尴尬了。 　　“我两处一块处理了，你们在这等我。”程溪掩尴尬神色，镇定丢下这句话后，激活天珠链直奔东侧。 　　小祭坛的污染源头气势没有主祭坛那么大，树桩群也要小一个号。程溪轻车熟路用佛力炸开，发现树桩里也有少量白雾般的道源。 　　她轻松吸收后，沿着来时方向，借助遁地术赶往西侧。 　　程溪气海灵力品质极佳，连带着遁地术的效果都格外好，施展一次的距离大约七十里。 　　她连着施展二十五次，总耗时半刻钟，顺利抵达西侧。遁地术虽没有施展限制，但越施展对体魄要求越高。 　　程溪也因此见识到自己如今的玉骨被锤炼得有多么坚韧，二十五次遁地术，她压根就没感觉。 　　气海灵力也才消耗两成。 　　她如今对外呈现的境界气息虽是金丹中期，但论及体魄乃至气海与灵识，都已与元婴修士无二。 　　甚至还要略强他们一些。 　　在小祭坛的污染源头来不及反应前，程溪已将其清理吸收，附近的树桩群失支撑纷纷塌陷。 　　程溪连忙把这些‘营养土’收起，她沿着来时的路，边走边收集沿途摔在地上的漆黑树根。 　　一个时辰后，程溪回到聚灵阵。 　　“都解决了？”楼西州正盘坐在聚灵阵内静修，察觉程溪的行迹，睁开眸子温和问。 　　“对。” 　　程溪看了眼半空的灵叶，略作感应发现它还游刃有余。她这两趟前后加起来，只花三个时辰，效率快得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回？”裴游时询问。 　　“回吧，以这个效率来算，我们可以同时办很多事情。”程溪收回灵叶，有条不紊道。 　　裴游时颔首激活丹阵，三人顺利回归主祭坛。守在主祭坛的木傀儡见到三人，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小祭坛，处理起来很轻松。” 　　程溪随口说罢，望向裴游时与楼西州提议道：“两天回来一趟？” 　　两人颔首应下，先后离开。 　　程溪则待在主祭坛制作仙露与药汤，灵叶回归心法主茎后，与心法一块净化吸收两团污染源，效率特别快。 　　之前她还担心养分太多，心法承受不住。眼下她反倒有些担心等离开灵境后，她该哪找污染喂心法。 　　“小娃娃，咱们储物袋是不是太多了些？”趁着程溪炼完药材，木傀儡闲聊说。 　　“多吗？” 　　程溪下意识望向两具木卫身旁那一堆储物袋，数量至少在二十个以上，堆得像个小沙丘。 　　“还行吧，不过一个一个收有点麻烦，到时用个麻布袋装起来吧。”程溪淡定道。 　　“小娃娃你忘了灵境外的血阵？” 　　木傀儡很认真地传音道：“两位大乘境，保命符都不太行。一旦波及你如今所用符箓，到时身上携带资源大概率会被损毁。” 　　“你见过长庭制作的保命符？”程溪有些奇怪问。 　　“这倒没有。”木傀儡否认。 　　“那你仔细瞧瞧。”程溪拿出一张保命符，示意木傀儡的精神力观察一二，她冷静道：“一张不行就两张，两张不行就三张。” 　　“我不信挡不住那座大阵。” 　　程溪语气坚定。 　　木傀儡用精神力感知这保命符，其神韵内敛，普通人从外表看只会以为是张普通符箓，但木傀儡却察觉这保命符玄妙无穷满是生机。 　　“这种符……” 　　木傀儡话卡了壳，半晌才传音道：“应公子这符，一张应当能挡住阵法。但还有两位大乘境，在消耗上小娃娃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程溪已经将符箓收起，对木傀儡的提醒她轻应了声，“放心，我有准备。” 　　这样的保命符她共有四十张。 　　炼人血阵算它两张，两位大乘境强者算他一人两张，也不过是六张消耗，程溪不信挡不住。 　　只要炼火宗派这一回弄不死她与楼西州及裴游时，接下来陆州无量宗就会被摁死，而神州海域也将掀起新一轮的战斗。 　　楼西州如今实力应对大乘境或许有点压力，但面对化神，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尤其缘仙宗还有基本盘在等他接手。 　　接下来的半个月。 　　在裴游时与楼西州的配合下，程溪开始高效清理祭坛巢穴的源头，随着这些源头不断被解决。 　　灵境小祭坛纷纷动荡破封，异魔逼得神州势力不得不应战。而程溪这边因地势偏僻，且有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位彪悍队友。 　　凡是靠近的异魔与神州势力，全部死在两人手中。久而久之，神州势力自觉绕道走，偶尔有小波异魔冲过来，也纷纷倒下。 　　因两人非常活跃，就跟住在北面主祭坛附近边防线似的，九千岁起初压根没有想到这三人会有精力捣乱。 　　而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祭坛破封速度快得离谱又诡异，他领着一批下属前往小祭坛的巢穴探查。 　　结果发现里面空空荡荡，污染已经变得稀薄，巢穴里的源头早就被解决。 　　他这时还有么不明白的。 　　程小药嘴上口口声声说不掺和，结果私下动作比谁都快。 　　可以说如今神州势力被异魔追碾得节节败退，与这三人脱不了干系，九千岁本来还想留一留三人。 　　但三人已经明显危害到他的利益。 　　留不得了。 　　* 　　北面主祭坛。 　　程溪边数着储物袋边往一个布织的黛青色收纳袋里丢，等她装完，伸手掂量着收纳袋重量，感叹道：“没想到这座灵境的矿物资源还挺出乎预料。” 　　这收纳袋是高行浅送来的，里面装着二十七个储物袋，全部都是稀有品阶矿物，其中还有两种属修仙界热销矿。 　　这十五天里，程溪除清理污染源头。便是待在祭坛熬制药汤制作仙露，她差木卫送了两回药汤。 　　这些药汤成本价，大约也就五个储物袋矿物的价位。余下二十二个储物袋，全是白赚的。 　　“昨天九千岁在召集修士破坏西面主祭坛的石柱，似乎准备破开那座主祭坛的封印。”在祭坛休整的楼西州提醒道。 　　“破封印？” 　　程溪愣了下，轻松道：“灵境里的异魔不是泛滥成灾还没清理完吗？他们不想活啦？” 　　“我看不像。” 　　楼西州温声推断道：“如今小祭坛都已破封，本源只剩三座主祭坛产出。中部主祭坛是他们最后的阵地，离我们近的只剩下西侧。” 　　“他或许是想用西侧主祭坛的异魔牵制我们。”楼西州说。 　　“牵制？他要是有这个打算。那牵制应当只能算开胃菜，重头戏估计是他那批神州势力。” 　　程溪慢条斯理地将收纳袋的口子缩起来，布下一个小型禁制，而后丢给木卫看守，语气淡道：“他大概率是要朝我们下手了。” 　　“有道理。” 　　楼西州颔首认同。 　　对于九千岁或许很快就会带领大部队前来围剿，程溪三人都格外淡定，且不提楼西州与裴游时。 　　这十五天里，程溪的金丹终于突破第三道仙纹。她气海直接扩充近三倍，灵力品质大幅提升。 　　体魄与灵识神魂等，均有小幅提升。除此之外，气海心法在污染源头的喂养下，已经长出第二片灵叶。 　　程溪发现灵叶可以远距离唤回后，特意留了一片在主祭坛巢穴里吸收污染，用于提升灵叶本身以及蹭点养分回来反哺心法。 　　如果是十五天前，程溪可能还会忌惮一下九千岁。但如今除非他不要中部基地，不能调遣而来的下属绝不会超过十万。 　　“他们要是过来了，我就在主祭坛镇守，你们冲进乱杀就完事了。”程溪简单粗丨暴地安排战术，“实在不行就炸个千把具木卫，只有这回把他彻底打服了，接下来才能谈事。” 　　“小娃娃，矿洞那边……”木傀儡提醒，“他们会不会以此来做要挟。” 　　“这不是还有你吗？” 　　程溪淡定道：“你攒的四千多具木卫，总得用一点吧。敢动矿洞，你直接操控过炸就行了。” 　　木傀儡一愣，继而又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这可比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等等各种战术要省心得多，直接干。 　　程溪轻点医疗资源时，共计四十四瓶仙露，目前全是装满状态。她身上还有近七千块百灵膏，又给裴游时与楼西州各分了三千块。 　　在西侧主祭坛封印被破除前，程溪与两人趁机解决一座小祭坛的源头，而后借助丹阵回归主祭坛。 　　身形刚站定楼西州便有所感应，望向两位队友道：“异魔来了，我一趟。” 　　楼西州的斩仙诀已大成，论及范围攻击，他行动起来比裴游时效率还快。 　　“储物袋带了吗？”程溪礼貌问。 　　正准备离开的楼西州闻言，俊逸眉宇浮现淡笑，轻声道：“带了，一定把异魔躯壳都给你带回来。” 　　“那就好，谢谢啊。” 　　程溪满脸满意，乖巧道谢。 　　裴游时余光扫了眼装得半满的收纳袋，里面装有异魔躯壳的储物袋至少有上百个，但少女完全不嫌多。 　　“你准备回开药材园？”裴游时盘坐在地，淡声问。 　　正恢复气海灵力的程溪闻言，立即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要种的那味药材目前缺口太大，必须要多攒点躯壳粉末催长。” 　　罂叶草汁液在药效上的提升极大，而且成熟周启还长，除一开始是需要养土外，种植起来很轻松。 　　一旦异魔通过灵境进入修仙界，到时医疗资源势必会变成紧销之物。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程溪三人这般，实力强悍。 　　到那时，一碗药效稍好的药汤兴许就能救一条命。只要人还活着，修仙界就绝不算灭。 　　就在两人交谈时，一座巨型铜钟从天而降，意图将整座祭坛笼罩。裴游时察觉后魔刃顷刻在身边浮现。 　　他正要动手，九千岁借灵降术现身。 　　“青铜钟一旦被破，这座祭坛禁空禁制将会失效，你们两人势必会遭到反噬……”九千岁居高临下的话还未说完，程溪果断施展特殊能量，将他这具灵躯五花大绑。 　　“直接破钟，把他丢出，让他也体验体验被反噬的感觉。”程溪用灵力将灵躯丢给裴游时。 　　九千岁试图解开灵降术，但这淡蓝丝线绑得极紧，甚至将他一缕神魂都绑在灵躯里。 　　九千岁又气又急，但好歹维系着最后风度，没有喊出求饶的话。 　　当青铜钟被裴游时破开，一股堪比化神境的威压轰炸开，三十六根石柱被毁十几根，裴游时设下的阵法也遭到动摇。 　　程溪用灵力给自己捏了个超厚护盾，裴游时御空斩了青铜钟又回到阵法内，而九千岁这具灵躯直接被化神境威压泯灭了。 　　“如何？” 　　程溪撤护盾望向裴游时。 　　“是化神境法宝。”裴游时以为她问的是法宝强度，神色淡道：“威力中等吧。” 　　“他的目的应该只是破开禁空禁制。”程溪目光落在主祭坛周围的石柱上，三十六根，被这一波轰碎的超过二十根。 　　这禁空已经废了。 　　程溪拿出上千具木卫，同时把吸收了六团本源的龙溪池也捞出来，她冷静交代道：“百里范围内出现神州势力，直接杀。” 　　龙溪池本来想嚎一嗓子，但发现裴游时也在，它默默憋了回。 　　有木傀儡负责勘察主祭坛方圆百里，程溪抓紧时间恢复灵力。约莫一刻钟后，裴游时忽起身。 　　“他们在布阵。” 　　裴游时望向少女道。 　　“是在引你过，吧，我有把握。”程溪对此毫不意外，九千岁想杀三人，最好的选择就是逐个击破。 　　而眼下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裴游时没有多说废话，他激活丹阵离开后，偌大祭坛只剩程溪与龙溪池，还有负责勘察的木傀儡。 　　程溪收起三座丹炉，把撑起阵法的灵石堆满。而后盘坐在蒲团上，恢复状态静默等待。 　　约一刻钟左右。 　　祭坛上方忽出现一大片黑影，重重叠叠，至少数千人。他们将这座祭坛围得水泄不通，神色间尽是居高临下的淡漠。 　　九千岁墨发束冠，着一袭璨蓝星袍，脸庞气色偏白，手心盛着一个小型星盘淡淡开口：“我给过你机会。” 　　“机会？难道不是为了成全你的利益？”程溪独自面对数千元婴修士，浑不惧，她站起身淡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废话，要动手就痛快点。” 　　“别急。” 　　九千岁淡声道：“还没轮到你。” 　　“这话可由不得你说。” 　　对于九千岁这幅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态，程溪气定神淡道：“我们三个，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以为，那些东西困得住他们两人？” 　　几乎是在程溪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丨气贯如虹，带起锋利剑气杀意凛斩向九千岁等人。 　　他们脸上淡漠与傲意悉数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浑不见丝毫强者风度。 　　“呵。” 　　程溪仰头见到这一幕，低笑了声，底气十足道：“我已经做好你们全死了，后我三人承包这片灵境的打算，所以不必再跟我说废话。” 　　“我也不想听那些分析。” 　　程溪娇软声线没么威慑力，可她话中内容已足以堵死这些人心中的小九九。 　　就连九千岁呼吸都顿了下。 　　世俗也好，修仙界也罢，任何谋算都取决投其所好，各取所需上。 　　但程溪这番话一出口，就差直说‘我不需要任何资源，我只想弄死你们，后再弄死异魔。’ 　　“区区小儿，好大的口气。灵境异魔成千万上亿，就凭你三人？可笑，何其可笑！”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嘲笑出声。 　　“是不是很难以置信，毕竟这是你们几十万人都办不到的事，而我们却能轻易解决。” 　　程溪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蒙着雪缎，唇角含笑斩钉截铁道：“要战便战，我等奉陪到底。” 　　程溪周身气场完全不强势，外显的修为又是金丹中期，在场数千人里，就她修为最低。 　　可这一刻，即便是压制修为的化神境，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因为她的自信， 　　也因为她的坦与底气。 　　楼西州已出现在祭坛顶层，他俊逸双眸掠过在场所有人，一柄漆黑短刃出现在他手心里。 　　“现在退走，或是死在这。”楼西州握住短刃，不偏不倚指着元婴中期的九千岁，冷冷道。 　　“放肆！” 　　一位化神境强者自觉威严被挑战，他直接解禁修为，意图用全盛的化神境修为压制楼西州。 　　在他之后，又是四位化神境强者解禁。余下元婴修士配合默契直接布阵，他们想合力除掉楼西州！ 　　“动手吧。” 　　程话音一落，原本矗立在祭坛顶层的木卫腾空而起，在这些元婴修士抵挡时，直接炸开。 　　轰隆—— 　　轰隆隆—— 　　一声声爆炸将祭坛上空气流搅得极为动荡，别说元婴修士，就是化神境想要不受影响都很困难。 　　裴游时布下的阵法也因这些爆炸余威摇摇欲坠。 　　五位化神境合力，各占一角。他们操控着一些气流攻向阵法，意图将阵法破开。 　　九千岁沉默地拿出五块符宝，附在五位化神境身侧，他目光落在楼西州身上，淡声说：“若我所料不错，你的斩仙诀十次之后，必定虚弱。” 　　“你不出手，这座阵法一旦炸开，你二人将彻底失先机，你要如何选择？楼西州。” 　　“你说错了。” 　　楼西州话音一落，手中漆黑短刃分解，五道漆黑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五位化神境淹没。 　　那高品阶的符宝刚亮起光芒，五位化神境已经陨落。 　　“一次足矣。”楼西州摊手，看着短刃重新凝聚，语气淡。 　　五位化神境。 　　一招没了。 　　数千人包括程溪与九千岁，目光落在楼西州身上，全部静在原地。 　　“哎，我的精神力。哎呦，差点被斩得稀碎。”木傀儡传音给程溪抱怨。 　　程溪瞬间回过神，她抬手抵在鼻翼下方，轻咳一声将众人唤醒，而后轻飘飘问：“还打吗？” 　　九千岁：“……” 　　九千岁一言不发激活传送，带着下属直接离开祭坛，他准备了很多后手，但已经没必要了。 　　原本杀死三人的希望就渺茫，楼西州又隐藏实力。即便后手出尽，也不过是让三人重伤。 　　只要杀不死， 　　那么一切付出都没有任何价值。 　　九千岁一行人回到中部祭坛驻地后，许久才有下属呐呐道：“少城主，我等是不是应该尽快进入战备状态以防那三人前来？” 　　“不用了，全力迎战异魔，获取资源。”九千岁语气平静。 　　“灵境外还有阵法在，少城主不必为这三人忧心，他们定逃不出老祖们的手掌心。”有下属自信满满道。 　　九千岁垂眸瞥了他一眼，踏上台阶坐在奢华榻椅上。身躯微微后仰，许久才叹了声。 　　“没用了，他们已经起来。” 　　“修仙界要变天了。” 　　主祭坛的殿宇里，在场亲信听到这话，均沉默下来。 　　“少城主，在下不赞同您这话。” 　　一道清脆嗓音在殿宇角落里响起，苗泷身着医袍走出来，鼓起勇气道：“这三人里，要论威胁，绝对是程小药最大。” 　　“只要杀了她，另外两人定不攻自破。”苗泷认真说：“您不是也看见了吗？他们二人私下根本没有表面那么和气。” 　　九千岁抬眸幽幽盯着苗泷，半晌才道：“我倒是忘了这茬。” 　　苗泷以为青年已被自己说动，眸中浮现喜色。 　　“把她送过吧，留着也是祸害。”九千岁招呼下属，苗泷脸上神色由欣喜转为惊愕与不敢置信。 　　“为么！？” 　　苗泷呆愣两息后，尖声大喊：“我说的没错！我没说错，为么？杀了程小药难道不是最上策吗？” 　　苗泷根本不是两位元婴修士的对手，她被拖出大殿仍在质问为么，她不明白。 　　程小药就这么好？ 　　为么这些人都护着她？ 　　“蠢货。” 　　九千岁直到人被拖远才低声自语，“她若好杀，当初炼气期就该死在姬鸾青手里。” 　　* 　　北面主祭坛。 　　九千岁带着人退走后，楼西州身形一晃。程溪见状连忙靠近扶住他，往他体内注入治愈能量。 　　“你先休息会。”程溪关心道。 　　“好。” 　　楼西州在少女搀扶下坐下，轻声道：“只是一点小后遗症，并不要紧，你不必太紧张。” 　　“你说的可不算。”程溪伸手搭在他手腕上，灵力配合灵识探入其中检查他体魄状况。 　　这一通仔细检查下来，程溪神色古怪，收回手多看了楼西州两眼，惊疑道：“你真没事？” 　　楼西州轻笑，垂眸看着少女白皙小脸，语气温和，“真没事。” 　　“那你刚才……” 　　程溪想到楼西州方才摇摇欲坠的举动，她还以为他之前是在逞强，等人走后才撑不住。 　　“若他们折返，亦好一网打尽。”楼西州周身气场温和，年轻俊逸脸庞令人如沐春风道。 　　示以敌弱，图穷匕见。 　　看着笑意温善无害的楼西州，程溪：“……” 　　她认识的小楼好像有天黑潜质。“他不会再动手了。” 　　程溪压下心中所想，摇头道：“就算留不住这座灵境，如今灵境资源充沛。他捞一笔回，也好过全部死在这。” 　　“嗯。” 　　楼西州轻应一声表示赞同，半晌才低声问：“等出，小药你……回缘仙城吗？” 　　程溪手握灵石就坐在他附近炼化灵气，闻言颔首道：“应该是吧，我跟师叔说了闭关半年。算算时间，等灵境结束也差不多了。” 　　“我亦要回缘仙宗了。”楼西州语气夹杂着几分怅，他回归那日，便是血流成河之时。 　　“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托秋见的管家找我。”程溪轻松道。 　　“好。” 　　楼西州干脆应下。 　　两人休整近一个时辰，裴游时才姗姗来迟。他这次没有使用丹阵，而是御空踏入阵法中，一张削瘦俊脸白得毫无血色。 　　看着径直朝自己走来的裴游时，程溪立即起身迎着他走近。她还没伸手搀扶，裴游时高大结实的身躯直挺挺往她怀里砸。 　　得亏程溪体魄已成玉骨，力气大，换作普通人被他这上千斤力道一砸，根本撑不住。 　　程溪扶着他坐下，伸手搭在他手腕上。前段时间一直压在十点以下的剧毒，骤飙涨至六十点。 　　“异魔，处理。”裴游时半边身体靠着少女，低沉嗓音就在程溪耳畔响起。 　　程溪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望向楼西州。后者已经起身，余光瞥了眼恨不得占满少女整个怀抱的黑袍青年，眼皮一跳。 　　裴游时对上楼西州视线，眸中神色嘲弄，唇瓣无声轻启：“该你镇守异魔了。” 　　潜意思便是轮到他了。 　　楼西州神色微不可察僵了一瞬，心底浮现气恼与不满，还夹杂着细密酸意。但这是他与裴游时私下龌龊，若摆在明面上未免小题大做。 　　“我过了。”楼西州压下心中郁气，对少女温声道。 　　“好。” 　　程溪立即点头。 　　楼西州化作剑光离开后，程溪立即伸手扶正裴游时身躯，正色道：“赶紧坐好。” 　　“浑身没力气。”裴游时声音虚弱。 　　“那你躺着。” 　　程溪拿出狐裘给他当枕头，把人强硬摁在地上躺着。裴游时深色瞳孔注视少女白皙脸颊与紧抿的淡红唇瓣，察觉她手指搭在手腕上，轻声喊道：“程小药。” 　　“嗯？”程溪低头正忙着检查他伤势，随口应了声。 　　“海域荒岛多，若你种植的药材不挑地，要不要考虑种一批在海域？”裴游时低声提议。 　　程溪引导治愈能量进入他紫府的动作一顿，认真想了下道：“但我目前人手不够。” 　　“我这不缺人，只要派几个种植熟手到岛上，若不想久待也可以等教会其他人再回陆州。” 　　裴游时眸色微垂，慢条斯理道：“那些下属家人之前囔着太闲，正好给他们找些事做。” 　　程溪眸子微亮。 　　裴游时管理的岛屿，安全性没得说。而且他还有一批人手可以使唤，到时罂叶草她只需要找裴游时交接就可以了！ 　　听起来很省事啊！ 　　“咳，你这提议不错，这罂叶草只要种下，将来利润绝对不低。你负责种，我用药汤或者百灵膏换怎么样？”程溪征询道。 　　“可以，但这批药材我只交给你一个人。若是没空，我会帮你屯着。”裴游时干脆道。 　　程溪觉得裴游时这认人的举动有点怪，但想到他性情，她主动收货说不准还能降低伤亡。 　　而且裴游时这剧毒，她也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想到这，她痛快点头道：“行。” 　　裴游时唇角轻扬，素来淡漠的俊美脸庞浮很浅的笑，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但下一瞬，随着治愈能量清理元婴剧毒，骤的痛让他下意识抬手搭在脸庞，遮住一双眸子。 　　“怎么了？份量我还是照着以往的，很痛？”程溪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 　　“……没事。” 　　裴游时声线微哑，“只是才高兴一小会，有点遗憾。” 　　“根据我个人经验，只要经常笑，人就会感觉到高兴的情绪，你要不试试？”程溪盯着裴游时，兴致勃勃道。 　　裴游时苍白唇瓣抿了下，而后唇角尝试轻扬，程溪期待又好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点了？” 　　“嗯。” 　　察觉少女言语上的关怀，裴游低时应了声，唇角弧度又增长几分，沙哑声线含着很淡笑意，“好点了。” 　　“那就好，你先休息会。” 　　程溪收回手，在裴游时附近盘坐。木傀儡给她传音，悄悄表示裴游时刚才用唇语说‘该楼西州镇守异魔了。’。 　　“小娃娃你说他这是不是有么深层含义？”木傀儡一本正经问。 　　“没有吧，他们两个向来不和。” 　　程溪随意道，两人平时在她面前极力维系表面和气。但私底下估计早就打了好几架，互相看不惯属实正常。 　　“现在主祭坛的本源隔三天才产出一团，估计这底下的封印快要破了，我们现在还剩十八座小祭坛与三座主祭坛没有清理。” 　　程溪找裴游时谈起正事道：“九千岁之前说的九十天应该是有么寓意，我们如今在灵境里已呆了六十天。” 　　“得抓紧了。”程溪说。 　　“还有一个月，很轻松。”裴游时收回搁在脸颊上的手臂，眨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随意道。 　　“早点清理，咱们也能早点挖矿嘛。”程溪如实道：“说实话，这座灵境的矿资源比我之前在山矿灵境遇上的还要丰富。” 　　“好。” 　　裴游时轻声答应。 　　程溪三人与九千岁仿佛有了默契般，一个负责封印底下的巢穴，一个负责陆地异魔。 　　而三人坐镇北面，偶尔有异魔冲过来，程溪三人都会顺手清理一波。在第七十五天，北面主祭坛的封印破除。 　　这座主祭坛上千万异魔，在程溪三人与一堆木卫围剿下，连五天都没坚持住，就全部成为储物袋里的躯壳。 　　置身灵境的第八十三天。 　　所有巢穴悉数清理，陆地异魔也被围剿得所剩无几，程溪本打算令着剩下一千具木卫矿洞里挖资源。 　　谁料灵境上空忽出现一道漩涡。 　　“小娃娃，出口出现了！”木傀儡激动招呼道。 　　“我看到了。” 　　程溪御空而立，身侧跟着裴游时与楼西州，她遥遥望半晌才道：“收拾收拾，准备出吧。” 　　“对了，赶紧找高行浅让他们把分成交出来。”程溪忽想起来，叮嘱木傀儡。 　　虽她已经攒了一麻袋储物袋，但之前谈好的合作，价值数百亿上品的矿资源，总不能不要吧。 　　十具木卫朝着矿洞方向赶，程溪看了看身侧两人，舒了口气温声道：“我先出。放心，我有把握能扛住。” 　　“到时我们陆州见。” 第151章 特训 　　木傀儡去收取矿资源时, 程溪将自己身上所剩的仙露与百灵膏，全部分给楼西州与裴游时。 　　“我制作起来很快，你们好好收着吧。”程溪左手提着鼓鼓的收纳袋, 对两人轻松道。 　　“死海离陆州约有十三万里，陆州在死海以西方向, 别跑错了。”裴游时收起东西, 低声叮嘱。 　　“知道啦。”程溪笑着应下，“等回去以后, 我让木伯跟你谈罂叶草的合作。” 　　“好。” 　　裴游时痛快颔首。 　　三人此次在灵境里的提升非常巨大，回去闭关是常规操作。对少女不能亲自前来, 裴游时并不意外。 　　约莫一刻钟后，十具木卫从矿洞里出来。它们手里抓着一堆储物袋，数量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几个。 　　“小娃娃，这灵境底下好像快挖到血玉了，可惜出口出现了。”木傀儡遗憾传音道。 　　“真的？” 　　程溪一惊，立即望向楼西州与裴游时，正色道：“我先出去，你们要不要考虑下去挖点血玉？木伯说再往下挖点就能摸到血玉。” 　　“这是我上回在山矿灵境挖的血玉，你们要是需要, 可以考虑再挖点。”程溪拿出两块血玉递给两人。 　　而后她将装着矿物资源的储物袋, 装进自己手提的收纳袋里。 　　“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程溪说罢, 带上木卫直奔灵境出口。 　　裴游时打量手中这块晶莹剔透的灵境血玉, 二话不说直奔矿洞方向，楼西州紧随其后。 　　这灵境血玉不论是作为材料亦或者能源，都是顶级的存在。就算是他们，也没有底蕴深厚到对此置之不理。 　　程溪靠近灵境出口时, 她将收纳袋的绳子捆在自己手腕上，而后手里攥着一把保命符。 　　踏入灵境时，程溪在心里默数两息，而后激活一张保命符。 　　柔和光芒将她笼罩，又过了两瞬。程溪视线透过雪锻，所见是鲜红昏沉天地与海面。 　　在保命符的庇护下，这些血气在她身体周围萦绕，却无法渗入分毫。 　　程溪环顾四周发现全是血红海水，要不是事先知道炼火宗派干了什么，她说不准还会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 　　程溪看了眼身后灵境出口，目光又落在血气肆虐的阵法上。她可以动用天珠链甚至是三万里传送符离开，但保命符的效果超乎她预料。 　　炼火宗派想要留下这座灵境。 　　但她偏不答应。 　　程溪御空而行，远离灵境出口约一里距离才停下。她在这座血阵里待的时间越长，保命符的光芒越弱。 　　在保命符即将被消耗时，周围血气忽然被调动，铺天盖地朝她奔涌，程溪再度激活一张保命符。 　　血阵里无人说话，程溪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边注意身上符箓，边观察灵境出口。 　　约莫两刻钟后。 　　程溪消耗的保命符已有四张，灵境出口终于有人跑出来，是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他连一句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血气融化。 　　元婴后期，就这么死了。 　　程溪目光紧盯着灵境出口，这座血阵奈何不了她，她也奈何不了血阵。眼下唯一变数，就是灵境自身。 　　程溪发现灵境出口相较于之前，有所扩大，这代表灵境离破界离去已近在咫尺。 　　一旦灵境破界离开，这座血阵留不住它，就相当于废了。 　　而程溪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拖时间。从周身狂躁的血气攻击就可看出，程溪的停留，对这座血阵有不小的影响。 　　它想要留下灵境，就势必要连带着融化当钉子的程溪。但眼下它办不到，所以它急了。 　　程溪看着手里剩下的四张保命符，耐心十足地继续耗。她倒不怕炼火宗派追杀，从踏入灵境起，她与神州就算彻底撕破脸。 　　眼下若退让，让炼火宗派获得这座灵境数万亿的上品灵石资源，那才是资敌行径。 　　随着灵境出口越来越大，且伴随着破界的震颤感，程溪周围的血气翻涌，怒意滔天。 　　程溪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被保命符保护得极好。一直等到灵境出口从扩大再到溃散，程溪八张保命符已消耗一空。 　　出于稳妥。 　　程溪在周身光芒消散前，又激活一张保命符。在她看不见的血阵外，方圆千里巨浪汹涌，蕴含着滔天怒意。 　　“此女，必须死！” 　　大乘强者言语间的威压浩荡，就连化神境的心神都受到极大震颤。 　　而程溪对此毫无所觉。 　　不过她对自己会被炼火宗派通缉或者追杀，完全不意外。而只要追杀者不是大乘强者，其他的她并不慌。 　　在第九张保命符消散前，这座灵境出口已溃散得只剩下一点点。里面的人若不出来，应该会被灵境强行丢出去。 　　如此一来，炼火宗派的炼人血阵相当于什么都没捞着。 　　程溪弯了弯嘴角，辨明方向后果断激活三万里传送符。她离开前灵台预警不断乱跳，哪怕横跨三万里也没甩脱。 　　程溪身形刚站稳，镇定地又激活一张三万里传送符。这般连用三张共九万里行程，那追踪已消弭无踪。 　　而今已是十一月份。 　　陆州气候由温转凉，阴云漂浮。 　　九万里行程，程溪现身在一座中型城池的城门外。幸亏她反应及时，才没有因站在车马道上被兽车撞到。 　　御空而立的程溪迎着这条主道两侧的修士注视，她左手腕绑着几十斤重的收纳袋，右手拿出帷帽慢条斯理戴在头上。 　　程溪拿出一份玉质的地仪，上面囊括整个修仙界所有公开的大型乃至中型城池。 　　她在上面找了圈，发现位于陆州板块的一座中型城池正散发柔和光芒。这座中型城池位于陆州南部，离神州边境大约一万多里地。 　　程溪目光落在另一座中型城池上，她比对完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与方向，立即收起位仪继续赶路。 　　只剩两万多里路程，再用三万里传送符就有些浪费。天珠链虽有二十四颗，但目前只有十一颗可使用。 　　程溪轻松施展遁地术，连遁三十次，赶路二千二百里。她又激活天珠链，在短短十息内，再度现身已是万里外。 　　这点路程，程溪从中午十一点赶到下午四点，终于回到山谷。 　　山谷的阵法还在，她一踏入山谷便看见停在半空中的灵舟，程溪直到踏上灵气浓郁的灵舟，一直紧绷的精神才彻底放松下来。 　　“木伯。” 　　程溪下意识喊了声，但雕梁画栋的灵舟里迟迟没有回应，她这才记起木傀儡之前说过沉眠的事。 　　罂叶草的种植，跑商以及资源打理，都需要木傀儡帮忙。程溪提着收纳袋穿过走道，来到一层的露天平场。 　　约一米二高的神木叶片精神，枝干笔直，长势很不错。 　　程溪把收纳袋丢地上，从里面翻出一个装着躯壳粉末的储物袋。她走近偌大的圆形盆栽坛，围着神木撒了一圈。 　　同时又将之前收在储物袋的木鸟拿出来，木傀儡依附了七成精神力在上面，进入灵境消耗一部分，之后的战斗里又消耗不少。 　　眼下应该还剩一点。 　　程溪把木鸟摆在神木附近，她也不知道木傀儡这点精神力还有没有，但总归要试试。 　　程溪在收纳袋里翻找一遍，把里面十来株罕见灵植拿出来，她去了趟灵舟后甲板药园。 　　移植在灵舟上的上百株罕见灵植长得很不错，程溪见药园还有位置，又把这回顺手采摘的罕见灵植埋在空地里。 　　“哎，哎呀，小娃娃，你种的这块地方还没施肥。你快放着，我让园丁种。” 　　木傀儡回归神木后，精神力下意识覆盖整座灵舟就看见小姑娘在药园里折腾，它连忙劝阻。 　　坐在药园角落里的一具木头缝里都出野花野草的木卫颤颤巍巍站起身，它一手握锄头一手握花洒，走动间肩膀缝的淡粉小花一晃一晃。 　　程溪默默把罕见灵植放在药田上，退回灵舟后宅里。 　　“这些矿物跟躯壳就劳烦木伯你打理了，还有罂叶草重新开发一片种植基地的事……”程溪把自己跟裴游时的合作言简意赅说了遍。 　　她如今没空去海域，只能让木傀儡代办，罂叶草目前也是木傀儡在管理。 　　“放心吧，我知道他那座岛屿位置。到时我带一批老手过去就行了，对了。”木傀儡说罢，顿了下又传音道：“小娃娃，我想再买一艘灵舟。” 　　“想买就买，但你能开得过来吗？”程溪如今不缺资源，她更好奇木傀儡能不能玩转两艘灵舟。 　　“这个你放心，没问题。” 　　木傀儡高兴道，“到时候咱们这艘灵舟就专用来运送货物，至于另一艘灵舟，就用作跑腿吧。” 　　木傀儡虽然没说过可不可以，但它表现的态度就是不乐意让其他人登上这艘灵舟。 　　程溪如今不缺灵石，且不说灵舟之前储备的各种战略资源。就这一趟三个月搜刮的珍稀矿物，总价值就超千亿上品灵石。 　　一艘好点的成品灵舟也就十几个亿上品灵石。 　　程溪完全买得起。 　　眼下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程溪直截了当地向木傀儡表示可以不用过问她的意见，直接去办就行。 　　“目前我们的战略资源并不缺，主要是罂叶草还远远不够。”程溪跟木傀儡商量接下来的准备与计划。 　　程溪因心法缘故，注定不能在前头冲锋陷阵。她能吸纳很多友好的盟友，却吸纳不了想要追求巅峰实力的忠诚下属。 　　而程溪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至极致。比如借助明晴医馆这个跳板，崭露头角，拉拢一大批盟友。 　　到那时候，炼火宗派想要动她，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住其他势力的怒火。 　　程溪在灵舟呆了近半个月准备医疗资源，被耗空的仙露又被攒到三十瓶，百灵膏也从零增长至五千块。 　　灵舟后宅二楼的雾化灵气效率极高，程溪之前托白晋带的两储物袋药材，被她耗得只剩下一小半。 　　眼看离半年闭关之期渐近，十二月初，程溪带上五瓶仙露与五百百灵膏。把身上不必要的资源留在灵舟上，与木傀儡在缘仙城附近告辞。 　　缘仙城每日的修士吞吐量高达上千万人，程溪看着排起十数条长队的进城入口，她挑着本城修士这条通道，等了约半刻钟才轮到。 　　紫色身份令牌一出，负责看守检查设备的金丹后期修士见到上面明晴医馆的标识，脸上笑意亲切道：“原来是医馆的医师，可是云游归来？” 　　“嗯。” 　　程溪颔首应了声。 　　“最近明晴的医馆热度可高了，好多药师医修不愿万里赶来，只为得到明晴医馆一个特训名额。”看守修士闲聊道。 　　等在程溪身后的修士大多都是金丹期，他们目光不着痕迹落在这位衣着清雅出尘的少女身上。 　　“特训名额？我出门得早，倒没听说。”程溪说罢，主动让了位置，好方便其他人进城。 　　“这项决策是医馆十一月初颁发的，截止至十二月末。”看守修士科普说，“医师回去，应当能知晓更详细的情报。” 　　“好，多谢了。”程溪礼貌道谢后，找了辆兽车直奔北郊方向。 　　两个时辰后。 　　兽车抵达北郊分馆门口。 　　程溪支付完灵石，取下帷帽踏入分馆率先去了趟事务殿，她不常在北郊分馆走动。 　　但事务殿对这位疑似有眼疾，一直蒙着深红雪缎，深受薛副手看好的少女很有印象。 　　“程师妹，你可是来找薛师叔？”在事务殿任职的金丹中期弟子出门见到她，主动招呼。 　　“对。” 　　程溪微微颔首，娇软声线温和道：“师叔在吗？” 　　“师叔半个时辰出门去了育苗堂，还没回来呢。听闻是为了特训名额的事，在与育苗堂的人拉扯。”清秀弟子解释道。 　　“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溪察觉往来的馆童子目光大多集中在她身上打量，她这个位置又正好是进入事务殿的必经之路。 　　得到清秀弟子的爽朗应承，程溪与他走到广场角落，温声问：“我才回来，特训名额一事不知具体是因何而起？” 　　“已经有前辈自天外传诏，此次大乱必将生灵涂炭。咱们医馆应对大乱，定当义不容辞。” 　　清秀弟子言语正派道：“这特训名额就是为了针对此次大乱所试水，该因咱们医馆往年挑选弟子太过严苛。” 　　“且不说整个修仙界，便是陆州爆发大乱，咱们医馆派几波人可能就要捉襟见肘了，所以才有特训名额这回事。” 　　程溪认真听完后，觉得浓缩一下就两个字：缺人。 　　“那师叔此次去育苗堂，所谈为何？每个分馆的特训名额均分不公吗？”程溪温声问。 　　这位清秀弟子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少女几眼，他颔首道：“师妹果真聪颖，此次特训的师长名额，咱们北郊只有十五个。” 　　“但主城区的分馆却有二十，甚至三十个。师叔觉得这有失公允，才去育苗堂理论。” 　　“培养这些特训弟子的资源由医馆出吗？”程溪直指核心问。 　　清秀弟子摇头道：“不是，这是由每座分馆自己出资培养。且今后分馆的营收，大部分会留在分馆，用于应对此次大乱。” 　　“这一回特训只是试水，咱们分馆营收其实还好，但是这段时间陆续有医师闭关。即便把师长名额提上去，在不影响坐诊情况下，恐怕找不到那么多师长。” 　　“不至于，咱们分馆元婴医师数千名。就算有三十个师长名额，难道连三十人都凑不出？”程溪淡然道。 　　“可师叔想要两百个师长名额……”清秀弟子小声说。 　　程溪：“？” 　　薛宜春这是在搞事啊。 　　“我倒没料到师叔胃口这么大。”程溪轻笑，偏头望向清秀弟子，温声道：“多谢师兄解惑，我就不打搅你了。” 　　“不过是几句平常的闲聊，算不上打搅。”清秀弟子连忙摇头，对这位师妹的观感有所增长。 　　目送少女离开后，有认识青年的金丹期弟子凑过来打趣，“方才那位就是程师妹吧，白首席时常挂在嘴边的得意弟子，如何？” 　　“很聪颖。” 　　清秀弟子面露向往与钦佩，“这位师妹头脑清晰，言行温和又礼貌，浑然没有傲意。我虽未与她探讨医道，但她年纪轻轻已是金丹中期，资质绝对担得起白首席赞誉。” 　　“我听闻这位程师妹拜入分馆至今只有九年，那时她还是炼气期，馆童子考核那场，分数轻松碾压其它二十六个分馆。短短九年，如今已突破至金丹中期，确实厉害。” 　　其他金丹弟子言语间满是感叹与羡慕。这么优秀的同门，他们连嫉妒都升不起，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 　　只有经历过馆童子考核，他们才知晓那些题目有多严苛，其它分馆的弟子又有多么强势。 　　可以说，程溪那一场，把北郊分馆近百年的牌面都给赚了回来。 　　程溪离开事务殿后，跑了一趟留观病区，恰好碰上白晋在与另外两位元婴医师洽谈百灵膏的事宜。 　　“小药，进来。” 　　待在小院外的程溪本想等白晋谈完，谁料白晋的声音才院子里传来，她只得转身踏入院中。 　　“这二位亦是咱们北郊分馆的医师，目前在协助我制作百灵膏。”白晋主动介绍完，又望向坐在石凳上的两位元婴医师道：“程小药，我的门生。” 　　程溪听到门生二字，有所触动。 　　她与白晋没有行拜师之礼，但白晋却是真的拿她当亲传徒弟在对待。之前闭关连病症医录这种花费数百上千年心血的奇书，都能交给她收着。 　　“弟子见过二位师叔。”程溪心里想归想，她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两位元婴医师，立即行礼问候。 　　两位元婴后期医师神色温和，纷纷颔首回应。 　　“炼制百灵膏这种事务，白首席何不交给弟子去办？既能磨砺医道又可以增长见识。”其中一位元婴医师和声说。 　　“我对这百灵膏的数目有要求，算上她也不够。”白晋摇头道。 　　程溪走近院中石桌，看了眼茶具，乖巧提起茶壶为三人将灵茶斟满，而后站在白晋身边听他与两位医师交谈。 　　“坐。”白晋说到一半见少女站着，立即招呼道。 　　“是。” 　　程溪乖巧应下，落坐在白晋右手侧的空石凳上。她一言不发听了半天，大致将百灵膏这个事捋了七八分。 　　大半年前白晋就说要制作百灵膏，然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居然才刚着手动工。 　　约莫两刻钟后，白晋方与两位医师谈妥。他目送两人离开，伸手端起灵茶一饮而尽，语气不畅道：“烦人。” 　　“怎么啦首席？” 　　程溪伸手抓一把茶具旁的干货，其外形像贝壳，是一种灵果的种子。嗑起来口感香甜有味，适合用来闲聊解馋。 　　“你才回来可能还不知晓医馆暂时分家的事，这下二十七个分馆。竞争都摆在台面上了，这叫什么事啊。”白晋言语间满是烦躁。 　　“这是要咱们各自站队吗？”程溪想了下，嗑着种子问。 　　白晋端起茶壶自斟自饮，闻言摇头道：“医馆不能站队，且医馆必须先是缘仙城的医馆，之后才是陆州，最后是整个修仙界。” 　　“医馆分家，二十七家分馆各自打理，势必有强有弱。主城区的医馆占据地利，这于我们北郊不利。” 　　白晋给程溪普及道：“除此之外，分家后，每个分馆再想相互调动药材，也是个极为麻烦的事。” 　　“本来百灵膏我是想用医馆之名发布，但如今出了此事，那百灵膏就只能提北郊分馆的名。” 　　白晋说到这，深吸一口气：“得亏我之前在忙罂叶草的事，没有急着发布，不然北郊这边又得落下一大步。” 　　程溪听明白了。 　　明晴医馆暂时分家，盈利各自管理，二十七家分馆从此之后就是竞争对手。之前北郊分馆话语权就弱，如今分家，更是成为倒数的存在。 　　薛宜春想要获得更多的师长名额，未尝没有想借此多吸纳些出色弟子，从而发展北郊分馆的意思。 　　“百灵膏是咱们北郊的优势，只要拿捏住这个，北郊即便爬不上前头，也不会太差吧。”程溪端起灵茶润了润嗓。 　　“这灵石资源啊，没有不行，但多了也没什么太大用处。”白晋看着少女，感慨道：“医馆的立足之本，关键还是在于人。” 　　“我们不能私下挑选弟子吗？” 　　程溪把手里的种子嗑完后，下意识用灵力将壳泯碎。她瞥了眼地上干净的青石板地，又默默将这粉末放在茶杯底托里。 　　“特训名额就是挑选的机会，只是咱们分馆这些年不论盈利还是高阶医师，均处于下游。这名额，给的也少。” 　　白晋头疼道。 　　即便分家，但每个分馆仍旧挂着明晴医馆的名头。这弟子方面自然不能疏忽以待，以免砸医馆招牌。 　　就白晋所说，特训弟子充其量只能算分馆学徒，比通过育苗堂选拔的学徒地位还要低一等。 　　最终有天赋且能培育成才的可能十不余一，所以广撒网就成了关键点。但以医馆方面的态度，估计也是不成的。 　　北郊分馆之所以落了下乘，跟长久以来弟子水准一般般有关，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程溪当初在育苗堂通过选拔考核，若不是因为修为低，根本不可能被分到北郊分馆。 　　这般看来，育苗堂里大部分主事医师，还是比较倾向主城区分馆。 　　程溪盯着釉青茶具，半晌才道：“这分家，其实也是个机会。不分家北郊根本没机会翻身，而今分了家。” 　　“百灵膏也好，行事也好，都能挂上北郊分馆名头。只要把名声传出去，咱们北郊还是有希望崛起。”程溪正色道。 　　白晋略感诧异地看了眼少女，遗憾道：“你说你呀，要是早生个几十年，这北郊分馆哪还有薛宜春的事。” 　　程溪闻言不禁轻笑出声，“薛师叔行事周全，弟子哪里比得上。弟子如今只是过过嘴上的瘾罢了，真要行事，还得指望分馆上下。” 　　“过嘴瘾有什么意思，有没有兴趣当一回师长？”白晋闲聊道。 　　“我当师长？教导此次特训弟子吗？”程溪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 　　“不错。” 　　白晋颔首，温煦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程溪摆出思考神色，半晌才勉为其难道：“要说水准我应当是够的，只是分馆能承认我这位金丹中期师长吗？” 　　“我以为你会谦虚几句。” 　　白晋失笑。 　　“首席多虑了，弟子医道修行自比不上您，但这些年病症医录也没白看。给筑基期医修当个指引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溪坦然道。 　　作为一名医修，她平时虽然图省事大多是使用仙露与百灵膏，但人体骨骼、穴位、器脏、经脉等等—— 　　程溪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而且修仙界的医师，说到底看的不是知识储备，而是能不能把病情医治痊愈。 　　医道不管是理论亦或者实践，甚至治愈，程溪全都有把握。她觉得自己当师长，完全没问题。 　　“既这么自信，那我可要考考你。”白晋爽朗道。 　　“首席只管出题。”程溪自信道。 　　薛宜春赶来留观病区时，见到的便是院子里一大一小正在就晦涩的疑难杂症交谈。 　　一个问一个答，格外流畅。 　　“他来了。” 　　程溪答完，白晋中断出题，看向主动走近的薛宜春，“如何，要到几个名额了？” 　　“五个。” 　　薛宜春给自己倒了杯茶，为舒缓心中郁气，和气望向少女将她打量一番，而后满意颔首道：“金丹中期了，不错，不错！” 　　“看来这二十年内有望结婴，到时候咱们北郊又添一员大将。”薛宜春心情缓和不少。 　　“何必等二十年后，如今小药就能派上用场。”白晋潇洒果断道：“这回师长名额，给小药一个，她要亲自带一批弟子。” 　　薛宜春眸子瞪大：“？？？” 　　“这，老白啊，这个不是我不答应啊，这拿出去能行吗？到时候一堆元婴医师里，就小药一个金丹中期医修。” 　　薛宜春麻爪道，“这不知情的，说不准还以为咱北郊分馆没人。” 　　“我料到你小子会这么说。”白晋慢悠悠道：“所以这回小药是代我去挑选，这总行了吧。” 　　薛宜春：“……” 　　这特么连搪塞他的借口都找好了，他还能怎么办啊？ 　　“那你最好写封手谕。”薛宜春心累道，“免得你宝贝徒弟到时让其它分馆的人过度打量。” 　　“早写好了。”白晋得意道，“过两天就能看看小药的眼光了。” 　　“特训弟子资质方面，首席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程溪慢条斯理道：“我若去找，只要心性已定上手快的。” 　　“怎么说？”白晋饶有兴致问。 　　薛宜春也满脸新奇。 　　任何势力，对好苗子的需求都是极其旺盛的，明晴医馆也不例外。但程溪这番话，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两人都有些摸不准她心底算盘。 　　“这只是我个人看法，以筑基期为例，想要培养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医师，至少需要三十年，两位觉得这个时间有夸大吗？” 　　程溪望向白晋与薛宜春道。 　　两人纷纷摇头，哪怕在医馆里，三十年从筑基突破至元婴的医修，都属于上乘资质。 　　“我还记得我当年从筑基期突破至元婴，共花了大约五十年，这还是没怎么云游一直在闭关的进度。” 　　薛宜春回想道，“咱们北郊分馆其他医师，突破筑基期后，普遍都是六七十年结婴。” 　　“这个时间太长，重活他们派不上用场，而轻活其他人又能顶替，所以我想针对地挑选一批能配合我的。” 　　程溪坦然道：“接下来我会待在分馆接受委托事务，把咱们北郊的名声打出去。只要能吸引几位年纪轻资质好的弟子，就全然不亏。”“你这思路，得亏是跟我与白首席说。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了，少不得挨训斥。”薛宜春哭笑不得道。 　　一旦同意程溪此举，这就相当于宣告跟随她的那批医修，失去选择的自由，他们只能听从程溪的命令。 　　“但这个法子确实能快速提升声望。”程溪自信道：“不论是清理时疫或是充当后勤，我都能轻松应对，我如今只缺人手。” 　　“咱们分馆的学徒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进来，我不好断他们前途。但如今的特训名额条件放宽，或许会有志同道合的医修愿意。” 　　程溪条理分明道。 　　她起初得知医馆分家，特训名额一事，还有些意外与摸不着头脑，但随着白晋解释科普后，程溪越想越觉得这非常适合自己。 　　她的目的是提升声望，不光北郊分馆，还有她自己的。程溪虽有心法，但一个人到底精力有限，而木卫又不能随时随地当副手。 　　她一个人若接取各种委托事务，势必要与其他人合作。知人知面不知心，对方与她又是同等地位，沟通成本很高。 　　而当师长，地位上程溪无限拔高，又有明晴医馆背书，她不必担心这些人背叛甚至是资源不到位。 　　只要程溪接的委托足够多，不愁锻炼不了他们。双方各取所需，一个图历练图提升，一个图声望。 　　这妥妥的没问题啊。 　　“你把我说服了。”薛宜春沉默许久后，苦笑道。 　　为了北郊分馆，他打算赌一把。 　　“师叔今后定然会为今天这个决策而倍感庆幸，弟子如今什么都不缺，唯独正在找打下手的人。”程溪轻笑道。 　　“你若是去挑选特训弟子，可不能照着这般说辞。”薛宜春提醒。 　　“弟子晓得。” 　　程溪颔首，这点情商她还是有的。 　　若说打下手自然没人愿意跟她，但换一种说辞。比如历练拉满，自我磨砺机会多，提升大。 　　想必会有不少医修愿意。 　　程溪说是找打下手，但也没有要压榨的意思。只要磨合好，不需他们主动提，她自然会给他们机会提升。 　　目前特训弟子的挑选是分批次，每天只能由一家分馆挑选。北郊分馆因排名在后，还需再等三天才能前往育苗堂。 　　这三天里程溪被白晋逮住恶补了一通医道知识，眼看再过个把时辰就是前往育苗堂挑选的时间，白晋待在茶室里仍在洋洋洒洒。 　　程溪不得已拿出一百块百灵膏，主动提出告辞，“首席，我再不去育苗堂，那些好白菜就要被其他人挑走了。” 　　“急甚，能入育苗堂的眼，再差也能帮你打下手。” 　　白晋毫不客气收起百灵膏，慢悠悠道，“你呀，若是当了师长哪还有修炼时间，你说你这般心急做什么。” 　　白晋自然希望分馆能好好发展，但比起分馆，他的心还是偏向看重的弟子。在他看来为了分馆而不顾自己修行，实在不理智。 　　“弟子闭关这半年里，提升已经很大了。如今正是需要沉淀的时候，首席且放心吧，弟子晓得分寸的。” 　　程溪站起身笑着说。 　　她这半年的提升岂止是很大。 　　离开本源灵境时，她金丹仙纹已浮现第四道，心法顺利长出三片灵叶，玉骨已修至七重天。 　　每一样单独拎出来，都需要旁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光景才能达到。程溪这回提升得太狠，心境罕见有些不稳。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么果断地选择着手提升声望与地位。 　　北郊分馆所有二十个师长名额，每人至多可以挑选三十人，即六百位特训弟子。 　　据薛宜春说，分馆已经准备好这些特训弟子的住所与配套授课堂。到时程溪与这些弟子打交道，自是在特训所。 　　程溪通过传送阵法抵达育苗堂时，天色刚蒙蒙亮。她稍一打听得知这一批三千人的特训弟子，已在广场等候。 　　程溪没在育苗堂见到熟悉面孔，索性径直前往广场。她穿过廊道，远远便看见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修为大部分都集中在筑基期，或坐或立，在附近育苗堂的金丹期弟子眼皮底下，这些人都很安静。 　　程溪刚踏出廊道，便被育苗堂一位女弟子拦下。她视线在程溪脸上打量后，语气冷淡道：“此地禁入，师妹若要闲逛，还请去别处。” 　　程溪隐隐觉得这位女弟子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拿出白首席给的手谕跟薛宜春提笔摁印的师长令。 　　“我受首席所托，代为挑选特训弟子，这是凭证。”程溪着一袭淡金法衣裙裳，语气平静道。 　　这位女弟子伸手夺过卷轴与信笺，摊开看了一会后，毫不客气抛给程溪，语气阴阳怪气：“有些分馆就算已经放弃挣扎，也不必这么明目张胆吧。本来就是自己没本事，搞得好像其它分馆欺负它一样。” 　　“我说师姐怎么这么眼熟，方才还没想起来。如今听你这语气我记起了，不正是九年前馆童子考核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位师姐吗。” 　　程溪收起手谕跟师长令，望向脸色拉下来的金丹后期女弟子，笑意盈盈道：“九年不见，师姐怎么还未结婴？是不是修行不顺？” 　　“你……”被人戳到痛脚，这位女弟子脸色难看至极，她自己修行碰壁就罢了，偏偏当年筑基初期的后辈如今已是金丹中期。 　　人比人气死人，女弟子心态当场爆炸扭头就走，连事务都不干了。 　　这场冲突自然引起其他育苗堂弟子与特训弟子的注意，程溪迎着众人视线，神色淡然来到摆放太师椅的位置，挑了个坐下。 　　“我是后辈，就先不急着挑了。等其他医师过来，我再挑选也不迟。”程溪靠着椅背，伸手端起一杯茶盏慢条斯理道。 　　在场的育苗堂弟子自无二话可说，今日本就是北郊分馆专场。 　　在程溪饮茶期间，北郊分馆的元婴医师陆续赶来。出于礼貌与对长辈的尊敬，她识趣站起来颔首示意。 　　这些元婴医师程溪都不认识，他们倒是对她挺热情，都让她先挑，程溪自是满口推辞。 　　这些元婴医师经常接触伤者，见的人多了，眼力也慢慢练了出来。他们眼光毒辣，一出手就挑了好几个程溪觉得资质还不错的。 　　十九位元婴医师结伴而来，约莫半个时辰，已经挑好各自三十位弟子，最后只剩程溪与近两千位左右待挑弟子。 　　“薛师弟对程师侄眼力很是推崇，我有些好奇师侄会挑哪些人。”一位元婴中期医师望向程溪，面带笑意说。 　　“首席的要求比较稳妥。” 　　程溪面不改色把白晋推出来，淡然道：“资质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心性已定，性情沉稳。能接受高强度磨砺，愿意吃苦耐劳的弟子。” 　　程溪此话一出，两千多位弟子里，一些神色黯淡自觉无望医修心头振奋，又浮现期待。 　　程溪视线掠过这些人，语气平静道：“丑话说在前头，诸位若想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不可能。但只要愿意坚持下去，必会有所成就。” 　　“我这里没有太多理论，只有实践、实践跟一堆实践，所以自觉受不住的，可以先退出等下一轮挑选。” 　　程溪这番话说罢，两千人里慢慢有人退出队列。他们都是成年人，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程溪给了半刻钟。 　　最终停留在场上的只有一千七百人左右，程溪在每一位修士面前都会停留，并问一个问题，“你愿意放弃自己今后二十年的修行吗？” 　　“你可以有想法，但最终是否可行还是以师长为主，你愿意吗？” 　　“你能坚持不变初心吗？” 　　…… 　　一个又一个真实又扎心的问题问下去，很多弟子不等程溪询问，他们自觉退了队列。 　　最终一千七百多人，只剩三十七个。 　　“哎，怎么办呀，这些人我都想要。”程溪视线扫过神色坚毅的三十七人，神色无奈望向育苗堂的弟子。 　　“要不诸位通融通融？”程溪俏皮笑道，“名额登记三十个，剩下七位我也一并带走啦。” 　　北郊分馆十九位元婴医师人都傻了，这三十七人年纪普遍四十岁往上，甚至还有伤残者。 　　“笑死了，北郊分馆这是在捡破烂吗？”一道尖锐嗓音嘲讽道。 　　程溪抬眸望去，发现是位金丹后期的男弟子，他身边站着位小鸟依人，之前被她气走的女弟子。 　　程溪脸上带着笑意走近，抬手就是猝不及防一巴掌甩在这位男弟子脸上。“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响耳嘹亮。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将育苗堂的筛选当成什么了？正因有你这种人，明晴医馆的风气才会被败坏。”程溪语气冷然。 　　“这一巴掌，我是在代育苗堂的师叔们教训你，望你好自为之。” 　　程溪此话一出，育苗堂其他弟子神色也难看起来。他们不是针对程溪，而是针对这位不分场合的同门。 　　如果北郊分馆在捡破烂，那把这些人放进来的他们，又是什么？ 第152章 委托 　　北郊分馆此次除程溪以外, 还有十九位元婴医师在，育苗堂这位男弟子的话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程溪打完人尚且没再说什么，倒是元婴医师里有有人不乐意, 要见育苗堂此次安排特训弟子的主事。 　　这事甚至惊动了育苗堂化神境的副堂主，此人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后。亲自表达歉意, 还作出不少补偿。 　　例如程溪之前筛选出来的三十七位弟子, 在拟定弟子名单时，就是三十七位, 一个不少。 　　程溪将嫩芽黄的三十七块玉牌递交给众人，她目光在一位断臂的筑基后期青年身上停留一瞬, 温声招呼道：“走吧，跟我回北郊。” 　　“是！” 　　三十七位弟子心神一凛，立即应下。 　　程溪带着这批弟子借助传送大殿抵达北郊分馆后，在负责指引的弟子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前两天才兴建好的特训所。 　　特训所临近分馆的药木林，周边环境清幽，还有一条潺潺白溪。 　　从正门进去，特训所正中央是回廊与敞亮的庭院，负责接待的特训所弟子殷勤解释道：“师姐, 特训所分东南西北四堂, 并无差别。” 　　“目前住所只剩下六处，分别在西堂两处与北堂四处, 不知师姐打算先看哪一处？”筑基中期的弟子满脸恭敬问。 　　“先看北堂吧。”程溪随意道, 既然没差别，那只要挑一处合心意的住所就行。而北堂还剩四处，挑中的概率更大。 　　“好，师姐请随弟子来！”接待弟子爽朗道。 　　程溪领着三十七位特训弟子, 穿过特训所正门庭院，踏入北面的青石小径。这条路只有短短百来米，两侧是花圃景观。 　　在青石小径尽头，是一片荷花池与数座水上石亭。论风景没得说，冬季冷风一吹还带有提神效果。 　　这片荷花池有五条路，据招待弟子说，每条路都通往一座巷子，目前一号与二号巷已有特训弟子居住。 　　“那就先瞧瞧五号巷。”程溪目光落在最靠右手侧的那条路道。 　　跟在程溪身后的筑基期特训弟子四处张望，有人压低声音与面熟的同门攀谈道：“明晴医馆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医馆，此地灵气快赶得上我曾待过的城主府了。” 　　“陆州第一城，听闻这座城池地下埋设了数十条巨型灵脉。光是这个基础盘，其它城池就比不上。” 　　其他特训弟子说。 　　“阿衡，快些跟上，那位师姐已经走远了！”坠在后面的弟子里，一位女子招呼出神的同伴。 　　萧衡思绪立即回笼，立即跟上。 　　“你想什么呢？”同伴关心问。 　　“没什么。”一身白裙的萧衡轻轻摇头，压下心中担忧强笑道：“明晴医馆这么厉害，应该会很安全吧。” 　　“那当然啊，这里要是出事，岂不代表整个缘仙城都岌岌可危？”同伴正色道。 　　“有道理。” 　　萧衡附和点头。 　　北堂五号巷街道宽约两米，道路长近一里，两侧均是紧挨的独栋小院，在巷子尽头还有一座药堂与授课堂。 　　“独栋小院数量比我预料的多，今后是还有其它安排吗？”程溪看完一遍后，望向接待弟子问。 　　“管事的师兄说若特训弟子这条路子可行，今后还可以继续招收。首批弟子个别转正后，余下待转正的能形成氛围。” 　　招待弟子一知半解地说。 　　程溪倒是听明白了，她回头望了眼跟随而来的三十七位弟子，他们脸上大多带着惊喜之色。 　　但也有极个别神色不显。 　　程溪视线在神色木然的青年脸上掠过，她望向众人温声道：“既已看过住所，就先从临近药堂与授课堂的住宅安排。” 　　北堂五号巷的独栋住宅共有六十座，出于公平起见，程溪选择以抽取玉牌的形式安排。 　　三十七人在短短百息里已全部妥当。 　　“你们且先熟悉熟悉住所，我去一趟事务殿交接。”程溪丢下这句话，径直离开五号巷，直奔分馆事务殿。 　　招待弟子带着这批人拿到分馆储物袋，告知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诸如其它巷子非请勿入，进出特训所需要师长手谕等等…… 　　等招待弟子离开后，站在街巷上的三十七人互相打量，半晌后才站出一位年纪近四十，气度稳重的筑基后期医修。 　　“今后我等就是同门了，代理师长说过许多历练需要我等共同协作。所以我大胆提议，我们稍作介绍自己，以便增进彼此了解。” 　　这位医修认真道，“在下姓梁，梁伯兴，原居于西岭山脉一代。医道是追踪恩师所修行，后来恩师仙逝……” 　　在场三十七人均是心性已定之辈，能分得清大局与小事，而互相了解是今后配合的基础，他们都没有刻意藏私。 　　事务殿。 　　程溪算是回来得比较晚的，她到时，另外十九位元婴医师早已在偏殿里饮茶闲聊。 　　“诸位师叔好。”作为晚辈，程溪礼貌打完招呼，寻了个矮桌盘坐，听他们谈论这些特训弟子的教导。 　　“程师侄，白首席莫不是把前期教导的事务全丢你一人身上了？”这群元婴医师聊着聊着，把话题扯到了程溪身上。 　　从他们的交谈中，程溪已知晓他们都有金丹期的馆童子帮忙带这批特训弟子，他们只需隔三差五露个脸授道即可。 　　一人包揽全部的程溪：“……” 　　“留观病区太忙，除师叔外，其他师兄师姐们也都各自有事。唯独晚辈才出关，需要沉淀，便接了这任务。” 　　程溪不疾不徐道：“如今主要是带这些弟子了解分馆，在医道基础上查漏补缺。师叔已制定好章程，晚辈届时只需执行，不费事的。” 　　“这医道授课，一个是听，两个也是听。程师侄若是不介意，不妨让他们来特训所庭院旁听。”一位元婴医师和煦道。 　　其他医师也纷纷附和。 　　程溪今早上在育苗堂为北郊分馆狠狠出了口恶气，他们心里别提有多畅快，连带着对她的好感也涨了不少。 　　“那晚辈就代那些弟子多谢诸位师叔了。”程溪从善如流地应下。 　　“人都齐了吧。”薛宜春从主殿过来，视线扫过在场的医师，走到上座的矮桌后方落地盘坐。 　　包括程溪在内，二十人均将视线望向上座的薛宜春。 　　此次特训弟子的培养资源是由分馆出，而具体落实的话，最后是落在每一位师长头上。 　　这帮北郊分馆培养弟子，总归不能亏待师长。薛宜春摊开一份卷轴，慢条斯理就师长待遇问题言简意赅过了遍。 　　灵石大家都不缺，但药材申请份额，却是每一位医师不嫌多的待遇。成为师长后，每位医师每月可以获得百斤珍稀药材份额。 　　珍稀药材不限种类，只限重量。 　　医馆的药材储备比起外界总归要更集中，在外面买不到的药材大概率能在医馆里申请到。 　　这个份额待遇根本无法用灵石去衡量。 　　“既有赏，便也有罚。” 　　薛宜春等众人消化这个奖励后，缓缓开口，他视线在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多看了程溪两眼才收回。 　　“特训弟子亦有考核，若考核不通过，身为师长则需担责。一位弟子考核不通过，则扣十斤份额。” 　　薛宜春说：“特训弟子自明年起，共分四回季考。当季若有不通过者，有多少个算多少斤，放在下一季减扣。” 　　想到自己那批弟子比其他医师还要多七个名额，程溪：“……” 　　这就很尴尬了啊。 　　讲完惩罚，薛宜春又提了一嘴特训弟子的培养经费。以年来算，每年每位师长经费一千二百万上品灵石。 　　平摊下来每个月一百二十万上品，以三十人来计，每个弟子能获得四万上品灵石。 　　但程溪这里多七个人头，每人也就三万多点上品灵石。 　　经费的囊括很杂，小的如练习所用药材、药灶，大的如医道知识的玉简甚至是突破所需丹药，这些都需要从经费里扣。 　　想要培养一位医师，前期的药材投入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薛宜春已经说得很明白，药材甚至是药木。分馆给完经费后，一个子都不会再批给特训所。 　　这些东西都需要程溪拿经费买。 　　在资源与场地都到位的情况下，这些特训弟子最终成就如何，完全取决于师长的培养。 　　半个时辰后，议事结束。 　　程溪皱着一张小脸望向薛宜春，卖惨道：“师叔，我这批弟子有三十七人，这比其他师叔们多了三分之一。” 　　“这是你自己凭本事选回来的，那自然能凭本事培养好啊。”薛宜春笑呵呵说，直接堵死程溪想要涨经费的路子。 　　“师叔，弟子觉得培养这回事，得理论与实践双管齐下。”程溪一看哭惨行不通，果断换策略。 　　“哦？” 　　薛宜春饶有趣味地看向少女。 　　程溪正色道：“陆州大大小小城池势力数十万，总有碰上棘手问题想请医师处理解决的，弟子想带他们去实践。” 　　程溪这野路子不光惊到了薛宜春，就连其他正准备离开的医师都懵了。好家伙，难怪之前在育苗堂小姑娘要问那些问题。 　　这真就挑了三十七个打下手的回来啊？ 　　有其他医师在，薛宜春不好使眼色，他刚咳嗽一声打算隐晦提醒程溪注意点。 　　程溪一张小嘴叭叭叭说了一堆。 　　她逮住委托能历练为由，反复洗脑在场众人，并表示委托的奖励她愿意全部充作经费，用于提升这批特训弟子。 　　众元婴医师：“……” 　　该死，怎么感觉小姑娘说得特有道理，为北郊分馆着想的心思甚至让他们生出自愧不如感。 　　“你真愿意将委托经费全部充作经费？”薛宜春一看小姑娘把这些医师说服了，他顺着这番话问。 　　“当然。” 　　程溪斩钉截铁道：“如今大乱当前，弟子身为北郊分馆的一份子，又岂能再躲在首席后面。” 　　“弟子定当有力尽力，有光发光，为了分馆在所不辞！”程溪言语间满是坚定。 　　“好！” 　　薛宜春被说得血液发热，极为满意地夸赞，“分馆后辈若都似你这般有觉悟，何愁不能崛起，压下其它分馆。” 　　程溪没有搭腔，她提升自己声望与提升分馆声望并不冲突，且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其他人是否有觉悟她不关心，她只要把自己的事办好就行。 　　程溪拿着信物领到今年最后一个月与明年经费后，又匆忙赶回特训所的北堂五巷。 　　街巷上空无一人，程溪灵识舒展，发现门口大开的授课堂盘坐着一批人，他们脸上带着笑意正谈天说地。 　　程溪没有急着过去，她的灵识就相当于第三只眼，不光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还能观察到他们极其细微的肢体语言。 　　三十七人里，不合群的也有，但很隐晦。她们懂得掩饰自己的不合群，用微笑与颔首去应和众人，在旁人眼里可能只是比较内向安静。 　　程溪的注意力重点落在萧衡身上。她早年披着燕逍的马甲见过这位女子，并且还有过短暂交集。 　　她与真燕逍青梅竹马，还是旧识。 　　数年不见，筑基中期的萧衡如今已修至筑基后期，她脸上带着淡笑，眉眼间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焦虑。 　　除萧衡外，另一位多年不见的老熟人更令程溪意外。 　　断了左臂的许白期。 　　十多年前的兴山镇记忆再度涌上大脑，那时陈时陈知秋刚闭关，回春堂由张玉笛把控。 　　他想要彻底掌控回春堂，而许白期为了规避风险，主动选择离开。 　　当时程溪送了他最后一程。 　　修仙界幅员辽阔，程溪本以为此生难以再见。没想到时隔十多年，她竟会在缘仙城里遇上他。 　　当初还是炼气期的许白期如今也已突破至筑基后期，他左臂活性已无，手臂应该是几年前就断了。 　　但断了臂还能通过育苗堂筛选，可见这些年许白期也没有虚度，甚至有可能也获得过一些小机缘。 　　跟萧衡一样，许白期木着一张脸始终保持沉默，三十七人里他可能是表面上最不合群的一位。 　　其他人也识趣的没有找他搭腔。 　　程溪灵识旁听约两刻钟，趁他们中场休息，她来到授课堂。 　　她一出现，最早察觉的那位筑基期立即蹦起来，紧张又拘谨道：“代理师长！” 　　其他人听到这话，跟火烧屁股似的连忙起来，朝程溪低头行礼。 　　萧衡紧跟着站起身，眉眼间也浮现紧张。许白期仍旧没什么表情，但低头比其他人都快。 　　程溪看着兢兢战战的众人，忍不住抬手摸下自己嫩滑脸颊，轻笑道：“我应该长得不吓人吧，你们都这么紧张作甚。” 　　众人闻言，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能不紧张吗，少女以金丹中期修为就敢给金丹后期甩巴掌。他们唯恐出错，被挑出来杀鸡儆猴。 　　程溪寻思着可能跟育苗堂那一遭有关，她没有刨根问底，而是示意众人先坐。 　　随着众人坐下，程溪落座于主位天青色蒲团，视线透过雪缎环顾众人道：“自明年起，你们有四轮季考。” 　　“眼下离季考还远，这个且不提。而医道与药道你们又都有基础。我就暂不说那些常识，我准备进行一场小考核考量你们各自水准。” 　　程溪说话期间，三十七位弟子神色都格外专注认真。她把正事说罢，又给每人一百息时间自我介绍。 　　刚才灵识听墙角虽记下不少人名，但小部分不爱说话的她还不了解，程溪此话一出，之前早就相互介绍过的弟子心下一松。 　　一群人面对这位代理师长就莫名紧张，还好先前自行酝酿过一遍。 　　有些弟子本是打算大致说一说，但第一个起头的或许是因为紧张，跟倒豆子似的把人生历程全给说了遍。 　　轮到第二位时，余光幽怨瞥了眼身侧同伴。为了不显得敷衍不得不沿用上一位的模板，就连是否有道侣、身上资产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程溪：“……” 　　啊这，我只是让你们介绍名字，没让你们给我背户口本啊！ 　　三十七人全部介绍下来，最后花了半个时辰。程溪这才知晓萧衡之所以来缘仙城，居然是为了逃避追杀。 　　当时恰好赶上明晴医馆招收特训弟子的决策，她本是想试试。好在之前药师与医道底蕴在，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诸位姓氏与信息我都已记下，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北郊分馆的安全绝对可以保障。”程溪望向萧衡，温声道。 　　“是，多谢代理师长。” 　　萧衡松了口气道，被追杀一事她憋了很久。如今说出来，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小考核明天开始，另外我需要两位总事协助。平时我不在，你们有什么事可以与总事说，由两人告知我。” 　　程溪温声道：“你们各自写一张举荐字条，每人可写一个名字。得分者高的两人，就是总事。” 　　程溪眼下有了三十七位打下手的弟子，比起配合，管理是首务。只有内部管理得井井有条，配合才能水到渠成。 　　若没有秩序，一遇上乱子就会出事。 　　程溪也没偏袒谁，她拿到纸条后，将其混合而后依次打开，有一个名字念一声。 　　最终票数最高的是梁柏兴，其次是宋之玉。这两人程溪有印象，方才听墙角时，沉稳的梁柏兴就隐隐有成为话事者的倾向。 　　而气质温和的宋之玉擅长打圆场与调动氛围，她本就是女子，很受女弟子信任。 　　“今天你们且先休息吧，若闲不住也可以自行探讨些药道与医道，遇上疑难问题等我明日来解决。” 　　程溪见天色已至下午，她还得采购一批用于考核的药材，说罢便步伐匆匆离开特训所。 　　程溪一走， 　　授课堂里萦绕的紧张霎时消散一空。 　　“抱歉抱歉，我方才实在太紧张了。代理师长虽是姑娘家，但我总有种小时候遇上手执戒尺教书先生的感觉。” 　　刚才带头自我介绍的青年主动向众人道歉，言辞很诚恳。 　　“这没什么，你且问问在座谁面对代理师长不是压力倍增。” 　　宋之玉嘴角噙着笑意说：“不过代理师长虽说给人压力大，但以她性情看来。咱们只要老实修行不主动惹是生非，绝对不会受欺负。” 　　“没错，之玉这话在理。” 　　梁柏兴点头认同。 　　代理师长既然敢在育苗堂甩出言不逊的对方巴掌，且不说其它好处。跟着这位代理师长，至少不用担心受气。 　　之前程溪那一巴掌，解气的不光是元婴医师，他们心底也暗爽了一把。 　　程溪采购完药材乃至配套的药灶与药木时，天色已近黄昏，她特意去了趟事务殿找薛宜春。 　　“现在就接委托？小药，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薛宜春无奈道：“你不是刚领了经费吗？” 　　“给他们实践机会。” 　　程溪一本正经道。 　　薛宜春怀疑地看了眼前少女两眼，他总觉得小姑娘脑子里想的不止这些事。但她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还真寻不出破绽。 　　“你且等等，这两日你总得与他们熟悉熟悉吧，我看看……” 　　薛宜春伸手从木架上摄取一份卷轴，他摊开看了眼后才道：“你确定一个人接？不与其他弟子合作？” 　　“对。” 　　程溪立即点头。 　　“三天后吧，三天后你过来一趟。我把适合你的委托合计合计，到时候你再挑一个。”薛宜春说。 　　“好，多谢师叔！” 　　有人帮忙筛选，这可比自己权衡利弊快得多。程溪高兴道完谢离开事务殿，去了趟留观病区向白晋汇报。 　　对于程溪出门实践，白晋没说什么。 　　他把病症医录又给了程溪，随意道：“好歹也挂了我门生名头，如今又在当代理师长，你还是抓紧时间把这本医录看完吧。” 　　“免得弟子问些刁钻问题，你身为代理师长答不上来。” 　　“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程溪自信说罢，又乖巧笑道：“不过还是多谢首席借我病症医录，我一定早些看完。” 　　“嗯，去吧。”白晋满意点头。 　　告别白晋，程溪回到半山腰住所，天边已是一片昏暗。 　　程溪这院子没怎么打理，连一盏灯都没有。她从主屋搬了藤椅摆在院内，而后拿出一块上品灵石将其捏碎。 　　星星点点散发出柔和微光在她身边萦绕，充当着照明。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花瓣种子周围生出淡淡屏障。三片灵叶贴着主茎，透出饱和感。 　　前段时间在灵境里提升得太狠，程溪心法都撑饱了。除此之外还有金丹以及玉骨体魄，她目前即便专注修行，所获收益还不如游山玩水提升心境来得高。 　　程溪靠在躺椅上，翻开白晋给的病症医录。她一页一页翻过去，直到看见陌生的病症，她才停下翻阅动作认真研读。 　　程溪一看就是一夜。 　　星星点点的微光也亮了一宿，就像星辰落在她身边一般。 　　程溪看着天边浮现鱼肚白，她合上病症医录。伸了下腰掐个小法术将身上的晨露清理，动身前往特训所。 　　程溪来得很早。 　　但这些特训弟子起得更早，她见人都在，索性让众人在药堂集合。 　　等待约百来息，三十七人悉数到齐。药堂的占地面积比授课堂还要更宽敞，每个人都有将近十个平方的空间。 　　程溪坐在药堂的太师椅上，环顾众人后不疾不徐道：“今日的小考核是熬制两份药方，时间不限，你们最好尽己所能。” 　　“上来领药材吧。” 　　程溪说罢，坐在最前面的青年主动起身，来到程溪面前。 　　两份药方，药材共计五十七味，还有配套的药灶与药木。原本打算用自己药灶的弟子见状，默默收起自己的物品。 　　当所有人都领到药方药材，众人习惯性地观察药性，却在第一份药材上就遭遇滑铁卢。 　　“代理师长，弟子有所不解。” 　　萧衡率先开口，望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女，忍住紧张道：“这些药材里有几味药性相悖的，它们真是药方的必须药材吗？” 　　萧衡此话问出了一部分弟子心声。 　　程溪视线扫过众人，轻笑道：“对于萧衡这个问题，你们有人能够解惑吗？” 　　“这相悖药材里，有两种弟子曾经试炼过，发现可以包容。但弟子当初只是侥幸所知，并未深究。”另一位女弟子小声说。 　　女弟子的话让不少人面露思索。 　　他们虽有医道与药道的基础，但所知大部分都是常识。稍微冷僻些的知识，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 　　程溪见众人苦思冥想，也没有让他们思考太久。就这份药方如何炼制，她点了几个非常关键的要点。 　　“药材炼化融合顺序往往是从温和至烈性，但反过来，只要药性把控得好也是可行的。我选的这两份药方里，相悖与相悖，可以诞生新的药性。其中紫绀，邢兰可以相合。” 　　“你们可先从云母与折根开始炼化，接下来依次是紫绀……”程溪直接把药方炼制顺序说了出来。 　　“还能这样啊？”在座的医修听完后，有种世界观重塑感。 　　“确实可以这样，你们以往没有了解这方面。我想也是出于资源有限，没有那么多的试错机会。”程溪温声道。 　　光是程溪所说的这份药方，成本价就要五万中品灵石。对于筑基后期的医修来说，估计得忙活两三天才能赚到这份药方钱。 　　每一份成功药方的背后，都埋葬着数不尽的试错。但凡有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导致药方炼制失败。 　　所以这些知识于智商上的要求并不高，说直白点，都是用资源堆出来的。 　　程溪这番话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他们没有生在一个不愁资源的家族，这一路走来，全靠自己摸爬打滚。 　　既要赚资源，又要修炼，还得修行药道与医道，这时间得掰成三份。可以说若不是明晴医馆的特训决策，与程溪的挑选。 　　他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踏入这座闻名修仙界的第一医馆。 　　人只有经受过苦难，才会明白幸福有多难得。程溪说完后，药堂里的众人没有轻易动用这些药材，而是在心里认真推敲炼化步骤。 　　他们不想失败。 　　程溪没有打搅这些弟子，她拿出白晋给的病症医录，继续翻阅上面的病例。 　　等程溪被药香惊醒，她掐算时间后发现自己居然看了四个时辰，而药堂里的众人都已上手熬制药材。 　　最先溢散药香的是沉默寡言的许白期，程溪收起病症医录，走近他的位置，伸手将药盖拾起。里面药汤翻滚，还未定下来。 　　但汤色已有光泽。 　　“不错，这药汤属上乘。”程溪满意道。许白期虽断了一臂，但基础不错，到时候可以直接上手炼制中等难度的药方。 　　许白期抿了下唇没做声。 　　程溪又起身去看其他人的药汤，在她的讲解下，有些弟子药汤虽炼制得慢，但并未失败。 　　半个时辰后。 　　经过第一份药方的考校，程溪对众人的基础已有一个底数，若以她的药方难易程度划分的话。 　　能熬制高难度药方的，一个人都没有。中难度药方只有五人能稳住，其余都属于低难度药方。 　　正所谓熟能生巧。 　　这些弟子能自主炼制药方，程溪已经很满意。拿着分馆的经费好好培养，今后就是三十七位吃苦耐劳的好助手啊！ 　　“我先说下你们熬制药方还能精进的要点……”程溪回到太师椅，在众人专注神色注视下，慢条斯理指出四个大部分弟子都没意识到的要点。 　　掌握这四个要点，虽然不能大幅提升他们的炼制难度。但却可以让他们在今后炼制中，更加有效率。 　　程溪留有半个时辰让众人消化思考，她拿出病症医录继续翻阅。 　　半个时辰后。 　　天色至下午，筑基期修士都已辟谷。既不用休息也不用吃饭，程溪直接让众人上手第二份药方。 　　第二份药方共二十三种药材，虽没有第一份药方的相悖药材。但药性大多都属烈性，需要在短时间快速融合，不然容易炸炉。 　　程溪这份药方主要是考验众人的效率，只要他们能承包熬药，她就能从中解脱出来干点别的事。 　　例如多捞点经费，遇上异魔去当输出，或者多看几页病症医录。 　　哪一样都比熬药带来的价值高。 　　有第一份药方打底，第二份药方虽有人险些炸炉，但好在紧要关头那弟子还是稳住了。 　　第二份药方只花了两个时辰。 　　程溪随手掐一个小术法，将药堂里混杂的药味悉数清理，屋外天色已暗下来。 　　“第二份药方没什么好说的，熟能生巧。我这里还有一批药材，你们各拿二十份，这两天里多练练。”程溪随意道。 　　各拿二十份！ 　　第二份药方价格略低点，但市场价也要四万左右中品灵石，二十份就是八十万中品灵石。 　　这还只是给众人练手的药方。 　　一时间，就连年龄最大，已年过半百的梁柏兴都满脸震惊。这岂止是大手笔，简直跟散财童子有得一拼啊！ 　　“别看我，这可不是我掏钱。分馆批了经费，想要尽快提升，少不了砸资源。” 　　程溪随意道：“不过呢，我这个手笔确实有点大。所以若不想过得紧巴巴，最好就是多做点委托，多攒点资源。” 　　“我们该怎么做委托？！”梁柏兴立即问，言语满是热切。 　　“委托方面，我会去事务殿接取。到时我带你们一同前往，这强度可能会有点大，但我保证你们提升绝对比其他特训弟子更快。” 　　程溪白皙小脸浮现笑意，温声道。 　　“我等，全凭代理师长做主！”梁柏兴压下心中激动，郑重道。 　　这种只要拼命去干就能获得资源的好机会，不是谁都可以获得的。修仙界大多数情况下，往往是拼了命，也只能获得那一点点资源。 　　而不像现在这样，上限极高。 　　其他弟子也纷纷表态，全凭程溪为他们安排做主。 　　“你们这两天的安排，就是好好炼化融合这二十份药方。我接到委托后，自会来寻你们。”程溪说罢站起身，给众人发放药材。 　　她踩着夜色离去，留下药堂里的三十七人消化心中激动与振奋。 　　“诸位同门。” 　　梁柏兴最先平复心中激动，他环顾在座的众人，正色道：“我等资质并不差，只是苦于提升无门。” 　　“如今代理师长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那我们就得抓住抓稳，绝不能轻易放弃。” 　　“我们蒙恩代理师长，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绝不能当。若有谁吃里扒外，得陇望蜀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梁柏兴在每个人脸上掠过，郑重道。 　　“说得没错！谁要是敢吃里扒外，可得好好掂量自己这条命够不够让代理师长解气。” 　　“我们自当以代理师长的指令为主，跟着代理师长，前途绝对坦荡，诸位切莫因蝇头小利而误己。”宋之玉温声道。 　　“之玉姐说的没错！” 　　很快便有女弟子附和，众人纷纷保证绝不会当忘恩负义之辈。 　　这才刚开始，代理师长就能拿出这么大的手笔给众人磨砺，今后的好日子又岂会太远？ 　　萧衡看着新药灶，心中越发安定。 　　程溪还不知道梁柏兴与宋之玉帮她做了弟子的思想教育，她回到住所后，一整晚都在制作百灵膏。 　　她治愈能量照常能用，只是心法暂且饱和，无法继续往上提升。 　　一连两天。 　　程溪制出一千五百块百灵膏备用，仙露她还没动手。眼看与薛宜春约定的三天之期已到，她果断动身前往事务殿。 　　薛宜春见到少女身影，抛了份卷轴给她，边往殿外走边说：“你且先看看，挑中后再告诉我，我得出去一趟晚上会回来。” 　　晚上？ 　　程溪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 　　这可有一阵等。 　　程溪待在事务殿角落，看着忙碌的馆童子们，她摊开卷轴查看上面的委托。 　　薛宜春给她筛了三个委托。 　　传染怪病，疑难怪症，毒源。 　　委托方均是城池城主，只是相较前两个小城池，第三个毒源是一座中型城池城主所委托。 　　三者地域均在陆西，程溪拿出地图查了查两座小城池与一座中型城池位置，发现三座城池之间的距离总和只有一万五千里。 　　且不说程溪的赶路效率，毕竟她要带一批弟子。按兽车行驶速度，一万五千里大约需要八天时间。 　　从缘仙城乘坐灵舟出发，赶往陆西，还得花三天。如果只完成一个委托，未免有些太浪费时间。 　　程溪心里有数后，大致扫过三个委托的奖励，一百万上品、一百五十万上品、三百万上品。 　　加在一块就是五百五十万上品。 　　反正要冲经费，程溪没太在意，她拿出病症医录打发时间，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 　　“小药！”薛宜春回来后，冲到程溪面前火急燎燎道：“你随我来趟偏殿。” 　　“怎么啦师叔？” 　　程溪收起病症医录，手握卷轴跟上。 　　薛宜春把人带到空旷偏殿，望向气场平和的少女，欲言又止道：“这个……小药啊，你的百灵膏还能制作吗？” 　　“可以呀。”程溪应声说。 　　“咳，咱们医馆分家后，药材渠道需要重新去联系，赵统御愿意牵头与任家还有另外几个专供药材的势力，支持咱们北郊分馆。” 　　薛宜春说到这顿了下。 　　程溪已经明白薛宜春的意思，她轻笑道：“赵五叔需要百灵膏是吗？要多少？” 　　“这百灵膏分馆可以折算成药材给你，但是灵脉方面，你也知道咱们灵石不缺，但这个灵脉还真没多少……” 　　薛宜春打着商量说：“赵统御说只要每月供应一百块百灵膏，咱们北郊就不用再愁药材渠道。” 　　“一百块？” 　　程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 　　薛宜春颔首：“他说的是这个数。” 　　不愧是赵开傅的作风啊，程溪在心里感叹。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偏偏他又晓得细水长流。 　　从不做绝。 　　“每月一百块百灵膏这没问题，至于折算药材，不知分馆打算折算多少？”程溪笑着问。 　　她跟白晋也好，薛宜春也好，私下交情自是不用说。但眼下这百灵膏是与分馆的长期交易，程溪自然得问清价格。 　　“两千斤珍稀药材份额。”薛宜春也清楚这点，直接报价道。 　　程溪当代理师长一个月才一百斤珍稀药材份额，这一百块百灵膏，就能换两千斤珍稀药材份额，分馆确实有诚意。 　　“成交。” 　　程溪痛快答应，她给完百灵膏后，把卷轴递给薛宜春直言道：“师叔，这三个委托，我想全部接下。” 第153章 安利 　　“你打算全接下？” 　　薛宜春听到程溪这要求, 愣了下提醒道：“这三份委托是近两天递过来的，都有时效。其中传染怪病与毒源，都需在一个月内解决。” 　　“你接三个, 时间上恐怕赶不及。”薛宜春说。 　　“从缘仙城出发，乘坐灵舟赶往小城池大约需要三天路程。这传染怪病只要能在五天内解决, 另外两个就有机会。” 　　程溪看着薛宜春手中卷轴, 早有准备道：“若真赶不及，弟子也可以与他们兵分两路, 分开行动。” 　　这三份委托的难度都不算高，不然薛宜春也不会挑出来给程溪。他听完少女的说辞, 想了下觉得兵分两路—个月勉强也能完成。 　　“那行吧，你跟我来一趟，把委托接下。”薛宜春边走边说：“这委托关乎分馆名气，不是儿戏。你尽快收拾收拾，择日启程。” 　　“好！” 　　程溪来北郊分馆这么久，还是头次接委托。她用紫色身份令牌接下三份委托后，获得了三份新卷轴。 　　上面情报更加详细，还有应该携带的药材参考。 　　“你拿着这三份卷轴，前往分馆的委托药房, 他们会将此次外出的药材给你。”薛宜春叮嘱道。 　　“好。” 　　程溪痛快应下, 离开事务殿后，她问了下路才找到建在药园隔壁的委托药房。 　　委托药房顾名思义, 只接待接受委托的弟子。程溪踏入药房青石板庭院, 很快便有筑基期学徒迎上来。 　　“这位师姐，小委托的药材领取在这边，中委托与大委托在里头。”筑基期学徒言语带着敬意，为程溪指路道。 　　“嗯, 多谢。”程溪礼貌道完谢，径直走向小委托的药屋。 　　她将身份令牌与三份委托卷轴拿出摆在柜台上，负责抓取药材的金丹中期男弟子将三份委托卷轴过目后，忍不住多看了程溪两眼。 　　“师妹一接就是三份，可是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抓药材的弟子试探着问。他见过的馆童子绝大部分都是接—份委托，两份都没有，更别说三份。 　　这医馆委托不同于其它历练，它的时效性很强。稍有拖延，可能就是好几条人命的事。 　　小委托致死性不高，但等第一个委托完成，估计十多天过去了，剩下两个委托还不得被拖死啊。 　　“还有—批弟子与我同去。”程溪温声道。 　　“原来如此。” 　　抓取药材的弟子面露恍然，他拿着药房特有的储物袋，将三份委托的药材按惯例放三个储物袋，而后递交给程溪。 　　“师妹，这里面对应三份委托，你清点清点。”男弟子和气道。 　　程溪灵识—扫，发现与卷轴上的参考药材份量对得上，她颔首道：“多谢师兄，这委托拖不得，我先告辞了。” 　　“好嘞。” 　　男弟子爽朗应下。 　　程溪刚走，又有—位金丹后期女弟子踏进来。后者回头，特意看了眼少女后脑勺飘逸的深红缎带。 　　“方才那位师妹接的什么委托？”面容清秀的女弟子踏进药房，找抓药弟子打听。 　　抓药弟子闲聊说：“那可多了，那位师妹一次性接了三个，全都是陆西那边的委托。” 　　“三个？！” 　　女弟子惊到了，“她能完成吗？” 　　“她说与其他人一块做，兴许可以吧，小委托没什么难度。”抓药弟子随意道。 　　“她与谁做？她才回分馆几天，又没有相熟的同辈。”女弟子觉得太夸张，心底不忿道：“薛师叔即便宠她，也不该拿委托当儿戏啊。” 　　“师姐认得她？” 　　抓药弟子—听就觉得这里面定然有弯绕，好奇问了句。 　　“认得，北郊分馆但凡情报灵通些的，谁不晓得她。”女弟子思绪回笼，想起方才抓药弟子所说三个委托全在陆西，她心底越发不得劲。 　　当天晚上，程溪天选之女，—次性接了三个陆西地区委托的消息，在北郊分馆的馆童子之间传开。 　　馆童子想要晋升甚至是往上爬，完成委托所获的历练点是必不可缺之物，—想到他们每回十天半个月为一个小委托奔波。 　　而少女仗着与事务殿的殿主关系亲近，就能轻松获得三个相邻位置的委托，他们酸了。 　　程溪压根不知道委托传开的事，她拿到药材后，当晚抵达特训所。把休整的三十七位弟子带上，连夜前往缘仙城的灵舟停靠点。 　　次日清晨。 　　北郊分馆的馆童子试图打听程溪队友，想知道是谁受命当陪跑，结果得到的却是她当晚带着—批特训弟子离开的消息。 　　众人：“？？？” 　　什么？ 　　她拿的不该是等队友带飞的躺赢挂件剧本吗？怎么—个人跑去带特训弟子了？还—带就是三十七个弟子，这么凶猛吗？ 　　飞往陆西地区的灵舟上。 　　程溪本想用经费给特训弟子—人租—个单间舱房，但在梁柏兴的提议与宋之玉附和下，三十七间单人舱房最终被换成两个大套房。 　　大套房的开销比前者锐减大半。 　　程溪看向紧挨着盘坐在大套房里的三十七人，她拿出三份卷轴就此次的历练言简意赅说了遍。 　　“灵舟会在两天后抵达陆西地区的中转城池，到时我们乘坐兽车前往那座传染怪病的小城池。” 　　程溪席地而坐，神色淡然道：“你们还有两天休息时间。” 　　“代理师长，您前两天给我们的二十份药方。我们留了—份，想要把这段时间的努力表现出来，能否耽搁您两个时辰？” 　　宋之玉认真请求道。 　　其他弟子满脸紧张地看向少女。 　　“还留了—份？那行啊。”程溪昨晚急着出门，也没有过问他们的长进。眼下能直观感受，正好省去她—个一个考核。 　　两间大套房原本程溪打算让他们分开住，也不至于太拥挤。但眼下现场炼药的提议一出，另一间大套房直接被当成临时药堂了。 　　程溪跟着众人来到套房里，她坐在软塌上。看着弟子们把多余的家具堆到角落里，而后各自寻地盘坐，拿出药灶与药材。 　　程溪作为旁观者，灵识外放，关注着每一位弟子炼药的手法。 　　与两天前相比，他们手法确实熟练不少。动作熟练带来的便是效率提升，之前炼化融合药材至少需—刻钟多的他们，如今均将时间压在一刻钟。 　　每人平均快了近两百息。 　　程溪眸中浮现满意之色，她要的不是绝世天才，只要能独立炼制药材，并且肯爆肝就行了。 　　眼下这批弟子，她很满意。 　　两个时辰后，药汤火候逐渐最佳，众人纷纷灭掉灶火。神色紧张地望向斜靠在软榻上，姿态闲散手捧书籍的少女。 　　“我看看。”程溪收起病症医录，身形灵巧地起身，走近药灶。 　　汤色方面，程溪提了些能增进药汤品质的个人经验，这虽然对眼力、嗅觉甚至直觉都有要求。 　　但最后程溪不忘补充道：“其实问题不大，只要你们经常熬药。这汤色什么时候算最佳，自然而然就炼出来了。” 　　不需要天赋，也不需要智商。 　　只要努力就可以。 　　程溪这话并不激昂，可听在众人耳里，却像一剂强大的良药，让他们振奋又激动。 　　他们听了太多资质论、天赋论。而今有人对他们说，问题不大，只要努力就可以。 　　这是何等的熨帖与鼓舞。 　　考虑到这回有三个委托，时间上面有点紧张。程溪趁着灵舟行驶途中，就传染怪病的特征与众人讨论了—遍。 　　这份委托登记时，被传染怪病的伤者人数已超千人，但致死率并不高，怪病的显性特征便是脓疱与周身奇痒无比。 　　就传染、脓疱与奇痒集—体的病症应当如何防治与应对，在场三十七位弟子各抒己见。 　　程溪听了半个时辰。 　　众人虽都是医修，且有常识基础，但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病症上面，还是有些陌生。 　　“你们针对的只是脓疱、与奇痒的解决之法，但这两者是并行的，且它们还具备传染性。” 　　程溪慢条斯理道：“小城池的医师束手无策，只能把这些特征记录而后向大医馆求助。” 　　“咱们分馆对这种传染怪病给出的诊断有两种，其一，毒性传染疱疹。其二，毒性传染内湿气病。” 　　听到这病症概念，众人当场懵逼。 　　特训弟子都是野路子出身，不像那些学徒弟子自小跟在医馆医师身边。十七八岁正式拜入医馆，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病症倒背如流。 　　程溪颇有耐心地为众人解释这两个病症，在筑基期乃至金丹期的医师眼里，这足以称得上怪症。 　　但明晴医馆作为修仙界第一医馆，底蕴深厚，见多识广。再怪的病症，落到医馆手里也能拿出两套方案与章程来。 　　在方案有，药材不缺的情况下。程溪的任务就是带着人手前往，而后根据伤者的具体情况，甄别病症属于哪一种。 　　确认病症后，医治就完事。 　　中途或许会有—小波折，例如其他势力投毒之类的，所以明晴医馆的医师出门前，往往会带护卫。 　　本来薛宜春也打算给程溪派护卫，但在得知程溪有条元婴后期的灵宠，他放心了。 　　“……咳，这些病症我大致就给你们讲这么多，等抵达那座小城池。你们见到伤者后，自然能了解到更多的病症相关信息。” 　　程溪说罢，让众人好好整理，她则起身回另一间大套房。 　　这艘灵舟行驶近三天，顺利抵达中转城池。程溪招呼特训弟子们刚下灵舟，便察觉寒冬的冷意。 　　“这边气候有点冷呀。”宋之玉伸手搓了搓手臂，她们穿的衣物虽能削减攻击伤害，但御寒效果不佳。 　　面对这片地区的寒冬，着—袭玄鸟刺绣淡青法衣的程溪倒没感觉。但从这座中等城池其他修士披裘袍，衣着臃肿的架势看来。 　　对筑基期应该是有影响的。 　　“走吧。” 　　程溪拿出帷帽戴在头上，招呼弟子走下灵舟停靠点，这山脉附近就有买成衣与披风的店铺。 　　“都去挑件裘袍，三个委托都在陆西地区。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你们可别人没治好，自己先冷着了。” 　　程溪望向众弟子，轻笑着说。 　　筑基期修士再不济也有灵力可以御寒，冷着是不至于的。 　　但代理师长都这么说了，众人也想省点灵力用来炼药，当即一窝蜂踏进专卖裘袍的店铺里。 　　待众人挑好后，宋之玉特意捧了件素雅似雪的上品雪狐裘送到程溪面前，她眉眼带笑认真道：“我们都挑了，您也挑—件吧，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这雪狐裘绣工精湛，冬鹿雪景在裙摆绣得活灵活现。且整体款式毫不臃肿，品相非常好看。 　　“不错，买了。” 　　程溪夸了句，干脆利落道。 　　三十八件御寒裘袍，总价七百万中品灵石，折算便是七万上品，这个价位在程溪看来算得上物廉价美。 　　“还挺便宜。” 　　程溪披上雪狐裘，随口说了句。 　　“这还便宜呀？”宋之玉眉眼透着心疼，温婉笑说：“都能顶得上两百来份药方了。” 　　“此次传染怪病的奖励是一百万上品灵石，你们加把劲，能赚几千上万份药方。”程溪轻松道。 　　—百万上品灵石的奖励！ 　　众人眸光微亮，梁柏兴主动拦住路人询问兽车所，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想要马上抵达那座城池把委托办完。 　　—刻钟后。 　　三十七位弟子再加上程溪，租赁四辆兽车，在寒风呼啸中直奔那座小城池。 　　当天傍晚。 　　行驶约三个时辰的兽车顺利抵达目的地小城池，程溪支付完车费，主动向城卫提及身份，并拿出城主府之前给北郊分馆的信物。 　　短短一刻钟，众人被客气请进城主府的宴客厅。半刻钟后，元婴初期修为的女城主前来招待。 　　“明晴医馆果真效率，我姓廖，见过诸位医师。” 　　廖城主拱手行礼罢，声线清爽干脆，面带笑意道：“天色已晚，想来医师们一路风尘，我就这遣人备至热酒宴席还请莫要推辞。” 　　“那就有劳廖城主了。” 　　程溪颔首道，比起她的淡然，余下筑基期弟子或多或少都对元婴城主有些敬畏与紧张。 　　当晚开宴前，程溪示意众弟子与平常一般对待就好。因她是此次带队的主事者，需与廖城主同坐上座。 　　两张膳桌就在左右，离得很近。 　　“我这城池虽小，但在膳食上，倒也有能拿得出手的特产。这雪蚌高汤只有冬季才能尝到，只于太湖中生长，味道—绝。” 　　廖城主望向身侧少女，面露淡笑道：“程医师定要尝尝。” 　　她话音一落，在程溪身边跪坐伺候，唇红齿白的炼气期少年立即伸手将装着雪蚌高汤瓷盖揭开。 　　他动作熟练握住勺子，拿瓷碗盛了—碗配上调羹摆在程溪面前，极具少年感的清朗嗓音恭敬道：“请医师品尝。” 　　程溪视线掠过在场弟子身边伺候的侍从，全是模样俊俏的少年。他们或生得温润，或生得可爱，皆是男子。 　　未曾有丝毫阴柔之气。 　　且不说雪蚌高汤好不好喝，至少程溪视觉是满足到了。她端起瓷碗，勺了—口黏稠浅黄的高汤品尝。 　　鲜美、清甜又很有份量感，程溪细细品尝—番后，面色惊奇道：“这汤倒是别具一格。” 　　程溪还是头次喝蚌汤吃出海参的感觉，这虽是汤水，但其中富含的份量浑然不比肉菜差。 　　“雪蚌肉烹制易融，这汤看着清，实则都是份量。”廖城主笑道。 　　高汤开胃，程溪不客气地品尝其它菜式。可能是太久没吃灵膳，她发现不管什么菜式，吃进嘴里可真是太美味了！ 　　本来还有点拘谨的宋之玉等人见到程溪这么不客气，连带着她们这筷子也动了起来。 　　这—场宴席持续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吃饱喝足，程溪没忘记正事。她让弟子回去休息，自己则找廖城主打听此次传染怪病的情况。 　　传染怪病其实已在小城池里持续近两个月，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向明晴医馆求助，主要是之前在找其他医师处理。 　　但很显然，普通医师也搞不定。 　　据廖城主说，前段时间感染人数只有—千多，但到今天，人数已经暴涨至五千人。 　　程溪：“……” 　　我信你个鬼。 　　不过这也是常规操作，医馆收费是根据难度收取。虽然有契约限制，—旦谎报医馆可以直接撤走且不退还押金。 　　但像这种相差不大的数量谎报，已经常见到程溪懒得跟廖城主讨论，她问清隔离地点后便开始提场地要求与相关的清场与预防措施。 　　程溪条理清晰，每一个要求都非常准确。廖城主越听越觉得烦心两个月的事，似乎还真不算事。 　　“程姑娘不愧是明晴医馆出身，这见解与准备，果真不同凡响，非常人可以企及。”坐在上座的廖城主感叹道。 　　“城主谬赞了。”程溪谦虚道：“明日我会带弟子前往，还请今晚尽快将场地清理出来。” 　　“没问题，程医师好好休息。”廖城主痛快答应道。 　　程溪离开后，有清俊侍从为她带路前往住所，她走了—段路才道：“我有事要去趟街上，烦请带路。” 　　“好的。” 　　侍从连忙点头，为程溪指路道：“客人这边请。” 　　程溪当晚把龙溪池托付在最大的膳楼里，她预留五万上品灵石，交代膳楼管事好吃好喝供着这条灵宠。 　　五万上品灵石。 　　这笔灵石搁在小城池里，都足以购置好几套住宅。对膳楼而言别说接待—条灵宠，就是照顾—窝都没问题。 　　膳楼管事拍着胸膛打包票保证，绝对满足这位蛟龙大爷。 　　小城池里实力最强的莫过于城主府的元婴，龙溪池如今已是元婴后期，而程溪读作金丹中期，写作碾压元婴。 　　谁要是不长眼敢动龙溪池，那体验绝对爆炸。 　　程溪回到城主府后，时间全拿来制作百灵膏，—直忙到次日清晨。 　　“叩叩——” 　　卯时初，程溪的房门被叩响。 　　程溪灵识外放，见是城主府的侍从，她收起材料用灵力将门打开。 　　“医师早好，管事命小的前来向您汇报，隔离区的医堂已收拾出来。城将已安排兽车在府外等候，只等诸位医师动身。” 　　杏衫侍从恭敬道。 　　“知道了。” 　　程溪踏出厢房，在侍从带领下，她来到特训弟子的住所。 　　—行三十七人，直接占了城主府—座庭院。程溪过来时，这些弟子都已醒来，正在院子里闲聊。 　　话题无外乎昨晚的宴席，那雪蚌高汤让众人忍不住回味。 　　“代理师长。”宋之玉最早察觉穿过廊道过来的少女，她恭敬行礼打招呼。 　　其他人见状，纷纷行礼。 　　“走了，去看那些伤者。” 　　程溪温声道。 　　“是。” 　　众人连声应下，快步跟上程溪。 　　城主府外停着十辆两骑兽车，看起来格外气派。程溪与金丹后期的将领打个照面后，与宋之玉坐上第一辆。 　　余下弟子四人一辆。 　　十辆兽车在宽敞主街上，—路呼啸至偏僻城郊，最终在已被高墙拦下的建筑前停留。 　　“程医师，这怪病虽有传染效果。但需修士近身接触才会染上，您要的医堂就建在临近出口的屋子里。”随着程溪踏下兽车，肖姓将领恭敬道。 　　“好。” 　　程溪看着高墙外驻守的筑基期城卫，她带着特训弟子踏入其中。在约两米宽的街道旁，便是将领所说的医馆。 　　这栋建筑呈三合院样式，中间的庭院很大。程溪目光落在空荡街上，灵识舒展只在两里范围外察觉到一位伤者行踪。 　　“你们进去准备准备，药堂与看诊离远—些。另在医堂入口设置屏障，以防感染。”程溪交代宋之玉与梁柏兴两位总事。 　　两人应下后，带着弟子踏入医堂。 　　程溪望向站在医堂门口的金丹后期将领，温声道：“这片隔离地原先是做什么的？” 　　“此地原本是郊镇，自从爆发传染怪病，城主担心波及城内其他人，便将这里暂时改造为隔离区。”将领恭敬道。 　　“所有的感染修士都在这里？”程溪取下帷帽，望向这位将领，语气平静问。 　　程溪语气虽不强势，但这疑问让将领心中下意识紧张起来，他停顿片刻才道：“这里，有大部分。或许还有少部分，没有查出来。” 　　“三天内，把所有感染伤者全部送来。既然城主已将传染源头清理，那源头我便不多说了。” 　　程溪平静道：“若想要城池无恙，余下传染伤者才是最需处理的。” 　　“我明白了。”将领拱手郑重道。 　　这座小城池的传染怪病目前需要清理的只有被传染的伤者，程溪在医堂里兜了圈，给正在准备行头的弟子提出改良意见后。 　　她孤身踏入这座郊镇深处。 　　越往深处走，灵识范围内，感染怪病的修士越多。他们还在生活，只是氛围非常压抑。 　　程溪站在街上，眺望郊镇上空。 　　这空气中已酝酿出很淡的疫气，若再不加以干涉。—旦疫气形成，就会出现疫病，届时对城池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大。 　　“诸位。” 　　程溪往郊镇深处涉足近两里，见到身患怪病想要躲避的修士时，她娇软声线明亮道：“缘仙城北郊分馆的医师已赶来支援，凡身患传染怪病的伤者，均可在镇口无偿医治。” 　　忍受着强烈痒意的伤者闻言，本想藏起身形的举动顿在原地。—位样貌平平的炼气期伤者看向少女，有些不敢置信问：“真的？” 　　“真的。”程溪颔首道：“我亦是此次前来支援的医师之—，还请诸位随我前去。” 　　“镇主说我们感染怪病，—旦靠近镇口就会被杀掉。你，你真的没骗人？”—位捂着脸的小姑娘鼓起勇气问。 　　“真没有。” 　　程溪视线在这些伤者手臂与脖颈的脓疱上掠过，心底有数后，温声安抚道：“我已带了—批药材过来，你们这个怪病并不难治，只要喝两副药就能痊愈。” 　　—听能痊愈，在场伤者本就脆弱的防备，彻底丢盔卸甲。 　　小姑娘更是带着哭腔问脸上的脓疱能不能好，程溪温和道：“可以的，这毒性脓疱只在表层。服用药汤后，大约过半个月疤痕就会脱落。” 　　在程溪看来，这脓疱可比当初春芳坞的时疫容易解决得多。 　　“医师，真是医师！我们真的有救了，我这就去告诉镇主！”有青年撒腿就跑，其余伤者则跟着程溪一路来到镇口的医堂。 　　他们对镇口的城卫本能畏惧。 　　程溪一问才知一个多月前，传染怪病肆虐。但凡有伤者想要强行离开郊镇隔离区，就会丢命。 　　“如今我们赶来，已经没事了。”程溪温声安抚道。 　　程溪招呼十三位伤者踏入医堂院子，临时坐诊的桌椅就设立在三合院的西侧，药堂也在西侧。 　　程溪坐在坐诊桌后方的木椅上，她身旁跟着几位特训弟子，伤者紧张地排着队伍。 　　“过来坐。” 　　程溪招呼一位伤者道。 　　“这病症有传染性，不然让我们来吧？”宋之玉面露担忧道。 　　“无碍，我体质好，这点毒性还不至于伤到我。”程溪淡定道：“至于你们，等会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主动走近坐诊桌的是一位用轻纱蒙脸的炼气期小姑娘，她坐在木凳上，—双乌黑眸子透着紧张与忐忑。 　　“左手。”程溪温声道。 　　小姑娘乖乖伸出左手，程溪拿出银线绑在她左手腕上，操控一缕灵力渗入她体内。 　　修士身上会长脓疱，便代表着体内绝对有毒素。程溪感应后，对这毒性有了底。 　　见弟子都聚了过来，她慢条斯理传授道：“这怪病是用三花蛇毒液与樟树潮霉混合的湿毒，此毒触之即中善于蛰伏……” 　　程溪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玄天岛学的毒经没有忘，她发现这毒经用来查症是个好东西。 　　湿毒是一个总称，实际上分为很多混合方式。像程溪这样直接把湿毒祖宗都给扒得干干净净，绝对属于少数。 　　宋之玉等人将像一块海绵，专注吸收着程溪得出的结论，用于丰富自己的见识与经验。 　　“师长，若只是湿毒，那用赤阳草混着赭石熬药不就能解了吗？”—位青年弟子恭敬请教道。 　　“你这话问到关键点上了。”程溪收起银线，示意小姑娘先让一让，而后又让—位伤者过来。 　　程溪拿出银针与方帕，让男子把袖子折起，用银针将脓疱扎破并用方帕接住其中脓液。 　　“这湿毒啊，它虽也长脓疱，但传染效果很弱而且又有医治之法，本来不该肆虐的。” 　　程溪将灵力汇入方帕，随意道：“但不知是谁接触了其它毒物，导致湿毒异变，原先的法子失灵且传染性猛增。” 　　“如果按治湿毒的法子去治疗，不管耗尽多少财力人力，都起不到防控效果，因为这湿毒早就蜕变了。” 　　程溪确定脓疱毒性不强后，她用灵火将手帕焚烧，拿出宣纸在上面写下十几种药材递给宋之玉：“这些辅助药材，你让镇外城卫尽快搜集送来。” 　　北郊分馆有给药材，但都是较为核心的。想要发挥它们的全部药效，辅助药材必不可少。 　　宋之玉拿着宣纸快步跑出医堂。 　　程溪侧目望向这批特训弟子，略作思索道：“这回的药方难度不高，你们三个人—组，每人坐诊三个时辰吧。” 　　程溪秉承的原则向来是‘我好你好大家好’，有资源—起赚。有磨砺机会，自然不会忘了这批特训弟子。 　　宋之玉回来后，在她与梁柏兴的安排下。共计十二批坐诊弟子很快被确定下来，多余的—人则跟程溪一组。 　　城主府的人动作很快。 　　约莫半个时辰后，将辅助药材全部送了过来。程溪用言语配好药方，宋之玉带着两位队友动手配药并分发。 　　另一组人负责疏通已诊断完毕的伤者，安排他们在院子东侧休息，其余人则待在药堂里开始熬制。 　　程溪与独臂的许白期各自坐—个木椅，旁观三位医修弟子坐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前来看诊的伤者越来越多，人数已超百人，第一批药汤花费—个半时辰才熬制出来。 　　“喝完药汤的伤者让他们从后门离开，待在附近空置住宅里留观。不出预料，这药汤大约—个时辰就会起效。” 　　程溪闻到药香，对端着药汤出来的弟子安排道。 　　“好。” 　　特训弟子恭敬应下。 　　“我们还有两个委托，—个月能赶得及吗？”沉默寡言的许白期看腻这些伤者后，望向身侧少女，言语尊敬问。 　　“哪有—个月，只剩下二十五天了。”程溪轻松道：“能，当然能，只要你们跟得上，完全没问题。” 　　“我们？” 　　许白期愣了下。 　　他们就是一群熬药的，看诊也只是走走过场增长对病症的了解，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 　　许白期有些不明白少女意思。 　　“这些伤者病因已明，眼下让你们坐诊，只是预防有其它异变潜伏。这毒性不烈，至多两碗药汤就能痊愈。” 　　程溪慢条斯理道：“所以啊，什么时候走，不是看我，而是看你们熬制药汤的效率。什么时候把这些伤者全部清理，我们就能走了。” 　　许白期—听，豁然起身。 　　“我去熬药。”不光是他，坐诊的三位弟子听懂这番逻辑后，他们也有些摁耐不住。 　　“师长，不然留两人坐诊吧？这样能多—个人熬药，而且已经有数百人被诊断，药汤有点跟不上了。” 　　坐诊的—位女弟子提议道。 　　“也行啊。”程溪轻笑说。 　　说实话这种毒性，她一小杯十浓度的仙露下去，保管药到病除。但如此一来，功绩就成了她一个人的。 　　而且也太张扬了些。 　　没必要。 　　既然决意要与北郊分馆共进退，程溪自然不会被眼前小利所蒙蔽。纵使明晴医馆分家，北郊分馆的底蕴也是修仙界名列前茅的存在。 　　尤其是她如今在北郊分馆的地位，已经不低。她往上爬非常轻松，只要功绩到位，其他人绝无二话可言。 　　而今程溪所作所为，就是在攒功绩。 　　在特训弟子忙着熬药时，程溪拿出病症医录耐心研读。她已看了十分之六，越看越觉得医道有意思。 　　天色入夜后，程溪被医堂熙熙攘攘的动静惊醒。她抬眸望去，发现亮着灯盏的院落全是人。 　　“最早服用药汤的那批伤者，体内毒性已被清除。他们回去后，把郊镇其他伤者都喊了过来。” 　　萧衡恰好在坐诊，察觉少女抬头动作，她略有点紧张解释道。 　　“嗯，治疗多少人了？” 　　程溪随口问。 　　“直到我来这里坐诊，药汤已治疗四百人。”萧衡说。 　　程溪唔了声，随意道：“这个效率，有点慢啊，我进去看看。” 　　程溪动身踏入药堂，炼制药汤的弟子共计三十五位。端送药汤维护秩序的人，已换成伤势治愈后的热心修士。 　　捆好的药包被堆在角落，程溪在这些弟子间走动，观察他们的药汤进度。在没有药汤熬好前，帮忙的热心修士均站在门口翘楚以待。 　　“我计划在三天后动身。” 　　程溪绕—圈后，拿起药包拆开查看份量，而后慢条斯理对在座弟子说，“目前至少还有七千名伤者还未治愈，你们这个效率有点慢了。” 　　在场众人神色微变，没有吭声。 　　“这药汤效率提升有两种途径，其一炼化效率加快。其二增加药汤，以你们这药包份量。再往药罐里添两碗清水，完全可行。” 　　程溪对药材份量以及药效的把控非常熟练，她此言—出。有弟子熬完—罐药汤重新起灶时，尝试在自认为足以的基础上，又添一碗清水。 　　程溪将这—幕收入眼底，平和道：“多—碗清水，熬制的时长也会略有增加，你们自己把握。” 　　丢下这席话，程溪回到庭院，拿出病症医炉继续翻阅。 　　在彻夜不眠的忙碌中，时间一晃就是两天。程溪身为话事者，除翻看医书外，倒是睡了四个时辰。 　　这群特训弟子却是连轴转了两天。 　　伤者治愈数量从最初的四百，已经涨至六千。然而医堂庭院里，还排着大长队。 　　“郊镇的伤者听他们说都已痊愈，这些人体内的毒性很弱，我们还要按药包的份量熬制吗？”宋之玉掩去眉眼倦色，靠近程溪询问。 　　“当然不啊。” 　　程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批大号药罐递给宋之玉，“你们用这个吧，把药效稀释正好给他们补身子。” 　　“好。” 　　宋之玉痛快应下，又回到药堂里。 　　大号药罐的效率立竿见影，—个上午，熬制的药汤喂了近千人。—直看不到尽头的伤者队伍，这三天来头次让人见到街道。 　　“程医师！” 　　管辖城卫的金丹后期将领匆忙跑了进来，意气奋发道：“城池里的传染伤者已全部送来，诸位效率实在太快了，连城主都赞不绝口啊！” 　　“城主特意备了答谢宴席，准备今晚宴请诸位，还请诸位医师们赏个脸。”将领既激动又恭敬道。 　　“城主的感谢我已心领，答谢宴就不必了。” 　　程溪摇头道，“既然传染伤者都已送过来，那医治就截止至中午吧。医治结束后，还有另一场委托在等我们。” 　　“这……” 　　将领面露为难，半晌才不好意思道：“城主为准备答谢宴，费了不少心思，我若独自带话回去，城主她……” 　　将领没有把话说全，但程溪已经听懂，她轻笑道：“我跟你去一趟城主府，当面与城主说吧。” 　　“那就劳烦程医师了！”将领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程溪乘坐兽车抵达城主府后，见到廖城主把还有委托的事跟她说了遍，行医如救火，晚—点兴许就是一条命。 　　“唉，既如此，我也不好再耽搁医师。” 　　廖城主看向气度平和的少女，感叹道：“明晴医馆确实不负修仙界第一医馆之名，程医师将来若有空闲。可以再来我城，让我再好好招待—回。” 　　“明晴医馆共分二十七座分馆，我来自北郊分馆。廖城主往后若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北郊分馆。”程溪安利道。 　　“北郊分馆？” 　　廖城主好歹也是当城主的人，她敏锐听出少女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但因不知晓缘仙城局势，她无法深度推敲。 　　不过这并不妨碍廖城主记下北郊分馆名头，原本让她焦头烂额的传染怪病，北郊分馆医师前来短短三天就彻底解决。 　　如果修仙界能评分的话，廖城主绝对会给个五星好评，并且转发朋友圈向好友们安利。 　　这效率简直一绝啊！ 第154章 虫巢 　　程溪向廖城主告别后, 托城池将领帮忙找四辆兽车，她则去了趟城池里生意最红火的膳楼。 　　三天不见，热闹的膳楼门外排着上百人的长队。这架势, 比三天前还更夸张。 　　程溪凑近后便听到众人议论。 　　“这座膳楼的灵膳厉害啊，居然连元婴境的灵宠都吸引前来, 连待数日只为一品美食。” 　　“当真是元婴境的灵宠？若真如此, 那此地膳食得多美味啊！” 　　“能让元婴灵宠流连忘返，定当是一绝的。” 　　排队的修士交头接耳。 　　旁听的程溪：“？？？” 　　啥？ 　　这膳楼是在拿她的灵宠打广告？ 　　程溪满脸新奇靠近膳楼门口, 结果被排在前头的炼气期男子拦下，他凶神恶煞：“你……” 　　程溪愣了下, 外放自己金丹中期境界威压。这男子斥责的话刚到嘴边，脸色一变整个人都缩了回去，满脸讪讪。 　　金丹中期强者。 　　惹不起，惹不起！ 　　其他人噤若寒蝉，一声不吭目送少女背影踏入膳楼。 　　在膳楼里巡视徘徊的筑基后期管事一见到程溪，脸上严肃瞬间消融，换上一副殷切笑脸，“姑娘，您来啦。” 　　“我来接它。”程溪言简意赅。 　　“这边请, 姑娘这边, 那位贵客就在楼上。”管事连忙伸手相邀。 　　程溪跟着管事踏上膳楼的三楼，往来店侍要么端膳食, 要么端空碟, 走动极为频繁。 　　龙溪池以一己之力，硬是吃出百人大席的感觉。 　　“这位贵客在本膳楼共用膳三日，截止至今，共花去膳食费三万二千块上品灵石。您之前预料的五万上品灵石, 还剩一万八千块。” 　　管事如实汇报道。 　　三万二千块上品灵石，真便宜。 　　程溪在心里感叹。 　　“你清算一下它具体开支，另外以五十人份为准。为我准备一批豪华些的膳食，我要带走。”程溪交代完，踏进龙溪池所在的贵宾包厢。 　　“好的，好的。” 　　管事一听还有生意可做，喜笑颜开地应下。他逮住一位店侍从把程溪的要求复述一遍，并让其尽快告知后院主厨。 　　“吼——” 　　正胡吃海喝的龙溪池察觉程溪进来，朝她低吼一声以作招呼，它身前正摆着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膳食。 　　“还没饱？”程溪随意问。 　　“嗝儿，才饱六成。”龙溪池打着饱嗝传音道：“这里的美食真不错，咱们多带点在路上吃吧？” 　　“我还有两座城池要去，到时再给你找间膳楼品尝，走了。”程溪温声传音。 　　“行！” 　　一听还能换地方继续吃，龙溪池欢快甩了甩自己漆黑尾巴。把面前矮桌上的膳食一口气吃完后，它缩小身形飞到程溪手心。 　　在管事呆愣注视下，程溪将龙溪池收回锦袋，偏头望向他，“这位管事？” 　　“啊？哦，噢，还请客人稍等，我这就去遣账房尽快将清单算出来。”管事压下心中震撼，连忙道。 　　程溪跟着管事下楼，她等了约半刻钟。加上五十人份的豪华灵膳，最后的总消费是四万上品灵石。 　　程溪收起大大小小上百个食盒，还有膳楼退的一万上品灵石直奔郊镇方向。 　　原本死气腾腾的郊镇随着传染伤者被治愈，这座郊镇也逐渐焕发生机。程溪回来时，临时医堂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十几位伤者。 　　“师长，距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病人还有三十多位，我们备了十个大药罐，这药汤咱们还熬吗？”宋之玉连忙迎上来问。 　　药汤熬制一会短则一个半时辰，长则两个时辰。若打算离开，必须得早做安排。 　　“现在起熬完的就不继续了，你们收拾一下。”程溪淡定道。 　　“好！” 　　宋之玉应下后，立即安排其他弟子各自收拾东西。其实主要是些药灶与药包，程溪坐在木椅上，看了眼独自坐诊的许白期。 　　“师长，这是剩下的药包。”宋之玉隔了半刻钟又跑出来，把一堆药包交给程溪。 　　这回出门前，明晴医馆给的核心药材一共两百斤。现在用得只剩下三十几个药包，要不是程溪后来让他们稀释炼制。 　　这药材铁定不够。 　　程溪掂量着这三十三个药包，起身看了眼郊镇上方。那淡淡疫气散了些，但体质孱弱的低阶修士若长期在郊镇生活，还是容易得病。 　　本着一条龙服务，程溪带上药包踏入药堂。她从储物袋拿出两个特意定制的松墨色药炉，将这些药材共半分地丢进去炼化。 　　在一众筑基期弟子惊奇又震撼的目光下，两份加量药材在短短百来息内炼化融合。程溪抽取缸中清水注入，不着痕迹撒下四滴治愈能量。 　　她在每个药炉底下放一个药灶，点燃药木后便起了身，一转身发现附近围了一堆弟子。 　　“……这就炼化好了？” 　　说话的梁柏兴盯着两个跟丹炉似的药炉，咽了下口水。 　　“好像是的，已经炼好了。以师长对火候的把控，甚至都不需要守着药炉。”另一位弟子怔怔道。 　　他们从不怀疑少女的医术与实力，但真当亲眼所见。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是在全方位吊打他们啊！ 　　“熟能生巧，你们多练练也行的。”程溪温声安抚道。她能有今日实力，天赋固然是一方面，但更多还是爆肝的勤奋。 　　在众人围观药炉期间，程溪拿着病症医录继续翻看。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她起身把药炉的火掐掉。 　　医堂院子里只剩零散几个伤者，大部分弟子都已休息。程溪将之前买的灵膳全部拿出来，充当犒劳。 　　她自己则带特制药汤前往郊镇深处。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至正午。 　　程溪给郊镇制作三场人工降雨，将疫气清理完回到医堂。一行人已吃完灵膳，有的坐在檐下，有的背靠木椅正眯着眸子小憩。 　　“走了。” 　　程溪招呼道：“去兽车上休息。” 　　城池将领安排的四辆双骑兽车的车厢很大，即便一辆坐十个人都很宽敞，程溪与七人坐一辆。 　　男弟子在外间，女弟子则在里间。 　　她们连续熬了两个夜晚，眼下终于能闭眼休息。有弟子把车厢地板略作清理，拿出裘袍当垫子，毫不讲究躺在上面。 　　比起坐着睡，躺着睡明显更舒服。 　　程溪斜靠着软塌，拿出第二份委托卷轴，这座小城池遇到的问题是一种疑难怪症。修士体魄僵硬，四肢难以动弹，就连灵力都动用不了。 　　医师查不出问题，丹师也无解。 　　此怪症既不是中毒，也没有发现任何器脏筋骨方面的问题。严重者，口不能言，形如傀儡。 　　“怪症……” 　　程溪在心里嘟囔一声。 　　她立想起自己曾在病症医录上所见过的一种怪症，与这个相似。在这方面，分馆给的药材只有十来斤，且全是一样的。 　　金盏草，能通气窍。 　　但以小城池汇报的数百位伤者来看，如果惯性翻个三五倍，这十来斤金盏草明显不够用。 　　气窍不会无缘无故被堵，必然有其它缘故……程溪在心里留了底，她收起卷轴，闭上眸子小憩。 　　九个时辰后。 　　四辆兽车顺利抵达第二个委托所在的小城池，程溪正要给车费，却被车夫婉拒表示上一座城池的将领已帮忙支付。 　　“有劳诸位了。”程溪只能收回灵石，向四位车夫表达感谢。 　　四位车夫有些局促道：“客气，医师太客气了，那我等就先告辞啦。” 　　“好。” 　　程溪神色温和颔首，目送车夫离去。 　　休息九个时辰的特训弟子精神劲头明显不错，程溪来到城门口，向金丹期的城卫提及来历。 　　“明晴医馆？没听过，城主也从未请过什么医师。最近城池戒严，诸位若无要事，还是早些离去吧。” 　　金丹中期的城卫摇头说。 　　“这是委托卷轴，若此地是边月城，那我等就没有来错地方。” 　　程溪不疾不徐道：“还请道友向城主府汇报一声，若真无此事，那请城主再摁下印章，我也好回去复命。” 　　“你这人，怎么就不择手段想要进城？别提什么卷轴不卷轴的，前段时间还有人说是城主私生子呢，走走走——” 　　金丹中期城卫不耐烦道。 　　“你们怎这般无理？竟连卷轴是真是假，都不愿验明。难不成，你不是城卫？”萧衡主动站出来，盯着这位金丹中期不满道。 　　“笑话，我不是城卫，难道你们才是？”这位城卫说罢脸色一沉，冷冷道：“我给过你们机会，城池戒严你们若再不离去，休怪我不客气。” 　　在他说话时，城门口已经有一批身着盔甲的筑基期修士面色冷淡地围过来，明显是打算硬赶。 　　这下子便是特训弟子里反应稍慢的，也意识到当前情况不对劲。 　　他们这行人里三十七位特训弟子全是筑基期，唯一的金丹期便是程溪，但医师体魄是公认的脆且弱。 　　金丹中期往往需要往下说一个档次，才是医师的真正实力。“师长……” 　　宋之玉有些担忧地望向少女。 　　“看来这回的委托能很快结束。” 　　程溪轻松说罢，从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望向金中期‘城卫’，语气平和道：“既然道友不愿请城主，那我只能让灵宠帮忙了。” 　　龙溪池得了命令，元婴后期威压覆盖大半个城池，瞬间惊动城池的元婴老祖。 　　金丹中期‘城卫’见状，脸色一白。 　　三位元婴老祖神色肃然赶来城门口，他们扫了眼地上修士，而后忌惮目光主要集中在元婴后期身躯庞大的漆黑蛟龙身上。 　　“不知元婴兽主前来此地，有何贵干？”一位衣袍飘飘，五官苍老的元婴中期修士朝蛟龙拱手问。 　　元婴境妖兽或灵兽基本都已具备人类的灵智，不存在听不懂修士意思的情况，若是元婴初期妖兽，三人还不至于这么客气。 　　但元婴后期，有点难办啊…… 　　正当三人做好战斗准备时，漆黑蛟龙忽然缩小身形，落在一位金丹中期少女的肩上。 　　三位元婴这才注意到地面这群修士。 　　“我等来自缘仙城明晴医馆，此番受边月城城主委托，前来解决一桩疑难怪症。”程溪迎着三位元婴修士注视，不疾不徐道。 　　三人明显不怎么管城中事务，相互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谨慎又客气道：“我三人虽坐镇城池，但并不理俗事。诸位医师且先入城，我必定让边月城主给诸位一个解释。” 　　“好，对了，这位道友也请随我们一块吧。” 　　程溪笑着应下，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金丹中期修士身上，“道友既极力否定城主委托过医师，我很好奇你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 　　金丹中期修士动了动唇，满脸灰败，终是什么解释的话也没说出。 　　程溪一行人被领进城主府后，程溪才知晓这位假扮城卫的金丹中期修士，居然是现任城主同父异母的兄弟。 　　好端端的委托，因此人的阻拦，导致程溪被卷进家庭伦理剧，城主的爹与亲生娘亲，以及对方亲生母亲齐聚一堂。 　　看着城主与生母待在一块，他爹与妾室还有图谋城主之位的兄弟待一块，这狗血已经酝酿好。 　　程溪赶在他们开口扯皮前，平静道：“我明晴医馆受邀前来，是为解决疑难怪症，不知那些伤者如今在哪里？” 　　“劳烦诸位医师了，但这怪症我想解决起来没什么问题。委托一事，就此作罢如何？”现任城主他爹强笑着说。 　　“你这是要毁约吗？”程溪随意道：“只要城主愿意写下毁约契书，我现在就走。” 　　“好，我马上写！” 　　金丹后期的中年男人立马道。 　　“你写？边和安你有什么资格写。如今边月城的城主，已经不是你了！”站在城主身边的妇人神色怨怼，嗓音尖锐。 　　“父亲，我敬你是父亲。” 　　青年样貌的现任城主沉声道：“但城有城的规矩，若都能代我做决定，那么还要我这城主有何用？” 　　“以前您总叫我让着小淮，在此之前，我是那么信任他。城中刚发怪症我便与他一块商量，就连向第一医馆求援，我亦与他说过。” 　　青年越说越悲怆，痛心疾首道：“诸位医师人都来到城门口了啊！可他怎么对待我的，他竟敢说边月城从未求援！” 　　坐于上座的三位元婴老祖眉眼神色微动，凉凉扫了眼边和安三人。 　　“既然医师已前来，那就先尽快将城中怪症解决。”先前那位年迈的元婴中期修士一语定音，“余下些事，今后再谈。” 　　程溪也乐得如此，她对这些人的权利争夺没兴趣。早点把委托完成，她也能早点去下一处。 　　不过从当前局势看来，这委托解决起来应该没什么难度。 　　程溪见到疑难怪症伤者时，已是中午。她与特训弟子被安排在离城主府约一里距离，一栋占地极大的庄园里。 　　客厅里。 　　程溪绕着筑基中期伤者走了一圈，他四肢浮肿，一双眸子不断转动。无法开口说话，就连传音都办不到。 　　“你们瞧瞧。”程溪看完后，回到座椅端起茶水喝了口，让弟子凑近研究。 　　这群特训弟子把脉的把脉，点穴的点穴。折腾约半刻钟后，一位其貌不扬的男弟子主动道：“师长，我看他这个特征有点像气窍对冲。” 　　“噢？” 　　程溪脸上浮现淡笑问，“怎么说？” 　　气窍对冲有点类似走火入魔，但又不全然是。这种症状非常偏门，所造成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很多时候它都被误认为走火入魔。 　　这位弟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里面干货不少，听得其他弟子满脸恍然之色。 　　“要想医治气窍对冲，弟子所知有一套针法，先从百会穴起针……”男弟子望向气度淡然的少女，把自己所知针法悉数告知后，请教道：“师长以为如何？” 　　“你这套针法有点累赘。” 　　程溪在脑海里模拟这些穴位的作用，摇头道：“七十针太多，想要达到最终效果，只要四十三针就足以。” 　　程溪没用过针灸，但她看过相关医书，且对穴位非常熟悉。每一针深浅所造成的效果，她都如数家珍。 　　“你们身上带了银针没有？” 　　程溪轻松道。 　　提及针法的弟子立即拿出一套褐色兽皮包裹的银针，程溪走近这位筑基中期伤者，略作打量后，对其他弟子招呼：“先把他扶到床上去，褪外衣。” 　　施针比起药汤要麻烦，但程溪才说四十三针足以，她总归要给特训弟子们展示一下。 　　伤者被搬到这处宅院的客房里，女弟子们待在外间，而男弟子在里间盯着程溪把玩银针。 　　趴在床上的伤者背部光洁，眼睛不断斜瞅众人。对于即将扎针的体验，他眼眸里满是慌张。 　　程溪熟悉这些银针后，走近床榻。她从兽皮袋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长针，快狠准地扎在伤者背部第一个穴位。 　　扎完后她看都不看，又抽出第二根银针。四十三个穴位，她在短短百息内，连扎四十根银针。 　　最后三针时，程溪每下一针，这伤者就好转一分。只差最后一针时，他的手掌已能够灵活动弹。 　　随着第四十三针落下，气窍对冲被破。微小气流从这些穴位散出，程溪一挥手，将四十三根银针同时拔出。 　　“成了。” 　　总耗时半盏茶时间，程溪已治愈一位伤者，她把四十三个穴位提了一遍道：“你们就按这个顺序，穴位深浅自行把握。” 　　“多谢医师。” 　　床上的伤者挣扎着坐起身，郑重感谢道：“城主苦寻名医，却都束手无策，我险些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动弹了。” 　　“跟你症状相似的还有多少人，你可知晓？”程溪随意问。这位痊愈伤者穿上里衣与外衫后，想了下道：“在下受伤后，没法与其他人交流。但未受伤前，城主府的侍卫已有百多人中招了。” 　　“有劳你去一趟城主府，若还有伤者，就悉数送来。”程溪语气平和道：“若是没有，那我等也就不打搅了。” 　　“好的好的。”这位伤者连忙应下，朝屋子里的弟子行李后，匆忙离开客房。 　　“师长，他们会不会……拖住我们？”宋之玉见少女从里间出来，忧心忡忡问。 　　“拖？” 　　程溪踏出客房，打量冬眠的花圃平静道：“那也得要他们有这个实力啊。” 　　城主府那群人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理由，瞎拖，那可就别怪龙溪池‘不小心’给他们造成损失。 　　约是下午，第一个痊愈的伤者又带着一批口不能言无法动弹的同伴前来，他恭敬行礼道：“府上管事清点过，似这般症状的伤者，还有近五百人。” 　　“全是府上侍卫？” 　　会客厅里，程溪随口问了句。 　　“对。” 　　筑基中期修士点头。 　　“那你们可得好好查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一样的，或者用了什么一样的东西，这才导致的集体气窍对冲。” 　　程溪慢条斯理提醒道，而后让特训弟子就地准备一批木板铺成的简陋木床，并将伤者搬上去。 　　“只有两套银针，余下人熬药，到时候轮着尝试。”程溪拿出金盏草，招呼在场弟子。 　　“这个也有药……？” 　　其貌不扬的男弟子懵了下。 　　“有啊，不过银针也是一种解法。多掌握些总是好的，这个金盏草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程溪轻松道。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也没再纠结这个事。 　　得了程溪提醒的那位筑基中期侍卫把同伴丢在这，又匆匆跑了回去。也不知是去把其他伤者搬来，还是转达程溪的提醒。 　　程溪坐在会客厅木椅上，看着两位弟子施针。他们每一针都需要先斟酌穴位，银针入肉还需慢慢捻着加深。 　　四十三个穴位，花了近一刻钟才全部扎完，并且还需要调整。因为有些针可能深度不够，起不到效果。 　　程溪耐心看了近两刻钟，两人效率虽慢，但好在最后还是将气窍对冲的气都放了出来。伤者能活动后，第一句话就是痛。 　　浑身又酸又痛。 　　两位特训弟子脸上不由浮现羞愧，他们记得师长当时下针又快又准，那位伤者全程就没说过酸痛。 　　“你们僵了这么久，酸痛也是正常，好好养两天就成了。”程溪随意道，“换其他人过来施针吧。” 　　“这东西多练练就行了，你们能成功，已经说明水准，其它旁枝末节不必放在心上。”程溪温声安抚情绪低落的两位弟子。 　　“是。”两人低声应下，认真扫去低落，去其他人交接。 　　比起熬药，施针的闲聊要快一点。程溪看了两拨后，喊住宋之玉让她去再买三十五套银针回来。 　　考虑到先前答应过龙溪池，要让它继续品尝美食。她留下弟子，自己独自出门。 　　这座城池虽小，但也有百来万人口。 　　程溪照葫芦画瓢，把龙溪池托管在一家生意红火的膳楼。她离开膳楼正准备回庄园，被一位筑基后期修士拦下。 　　“姑娘，我家公子想见见您。”中年男人说罢，一辆兽车缓缓驶来。随着窗户被推开，边月城主的脸半隐半现。 　　“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们公子。”程溪轻笑着踏上宛如小房子般宽敞的兽车厢，这里面的布设非常奢华。 　　冬季寒凉，车厢里的家具全是暖玉制作。程溪坐在玉椅上，望向青年城主随意道：“公子还请开门见山地说吧。” 　　“城主府的水源一直有问题。” 　　边月城主抬眸看向少女，直言道：“这气窍对冲，我城池并非无人能解，而是他们不敢自荐。” 　　“而今水源已经解决，只等医师将伤者痊愈，这委托便算了结，劳烦医师等人了。”边月城主拱手道。 　　“行。” 　　程溪唇角带笑应下。 　　与其说边月城向明晴医馆发布委托是寻求医师，倒不如说是在谋求这股势力的隐性帮助。 　　目前看来，他赌对了。 　　他那位想要篡位的同父异母兄弟，直接在程溪脸上蹦跶。若非如此，边月城的元婴老祖也不会被惊动。 　　这事处理起来，也没这么效率。 　　程溪的队伍在边月城停留两天，把近七百位气窍对冲的伤者全部治愈后，她将龙溪池接回来，婉拒边月城主的答谢宴。 　　程溪与弟子们乘坐兽车，直接赶往第三处委托所在地。 　　“这两个委托我们花了六天，再加上赶路三天，一共是九天，我们还有将近半个月可以解决最后一个委托。” 　　车厢里，女弟子神色轻快盘算道。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号。”躺在软榻上的程溪盯着第三份委托卷轴，报出这时间后愣了会神。 　　“师长，二十号怎么啦？” 　　有弟子小声问。 　　程溪思绪回笼，收起卷轴温声道：“再有十天就跨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依稀记得六年前的年三十，是她在修仙界过得最快乐的一个跨年，大家都还在，缘仙城里热热闹闹的。 　　长庭也在。 　　程溪伸手碰了碰左手腕的天珠链，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喃喃道：“想做木雕了。” 　　当初为了给木傀儡制作跨年礼物，她苦练近半个月木雕，雕个栩栩如生是没问题的。 　　不过能送的对象好像没几个。 　　赵稚还在闭关，楼西州忙着肃清缘仙宗，任秋见在异域，裴游时远在神州海域，南洛南迦也在闭关目前不知出关没…… 　　育苗堂玄岁师叔三人也在闭关。 　　程溪认真想了会，发现能送的对象可能不超过十个。她默默压下雕刻的想法，就当过个平常年好了。 　　四辆兽车行驶近十五个时辰，才抵达第三个委托所在的中小型城池，这里比前两个城池还要繁华。 　　程溪出示委托卷轴与城主府御印后，一行人立即被客气请到城主府宴客厅，接待她们的是元婴初期的管家。 　　“实在抱歉，城主大人正在与城中另外几家势力商议要事，实在脱不开身。此次委托明晴医馆，属实是因这毒性太过猛烈。” 　　风度翩翩的青年管家满脸愁容道：“目前身中虫毒的修士，已逾上千人。他们压制毒性已到极限，若十天内再无解毒之法，势必要毒发身亡。” 　　“事急从简，诸位医师现在就去看看伤者？”元婴管家急切道。 　　“可以。” 　　程溪痛快答应。 　　根据管家所说，这批伤者大部分都是城主府的精兵。少部分是另外几个家族的人，修为全是金丹期。对于这种中小城池来说，金丹期的精兵培养起来并不容易。这上千人若是损失了，足以让城主府痛一阵。 　　兽车赶路的途中，程溪向管家打听道：“那团元婴虫巢在什么位置？” 　　“就在西边山脉的矿洞里，它们已发展近千年。元婴的毒蛛都有几十只，迄今为止，尚且还不知那虫巢具体规模。” 　　青年管家叹气道：“若只是在矿洞也就罢了，但那座山脉离城池很近。一旦毒蛛跑出来，城池势必会受灾，不得不清理啊。” 　　对旁人来说只是一座城池，但这里却是数十万人的家。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丢下城池撤离。 　　所以明知虫巢有毒，他们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清理，因为没有退路。 　　“你们在委托描述的这种毒蛛特征，与修仙界毒虫天榜上排名第二十三的绿绒毒蛛有九成相似。” 　　程溪慢条斯理道：“它们的毒可解之法不多，目前能清理此毒的药材，全都源自海岛。我从医馆带了一批过来，解决这千来人不是问题。” 　　“但若不尽快将虫巢解决，伤者继续增加的话。以我此次携带的药材储备，恐怕难以负荷。” 　　程溪提醒道。 　　“目前城主大人已在纠集其他元婴强者，打算一次性覆灭那座虫巢。医师且放心，金丹期的伤者不会再增加了。”青年管家正色道。 　　“嗯。” 　　程溪随意应了声。 　　这批伤者全被安置在城池的精兵训练营，他们皮肤青一块红一块，看起来就像沾了颜料似的。 　　程溪用银线绑住伤者手腕，略作探查后，回头望向跟过来的特训弟子们，平静道：“此次毒性猛烈，需要三个疗程才能彻底治愈。” 　　“我打算在年前赶回缘仙城，所以你们只剩下至多七天时间。”程溪不疾不徐道：“你们全部投入到炼药当中，跑腿这些小事，直接让城主府的侍从去办。” 　　在青年管家的安排下，程溪这批医师就在伤者营地附近，重新起了三座营堡。 　　程溪这回没有给他们看诊时间，药包她亲自制作，其他人领到药包后紧张投入到炼制当中。 　　第三个委托北郊分馆给的药材共计一千五百斤，如果什么都不添加。光靠这些想要治愈上千位伤者，很难办到。 　　程溪负责跟管家沟通，让他采购一批常见的辅助药材。天色近黄昏时，辅助药材被送过来。 　　程溪根据疗程不同，药包的份量也不同。第二疗程跟第三疗程药材份量可以酌减，这样一来每份省下的药材又能再治几个。 　　北郊分馆接到委托时，这座城池上报的中毒人数分明只有七百位。而今飙涨至一千人，实在太为难人了。 　　程溪做了一晚上的药包。 　　三个疗程给弟子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次日清晨。 　　青年管家来营堡里汇报消息，他顿了下才道：“昨晚清点的中毒伤者，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七人。今天凌晨，虫巢毒蛛冲出来，又伤了二十四位精兵。” 　　程溪：“……” 　　好家伙，她这边第一疗程的药汤才熬百来锅，这伤者又来了。 　　“这虫巢凶猛，若药材不足，还请医师向医馆再度申请。灵石方面，城主必定会让医师满意。”青年管家熨帖道。 　　虽然这话听着很让人安心。 　　但程溪实在不想在这里耗下去，这样的消耗根本没有意义啊！ 　　有这个时间，回北郊分馆买点医书给特训弟子提升不好吗？自己多制作点百灵膏不香吗？ 　　“虫巢在西边山脉？不知具体位置在哪，离这座城池有多远。”程溪望向青年管家问。 　　“虫巢所在的矿洞离城池约有八百里地，非常近。”青年管家以为少女只是好奇，他如实道。 　　“是挺近的。” 　　程溪颔首道，八百里什么概念？ 　　程溪在这座城池的城门口施展遁地术，大约十五息就能抵达那座虫巢，对于元婴修士而言，动用秘法至多百来瞬息就能赶到。 　　这岂止是近，都贴到家门口了，难怪这群元婴修士这么着急。 　　“这虫巢发展近千年，都没出来过吗？”程溪觉得这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啊。 　　只要有一只虫子跑出来，顺藤摸瓜都该找到了，怎么会留这么久。 　　“这就说来话长了，矿洞本是苗家的。” 　　青年管家叹息道：“大半年前，苗家不声不响举族迁移。直到两个月前矿洞阵法消散，有修士下去探查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窝虫巢。” 　　“喔，还是家养的。”程溪明白了，这苗家被裴游时打得虽然搬了家，但留下来的祸害倒还在。 　　程溪问到答复，随意道：“这些伤者我尽力，管家且去忙吧。” 　　“好！那就劳烦医师了！”青年管家拱手行礼罢，背影匆忙离开营堡。 　　程溪将状态调整至最佳，而后又翻看病症医录等到天黑，她交代宋之玉与梁柏兴：“我出去一趟，药包都在，你们只管熬制就行了。” 　　“师长什么时候回来？” 　　宋之玉问了句。 　　“很快，就出去五个时辰，可能还要不了这么久。”程溪说罢，离开营堡直奔城门口。 　　程溪头戴帷帽，在往来的修士里并不算起眼。出城不需要出示令牌，她离开城池后挑准西面山脉，施展遁地术。 　　十息后。 　　程溪已位于山脉深处，她从锦袋里把龙溪池捞出来，传音道：“帮我找找附近有没有元婴修士。” 　　龙溪池作为元婴后期，灵识范围与感应都很敏锐，它找了一圈后给程溪指出方位，“有七个元婴修士就在前面约百里位置。” 　　“嗯。” 　　程溪应了声，让龙溪池回来。 　　她确定方位后，再度施展遁地术。在程溪精妙控制下，第二次遁地术直接冲进有开垦痕迹的矿洞深处。 　　“哒哒哒——” 　　逼仄矿洞里，布满着粘力惊人的蜘蛛丝，通道尽头有细微的踏步声，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走动。 　　程溪等了两息，一只长着八条大长腿的巨型元婴毒蛛挡住整个通道，吐着白色蛛丝朝她冲过来。 　　程溪指尖凝聚源珠随手一抛，被蛛丝包裹后，轰然炸开。 　　堪比元婴后期的爆炸威力直接毁了通道里其它蛛丝，余威冲撞着那头元婴中期毒蛛，彻底将它惹怒了。 　　“窸窣窸窣——” 　　元婴中期的毒蛛试图喊帮手，程溪拿出一把灵离弓。她用经过三次仙纹蜕变的灵力凝聚成箭矢，双手将灵离弓拉至最大，对准这只毒蛛。 　　“咻——” 　　箭矢破空飞出，正中这只无处可躲的毒蛛。它吐出的蛛丝缠在箭矢上，被巨大力道贯穿整个躯体。 　　毒蛛轰然倒下。 　　一箭斩杀！ 　　头戴帷帽的程溪神色淡然，当第二只元婴毒蛛赶来时，继续凝聚箭矢。她身躯娇小，可拉弓力道绝对不小。 　　在实力足以灭杀元婴毒蛛情况下，这狭窄通道与毒蛛的巨型身躯，也给程溪提供了动用弓箭的场地优势。 　　一只又一只。 　　当尸体堆积到一定程度，程溪抛出灵火焚烧，矿洞深处的虫巢已被她惊动。 　　前半夜毒蛛试图玩蛛海战术，把程溪耗死。但耗了两个时辰它们发现毒蛛死了近三成，毒雾浓郁得连它们都扛不住，敌人却还毫发无损。 　　它们甚至连敌人百米范围都未接近过，这就很尴尬啊。 　　既然耗不过，有点灵智的元婴毒蛛打算弃巢跑路。它们冲出去后，发现已有元婴修士守在出口。 　　毒蛛被少女吓破胆，抱着死也要拖人类陪葬，结果发现守在外面的元婴人类居然跑了。 　　毒蛛：“？” 　　就在毒蛛愣神之际，已经通过遁地术出现在地面的程溪一秒一箭。十息后，十头元婴毒蛛倒地。 　　这些毒蛛立马四散跑路。 　　程溪慢条斯理站在原地拉弓瞄准。 　　一众元婴修士跑到一半察觉到不对劲，本想探查毒蛛为何突然倾巢出动。他们折返后，看到的便是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运弓如有神。 　　淡青箭矢破空穿透一只又一只毒蛛的场面。她这轻松架势，搞得好像这些毒蛛被大削近七成实力似的。 　　“这位道友你们可认得？” 　　“没印象，城里什么时候有一位如此擅弓的道友了？” 　　“快躲，有一批毒蛛冲过来了！”有元婴修士招呼好友。 　　“怕甚，那位道友能以一己之力对付整个虫巢，我们临阵而逃像什么话。”元婴中期的修士说罢，迎面冲上三头元婴毒蛛。 　　三团白色蛛丝瞬间将他包裹，他试图挣扎谁料越黏越紧。眼看三头毒蛛越来越近，还有其它毒蛛赶来，他脸都绿了。 　　“快帮我啊！！！” 　　同伴见状连忙出手共同抵御。 　　在场七位元婴修士与五头元婴毒蛛斗得旗鼓相当，难以短时间分出胜负，想到女子一箭一只元婴毒蛛的飒然场面。 　　他们心中震撼不已，脑海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那持弓女子好强！ 第155章 星辉 　　这批被苗家遗弃的毒蛛虫巢里, 元婴毒蛛至少有数百只。若不是提前被发现，等到哪天毒蛛成熟分巢。 　　临近山脉的这座中小型城池绝对会被毒蛛当作食物吞噬，苗家这种就纯粹属于自己过得不好, 还想拉上其他人垫背。 　　程溪一把火将虫巢烧掉后，赶在天亮前激活一颗天珠。一千里距离, 她瞬间出现在城池一处宅邸内。 　　在夜幕笼罩下, 这座宅邸没有灯盏，一片死寂。 　　程溪趁着月色贴近院墙, 灵识外放，确认街巷没有修士路过。她不动用灵力身姿矫健一跃, 手掌扒拉着墙体，三两下便翻到街上。 　　程溪在主街辨别方向后，取下帷帽，动身赶往精兵营。 　　临时营堡里。 　　侍从进进出出，药罐里的气息溢散，致使周围满是药味。 　　程溪踏入营堡，三十七位特训弟子全神贯注盯着药罐，过了一会才注意到她的行踪。 　　“师长。” 　　几位女弟子小声喊了句。 　　“你们忙。” 　　程溪视线在点着橘色灯盏的营堡里扫视一圈，走近摆在敞亮地方的茶几与木椅, 挑了个坐下。 　　程溪本来想捏个不在场证明, 但对比特训弟子们忙碌不已。她还有闲心品茶看医书，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程溪坐了会又默默转移到隔壁营堡, 靠近软塌躺下。她双手捧着病症医录, 慢悠悠翻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随着天色大亮，一道身影来到程溪营堡前，语带恭敬道：“程医师？” 　　“我在，请进。” 　　程溪腰腿用力, 瞬间坐直身躯。 　　青年管家得到应允，他伸手掀开营堡布帘，眼角眉梢满是喜色地拱手道：“程医师，大喜事啊！” 　　“什么大喜事？” 　　程溪早有预料，但还是配合询问。 　　“嘶，西边山脉那座毒蛛虫巢，昨晚上被捣毁了！数百只元婴毒蛛，还有一只厉害的母毒蛛，都死了！” 　　青年管家吸一声气，痛快道：“这毒蛛被灭，咱们城池再无后患。只可惜那位持弓道友未曾露面，不然城主定当重谢。” 　　管家说起持弓道友，满脸遗憾。 　　“毒蛛虫巢没了，那中毒的人数岂不是不会再增加？我们解决完这批伤者，应当就能离开了吧。”程溪说。 　　这事实在没有惊喜，她也懒得说些没营养的附和话，她目前只关心自己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回去。 　　“当然。” 　　青年管家说罢，忽然愣了下。他目光不着痕迹扫了眼金丹中期的少女，而后又很快将脑海里的猜测甩掉。 　　虽然持弓道友出现得比较巧合，但明晴医馆这批医师里，委实没有符合的修士。想对付数百只元婴毒蛛，这实力怎么也得是元婴后期，甚至是化神境吧。 　　“我这边会努力的，管家放心吧。”程溪中断话题道。 　　青年管家应了声，犹豫一会后，看向少女斟酌着问：“程医师此次前来，想必有护卫吧……” 　　“管家以为是我的人清理的虫巢？” 　　程溪听出管家言语中的试探，她轻笑道：“虽然我很想说是，毕竟能获得一批谢礼，但擅长使用弓箭的护卫还真没有。” 　　程溪确实不太擅长用弓，她只是个医师罢了，弓箭主要是玩玩。 　　“原来如此，叨唠医师已久，我便不打搅了。”青年管家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主动提出告辞。 　　程溪颔首目送管家离开后，收起病症医录，盘坐在软塌旁的蒲团上恢复气海灵力。这回施展近七百支灵力箭，耗空她气海九成灵力。 　　这元婴毒蛛的毒性对她没用，蛛丝更是穿不透灵力罩。可以说此次战斗，程溪全程在压着这些毒蛛打。 　　程溪花近三个时辰将气海灵力恢复至满溢，中途她去隔壁营堡看了眼特训弟子们。勉励一番后，独自一人在城池里闲逛。 　　再有九天就是年三十。 　　离得远的人就算了，明晴医馆几位师叔肯定要送礼物，除此之外还有那些相熟的师兄弟。程溪逛了一整天，最后才花百来万上品灵石。 　　“哎……” 　　营堡外，程溪一声轻叹引起萧衡的注意，她犹豫一下才隔着布帘问：“师长，怎么啦？” 　　“没什么大事，第一疗程的药包熬完了吗？”程溪随意问。 　　“再有两回就能熬完了，听侍从说伤者好转得很快，再喝两天药应应该就能痊愈。”萧衡如实回答。 　　“好。” 　　程溪想了下道：“你告诉他们加把劲，要是能赶在年三十之前回缘仙城，你们都能蹭点礼物。” 　　“是。” 　　萧衡闻言立即应下，办完事回来后，她把程溪的话带给众人。 　　“礼物！？以医馆的手笔，定然不是俗物。眼下离年三十只剩下八天，咱们抓紧些！”有弟子激动道。 　　“我们回去还要赶路三天，确切来说，我们如今只剩五天时间。”宋之玉提醒道。 　　有弟子扫了眼角落药包，自信道：“第二疗程跟第三疗程的药包数量不算太多，就算只有五天，我们也绝对能搞定。” 　　这药包熬得越多，能积攒的经验就越多。因而并不存在偷奸耍滑的情况，每个人都是卯足劲在努力。 　　一连三天。 　　随着第二疗程的药包熬完，精兵营的伤者已痊愈近四百人，余下近八百人大多都是轻伤。 　　即便不喝药汤，也能在数天内痊愈。 　　但程溪既然接了委托，自然得把事情办好，她还指望这些城池帮忙把北郊分馆的名气传扬出去。 　　在程溪的要求下，连着四天不眠不休的特训弟子，又熬了整整十五个时辰的第三疗程药汤。 　　当第三疗程药包熬完，还剩一百来位轻伤修士没有喝到药汤，程溪拿出三个药炉花一个时辰把这个份量补上。 　　二十六号下午，城主府管家本想留程溪等人吃一顿答谢宴，但被程溪以需回北郊分馆跨年为由拒绝了。 　　算上程溪，一行三十八人。乘坐兽车抵达附近一座有灵舟往来的中型城池，登上回缘仙城的灵舟。 　　连着五天不眠不休的众人一回到舱房，当即栽在地上用裘袍把自己裹着，睡得特别死。 　　程溪随手帮他们把舱房门关上，捧着病症医录看了一路。 　　十二月二十九号上午。 　　灵舟抵达缘仙城，程溪带着特训弟子一行人宛如衣锦还乡，每个人眉眼间都是难以掩盖的意气奋发。 　　程溪带着人刚踏进北郊分馆，就被主街上的弟子惊讶喊住，“程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程溪抬眸望去，发现青年有点眼熟。 　　应该是事务殿的弟子。 　　“委托都办完了，薛师叔在吗？”程溪温声道。 　　“办完？” 　　五官白皙的金丹后期青年当场愣在原地，他手指下意识掐算日子。十二月初九，分馆里关于程师妹接取三个委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大多数弟子都觉得她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解决，即便能解决，那也应该是一月份的事。 　　但眼下才二十九号啊！ 　　二十天，三个委托，这是一般人能干得成的事？ 　　“三个委托，师妹你都搞定了？”青年有些不敢置信地求证。 　　程溪神色淡然颔首道：“嗯，委托卷轴上都有三位城主的御印，薛师叔可在？” 　　“在，在在在。明日就跨年了，咱们北郊要办一场聚宴，师叔正在筹办这个事。”青年连忙说。 　　“好，多谢师兄。此番舟车劳顿，我先带这些弟子们回特训所了。”程溪礼貌说罢，带着三十七位弟子赶回特训所。 　　北堂五号巷目前居住的只有第一批特训弟子，这些人一走。整个街巷安安静静，特别冷清。 　　“这回三个委托加起来经费不少，明年开始你们有四场季考，若考核不合格我也得跟着扣月俸。” 　　程溪把人带到授课堂里，语气平和道：“分馆目前有很多医道玉简，在灵舟上我让你们想想需要提升哪方面的学识，你们的答复是？” 　　“医道基础！” 　　宋之玉立即道，“我们想要看医道基础全册，便于查漏补缺。除此之外，还有药道基础全册，修仙界药材药效总纲要！”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比起拔苗助长，他们都觉得先把基础打好，今后才能走得更长远。当然，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跟的这位师长，让众人非常有安全感。 　　师长学识自是不必说，她什么都懂。还会在他们累得动弹不得时，帮忙补上所缺药汤。 　　在出行用度上，丝毫没有身份上的傲意与轻视，她是真的将众人当作弟子好好培养。 　　有这样一位好师长，这极大缓解了众人精神上的压力。因而比起迫切提升，他们选择先打基础。 　　“医道基础全册，药道基础全册，药材药效总纲要，就这三个对吧？”程溪重复道。 　　众弟子连忙点头。 　　“行，我知道了。跨年夜特训所应当有聚宴，我也有事要去忙，你们这几天好好沉淀沉淀。” 　　程溪说罢，动身离开授课堂。 　　她走后，众弟子心中紧张与专注卸下。有人后仰着躺在地上，盯着深青横梁感慨道：“才出门二十来天，我就感觉还是五号街巷舒服。” 　　“我也有这种感觉。”有弟子附和道：“说真的。这二十来天熬制的药汤，都快赶上我以往一年的份量了。” 　　“我也……以往都不知这熬药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你们瞧师长使用的那种大药炉。若换作我，可能连比例都把握不好。” 　　“谁不是呢，师长那般效率是真的快。不过师长说熟能生巧，我已经察觉到提升了，总有一天我们也能用上大药炉。” 　　有女弟子憧憬道。 　　程溪赶到事务殿里时，薛宜春身边跟着数位元婴修士，都是事务殿的领事。 　　薛宜春正在就明日的跨年宴会做准备，以往明晴医馆一块办，现在分家自然得各办各的。 　　程溪见薛宜春各种指令下达，嘴都没停过。她寻思着先去看望白晋，再过来似乎，也不迟的样子？ 　　“委托经费不要了？又想往哪跑？”薛宜春余光瞥见殿门口的少女准备掉头，他抽空点了句。 　　程溪：“……” 　　她哪有跑， 　　她分明是打算正大光明地走。 　　但既然被薛宜春发现，程溪只能回到殿内，寻了个蒲团坐下，看事务殿的弟子忙前忙后。 　　半个时辰后，薛宜春才闲下来。 　　“特意赶在跨年回来，是不是给分馆师叔们都挑好礼物了？”薛宜春端起茶壶，就着壶嘴喝了口灵茶润桑问。 　　“是挑了些礼物。”程溪颔首道。她觉得薛宜春这话，应该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薛宜春下一句就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我不喜欢，若是送我的礼物朴实点就好，例如几十块百灵膏。” 　　好家伙。 　　程溪顿时哭笑不得，她最不缺的就是百灵膏。但或许是因为自己获取特别简单，她总感觉送百灵膏很没诚意。 　　不过若是单纯论价值，百灵膏绝对碾压她购置的礼物。 　　“弟子前几年跨年收了一些势力的礼物，今年是不是也要送点回礼？”程溪斟酌着问。 　　“回礼自是要的，若想留个好印象，最好便是送白药膏。” 　　薛宜春说到这顿了下，瞧了眼少女轻笑着说：“但这外人都有百灵膏礼物，咱们分馆这些师叔还有长辈们，小药你是不是也得关照？” 　　程溪：“……” 　　她还真漏了这点，但北郊分馆的医师们至少数千人啊，她就算一人送一块。算上库存，也不够啊。 　　“师叔，我真做不出这么多百灵膏。”程溪皱着小脸说：“礼物有往才有来，馆主副馆主还有首席这些长辈就不说了。” 　　“分馆其他医师我都不曾见过就贸然送礼，兴许人家还以为我百灵膏多得没地方用。” 　　“谁让你都送了。” 　　薛宜春瞧着真诚又实心眼的小姑娘，无奈笑道：“这样，我给你列一份清单。都是我与你白首席关系不错的医师，你到时候看着送。” 　　“行！” 　　程溪立即答应，她早就与白晋、薛宜春等师叔抱团。跟他们关系不错的医师，不就是同阵营成员嘛。 　　只有给这些人送百灵膏，才不至于连个水花都溅不起。 　　程溪顺便把三个委托交给薛宜春结算，天色近下午，她拿着一份清单回住所，上面人数一共七十九位。 　　薛宜春担心小姑娘不知道该送多少数目，他还贴心在后面附上了数量。北郊分馆的馆主建议给八块，副馆主六块。 　　其他首席五块，普通医师四块。 　　这一通算下来，七十九位送礼对象需要给的百灵膏总和加起来，居然才四百六十块。 　　程溪盘算自己当前效率，大概肝一天就能制作出来。以前百灵膏送出去，还稍微有点反哺动静。 　　但如今程溪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轻伤动用百灵膏，还是攒起来当传家宝。总之她送出的百灵膏也有上万块，带来的养分反哺少得可怜。 　　她早就不指望这玩意提升心法。 　　“师叔，白首席，任家，万家，赵家……”程溪躺在院子里的躺椅里，在心里盘算着需要送礼的对象。 　　除去这必给的四百六十块，程溪至少要再准备五百块百灵膏。 　　明天就是跨年日，北郊分馆聚宴会在正午开始，在这之前，程溪得把这些当回礼的百灵膏都装点好。 　　程溪收起名单，回到静室忙碌。 　　次日上午。 　　程溪带着名单跟百灵膏去找薛宜春，这些名单上的师叔与长辈，薛宜春去送更有份量。 　　同时她又用自己药材份额，换了两千一百斤百灵膏的辅助材料。 　　“大势力回礼也用的百灵膏？”薛宜春收起自己这一份，问了句。 　　程溪微微颔首：“嗯，两块。” 　　“两块太多了，换成一块。今后还有那么多个跨年，你往后岂不得三块，四块，五块往上送？”薛宜春教导道。 　　“一块是不是太少……” 　　程溪纠结地问，她定两块还是因为分馆医师最少是四块，她的回礼总不能比他们高。 　　“少？这可不少，一年一块，十年不就十块了。如今十来个势力你可以应付，但等你名气传扬出去，几百上千个势力你还能扛得住？” 　　薛宜春活得久，对这些事看得很通透。程溪一听觉得有道理，当即表示会把回礼换成一块。 　　薛宜春深感孺子可教。 　　北郊分馆的跨年聚宴就办在前几天才建造的峰顶宫殿群，程溪中午换了件浅金色飘逸法衣，秀发梳上钗饰。 　　深红神秘的雪缎反成为最亮眼点缀。 　　聚宴开启半个时辰后，程溪被薛宜春支使去当侍童。此次二十七座分馆均在同一天举办聚宴，过来的势力修士基本是打个转留下礼物，不会久待。 　　程溪一踏上峰顶，便看见登礼附近围了一群人。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并且他们给礼物不是一件一件，而是直接给储物袋。 　　“程师妹！” 　　平时跟在薛宜春身边的一位清秀弟子主动朝程溪打招呼，他着嫩绿衣衫，手里还端着一壶灵酒。 　　“师兄好，你也在这当侍童？”程溪礼貌颔首问。 　　“对，别看他们人多，其实把礼物送过来就走了。”清秀弟子凑近程溪，在她半米位置站定小声道。 　　程溪收回望向登礼的视线，在这位弟子带领下，随意找了个小差事。从下午一直到傍晚，前来登礼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晚上才少了些。 　　虽然大部分势力前来打着照面就离开了，但也有少部分留了下来，例如赵家赵开傅。 　　“小稚还在闭关，身为长辈，我当帮他准备一份跨年礼送你，收下吧。”赵开傅逮住程溪，拿出一份锦盒递到她面前。 　　程溪：“……” 　　这礼物都怼到面前来了，她的回礼还会远吗？ 　　程溪正准备接下，任秋见宅邸的管家走过来，笑呵呵地表示也为大小姐准备了礼物。 　　程溪默默接下，拿出玉盒当作回礼递给两人。不出所料，赵开傅又将他的那份礼物拿出来。 　　管家自己仅代自己也送了份。 　　最终程溪收入四份礼物，送出的也是四份回礼，她怀疑赵开傅跟任管家串联了。 　　晚上九点左右，前来登礼的修士已经没了。倒是分馆的医师、馆童子等人，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程溪陪着几位相熟的师叔品尝灵膳直到晚十点，殿外月亮皎圆繁星闪烁。她见时间差不多，主动提出退席。 　　缘仙城的冬季有点微寒，但却鲜少下雪。程溪吹着寒风走在山峰石阶上，两侧是柔和的石灯。 　　直到踏下山峰，程溪看着明亮如晨曦的夜色，她怔了下。下意识抬眸望向苍穹，那繁星明亮闪烁，如同铺着银沙的白昼。 　　一颗又一颗明亮的繁星遍布整座苍穹，星辰光辉普照大地，仿佛在为这场跨年助兴。 　　“这几年每逢跨年这晚，星辰便格外明亮。”薛宜春的声音在程溪身后响起，他言语中满是感叹。 　　“很漂亮。” 　　程溪看了十几息才收回目光。 　　“喏，你的那份礼物。你看是等明天跟我们这些人一块回礼，还是到时候自己挑个时间回礼。”薛宜春把一个储物袋递给少女，随和道。 　　开玩笑，当然是跟众人一起回礼。 　　起码这样不用自己跑动。 　　程溪灵识飞快扫过储物袋里的礼物数量，她拿出三十七个玉盒，递给薛宜春道：“劳烦师叔了。” 　　“……你与缘仙宗的楼家嫡系，是不是认得？”薛宜春收起玉盒后，若有所指，“就在两个时辰前，缘仙宗发生了一件大事。” 　　“是认识，不过上一回碰面。还是之前在山矿灵境，出什么大事了？”程溪神色如常地问。 　　“他斩杀了缘仙宗现任宗主。”薛宜春略作吸气道，“而今正在血洗宗主党派。” 　　程溪十二初回来后，就没听说过缘仙宗的动静。她本以为楼西州是打算先蛰伏一两年，没想到他居然挑在跨年这一日。 　　“无缘无故，他为何要这么做？” 　　程溪装作不知情问。 　　“目前具体情况我暂且还不知晓，但与无量宗有关。此事未明朗前，你切莫参与其中。”薛宜春叮嘱道。 　　“师叔多虑啦，我只是金丹中期，能起到什么作用呀。”程溪笑着说。 　　薛宜春斜了她一眼，不受糊弄道：“你给个几百块百灵膏，不就起作用了吗？” 　　程溪闻言轻笑，保证道：“那我这段时间不出门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薛宜春满意点头。 　　把薛宜春哄走后，程溪就着月色回到自己住所。她坐在院里的躺椅上，拿出茶具泡了一壶白花灵茶。 　　明日是正月初一，要给特训弟子准备基础学识，还有跨年礼物。 　　程溪灵识在储物袋里翻了一圈。 　　她之前购置了一批不错的礼物，本来是打算送给师兄弟，但送了一圈还剩下几十样。 　　正好拿来送给特训弟子。 　　几十万上品灵石的礼物，不送她自己留着也没用。 　　程溪想好明天该做的事，她端起茶盏刚将盖子拿开。便从灵茶荡漾的倒影中，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芒降下。 　　她下意识抬头，万千星辰从苍穹缓缓坠落。们就像受到指引一般，慢慢汇聚成一条星海，忽地不见踪影。 　　原本明亮苍穹如同蒙上黑布，程溪没有点灯的院落瞬间暗了下来。她眺望远处，之前朦胧建筑如今只剩一片位于黑暗中的轮廓。 　　程溪未曾修行过天象，但直觉这个变化很诡异。她又瞧了会苍穹，发觉仍是一片漆黑。 　　“也不知是暂时隐去踪迹，还是真没了。”程溪小声嘟囔着低头，然后在自己手里端着的灵茶里，看见里面酝酿的星辰。 　　程溪手一抖，差点把这杯灵茶摔了。 　　程溪：“？？” 　　这特么什么情况？！ 　　程溪努力眨了下眼，她以为是幻觉。然灵茶里的星辰光辉并未消失，它们在灵茶里无影无息，若非程溪低头看，还真发现不了。 　　程溪确定不是倒影后，她揭开茶壶盖，发现里面的灵茶是正常的，唯独她手里这杯蕴含着星辰。 　　若说这天底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长庭？”程溪盯着手中这杯灵茶，低声轻喃。星辰散发着柔和光芒，并未回应她。 　　今年三月程溪从异域出来，木傀儡说应长庭早早就去了界外。她又想到薛师叔说这几年每逢年三十的夜晚，星辰就很明亮。 　　程溪鼻子有点酸。 　　她在大佛寺闭关时，待在竹屋里一关就是几个月。连时间都忘了，更别说看天色，有无星辰她更是无从得知。 　　程溪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见一个人。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他过得好，她都能得到满足。 　　可她看不到。 　　她唯一能寄托希望的便是守住修仙界，等大乱结束，等应长庭从界外回来。 　　程溪本想对着茶杯里的星辰说两句思念，但话到嘴边又被她那名为羞耻心的情绪给憋了回去。 　　程溪左思右想，最后将茶杯凑近唇边。娇软声线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将这杯灵茶一饮而尽。 　　她本来想的是尝尝星辰是什么滋味，但灵茶入喉，那柔和星辰瞬间往她丹田汇聚。 　　程溪意识乃至神魂，被牵扯着强行踏入悟道。 　　界外。 　　被铺天盖地黑雾环绕的青衫少年眉眼清隽，五官俊美比谪仙更盛。他眸中神色淡泊，一招一式间，靠近的黑雾悉数被净化。 　　“嘻嘻嘻，二十年后天道崩溃，你又能奈我何。”铺天盖地的黑雾中，一道混沌声线难以名状道。 　　应长庭没做声。 　　他的清理速度远比此物演化更快，但想要在二十年内将之彻底清理，仍非常困难。 　　“多么美味的世界啊……”那声音还在絮絮叨叨。 　　应长庭清理许久后，立于虚空中休整。这些黑雾根本近不了他方圆十米，更别说侵蚀。 　　“又是星辉，你想给信徒传信？嘻嘻嘻嘻，这个世界的人类全是废物，很快，我的信徒就会恭迎我降世。”黑雾罗里吧嗦，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应长庭压根不搭理祂。 　　“长庭……”少女的声音隔着壁垒，传进他耳中时，已趋近虚无。 　　应长庭淡泊眸色泛起涟漪。 　　他又等了将近两刻钟，才再度听到一句仿佛是在轻吻耳畔的谢谢。 　　少年心跳骤停半拍，耳廓微红。他周身气场突然爆发，短短一息间荡清了方圆百里黑雾。 　　“该死，你竟藏拙，你也学那些人类玩脏心思！”祂气急败坏，驱使着黑雾牵制少年。 　　* 　　程溪不知晓界外发生的事，她这场强行悟道持续近两天才结束。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内视自己丹田。 　　金丹上第四道仙纹已呈现，且这四道银色仙纹还多了星辰光辉。她气海再度被扩大，灵力品质迎来第四次蜕变。 　　程溪在指尖凝聚灵力。 　　黑夜笼罩下，这团灵力散发着柔和的星辰光泽。 　　程溪散去这团灵力，抽取气海的一缕灵力凝聚成源珠，在身前炸开，这是她评测自己灵力威力的最好方法。 　　“三倍……” 　　程溪看着源珠炸开后的淡淡星辰光辉，仙纹蜕变后，她的灵力至多翻了两倍，多的一倍明显是这星辰带来的附加威力。 　　原本七重天的玉骨正好能负荷三道仙纹，程溪本以为自己下一回突破，起码是数年之后。 　　谁料从本源灵境出来才一个多月，就已突破。眼下她抽取灵力，体魄便传出不适感。 　　这就是突破太快带来的小弊端。 　　想要消除这种不适，必须尽快锤炼体魄。只是程溪眼下作为医修，总不能丢下弟子不管直接跑去异域吧。 　　“麻烦啊。”程溪小声嘟囔着，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壶为自己斟倒一杯，感知范围内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程溪敏锐抬眸望去，站在院外的那道身影周围浮现淡金佛光，映衬出他那张无悲无喜的清俊面孔。 　　“西堂怎么来啦。” 　　见是沉归，程溪神色轻松地打招呼。 　　沉归用佛力布下禁制，站在院外望向躺椅上的少女，语气平和地宣告：“大佛寺出事了。” 　　“什么事？灵境出世，还是魔窟出事呀？”程溪猜测道，在她印象里，大佛寺目前好像就这两样容易引发大轰动。 　　当然也不排除千落倒戈，直接拐了大佛寺的底蕴。跑去神州支援自己家族，但这种可能性很小。 　　“魔窟。” 　　沉归声线低沉，“那些魔物已把控魔窟，元婴乃至之上修为无法进入。若不能尽快镇压，魔物势必冲出魔窟，为祸修仙界。” 　　“所以西堂前辈便来找我了？”程溪轻笑着坐直身躯，慢条斯理道：“千落跟灵玉呢？他们不在？” 　　“千落在异域，灵玉在渡宏愿。”沉归平静道：“已经有数批金丹期弟子进入魔窟镇压，但收效甚微。” 　　“我知道了。”程溪到底不是大佛寺弟子，她的圣子名头还是被真佛强行冠上去的。若非实在没办法，她琢磨着沉归估计也不会来打搅。 　　“我这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算算……今天四号了。”程溪看了眼漆黑无月的天色，淡定道：“五天内，我必赶到大佛寺，魔窟那边还能撑住吗？” 　　“可。” 　　沉归言简意赅。 　　“那行，前辈你是如何进来的？”程溪好奇问，虽然北郊分馆的主街没有设立禁制，但是这片弟子住所却需令牌才能进来。 　　沉归明显没令牌啊。 　　“此乃佛寺灵降，魔窟隐患积压已久，而今爆发事关大佛寺与梵州存亡。还请圣子务必前来，以助一臂之力。” 　　沉归双手合十，对着程溪弯腰行了一礼，而后身形消散不见。 　　异域、灵境、魔窟…… 　　突发事件一个接一个，但凡有一个掉链子。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会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至最后加快雪崩到来的时间。 　　程溪拿出木鸟，与木傀儡联系上以后。她拿出修仙界地图，与它确定一个碰面地点。 　　天珠链赶路距离有限，而三万里传送符又太珍贵，她如果乘坐普通灵舟效率又太慢。 　　折中办法就是她在缘仙城办事，木傀儡先前往碰头地点。到时她激活天珠链，正好赶上灵舟位置。 　　次日天刚亮，程溪去了趟藏书阁，花费七百万上品灵石买下医道基础、药道基础以及修仙界药材药效全册。 　　这学识资源是真的贵。 　　算上委托经费，程溪一共一千七百五十万上品灵石，一下子去了将近四成。并且这些学识拓印的三十七份玉简，还只能用一次。 　　程溪带着这些资源抵达特训所，她给每人发一份后，顺便将跨年礼物给了众人。 　　“这两个月你们好好消化这些学识，我也要闭个小关。” 　　程溪琢磨着两个月绝对够她往返大佛寺，她离开特训所后，特意去了趟薛宜春的事务殿。 　　“闭关？你这弟子不带了？” 　　薛宜春一听闭关，他打断程溪满脸郑重道：“跨年夜那晚，星辰坠落。占星阁主说是大乱的起兆，有针对天骄的趋向。” 　　“你若在分馆闭关我自无不可，但外出还是要思量再三。”薛宜春操心道。 　　“我此次闭关两个月就回来，而今沼州蛰伏，苗家也已远迁海域，哪有人会盯上我呀。”程溪轻笑说：“师叔多虑了。” 　　虽然这两个势力没动静，但还有无量宗、占星阁、各种乱七八糟给钱就能玩命的杀手盟。 　　程溪如今想到这些势力，不光不慌，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真只闭关两个月？”薛宜春有些不放心地问。 　　程溪颔首，“真的。” 　　“你既已下定决心，那我也不拦你。不过无量宗陆西与缘仙宗陆南这两个区域，你不要去。” 　　薛宜春正色道：“这两个宗门要打起来了。” 　　“好。” 　　程溪乖巧应下，她拿出三百块百灵膏道：“我想再换一批辅助药材，方便有空制作百灵膏。” 　　“你在此等等，我去调。”薛宜春巴不得少女多制作些百灵膏，他说罢立即动身离开偏殿。 　　一刻钟后。 　　薛宜春拿着三千斤珍稀药材回来，将储物袋交到少女手里。 　　程溪看着小巧玲珑的储物袋，随意道：“师叔，无量宗与缘仙宗这事，占星阁主可曾说过什么没？” 　　“这事与我们缘仙城没有关系，他能说什么。”薛宜春莫名道。 　　“但是两家大宗门在大乱时起冲突，不论是暂且平息亦或者一战到底，咱们总归难以真正地置身事外。” 　　程溪把储物袋收进袖子里，她微微抬眸望向薛宜春，脸上浮现淡笑道：“无量宗当年在玄天岛就与我结下梁子。” 　　“山矿灵境时，他们更是打算将我与水月宗、万道宗还有龙虎山的后辈当作祭品……” 　　程溪慢条斯理道：“师叔，明晴医馆可以谁都不帮。但若打算暗中予无量宗支援，那我对缘仙宗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少女以前娇娇软软，说话总是未语笑三分，这还是薛宜春首次见识到少女强硬态度。 　　“明晴医馆已经分家了。”薛宜春拧着眉头说，北郊分馆断然不会掺和这两个宗门的事，但其它分馆他根本管不到。 　　“但其它分馆还是挂着明晴医馆的名头，师叔，无量宗就是一只害虫。留着他们，只会添乱。” 　　程溪笑着道：“我没有要让师叔为难的意思，只是希望师叔能在其它分馆想要救助这只害虫时，好好就山矿灵境一事敲打敲打它们。” 　　薛宜春刚想说这没问题。 　　谁料小姑娘下一句便是：“它们固执己见想支援也没问题，等我出关后，我会隐去身份支持私下缘仙宗。” 　　薛宜春：“……” 　　嘶。 　　他头疼。 　　其实这种大宗门之间的碰撞，不掺和是最好的。但真正想要置身事外，在利益的交织下又谈何容易。 　　“你，唉，你藏着点。” 　　薛宜春见少女意已决，他只能这般叮嘱。他甚至怀疑少女这两个月闭关就是个托词，实则早已打算援助缘仙宗。 　　即便如此，薛宜春也拿她没办法。 　　也就他还能就当前局势权衡一下，白晋要是知晓山矿灵境的事，估计会带着小姑娘亲自赶去缘仙宗支援。 　　薛宜春一想到那场面，头皮都是麻的。他果断将用舆论打压无量宗一事，提上了日程。 　　程溪也没指望北郊分馆真能阻止其它分馆暗中支援无量宗，二十六个分馆里，总有跟无量宗沆瀣一气的。 　　程溪说这番话，主要是借北郊分馆这批势力。把那些对无量宗路人缘的势力拉拢过来，免得他们被当枪使。 　　程溪告别薛宜春，悄然离开缘仙城。 　　她出城后辨别方向，激活十颗天珠链，短短几息已置身万里之外的河域。她脚下河域忽地凝滞，一座阵法瞬间呈现。 　　“天骄，陨。” 　　一道阴测测带着莫名韵意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这座阵法霎时压力倍增，就连程溪七重玉骨都只能勉强承载。 　　程溪站在河域水面，抬眸望向那位戴祭祀面具的化神境强者，忍着阵法压力轻笑：“就凭这座阵法想让我陨？你们神州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一点。” 第156章 冲突 　　那头戴黑红祭祀面具的化神境闻言, 双手抬起，操控这座阵法。程溪听到‘咻’的细微动静，她身形猛地一侧, 扬起的几根秀发被切断。 　　“咻——咻咻咻——” 　　程溪听力惊人，对于这些宛如锋利丝线般甩动的细微声响, 她算漏无疑, 悉数躲过。 　　这座阵法品阶至少是化神境。 　　程溪尝试用灵力凝聚的护盾抵挡，它虽能挡住阵法里的透明丝线, 但对护盾的消耗很大。 　　这些丝线并不好惹，换一个普通元婴修士, 此刻恐怕早就被这些丝线碎成肉块。 　　程溪果断用灵力凝聚源珠炸开，用于应对丝线动摇阵法，但成效一般。丝线凝滞十几息后，又卷土重来。 　　程溪拿出一柄上品灵剑，她刚挡两下。灵剑咔地一声，被阵法丝线当场崩断。 　　程溪：“……” 　　这丝线威力就很离谱。 　　这座阵法简直就像是早就准备好等她往里面钻，有九千岁的先例，程溪并不意外炼火宗派的人能捕捉到她的行踪。 　　程溪一边闪躲防御，一边用源珠试探这座阵法的真正强度, 最终结果不容乐观。 　　她固然可以硬耗, 用近五成灵力将这座阵法强行突破，但在时间上至少得花数个时辰。 　　如果没有急事, 程溪就当是锤炼体魄, 跟他们耗一耗也无碍。但大佛寺魔窟出事，非常紧急，她已答应五天内赶过去。 　　若在中途耽搁导致如期未至，那就很尴尬。 　　这座阵法除硬拼之外, 还可以动用天珠链抽身离开。程溪的珠子还剩十四颗，问题看似不大。 　　程溪边闪避，边在脑海里权衡对策。很快她便做出决定，挑准方向激活天珠链。 　　这座阵法品阶不错，但想困住天珠链的传送，还是差得远。 　　几乎是在程溪传送前夕，那头戴黑红祭祀面具的化神境已收回双手。那双宛如闭合的双眸，盯着程溪消失的身影，高深莫测。 　　一息后，程溪已置身在千里外。 　　她本能地给自己掐了个灵力护盾，周围是一片山林，格外死寂。 　　程溪拿出木鸟，与木傀儡传音沟通：“木伯，你来我这个位置。” 　　“好，小娃娃，小……”木傀儡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一支冷箭穿透程溪护盾，瞬间将木鸟破坏。 　　程溪神色平静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周围山脉泥土动荡，一座阵法冲天而起。 　　“好久没人能惹得老祖不开心，嘿嘿，你是第一个。”一位头戴黑绿祭祀面具的化神境出现在半空，他身着繁复的祭祀服，拍了拍双手。 　　覆盖方圆十里的坚固阵法内，这些树木伸展树枝以及根系，其力道重若千钧，拍打着甩向程溪。 　　程溪又拿出一柄上品灵剑斩向这些树枝与根系，她力道极重，灵力覆盖灵剑连斩数十根。 　　这些树木被斩断的树枝凝滞几十息后，又能生长出新的树枝，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程溪试过破开阵法，但与上一座阵法相似，强行破阵至少需要五个时辰，若只有一个化神境程溪压根不带慌的。 　　但是从当前情况来看，后面的埋伏估计还不少。程溪固然可以利用天珠链，从相反的地方传送。 　　那样一来， 　　势必要耽搁前往大佛寺的时间。 　　“你们连大佛寺魔窟都沾上关系了？”程溪边对付树木根系，边淡声道。 　　“嘿，你猜？” 　　这位化神境祭祀的笑意非常亢奋。 　　“我猜你们还有很多陷阱在等我，并且打算用梵州作为大乱先兆，搅乱整个修仙界。”程溪慢条斯理道。 　　“你知道的不少，不过……”化神境祭祀手掌一抬，一支箭矢在他手心上方凝聚。 　　箭矢成型后，程溪便被一股悚然感锁定，她二话不说凝聚源珠。在箭矢破空而来之际，源珠爆炸，她添了三层灵力护盾才挡下这支箭矢。 　　“你竟已修成仙纹？天纵之才，嘿嘿。只可惜，要英年早逝。”化神境祭祀兴奋道。 　　又是一根箭矢凝聚。 　　程溪发现同是化神境，眼前这位就比之前灵境中的神州化神境强悍得多。他这箭矢若换成普通元婴修士，此刻估计尸体都已凉透。 　　既然已知炼火宗派的人盯上大佛寺魔窟，那么眼下再耗下去只会让他们的谋划得逞。 　　程溪再一次挡下箭矢，激活天珠链。 　　正如程溪一般，她想要破阵，至少需要数个时辰。而化神境祭祀对她要离开的举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眼下就看是程溪的传送次数多，还是他们设立的陷阱多。 　　程溪推测他们定然还有杀手锏，连大乘境至强者都惦记着她、那么出动这种级别的阵法，明显有点太放水。 　　从上午一直耗到傍晚。 　　程溪连躲十一座阵法，她趁此机会赶了近一万二千里的路，当前位置距梵州边境还剩约两万里路途。 　　当她被第十二座阵法困住时，程溪本打算直接撤离。谁料一个碗状法宝从上方罩下，天珠链头一次失了效。 　　倒不是传送不了，而是传送之后她身形还在原地，这就表明上空法宝类似于空间重叠。 　　她传送了，但因重叠缘故还在原地。 　　程溪神色平静立于平野，抬眸打量这座暂且没有动静的阵法，那碗状法宝稳稳当当地罩在上空。 　　她气海灵力还剩六成，在阵法没有动静前。程溪也不挣扎，淡定盘坐在地恢复气海灵力。 　　约莫两刻钟后。 　　“嘿，终于逮住这只小老鼠了。”头戴黑绿祭祀面具的化神境缩地成寸，御空而来。看着阵法中的少女，他言语中满是兴奋。 　　一位又一位化神境祭祀现身。 　　最终人数总计十二位。 　　正好对应十二座阵法，程溪灵识外放，注意到他们祭祀面具上的颜色略有不同。虽都是黑为底色，点缀却有红有绿，还有紫蓝。 　　这十二位老牌化神境各立一个位置，他们施展灵力，程溪本以为是要攻击，谁料居然是在加固阵法。 　　程溪：“……” 　　如果有能杀死她的机会，那么他们不可能不尝试。他们既不尝试，那就说明他们深知杀不死她。 　　所以选择困住她。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选择很明智。 　　大佛寺的魔窟暂时被魔物把控，在佛修禁锢下，它们无法脱离魔窟，但大佛寺的强者也无法进入。 　　眼下魔物能否脱困， 　　关键就在于这批金丹期弟子。 　　千落在异域出不来，而灵玉在渡宏愿，没法脱身。唯一能起到作用与变数的，便是程溪这位圣子。 　　如今程溪也被炼火宗派困住，除非大佛寺再出一位实力媲美程溪，或者数位与千落、灵玉相差无几的天骄。 　　不然魔窟博弈，大佛寺大概率会输。 　　“麻烦啊……”有这个碗状法宝与十二位化神境虎视眈眈，单凭程溪一人，根本无法短时间内脱身。 　　程溪尝试过用源珠炸开阵法，但她每消耗一丝阵法威力，这十二位化神境就会补上。 　　其实碗装法宝的重叠不太可能是无限，但程溪只剩两颗传送珠子。她激活两颗珠子，发现还在原地。 　　倒是阵法坚固程度有所削减。 　　嗯？ 　　程溪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果断抽取灵力凝聚成源珠，开始轰炸这座阵法。 　　阵法外的十二位化神境手掐法印，不断稳固阵法。老祖赐下的碗状法宝虽能重叠空间，但相应的，阵法也被复制。 　　第一层空间的坚固程度，不能放到第二层。程溪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个小细节，才硬拼着自己被波及受伤，也要轰炸这座阵法。 　　“嘿，天真。” 　　那头戴黑绿祭祀面具的化神境阴冷笑道：“小老鼠的徒劳挣扎。” 　　“若我此举是徒劳，诸位结印的手速怎么越来越快？”程溪淡笑道，她说罢又是三颗源珠被引爆。 　　她其实也可以动用保命符，但这东西跟三万里传送符一样，越用越少。如今大乱才刚起个头，谁也不知道炼火宗派到底憋了多少大招。 　　除非已到绝路，不然程溪不会动用这些珍贵资源。 　　程溪仗着自己灵力品质高，气海磅礴，硬是跟着十二位化神境祭祀耗了将近两个时辰。 　　这么久阵法还未破，每次都是差一点，非常惹人上头，程溪已经看出这些人在玩她。 　　当气海灵力仅剩一成，程溪从储物袋拿出魂珠混在源珠里炸开。人炼魇找准机会在阵法最脆弱时，聚集力量将其裂开一丝缝隙。 　　只需一丝小小的缝隙，足以让人炼魇溜出阵法。 　　“这是……血魔！” 　　“嘿嘿嘿，血魔居然在此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二位化神境祭祀又惊又喜，连阵法都懒得加固，他们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一团黑雾的人炼魇身上。 　　人炼魇这些年被程溪用神兽精血与灵境血玉交替投喂，修为已经达到元婴境大圆满，而它行踪诡异许多困术对它毫无效果。 　　十二位化神境祭祀追了片刻，发现这只血魔的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饶是他们化神境修为，也难以捕捉血魔行踪。 　　“怎么可能……想要将血魔喂养至此，至少需数千万条人命，你是如何办到的！？”有化神境祭祀望向呆在阵法里，盘坐修行的少女。 　　“这人吃不了，兽总是没问题的。海域海兽那么多，总有它喜欢的。”程溪边恢复灵力边信口胡诌道。 　　人炼魇来无影去无踪，每次现身攻击又非常刁钻，且一击就退，毫不留恋，它作为炼火宗派打造出来的完美兵器。 　　十二位祭祀终于体验到，这个完美兵器的难缠与可怕。 　　程溪作为人炼魇的魂主，这十二位祭祀又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但成也大乘境老祖给予的法宝，败也法宝。 　　此时此刻， 　　这法宝竟成为少女的保命符。 　　“哎呀，你们好像动不了我一根手指，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程溪待在阵法里用言语刺激道：“血魔你们抓不着，对我又动不了。” 　　“我看你们还是尽快回去汇报血魔踪迹，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程溪一转劣势，轻笑说。 　　回去自是不可能回去的。 　　这十二位化神境祭祀心里气归气，但却了然得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佛寺魔窟。 　　修仙界一旦乱起来，就是他们大肆提升之时。只要宗派还在，这个血魔废掉，他们还有底蕴再去炼制一头血魔。 　　在人炼魇干扰期间，程溪花费三个时辰将气海灵力恢复至满溢状态。她所在的这层阵法被化神境祭祀断断续续加固，非常结实。 　　程溪之前凝聚的源珠为追求速度，以及让对手放松警惕。并未展现出全部实力，眼下人炼魇还在纠缠十二人，这就是绝佳好机会。 　　只要能破开这座阵法，心法的特殊能量配合人炼魇，这十二个人里少说也得留下两个。 　　当年在海域，雷之瑾应对沼州化神境。程溪当时的特殊能量全部抽取，能禁锢其灵力一秒。 　　如今心法突破，特殊能量呈几何倍地翻涨。困住两个化神境祭祀，还是程溪的保守估计。 　　程溪将源珠凝聚至体魄所能承受的极限，‘轰’得一声炸响，这被加固的阵法遭到明显动摇。 　　十二位化神境祭祀相互对视一眼，其中六人立即回到阵法附近，继续加固阵法。 　　而程溪强忍着余威冲击，再度凝聚。 　　第一次极限炸裂，阵法动摇。 　　第二次极限炸裂，阵法已出现裂缝。 　　第三次…… 　　程溪胸腔气血翻涌，她吞下喉间腥甜血液，再度凝聚源珠轰炸。 　　第四次，这一层阵法破碎。 　　还剩下好几层，程溪一层一层地炸，在场十二位化神境祭祀是真没料到一个金丹中期能有这种爆发力。 　　“这至少已经修成四道仙纹……哼，此子不除，神州大计必将受阻。”带着黑白祭祀面具的化神境冷冷道。 　　十二位化神境强者，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程溪连破五层阵法后，她忽然停下动作，选择恢复气海灵力同时缓和超负荷的体魄。 　　人炼魇被二位化神境认真拦下，余下十人里，其中一人主动将碗状法宝收起。剩下九人加固阵法，透明丝线‘唰唰唰’从四面八方攻向程溪。 　　程溪用灵力护盾抵挡，同时再度凝聚源珠，没有碗状法宝后，她完全可以激活三万里传送符离开。 　　但眼下人炼魇她已经拿出来，相当于跟炼火宗派彻底撕破脸皮。她就这么离开，实在有些不划算。 　　源珠炸开阵法后，铺天盖地让她直感悚然的威压将她笼罩。这些化神境祭祀已对她动了杀意，是真的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程溪果断激活一张保命符，她通过魂血联系人炼魇，“杀谁？” 　　“黑，紫。黑，青。困住一瞬，我能杀。”人炼魇的声音自魂血断断续续传递给程溪。 　　程溪毫不怀疑人炼魇的判断，她雪缎下的眸子锁定黑紫祭祀面具与黑青祭祀面具，果断抽取气海特殊能量。 　　配合着源珠再一次的爆炸，四成特殊能量毫无威胁地飘向这两人。他们肉眼有看见淡蓝能量，但因没有察觉丝毫威胁，随手一拂准备将其打散。 　　然淡蓝特殊能量根本没被驱散，还在锲而不舍地飘向两人。他们心底隐隐感到不妙，打算后撤。 　　就在他们要闪避的那一瞬间，特殊能量像是察觉他们意图，忽然化作星星点点，渗入两人体内。 　　灵力被彻底禁锢。 　　完了。 　　两位老牌化神境脑海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强者过招，一点小破绽往往就是致死的。他们念头刚浮现，意识就被黑雾笼罩。这具身躯估计要不成了，两位化神境当机立断想要元婴出逃。 　　只要神魂不灭， 　　他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在另外十位化神境祭祀想要帮助同伴，阻拦人炼魇时，程溪趁机把龙溪池拿出来，传音给它：“去把那两个元婴吞了。” 　　化神境的元婴燃烧修为，离体速度极快，短短一瞬已逃离战局。龙溪池身躯猛涨，大吼一声破空追去。 　　“该死！” 　　这个变故其他化神境祭祀是真没料到，他们甚至都没弄明白这两位同伴是怎么被逼得元婴离体。 　　龙溪池作为蛟龙本就有御空天赋，若不拦下他势必会有一位同伴陨落。十位化神境祭祀里，立即分出两人前去阻拦。 　　“我还能动用一次，这回困哪两个？”在人炼魇吞噬这两具化神境身躯时，程溪淡定传音。 　　“黑，红。黑，蓝。等我，十息。”人炼魇用魂血沟通。 　　程溪身上这张保命符还能持续大约半刻钟，余下的八位化神境祭祀找不到人炼魇，各种秘法与杀手锏不计代价往程溪身上砸。 　　保命符的护盾被快速消耗，程溪等十息后，她刚起手凝聚源珠，这八人立即警惕地往外撤离。 　　人炼魇神出鬼没钻出来，挑了两个非目标缠斗在一块。 　　程溪见状，源珠炸开后，她还没动用特殊能量，这八位化神境就跟受惊兔子似地四散而逃。 　　程溪：……啊这，虽然这些人逃得很没强者风度，但确实规避了被特殊能量禁锢的下场。 　　而且他们一散，人炼魇一旦前去追杀绝对会被引走。 　　这样一来，程溪会陷入被动局势。她四道仙纹的金丹与玉骨七重，硬抗一位化神境自不在话下。 　　但两位甚至更多，她不动用保命符实在太过勉强。 　　若非大佛寺魔窟事关重大，炼火宗派估计也不至于一次性出动这么多人，只为阻拦程溪。 　　“能不能杀？”程溪问人炼魇。 　　“只能，追杀，一个。”人炼魇一边感知这些化神境的位置，一边回答：“要，半刻钟。” 　　“那就干了。”程溪果断道。 　　既然撕破脸，程溪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眼下化神境少一个，今后对她的威胁就少一分。 　　并且木傀儡操控的灵舟正朝这个方向驶来，等到那时化神境祭祀不跑路，木傀儡还能缠一波。 　　人炼魇听从程溪指令，悄无声息追上一位化神境祭祀，与其缠斗。余下七位化神境得到情报，又立即折返。 　　程溪感知到化神境威压回来，她手中源珠已凝聚至极限，其威力堪比化神境。等人赶来她一个遁地术深入地下，而后引爆源珠。 　　在他们警惕时，程溪循着龙溪池的位置，接连施展五个遁地术出现在地面接引它。 　　龙溪池还未突破化神，它被两个化神境祭祀追着撵龙躯满是伤痕，见到程溪它立即缩小体积冲到她手里。 　　程溪丢下源珠再度施展遁地术跑路。 　　龙溪池被她收回锦袋。 　　即便身后的锁定使她毛骨悚然，但这并未干扰程溪的思路，她接引到龙溪池立即去找人炼魇。 　　眼下想要对付这些化神境，人炼魇是绝对主力。程溪发现在夜晚，她的灵力效果更好。 　　连带着遁地术距离都远了些。 　　在土地遭受化神境重压的情况下，程溪接连施展七次遁地术，她已出现在人炼魇附近。器脏震荡下，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程溪把凝聚好的源珠丢向人炼魇与那化神境祭祀，直接引爆，接连被骗三回，这些化神境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撤离。 　　程溪借此机会喘了口气，心法的治愈能量已在四肢百骸中游走，要不是有这些强大后盾，她早在施展遁地术时就被震死。 　　化神境世界的参差可真绝！ 　　这十二人加起来，都能顶得上一个楼西州。对比之前本源灵境里那些压制境界的化神境，他们就是一群渣渣。 　　“这不死几个，对得起我把小魇放出来吗？”程溪满脸戾气看向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化神境祭祀，语气直白。 　　“困，一个，我杀。”人炼魇传音。 　　程溪再度凝聚源珠，她这回一抛就是三个，这十位化神境四散而逃。程溪抽取两成特殊能量，盯着其中一个操控特殊能量追上去。 　　在此期间，还有化神境逮住机会攻击程溪。她凝聚的坚固灵力罩当场被一柄气刃斩碎，连带着肩胛骨传出一声细微‘咔嚓’。 　　痛——左边肩胛骨碎了，程溪左臂无力垂下。她随手拿出一张符箓，剩下九位化神境见状，动作一顿。 　　他们都等着她激活保命符，然而将其消耗，程溪却忽然将符箓抛出，嘴里喝道：“爆！” 　　九人反射性往外奔逃。 　　这少女修为或许不强，但身上各种保命法宝乃至是杀手锏是真的多，尤其是刚才陨落了两位同伴。 　　他们更不敢掉以轻心。 　　符箓抛出后，跑得最快的已掠出两百里，离程溪最近的也跑出一百里，他们灵识舒展。只见那符箓无风自燃，威力弱得连他们衣角都伤不到。 　　九人脸色瞬间绿了。 　　被耍了！ 　　其中一位化神境祭祀恼羞成怒，隔着近百里距离凝聚一支箭矢瞄准少女。‘咻’的破空声刚响起，箭矢已不见踪影。 　　程溪凝聚三个灵力护盾才抵消这支箭矢，她体魄再度被余威波及。就是这十几息的耽搁，人炼魇那边传来元婴自爆的剧烈动静。 　　余下九位化神境脸色大变。 　　程溪唇边一扬，虽然特殊能量跑得慢，但到底追上了。 　　人炼魇越打越强，它宰完那位化神境立即折返，与它对战的化神境能明显感知出它的强大。 　　程溪时不时用源珠干扰一下，这九人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自爆而亡的同伴，他们察觉源珠就反射性跑路。 　　这一来二去，耗了近半个时辰，程溪气海灵力只剩两成，而这九位化神境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木傀儡的灵舟最快也得两个时辰。 　　程溪已是精疲力竭，人炼魇拖不住这九人，除非再度减员。 　　之前两跑一死，全是得益于特殊能量创造的机会。程溪气海的特殊能量目前只剩四成，但她必须要留两成避免心法沉眠。 　　所以眼下至多只能再杀一个。 　　“能跑吗？” 　　程溪通过魂血与人炼魇沟通。 　　“能。”人炼魇回应。 　　“此地以南方向约九千里地，有一艘灵舟，它正在朝我们这边赶往，大约两个时辰能过来。” 　　程溪一边用源珠唬这九位化神境，一边沟通道：“再杀一个，到时我一传送。你就立马藏起来，把他们的法宝骗出来。” 　　“好。” 　　人炼魇答应得很痛快。 　　程溪炸了几十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些化神境祭祀已杀疯了眼。若不是人炼魇缠着几人，以及程溪体魄强悍，她此刻早就成为尸体。 　　惯例的源珠爆炸，这回暗藏杀机。 　　特殊能量禁锢其中一人灵力，余下八人试图抵挡人炼魇，但均是徒劳，他们忘了人炼魇并不是纯粹的人。 　　它同时具备魔物的侵蚀。 　　这位化神境祭祀也想元婴外逃，但被人炼魇追上，直接抹其神魂，将元婴丢回化神境附近引爆。 　　程溪趁此机会果断施展遁地术。 　　她这明晃晃的要跑，余下八人动作也快，一座阵法顷刻将她笼罩在内，紧接着又是一个碗状法宝倒扣在阵法上方。 　　他们十二煞护法，两个死在血魔手里，一个被那头蛟龙吞噬，余下依靠元婴出窍逃了一个。这回若让少女顺利抵达大佛寺，他们这张脸就相当于被人扔到地上踩。 　　程溪已是重伤，困住她后，剩下八位化神境祭祀开始跟人炼魇打消耗战，双方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程溪手握灵石，正抓紧时间恢复气海灵力。她左肩胛骨伤势在强悍的体魄自愈与心法恢复下，碎骨已经初步愈合。 　　只要再给一个时辰，她能迅速恢复七成实力。 　　程溪消停后，八位化神境与人炼魇缠斗近一个时辰，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个残酷事实。 　　不论再耗多久，他们都无法压制血魔。如果少女的杀手锏不是一次性，那他们将会再度迎来减员。 　　八人视线透过面具，不着痕迹交流一番后，攻击开始放水。 　　“小，心。” 　　人炼魇与这些人缠斗几十息，通过魂血给程溪传递信息：“他们，要，搏命。” 　　搏命。 　　程溪中断恢复，神色肃然抬眸。朦胧夜色下，这八人的身形较之一开始，已离阵法有点距离。 　　程溪手心悄然捏着一张保命符，她冷静观察八人与人炼魇的战斗。人炼魇的目标是那碗状法宝，八人正在极力阻拦。 　　杀手锏在谁身上？ 　　程溪视线掠过在场八位化神境祭祀，看起来都像有杀手锏的，又都不太像，光凭观察这很难分辨。 　　程溪换一个思路去思考。 　　哪怕已经减员，这八人也不忘阻拦她的任务。但此消彼长，继续耗下去，他们注定会败在人炼魇手中。 　　比起身死，拦截失败带来的后果他们无法承受。所以在被人炼魇耗得失败前，他们必定会做出一次疯狂之举。 　　这个机会很有可能只有一次。 　　如果他们只想拖住程溪，那此刻应该已经干了，但他们没有动作，这说明他们的目标除了程溪还有人炼魇。 　　人炼魇不可能进入阵法，所以他们唯一的机会极有可能是……程溪目光落在阵法上方，看似无害的碗状法宝上。 　　“这个法宝极有可能另有乾坤。”程溪给人炼魇传递消息：“我不死，你也不会死对吗？” 　　“嗯。”人炼魇回应。 　　“那你靠过去，我激活保命符。”程溪冷静道，既然这八人极有可能打的是这个算盘。与其被动担惊受怕，不如主动出击。 　　人炼魇答应这个战术后，它并未表现出急切。眼下处于劣势的不是它，而是这八位化神境祭祀。 　　只要它稳得住，他们比它更着急。 　　程溪边恢复灵力边给木傀儡寄居的神木传递感应，叮嘱它保持五千里距离，先别靠过来。 　　在八人与人炼魇缠斗期间，程溪气海灵力已恢复全盛，当人炼魇逮住机会准备取下碗状法宝时，其中一位化神祭祀还演技精湛地想要以命阻拦。 　　吓得程溪当场激活保命符，也就在她激活的那一刹那，碗状法宝‘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紧接着大乘境威压覆盖方圆数千里。 　　周围山脉轰隆轰隆被压碎，人炼魇被波及，它气息下滑一大截，躲进程溪影子里。 　　保命符的护盾光泽飞快黯淡。 　　程溪神色冷静再度拿出一张保命符，大乘境威压以她玉骨七重的体魄根本抵挡不住，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保命符箓。 　　幸好她之前没怎么动用这保命符。 　　这回炼火宗派意图搅乱梵州的计划只要失败，接下来的大乱、即便异魔入侵梵州，大佛寺也能抵御。 　　这场大乘境威压持续近半刻钟才结束，程溪一张保命符正好全部挡住。她收起手中符箓，循着灵舟方向施展遁地术赶往。 　　大半个时辰后。 　　程溪登上灵舟，她顾不上自己伤势。立即从储物袋拿出灵境血玉，给气息滑落至炼气期的人炼魇吸收。 　　“尽快去梵州大佛寺。” 　　程溪穿过露天大平场，丢下这句话独自回到后宅二楼的静室，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木傀儡留意到灵舟甲板上的人炼魇，传音问：“我方才感知到大乘至强者的威压，难道又是神州的人？” 　　“嗯。” 　　人炼魇回应。 　　“这神州有点怪啊……”木傀儡嘀咕着，它操控木卫抄起异魔躯壳粉末，往自己的树坛里添营养。 　　程溪窝在静室呆了两天才将伤势彻底养好，这场战斗凶险归凶险，但对体魄的磨砺确实很有成效。 　　程溪踏下一楼，这才有空询问木傀儡，“木伯，灵舟离大佛寺还有多远？” 　　“还有十五个时辰。” 　　木傀儡传音道：“小娃娃，这神州很奇怪，我半个月前操控那艘灵舟去往神州海域，与裴游时碰头商议罂叶草的种植。” 　　“当时就有大乘境至强者在牵制他，按理说大乘境这种实力。大多都已前往界外修行，他们居然还能留到至今。” 　　木傀儡对此很是困惑不解。 　　“大乘境强者前往界外并不是天地规则，而是修仙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有违背者，将会被其他大乘境强者合力围剿。” 　　程溪语气平静道：“如果说，界外的大乘境强者目前暂时回不来，那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被围剿。” 　　“那修仙界目前岂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大乘境，这……”木傀儡开始担忧，大乘境与化神境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如果他们想要覆灭某个势力，对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倒不至于。” 　　程溪淡声道：“自从本源灵境后，神州有两个大乘境强者的消息，早就瞒不住了，这回他们又公然在陆州境内爆发。” 　　“其他势力的化神境巅峰强者，目前势必也在暗中寻求突破。很快，修仙界就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大乘境。” 　　程溪神色平静，她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两天没见，它迷你身形下头顶的角包已经顶出龙角形状。 　　“我们这是在哪？” 　　龙溪池抬头打量这艘宛如住宅似的灵舟，甩了甩漆黑尾巴道：“这里灵气真浓郁呀，燕逍，我摸到化神境门槛了，我能不能在这突破？”“咱们这艘灵舟能削减雷劫威力，可以留它在这里渡劫。”木傀儡传音说。 　　龙溪池听到这道声音，它墨绿眼珠在附近找了圈，目光定格在树坛里的神木上，惊奇道：“你就是燕逍身边的傀儡之灵？” 　　“不错。” 　　木傀儡晃了晃神木枝叶。 　　龙溪池围着圆形树坛绕了一圈，在确定木傀儡平时主要待在灵舟上。不会跟少女一块后，龙溪池心底莫名升起的警惕慢慢消散。 　　“我这次要去大佛寺魔窟，溪池就留在这修炼吧。”程溪说罢，前往灵舟甲板。 　　一团黑雾状的人炼魇已恢复至元婴境，察觉程溪过来。它睁开一双猩红眸子，安静待在甲板上注视她。 　　“小魇突破化神境需要渡劫吗？”程溪温声问。 　　龙溪池听到这个询问，它嗖地穿过走道，瞧见一团黑雾的人炼魇，它尝试感知双方的实力差距。 　　然后发现这团黑雾好像不怎么样哦！ 　　“不，用。” 　　人炼魇断断续续道，它声音哑涩，程溪听完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它居然没用魂血交流。 　　“只要灵境血玉就可？” 　　程溪在储物袋里翻了一圈，把身上所有的灵境血玉全部拿出来，堆在人炼魇身边，“这是我目前剩的血玉，你要是饿了先用着。” 　　龙溪池瞧了两眼地上血玉，它心里有点酸溜溜。但转念一想，燕逍虽然没有给它准备，可每次都会带它去膳楼吃。 　　“燕逍，我要是突破化神境，能吃一顿灵膳大餐吗？”龙溪池甩着小尾巴开口问。 　　蛟龙的嗓音有些沙哑稚嫩，听起来年纪似乎才六七岁。 　　程溪愣了下，“你平时不都是传音吗？今天怎么开口说话了？” 　　龙溪池尾巴一僵：“……” 　　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人炼魇的黑雾身躯包裹十几颗灵境血玉，它冰冷猩红的眸子扫了眼龙溪池。忽然从黑雾身躯里，丢出四个储物袋。 　　“化神境，战、利、品。” 　　人炼魇哑涩道。 　　化神境的储物袋，这资源可不少。程溪立即被四个储物袋吸引住心神，她走近人炼魇拿起地上一个储物袋。 　　上面还有禁制，但有木傀儡在，这禁制形如虚设，轻松便被破开。 　　程溪灵识探入其中，近千立方的容积堆着许多材料、法宝、武器、灵石资源。 　　四个储物袋程溪全部看完后，望向人炼魇心满意足道：“还不错，极品灵石有三万块，上品灵石将近两千万。” 　　“那些武器，材料，法宝，些许杂物，木伯你看着清理吧。”程溪招呼木傀儡。 　　“好。” 　　木傀儡爽快答应。 　　龙溪池察觉少女的赞赏与满意，它心中涌起强烈危机感。不行，它必须得尽快突破化神境，碾压这团黑雾成为燕逍最受宠的灵宠！ 　　“等你突破化神境，你想去哪饱餐一顿都行。”程溪收拾完四个储物袋的资源，对肩上的小黑龙说。 　　“好！” 　　龙溪池高兴嗷了一嗓子，果断蹦下肩头。挑了个灵气稍微浓郁的厢房庭院，盘踞着抓紧时间提升修为。 　　程溪把之前在缘仙城收到的灵脉交给木傀儡，余下时间她都用来制作百灵膏，直到木傀儡提醒她已看见大佛寺的高塔。 　　人炼魇乖巧回到程溪体内魂血，她收起血玉与木傀儡告辞，“此次魔窟一役短则两三月，长则一年半载。” 　　“你平时行驶灵舟也小心点，大乘境既能锁定我的位置，难保不会盯上你。”程溪叮嘱道。 　　“好。” 　　木傀儡果断应下。 　　程溪跃下灵舟，从上万米高空坠落。罡风剐蹭着她的灵力护罩，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程溪离开后，木傀儡精神力覆盖龙溪池，蛊惑道：“小蛟龙，以你如今底蕴。你就算突破化神境，也不是黑雾的对手。” 　　“我有个好去处能让你快速提升，你要不要去耍耍？” 　　“哪？”龙溪池狐疑问。 　　“裴游时。”木傀儡说。 　　龙溪池心一凉，尾巴激动甩动道：“我不去！我总觉得他想杀了我！他一定是嫉妒燕逍宠我！” 　　“他就是想想，你跟小娃娃签了平等契约。你死了小娃娃也会重伤，他可舍不得杀你。” 　　木傀儡循循善诱道：“如今咱们这一伙里面，黑雾是最厉害的兵器，它突破化神境又不需要渡劫。我呢，你也瞧见了，小娃娃的资源大多都是我在保管。” 　　“你若不逼一逼自己，往后总不能只当挂件吧。现在局势动荡，多一分实力就多一线生机，咱们至少不能给小娃娃拖后腿。” 　　龙溪池听着觉得有点道理，它纠结好一会，最后扭捏道：“好吧，燕逍对他那么好。他要是杀我，他就是不仁不义！” 第157章 卧底 　　一月初八下午, 程溪换上暇白佛冠与佛面的装束，刚靠近大佛寺，就被两位着僧衣的金丹期弟子拦下。 　　“施主, 大佛寺暂不对外礼佛……”其中一位佛修弟子话还未说完，一道化神境威压由远至近。 　　两息后, 披着红黄袈裟的沉归面容端庄沉着, 单手置于身前朝程溪微微颔首，“圣子请随我来。” 　　“好。”程溪随口应了声, 稚嫩白皙的五官满是轻松之意，她淡然跟上沉归。 　　两位普通弟子：“？” 　　大佛寺圣子乃俗家人这已不是秘密, 但两人却没料到圣子居然如此年少。想到魔窟事变，两位弟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担忧。 　　“唉，空明师兄一行人至今还在昏迷。寺内目前留守的金丹期弟子均不如空明师兄他们，这位圣子……” 　　一位样貌坚毅的弟子忧心忡忡。 　　“他既为圣子，想必定然有过人之处。只要我等未死，这些魔物休想亡我大佛寺！”另一位弟子压抑着对魔窟的愤怒，坚定道。 　　“正该如此。”同伴认真附和。 　　前往魔窟途中，程溪听沉归聊起魔窟的详细情报, 这才知晓魔窟事变已持续一个半月。 　　程溪在心里算了算本源灵境结束的时间, 正好对上。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灵境结束后，神州炼火宗派就开始针对大佛寺魔窟搞事。 　　“前辈可知我这一路上遇上了谁。”程溪看着不远处魔雾滔天的魔塔, 轻笑道。 　　“谁？”沉归问。 　　“神州的人, 十二位化神境强者，从我离开缘仙城便千方百计想要阻拦我的步伐。” 　　程溪淡然道：“我不知大佛寺是否知晓神州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势力，他们的触须遍布整个修仙界，陆州更是深受其害。” 　　“去年十一月二十五, 子时末。有一行化神境潜入大佛寺破开魔窟禁制，之后扬长而去，前后不超过十息。” 　　沉归声线沉着，“若不是魔窟时常有前辈镇守，魔窟里镇压的魔物早就溜出来。他们来得诡异去也无踪，破阵之法绝非化神境所为。” 　　“既不是化神境，大佛寺有线索了吗？”程溪问。 　　“一个半月前，神州海域传来大乘境气息。若想破魔窟，只有大乘境才有这个实力。”沉归直言。 　　“神州海域那事我正好知道一点内幕，当时那里的大乘境至强者，总共是两位。” 　　程溪随意道：“这次截杀我的十二位化神境就是他们的爪牙，最后甚至动用了大乘境的法宝。截杀地点在陆州，想必这几天过去陆州应当已经人尽皆知。” 　　“我一而再，再而三坏了他们好事，想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大乘境虽有不成文的规矩，但在我看来，他们不会轻易前往界外。” 　　程溪停下步伐，抬眸望向沉归，“前辈，若两位大乘境还在，大佛寺可有应对之策了？” 　　“佛寺有返虚境闭死关的前辈，自一个半月前，主持已给他们传讯。短则一两年，大佛寺必定会有新的大乘境至强者现世。” 　　沉归眸色平和看向少女，“在此之前，若大乘境来犯，大佛寺亦有护寺大阵，圣子不必担心。” 　　“当下最紧要的，是魔窟中的魔物。它们大多自万年前被真佛镇压在魔窟中，经过这万年来的消耗，实力已大不如前。” 　　“但只要它们有机会逃出，不出五年，它们就能恢复全盛……”沉归语气沉重道：“这些天生魔物里，有些曾是大乘境。” 　　程溪：“……” 　　好家伙！ 　　难怪炼火宗派想先从大佛寺下刀，一旦这些魔物跑出来，说为祸修仙界丝毫不夸张。 　　“现在它们实力如何？”程溪关心问。大乘境魔物被消耗万年，她估摸着实力再怎么下降，至多也就跌倒化神境。 　　“暂时，跌下了化神境。”沉归顿了下道：“有魔窟与数位师叔的镇压，它们的实力十不余一。” 　　“你不必与它们正面碰撞，只要将四十层以下的魔物悉数清理。斩断它们冲塔的触须，自能将它们重新镇压。” 　　即便是以大佛寺的底蕴，他们想的也不是彻底将魔物消弭，只是镇压。这并非他们不愿，而是魔物太顽强。 　　“我知道了。”程溪冷静道。 　　只清理魔物分识，问题不大。 　　程溪跟沉归来到魔窟下方时，这里的魔雾格外浓郁。它们前仆后继往她身体里钻，而后悉数被心法净化。 　　“这批金丹期弟子与你……” 　　沉归话还未说完，便被程溪打断，她扫了眼气息沉稳，金丹后期的年轻佛修们，摇头道：“不必，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如果只是前二十层，程溪很乐意跟这些人组队，她负责划水。但这回至少要清理到四十层，元婴魔物甚至化神境魔物都不在少数。 　　她一个人行动起来反而更加灵活。 　　“你不必拒绝太快，他们身上有佛心莲。进去之后若应对不了那些魔物，再出来也不迟。”沉归和声说。 　　程溪闻言，又看了眼金丹后期佛修。 　　“行吧，但你们得听我的。我让你们出来，你们必须出来，没问题吧。”在一众化神境佛修注视下，程溪望向金丹期弟子，语气平静道。 　　这二十位金丹后期弟子沉着气颔首。 　　虽然这小少年不论年纪亦或者修为都有所不如他们，但既是圣子，那么尊敬是应该的。 　　确认队伍话语权后，程溪右手的手背被留下一朵佛心莲，确保在遇到危险时能够激活此物撤离魔窟。 　　程溪领着佛修队伍轻松踏入魔窟。 　　沉归静静注视着魔窟将这些人吞没，他望向白眉老僧人，正色谈起程溪方才所述的经历。 　　“立即召集所有僧人，启动护寺大阵。”老僧人果决道。 　　“这，护寺大阵一旦启动，今后十年都不能再动用。那两位大乘境在神州，他们若横跨十几万里前来，岂不在犯大忌？” 　　另一位化神境佛修斟酌道。 　　“糊涂！”老僧人斥责，“魔窟一旦出事，那些魔物外逃，大佛寺就再无动用护寺大阵的机会。” 　　“而今大乘境与圣子都是变数，我等切不可等大乘境登门再做打算，那时便迟了！” 　　“我赞同松之大师的看法，即刻启动护寺大阵。魔窟何时平定，大阵何时取消。”沉归不疾不徐道。 　　其中要害其实很简单，动用护寺大阵情况下。没有外人干扰，魔窟镇压的关键就全压在圣子身上。 　　而若不动用护寺大阵，一旦神州的大乘境跑来干扰。即便圣子有把握，这个把握也会被大幅削弱。 　　护寺大阵是在生死存亡关头使用，可它只能防御，不能攻击。若是让魔窟里的魔物跑出来，它们藏个十年八年。等大佛寺的护寺大阵自行消散再扑咬众人，根本扛不住。 　　当前最上策，就是将魔物再度镇压。 　　程溪进入魔窟后，魔雾扑面而来，这浓郁度比两年前她磨砺时起码强了五倍以上。 　　她正环顾四周昏暗光线，一道细微风声从左侧掠过。程溪随手甩出一颗中紫色源珠，佛力碰上魔物后立即炸开。 　　堪比元婴威力的爆炸将金丹期魔物淹没，一缕分识被程溪气海佛莲的吸收。 　　跟她一块进来的二十位佛修弟子位置散在其它地方，程溪寻找期间，又有十几头魔物朝她扑杀。 　　结果都大同小异。 　　佛莲能吸收魔物分识进行提升，而心法也可以净化魔雾，增长养分花瓣，虽然速度比较缓慢。 　　程溪在魔窟第一层溜达一圈，把佛修弟子全部聚在一块后，带着这些人直奔第二层的微型传送阵。 　　对于魔物而言，分识越往下，压力越大。这就导致底层魔物实力并不强，大多都是金丹期。 　　程溪让二十位佛修弟子一字排开，以横推的方式前往微型传送阵。她发现佛修虽能借助魔雾锤炼体魄，但并不能吸收魔物分识。 　　短短两个时辰。 　　程溪带着众人轻松从第一层踏上第十层，魔物实力大部分是元婴初期。它们一窝蜂冲上来，反而给了程溪发挥空间。 　　一颗颗佛力源珠炸下去，气海佛莲吸收分识后，中偏深的紫色佛莲花瓣蹭蹭蹭地长。 　　原本还抱着保护圣子想法的一众佛修，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得保护好自己，免得给圣子拖后腿。 　　程溪在第十层耗了半个时辰，把魔物清理得七七八八后。她站在微型传送阵附近，招呼二十位佛修弟子：“你们先上去。” 　　众人依言踏上阵法。 　　程溪等人都走后，她从气海里拿出一片淡绿灵叶。灵叶一出，方圆五里的魔雾纷纷被它吸收净化。 　　有潜藏的魔物察觉这个变故，冲进来试图破坏灵叶。但一爪子下去，却扑了个空。 　　这灵叶虽没攻击力，但隐蔽还不错。别说魔物，之前成百上千头异魔想要破坏它，都没办到。 　　程溪把灵叶放在第十层挂机，踏上微型传送阵来到第十一层，佛修弟子已经与魔物战成一团。 　　程溪见魔物与佛修混在一块，源珠一旦动用就是范围攻击。她索性将佛力覆在双掌上，冲进魔物堆里玩近战。 　　“砰——砰砰——” 　　一拳拳劲风发出沉闷捶打声，金丹后期的佛修弟子眼睁睁看着‘小少年’两拳一个元婴初期魔物，人都看傻了。 　　这能是金丹中期发挥的实力？ 　　“圣，圣子不愧是圣子……”一位围攻佛修弟子的魔物被清理后，他看着‘小少年’矫健身手，干巴巴道。 　　魔窟被魔物把控后，元婴修士根本踏不进来，所以圣子必然是金丹期，至于他为何能爆发出堪比元婴后期的威力。 　　众人只能用圣子头衔安慰自己。 　　圣子嘛， 　　离谱点，厉害点不都很正常吗。 　　从十一层至十八层，程溪哪怕让众人散开，都没遇上几个魔物。 　　她正准备带人踏上十九层时，有弟子提醒道：“圣子，魔物应当都聚集在十九层，接下来的战斗会很凶险。” 　　“都聚集在十九层？这话怎么说？”程溪望向说话的弟子。 　　“魔窟的魔物分识是不断裂变的，一缕化神境分识能裂变几个元婴巅峰的分识。一个元婴巅峰又能裂变十几个普通元婴，元婴分识能裂变金丹期……” 　　说话的弟子温声解释道：“若我们将最重要的那抹分识解决，余下裂变而出的分识也会受到影响。” 　　“它们不会躲起来？” 　　程溪觉得有点意思，追问道。 　　“不会，魔窟第二十层以上，必定都是一次裂变或二次裂变的魔物，十九层至以下则是三次裂变与四次裂变。” 　　佛修弟子摇头说。 　　所以只要众人冲上二十层对抗魔物，那么其以下的魔物，必定会被受到牵连。故而与其被牵连，它们或许会选择拼死一搏。 　　“我知道了，一块上吧。”程溪了然颔首后，招呼众人，一块踏上微型传送阵。 　　魔窟十九层的魔雾已经浓郁得让佛修加固自身佛力防护，众人一现身。魔物果然如之前那位弟子所料，上百头元婴初期与中期魔物扑杀而至，发出能伤害神魂灵识的尖锐嚎叫。 　　程溪听得揉了揉耳朵，她又拿出一片灵叶。霎时间，尖锐嚎叫就像被扼住脖颈的惨叫鸡，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魔雾也被大幅削弱。 　　“你们随意。”程溪丢下这句话，双手覆着佛力冲进魔物堆里，跟它们近身搏斗。 　　以她的身手，被一堆魔物围攻，再矫健也避免不了被蹭到的情况。魔物最厉害的是幻术，其次是精神攻击。 　　再其次为魔雾侵蚀，最后是利爪。 　　程溪心法灵叶一出，魔物幻术、精神嚎叫、魔雾侵蚀直接被废。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利爪对上她玉骨七重，就跟脆指挠石般白费功夫。 　　而且这两年程溪的佛力蹭着心法养分，佛力品质也没有落下。在分识提升下，佛力色泽正在从中紫至深紫转变。 　　魔物倒也不是不强，只是被程溪废了杀手锏后，她的佛力搭配体魄气劲与灵力，威力翻倍。这一削一增，元婴境魔物扛不住属实正常。 　　程溪这边打得尽兴，余下二十位佛修弟子慢慢品味到半空中灵叶的好处来，他们也兴致勃勃逮住元婴境魔物捶打。 　　好好的魔物围攻， 　　最后硬是被程溪扭转为魔物陪练。 　　一行人在十九层磨砺约五个时辰后，魔物才被清理一空。程溪盘坐在灵叶范围内，手握灵石恢复气海灵力。 　　两个时辰后。 　　程溪状态恢复，起身望向众人，“你们恢复如何？” 　　“好了，好了。” 　　众人瞬间清醒，起身回应道。 　　“那行，走吧，去二十层。”程溪收起这片灵叶，带着这批佛修弟子踏上二十一层。 　　魔窟外。 　　大佛寺的护寺大阵已经开启，十数位化神境佛修站在魔窟下方，眼看着第二十层的微型传送阵被激活。 　　“十三个时辰，二十层，圣子这效率很不错。”一位化神境佛修松了口气道。 　　“它们已经察觉有弟子在冲塔，接下来只怕没这么轻松了。且不说四十层，只要能撑到三十五层，这些魔物就再也难成气候……” 　　“是极。” 　　一众化神境仰头认真注视魔窟，心绪均有些紧张。 　　程溪不知佛修在关注她冲塔速度，她压根就没刻意往上冲。只要有魔物拦下，她就会停下来战斗。 　　在灵叶的净化与克制下，这些魔物可谓憋屈至极。从二十一层攀上第十四层，程溪只花去一天。 　　在魔物分识的喂养下，程溪佛力已顺利踏入深紫品质。若再继续精深，下一阶段便是淡金。 　　佛力品质提升，带来的是威力增强。 　　“先休整一下。”程溪靠近二十四层的微型传送阵，招呼气息紊乱的佛寺弟子休息。 　　“圣子，要不您去吧，我们就不拖后腿了。”一位金丹后期弟子说罢，整个人肩头一松。 　　承认自己实力不如后，他的心里压力反而小了很多。 　　“没事，你们这还算不上拖后腿。等我觉得带不动时，我会说的。”程溪轻松道：“你们在的话魔物会分散，对我来说压力也小一点。” 　　“那，好吧。”众人一听自己还有用处，瞬间重振精神，抓紧时间恢复状态。 　　程溪拿出仙露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 　　“圣子此物是在何处所得？清邪愈合效果实在了得。”有位弟子递还瓷碗时，好奇问。 　　其他弟子也格外好奇。 　　“我一位医师朋友给的，她姓程，程小药。”程溪一本正经道：“她乃陆州缘仙城北郊分馆弟子。你们若有需要，可以找她。” 　　在场弟子面露思索。 　　能让圣子推荐的医师定然不同凡响，且这碗仙露效果确实厉害，可见对方估摸着也是位天骄。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在仙露作用下，二十人伤势恢复极快。 　　程溪与众弟子踏上传送阵，她察觉灵力可动用后，第一时间施展灵力罩覆盖众人，同时拿出灵叶置于上空。 　　这些元婴中期乃至元婴后期魔物愤怒攻击灵力罩，上百位魔物共同攻击将近三息，程溪这个灵力罩才破开。 　　与此同时二十位金丹后期佛修弟子一块诵念起佛经，撑起新的佛力护盾。程溪冲进魔物堆里，照葫芦画瓢猛锤一通。 　　元婴中期魔物需要三拳甚至是四拳才能清理，但它们反哺的魔物分识份量也不少。 　　程溪的心法在灵叶汲取的养分反哺下，淡蓝主茎一直在生长，且位于主茎中上位置的第四片灵叶已呈现一点小芽。 　　从灵叶布局来看，她估摸着等第五片灵叶长出，心法将有可能触及最高深的境界。 　　程溪气海灵力配合佛力，清理近两百头魔物后，这些魔物意识到灵叶削弱效果实在太强，纷纷退出灵叶范围。 　　“都歇会。” 　　程溪招呼灵叶范围内的佛修弟子。 　　长达两个时辰的高强度战斗，程溪气海灵力已被耗去近四成。佛莲目前佛力储备已增长至二十片，佛力可以自行恢复，只是速度略慢。 　　也因此程溪大多数时候都是灵力占大头，她佛力还剩将近八成。 　　这些魔物虎视眈眈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不踏入灵叶范围，程溪待气海灵力恢复，她操控着灵叶往前走。 　　“哎，你们该不会以为这件法宝动不了吧？”程溪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魔物，轻笑道。 　　“嘶嘶——” 　　有一小批魔物被激怒，冲进灵叶范围想要撕碎‘小少年’，在场的二十位金丹后期佛修弟子合力出手阻拦。 　　程溪看着十来头元婴中期魔物打得这些佛修弟子节节败退，她当即出手相助，并指示道：“你们出去。” 　　“好。” 　　二十位佛修弟子果断激活佛心莲，身形从魔窟消失。他们一走，程溪动作大开大合，越发凶猛起来。 　　魔窟外的天色已至深夜。 　　二十人突然出现在魔塔外面，瞬间引起一种化神境佛修的注意，他们纷纷追问道：“里面魔物如何？圣子可能继续应对？” 　　“你们未受伤势，怎么出来了？” 　　“圣子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这二十位佛修弟子缓了缓才挨个回答。魔物自然都是老样子，圣子有一件能抵御魔雾的法宝，那些魔物都拿那件法宝束手无策。 　　“二十五层的魔物实力大多都是元婴中期与元婴后期，我等与圣子共同战斗，反而会给他造成拖累。” 　　一位佛修弟子羞愧道：“故圣子命我等出来，我们便出来了。我们出来时，圣子状态良好，并未受伤。” 　　“好，好，而今圣子已冲上二十五层。只要登上三十层，就能影响最上层的魔物……”化神境佛修盯着魔塔，心绪激荡不已。 　　“即便圣子中途出来，只要赶在魔物裂变前再前往应对，总能将它们耗下去。”另一位化神境佛修也很欣慰。 　　魔窟就是一个大炸丨弹，而今就处在随时有可能会被引爆的边界。圣子没有赶来前，他们都有点悲观。 　　因为上一批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弟子只冲到二十层便被重伤，险些死在魔窟里。圣子作为俗家人，若非事态真的非常紧急，佛修也不愿轻易去打搅。 　　这回请圣子，他们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谁料还真医得好转了。 　　原本魔窟附近只有十来位化神境与一批金丹后期弟子盯着，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在魔窟这里聚集的化神境与元婴境越来越多。 　　一月十八号。 　　圣子进入魔窟已有十天。 　　代表着圣子的那朵佛心莲，目前在二十九层闪烁。自从踏上二十五层，圣子的冲塔速度就变得慢了下来。 　　六天时间里，圣子只爬了四层。 　　“只要把二十九层的魔物解决，圣子就能登上三十层了……”待在沉归身边的化神境眼睛死死盯着魔塔，紧张念叨。 　　“应当快了。”沉归平和道：“圣子在二十九层呆了一天多了。” 　　随着沉归话落约莫半个多时辰，佛心莲出现在三十层。 　　“上去了！” 　　“啊啊啊啊啊——圣子终于登上三十层了！” 　　“太厉害了！真佛究竟在哪捡来的圣子啊！怎么这么厉害！”饶是化神境佛修定力惊人，此刻见到这个大进展，也大为失态。 　　沉归素来平和的神色，见到佛心莲登上三十层时，眉宇也浮现淡淡笑意，他轻声诵了一声佛号。 　　“行了行了，都散了。” 　　白眉老僧人含笑驱散越聚越多的弟子，感叹道：“那些大魔必然不会轻易作罢，你们在这里只会越发刺激它们。” 　　在老僧人再三驱散下，大部分佛修恋恋不舍地回上三重天。 　　“我知你们个别人对护寺大阵开启有怨言，但只要此次能平定这座魔窟。咱们大佛寺最大忧患解决，接下来的大乱定然能轻松应对。” 　　老僧人望向在场的二十几位化神境佛修，和声道。 　　他们连声道不敢。 　　他们心底之前或许有点怨言，但眼下圣子已经登上三十层。魔窟镇压已大致落定，接下来的彻底镇压只是时间问题。 　　正如老僧人所说，魔窟能平定，那么护寺大阵就开得绝对不亏。 　　三十层的魔窟就连大佛寺许多元婴弟子都不曾见识过，程溪一上来就被堪比化神境的威压笼罩，她已将第十层的灵叶召回。 　　越往上魔雾越浓郁，程溪之前还担心灵叶吃不饱特意放了一片挂机。现在她担心的反而是灵叶吃饱后，她该如何应对魔物。 　　程溪的战斗没有丝毫留手，除元婴后期魔物外，还有半步化神境的魔物掺杂在其中。 　　它们外形变化很大，从最初的雾状变为了现在的瘦小灵敏。在灵叶克制下，它们将大部分天赋全部点在近战上。 　　可谓是与时俱进。 　　“我，帮？”人炼魇一直在观察外界动向，察觉程溪应对魔物围攻有些吃力，它传音道。 　　“不必，这才三十层，还有十五层呢。”程溪轻松道：“你要是出来，这些大魔恐怕会撂担子不干，再者我也打算磨砺体魄。” 　　“玉骨突破太快，还有很多需要锤炼的地方，正好趁这个机会练一练。这回你显现踪迹，炼火宗派跟我们已是不死不休。” 　　在炼火宗派的压力下，程溪不敢放过任何提升的机会。 　　这回在十二位化神境祭祀围攻下，程溪能够活下来，很大原因是她身上所携带的保命符。 　　保命符也好，三万里传送符也罢，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她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保命手段用完前，将自己锤炼成长到他们无法撼动的境界。 　　程溪连续战斗近七个时辰，硬是把近三百多头魔物悉数耗死。她收起灵叶，找了个角落盘坐。 　　为了节省灵叶，程溪用灵力设立阵法，手握两块上品灵石抓紧时间恢复气海灵力。 　　灵叶净化的养分可以直接被心法主茎吸收，而平时钻进体内的魔雾则被心法净化吸收为养分花瓣。 　　目前程溪气海里的养分花瓣已有七百多片，三片灵叶发着微弱淡绿柔光，叶肉格外饱满。 　　“得等等啊……” 　　程溪在心里嘀咕，她固然可以立马冲上三十一层。但一旦战斗，灵叶势必要登场。 　　灵叶一旦饱和，就会陷入餍足状态。什么都不理，什么活也不干。眼下离沉归说的四十层还有十层，程溪得把眼光放长远。 　　两天后，把三十层魔物悉数清理，闲得甚至有空提升仙露浓度的程溪踏上三十一层。 　　迎接她的惯例是一窝蜂的魔物，其中多了三五道真正的化神境气息。她这回没近战，而是一上来就以最大负荷砸了五颗佛力源珠。 　　佛力直接耗去六成，五颗最大负荷的佛力源珠爆炸威力堪比化神境，元婴魔物尖嚎着被泯灭。 　　这一波直接清了近三十头元婴后期魔物，重创四五十头，程溪炸完后逮机会把重伤魔物挨个收割。 　　在化神境魔物坐镇下，程溪这次战斗比之前更惨烈。 　　五个时辰，灵力、佛力全部耗空，剩下那头化神境，是被程溪用淡蓝丝线捆住后才灭掉的。 　　“呼——呼哧——” 　　程溪收起灵叶，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这身衣衫全被汗水打湿了，作为防御法宝的暇白佛冠更是伤痕累累。 　　为驱散魔雾，她拿出一瓶仙露配合几丝灵力酝酿一小片云层覆盖在头上，淋着仙露喘气。 　　十几息后，程溪力气恢复些许，她手握灵石抓紧时间恢复灵力。 　　这场休整持续七个时辰程溪才缓过劲，她用灵力布下一个防御阵，拿出裘袍裹着身躯打算用睡觉补充精力。 　　魔窟顶层。 　　共计四十九位化神佛修正钳制顶层的大魔，程溪清空三十层与三十一层的魔物举动，极大地刺激到了它们。 　　程溪此举相当于把它们逃离魔窟的门给死死焊上了，这仇怨岂止是不共戴天。 　　平时互相防备，互相吞噬的魔物空前团结，纷纷裂变化神境魔物冲下魔塔。眼下将此人逐出魔塔，它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若逐不出，并让其继续清理分识。这对大魔而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大损失。 　　程溪在三十一层休整近三天，她这回惨烈归惨烈，但提升也很大。佛莲暴涨四片，佛力色泽越来越紫，佛莲的尖端已冒出细碎的淡金。 　　心法主茎的第四片灵叶已有叶子雏形，只要保证养分充沛，大约五天就能彻底具现。 　　程溪又等了一天，积攒二十颗灵力源珠，又将气海灵力补充至满溢状态，才动身前往三十二层的传送阵法。 　　不除她所料。 　　三十二层欢迎她的魔物数量更多。 　　其中化神境的气息超过十道，程溪丢完源珠就跑。二十道化神境威力的连环爆炸，直接废了近六十头元婴魔物，重创数十头魔物。 　　程溪这回没有跟元婴魔物硬碰硬，只要化神境魔物敢冒头。在灵叶辅助下，她用特殊能量凝聚的淡蓝丝线捆住后，不计代价将其灭掉。 　　没了化神境的暗算与牵制，程溪这回花了六个时辰顺利灭了这些魔物。她气力已被耗尽，谁料第二波魔物袭击又冲了出来。 　　“有点意思啊。”程溪轻笑一声，灵识激活源禅传承，源源不断的充沛气力再度续上。 　　源禅的气力程溪很少动用，平时在实力碾压局势下，气力充沛有没有都问题不大，但像现在这样。 　　程溪借助充沛气力，应对第二波魔物袭击时，谈不上轻松，但也没有被它们击得溃散甚至是动用人炼魇或保命法宝。 　　三个时辰后，程溪把最后一头魔物消灭，瘫在地上喘气：“还有吗？还有我就认你憋得住。” 　　程溪缓了几十息，没有一头魔物冲出来，可见第二波袭击已经是它们能忍耐的极限。 　　程溪无声笑了下，暇白佛冠已经破碎。她披头散发盘坐在地，把灵叶收起换成仙露雨抑制这些魔雾。 　　“你，动用，法宝。” 　　人炼魇传音道。 　　“嗯，之前忘了还有化神境的法宝。”程溪应了声，恢复完灵力。她拿出发带将秀发绑在脑后，同时清点储物袋里的法宝。 　　这一批法宝非常杂乱，有在缘仙城拆礼物拆出来的，也有很久之前留在储物袋备用的，品质较高的还要数那四位炼火宗派化神境的资源。 　　他们当时被特殊能量禁锢灵力，死得突然，根本来不及动用这些法宝，如今反而便宜了程溪。 　　程溪习惯近战搏斗，远程用源珠，她战斗时鲜少动用这些法宝。 　　这些魔物虽然来势汹汹，但魔窟层数禁锢还在。它们根本无法将所有化神境分识派下来，这对程溪而言是个好消息。 　　程溪休整近三天，准备妥当后登上三十三层，然而预料中的围攻并未出现。 　　吃过两次亏，这些魔物选择分散袭击。程溪对魔物这个战术差点笑出声，三五头元婴魔物不就相当于白给吗？ 　　虽然有点耗灵叶，但压迫感简直呈倍往下降，程溪跟这些魔物耗了将近一天半才抵达传送阵附近。 　　她气海灵力还剩四成，佛力剩五成。程溪固然可以先休整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再去三十四层，但从这些魔物更改战术看来。 　　它们定然会出来骚丨扰。 　　程溪没有在附近逗留，她踏上传送阵刚现身，立即遭受到魔物围攻，她果断激活保命法宝。 　　魔窟外，化神境佛修发现圣子从第三十四层开始，爬塔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之前是平均三天一层。 　　现在几乎是一天半一层。 　　“这些魔物难不成是放弃了？”有化神境佛修猜测。 　　“不一定，四十层以下，魔物受到的禁锢还很大。而且圣子这回清理了这么多分识，对这些大魔也造成了一定影响。” 　　另一位化神境佛修分析道：“它们或许是想在四十层纠集其它大魔，合力将圣子逼出来。” 　　“即便圣子被逼出来，短时间内，它们也难成气候了。”附近的化神境佛修松了口气。 　　魔窟一役持续两个多月，直到此刻，才终于尘埃落定，在场化神境都有种压力尽卸感。 　　程溪花费七天从三十四层登上三十九层，在此期间魔物数量没有减少，但也没有增加。 　　她砸了大概五十多件保命法宝，而今储物袋里所剩法宝只剩七样比较有价值的。 　　程溪待在三十九层传送阵附近，掐算时间。她一月初四上午从缘仙城出发，现在已是二月初十。 　　“四月份我那批特训弟子该季考了，得抓紧时间回去再带他们磨砺几趟委托才行。”程溪在小声嘀咕。 　　人炼魇：“……” 　　它跟随的宿主不少，但像少女这般游刃有余还有心思想其它事情的，绝对是头一个。 　　程溪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后，将第四片灵叶拿出来让它净化吸收附近魔雾，用于提升自身。 　　余下三片灵叶则趁此机会消化。 　　二月十三。 　　在三十九层停了四天的程溪踏上四十层，铺天盖地的化神境威压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四十层的化神境魔物绝对超过三十头以上，程溪拿出灵叶，甩出二十颗源珠，一连串轰炸结束。 　　在场的化神境魔物一个没死。 　　不得不说，化神境魔物达到一个量级，就算是程溪也难以撼动。得亏有灵叶削弱魔物，不然她估计一现身就得被赶出魔窟。 　　程溪制止人炼魇出来，双手覆上淡金佛力。她跟这群化神境魔物互殴一刻钟后，果断把人炼魇放出来。 　　这不找点帮手，根本没法打啊！ 　　人炼魇算半个魔，它不光能借助血液提升修为，像这些魔物分识于它而言也是大补之物。 　　程溪与人炼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些化神境魔物打着打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也没见这人类出什么杀手锏啊，但队友就是慢慢减少了。人炼魇吞了七头化神境魔物后，悄悄藏起来。 　　这魔雾几乎是天然的屏障，它随便一窝，化神境魔物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 　　“它们，互相，不信任。我再，吸收，三百只，可以，突破。”人炼魇断断续续给程溪传音：“吞它们，可以，省，精血。” 　　程溪：呜呜呜呜，人炼魇就是个小天使，居然还给她省精血！ 　　为了给人炼魇打掩护，程溪与这些化神境魔物极力周旋。怀疑的种子埋下后，它们的配合差了很多。 　　战斗持续三个时辰，有两头化神境魔物选择跑路，程溪当即制止了人炼魇的追踪：“别去。” 　　“留下它们，既然要玩卧底，那总得有几个怀疑对象吧。它们要是没了，不相当于告诉那些大魔，我身边有魔物队友吗？” 　　程溪给人炼魇传音道。 　　“有，道，理！”人炼魇赞同。 第158章 大胜 　　程溪让人炼魇藏在暗处, 她一路畅通无阻赶往传送阵，在附近盘坐恢复并调理伤势。 　　比起四十一层的风平浪静，魔窟四十九层的大魔已经吵翻了天。有些大魔察觉自己分识是被同类吞噬, 已经开始互相质问。 　　“我之分识战斗时处在外围，这个人类无论如何都伤不到。可分识却突遭吞噬, 还望诸位给个解释。” 　　“没错, 我不过愣神功夫，分识就已被吞噬。当时附近除了你们, 可没有其它东西！我要解释！” 　　“解释？我看就是贪魔这个老东西，它最虚弱, 时不时就吞噬我等分识。早知这回计划，就该当将这些拖后腿的钳制。” 　　“我是最虚弱，可诸位联手努力数千年不也没能将我吞噬？哼，此次计划是我等逃离魔窟的最好机会，你们以为我会这么分不清大局？” 　　“依我所见，这暗中吞噬之物，或许并非我等。”贪魔镇定推敲。 　　“有意思，既然我们谁都没动手。那且说说，无缘无故被吞噬的十几个化神境分识, 是被谁吞了？” 　　“我们这些分识被吞的, 总不能互相伤害吧。你们这些没被吞的，我看问题很大。” 　　“哎哎哎, 别乱说啊你们。我之分识虽没有被无故吞噬, 但也死在那人类手中，这与我们无关。” 　　“那情况不就明亮了，余下谁的分识还在，这个嫌疑我看是洗不掉了。” 　　这些大魔很快就分为三个阵营, 一个是无故被吞，一个是被程溪所灭没参合的，最后便是残余大魔。 　　分识侥幸存活的大魔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吞噬过临时队友，它们各种分析都表明完全没有足够动机。 　　但那无故被吞噬的分识确确实实并非人类动的手，而当时四十一层除人类与它们外，根本没有第二个或者是帮手。 　　这群大乘境的大魔吵吵囔囔小半刻钟后，被重点怀疑的贪魔老是被点名，也被整出了火气。 　　“此事大概率是那人类搞的鬼，我之分识根本没有机会去吞噬，你们若是不信，那人类必定会登上四十二层。” 　　贪魔强行忍住火气道：“届时我等分识三三成队，互相盯梢，若有异动及时反馈。若那人类现身之处伴随吞噬，那必定是人类的问题。” 　　“哼，这个提议么，可以是可以，但我分识不跟你走一块。化神境分识，裂变一次需我数年积攒，若你藏一手，另外两道分识岂不成你盘中之物。” 　　“不错，我也不同你走。” 　　“四十一层不是还有别的分识存活？你们几个走一块。”其它大魔提议，“谁的分识若是无故死了，谁负责。” 　　三波阵营相互都不信任，它们最终选择与各自阵营临时队友结伴。并且取消四十二层的围攻计划，打算以小队形式消耗人类。 　　程溪在四十一层休整两天后，踏上四十二层。传送阵周围除浓郁魔雾外，没有一头魔物徘徊。 　　“看来离间起效果了。” 　　程溪满意地给人炼魇传音：“你单独行动，如果它们是以三五只魔物的小队形式在行动，那你的机会有很多。” 　　“怎么，说？” 　　人炼魇对这些弯弯绕绕，话有话的谋略并不在行。 　　“魔物裂变的分识境界越高，对它们的影响越大，我们到目前位置清理的化神境分识已超过五十头。” 　　程溪边寻找魔物，边在心底给人炼魇传音分析道：“在它们互相猜疑的情况下，想要将我逼出魔窟，它们的成功率已经不高。” 　　“换句话说，即便最终花费大代价将我逼出魔窟，它们之前消耗那么大也已难成气候。魔物之间可以互相吞噬，强大者且不提，弱小者应该很清楚。” 　　“我若离开，它们失去共同敌人，接下来弱小者很有可能会被消耗甚大的它们共同分食。”程溪冷静道：“如果你是弱小者，你会怎么做？” 　　“找，机会。吞噬，其它，魔物，分识。”人炼魇不假思索地说。 　　“不错，正是如此。” 　　程溪赞赏道：“在希望被掐灭的情况下，不择手段在魔窟苟住等待下一次机会，才是明智选择。” 　　“所以这不光是我们的狩猎，还是它们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可能会很隐晦，但必定会出现。”程溪笃定道。 　　程溪在四十二层溜达近半个时辰，终于碰上三只组队的化神境魔物，她二话不说拿出灵叶与之缠斗。 　　这些魔物跟程溪打，但没之前那么凶猛，并且在缠斗一刻钟左右，它们忽然掉头撤离。 　　程溪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十几息后，又是三头魔物现身，这种点到为止的车轮战持续近三个时辰。 　　程溪一头魔物都没清理。 　　它们实在太过谨慎，只要实力有所下滑，立即钻进魔雾头也不回地离开。 　　并且如果程溪预料不错，在她的周围，还有不少魔物在暗处虎视眈眈。它们或许在找寻对付她的机会，也有可能打着其它魔物主意。 　　这种高强度战斗对体魄是最好的锤炼，程溪连耗近七个时辰后，她气海灵力下滑至三成，佛力还剩五成。 　　为了给魔物一点刺激，程溪一改之前稳妥风格，逮住一只化神境魔物与它死磕。将它大幅削弱后，施展淡蓝丝线捆住摆出要斩杀的架势。 　　程溪此举一出，这头魔物的两个临时队友一转攻势，挟持着重伤队友往外跑。 　　它们跑出灵叶范围后，黑雾翻涌，似乎正在爆发战斗。 　　程溪察觉人炼魇的气息就在附近。 　　程溪：哦豁，混战，这下其它魔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正所谓演戏演全套，程溪察觉魔物混战。她果断收起灵叶换了个方向闪避，以免被殃及鱼池。 　　这场混战持续将近三个时辰才结束，程溪气海灵力已恢复，佛力也慢慢恢复至六成半。 　　程溪察觉人炼魇正在缓缓靠近，她闭着眸子没有动静。 　　“四十二，层，还剩，九只，魔物。”人炼魇通过魂血汇报道：“我吞，了，五十三，只。” 　　程溪：妙啊！ 　　她气海心法四片灵叶均已趋近饱和，养分花瓣更是爆满。离饱和只差撤去灵力阵与仙露雨，让自己暴丨露在魔雾持续两天两夜。 　　心法主茎粗壮后，特殊能量也随之增长。不过程溪一直很克制，除非必要，平时她基本不动用特殊能量。 　　这就导致特殊能量份量一直充沛。 　　“我估计它们可能要谈崩了。”程溪想了下，撤去阵法与仙露，直奔传送阵。 　　她不确定这些魔物有没有除用武力外，其它将她比逼出去的手段。眼下四十二层既然只剩九头魔物，那前往四十三层是最划算的。 　　程溪登上四十三层时，原本吵得火热朝天的大魔们，纷纷为之一静，四十九层罕见地沉默了约半分钟。 　　“呵，现在你们该相信这个人类绝对与暗中吞噬分识之物有勾连了吧。”贪魔率先打破寂静，恨恨道：“若没有勾连，凭一个金丹中期，有什么底气踏上四十三层。” 　　“我们那批分识前脚刚灭，这个人类后脚就踏上四十三层，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而今唯一可解之法，就是合力将阵法封住，不让这个人类再往上走。不然我等留在四十四层及其以上的分识，都难逃一死。” 　　贪魔深吸一口气道。 　　它们曾经也是在修仙界叱咤风云，令人类闻风丧胆的大魔，谁料而今却沦落得要防备一个金丹中期人类。 　　这个中落差让这些大魔颇感戚然。 　　分识可下不可上，且下去还得花费时间，眼下为了保住四十四层以上的分识，这些大魔很快做出决定。 　　程溪在四十三层清理魔物时，发现它们一窝蜂地冲上来。也不担心被人炼魇吞噬，她就已察觉不对。 　　当程溪配合人炼魇花费八个时辰解决这些化神境魔物分识，她来到阵法附近，踏上去打算登上四十四层。 　　然而阵法毫无反应，仿佛废了。 　　“哎，被发现了。”程溪有点遗憾，但又预料之中。 　　这些魔物起初会互相猜疑，完全是因为人炼魇太过出其不意。当相同遭遇重复数次后，只要脑子没太大问题，都会往程溪身上想。 　　程溪也没指望能跟人炼魇冲上四十九层把那些大乘境大魔给解决，本来按照她的心理预期，四十五层应该稳了。 　　但大魔反应实在迅速，也足够果断。 　　“你能吸收魔雾吗？”程溪拿出一片灵叶，问人炼魇。 　　“提升，很小，很小，很小。”人炼魇断断续续重复道。 　　“嗯。” 　　程溪应了声，脱离灵叶范围席地而坐，让这些魔雾钻进体内被心法净化吸收为花瓣养分。 　　这回魔窟平定后，不说百年，至少五十年内无忧。程溪往后若是突破元婴境，可没机会再进入魔窟，她自然得趁此机会好好养一养心法。 　　二月二十五。 　　程溪四片灵叶全部饱和，心法花瓣爆满并传递出分裂的意图，程溪这才带上人炼魇激活右手背的佛心莲。 　　下一瞬。 　　程溪已出现在魔塔空地，晴朗天气让习惯昏暗的她眸子下意识眯了眯。她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化神境佛修都在。 　　“圣子此次力挽狂澜，为我大佛寺扫除灭寺隐患。此举大恩，我大佛寺无以为报，只得将真佛渡劫飞升时留下的一样至宝相赠。” 　　白眉老僧人面容慈和地朝程溪行礼道，他话一说完，果断拿出一团约婴儿掌心大小、含有大道气息的金色精华。 　　“这是大道本源？” 　　程溪见到老僧人拿出的至宝，眸子睁大，惊诧不已。 　　大道本源，不光她服用有益，就连化神境乃至大乘至强者，服用都有裨益啊。 　　程溪没想到大佛寺居然攒了这么一大团大道本源，她之前在本源灵境时吸收的本源，其中金色精华只有一点点。 　　从这大道本源周边的白雾道源均已溢散可见，这本源大佛寺应该存了很久很久。 　　“不错，此物从真佛飞升至今，已有八千年光景。当年真佛说此本源唯有救大佛寺于危难者，方可赠予。” 　　老僧人面容慈和道：“故圣子收下，无人置喙。”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溪见本源已经递到面前，她很干脆地收下，就地盘坐吸收感悟。 　　这种宝贝只有当面用掉，才能让个别修士彻底打消心思。 　　程溪这场感悟闭关持续三天才结束，她的底蕴实在太深厚。旁人吸收这样份量的本源，从金丹期飞升元婴后期都不意外。 　　但程溪却只是体魄有所增长，佛莲彻底蜕变为淡金且呈现莲座的轮廓。丹田金丹凝现第五道仙纹，距离晋升还有不小差距。 　　程溪醒来时，魔窟附近只剩沉归。 　　“接下来五年，大佛寺会闭寺不出。这舍利子圣子且留着，能抵御大乘至强者的攻击。”沉归拿出五颗鸡蛋大小的红色舍利子。 　　“谢了，对了。” 　　程溪毫不客气收起五颗舍利子，望向沉归正色道：“我之前闭关的地方，那竹简凝意法没有被收走吧？有些我还没看完。” 　　“还未。”沉归顿了下道：“圣子若想要，可以一并带走。” 　　“好！那就麻烦西堂前辈啦。”程溪脸上浮现笑意，这趟大佛寺之行扛住炼火宗派的阻挠后，她简直血赚。 　　程溪收下将近六百捆记录着凝意法的竹简，与沉归告别后，她拿出在灵舟上新制的木鸟与木傀儡联系。 　　天珠链的传送已冷却完毕，程溪与木傀儡约定地点，她坐在法宝上直奔梵州边境。 　　“也不知炼火宗派会不会再派人过来。”程溪语带希冀道：“要是来了，又能收割一些化神境。” 　　炼火宗派那两位大乘境至强者大概率不会亲自赶来，除非他们不想要神州阵地。 　　至于似之前那波化神境信徒，程溪估摸着出现的概率也不大，除非他们有完全把握能收回人炼魇并解决程溪。 　　不然不会贸然前来白给。 　　程溪花费一天时间，配合天珠链与遁地术，顺利抵达梵州边境与赶来的灵舟碰头。 　　她一上来，木傀儡便说起龙溪池的去向。大约一个多月它就被灵舟顺路送往神州海域，目前在跟着裴游时磨砺。 　　“它自愿的？”程溪好奇问，她记得龙溪池对裴游时一直避而远之。现在居然主动凑上去，简直稀奇。 　　“算是吧，它知道裴游时不会杀它，便答应了。”木傀儡笑着说。 　　程溪：“……” 　　龙溪池到底太年轻，它估计是没体会过生不如死。 　　不过惨归惨，龙溪池目前即将突破化神境。在这之前跟裴游时厮杀历练，提升确实比待在程溪身边快。 　　程溪待在灵舟上连着制三天百灵膏将近三千块，嘱托木傀儡下回有时间送去裴游时那边，她在离缘仙城约五千的山脉离开灵舟。 　　三月初一。 　　程溪低调回归北郊分馆。 　　事务殿比之去年更加繁忙，不少金丹期馆童子结伴往来。程溪站在殿外较为偏僻的石柱角落，听这些馆童子交谈。 　　“嗨，我看下回咱们专门派个人在事务殿蹲点得了，往年随时随地过来，委托总是有的。现在等不到轻松也就罢了，就连困难的都被人哄抢一空。” 　　“没办法呀，另外二十六家分馆为了打响名声。纷纷动员馆童子外出做委托，咱们肯定不过落后啊。” 　　“你们急什么，也就是这段时间分馆政策刚变更。他们急着刷贡献点，等过一段时间委托多起来，这人手又要不够了。” 　　路过的金丹期馆童子听到两人的交谈，插了一嘴。 　　“人手哪会不够啊，这不是还有程师妹吗。她二十天内连做三个委托的事迹，都传到其它分馆去了。”有弟子打趣说。 　　“那倒是，可惜程师妹这两个月在闭关，不然咱们估计更摸不着委托了。”其他人笑着应和。 　　只想听点最新资讯的程溪：…… 　　这话题也能往她身上扯？ 　　程溪原本想找薛宜春了解陆州这段时间的变化，但眼下政策更改，事务殿忙得脚不沾地。 　　她想了下，选择留下一封信笺托事务殿弟子转交给薛师叔，她则动身前往特训所。 　　去年北郊分馆的师长名额共计三十位，除程溪这边多了七位特训弟子，其他人都是三十位。 　　算在一块，也有近千人。 　　程溪刚踏入特训所，便听到元婴医师授课的声音。特训所足以容纳千人的大庭院，稀稀疏疏盘坐着大约百来人。 　　程溪站在廊道扫过这些特训弟子，面没她的人。察觉元婴医师授课的话语一顿目光望过来，程溪微微抬眸。 　　她视线透过雪缎，脸上神色温和，与这位元婴医师互相颔首示意。 　　程溪径直抵达北堂五号巷，临近街巷出口的住宅没有人住，但街上飘荡着淡淡的药香。 　　她灵识舒展，发现药堂有十三位特训弟子正在熬制药汤，相互之间还有交谈的空闲。 　　独臂的许白期仍待在外围，但并未刻意避开这些同伴。偶尔几句医道上的考量，他也会搭腔。 　　药堂氛围非常和谐。 　　程溪刚走近药堂，便被恰好从住宅出来的萧衡碰上。她脸上温和神色顷刻被欣喜取代，言语满怀激动：“师长，您终于出关了！” 　　听到这个动静，药堂的特训弟子有个别丢下药罐出来瞅了眼，见到程溪也格外兴奋。 　　“师长！” 　　“师长出关了！” 　　一时间，那些在住宅静修的弟子都被惊动，纷纷跑了出来。 　　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程溪环顾众弟子，轻笑道：“你们先把手上事务处理，我在授课堂等你们。我不着急，今天没别的事要忙。” 　　“好！”还在熬药的弟子高兴应下，匆忙跑回药堂。 　　程溪踏进授课堂寻了个木椅坐下，她刚拿出病症医录，梁柏兴与宋之玉两位总事便赶了过来。 　　“师长。” 　　“师长。” 　　两人拱手行礼，眉眼间皆是放松。 　　宋之玉主动道：“师长此次闭关的两个月，我们已经将基础学识消化，而今正在巩固。” 　　“巩固医道与药道需要药材，我们本想自行出资购置，但特训所的师兄们说可以先赊着。” 　　梁柏兴说到这顿了下，从储物袋拿出一份名单折本递给程溪，恭敬道：“故我们便赊了将近一百万上品灵石的药材，这是清单。” 　　“我倒是忘了这点。” 　　程溪伸手接过折本，翻看两眼后满意道：“你们能自行变通，我很欣慰。不过这些都是低阶药材，看不出什么水准来。” 　　“你们基础既已巩固，那我便给你们出两道考题。而今已是三月，再过一个月就是季考，你们最好再抓紧些。” 　　程溪说罢将东西收起来，从木椅上起身：“本来是想跟你们叙叙旧，但我来得突然。” 　　“这样，我先去把事务处理。后天，我再过来考考你们。”程溪丢下这席话，与两人道了告辞。 　　她离开北堂五号巷，特意去了趟特训所的主堂，把这两个月弟子赊的药材经费清空。 　　一千七百五十万上品灵石的经费，在程溪基础学识的购置与药材花销下，目前只剩下一千万。 　　“程师长此次出关，可有带弟子外出委托的打算？”管理特训所的金丹期馆童子和声问。 　　虽然程溪对外说的是代理，但特训所的人都清楚，她才是北堂五号巷这批特训弟子的实际师长。 　　程溪收起销账的凭证，闻言摇头道：“再有一个月该季考了，而且我在中途听闻分馆前段时间政策更改。馆童子都在接委托，我就不与他们争了。” 　　“确实，这些天委托可是成了香饽饽啊。”特训所弟子感叹道。 　　程溪与之告别后，去了趟留观病区。但这回她被告知白晋不在，他闭关研制新药膏去了。 　　程溪顿时了然，道谢后回了趟住所。她花一个下午时间，把考校特训弟子的考题准备好。天色近晚，她前往分馆药房购置了近四百万上品灵石的药材。 　　回程途中，程溪受到一只竹制的青鸾，面传来薛宜春的声音：“小药，酉时末来事务殿，有要事商议。” 　　酉时末。 　　程溪特意看了眼天色，大概还有两刻钟才到酉时末，她步伐一拐换了个方向前往事务殿。 　　暮色蒙蒙，事务殿这条石阶道早已亮起灯盏，往来的馆童子数量有增无减。 　　程溪察觉有不少目光明暗落在她身上打量，比起大多数沉默的弟子，也有个别弟子比较直接。 　　“师妹，你来事务殿是为了接委托吗？”一位金丹后期女弟子从后面追上程溪，直白问。 　　“不是。” 　　程溪温声道：“特训弟子马上要参与季考，在这之前，我应当都会待在特训所不外出。” 　　“喔哦！”女弟子眉眼一弯，祝福道：“相信有师妹在，你那批特训弟子定然都能通过考核，更上一层楼。” 　　“借师姐吉言了。” 　　程溪气度温和地颔首。 　　自打程溪表态季考前不参与委托，打量她的目光瞬间少了一半，她总觉得有些夸张了。 　　偏殿。 　　薛宜春听少女提及被馆童子们格外看重的委托一事，尤其是得知她不参加，他们那种如释重负的目光。 　　对于少女的不解，薛宜春哂笑道：“你道他们都同你一般，每年能拿一千二百万上品灵石的经费，每个月有百斤药材份额。” 　　“没有分馆的贡献点压力，还有几个大势力供奉着。什么都不干，每月就能白拿上百上品灵石吗。” 　　“咳，弟子明白了。” 　　程溪轻咳一声，已然知晓是自己这心态，脱离普通馆童子生活太久，注意力全放在修仙界大事上所致。 　　以她如今的眼界来看，别说千万上品灵石。就连上亿，她都觉得只是一串数字。 　　毕竟前段时间在本源灵境，不算异魔躯壳。光是那些珍稀矿物折算价值，程溪就敛收了大几百亿上品灵石。 　　“白首席上个月对外宣称闭关，实则是在制药灵膏。你这个百灵膏送出去，不少势力私下都在打探还有没有，这药膏再取同名就有些不好。” 　　薛宜春坐在矮桌后方，端起一杯灵茶慢饮着谈起正事道：“我知道你一直关心无量宗与缘仙宗的事，这两家势力已经出结果了。” 　　“喔！？” 　　程溪精神一振，望向薛宜春追问道：“结果如何？” 　　“你对缘仙宗那位新宗主，很有把握啊，也不问谁输谁赢。”薛宜春调笑道。 　　“说来十多年前，弟子首次踏上玄天岛磨砺。当时无量宗弟子无凭无据，仅靠预知便想要挟我放弃第一。我不从，便污蔑我杀了苗寂。” 　　程溪慢条斯理道：“那时多亏了育苗堂的玄岁三位师叔，当时异域已经出现，玄天岛经过一番商量。让我与楼西州、任秋见、还有万道宗司久闲三位道友一同踏入异域。” 　　“那时弟子就觉得楼西州此人，若不夭折，必定会惊艳世人。”程溪半真半假道：“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哼哼。”薛宜春哼笑道：“他若有六成概率不夭折，你帮一把。便是九成概率，是也不是？” 　　薛宜春这一副知晓内情的表现让程溪有些琢磨不透他意思，她看了眼桌上茶具，斟酌道：“弟子山矿灵境时得楼西州助力，自不可能看他落魄而不予搭理。” 　　“我可不是在问罪，无量宗衰败得很快。楼宗主半个月前收尾结束，特意来了一趟缘仙城拜访城中各个大势力。” 　　薛宜春盯着少女，不疾不徐道：“他提及了神州两位大乘境与灵境异魔的相关事宜。” 　　“这个我倒是了解一些内幕。”程溪坦然道：“一月初陆州爆发了大乘境威压，师叔你可知晓？” 　　“嗯。” 　　薛宜春神色郑重颔首：“当时我们就在猜测是哪家的大乘境，亦或者是谁在动用大乘境法宝。而今看来，应当与神州脱不了干系。” 　　“占星阁主可曾就此事占卜过？”程溪话锋一转道。 　　薛宜春摇头：“没有，你闭关不久。占星阁主也闭关了，他并不知晓此事。” 　　程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听着占星阁主怎么有点像围堵她的化神境祭祀啊。也不知道死的那四人，有没有狙中他。 　　“怎么？” 　　薛宜春有些疑惑少女的突然发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占星阁主闭关时机有点巧合。师叔不妨说说楼西州对灵境异魔的事宜，我正巧不知道。” 　　程溪原本是想摊牌自己被围攻一事，但占星阁主居然对外宣称闭关。他没有出来带舆论打擂台，那她的自丨爆毫无意义。 　　“他说灵境是异魔的通道。” 　　薛宜春神色肃然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玄天岛那一处通道确实能让异魔跑出来，至于灵境……目前缘仙城的大势力都是倾向于相信。” 　　“因为山矿灵境之前的变故就已表明，灵境是可以影响到修仙界的。且当时无量宗的行为，非常可疑。” 　　“这段时间经过缘仙城的合力调查，陆州境内的灵境共有六百七十三座，其中有近三分之一之前都被其它势力隐瞒了。” 　　薛宜春拧着眉头道：“我估计整个修仙界，灵境数量至少在三千座以上。陆州这些灵境现世位置，都已被监测，陆地其实还好。” 　　“但海域是个大麻烦。”薛宜春说。 　　海域素来地广人稀，至今还有未探索的深海。如果那面出现灵境，异魔从面跑出来，陆地修士根本无从得知。 　　等它们一路厮杀至海岸，到时再防御，已是损失惨重。 　　“灵境是否藏有异魔，等陆州再出世一座灵境一探便知。若真是异魔通道，那么其它州域的灵境也需尽快督促他们监管起来。” 　　程溪冷静道：“至于海域，到时候几个州域合力派遣灵舟巡视，只能这般尽力了。” 　　“你这主意，当医师都屈才了。”薛宜春轻笑道。 　　“弟子并不希望修仙界被这些异魔所夺，故而多想了些。不过这些大事，真要论起来确实也轮不到弟子担忧。” 　　程溪神色舒缓，随意道：“师叔就当是弟子一番杂谈罢了。” 　　“不，这可不是杂谈。”薛宜春脸上浮现狡黠笑意，“这灵境根据体量，也有限制，筑基期以下的灵境咱们暂且不说。” 　　“但金丹期、元婴期甚至是化神期的灵境，其中门道可不少。我同你说了那么多的铺垫，接下来这些话才是重点。” 　　“灵境一旦被管控，那么各个势力的参与名额势必会均衡起来。单打独斗咱们医师派不上太大用场，但似这种集体行动，医师可是香饽饽啊。” 　　薛宜春手指轻点矮桌，发出笃笃声，心情舒畅道：“我都看了，二十七座分馆的金丹期。唯你程小药风头最盛，医术拔群。” 　　“这灵境探索，怎么也得有你的名额，这可是宣扬咱们北郊分馆的大好机会。你那些个委托就别干了，专注灵境就成，经费方面，根据灵境表现而定，绝对不会低于委托。” 　　“咳咳——” 　　程溪听到薛宜春这自信安排，特意憋了憋，这才没有当场笑出声，她连咳两声后郑重道：“师叔这番安排，弟子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岂止是有道理，简直说到她心坎去了。其它级别的灵境且不说，但金丹期灵境这不明摆着白给吗！ 　　程溪之前在魔窟就觉得金丹期真占便宜，现在她觉得自己提升仙纹行为，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 　　嗨呀，血赚啊这。 　　见少女不惊反喜，且格外有干劲，薛宜春也颇感欣慰。 　　等北郊分馆的药灵膏投入使用，他们资源方面有药灵膏，人手方面有程小药。只要发挥得当，北郊分馆何愁出不了头。 　　谈完正事，程溪特意问了季考时间才离开事务侧殿。她回到半山腰住所，在院子的躺椅上边躺边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委托不必再做，特训弟子的季考定在四月十五号。而今才三月初，这还有一个多月。 　　薛宜春有意让程溪放下这批特训弟子的导，专注实力沉淀与修为提升，为接下来的灵境探索做准备。 　　但他这个提议被程溪否决了。 　　分馆的同门再怎么跟她亲近甚至尊敬，都不如她亲手带出来的徒弟，程溪眼光看得比较长远。 　　她早晚会踏入中型灵境，甚至大型灵境。到时候参与的修士越来越多，她想要搞好后勤将利益最大化，一批得力助手是必须的。 　　程溪眼下培养这批特训弟子，就是在为将来的自己减负。这场异魔入侵的大乱，想要将其平息，修士之间的协最为重要。 　　程溪把接下来的路子捋清楚后，她回到静室开始制百灵膏。这东西永远不嫌多，裴游时扩张海域，楼西州稳住缘仙宗都需要。 　　三月初三。 　　恰是程溪跟特训弟子约定考核的日子，她带着一批药材来到特训所，径直前往北堂五号巷。 　　授课堂，三十七位特训弟子全都在。程溪坐在木椅上环顾众人，见气息比一月份时大有长进，神色轻松地夸赞道：“不错。” 　　“我听总事说你们的基础学识都已彻底消化，理论方面我就不多问了，实践最能检验你们究竟提升了多少。” 　　程溪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带的药材拿出分发，招呼他们来到隔壁药堂，轻松道：“这五十样药材，我要你们炼制出五份截然不同的药汤。每一份药汤数量不得少于七种，且药材不能剩下。” 　　原本志得意满的众人一看这些药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面只有十几种耳熟能详的稀有药材，其余全是珍稀药材。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他们啃完了修仙界药材药效基础全册，估摸着连这些珍稀药材的名字都认不全。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三十七个人。每个人分到的药材全都不相同，这样一来完全杜绝了弊可能性。 　　“对了，时间限时两天。”程溪坐在紫檀灵木打造的木椅上，身体微微后仰，注视众人轻笑道。 　　“师长，我们，能不能相互探讨一下，这些药材药性。”宋之玉硬着头皮问。 　　五十种药材，如果只熬制五种药汤，且药汤药材不低于七种，这其实也不算难。 　　但程溪要求不能剩下，这就表示着若四副药方全部以七种来计。那么剩下二十二种药材，需要熬成一锅还不能炸，不能敷衍。 　　这难度简直堪比地狱模式。 　　“可以，你们既是同伴也是队友。这是你们强于独狼的地方，遇上自己弄不太清的，完全可以与同伴商议。”程溪轻松道。 　　听到这话，众人肩上压力骤然一松。 　　能讨论就好，这样一来，难度也能降低不少。在梁柏兴与宋之玉的组织下，三十七人被分为四人一组。 　　多的那位则添进随便一个四人组。 　　即便接受同等导，每一个修士对药材的偏好都有所不同。程溪耐心听他们专注探讨，时不时为他们的灵光一闪而点头。 　　从这场探讨就可看出，他们磨合得非常好。即便意见相左，若不能互相说服，也会顾全大局相约事后探讨。 　　程溪听了半个时辰后，注意力全放在病症医录上，看书度日。 　　三十七位弟子探讨近两个时辰后，互帮互助，每个人对自己需要炼制的五份药方均有了大致思路。 　　程溪给他们两天时间，最终只花一天半便全部炼制出来了。虽然药效品质一般般，但初次炼制能有这等水准，已经很不错。 　　“今年第一回 季考是四月十五。” 　　程溪收起病症医录，神色满意注视众人，慢条斯理道：“本来按我的计划，是带你们出去再做两趟委托。” 　　“但分馆有新的指示，难度会比委托更高，提升也更大。这不光是医术上的，同样适用于修为。” 　　程溪拿出自己采购的药材，分发给三十七人，缓缓道：“你们这段时间再好好磨砺一番，熬制的药汤交给特训所弟子处理。” 　　“只要你们实力跟上，我保证机缘会源源不绝送到你们面前。” 　　程溪此话一落，在场的特训弟子神色激动又振奋。他们不是小年轻，不会被一两句空口白话装进套。 　　但从他们接触少女起，她所所为从来言出必行，给众人带来的惊醒一波接一波。 　　对于她的话，他们信！ 　　程溪离开特训所正准备回住所闭关，却在必经之路上被身着浅青衣衫的金丹期青年拦了下来。 　　“久仰北郊分馆程师妹大名，我来自浮生分馆，姓唐名遇辞，想与程师妹商议灵境名额一事。”气度翩然的青年温声道。 　　“灵境出世了？” 　　程溪随意问，她这两天待在特训所并未理外界事物。 　　“陆南有一座灵境已出现异动，估摸着四月左右会现世，故缘仙城各个势力已在登记名额。”唐遇辞解释。 　　“明晴医馆虽已分家，但我等还冠以明晴之名。故名额方面，是二十七个分馆共分。” 　　程溪听到这，知晓来者必有所图，她唇角微扬：“这共分的名额，你们想怎么分？” 第159章 好凶 　　唐遇辞没有直说灵境名额怎么分, 而是邀请程溪来到浮生区的一处幽静茶苑，表示也要与其它分馆弟子共同协商。 　　缘仙城浮生区单独拎出来，都能成立一座中型城池。这座茗香茶苑更是浮生区里, 数一数二的上等茶苑。 　　茶苑里接待的侍女均为金丹期，个个姿容出众, 别具风采。在一位身着石榴红裙裳的金丹中期侍女带领下, 程溪跟上唐遇辞来到茗香茶苑的天字号七院。 　　这座院落建筑呈月牙形，拢在中间的院里铺着灵植花圃, 还有浮在水面的缸莲景观与石桌圆凳。 　　建筑南北相通，两头都可进入。透过窗户能瞧见茶室里的雅致屏风, 茶室外，已有两位侍从恭候。 　　程溪踏入这座茶室，发觉占地面积至少有三百个平方。每人一座的茶几呈三方摆放，在茶室中央，是宽约七米，长近五十米的靛青布席。 　　“唐兄，这位想必就是北郊分馆的程师妹吧，久闻大名。” 　　茶室里的一位金丹后期青年起身朝两人拱手行礼，他目光落在眼睛蒙着雪缎的少女身上, 清秀面容含笑道：“我乃东莱分馆陶策。” 　　“北郊分馆, 程小药。”程溪颔首示意道。 　　“这回我宴请了二十七个分馆的同仁，其他人应当已在路上。还请程师妹品品茶, 稍等片刻。”唐遇辞伸手招呼道。 　　“行。” 　　程溪随意挑了个位于中央的位置落座, 很快便有侍从奉上茶具，柔声细语地问程溪想喝什么灵茶。 　　“要说茗香茶苑最有名的，当属茗香茶。此茶口感似山涧清泉，回味无穷啊。”陶策来到程溪身旁的茶桌, 席地而坐向程溪介绍道。 　　这偌大茶室里，唐遇辞将程溪领到这。他人已经离开，现在只剩陶策与程溪两人。 　　“那就来一壶茗香茶罢。” 　　程溪随意道。 　　“是。”侍从恭敬应下，缓缓起身后退两步才迈着小碎步离开。 　　“今年一月初，程师妹独自一人在二十天内完成三个委托。咱们这些分馆可都传遍了啊，师妹究竟是如何办到的？”陶策好奇问。程溪余光留意到茶室里袅袅熏香，语气平和：“这谁说的独自一人？我还带了三十七人。” 　　“这我知道，三十七位特训弟子。” 　　陶策摇头道：“这些特训弟子能派上什么用场，我东莱分馆那些特训弟子连一些基础都含糊不清。若不是修仙界动荡，也不至于招纳这些次等医修。” 　　程溪听到这话，抬眸扫了眼陶策，语气淡了下来道：“或许大事上他们帮不了什么，但为我打下手却是足够了。” 　　“北郊分馆倒是对师妹格外宠信。”陶策笑意勉强道，若说地位、身份，陶策同样师从东莱分馆首席医师，叔父更是副馆主。 　　他在东莱分馆声望深厚，可也不敢像少女这般，明晃晃说出让特训弟子打下手的话来。 　　这些话落到有些人耳中，便是不尊同门，倨傲自满，便是他陶策也担不起这些言论。 　　先前陶策便听其它分馆弟子闲聊，说北郊分馆有位能让首席都迁就的小公主。而今看来，此言倒是不虚。 　　“还好。”程溪不知道陶策的脑补，但经过这短暂交流，她对此人的观感一般。 　　两人之间一时冷场。 　　好在侍从端上了茗香茶与三份小食，程溪看着侍从摆碟，斟倒灵茶，她发现出来吃喝的最大好处就是不必自己动手。 　　“客人请用茶。”侍从柔声道。 　　“嗯。” 　　程溪应了声，端起茗香茶抿了口，这茶刚入喉很清新，而后便是回味无穷的茶香与松间青竹般的凛冽清凉感。 　　口感有一点点像薄荷。 　　“这茗香茶多少灵石一两？”程溪端着茶杯看向侍女，随口问。 　　“这……回客人的话，茗香灵茶乃茶苑独产。只堂食，不对外售。”侍从低眉顺眼恭敬道。 　　“程师妹要是真喜欢，可以请遇辞兄帮忙。茗香茶苑是他大伯家的产业，便是让他送点，也不在话下。”陶策端起一杯慢饮道。 　　“那倒不必，我喝灵茶总是一时头热，从来没非此不可的想法。”程溪平静道，“这回灵境名额，陶师兄可知名额共是多少？” 　　陶策闻言苦笑，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比程师妹你还要更早过来。他原本说是喊我过来喝茶，谁料过来后才道涉及名额分配。” 　　“依照我看，这名额估摸着不会太多。小灵境往往没什么危险，更多的还是修士之间的争夺。” 　　陶策言语不疾不徐，捻着手中喝空的茶杯闲聊道：“这回为了防止灵境成为异魔通道，这才配备医师。我看，最多两百多个顶天了。” 　　“二十七个分馆均摊下来，每家七个或八个的样子。”陶策说。 　　“那座小灵境仅限金丹期及以下修士进入？”程溪随意问。 　　“对。”陶策下意识点头。 　　程溪语气平和道：“等唐师兄过来，想必就能清楚这名额数量与划分了。” 　　对于陶策所说的均摊，程溪压根就没想过。二十七家分馆，就连师长名额都有多有少。 　　这个名额能均摊才有鬼。 　　程溪在茶室里呆了约半个时辰，唐遇辞才与一批金丹后期修士依次进来。她抬眸望去，很好，全都不认识。 　　随众人入座，唐遇辞来到上座茶几。环顾众人说完几句欢迎的话，才提起正事：“此次小灵境的名额，明晴医馆共有两百个。” 　　“在名额如何分配上，育苗堂那边采取的是分层制。第一层十家分馆，每个分馆七个名额。第二层十家，每个分馆五个名额。第三层七家，每个分馆三个名额。” 　　“余下五十九个名额，会以争夺赛的形式由二十七家分馆争夺。” 　　唐遇辞目光落在程溪身上，而后又掠过另外六人，他遗憾道：“需要告诉诸位一个不好的消息。” 　　“分层制已经分出来，四个郊区分馆，赫然在列。即便你们在争夺赛拿下第一名，也只能再获取五个名额。” 　　“你说这话，是在特意刺激我们？”一位被视线点名的郊区分馆弟子，冷声道。 　　“不不不，诸位误会了。” 　　唐遇辞立即摇头道：“我这回召集大家，其实是想要与你们换一换分层制。我浮生分馆是第一层，不知有没有第三层的分馆愿意交换？” 　　“至于个中利益，我就直说了。第一层跟第二层在争夺赛上，只能上场一位，而第三层的分馆可以上两人。” 　　“如果你们想要求稳，换到第一层。而后上场一位最有潜力的弟子那个名次，这可比去冒险冲第一名要更稳妥。” 　　唐遇辞望向众人，诚恳道。 　　“有意思，这种分层制我等竟可以左右？”另一位分馆弟子质疑。 　　“非也。” 　　唐遇辞轻笑：“我们私下定个契约就行了，第一层与第三层差了四个名额。契约生效后，届时我会让四个给你们。” 　　他这话一出，被分在第三层的几个分馆弟子不由面露思索。 　　“我可以在此发心魔誓，我此番所言绝无虚假。我得到的是一手消息，诸位回去只要问问长辈，便可知晓这个名额绝对是这般分配的。” 　　唐遇辞言语清晰地当众发下心魔誓，若非十足把握，修仙界里几乎没人会冒险发心魔誓。 　　唐遇辞所说如果是真，那么调换分层，白拿四个名额，明显是最划算的。因为后续的争夺赛，第三分层的众人没有把握赢第一。 　　得不到第一，那么这名额总数最后加起来，还不如第一层。 　　在第三层另外六家分馆代表弟子意动的情况下，他们相互对视，目光不由得放在同样位于第三层的程溪。 　　只见少女正在慢饮灵茶，对这个调换诱惑，丝毫不为所动。 　　“程师妹，你以为这个调换如何？”一位弟子斟酌着问。 　　“这分配就暂且当它是真吧，唐师兄说私下定契约。我斗胆问一句，这契约是只交换名额外，还是说有其它附加条件？” 　　程溪放下茶杯抓了一把爽脆的小食，望向唐遇辞随意问。 　　“除交换名额，与争夺赛的参与名额外。与我定契约的那位师兄弟，不能参与争夺赛。”唐遇辞迎着少女目光，温声道。 　　程溪嗤笑一声。 　　可算露了狐狸尾巴，如果唐遇辞不说这一点附加要求。光从用争夺赛名额换入场名额来看，其实处于弱势的郊区分馆是略微占优的。 　　毕竟白拿第一层的七个名额外，他们再上场一位弟子。只要运气不太差，说不准还能得个顺位，再捞一两个名额。 　　但唐遇辞此话一出，就相当于断了这些弱势分馆意图在争夺赛赚取名额的意图。 　　程溪如果答应，那北郊分馆大概率与争夺赛名额无缘。她吃了几块小食后，淡淡道：“你们自便，我没兴趣。” 　　她不换，这样一来她上争夺赛，北郊分馆还能再上一个。若她夺下第一名，另一位同门再夺个顺位，相当于七个名额入手。 　　加上第三层的三个，就是十个。 　　这比第一层的七个保底名额好得多。 　　“师妹，争夺赛顺位只有二十名。即便每个分馆上场一位，仍有七家分馆会被淘汰。”唐遇辞苦笑道。 　　程溪不以为然。 　　唐遇辞这是明显的偷换概念，即便顺位只有二十名。或许最终被淘汰的会是十家，甚至十五家，毕竟第三层的分馆能上两个人。 　　不过他这话倒是成功给另外六家分馆弟子增了压力，他们选择放弃争夺赛的名额，获得保底七个名额。 　　而作为代价，到时争夺赛与之签订契约的分馆，可以占用他们一个上场名额。随着优秀弟子被禁赛，郊区分馆的另一个名额只能由其他弟子上。 　　“师妹真不再考虑考虑？” 　　陶策望向程溪，温声问。他所在的东莱分馆同样是第一层，眼下另外六个第一层分馆都已换到名额。除他以外，还剩四家。 　　“多谢诸位好意，我真没兴趣。既然你们已经谈妥，那我就失陪了。”程溪说罢站起身，打算离开。 　　“别急啊……”跟程溪同坐一侧的一位分馆青年起身，拦下程溪的去路，神色玩味道：“程师妹不妨再考虑一下，这回的争夺赛不同往昔。比拼的不止是医术，还有实战。” 　　程溪：“？” 　　竟还有这等好事？那她不就稳了吗。 　　程溪五官微动，唇角扬起。她忍下心中笑意，轻咳一声道：“我实战其实还行，就不劳师兄操心了。” 　　“喔！？不知我等可有荣幸见识一番？”这位金丹后期青年话音一落，抬起的手掌成爪，毫不犹豫攻向程溪。 　　程溪身形灵敏一侧，青年步步紧逼，她动作游刃有余连退三步与之拉开距离。她明显不想应战，但青年却铁了心想要逼出她的身手，他没有停下而是选择继续进攻。 　　程溪见状，淡笑道：“师兄既然如此不客气，那我便失礼了。” 　　当青年再度贴近时，程溪侧身一闪，神出鬼没地从他左侧来到右侧，抬手弯臂一个肘击砸在他后颈。 　　“哼——” 　　后颈这招攻击别说当事人，就连观战的众人都没意识到。等程溪力道控制得非常精确的肘击命中，青年闷哼一声，脸朝下身躯轰然倒地。 　　“献丑了。” 　　程溪收回手，姿态潇洒地朝众人拱手行礼，步伐轻盈离开茶室。 　　在座二十五人，无一人再敢拦。 　　十几息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清醒，呐呐道：“你们知道她是怎么从左侧换到右侧的吗？” 　　“没看清，难道一开始就在右侧？” 　　“不可能，一开始绝对在左侧。但不知怎么的，我记得我眼睛都没眨，她怎么办到的啊。”有金丹期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唐遇辞望向众人，苦笑道：“看来争夺赛上，程师妹要成为诸位的劲敌了。” 　　同意置换的六家分馆起初还有点忐忑，但如今一看程小药这实力，他们摆明了拿第一名没戏啊。 　　如此一来，保底的七个名额反而更加实在，他们心底不由得生出微妙的慰藉感。 　　程溪回到北郊分馆，第一时间去找了薛宜春，与他说起这回的名额数量与分配。 　　“我刚得到消息，育苗堂那边确实是打算这么分配的。让我猜猜，你定然是没同意。”薛宜春看向少女，笑着说。 　　“我能稳拿第一，为何要同意。”程溪自信道。 　　她没有去偏殿，事务殿里除薛宜春外，还有不少金丹期馆童子在。他们旁听完前因后果，只觉少女这话可真提气长脸。 　　“你没同意是对的，这两百个名额，目前只是初定名额。” 　　薛宜春收敛笑意，正色道：“浮生分馆这回得到第一手消息便钻了空子，在分层名额固定情况下。若有新增名额，必定加在争夺赛上。” 　　“也就是说，争夺赛目前第一名的五个名额只是暂定的，之后还会往上增加。”程溪淡定道。 　　“没错。”薛宜春颔首。 　　“剩下一个争夺赛名额师叔看着给吧，我回住所闭个小关。若争夺赛时间定下来，还请师叔传个讯。” 　　程溪把事情捋清楚后，主动向薛宜春提出告辞。 　　“好。” 　　薛宜春满口答应。 　　程溪一回半山腰的住所，便直接去了静室闭关。她的目标很清晰，那就是制作百灵膏。 　　眼下心法正值饱和状态，治愈能量抽取越多，反而还能加快心法消化结束饱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程溪不缺百灵膏的辅助药材，她不分昼夜地忙活，一直到薛宜春的信笺触动住所阵法。 　　程溪才从制作中惊醒过来。 　　静室里摆着两盏长明灯，窗户外的天色刚蒙蒙亮，地上散落的全是一些质量不过关的残次品药材。 　　在程溪身侧，还有排得整整齐齐宛如白色金砖似的百灵膏，她将这些百灵膏收起。灵识操控住所阵法，放那封信笺进来。 　　浅杏外壳的信笺没有在外面署名，程溪伸手接过将其翻开，上面第一句话便是重要信息。 　　[育苗堂灵境名额争夺赛将于三月二十五日卯时一刻开启，经由九城主府周旋，明晴医馆名额从两百提升至三百。] 　　[在五十九个争夺赛名额基础上，再度增加一百个名额。第一顺位名额奖励三十个，第二至第三顺位奖励十五个，第四至第十顺位七个……] 　　“啧。”程溪将信笺内容看完，砸了下舌，得亏她之前在茗香茶苑没有信唐遇辞的邪。 　　她要是被禁止参赛，北郊分馆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镇压其它分馆天骄的优秀弟子。 　　程溪甚至怀疑唐遇辞这小子筹办的茗香茶苑这个局，就是专门为她设立的。 　　此次灵境名额陆州所有大势力都会参与，这可是分馆展现实力与医术的最佳场合。如果在人数上就少了，接下来进去后只会越发劣势。 　　二十七座分馆啊。 　　简直环肥燕瘦，让人挑花眼。想要在大势力心里留下影响，必须得主动出击，这种时候广撒网是最好的。 　　而广撒网的第一要素就是人手足。 　　程溪用灵火将信笺焚烧。 　　她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得下第一名，北郊分馆另一位弟子哪怕在顺位吊车尾，这名额加起来完全可以轻松碾压其它分馆。 　　就算那些跟第三层换了一个名额的分馆，两个参赛者得到第二与第三。也追不上程溪这边，至多是持平。 　　“二十号，还有两天。” 　　程溪心里有主意后，她待在静室歇了两个时辰。把一些残次品药材清理掉，而后又继续制作百灵膏。 　　三月二十号当天。 　　因卯时初这个时间段指的是清晨五点，程溪早在晨曦未明的四点半就去了事务殿与另一位参赛弟子汇合。 　　这个时段往来事务殿的弟子几乎没有，程溪轻易便在事务殿前方的广场见到一位身形削瘦，墨发绑着发带的金丹后期弟子。 　　“程师妹。”程溪刚踏上广场，这位弟子偏过头望向程溪，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打招呼。 　　“王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关的？”程溪见到王渐，亲切感油然而生。她当初刚来北郊，多亏了大药房的王渐照拂。 　　“就是前两天出关的，我原本打算闭关直至破婴。但因灵境一事，药房师叔紧急给我传音，说是北郊分馆还需撑撑场面。” 　　王渐如实说罢，看着少女轻笑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与师妹共同行动。” 　　“灵境一事没出之前，分馆有很多弟子都在闭关冲击元婴，人才确实有些凋零。”程溪颔首道。 　　就在两人交谈时，薛宜春从事务殿出来。他拿出两份卷轴抛给程溪与王渐，淡定道：“争夺赛详情上面都写了，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程溪与王渐不约而同摊开卷轴，这场名额争夺赛只有一场，并且是医术与打斗并行的。 　　“我算是知道师叔为何叫我了。” 　　王渐看完卷轴上的内容，苦笑道：“我医术虽算不得拔尖，但偶有闲暇便喜欢钻研体魄与术法，原来是让我去与他们抢夺药材。” 　　“此次名额凡多一个，咱们北郊分馆能传播的名声就大一分。走吧师兄，我们先去育苗堂。”程溪收起卷轴招呼王渐道。 　　“好！”王渐与她一块拜别薛宜春，动身前往传送大殿。 　　两人抵达育苗堂时，其它几个分馆恰好也有人出现在传送大殿内。 　　“程师妹。” 　　唐遇辞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程溪只得回头望去，颔首示意道：“唐师兄。” 　　“想必师妹也得知了争夺赛规则，这药材争夺虽是一方面。但想要组合出一份完美的药方与药汤，还需策略与一点运气。” 　　唐遇辞笑意盈盈走近程溪，好奇问：“师妹可有把握。” 　　“有一点。”程溪言简意赅。 　　“师妹若有想要的药材，尽管直说，到时我定然主动退让。在我看来，无谓的争夺并没有意义。”唐遇辞诚恳道。 　　程溪想到之前在茗香茶苑，唐遇辞也是这般诚恳地从其它分馆手里换到名额，顺便还禁了对方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契约已定，即便对方反悔不愿意把名额让给第一层的分馆，但当时签订契约的弟子不能参与名额争夺赛已成定局。 　　“我就不劳唐师兄照顾，这回与我一同的还有我北郊一位师兄，岂敢劳烦外人。”程溪不咸不淡道。 　　王渐余光扫了眼唐遇辞与他身边的金丹后期弟子，察觉两人的注视，他神色平静地颔首示意。 　　“看来我此次是没有锦上添花的机会了，那便预祝师妹与北郊分馆夺得名次吧。”唐遇辞哂笑道。 　　“好。”程溪应下后，步伐略有加快，她与王渐很快便将唐遇辞甩了一段距离。 　　“师妹怎么看这场争夺赛？”王渐敏锐察觉程溪对唐遇辞的敷衍，他传音问。 　　“这回药材争夺只有半个时辰，而且就四个窗口。精挑细选行不通，有就拿，另外别太信这些人的礼让。” 　　程溪平静传音道：“等真正抢夺起来，他们必然比谁都狠。” 　　两人抵达争夺赛的宽敞场地，在此等候的已有十来人，这回参与争夺赛的总名额是三十四人。 　　程溪发现第三层的分馆弟子，时不时地将目光落在自己与王渐身上。她视线一扫，发现他们来的都是单人。 　　很明显， 　　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捏鼻子认下。 　　“师兄到时候小心点另外三座郊区分馆，以及那几个把目光往我们身上扫的人。”程溪传音给王渐。 　　“是何缘由？” 　　王渐并不知晓茗香茶苑杜一事。 　　程溪慢条斯理给他科普了一番，听完后，王渐轻吸了口气。他再度看向唐遇辞等人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此人心机真深。” 　　“他们是明面上的，我只担心有些人丢了名额，心里不畅快想要拉我们一把。”程溪传音说。 　　毕竟七个第三层分馆，只有程溪所在的北郊分馆没有同意交易。 　　“而且这回奖励名额暴增，我估摸着他们私下应该还有交易吧。比如拦下我们者，能获得名额分红之类的。”程溪唇角含笑给王渐传音。 　　王渐忍不住看了眼少女。 　　虽然听起来这些人心真脏，但小姑娘好像也深谙此道。 　　“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不能信任，有药材尽量争取，凑出药方后就退出争夺？”王渐捋了捋思绪后商量道。 　　“不，就算凑出药方也不退。” 　　程溪一边听着争夺赛规则，一边给王渐传音：“这规则虽然说了药材获取上限是五十种，但却没要求我们必须将药材用光。” 　　程溪看着育苗堂弟子布置场地，四个药材点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定，并且在第一味药材呈现前，其后方还有三个药材托盘。 　　这样一来，参与争夺的弟子就能知晓自己需要的药材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适合争夺。 　　“争夺赛以争夺为主，禁各类法宝，禁蓄意攻击参赛弟子。违者一次警告，三次退赛。”充当裁判的元婴修士朗声道。 　　“也就是说有两次违规机会。” 　　程溪小声嘟囔。 　　在参赛弟子噤声的情况下，程溪这话别提有多明显。裁判瞥了眼她，又补充道：“一次警告，二次扣分，三层退赛，勿要自误。” 　　“这分寸有些不好拿捏吧，若酝酿时那些弟子假装凑上来，这算蓄意攻击还是对方主动碰瓷？”王渐与程溪商量。 　　“这种啊，没有判定的必要。” 　　程溪随意道。她想到当年自己参加的一场考核，苗泷的夺灵花杀了一位北郊学徒，不过是受了几句训诫罢了。 　　“师兄要是注意到他们主动往跟前凑，你就假装没看见往死里打。”程溪笑眯眯地说。 　　其他人：“……” 　　你这现场钻空子有点明目张胆吧！ 　　裁判横了眼说话的小姑娘，没有吱声。唐遇辞与另外几个分馆弟子待在一块，他轻吐了口气，淡笑道：“有点麻烦啊。” 　　卯时二刻。 　　争夺赛开始，参赛的三十四位弟子入场站定后，随着裁判一声开始，所有人都在争夺四个方向的药材。 　　这场药材争夺只会持续半个时辰。 　　程溪盯着西面的珍稀药材，她离得不远不近，还有两人比她近两个身位，在药材被抛起来时，那离得最近的两人反而成为最远的。 　　程溪直接用灵力摄取，有人试图争抢，但药材还是毫无悬念地落入程溪的手里。 　　争夺的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程溪。 　　“为何你的力道如此强横？”有参赛者迷惑询问。 　　“可能是因为我经常炼药，所以对灵力把控力更精准吧。”程溪眼光四路耳听八方，一本正经道。 　　她说的其实也不假。 　　在灵力品质相当的情况下，谁对灵力把控越强，谁的力道就越大。当然，再大也比不上一次仙纹蜕变。 　　四个方向呈现的都是珍稀药材，且每隔二十息就会抛出来，程溪根据自己手里已有的药材在脑海里搜索药方，并且拓展药方范畴。 　　但凡她争夺， 　　附近的参赛者根本抢不赢。 　　第二株药材争夺时，有参赛者动用术法意图阻拦。但程溪撑起灵力罩硬抗术法，一个起跃便将药材捞入手中。 　　“谢谢呀。” 　　程溪朝攻击的那位参赛者露齿一笑。 　　参赛者：“……” 　　就很难受啊！ 　　程溪在短短半刻钟内已经攒够二十株药材，她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她关注着四个方向的药材顺序，从西面挤到东面。 　　在东面药材呈现时，程溪正准备夺取身侧便迎来一拳劲风，唐遇辞果断干脆出了手。 　　他的劲风明显练过，实力能排入金丹期一流，明显也是位医武双修的狠角色。 　　程溪闪避间，刻意将另一位想要夺取药材的人拦下。王渐就在这附近，他原本不抱什么希望。 　　毕竟场上除了程溪夺药材很凶外，唐遇辞也不是泛泛之辈。 　　但两人打起来后，这药材在半空飞了将近一瞬都没人夺取。王渐见状，果断捡漏。 　　药材被夺，唐遇辞立即停下攻击。 　　“想不到师兄如此深藏不露，厉害厉害。”程溪抢在唐遇辞说话前，主动恭维道。 　　唐遇辞余光扫了眼王渐，清俊脸庞浮现淡笑：“程师妹也不逞多让。” 　　“哪里哪里，我哪比得上……” 　　程溪话还没说话，南侧药材呈现，她一个闪身硬抗众人术法攻击将这味药材夺下。 　　“承让了啊诸位。”程溪礼貌道。 　　众人：“……”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绝望啊！其他人遇上攻击好歹躲一躲，偏生这个小姑娘还往攻击上凑。 　　遇上这种滚刀肉，饶是他们有十几种拖后腿方案，全部都在程溪这里夭折了。 　　随着争夺时间过半，场上三十四位弟子，已有四五位放弃，程溪攒的药材已达四十株，顺利凑出一份药方。 　　王渐在这批参赛者里实力其实算得上中上游，但这些人见针对不了程溪后，便把注意力全放在王渐身上。 　　这可把王渐给恶心坏了。 　　但凡他所需的药材，必定会有人将他拦下，而后由其他人夺下。 　　程溪见状，跑到唐遇辞附近连抢他十株药材后。又回到王渐身边，语气平静道：“师兄想要那株药材，直接跟我说，我来。” 　　“来了。”王渐虽然自尊心有点点受损，但同样也长松一口气，他见到药材被抛出，立即道。 　　程溪之前一直在被动防守，根本就没跟这些人对抗过。眼下药材出现，她一个扫腿带来的强悍劲风吹得众人身形一摆。 　　唐遇辞见状，还想过来凑个热闹当一回渔翁。谁料少女反应比他预料得更快，跃空便是一脚侧踢，将人险些踹出圈定的争夺范围。 　　“咳——咳咳咳——”唐遇辞捂着腰腹位置，痛得直吸冷气。 　　“师兄没事吧，我答应给王师兄，实在不好食言。”药材落入王渐手中后，程溪满脸真诚歉意地望向唐遇辞。 　　唐遇辞气得发笑。 　　小心眼就小心眼吧，还扯借口。 　　“我倒是小瞧师妹了。”唐遇辞见拦不下这两人，他不着痕迹朝那批人使了个眼神。他们很快做群鸟散去，开始拖其他人后腿。 　　在程溪护航下，王渐后来居上，夺了总计三十一株珍稀药材。 　　半个时辰的争夺赛结束后，药材不足九株的参赛者直接被淘汰，余下二十七人争二十个名额。 　　炼药阶段限时一个时辰。 　　药材越多，炼药所需时间就越长。在得分与时间取舍下，大多数分馆弟子都选择斟酌减去一部分药材。 　　至于程溪，她当着众人面拿出定制的药炉，从五十株药材里挑了三十五株丢进去。不论是炼制手法还是神态，都格外随意。 　　二十七人里，唯独程溪的药炉最拉风，最让人印象深刻。 　　“这位程师妹可真是……绝了。”被淘汰的围观弟子思来想去，最后只能用这个感叹词来概括。 　　程溪的药炉效率更快，但对比例把控要求非常高，她花费大半个时辰成为场上最快出炉的。 　　在得分上，时间并不计入分数中。 　　故而其他人都在争取将药汤品质拉上去，程溪的药汤由三位裁判评定上。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给了三个满分。 　　“居然三个满分，这药炉药汤的品质真有这么好？”被淘汰的弟子里有人惊疑地与身边弟子探讨。 　　程溪抬眸扫了眼围观的七人，轻松道：“正好药汤份量多，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七人见状，也没有跟程溪客气。 　　他们自备容器一人弄了一点品鉴，温热的药汤入喉，其苦涩滋味且不谈，但这药性却非常准确明显。 　　生血。 　　短短几息，七人便察觉体魄血液快速流动。连带着整个人都燥热起来，恨不得现场来一套武技消耗这种热情。 　　“真厉害。”七人里，一位女弟子言语里带着钦佩与羡慕。 　　争夺药材时，小姑娘一骑绝尘。不光自己达到满数，还有底气帮助同分馆的队友。而今她熬制的药汤，更是效果显著，品质一流。 　　这三个满分，给的名副其实。 　　对于这种能打又能医的天骄同辈，他们心底根本升不起丝毫妒忌，因为双方差距实在太大了。 　　唐遇辞作为第二个药汤出炉，他的得分共计二百九十五。他离开炼药位置，主动走近程溪搭话道：“接下来的灵境，还请师妹赐教。” 　　“唐师兄很厉害，我怎敢赐教。”程溪礼貌婉拒道。 　　“师妹太谦虚了。”唐遇辞苦笑道：“争夺赛程师妹一骑绝尘，我等只能望你项背。” 　　“亏我之前还以为能与师妹争一争明晴医馆天骄之首，而今看来，医馆天骄非师妹莫属。” 　　唐遇辞言语间满是感慨。 　　相比程溪，在场的分馆弟子其实对唐遇辞更熟识。且明晴医馆二十七座分馆的青年一辈，唐遇辞是绝对的焦点人物。 　　而今他却公然表示自己不如程小药。 　　这让众人心底对少女的实力认知，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程溪见唐遇辞明显有要把天骄名头往自己头上戴的意思，她神色带笑并未言语，没有再与他纠缠下去。 　　随着其他人陆陆续续药汤熬成。 　　二十七人里，二十个顺位奖励，这个比例其实不小。程溪目光落在三位裁判身上，分数牌一次又一次被举起。 　　轮到王渐时，他总分是二百八十六。 　　目前比他低的有四个，但余下只剩九人没有品鉴。必须再出三个比他分低的，不然他铁定被淘汰。 　　唐遇辞自从浮生道场另一位弟子分数登上二百九十，他脸上浅笑就没散过。 　　王渐走近程溪，与她一块盯着裁判的分数牌。连个四个人的分数都比他低，他被这个惊喜给砸晕了。 　　“我也排进顺位了！” 　　王渐望向身侧小姑娘，激动道。 　　“是啊。” 　　程溪应了声，她拿出卷轴看了眼上面有关顺位的奖励。前十名就已囊括一百零九个名额，余下五十个名额由十个人分。 　　每个人都能得五个名额。 　　王渐只要排进顺位，便能再加五个名额。算上程溪这已经稳了的三十个名额，两人为北郊分馆捞了三十五个。 　　最终排名出来，二十七座分馆里，共有十座分馆没有挤进顺位。浮生分馆两个人，北郊分馆两个人，就连太虚分馆也有两个。 　　而在总名额统计下，之前一直处于尾巴的北郊分馆，一跃成为灵境名额最多的分馆。 　　算上分层保底，一共三十八个名额。浮生分馆位居第二，明面上是二十九个名额…… 　　“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三位师叔，此次金丹期灵境，只能根据名额进这么点人吗？”程溪望向裁判问。 　　元婴裁判随意道：“你若能让镇守灵境的城主府势力松口，倒也能进更多。” 　　“好吧，弟子告辞了。”程溪闻言，收下这回顺位的奖励凭证后，领着王渐回归北郊分馆。 　　“师兄，师叔那边就劳烦你去一趟报喜，我去特训所让那批弟子准备准备。”程溪在传送大殿附近与王渐告别。 　　“等会，你打算让特训弟子参与灵境？！这是不是有些不妥？”王渐知晓特训弟子的政策，但他们都是筑基期。 　　如果让他们进去，岂不白费名额。 　　这话王渐没有明说。 　　“这批名额给的金丹期馆童子，跟我那些筑基期弟子有什么关系。”程溪一本正经道。 　　王渐：“？” 　　“这，能行？城主府那边能松口？”王渐觉察出少女想要钻空子，他有些疑虑道。 　　程溪底气十足道：“师叔都说了试试，说不定能成呢。我呢，不爱熬药，这带点熬药的帮手进去没问题吧。” 　　“筑基期除了熬药，能有什么别的坏心眼。” 　　王渐忽然觉得，少女这个托词极有可能能够说服那批城主府修士。 　　毕竟筑基期与金丹期的境界沟壑，已深入人心。 第160章 小侄女 　　有关即将开启的小灵境, 程溪特意给这批特训弟子提了个醒，让他们心里有点准备。 　　“师长，您不是说四月十五有季考吗？我们到时候能赶得上这个考核吗？”宋之玉问。 　　“应该是赶不上, 但可以补考，没什么大问题。”程溪轻松道, 这个季考是由分馆决定下来的, 不需要去育苗堂。 　　以程溪与薛宜春的交情，补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好办得很。她叮嘱特训弟子这几天里抓紧时间修炼，而后动身去了趟事务殿。 　　程溪先前一月初出门时交给分馆的百灵膏已快耗尽, 她又给了三百块百灵膏换三千斤药材份额。 　　“师叔知晓此次陆南的灵境是由哪些城主府主导吗？”偏殿里，程溪好奇问。 　　“目前灵境管控才刚起步，缘仙城的这些城主府还未商量出详细的章程，这回每个城主府都有派人过去。” 　　薛宜春摇头道：“灵境啊，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太大，没这么快谈拢谈好的。眼下这座灵境就是一个试水……” 　　“如果没有发现异魔踪迹，缘仙城这些势力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交情，又要土崩瓦解。”程溪抢答道。 　　薛宜春看了眼少女，无奈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我倒希望他们能土崩瓦解。”程溪叹了声, 把名额凭证交给薛宜春, 主动起身向他告辞。 　　程溪离开事务殿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三千斤药材兑现。趁着下午天色晴朗, 她又花费近两百万上品灵石购置一批极品的挖矿用具。 　　“……快没钱了。” 　　程溪灵识打量自己储物袋, 发现算上经费，也只剩下七百来万上品灵石，她默默去九城主府的客卿所与任家逛了一圈。 　　同时又给万家送去一批仙露。 　　上回龙溪池在万家胡吃海喝耗了对方一大笔资源，这回程溪托万家管事将仙露送去给万家主, 自己并未露面。 　　看着重新充盈的灵石资源，程溪走在繁华的主街上，视线扫过两侧发现任家气派的商行就在附近。 　　本着有钱逛一逛的想法，程溪踏进商行便有侍从迎上来恭敬询问：“客人想要购置什么。” 　　“你们这最大的储物袋是多少立方。”程溪温声问。 　　“最大容量的储物袋是一千立方，但这需要元婴强者的灵识方能承受。客人是金丹期，小侍推荐七百立方。”侍从如实说。 　　程溪的储物袋经过几次更换，如今容量是五百立方。她平时不参与灵境的话，基本够用。 　　但眼下储物袋里装着将近四千斤药材，她只剩下百来立方空隙可以放置物品。 　　“什么价位？”程溪随意问。 　　“回客人话，七百立方的储物袋一口价是一百五十万上品灵石。”筑基期侍从低眉顺眼道。 　　“程师妹。” 　　就在程溪准备买的时候，一道熟悉嗓音从身后传来。程溪侧头望去，只见唐遇辞与陶策都在。 　　“真巧，师妹是来参加拍卖会，还是购置其它法宝物品？”唐遇辞清俊脸庞含笑问。 　　“拍卖会？什么时候举办？”程溪不知拍卖会的事，她望向侍从。 　　“回客人话，每逢二十五号，商行会在申时举办一场甲等拍卖会，凭邀请函或门票均可参与。”侍从解释。 　　“门票什么价？”程溪没有得过邀请函，她直接问。 　　眼下里申时只剩下一刻钟，反正分馆那边没有大事，灵境又暂时还没出世，程溪打算参加拍卖会见见世面。 　　从她来缘仙城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十二年，她还没真见识过缘仙城的商行拍卖会。 　　“甲等拍卖会门票是三万上品灵石一份，另此次拍卖会上，还有罕见的储物灵戒，容量高达两千立方。” 　　侍从连忙说：“这储物灵戒即便是金丹期，也可以使用。” 　　程溪：“！” 　　储物灵戒，这玩意可是储物空间的顶配。程溪自然也想过购买，但是市面上根本没有储物灵戒的售卖消息。 　　她是空有一堆灵石，根本没地方花。 　　不过程溪对储物灵戒的需求并不大，也就是每逢灵境与在异域搜刮时感叹空间小，平时储物袋还是够用。 　　但眼下有机会能拍到储物灵戒，程溪决定凑个热闹。 　　“我买一张门票。”程溪对侍从道：“若不需我亲自过去，就劳烦你帮我把门票拿过来。” 　　程溪将把自己深紫色的身份令牌与门票费递给侍从，由她去代办。 　　“三万的门票是大堂席，只有一张木椅。我这回正巧有一份包厢的邀请函，程师妹若不介意，不妨一块。”唐遇辞和声邀请道。 　　“行。” 　　程溪想了下痛快答应，虽然唐遇辞这小子热衷布局算计。但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平常小事上，他还算有风度。 　　比起大堂，包厢至少要清净些。 　　程溪拿到门票后，在唐遇辞轻车熟路的带领下，与陶策先后踏入任家商行运用虚土打造的界中阁楼里。 　　这座阁楼正对面是一个约一米高的圆台，圆台前方是庭院与上百张桌椅。此阁楼高四层，前三层凭栏旁均摆设着桌椅。 　　唯独第四层是包厢。 　　唐遇辞出示邀请函后，三人被侍女带到四层挂着七号牌的包厢。 　　这包厢既有茶室亦有软塌屏风，地上铺着柔软银白的兽皮毯。面积约五十个平方，装点格外奢华。 　　程溪三人刚落座，立即有三位样貌清丽出众的筑基期侍女进来，每人手中托盘都摆放着一份拍卖清单。 　　程溪接过翻看片刻后，猛地一合上。 　　“师妹怎么了？”唐遇辞见她反应有些大，轻笑道：“可是遇上喜欢的拍品了？” 　　程溪颔首道：“是啊，好几样我都特别喜欢，就是价格有点贵。” 　　“噢？师妹不妨说说是哪几样，我这回与陶兄特意来参加拍卖会，都带足了资金。”唐遇辞和声道。 　　“罕见的九幽魂草，天外陨铁，还有储物灵戒。”程溪直白道：“这三样加起来，光是起拍价都接近一个亿上品了。” 　　“咳咳咳——” 　　陶策灵茶喝到一半差点被程溪报的这些的东西给呛到，他缓了好一会才神色莫名地打量少女，“北郊分馆是将库房都交给你打理了吗？口气这么大？” 　　这三样东西，便是陶策与唐遇辞都不敢动心思。因为根本不是他们能拍得起的，而且也没必要。 　　九幽魂草对神魂有修补功效，而且还是活的。这用来种植价值固然不低，但是神魂好端端的修士根本没需求啊。 　　其次天外陨铁作为最顶尖的武器材料，除了拍卖外，想要将其打造出来，还需找一位煅器宗师。 　　这锻造可比材料还贵。 　　至于储物灵戒，东西好归好，容量也确实大，但是起拍价也是真的贵。除非是那些灵石多到能随便撒的元婴或者化神境，才会去拍。 　　一般人哪怕心里有点想法，也早就被这个拍卖价格给劝退了。 　　“我只对这三个东西感兴趣。”程溪想了下，望向侍女道：“拍卖可以用别的东西抵押吗？” 　　“可以的。” 　　侍女毕恭毕敬道：“除了灵石外，商行还接受丹药、法宝、武器等等，但这些需要鉴定才能估算价值。” 　　“行，我跟你们去鉴定。” 　　程溪痛快点头。 　　包厢里，程溪凳子还没坐热，又跟着侍女出去了。陶策与唐遇辞相互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诧。 　　“她认真的？” 　　陶策嗓子有点干涩道：“这三样宝贝拍下来，没有五、六亿上品灵石，绝对办不成的。” 　　唐遇辞摇了摇头，“不知道，五六亿上品灵石，多也算不上太多，但……没必要。” 　　唐遇辞作为缘仙城子弟，家族位于整个缘仙城商圈的中游。他咬咬牙能一次性拿出这笔资源，但他绝不会去购置这些东西。 　　因为性价比太低。 　　像他这种有家族的人，用不上的资源往往都会放在家族库房。而不会随身携带，故而储物袋的容量完全够用。 　　九幽魂草与天外陨铁，一个是用不上，一个目前不需要。 　　陶策听到唐遇辞的说辞，心里酸酸的。他的家族比不上唐遇辞，五六亿上品灵石虽然有，但以他的地位绝对拿不出。 　　他平时身上有个一两千万上品，都能傲视绝大部分同辈了。自从认识唐遇辞，陶策就一直处于被吊打的状态。 　　唐遇辞也就罢了，他的家族势力明摆着，但程小药……陶策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底气去拍卖这三样宝贝。 　　就在两人耐心等待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时，约莫半刻钟，程溪推开包厢门望向两人，歉意道：“多谢师兄招待，我先走了。” 　　“哎，等等，那三样宝贝你不拍了？”陶策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他愣了下连忙问。 　　“嗯，不了。”程溪颔首说罢，已帮两人关上包厢门。 　　“看来是谈崩了……”唐遇辞推测道。他隐隐觉得不对，虽然他与少女相处不久，但以他对少女直觉了解。 　　她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可她却这么干脆离开了……就在两人觉得奇怪时，甲等拍卖会拉开序幕。 　　随着熟悉的开幕词说罢，操持拍卖会的管事站上圆台，歉意道：“诸位客人，实在抱歉啊。” 　　“方才商行来了一位贵客，以十亿上品灵石的高价拍走了九幽魂草、天外陨铁、储物灵戒。” 　　管事此话一出，拍卖会全场哗然。像这种截胡的情况不常见，但也不算太稀奇，大部分参与拍卖会的修士都在好奇那位贵客是谁。 　　居然能拿得出十亿上品灵石。 　　十亿啊！ 　　购买两艘灵舟了。 　　四层七号包厢里，唐遇辞与陶策两人听到这三样熟悉的宝贝已被人提前拍走。他们脑子嗡得一声，不约而同浮现一个名字。 　　程小药！ 　　这转折是两人想破脑袋都没料到的。 　　这特么谁能想到啊，一个金丹中期修士能让商行破例帮忙。 　　便是唐遇辞所在家族，以往曾与任家商行接洽过，想要私下拍一样宝贝。但哪怕提到预估市价的两倍，仍旧遭到拒绝。 　　“这可真是奇了。” 　　唐遇辞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惊奇道：“程小药她怎么办到的？还一拍就是三个，把这场拍卖会的压轴全捞走了。” 　　虽然明面上少女给的价位够高，但说实在的。光这份能让任家商行破例的地位与人情，就远超这笔资源。 　　最让唐遇辞困惑的，便是程小药与任家商行的关系。 　　在拍卖会的众人众说纷纭猜测贵客身份时，程溪已乘坐兽车赶回北郊，其实这场运作很简单。 　　她去鉴定价值时，碰上了任管家。 　　接下来的流程就非常简单了，她点名需要这三样东西。双方在商言商，就价位谈了谈。 　　最后定下一千块百灵膏，任管家派人把东西取来。而后直接转交给程溪，这笔交易就完成了。 　　程溪用灵识炼化储物灵戒后，把东西全部转移到了灵戒中。两千立方的容量，她放完东西还剩一大半空间。 　　被置换下来的储物袋她也没丢，放在怀里打算用来当备用。 　　抵达北郊分馆后，程溪直奔半山腰住所，在静室闭关制作百灵膏。 　　一连五天程溪都在忙活。 　　四月初一清晨，薛宜春递了张传音符过来。说是陆南那座小灵境即将开启，缘仙城各个参与势力的弟子正在集结。 　　整个明晴医馆才三百个名额，出于到时候便于核对的缘故，这回缘仙城的参与弟子只能登上特定的灵舟前往。 　　程溪收起静室里的东西，掐个小法术略作收拾一番。她没有与北郊分馆的参与弟子碰面，而是去了趟特训所。 　　一大早程溪带上三十七位筑基期特训弟子，在分馆门口租赁两辆兽车直奔缘仙城的灵舟停靠点。 　　两个时辰后。 　　兽车抵达灵舟停靠点，程溪带着特训弟子踏上山脉最上层的辽阔广场。目光所及，大部分金丹期弟子都集中在东面。 　　“程师妹，这边这边！” 　　早就等在广场的王渐连忙朝程溪招呼，庆幸道：“你可算来了，他们都到齐了。你要是再晚一个时辰，就得自己赶过去。” 　　“我倒是想自己过去。”程溪神色轻松道，在王渐领路下，程溪示意特训弟子跟上。 　　登上灵舟后，程溪在甲板上拿出身份令牌核对身份，但她身后这批筑基期弟子，却遭到元婴期清点修士的侧目。 　　“这批筑基期上来作甚？”元婴修士威严目光落在程溪身上。 　　“我正巧有些医道课题需要给他们抓紧补习，灵舟抵达陆南灵境，不是还得花三天时间吗？” 　　程溪不卑不亢解释道：“我打算把这三天用上，他们不在名单上。且修为也不足以参与灵境，前辈可以尽管放心。” 　　“灵舟舱房有限，你自行安置。”元婴修士见这批人都是医修，挥了挥手便放过了，也没有太跟程溪计较。 　　“好嘞！” 　　程溪高兴答应。 　　“师妹可以将他们安置在我那间舱房，我跟其他师弟去别的舱房凑合一下就行。”王渐立即道。 　　“多谢师兄了。”程溪笑着应下。 　　“应该的，这三十多人挤在一个舱房还是太勉强了些。我去跟其他弟子说说，他们会很乐意腾位置。”王渐轻快道。 　　明晴医馆每个分馆的舱房都是相邻的，并且是四个人住一个舱房。北郊分馆总共有十个舱房，王渐提前去了四楼。 　　等程溪带着特训弟子赶来时，这些参与灵境的北郊分馆弟子脸上均带着热情笑容，主动与她打招呼。 　　王渐指了指被腾出来的三间舱房，程溪见状，脸上带着笑意，向众人真诚道谢：“劳烦诸位了。” 　　“师妹客气。” 　　“是啊，师妹太客气了，我们能参加还是多亏了你跟王师兄。” 　　“就是，就是。这舱房还算宽敞，我们几个人正好探讨探讨医道。”北郊分馆其他弟子轻松道。 　　随着特训弟子被安排在三间舱房里，程溪回到自己舱房，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程溪：“？” 　　程溪满脸迷惑走出舱房，恰好两位北郊的女弟子在走廊交谈，她凑近后主动问：“两位师姐可知我这座舱房为何无人？” 　　“这是师叔的安排，师叔说你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有好好休息，便让我们给你腾一间清净点的舱房。” 　　身材高挑五官明艳的女子和声道：“反正就三天，师妹你且快去休息吧，我们九个人一间还热闹些。” 　　“是啊，师妹去吧。” 　　另一位女弟子点头道。 　　“好，只是要委屈师姐们了。”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原本没打算制作百灵膏，但既然薛宜春给她腾了地方。 　　那肯定不能浪费这时间。 　　女弟子闻言，眉眼弯起，掩嘴娇笑道：“这算什么委屈呀，师妹就是太客气了。” 　　程溪脸上不由浮现些许笑意。她主动告辞后，又回了舱房。 　　走廊上，两位女弟子的会心笑声引起其她弟子注意，又有一位女弟子走出来好奇道：“你们笑什么呢？” 　　“在笑程师妹。” 　　身材高挑的女弟子语气轻快道：“她一点架子都没有，若是不知晓她那些事迹，瞧着就是个乖巧的小师妹呢。” 　　“我听王师兄说，师妹之前在争夺赛把浮生分馆的唐遇辞揍了一顿。真是人不可貌相，师妹娇娇小小，还没唐遇辞肩高。” 　　“真的呀？”从舱房出来的女弟子满脸惊诧，追着问道：“你们快与我说说，当时的详细情况是怎么回事。” 　　灵舟四层的舱房囊括了明晴医馆二十七座分馆弟子，比起北郊分馆的热闹，个别分馆竟只有两间舱房。 　　就在三位女弟子聊得精彩时，一道阳刚爽朗声线在三人身后响起：“三位道友好，请问北郊分馆程小药在哪？” 　　三人下意识回头，只见问话的人金丹中期修为，身材高壮，五官虽标致但肤色偏黑平白添了粗犷感。 　　在他身侧，还有一位剃着板寸头的金丹后期青年。 　　“你们是谁？找程师妹有何事？”身材高挑的女弟子言语温和，但暗含警惕问。 　　“我与师兄来自缘仙城外的龙虎山，与程小药是旧识。道友若不信，可以问问程姑娘是否认得南洛其人。”南洛咧嘴一笑，一口洁白牙齿格外醒目。 　　“龙虎山南洛？有点耳熟。” 　　三位女弟子里，有人仔细回想，打量南洛两眼才不太确定道：“你可是缘仙城里早些年，号称筑基期第一的那位南洛。” 　　南洛哂笑道：“我可从未自称过第一，只是自认第二喜好挑战第一罢了。” 　　“你且等等，师妹才回舱房，应当还未入定。”女弟子说罢，走近程溪所在舱房门口，动用灵识触动舱房禁制。 　　“程师妹，走道上有位道号南洛的龙虎山修士，与他师兄前来指名道姓拜访你。”女弟子往禁制里传音。 　　程溪刚把制作百灵膏的药材摆好，听到这话，里面挥袖收起用灵力打开房门，传音道：“还请师姐让他们二人来舱房一叙。” 　　“好。”舱房外的女弟子应下。 　　在女弟子示意下，南洛与南迦前先后踏入程溪这间舱房，顺手将舱门关上。 　　“六年不见，南洛兄与南迦兄变化不小。”程溪拿出茶具，语带笑意示意两人来圆桌附近坐。 　　“六年呢。” 　　南洛挑了个圆凳坐下，满脸唏嘘，“六年前咱们都是筑基后期，而今一晃眼，你也金丹中期了。” 　　“可惜赵稚还在闭关，不然这回灵境定然很有意思。”南迦落座后，倍感遗憾。 　　赵稚虽实力不算厉害，但他背景是没得说。若有他背书与号召，便是将灵境搅得天翻地覆，其他势力也没什么可说。 　　“你们近期出关的？”程溪烹煮好灵茶后，提起茶壶给两人各自斟倒一杯问。 　　“这倒不是，四年前我便突破金丹期了。那时龙虎山有一场历练，我与师兄一同参加，直到近半个月才回来。” 　　南洛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打量两眼后随口问：“程小药，我怎么感觉你还跟六年前身高一样啊？” 　　程溪：“……” 　　“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这种旁枝末节了？”程溪深吸一口气问。作为寿元悠长的神兽，短短几年，她外形基本没变化。 　　“随口一问，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这长高不长高的不要紧，只要实力一直在提升就好了。” 　　南洛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戳人痛脚，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刚在这座灵舟上溜达了一圈，灵舟顶部有擂台，要不要切磋一番？” 　　程溪端着白花灵茶恰好轻抿一口，闻言打量南洛一眼，随意问：“你玉骨几重天了？” 　　“五重天。”南洛咧嘴一笑。 　　金丹中期，五重天的玉骨，这个实力已算得上难得。程溪这玉骨能提升，全靠大道本源。 　　但修仙界长达万年，才出现一个本源灵境。由此可见，这机缘有多么难得。当然除此之外，程溪与楼西州、裴游时的配合也格外关键。 　　“玉骨五重天，你这是在为难我。”程溪想了下说，“要不我们比比医术？” 　　南洛：“……” 　　“你不也修至玉骨了吗？要不你动用术法，我仅用体魄与武技如何？”南洛手痒得很，退而求其次道。 　　“这不好吧。” 　　程溪想到自己四道仙纹的灵力品质，她估摸着一个超负荷的灵力源珠炸下去，南洛五重天的玉骨得当场废掉。 　　“没事，这六年我的体魄有了极大长进，能扛住术法。程小药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金丹期一定切磋一次吗？你可不能反悔。” 　　南洛一直对两人在筑基期没有分出胜负而耿耿于怀，出关后他跟不少金丹期师兄切磋，完全找不到旗鼓相当的感觉。 　　这让他格外怀念当初筑基期跟少女在擂台上的针锋相对。 　　程溪：……啊这，我倒不是想反悔，我是怕一拳下去你骨头有可能被打断啊！ 　　“咳，这样，等这回灵境结束，我们再去浮生道场切磋。”程溪见南洛格外执着，只能先行缓兵之策。 　　“也可以。” 　　南洛想了下点头，望向少女轻快道：“这座灵境比较小，还是沙漠地形。有价值的矿物都藏在地下，你做了准备没？” 　　“你是指铁锹跟稿子？”程溪秀眉微挑，会心一笑问。 　　“瞧见了吧师兄。” 　　南洛立即望向南迦，兴奋道：“我早说程小药要是去，咱们就不用准备东西，跟着她就行了。” 　　“你们医馆不得跟着其它势力当后勤吗？就这样独行没问题？”南迦高兴归高兴，但还是问了下。 　　“他们去，我不去，我自由行动。”程溪轻松道：“不过要是有人愿意跟咱们一块挖资源，我是很欢迎的。” 　　“这可难了。” 　　南洛摇头道：“我上灵舟前就听他们那些金丹期领头的修士，把阵营都给划分得清清楚楚。” 　　“陆州四个板块，分为四个利益团。缘仙城十七个城主府里，有两两成组，也有独行的，大约十一股势力。” 　　“要是赵稚在，咱们可能就跟九城主府走了。但是这回九城主府里领头的那个，我与师兄都不熟，所以打算找你凑个队。” 　　“北郊分馆要跟哪个城主府走，你们可知晓？”程溪冷不丁问。 　　南迦：“？” 　　“你，不知道？”南迦当场迷惑。 　　“之前没问，我没打算一块行动。”程溪随意道：“没事，我们三个先确定下来。至于其他人，你们看着吸纳吧。” 　　“也行。” 　　南洛点头，拿出一块感应石递给程溪，“你收着，方便到时在灵境里汇合。” 　　程溪收下感应石当场炼化后，南洛与南迦便提出了告辞。 　　两人一走，程溪离开舱房找王渐问了下北郊分馆的势力倾向。医修只有在队伍里才能发挥作用，因而必须要跟一个势力走。 　　“咱们初步倾向是九城主府，但是九城主府这几年左右逢源。与好几个分馆关系都不错，其中就包括浮生分馆。” 　　舱房里，王渐摇头道：“如果他们也入主九城主府，咱们反而难出头。” 　　一山不容二虎，这话放在不同分馆的医修身上也同样适用。 　　程溪找了个木椅坐下，手指轻点桌面回想南洛透露的情报，不疾不徐道：“陆州四个板块，是四股势力。” 　　“缘仙城十七座城主府，又分为十一股势力，撇去三城主府那一堆与九城主府不和的，我们能加入的就只剩下十二股势力。” 　　“眼下我有两个提议。” 　　程溪望向在场的十来位金丹期医修弟子，缓缓道：“其一，找没有别的分馆入驻的势力合作。其二，以北郊分馆为主，吸纳小势力。” 　　“以我们为主！？”王渐神色愕然，其他弟子也满脸惊诧。 　　修仙界里医师地位崇高不假，但真正涉及到战斗时，医修反而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因为实力太弱。 　　医修往往都是势力附庸的存在，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主。 　　“不错，以我们为主。你们不必担心实力问题，我这边有龙虎山体武修弟子，他们的实力绝对能在这批金丹期里名列前茅。” 　　程溪颔首道：“如果北郊分馆单走，我会跟你们一块行动。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依附其它势力，我自己是打算独走的。” 　　“你们不必急着给我答复，进入灵境后能不能碰上还是个问题。你们心里先有个底，到时也好见机行事。” 　　“走了。” 　　程溪起身后，潇洒告辞。 　　随着舱房的门被顺手关上，王渐与其他弟子相互对视，许久才有人打破寂静：“我看，还是跟其它势力一块吧，至少稳妥。”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单走，咱们名声扩散更快。” 　　“醒醒，这可是灵境，不是缘仙城。一旦有利益冲突，医修也会被他们毫不犹豫痛下杀手的。”一位男弟子痛心疾首道。 　　“段师弟说的没错，进入灵境后我们先找势力合作，单不单走到时看情况。”王渐附和道。 　　程溪自从提醒完王渐他们，她窝在舱房里与木傀儡沟通后，连着三天都在制作百灵膏，直到舱房禁制再度被触动。 　　“师妹，灵舟已抵达灵境附近。”舱房外的女弟子传音道。 　　“好。” 　　程溪收起东西，掐个小法术将自己身上的药香与微尘清理。她打开舱房门与女弟子碰头，“灵境还没开启？” 　　“没呢，估计要等到今晚上。”女弟子说。 　　程溪伸手掐算时辰，眼下距离晚上还有大约两个时辰。她跟着女弟子来到灵舟四层的瞭望台，俯瞰天空发现停在附近的灵舟共有三十艘。 　　被灵舟包围的河域上方，已经形成漩涡，但灵境还未彻底呈现。 　　“木伯，你过来还需多久？”程溪打量着其它灵舟上的修士，与腰间的木鸟灵识传音。 　　“还有半个时辰。”木傀儡回应。 　　“好。” 　　程溪应下后，扭头离开瞭望台，来到灵舟后方甲板。她伸手试了试这艘灵舟的阵法，能触碰到明显屏障。 　　“小魇，你能不能出去？”程溪用魂血与人炼魇沟通。 　　“可，以。” 　　人炼魇回应，“但对方，能察觉。” 　　“察觉没事，他找不出是谁。”程溪满意回到灵舟四层舱房里，直到木傀儡表示灵舟已靠近她所在位置千里。 　　程溪把自己这段时间制作的上万块百灵膏拿出大半，加上之前拍卖会得来的九幽魂草与天外陨铁，交给人炼魇让它带去给木傀儡。 　　“裴游时那边给他八千块，余下五千块给楼西州。”程溪给木鸟传音交代，这两位跟炼火宗派已经水火不容。 　　两人发展越强势，炼火宗派就越是会着急。程溪帮两人也算在变相地帮自己，毕竟人炼魇一暴露，她也跟炼火宗派杠上了。 　　人炼魇用黑雾将百灵膏包裹，它刚溜出舱房不久，又有人前来造访，对方直接抬手敲门。 　　“程师妹！九城主府的赵，赵统御要见你！”北郊分馆弟子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 　　程溪愣了下，用灵力将舱房门打开。 　　她来到门口便见雍容华贵的赵开傅扬了下唇角，声线清澈含笑打招呼，“数月不见，小侄女近来可好。” 　　“挺好的。”程溪主动让路，礼貌邀请：“二叔要进来坐坐吗？” 　　“既是小侄女邀请，自是恭敬不如从命。”赵开傅轻笑。 　　程溪：“……” 　　她要是不邀请，恐怕赵开傅又会拿捏她没礼貌做文章。 　　在北郊分馆弟子惊诧目光中，程溪朝对方微微颔首。她挥手用灵力将门带上，来到圆桌旁，重新泡了一壶白花灵茶。 　　“楼宗主，同我提起过你。” 　　赵开傅嗓音清澈，抬眸注视少女，似笑非笑道：“你予他便是上千百灵膏，怎么到了小稚这里，就只有几十百来块百灵膏？” 　　“二叔夸张了，我虽也有赠予楼西州，但哪有上千块那般数量。”程溪面不改色道。 　　她不信楼西州这么没情商，所以赵开傅必然是在诈她。 　　“前不久陆州爆发大乘境威压，听闻与神州有关，咱们缘仙城有大乘强者吗？”程溪坐在圆凳上，望向赵开傅转话题道。 　　“你觉得呢？”赵开傅目光落在少女葱白手指上，随意问。 　　程溪为赵开傅斟倒灵茶道：“我觉得有，不过应该不现于世。而今神州先破戒，想来接下来一两年，咱们缘仙城也会有大乘强者了。” 　　赵开傅低低哼笑一声，端过灵茶浅尝一口，慢条斯理道：“缘仙城的大乘境强者还需等一两年，但除神州外，其它地方可是已经有了。” 　　程溪眉头轻皱，“是哪？沼州吗？” 　　“这些年沼州一声不吭。两年前，沼州海域劫云长久不散，应当是渡了一位。”赵开傅随意说。 　　沼州。 　　程溪心下微沉。 　　“你与雷家关系匪浅，若有渠道且给他们传个讯，防着些沼州。”赵开傅轻松道。 　　程溪闻言眨了眨眼，视线微抬望向赵开傅。短短一息她想了很多，最后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嗯。” 　　赵开傅见小姑娘懂了，他又喝了两口白花灵茶，夸赞道：“茶不错，待灵境开启，我便回缘仙城了。” 　　赵开傅放下空置茶杯，毫不留恋起身准备离开。 　　“二叔还请留步！” 　　程溪连忙喊住他，把一个装着五十块百灵膏的玉盒递给赵开傅，殷勤乖巧道：“这是晚辈一点小心意，还望二叔莫嫌弃。” 　　“难得小侄女还记得我，我自是不嫌弃。”赵开傅声线愉悦，挥手将玉盒收起，闲庭信步踏出舱房。 　　程溪顿时觉得自己把这批特训弟子带进灵境的行为，绝对稳了。 　　当天晚上，灵境出世。 　　在缘仙城的城主府共同维护秩序下，共计三十五艘灵舟，金丹期修士们依次进入灵境。 　　轮到程溪所在的这艘灵舟时，这座灵境已进入超过三万名修士。因楼西州透露的情报，这回进入灵境的修士主要目的是探索。 　　在进入灵境前，城主府维护秩序的修士不厌其烦地重复，程溪站在四层瞭望台。见甲板上的修士走得差不多，她才招呼身后的特训弟子。 　　“走吧。” 　　程溪走在前面领路。 　　三十七位筑基期特训弟子大多都是头次见到这么多的元婴强者，甚至是化神境强者。他们强行压下心中紧张，亦步亦趋跟在程溪身后。 　　轮到程溪时，踏在半空的数十位元婴修士目光纷纷集中在她身上，几息后才有元婴修士开口：“你身后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嘶，程小药她可真敢啊。”陶策与唐遇辞等人坠在后面，见到程溪身后跟着一串的筑基期弟子，他吸了口冷气。 　　唐遇辞满脸遗憾道：“失算了，应该也带一批筑基期弟子趁这一波东风的。” 　　“她能进去？”陶策质疑话音刚落。 　　赵开傅踏空而行，俊逸脸庞带着笑意，当着众人面慢悠悠道：“我这小侄女骄纵惯了，熬药都要别人帮把手。” 　　“不过一些筑基期，进了就进了。” 　　赵开傅此话一出，元婴修士乃至化神境强者落在程溪身上的目光，均带着好奇与八卦，这一个姓程一个姓赵。 　　自然不是亲的。 　　“这名额原本定得好好的，若是如此。那往后名额拟定上，也得考虑修为次一等的弟子了。” 　　另一位元婴修士满脸赞赏道：“多亏了赵统御这位小侄女，给我们提了个醒啊。” 　　陶策：“……” 　　能把钻空子硬说成功劳，真的绝！ 　　不光陶策被震撼到了，其它分馆的弟子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之前听闻程小药事迹而颇为不屑的一些分馆弟子，默默收敛心中不屑。 　　他们或许不了解程小药。 　　但九城主府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第161章 本质 　　小灵境的传送撕扯力与感应削弱并不强, 两息后，她置身灵境半空，从上方坠落。 　　程溪在离地面约百来米时, 轻松稳住身形，顶着有些灼热的太阳俯视下方景色。 　　漫天此起彼伏的金色沙丘有点像陆州与梵州那处沙漠边境, 不同的是灵境里的气温比外界还要热。 　　为避免上一次山矿灵境的惨状, 此次进入灵境的金丹期修士只有不到七万人。并且是以探索为主，大势力都有约束弟子, 不得肆意厮杀。 　　程溪眺望这座沙漠远处，入目所及全都是黄沙。别说植物, 连个鬼影都没有。 　　进入灵境后，修士的位置均是随机。 　　程溪通过自己留给三十七位弟子的灵识信物，略作感应。她的灵识力量很强，轻易便察觉出这些人的位置。 　　离得最远的大约有三千里地。 　　最近的只有三五里。 　　程溪在等待特训弟子赶来的途中，她挥手操控灵力，将下方金色砂砾炸得宛如仙女散花。 　　一个宽约五米深二十多米的坑洞呈现在程溪视野里，这坑底还是流沙。随着灵力余威散去，附近的金黄流沙又慢慢往这个坑洞汇聚。 　　程溪俯身靠近坑洞，伸手捞了一把流沙, 慢慢在手心里摩挲。这流沙品质还不错, 精炼过应当能用于充当法器原材料。 　　但法器往往是炼气期与筑基期所使用的武器，对于程溪乃至金丹期修士来说, 这流沙价值很低。 　　程溪灵力作飓风, 将坑洞附近的流沙全部往其它地方拨去。而后又用堪比元婴境的威力将其表层融化，变为金灿灿如同墙体似的小山包。 　　这样一来，能有效防止流沙掩埋。 　　“师长！”程溪在这矿坑附近忙活约半个时辰，第一位赶过来的特训弟子御空而来, 激动呼喊。 　　程溪灵识一扫，头也不抬地说：“来了啊，过来帮忙，把这些流沙清到沙包外面去。” 　　筑基后期弟子有些不解，“师长，咱们不去与其它势力汇合？” 　　程溪这才想起自己没有跟这批弟子说过独走的消息，她随意道：“不去，如果这座灵境里真有异魔，那他们自然会找过来。” 　　“反之要是没有，那就没什么威胁，咱们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与其跟在他们后面喝汤，不如自己吃肉。” 　　程溪淡然分析道：“这座灵境有价值的东西，全部在地底下。” 　　“好的！” 　　这弟子立即被说服了，他开始帮忙清理这个宽约上百米的矿坑。目前深度清理到两百米，底下还是流沙。 　　趁着弟子忙活，程溪注意力全放在加固上。她用温度极高的灵火将这些砂砾融化后看着它们重新融为一体，化作坚固壁垒。 　　这流沙壁垒的强度堪比元婴修士的强度，普通金丹期修士想要轰开，基本不可能，但人多起来就不一定。 　　所以到时候得布下阵法以防万一。 　　程溪把矿坑周围的流沙稳固后，御空而立，俯瞰四周，又把精力放在沙包附近的流沙上。 　　她挑的这个位置处于半山腰，不高也不矮。但为了防止高处流沙溃散把这座矿坑淹没，挡沙工程得做好。 　　在程溪忙活期间，陆陆续续有特训弟子受灵识牵引赶过来。 　　他们本就对程溪颇为信服，听闻她的挖矿论调后，更是全心全意把注意力放在挖矿上。 　　这群医修打架不太行，但动手挖矿能力没得说。尤其是程溪还赞助了品阶极好的挖矿工具，十几人在矿坑里敲打挖掘，深度嗖嗖嗖地涨。 　　矿坑深约三百米，终于触及泥土。 　　程溪已将矿洞的墙体融为流沙壁垒，她看了眼褐黄微湿的泥土，指示道：“你们以斜坡方式下挖，大约深度十米斜一回。如此一来就算流沙溃散，也不会在短期内将人掩埋。” 　　“好！” 　　一众弟子恭敬应下。 　　程溪则继续忙着加固矿洞壁垒，这太阳晒归晒，但不同于山矿灵境那般邪性。 　　程溪从白天一直忙到太阳下山，她这座矿洞外的一圈金色山包高约上千米，非常显眼。 　　筑基期弟子勉勉强强能越过这座山包，程溪本想再度加高，奈何弟子还没来齐，她只能先加固山包附近。 　　“师长！” 　　“师长！咱们挖到矿物了！”在程溪摄取金黄砂砾将其熔炼时，萧衡高兴地御剑赶来，汇报这个好消息。 　　程溪漆黑无月的天色，伸手掐算时辰，发现才过去六个时辰。 　　“什么矿啊？”程溪把砂砾处理好，身形一闪来到三百米外的萧衡身边，随意问。 　　“是铜黄矿，品质还可以，修仙界的铜黄矿一百块中品灵石一斤！”萧衡兴冲冲道：“咱们挖到的铜黄矿，面积至少有上万斤。” 　　“没必要，再往下挖，有更好的。” 　　程溪说罢，俯身冲进矿洞里。在她的要求下，这座矿坑非常宽敞，并且每隔五百米深度，都有一个宛如溶洞般的临时休整点。 　　约在八百米深度，这批弟子发现了铜黄矿。暗黄的矿物让不少弟子驻步停留，想要将其一扫而空。 　　“你们这回带了多少储物袋进来？”程溪见到众人渴望神色，轻松问。 　　“师长。”宋之玉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颔首示意回答道：“我只带了一个，八十立方。” 　　“我也是一个，六十立方。” 　　“我一个。” 　　在场弟子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的储物袋数量与容量说了遍，程溪听完后，轻笑道：“这些黄铜矿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能全装回去吗？” 　　众人瞬间恍然。 　　是啊，就他们那点储物袋容量，装满了估计也就值个十来万中品灵石，回缘仙城后可能还买不起一件灵器。 　　一时间，众人心中渴望悉数被打消。 　　“这灵境矿物越深品质越高，到时候你们挖一块的价值，就能顶得上数百斤铜黄矿。”程溪温声道：“这不比在挖铜黄矿快活多了？” 　　“师长所言极是！诸位，我们继续！”梁柏兴招呼众弟子道。 　　“好嘞，继续，继续！”想通的特训弟子们收回目光，手持工具继续往深处挖。 　　程溪感应了剩下弟子的位置，估摸着再等一天就能全员到齐。她站在宽敞的矿洞里，抽了抽鼻子。 　　她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污染。 　　后半夜，程溪待在矿洞表层恢复气海灵力。十几道气息由远至近，越过高耸的山包来到周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矿洞附近。 　　“你这就挖上了？” 　　南洛看了眼深不见底的矿洞，有点惊讶程溪的效率。 　　程溪抬眸，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一群金丹后期修士身上。他们气息沉稳，步伐稳健，一看就是走的体武修路子。 　　“给你介绍下，这些道友时常来浮生道场。与我师兄关系不菲，这回听闻跟你组队，他们就主动请缨过来了。”南洛挨个介绍道。 　　“有关程姑娘的医术，我等均有耳闻。只要医术后勤能够跟上，我等联手，一般人绝对突不破我们防线。”金丹后期青年豪爽道。 　　“嗯……” 　　程溪慢吞吞应了声，“这回灵境之行虽是以探索为主，但我想战斗也是不可避免的，诸位愿意来帮忙我自是格外欢迎。” 　　“但这个灵境爆发战斗，往往也有一个周期。刚开始的几天，大家都在探索四周，比较克制。” 　　程溪正色道：“我认为这个时间段同样是我们探索的绝佳机会。” 　　“程姑娘说的很有道理，那依你之见，我们眼下该从何探索？”这批金丹期修士认同问。 　　“地下。” 　　程溪毫不犹豫道：“诸位须知沙漠灵境，一眼望去，一览无遗。这座灵境大部分秘密，绝对在地底下。” 　　“只要我们能挖出一点秘密来，这一趟就不虚此行。到时即便有修士来犯，我们也能稳坐钓鱼台。” 　　程溪花小半刻钟，把人哄去地底下挖矿后。南洛有点迷惑问：“你绕来绕去，说这么多不就是挖矿吗？怎么不直说？” 　　“他们一看就不是缺那点矿资源的道友，不换个说辞他们怎会心甘情愿。”程溪轻松道。 　　南洛想了下，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果断将这个探讨抛之脑后，谈起中途的见闻：“这座灵境也不算小，我这一路差不多五千里地，只碰上了七伙人。” 　　“沙漠地形，在外面行动有什么用。”程溪摇头道：“他们估计也在挖坑。” 　　程溪从储物灵戒拿出两把工具抛给两人，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了，这灵境拢共就持续一个月，眼下已过去一天。” 　　“就算挖不到情报，怎么也得带点资源回去吧，不然不就白来了吗？”程溪一本正经道。 　　“行。” 　　南洛无话反驳，痛快答应。 　　一直到次日天亮，程溪灵力恢复全盛后，又继续加固金灿灿的山体，确保地震与沙崩不会埋了矿洞。 　　时值正午。 　　程溪三十七位特训弟子，终于全员到齐。程溪到矿洞里观望时，发现有南洛与那批金丹期弟子的加入，矿洞深度突飞猛涨。 　　短短五个时辰，已挖至一千五百米。 　　“小药，我总觉得这越往下，空气越奇怪。”趁着众人在挖临时休整点，南洛凑到程溪身边不太确定道。 　　“是有问题。”程溪点头道：“我估计这附近，可能有情报。” 　　为了挖掘出情报，程溪让众人将临时休整点挖得比之前两个还要大。约莫半刻钟后，一位金丹期修士一镐头下去挖了个空。 　　“这里！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啊！”这位金丹期修士刚说罢，一道漆黑瘦长的身影冲出来，挥臂砍向他。 　　南洛反应及时，拽住这位修士避免了他大脑被异魔利刃劈成两截的下场，他一拳运转劲力轰向持刃异魔，却只将它逼退了几步。 　　元婴境持刃异魔！ 　　南洛脸色格外难看。 　　“所有医修立即撤回。” 　　程溪站在临时休整点的出口位置，冷静招呼道。 　　陷入这个变故的宋之玉等人恍然惊醒，果断收起工具直奔程溪所在位置，远离被破开的泥壁。 　　南迦与南洛包括剩下的十几位金丹期已将那只元婴境持刃异魔围住，在他们合力压制下，持刃异魔被大大钳制。 　　但因忌惮持刃异魔那既是手也是武器的锋利黑刃，他们耗费将近百来息才将这头异魔双臂斩断。 　　“要想杀了它，唯有穿透粉碎躯干，不然它双臂还会再生长。”旁观的程溪指点道。 　　南洛不假思索将攻击集中在持刃异魔躯干，他一拳下去，持刃异魔躯干微陷，但并未破开。 　　许是察觉不敌，持刃异魔缩回泥壁里。南洛等人紧追其后，明显不想放过它。 　　“把这十五份外伤药汤熬出来，余下的弟子可以继续挖矿洞。”程溪说罢，拿出打包好的药材，丢给这批特训弟子。 　　她刚走近一片漆黑的泥壁，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就从里面摔了出来，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横穿他的小腹。 　　“别，别去……” 　　这位金丹后期修士一只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肚子，神色痛苦拿出一粒丹药吞进嘴里，声音仿佛从牙缝蹦出来一般：“里面，还有很多，元婴怪物！” 　　“你们帮他把伤口处理下，我进去看看，放心，我之前跟这些异魔打过交道。”程溪头也不回地交代弟子。 　　她透过泥壁间隙，发现这里面赫然是一座超小型的异魔巢穴。五根庞大树枝攀附在洞顶，上面挂着的茧已全部破开。 　　总计八头元婴持刃异魔，正与十五位金丹后期修士打得格外激烈。从整体局势来看，修士这方明显处于劣势。 　　即便南洛能够以一敌四，但其他金丹后期修士实在太拉跨。三人应对一头元婴持刃异魔，都被打得节节败退。 　　程溪拧着眉头注视这一幕。 　　这批金丹期修士里，除南洛以一敌四，南迦能够一对一扛住，其他金丹期都相对平庸。 　　不，或许不是他们平庸。 　　而是南洛跟南迦在金丹期修士里，本就属于出色的那一批。 　　“程小药，帮忙！”南洛余光见其他金丹期修士即将扛不住，他朝程溪所在方向嚎了一声。 　　“嗯。” 　　程溪平静应了声，拿出一柄极品灵剑加入战局，她原本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才能既宰了持刃异魔，又不至于太吓人。 　　为此程溪小心翼翼控制着挥剑力道挡下持刃异魔的攻击，她琢磨着你来我往个三五招再把异魔解决，应当不会惊世骇俗。 　　谁料这持刃异魔自己往她脸上扑，程溪反射性一剑刺入它躯干，用力一划。这头异魔的中枢被破坏，身躯轰然倒地。 　　程溪愣了下，其他人也被这峰回路转的变故给惊呆在了原地。 　　“咳咳咳咳咳——” 　　程溪猛地发出剧烈咳嗽，躬身退出战局，边咳边招呼众人：“快，咳咳，我这秘技不能连续施展。我得，歇，歇会。” 　　持刃异魔减员，余下被牵制的三人立刻加入其他人的围攻中。 　　许是程溪拿了首杀，这些持刃异魔纷纷盯上她，连近在咫尺的修士都懒得管，居然只想杀她。 　　程溪：“……” 　　都这么急着见阎王的吗？ 　　程溪掐着时间歇了大约百来息，她灵力操控手中灵剑，直直朝异魔躯干投掷而去。 　　持刃异魔用双臂抵挡，然在一众金丹期眼里坚硬无比的双臂武器，却被这柄灵剑轻易穿透，连带着躯干也被捅出个大洞。 　　程溪再度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仿佛命不久矣般。 　　“师兄，帮我一把！” 　　南洛见状，真以为程溪动用两次秘法扛不住了。他高声说罢，在南迦帮忙下挡住两位异魔。他则动用武技逮住机会双拳砸在一头异魔主躯干，直接暴力轰碎。 　　八头一下子去了三头。 　　南洛这双拳下去，气喘吁吁，又盯上另一头持刃异魔。 　　程溪收回灵剑，动作刁钻挡住一头异魔劈向南迦的举动。她轻飘飘一挑，异魔手臂直接断裂在地。 　　程溪、南洛南迦三人应付三头异魔，剩下十三位弟子围攻两头元婴异魔，程溪特意等了百来息，等‘秘技’冷却结束，又宰了一头异魔。 　　余下四头，南洛紧随其后轰碎一头。 　　剩下三头再无威胁，程溪靠近小树桩将其劈开后。抽取一点点治愈能量丢进里面把污染源头包裹，当场净化。 　　源头一散，这座超小巢穴的污染散去大半。半刻钟后，三头异魔被解决，程溪把异魔躯壳与树桩根须都收了起来。 　　她没解释，其他人也没问。 　　金丹期弟子拖着轻重伤势的身躯走出这个洞穴，临时休整点里已飘散出淡淡的药香味。 　　“你之前在异域里，每天面对的就是这东西？”南洛望向少女问，他没去过异域，但听过一些。 　　但当时大家重点全集中在异魔躯壳制成粉末，可以让灵植加快生长，并未怎么提及异魔的战力。 　　“算是吧，大多都是金丹期。像这种元婴异魔，并不常见。”程溪随口道。 　　“咱们还继续挖吗？要不先吸纳些修士来吧，要是再碰上这么多异魔，我们很勉强啊。”一位金丹后期修士提议。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以山包的显眼程度，早晚会有修士过来。而且这异魔巢穴不会间隔太近，不然我们也不会到现在才挖出一个。” 　　程溪冷静安抚道。 　　“程小药医术拔群，你们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必担心丧命。” 　　南洛紧接着说：“眼下灵境有异魔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们尽快熟悉异魔的攻击手段，才是当务之急。” 　　程溪看了眼药汤，她拿出纳虚瓶走近，揭开药盖每个里面倒了约莫半碗九十浓度的仙露。 　　“药汤还需半个时辰能好。”程溪给众人说了声，她又走近伤势有点重的修士身边，倒了碗仙露喂给他。 　　这位修士也没客气，随着仙露一饮而尽。治愈能量顷刻便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修补伤口。 　　“奇了！”这位重伤修士神色惊奇，震撼道：“这什么秘药？效果怎如此显著？” 　　“此物曰仙露，算是集我之医术的大成之作。不过因储备不多，若非重伤，诸位还是歇会等药汤喝吧。” 　　程溪随意道，以她如今实力，关于仙露已经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言语会作假，但方才服用程溪仙露的修士，在短短半刻钟内萎靡气息彻底好转，且伤口也已痊愈。 　　这已经足以说明她仙露的作用。 　　在众人等待期间，程溪盘坐着恢复气海灵力。她倒是想活蹦乱跳帮忙挖矿洞，但刚才战斗时才说动用了秘术。 　　这总得圆一圆。 　　待药汤出炉后，在场包括南洛与南迦，算上那位重伤痊愈的修士。共计十六人，每人都喝了一碗添加仙露的药汤。 　　这药汤本就对积气与外伤有益，众人消化约一刻钟，轻伤趋近痊愈，算上先前半个时辰的调理。 　　这批修士的战力至少已恢复八成。 　　“行了，咱们继续挖。这附近的矿产品质明显有所提高，再往下，只会越高。”南迦开口招呼金丹期修士。 　　体验过仙露效果后，这些金丹期没有再说吸纳其他修士，他们各自拿着工具对准矿洞通道猛挖。 　　程溪负责运送被挖掘出来的泥土与石头，顺便加固矿坑附近的山包。在她的不断垒实下，这金灿灿的山包便是元婴境异魔想要破开，也需要一段时间。 　　一连三日。 　　当矿洞深挖至三千米时，南洛等人遇上了第二座异魔巢穴。程溪当时恰好在外面倾倒石头，还是宋之玉出来递消息，她才知晓又有异魔。 　　程溪施展三回遁地术，顺利落在临时休整点。筑基期特训弟子已退到这里，他们熟练拿出药灶开始熬制疗伤药汤。 　　程溪听到通道里传来的打斗声，手持灵剑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退！数量太多了，快些退出去，在休整点应对！”南迦扯着嗓子洪亮地招呼通道里的众人。 　　“程姑娘，这回异魔有十几头，我们快退吧！通道战斗，太吃亏了！”折返的修士碰上程溪，立即道。 　　“你们先出去，我过去看看。”程溪主动让了路，淡定道：“放心，我有秘术，这异魔轻易杀不了我。” 　　“行！”这些金丹期深知人越多越乱，他们没有客气，纷纷越过程溪离开通道。 　　南洛与南迦两人配合着堵住通道，为金丹期修士争取时间，五头冲在前面的元婴境持刃异魔一招一式格外狠辣。 　　程溪看了眼它们身后堆积的异魔，这数量已不止十几头。考虑到这通道位于地底，且宽度只有五米，一旦源珠炸开，或许会引起崩塌。 　　程溪没有动用源珠，而是身轻如风手掌覆上治愈能量，给这些异魔躯壳挨个拍了一掌。 　　治愈能量渗入它们体内，程溪气海心法的养分花瓣嗖嗖嗖地涨。 　　在南洛与南迦的视野里，让两人头大不已的元婴境异魔被少女轻轻拍了下。动作僵直两瞬后，轰然倒地。 　　南洛：“？？？” 　　南迦：“？” 　　程溪花了小半成治愈能量把这三十多头异魔清理掉，考虑到这个巢穴位置正好是通道挖掘的必经之路。 　　程溪解决完污染源，又拿出灵叶置于半空，吸收净化这些污染。 　　“你，你……”南洛看着少女格外娴熟的一套操作，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没这样干，主要是怕吓着他们。其实异域还挺锻炼人的，我之所以对这些异魔这些了解，全是在异域积攒的经验。” 　　程溪一本正经道。 　　“此话当真？”南洛憋了下问。 　　程溪颔首肯定道：“当然，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去异域里耍耍。” 　　“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南迦问起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三个人解决三十多头异魔，这个效率快得有点过分了。 　　“那自然是你们两位拿出杀手锏，再配合我，把这些异魔全部收拾了啊。”程溪收起异魔躯壳与树桩，正色道。 　　南洛：“……你觉得他们会信？” 　　程溪注意力大半都放在灵叶上，这座异魔巢穴比上一座要大。不过在灵叶的清理下，污染已经大幅缓解。 　　听到南洛的话，程溪余光落在镶嵌在石壁中的矿物上，轻笑一声：“他们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这些矿物足够有价值就行了。” 　　“珍稀青石矿，市面上一斤能卖二千块上品灵石。这东西虽然不如阳石与赤石那般昂贵，但胜在量多。” 　　程溪慢条斯理道：“每个人屯个几千斤完全不成问题，几百万上品灵石打底，你们不要吗？” 　　“咳，有道理。”南洛一想也对，只要能解决异魔不影响挖矿，谁管怎么解决的啊。 　　程溪在异魔巢穴里呆了约半刻钟，待污染趋近于无。她才收起灵叶，与两人回到临时休整点。 　　关于异魔是如何清理的，南迦已酝酿出一套完美的说辞。以南洛为主，他与程小药为辅，三人施展杀手锏互相配合。 　　经过激烈搏斗，终将异魔清理干净。 　　对于这个说辞，特训弟子们深信不疑。金丹期修士虽然诧异，但也没提出质疑。 　　“行了，药汤熬好后装起来，等下回再用。如今才第五天，这青石矿确实不错，但往下挖，还有更多资源在等我们。” 　　程溪温声招呼众人道。 　　“行，咱们继续挖。在这忙一个月，能顶的上外界做历练累死累活好几年啊。”有位金丹后期修士感叹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灵境资源素来是修仙界公认最丰富的地方，目前修仙界里近三分之一的高阶资源来自灵境。 　　只要能活着走出灵境，大多数修士基本都实现了短期暴富。 　　“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矿坑外准备一座阵法？以防有人溜进来偷袭。”有金丹后期弟子提议。 　　“我有设一个临时的……” 　　程溪话还未说完，便察觉自己临时阵法遭到攻击，她神色淡然道：“你们先忙，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南洛立即表态。 　　“行。”程溪颔首后，望向其他人道：“你们继续。” 　　程溪领着南洛一路登上矿洞表层，因山包缘故。两人想知道来的是谁，必须要御空越过山包方可。 　　两人脚踩法宝立于上千米高空，攻击阵法的金丹期修士见到程溪与南洛，连忙停下动作。 　　为首的修士挥手示意道：“两位道友！我与师弟们来自陆南狮岭宗，还请道友施以援手救救我等，我可以告知你们一项重要情报！” 　　“你的重要情报是指通体漆黑瘦长的怪物吗？”程溪俯瞰这批二十来人的金丹期修士，语气平静问。 　　“你知道？它们全是元婴期，冷不丁从沙丘里爬了出来。我与师弟们擅长一门合围阵，只是苦于没有帮忙抵御怪物攻击的队友，这才发挥不出来。” 　　“只要道友愿意，我们可以在附近镇守，发挥自己的一份力。”狮岭宗的弟子言辞诚恳道。 　　“过来了。”南洛眺望远处沙丘，隔着十几里地看见几个黑影。 　　“他们擅长合围阵，你去练练手？”程溪望向南洛提议道。 　　南洛等了约十几息，确认只有三个黑影，他点头道：“可以。” 　　两人商量好了以后，由南洛下去与这些修士交涉，而程溪则立于半空观察这环绕矿洞的山包。 　　如果异魔来袭，这山包围得太水泄不通也不好，容易分散它们的攻击，除此之外…… 　　程溪目光落在逃亡而来的修士身上，打算等三只异魔被解决再问些问题。 　　三头持刃异魔冲过来后，在南洛主动迎战下，狮岭宗的这些人并未退缩。他们本是同门，配合着施展合围阵心法。 　　当合围阵初成，数十上百条青色丝线困住三头元婴异魔，南洛借此机会运转武技轰向异魔躯干。 　　在短短十息内，解决两头。 　　余下一头元婴异魔刚挣脱丝线，便被南洛拦下，花费半刻钟解决。 　　程溪特意看了眼山包四周，确认方圆几十里没有异魔出现，她才落下金黄色光滑地面。 　　“让你们留下没问题，不过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诸位。”程溪目光落在狮岭宗弟子身上，温和道。 　　作为话事者的金丹后期青年余光扫了眼南洛，见他对少女的问话没有表态。他目光落在着浅金裙裳少女身上，正色道：“道友只管问。” 　　“你们见到这些异魔，确认是在地面，而非地底下？”程溪说。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它们确实是从沙丘里突然冒出来的。当时我与诸位师弟们本想找陆南区域的领头宗门，但找了三四天都没找到。”青年确认道。 　　“第二个问题。” 　　程溪打量并未受伤的修士，平和问：“元婴异魔不论是速度亦或者耐力都比你们强，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我们出门前，有准备保命法宝以及传送符箓。而且你说的这些异，异魔，它从沙丘里冒出来，并未第一时间攻击我们。” 　　青年解释道：“我当时察觉是元婴气息，便带师弟们连忙跑了。后来有勘察法宝的师弟说异魔在尾随我们，又当机立断用了传送符。” 　　“行吧，南洛你带他们去矿洞。也是劳动力别浪费了，以目前矿洞的资源，再容纳百来人不成问题。”程溪望向南洛道。 　　狮岭宗众人：“？” 　　领头的青年更是有点被惊喜砸晕的感觉，去矿洞？他还以为他们得守在这山峰外面，充当望风的。 　　比起矿洞，望风绝对是最外围最磨人的差事。但有求于人，他们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跟我来吧。” 　　南洛朝狮岭宗弟子招呼道。 　　“哎，好，好的。” 　　青年连忙让同门师弟跟上。 　　程溪目送这行人御空越过山包屏障，她用灵力又将山包周围的沙丘给融了一遍加大面积，确保即便沙丘崩塌也不至于影响到矿洞。 　　等到天色入夜，程溪手持灵剑，对准山包重重劈下两剑。随着光滑的固体被斩断，里面的流沙冒出来。 　　程溪用灵力将其融化又重新凝聚。 　　原本围成一圈的山包，经过程溪这番改造，多了一条宽约二十米直接通往矿洞的道路。 　　至于被她斩下的沙体，程溪花一成灵力将其融化，覆在两侧光滑山体上，用于加固其坚硬度。 　　忙完这些，程溪这才开始着手准备阵法。她拿出在缘仙城采购的禁空阵盘，将其悬于半空，阵旗被她埋在山体顶层。 　　南迦拿着装满石块的储物袋出来清理时，见到被大肆改造的山体。他愣了下尝试御空靠近半空的少女，结果受到阵法钳制。 　　“你这御空设计得巧妙啊。” 　　南迦察觉阵法作用，望向少女大声夸了句。若是不知少女实力，南迦可能还会觉得禁御空不如设防御阵法。 　　但在知晓她能独自应对数十头元婴异魔，南迦反而心疼那些对禁空不屑一顾，见财起意的修士。 　　虽然目前还没碰上，但他们要是想干一票大的，那估计人就没了。 　　“有些异魔藏在沙丘中，一些零散的修士若是碰上。肯定会找组织依附，我觉得咱们这矿洞，极有可能成为这座灵境里的大势力。” 　　程溪因炼化阵盘的缘故，不受禁空影响，她回到地面与南迦闲聊道。 　　“的确。” 　　南迦点头附和，他顿了下道：“眼下我们不愁矿资源分配，但人数一旦多起来。恐怕会起乱子，除非再开辟一条通道。” 　　“这点我也想过，接下来进来的修士，我会让他们重开一条通道。另外目前的修士不算，余下的修士但凡开采矿物，需上缴三成。” 　　程溪点头道：“到时咱们分。” 　　“三成太少了，至少要让他们上缴七成。”南迦摇头道：“而今矿洞深有三千五百米，他们一来就能白得七成，这说不过去。” 　　“也行。”程溪痛快道。 　　接下来三天，陆陆续续有前来避难的修士。对于程溪所说的七三分成，他们答应得格外爽快。 　　当矿洞聚集的修士超过五百人。程溪让特训弟子来矿洞上方，安排他们熬药。 　　本来面对矿洞的矿资源诱惑，七三分成让大多数修士心里都有点怨言。按理说久而久之，总有些反抗或者是阴奉阳违的修士。 　　但他们这心里积攒的怨气还未到临界点，就被挖出来的异魔巢穴给打得粉碎，人差点就没了。 　　起先程溪还跟南洛他们一块行动，但因通道开发了四条、就算赶场也忙不过来，程溪索性单独行动。 　　她连着解决好几个异魔巢穴后，不需要她催，这些修士主动将七成矿资源送到了她手上。 　　南洛上来蹭药汤时，随口汇报了下挖矿进度：“目前最深的矿坑是五千米，这越往下越难挖。矿资源品质虽然高，但说实话不如在三千米位置有效率。” 　　程溪手里拿着一份兽皮纸，闻言随意道：“你们就那点储物袋容量，灵境还有二十天才结束。不往深处挖，余下十天你们打算在这睡觉？”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是打算找异魔磨砺磨砺。”南洛如实道。 　　“这样，你去找他们，凡是愿意往深处挖的，免去分成。你不想挖就不挖了，负责清理异魔吧。”程溪说得很干脆。 　　“行啊。” 　　南洛爽快答应。 　　程溪目送南洛前往矿洞，她收起兽皮纸御空坐在沙峰顶端，手握灵石恢复气海灵力。 　　约莫半个时辰，程溪察觉沙峰细微的颤动，抬眸看去发现一批二三十人的修士队伍，被十几头元婴异魔撵着朝这座表面光滑的沙峰跑来。 　　程溪本想等他们靠近些再现身，谁料异魔后方，还有浩浩荡荡数百位御空而行的修士。 　　他们见到沙峰，将飞行法宝驱使至极致。很快便越过地上异魔，率先来到沙峰前，被禁空阵法逼得不得不落地。 　　程溪视线扫过这一群人，清一色金丹后期，神色间带着普通修士所没有的傲意。 　　他们傲归傲，但并未擅闯通道，而是用灵力扩散声音，“不知这座驻地是哪方道友在主持，我等来自缘仙城七城主府！” 　　程溪身形轻盈跃下沙峰，千米高度，三息后她平稳落地。 　　她还未说话，这群人里，已有人意外开口：“程小药，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吗？” 　　程溪唇角带着笑意望向陶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回灵境问题很大。你们这处驻地谁是话事者？你让他出来，我们必须合力，才能应对这些元婴怪物。” 　　陶策解释道：“唐兄他们已经纠集陆北与陆西势力，目前人数达数千人之众。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然能抵御这些怪物。” 　　“你们遇上的异魔也是从沙丘里冒出来的？”程溪脑袋微动，后脑勺的深红雪缎轻轻飘动，慢条斯理问。 　　“大多数是，也有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陶策有些不耐烦道：“程小药，又有一批怪物赶来。你想问什么，等正事商议完再谈行吗？” 　　“你们要跟这座驻地的话事者谈，也可以。但作为诚意，希望你们能把这批追过来的异魔先处理掉。” 　　程溪轻笑道：“你们这么多人，不会连这点异魔都清理不掉吧。” 　　陶策眸中神色微闪，他望向先前说话的那位青年。两人相顾沉默片刻，似在传音。 　　几十息后，陶策望向程溪和声道：“清理异魔当然没问题，但我们的诚意。话事者不亲自见证，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 　　“你说的有道理。” 　　程溪应了声，见异魔已逼近沙峰一里范围，那二三十人也逃了过来。他们气喘吁吁，明显没有再战之力。 　　“所以……” 　　陶策摁耐住焦急，脸上浮现勉强笑意，“话事者是谁？” 　　“别急呀。” 　　程溪说罢，足尖一点冲进异魔堆里。她手中灵剑随着身形转动，一道锋利而迅疾的剑气呈环形将数头异魔一分为二。 　　余下异魔程溪一掌一个。 　　从她行动到十七头元婴异魔全被解决，不过短短十息。在上百道目光注视下，她收起灵剑，将这些异魔躯壳收入储物灵戒。 　　“现在。” 　　程溪抬眸望向神色震撼的七城主府众人，轻轻一笑道：“诸位知晓这座驻地的话事者是谁了吗？” 　　陶策：“……” 　　你特么是个医修啊！！！！ 　　迎着众人惊骇目光，程溪慢条斯理道：“我这驻地还缺一些挖矿的修士，七三分成。危险度极低，你们有意向吗？” 　　“我们成吗？” 　　重伤的那二三十位修士里，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咽了下口水，望向少女的目光满是敬畏地自荐。 　　“可以，你们进去领碗疗伤药汤。在矿深三千里位置有个休整点，你们过去会有人安排挖矿地点。” 　　程溪颔首道。 　　随着这批人相互搀扶着进入沙峰内部，程溪目光落在七城主府这一行人身上，轻笑问：“诸位有兴趣吗？” 　　“想让我们帮你挖矿？你……” 　　七城主府的金丹后期青年刚想说你做梦，结果他余光一扫，发现身后修士有一小半都举起了手。 　　青年：“？？？” 　　“这驻地挺有安全感的，我看能行……”陶策看得很开，低着头小声说：“再说不是还有三成是咱们的吗？” 　　“不是七成吗？”青年抗议。 　　“胡兄你想多了。”陶策叹息道：“你瞧她实力，像是会分七成给咱们的吗？” 　　胡驿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少女，这心顿时凉了半截。但身为七城主府旁系子弟，他实在低不下这个头。 　　“要去你们去，反正我绝不去。” 　　胡驿环顾身后这批下属与依附的修士，深吸一口气道：“是跟我，还是拉下身份去挖矿，你们自己决定吧。” 　　陶策看着面露挣扎的众人，叹道：“我个人觉得命重要，我就不奉陪了。” 　　陶策大摇大摆走向沙峰通道，未了他回头不忘大声补一句：“又有元婴怪物来了！” 　　原本纠结的数百人，瞬间一窝蜂冲向通道，就连胡驿也不例外。对上陶策玩味目光，胡驿恼羞成怒：“闭嘴吧你！” 　　程溪：人类的本质果然是真香！ 第162章 大乘境 　　程溪原以为七城主府这批人会坚定选择七三分成, 照着之前修士开辟的矿洞通道，继续深挖。 　　谁料他们在矿洞的临时休整点听完南迦的介绍，毅然选择加入目前正在扩宽与深挖, 不收取资源的主通道。 　　“三个时辰前，矿洞主通道才测量过一回, 总深五千三百米。” 　　待在临时休整点的南迦望向少女, 斟酌道：“小药，你要不让那批弟子来这里熬药？他们有时遇上异魔受伤后, 还得花百来息去上面，太折腾了。” 　　“我知道了, 届时我派一个弟子过来售卖药汤。”程溪痛快道。 　　“行。”南迦爽快点头，眼见少女打算离开，他连忙喊住道：“对了，还有件事。” 　　“嗯？”程溪回头望向南迦。 　　“我听南洛说，这段时间矿洞异魔出现得很奇怪。” 　　南迦坐在石块上，面露疑惑道：“若以咱们之前的勘察经验，通常来说异魔在附近，就代表着它的巢穴绝对在方圆十米。” 　　“但这段时间，挖开石壁发现异魔后。他们在附近挖了一圈, 却未发现任何巢穴踪迹。” 　　“这说明它们离开巢穴, 移动了很久才被挖出来。”程溪目光落在这座矿洞的石壁上，从外表看来, 它与普通石材并无两样。 　　程溪走近石壁, 伸手将凸起的石块掰下来。她手指稍一用力，这石壁就被轻易碾成了粉末。 　　这种‘石材’有点类似石灰，它看似被压得很紧，实则却有间隙可钻。 　　之前程溪就有点疑惑异魔巢穴是如何在封闭环境下, 出现在灵境地底，起先她猜测的是巢穴或许是早就被安置在灵境。 　　而后才覆上石材乃至砂砾。 　　“现在看来，地表的那些异魔，都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程溪撒掉手里粉末，望向南迦语气平和道。 　　“你若想要深入探究，只需等他们挖到异魔巢穴时，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异魔与树茧就知晓了。” 　　南迦坦然道：“我更好奇它们究竟是如何在石壁里移动。” 　　程溪想到自己曾经在异域看到的一幕，当初她以为那想巢穴的泥土是真的泥土，结果却是异魔躯壳所化。 　　或许异魔在这些有微小缝隙石壁中的移动，正是基于此。 　　“只要深挖下去，总会知晓的。”程溪也无法准确推测中异魔的行动方式，故而她没有直言。 　　而今众人进入灵境才十天，以灵境三十天的期限来看，众人还有二十天能深度探索。 　　程溪告别南迦，来到矿洞表层。 　　“师长！又有几十头异魔冲过来被拦在阵法外了！”宋之玉见到少女从矿洞出来，连忙汇报道。 　　“知道了，你们继续熬药就行。这些人全选深挖矿洞，我这矿资源可就指望你们赚回来了。” 　　程溪看了眼盘坐在矿洞边缘，目光紧盯着药灶的弟子们轻松道。 　　“我们也只是打打杂，还是师长您的仙露效果显著。”宋之玉神色敬仰，认真道。 　　“行了，去忙。” 　　程溪摆了下手，径直走向沙峰通道。 　　她进入矿洞前特意布置了防御阵法，目前围在沙峰外的元婴持刃异魔已达到三十五头。 　　程溪御空以广阔视野俯瞰四方，确认没有大批异魔前来。她回到通道口，手持灵剑冲出防御阵法与这些异魔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是单方面碾压。 　　程溪顶着金丹中期的修为境界，实际上普通的一招一式力道已堪比元婴中期。若动用灵力，就算元婴后期修士跟她硬杠，也不是她对手。 　　程溪在心里算了算，元婴修士不是她对手。化神境她配合人炼魇可以轻松反杀，返虚境的前辈普遍都在闭关冲击大乘境。 　　而大乘境目前算上沼州那一位，明面上的共计是三位。这三人是大威胁，程溪只担心这三人倾巢出动。 　　其余的，她一点都不慌。 　　三位大乘境要真舍得下本钱来围杀她，程溪也并非只能等死。她打不过还可以躲呀，经由长庭改造过的灵舟就是应对大乘境最佳避风港。 　　眼下灵境异魔已经铁板钉钉。 　　程溪若想在接下来的灵境中获得话语权，那么实力方面，是必须要展现的。她总不能每次都靠九城主府把弟子带进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有本事最重要。 　　程溪把这三十五头异魔解决后，收起它们躯壳，回了趟沙峰内部。 　　熬好的药汤被特训弟子装在容器里交由程溪，她往里面倒一部分仙露后，朝宋之玉叮嘱：“你把这药汤带去下面，一碗半斤青精矿。” 　　“半，半斤青精矿！？” 　　宋之玉瞪大眸子，有些犹豫道：“咱们昨天才卖二两一碗，一下子提到半斤，他们会答应吗？” 　　“这是庇护附加价，他们要么不买，买就是这个价位。”程溪淡定道：“放心去吧，有人买的。” 　　“好，好的。” 　　宋之玉压下心中紧张，带着这壶药汤直奔矿洞深处。 　　程溪把储物灵戒里有利于恢复外伤的药材全部拿出来，交给梁柏兴去准备。她回到沙峰通道，一边镇守一边恢复气海灵力。 　　稍有闲暇就加固沙峰。 　　天色渐暗。 　　程溪视力出众，远远就看见一群异魔趁着夜色冲过来想要搞偷袭。 　　“师长……” 　　宋之玉的声音在通道另一头响起。 　　“什么事？”程溪目光落在越来越近的异魔身上，头也不回地问。 　　“南迦道友托我给您带个话。”宋之玉汇报道：“他说下午修士挖到一个异魔巢穴，里面只剩下三头异魔，空了大半。” 　　“还有咱们的药汤全部卖光了，青精矿共计一百六十斤。”宋之玉眉眼浮现喜色说。 　　“嗯，异魔来了，等会再交接。”程溪丢下这句话，手持灵剑冲入上百头异魔堆里。 　　宋之玉识趣回到弟子堆里，萧衡望向她，神色振奋道：“青精矿是准灵器原材料，听闻市面上一斤就要五万上品灵石。” 　　“一百六十斤，折算不就是八百万上品灵石？”萧衡全副身家都没十万上品灵石，八百万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价。 　　“可惜这回我带下去的药汤不够多，还有十几位金丹期修士没有买到。” 　　宋之玉很是遗憾道：“我听他们说，因为异魔时不时出现，他们都打算购置药汤备用的。” 　　“药汤不愁卖，咱们要努力些啊。” 　　梁柏兴动员众人道：“炼制药汤能磨砺我们自身，而且师长之前说过，获取的矿资源有十分之一是分发给我们的。” 　　“就以这批八百万上品灵石为例，其中把八十万咱们均分，每人也能有两万块上品。这还只是一天的，你们想想，要是接下来都有这个数目……” 　　梁柏兴这个大饼一画出来，其他弟子神色格外热切。连声催着赶快分发药材，他们要不眠不休。 　　在其他同伴忙碌下，梁柏兴将程溪给的药材全部制成药包。他给每人分十包，自己也火急燎燎投入到药汤熬制中。 　　在资源驱使下，这些弟子根本不需要程溪监督。他们自己就忙得很卖命，程溪一整晚都在应对络绎不绝的元婴异魔。 　　比起前几天，这段时间异魔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日益增加。 　　终于把异魔清完后，程溪回到沙峰内部，与宋之玉交接矿资源。她将仙露倒入容器与药汤混合，又交由宋之玉去矿洞深处售卖。 　　白天期间，偶尔会有小批小批修士前来求救。程溪照葫芦画瓢把这些人打包丢进矿洞里，让他们找南迦去二选一。 　　一连三天。 　　程溪在此期间收容的修士多达五百位，异魔的数量也呈倍往上翻。当天下午，一直泡在矿洞里的南洛匆忙跑了上来。 　　“药汤，呼，程小药，你这药汤供应太少了啊。”南洛视线张望着找到在通道附近镇守的少女说。 　　“矿洞通道里的异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现在还有七十多位重伤修士没有药汤救治。” 　　南洛着急道：“你看要不把东莱分馆的那批医修也喊过来熬药算了，就他们那个挖矿效率，太慢了。” 　　“或者你干脆用仙露算了，他们储物袋里矿资源多得很，也不缺那几斤矿。”南洛压低声音提议。 　　“矿洞多深了？”程溪避而不谈问。 　　“八千三百米，我发现越往下这温度有点高了。”南洛说罢，又谈起药汤供应一事。 　　“你让东莱分馆的医修上来吧。”程溪随意道，她目前要镇守矿洞，这熬药自然得交给其他人。程溪带的这批特训弟子其实效率也不算太低，属于中下水准，但他们也架不住矿洞里的修士日渐增多。 　　陶策领着他们东莱分馆十三位金丹期弟子，他见着少女，主动拱手道：“程师妹，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们这回带了哪些药材？”程溪扫了眼逼近的异魔，望向陶策平静问。 　　陶策顿了下，似在查看，两息后才道：“这外伤药材共计两个药方，其一生血药方，其二筋骨药方。” 　　“没有外伤通方？”程溪随意问。 　　“没有。”陶策摇头道：“师妹你应当知晓，外伤通方虽然涵盖多个方面。但它样样懂，样样不精啊。” 　　程溪因为仙露的缘故，带的就是外伤通方，她在北郊分馆花近五百万上品灵石购置了一大批药材。 　　“你们这两个药方去繁留简，合成一个方子吧。你们材料多少我不管，你们熬制的药汤所售出的十分之二矿资源，归你们。” 　　程溪说罢望向陶策，“陶师兄意下如何？要是没意见就这么定了，我要出去清理一批异魔。” 　　“没意见，没意见！” 　　陶策在矿洞里被异魔逮了两回，现在听到异魔两个字就犯悚。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带着自己这批师弟来到矿洞地表另一侧。 　　特训弟子就在离他们十来米的位置，陶策认真观察片刻后，鼻翼发出一声细微哼笑。 　　“两个药方改一下，兼具两者药效就是养筋生血方。抓紧炼制吧，咱们好歹也是金丹期，总不能输给一群筑基期吧。”陶策笑着说。 　　“师兄多虑了。” 　　东莱分馆的一位金丹期弟子瞥了眼梁柏兴等人，淡淡道：“在境界沟壑下，人数有时候并不重要。” 　　梁柏兴等人听到这话，心情一沉。 　　算上陶策，东莱分馆共计十三人，各自都有配套的药灶与药罐，他们熟练拿出药材将其炼化融合并注入清水。 　　双方都是医修，这就避免不了互相打量与观察。相比筑基期医修，东莱分馆这些人傲归傲，但确实有这个骄傲本钱。 　　梁柏兴等人需要两刻钟才能炼化融合的药材，陶策他们只花去半刻钟。在火候与药材份量控制上，他们也拿捏得极好。 　　特训弟子脸上虽没显露什么，但眸底还是不可避免闪过挫败。 　　程溪解决完异魔回到沙峰内部，看到的便是陶策等人自信无比，特训弟子蔫了吧唧的场面。 　　“程师妹，你来看看这药汤？”陶策自信招呼道。 　　程溪光闻味就知道陶策等人熬制的药汤品质要比特训弟子好，她目光掠过东莱分馆这些人所守的药罐，冷不丁问：“两个时辰，你们还没熬好一罐？” 　　“这想要兼并两种药效，熬制时长自然要久一些。相应的，这药效也定然水涨船高啊。”陶策笑着解释。 　　“对了，跟你说一下。这个药汤是按碗出售，你打算怎么定价？”程溪平静问。 　　“这品质，我觉得混上师妹的仙露，两斤青精矿绝对没有夸大！”陶策正色道。 　　程溪笑了下，“行吧，等之玉回来。” 　　临近下午，宋之玉比昨天回来的更早。程溪正好在休整，宋之玉汇报了当天的售卖情况，并把矿资源悉数给了程溪。 　　“明天你跟东莱分馆的弟子一块去卖。”程溪收起资源，提了句。 　　宋之玉看了眼东莱分馆的弟子，低头应了声好。 　　当天晚上，沙峰地面震颤。 　　程溪立即御空环视沙峰周围，好家伙，这些异魔憋了这么久，可算开始了一场大规模进攻。 　　乌泱泱的异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数量至少在千只以上。 　　程溪把人炼魇唤了出来。 　　“异魔污染对你有没有影响？”程溪看着一团黑雾形态的人炼魇，传音问。 　　人炼魇嗖地钻进异魔堆里，程溪盯着它所在位置。附近三头异魔在短短两息内，悄无声息倒在地上。 　　“杀太，多会，影响，理智。”人炼魇断断续续汇报道：“但是，这些，没问题。歇一会，就消退。” 　　“行。”程溪一个人硬抗也可以，但人炼魇既然说了没问题，她打算让它试试。 　　人炼魇的清理效率非常快。 　　几乎一息就有一天元婴异魔倒下，随着倒下数量超过百头，这些持刃异魔似乎意识到群体中有个神出鬼没的杀神。 　　它们分散而行，试图捕捉到杀神踪迹，但却一无所获。只有不断倒下的声音在它们附近响起。 　　两刻钟后。 　　人炼魇解决了这波大规模进攻，程溪看向凑过来的黑雾，她气海心法发出轻微颤动。 　　程溪想了下，拿出一片灵叶递给睁着猩红眼眸的人炼魇，“这个对你有没有影响？它能净化污染。” 　　人炼魇盯着淡绿灵叶，它舒展一点点黑雾碰了碰。被程溪捏在手里的灵叶有所察觉，忽然逮住它的黑雾一顿猛吸。 　　人炼魇猩红眸子霎时瞪得圆乎乎，灵叶的吸力反倒让其置于黑雾体内，不断吸收净化黑雾中的污染。 　　虽然黑雾本来就很黑，但程溪硬是有种它被灵叶漂白一个色度的感觉，她轻笑道：“看来效果很好。” 　　人炼魇自觉将雾团幻化为一只黑色小兔子，灵叶就在它体内，它趴在地上眨了眨圆乎乎的猩红眸子。 　　“很好，很，舒服。” 　　人炼魇通过魂血传递自己感想，“有这个，能，杀很多，异魔。” 　　程溪的心法目前已凝聚出四片灵叶，给人炼魇一片用于保持理智。这既不影响她，又能捞到人炼魇这个超强战力，简直血赚。 　　而且污染被灵叶精华吸收，也能让灵叶进而提升，多余的养分它还能反哺心法。总之两两结合，没一个是亏的。 　　“今天上午南洛说矿洞深处的温度在提升。” 　　程溪站在沙峰外，与人炼魇交谈道：“我之前在山矿灵境获取灵境血玉时，也是先察觉到热意，往下深挖这才发现血玉。” 　　“我估计这座灵境的血玉应当很快会呈现，一旦灵境血玉被摄取过多，灵境有可能会强行将我们排斥出去。” 　　程溪冷静道：“在这之前，你要做好准备。趁灵境不注意，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好。” 　　人炼魇痛快答应。 　　当天晚上有人炼魇值班，程溪难得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等她醒来，天色正好蒙蒙亮。她环顾四周没见到人炼魇，但通过魂血感应发现它就在方圆百里范围内。 　　程溪回到沙峰内部，宋之玉跟陶策各自拿着一个容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她回来。 　　程溪给这两个容器倒完仙露，挥手让两人下去售卖时叮嘱道：“记得帮我问下矿洞深度。” 　　“好的师长。”宋之玉立即应下。 　　“我记得北郊分馆当初师长名单上，可没有程小药，你为何要喊她师长？”陶策打量宋之玉笑问。 　　“师长值得我们喊。” 　　宋之玉言语既温和又疏离。 　　“也是，程小药又不缺资源。你们跟着她，确实值得。”陶策说起这个，心里还有点微妙的羡慕。 　　任家商行的储物灵戒明显是被她私下拍去了，十个亿上品灵石啊！十个亿！ 　　陶策全副身家也不过堪堪一个亿，少女一出手就是十个亿，陶策连酸都酸不动了。 　　“不过她都不缺资源，怎么还跟你们九一分呐？”陶策好奇问。 　　宋之玉忍了忍，半晌才柔声道：“东莱分馆也不缺资源，为何陶师兄还要与师长八二分？” 　　“这药材可是我出的，这药汤也是我们熬的，这两成程小药不给说得过去吗？”陶策正色道。 　　宋之玉微微垂眸道：“沙峰外异魔一波接一波，师长宽仁才这般。便是她全部收下，谁又敢说二话。” 　　陶策一噎。 　　饶是他不愿承认，但从目前看来，程小药行事确实配得上大气宽厚的评价，他原本还想套点口风。 　　这会儿反倒兴致缺缺了。 　　两人来到矿洞五千米的临时休整点，这里早已等了将近百来人。他们见到宋之玉立即凑近，表示要购置药汤。 　　“诸位，诸位瞧瞧啊。养筋生血药汤，两斤青精矿一碗，这可比这全通药方效果还好！”陶策见宋之玉那围了一堆人，主动吆喝道。 　　“两斤青精矿？你这个药汤喝了对筋骨损伤能立即好转？”有一些应对异魔，伤势稍重的修士问。 　　陶策听到这话，脸上勉强维系笑意：“道友别开玩笑了，便是天底下最好的治疗药汤，对筋骨也不可能立即见效。” 　　“但道友放心，我这药汤也能在百息内发挥作用。”陶策向问话的修士保证道。 　　“那行，给我来一碗。”伤重的修士一咬牙，主动拿出青精矿。 　　陶策脸上一喜，发现卖药汤果然赚钱，两斤青精矿至少也得挖一刻钟才能凑够。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伤重修士一股脑喝下药汤，他满怀期待等了约几十息，脸上神色从期待逐渐蜕变为难看。 　　金丹后期修士扫了眼陶策，沉着脸说：“就这药效，比全通药汤就好那么一点。你也敢要两斤青精矿，你可真是想资源想疯了啊！” 　　陶策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道：“我这养筋生血药方的药材可都是实打实的，两斤青精矿，你们爱买不买。” 　　“诸位应当常见过我，这全通药汤我几乎每天都喝一碗。全通药汤的效果我别提多熟了，而这为喊价两斤青精矿的医修！” 　　闹纠纷的那位伤重修士嚎着大嗓门招呼众人，指着陶策掷地有声道：“他这药汤，效果好那么一成。价格倒是直接翻到了四倍！” 　　“诸位乐意惯着他吗？”修士此话一出口，其他人当即跟着起哄表示不惯着。 　　陶策脸都被气红了。 　　最后还是南洛察觉到动静出面，他品尝陶策药汤后。直言两者药效有所差距，但确实只有那么一两成差别。 　　两斤青精矿，太贵了。 　　在南洛的周旋下，陶策最后只得同意以一斤青精矿一碗售卖。宋之玉趁南洛离开前，不忘打听程溪想要的情报。 　　正午时分。 　　宋之玉与陶策跟一群避难而来的修士擦肩而过，两人回到地表，陶策臭着一张脸给分馆师弟们说：“换，换药方，别这么实诚了。” 　　“既然这些人只想要汤水，那就给他们多熬点汤水！到时候半斤青精矿一碗，咱们也能发大财。” 　　陶策胸膛剧烈起伏道。 　　程溪一听就知道陶策这是在矿洞里受气了，宋之玉主动拿出矿资源汇报道：“昨晚滞留的那批伤重修士没离开，所以今天药汤卖得很快。” 　　“另我问了南洛道友，他说矿洞已挖至八千九百米。矿底的温度越来越热，他怀疑下面还有东西。”宋之玉说。 　　程溪点了下青精矿，发现共一百七十斤。陶策等宋之玉说完，他把这回的青精矿全拿了出来，“青精矿，一斤一碗，卖了三十碗。” 　　“算两成，东莱分馆得六斤，没错吧？”陶策问道。 　　“没错。” 　　程溪颔首，她收下二十四斤，慢条斯理道：“全通药方的主药材我还有一批，你要不要考虑联合售卖？两成降为一成。” 　　“你如果打算全熬制成汤水，那我这仙露可得斟酌着给了。到时候药效受到影响，可不要找我囔囔。” 　　陶策闻言，神色微凝，他沉默十几息才点头答应：“行。” 　　经过程溪的分配，全通药方的主材料由她给，而辅药材由陶策他们自己掏。考虑到是联合售卖，程溪直白让梁柏兴指点指点。 　　毕竟这个资源多寡，取决于两拨人最终炼制的药汤份量。 　　“这全通药方难度这么低，我们可不需要指点。” 　　陶策自信说罢，视线扫了眼梁柏兴等人，拧着眉头道：“你们这药材下得太慢，这么谨慎畏缩作甚。” 　　“要是炼废……”梁柏兴沉声还未解释完，就被陶策打断，“炼废就废了呗，你们还缺这点药材钱？” 　　程溪在一旁记账，闻言赞同陶策道：“药材不是还有很多吗？我们已在灵境里呆了十七天，剩下十三天绰绰有余。” 　　“好的。” 　　梁柏兴恭敬应下，动作加快了些许。 　　“怎么火力这么小啊你们？大点火，这两刻钟跟一刻半钟能比吗？天哪，照你们这慢速度，不得靠我们贡献大半药汤啊。” 　　陶策一边熬制药汤，一边朝梁柏兴等人叫嚷，“你们别觉得自己人多就能比得过我们，咱们今天就比一比，看谁熬制的药汤多。” 　　陶策敢这么叫嚷，也是有一定底气。当天晚上地面再度发生震颤，程溪独自外出应战，陶策与梁柏兴等人也在明着较劲。 　　看谁药汤熬得多。 　　在人炼魇协助下，数千头异魔程溪应付起来轻松地很。她发现这些异魔白天不常出动，但晚上却是一天比一天多。 　　随着天色微明，程溪回到沙峰内部。 　　见程溪过来，陶策满脸得意，又故作谦虚道：“唉，本来我们作为金丹期医修，这药汤按理说应该比你们多个一两倍的。” 　　“结果只多一倍，惭愧，惭愧啊！” 　　一众特训弟子：“……”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虽然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但明面上并未说什么。 　　程溪则是笑了下，望向特训弟子温声道：“你们炼制的药方高度相似，且陶策等人还比你们多一味药材。他们能炼这么快，你们可以试着汲取些经验。” 　　“这方面我绝无藏私的，欢迎各位请教啊！”陶策得意笑道。 　　因这回两拨药汤一块售卖，便由宋之玉全权负责，陶策领着东莱分馆的众人继续熬制药汤。 　　三十六位特训弟子紧盯着东莱分馆这批人，他们边炼制边观察，若人数相当，还能说是境界差距。 　　但在人数悬殊一倍多的情况下，东莱分馆还能在药汤上稳压他们一倍，由此可见他们还有很多需要精进之处。 　　接下来一连三天，程溪收到的矿资源翻了好几倍。考虑到东莱分馆是外人，她都是现结。 　　平摊下来，东莱分馆每人两斤。跟陶策第一天的收入相比，这个报酬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这天上午，南洛特意从矿洞深处出来，向程溪汇报矿底情况。 　　“我们好像触底了，一万米深度的石块都被烫红了。以我们当前实力，已经无法再继续深挖下去。”南洛正色道。 　　“那你们就上来些，横向挖掘，多捞点矿资源吧，灵境还剩十天就要结束了。”程溪平静道：“那些异魔巢穴是不是都空了？” 　　“八千米以下我并未碰上异魔巢穴，我这回跟他们在六千至七千米的位置横向挖掘，应该能有所发现。”南洛认真说。 　　这回这批修士进入灵境，首要目的就是勘察，资源都属次要。 　　“行，你去安排吧。”程溪颔首道。 　　“好。” 　　南洛应下后，转身赶往矿洞。他的影子微不可察动了下，这个异常除程溪外，谁都没有察觉。 　　白天的沙峰很安全，程溪让人炼魇下去探查。她一有空就加固沙峰，即便异魔超过上万之数，短期内也无法突破沙峰。 　　程溪站在光滑平地上，她眺望远处沙丘，抽了抽鼻子。 　　她闻到一股非常轻微的污染。 　　下午时，沙丘没有异魔袭来，地面却发生不正常的震撼。程溪立即御空俯瞰，她眼力好，亲眼所见异魔从沙丘中冒出来。 　　一头，两头，三头…… 　　短短小半刻钟，光就程溪发现的异魔数量就超过一百头，且数量还在增加。 　　“小药！矿洞有轻微塌陷！”南迦从矿洞出来，急声汇报道。 　　程溪闻言，落到地面，温声问：“里面的人没事吧？” 　　“没事，只是掉了些石块，他们目前已撤到五千米深度。但这个兆头可不好，我看是不是让他们有序撤退？”南迦提议道。 　　“他们储物袋没装满，能乐意？” 　　程溪摇头道：“都是金丹期修士，你去说说就行。要是没有保命底牌的，最好不要拿命换资源。” 　　“也只能这样了。” 　　南迦沉声点头，他抬眸下意识扫了眼沙峰通道外，发现不少异魔正朝沙峰方向汇聚。 　　“这么多，要不我让南洛带队上面帮帮忙？”南迦望向少女。 　　“不用，沙峰山体坚固，又有阵法。我慢慢来能应对，你且去跟他们提一声吧。”程溪朝着沙峰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 　　“好。” 　　南迦果断点头，折身返回。 　　程溪应对异魔时，人炼魇忽然通过魂血给她传递情报：“找到，灵境，血玉了。” 　　程溪估摸着刚才灵境震颤，或许就是它穿透亦或者挖掘地底红石头所致。她侧身避开异魔攻击，沾着治愈能量的一掌拍在异魔胸膛。 　　“血玉规模如何？”程溪在心底问。 　　“很，不错。吸收，大半，可以，突破化，神境。”人炼魇断断续续回应。 　　“你慢慢来，别一下吸收过猛让这座灵境崩溃了。”程溪叮嘱道。 　　人炼魇稳重道：“崩溃，不会。但矿洞，大概率，塌陷。我，会，把握，分寸。” 　　“那就行，晚上记得上来。”程溪轻松应对异魔，给人炼魇传音。 　　“好。” 　　人炼魇应下。 　　因震颤而冒出来的异魔断断续续多达上千位，程溪发现从中午至傍晚，污染明显在增加。异魔既然被赶出来了，那污染源是不是也…… 　　程溪正思考间，一道风声掠过，人炼魇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 　　“我需要你帮忙办一件事。”程溪拿出灵叶，让人炼魇将其包裹后，正色道：“你去附近查一查，看有没有明显的污染源。” 　　“好。” 　　人炼魇答应后，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程溪回沙峰内部处理完矿资源，特意穿过通道打算今晚好好镇守。谁料她等了两个时辰，冲过来的异魔只有十来个。 　　程溪：“？？？” 　　她远远看见一大团黑雾涌过来，若不是里面的灵叶散发着淡绿光泽，她险些以为是异魔新形态。 　　人炼魇回来后，二话不说把收集数百具异魔躯壳摔在地上，睁着猩红眼眸，断断续续道：“有，污染，源，灵叶，清理，不了。” 　　“我记了，位置，你去吧？”人炼魇询问。 　　“可以。”程溪痛快点头。 　　修仙界的灵境只要不被毁掉，就会间隔着年限出现。也就是说，这污染源现在不处理，等下一回出现，它又会孕育新的异魔。 　　程溪虽然喜欢收集异魔躯壳，但她分得清事情轻重。眼下异魔都是次要，主要是污染源必须尽快扫除。 　　在人炼魇搜集污染源位置的配合下，程溪白天给药汤添完仙露，激活阵法后独自外出前去处理污染源。 　　这污染源全藏在沙丘五十米左右，新长出的小树桩在沙丘里撑出一个小空间，神似异魔巢穴的雏形。 　　程溪伸手一抓，污染源轻易便被心法吸收。短短五个时辰，她清理的污染源超过三十个。 　　“这还只是一座小型灵境。”程溪低声喃喃，心头格外沉重。 　　“污染，在，聚集。要不，再等，两天？”找寻污染源头的人炼魇传音道。 　　“聚集？走，我们回去！” 　　程溪果断道。 　　目前她已确定灵境震颤对这些污染有影响，但从当前观察看来。灵境震颤对污染源的影响，似乎比她预料的还要更大。 　　昨天中午人炼魇接触到血玉，下午污染就加重，今天这些污染源已上浮至沙丘。 　　程溪抬头瞧了眼灼热的太阳，联想到晚上更活跃的异魔，她与人炼魇又赶回沙峰。 　　为了印证灵境震颤的影响，人炼魇直奔矿洞深处，程溪则抓紧时间恢复气海灵力与治愈能量。 　　当天傍晚，灵境再度震颤。动静比上一回要稍大些，好在矿洞并未因此塌陷。不过一些胆小的修士还是选择见好就收，来到矿洞表层。 　　对于他们主动请缨表示帮忙镇守沙峰，程溪秀眉一挑并未阻止，结果一行人出去还没撑住两个时辰，又被打得退回沙峰内部。 　　这些修士老老实实等震颤停下后，又回矿洞当矿工去了。 　　程溪每回清理完异魔，有空就御空俯瞰周边。她发现确实如人炼魇所说，这些污染正在聚合且非常明显。 　　位于灵境第二十五天。 　　程溪察觉到灵境的排斥之意，她果断召回吸收血玉提升实力的人炼魇，它离化神境仅差一线之隔。 　　“先清污染源，要是清完还有时间再吸收。”程溪与它达成共识后，交代南洛与南迦等人守住沙峰，她独自踏入灵境沙漠。 　　连着两天，人炼魇充当勘察与前锋，途中遇上的异魔都进了程溪给它的储物袋。 　　为了快速清理污染源，程溪遁地术与天珠链交换使用。中途她还碰上另外几个修士驻地正被异魔围攻。 　　她没现身，人炼魇独自解决大半。 　　这座灵境的污染源比不了之前那座本源灵境，在太阳灼烤下，程溪发现污染会被缓慢蒸发。 　　难怪这些污染源选择聚合。 　　但能聚合就能再分裂，程溪在短短四天内。踏遍大半个灵境，清理的污染源超过上百个。 　　她清理时很有章程，最后只剩下沙峰所在的南面没有处理。 　　程溪激活四颗天珠链赶回来，把周围的污染源全部解决，直到人炼魇说没了，她一直紧迫的心情这才放松。 　　“整座灵境，沙丘五十米内的污染源，我们都清理了。除非还有没有被逼出来的，不然这座灵境应该没有污染才对。” 　　程溪回到沙峰顶层，看了眼下方汇聚的上百位修士。 　　她望向跟在身侧的黑雾，温声道：“你去吸收血玉吧，估计再吸收一点我们就要离开这座灵境了。” 　　“好。”人炼魇答应下来，在夜色遮掩下，它的行踪没有引起任何修士的注意。 　　程溪一落下，就被众修围了起来。 　　“师长，这是前几天咱们卖药汤赚的矿资源。”宋之玉连忙把用灵力包裹的矿资源奉上。 　　南洛恰好清理完沙峰外零散的几头元婴异魔，他走进来爽朗道：“多亏小药你的镇守，大家经过商议，决定拿一成矿资源给你。” 　　“或多好少，也是一点心意。”南洛咧齿一笑。 　　其他修士笑得虽勉强，但给资源时也算痛快。程溪见状，也没跟他们客气，她收了大约五百位修士给的矿资源，步伐忽然一顿。 　　“这回除了我在忙，我这些弟子以及东莱分馆的医师们，也没有闲着，你们理应得到报酬。” 　　程溪一本正经说罢，从爆满的储物灵戒中，拿出两千斤青精矿分给两拨人。 　　特训弟子乃至陶策等人，颇有点受宠若惊。每人一分就是上几十斤青精矿，这大手笔换作他们绝对没这么爽快。 　　程溪原本琢磨着剩下几百人里，总有人给的少，要是灵戒再度爆仓，她可以往备用的储物袋里装。 　　结果这些人似乎是把大头都留在最后，程溪绷着神色眼睁睁看着自己灵戒爆满，储物袋也即将爆满。 　　余下还有近百人没有上缴一成收获。 　　程溪都收了八百多人给的资源，余下这些人她要是开口说免了免了，其他人定然会有意见。 　　程溪从未想过，原来收取资源也有修罗场。众目睽睽下，这可太特么尴尬了！ 　　就在程溪暗地里努力挤压异魔躯壳，不断腾储物袋空间时，灵境排斥感猛地增强。 　　“灵境要强行将咱们排斥出去了！” 　　程溪语气里满是喜色，其他人呆愣几息后，还没给的几十人一窝蜂贴近程溪，把一成资源拿出来。 　　好在这时人炼魇恰好回来，在程溪传音催促下，它嗖地将所有资源收下。下一瞬，所有人均被灵境排斥而出。 　　“出来了，都出来了！”“这人数，灵境消失速度有点快。” 　　“他们应当是被灵境排斥而出，灵境内部必定发生了大变故。” 　　…… 　　程溪已经做好身置异处的打算，谁料这回她与众人居然就现身在灵境附近，人炼魇出来后藏在她影子里。 　　在其他修士不知情的掩护下，灵舟上的元婴修士乃至化神境并未察觉。程溪环顾四周，人炼魇忽然通过魂血传音：“附近，有，大乘。” 　　程溪神色一肃。 　　* 　　距灵境约两千里外的一座小镇茶馆包厢里，三位收敛气息的中年修士正在闲谈。 　　“它发现了。” 　　着靛蓝锦袍的男人淡淡道：“二位也该拿出章程来，万年之谋算若毁在一稚童手里，着实可笑。” 　　“山矿灵境，这座灵境，或许还有其它灵境……它提升如此之快的缘故，已然明了。” 　　月白长衫的男人说：“比起另外两个变数，她的威胁最大，我们该更改计划了。梵州若不是她横插一脚，此刻应当已自顾不暇。” 　　“先前她藏得很好。” 　　黑发束冠的男人眺望窗外，他眸色深邃，叹了声道：“我原以为，两个变数。一死一渡劫，谁料还会有第三个变数。” 　　“最麻烦的是，这三个变数目前已凑到一块。”靛蓝锦袍的男人拧着眉头道：“我三人断然能解决一个，但余下两个，却不好对付。” 　　“只能送她一场机缘了。”束冠男人沉吟许久，才缓缓道。 　　“噢？” 　　着靛蓝锦袍的男子朝两人拱手道：“巫某愿洗耳恭听。” 第163章 收取 　　相比程溪主领的这批金丹期修士状态很不错外, 其他修士要么重伤，要么气息萎靡疲倦，看起来就跟遭受过摧残似的。 　　因灵境主动排斥, 只要还存活的修士都被赶了出来。随灵舟降下，众人纷纷回到先前搭乘过的灵舟。 　　程溪坠在后面, 视线不着痕迹打量四周, 她没有察觉。但人炼魇说附近有大乘境，那就绝对有。 　　这里灵舟多达三十艘, 涵盖缘仙城的精英弟子。即便大乘境强者想要动手，也得掂量着能不能招惹得起整个陆州。 　　“你可知他们的具体位置？”程溪在心底冷静问。 　　“不, 知。”人炼魇断断续续道：“他们，离此地，有点，距离。不止，一位。” 　　目前修仙界明面上的大乘境强者只有三个，神州两人，沼州一人。但实际上，这三人都是一伙的。 　　程溪之前在梵州打乱了炼火宗派的布局，神州这两个大乘境会过来探查, 她一点都不意外。 　　“他们大概率不会直接动手, 三十艘灵舟。即便这些灵舟上的修士全部死了，他们也弄不死我。” 　　程溪尝试换位思考, 如果她要对付一个影响力很大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么就等绝对把握再出手, 要么不出手。 　　一旦打草惊蛇，遗祸无穷。 　　“师长，他们都上去了……”就在程溪谨慎思考时，宋之玉小声提醒。 　　程溪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散落在灵境附近的修士都已回到灵舟上，她暂且收敛思绪，掌心悄然握住一张保命符。 　　“走吧。” 　　程溪望向位于上千米高度的灵舟，她拿出法宝，搭载自己这批特训弟子，带领他们一块登上灵舟。 　　灵舟甲板上有不少修士在旁观，这回灵境异魔已然坐实。有不少金丹修士永远留在里面，程溪这批筑基期特训弟子却还能安然无恙。 　　包括程溪在内，一行人受到了不少修士的打量。程溪拿出身份令牌简单登记后，带着弟子们径直回到灵舟四层。 　　“程师妹！”程溪刚踏上四层通道，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眸望去，发现是陶策，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弟子。 　　“师妹好，我是浮生分馆弟子。我姓范，范芷云。” 　　这位五官柔美的女弟子主动朝程溪行礼，眉眼诚恳道：“这回我随唐师兄等人，与五城主府、六城主府……” 　　范止云一连报出将近十来个势力，根据她说辞，自从异魔从沙丘中冒出来。这些势力便聚集在了一块，共同抵御异魔。 　　“师兄虽是医修，但元婴异魔来犯，师兄也并未退缩人后。为了应对异魔，唐师兄接连数日彻夜不眠。” 　　范芷云嗓音低落道：“因与异魔接触太久，师兄不幸染上了异魔巢穴的污染。导致原本有伤的伤势，越发严重。” 　　“眼下灵舟回缘仙城，还需三天。如今整艘灵舟上，唯有程师妹的仙露能救唐师兄一命，我恳请师妹帮帮唐师兄吧！” 　　范芷云眼尾泛红，目露祈求望向少女。 　　“当然，师妹也断然不会白忙活。以唐兄的家世背景，这几十上百万上品灵石，他是决计掏得出来的。”陶策在一旁当说客道。 　　程溪沉默两息，从人炼魇这里得知灵舟已启动。大乘境气息并未增强，她心下微松。 　　程溪回头望向特训弟子，语气平和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跟她去看看唐师兄。” 　　“好的师长！”宋之玉与梁柏兴连忙答应，两人带着弟子越过三人，径直回到舱房。 　　“师妹这边。”范芷云见程溪答应，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她连忙侧身招呼程溪前往唐遇辞所在舱房。 　　灵舟四层的舱房除摆设有所差别，其大小均是一致。程溪一踏入舱房，就闻到淡淡的污染气息。 　　“程师妹。”唐遇辞苍白着脸盘坐在床榻上，朝程溪颔首示意，他身边还有几位脸色不太好的分馆弟子在。 　　程溪视线透过雪缎扫过在场众人，她轻笑一声道：“幸好我们同乘一艘灵舟，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程溪痛快拿出瓷碗与纳虚瓶，当着这些人的面倒了半碗递给唐遇辞，随意道：“我这仙露正好还剩些，对异魔污染有拔除之效。” 　　“多谢。” 　　唐遇辞礼貌道了谢才接过瓷碗，痛快地一饮而尽。随着六十浓度的仙露涌入四肢百骸，淤留在体内的污染以肉眼可见速度被净化。 　　“这仙露效果，当真……厉害。”唐遇辞见识到仙露的效果后，望向少女诚挚感叹道。 　　“还好。”程溪谦虚一笑，望向其他弟子道：“诸位要不要也来小半碗？” 　　“真的？那麻烦师妹了！”他们惊喜过后，连忙表示要来一碗。 　　程溪照葫芦画瓢，她倒给这些轻伤的弟子份量只有瓷碗容量的三分之一，随着最后一位弟子喝完，她晃了晃纳虚瓶。 　　“仙露还剩一点，我等虽来自不同分馆。但终究冠以明晴之名，比之普通道友总归要亲近些。” 　　程溪望向众人温声道：“若还有分馆弟子需拔除污染，师兄可让他们来找我。” 　　“好。” 　　唐遇辞痛快点头。 　　程溪没有提报酬，唐遇辞也识趣地没问。修炼至他们这般境界，哪怕再年轻，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知晓的。 　　往后程溪找浮生分馆这批人办事，就是他们还人情时。 　　程溪与唐遇辞等人告辞后，她特意去看望了北郊分馆的弟子。程溪让宋之玉售卖药汤时，凡是北郊分馆弟子，每天都能免费领两碗。 　　故而他们不论是人数还是状态，都没有折损。 　　王渐见到她，格外唏嘘道：“想当年程师妹还是炼气期，结果这一晃眼，连我都只能仰仗师妹了。” 　　“师兄过誉了，你们之间大可不必谈仰仗。当年在大药房得师兄关照，我一直铭记在心。”程溪礼貌笑道。 　　王渐摆了摆手，也跟着笑了笑。 　　程溪离开后，在舱房里的十几位弟子羡慕地催促王渐谈谈与程师妹认识的过程，要说人才投资。 　　王渐这绝对堪称典范啊！ 　　当年的关照，才十来年就已有反哺与成效。 　　“你们可还记得苗寂？当年程师妹初入北郊分馆，因是百位学徒里唯一的炼气期。苗寂为了给他妹妹苗泷腾馆童子名额，刻意针对这批学徒里的出色弟子。” 　　王渐边回忆边感叹道：“那时程师妹被孙长殷算计，挑了大药房的活计，前来看火。” 　　“真的假的？程师妹居然干过看火的杂活？”有弟子不敢置信问。 　　“真的。” 　　王渐点头说：“当时其实也看不出什么资质，但师妹她人很勤奋，脑子又灵活。咱们现在还在延续的大份量药汤，还是她给的提议。” 　　“又勤奋又聪明，有这么一位学徒帮忙，王师兄当时肯定格外满意。”一位金丹后期弟子调侃笑道。 　　“没错。”王渐笑道：“当年程师妹的稍有些安静，但这么多年，她性情倒是一如既往谦虚与温和。” 　　要说帮忙，王渐绞尽脑汁只能想到自己就是在大药房那段时间关照了她。可就这点情谊，她记了很多年。 　　…… 　　程溪不知王渐这些人的闲聊，她回到舱房才刚坐下喝口茶，房门就被人敲响。 　　她有仙露的事在陶策与浮生分馆弟子宣传下，一些受异魔污染而困扰的分馆弟子，纷纷前来求医。 　　对此程溪自是来者不拒。 　　不过相比其它分馆不提报酬，太虚分馆的弟子前来时，程溪明码标价地表示要收取二十万上品灵石一位。 　　这还是看在同为医馆弟子的打折价。 　　“太虚分馆出了个姬鸾青，当年可是让我吃尽了苦头。” 　　程溪抬眸望向太虚分馆的弟子，轻笑道：“我如今对你们太虚分馆，还是有点忌惮，咱们一码归一码比较好。” 　　太虚分馆这批金丹期弟子心中既憋屈又无奈，他们这明摆着被殃及鱼池。这异魔污染非常歹毒，他们权衡后，还是各拿出二十万上品灵石充当报酬。 　　明晴医馆这回出动的医修弟子共三百名。虽有人重伤，但人数并未折损，程溪花半天解决完他们的污染问题。 　　在储物灵戒与储物袋双双爆满情况下，她只能把异魔躯壳粉碎，折腾近半个时辰才将灵石全部收起。 　　“大乘，强者。注视，消失了。” 　　藏在程溪影子里的人炼魇传音道。 　　“嗯。” 　　程溪在舱房里布下阵法，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保命符收回储物灵戒。她靠近软塌整个人摊躺在身上，视线盯着上方。 　　舱房的横梁是明黄色。 　　随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压力逐渐消减，程溪半晌才喃喃自语：“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他们打算何时动手？” 　　“如何动手？” 　　程溪接连发出三个疑问，自问自思。 　　以她与炼火宗派的纠葛，双方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冲突，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这回藏在暗处的大乘境强者或许是碍于不能一击必杀，这才没有动手，但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已经注意到程溪。 　　程溪盯着横梁看了会，有些疲倦地闭上眸子。她对炼火宗派的老祖情报所知无几，小说里炼火宗派在裴游时的摧毁下，并未坚守太久。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后期有关炼火宗派的情报，大多都是指向九千岁与裴游时之间的厮杀。 　　随着九千岁身亡，炼火宗派也被毁灭，裴游时方才渡劫。 　　小说的时间线已经不能用作参照，在小说里，这个时期的裴游时正在金丹期蛰伏。但现在他已是元婴大圆满，离化神境应当也不远。 　　并且小说里未曾提过任何异魔线索。 　　程溪没有参照物，只能凭借自己当前掌握的情报去推测与思考。 　　一连两天，程溪窝在舱房里没出去过。直到灵舟抵达缘仙城停靠点，她带着特训弟子与众人告别后，直奔北郊。 　　北郊分馆一如既往地繁华。 　　程溪让特训弟子回特训所，她则前往事务殿与薛宜春汇报这回灵境的情报，以及特训弟子的季考相关与灵境奖励。 　　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好，天色已经暗下来。程溪回到半山腰住所，躺在卧房床上，把木鸟拿了出来。 　　“木伯，灵舟如今在哪？” 　　程溪抬手搭在额头上，开口问。 　　“咱们主灵舟在海域，副灵舟在罂叶草种植园停留，等待这批罂叶草收割。”木傀儡传音道。 　　“我遇上神州的大乘境了。” 　　程溪把人炼魇的感知说了遍，在缘仙城，她的状态要更为放松与安心，她冷静道：“他们或许在商量着针对我的计划。” 　　“小娃娃，要不你回灵舟上？” 　　木傀儡斟酌道：“神木根须目前已长出来，其形坚固，便是大乘境的威力也能抵挡一二。再者灵舟经由应公子改造，也很安全。” 　　“我如今还没有走到要退居灵舟的地步，我比较好奇。在短期内杀不死我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如何针对我。” 　　程溪说罢，叹了声道：“而今风雨欲来，我有些事该去处理了。” 　　程溪不怕神州跟她硬碰硬，但许是苗家七长老当年对付刘家的手段让她格外印象深刻。 　　她不想再牵连其他人。 　　缘仙城的这些友人程溪不担心，但兴山镇那边又恰好有一座灵境。如果异魔出现，西岭山脉周边城镇大概率会被摧毁。 　　“木伯，你尽快把灵舟驱使过来，我等你。”程溪干脆道。 　　“好！” 　　木傀儡爽快答应。 　　五月初五。 　　程溪在北郊分馆歇了三天，亲眼看着特训弟季考全员通过，作为奖励，她用经费又买了一批医道学识灵简交由他们感悟。 　　得到灵舟已抵达的传音后，程溪向薛宜春打了个报告，表示要外出半个月。作为安抚，她特意留下一千块百灵膏，换了一万斤百灵膏的辅助药材出门。 　　程溪从城郊的城门离开，通过两颗天珠链抵达灵舟所在位置。她刚登上灵舟甲板，就被浓郁灵气所包裹。 　　“灵舟上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了，神木如今不需吸收灵气了吗？”程溪穿过前院廊道，来到中央的露天大平场。 　　几个月不见，神木已长至两米高，多了两根枝杈。 　　木傀儡晃了下树枝，舒坦传音道：“异魔粉末的养分效果特别好，灵气属于次要选择。” 　　“我这回灵境又带了些躯壳。”程溪说罢，把装着异魔躯壳的储物袋抛给傻乎乎站在角落的一具木制犬类。 　　一动不动的木犬忽然张嘴咬住储物袋，扭头就往灵舟底层库房走。 　　程溪目送木犬的背影消失，随意道：“去兴山镇，这木犬你还有吗？” 　　“有啊，海域有一种珍稀木材。用来制作傀儡效果拔群，其原材料我购置了整整一个仓库。” 　　木傀儡兴致勃勃道：“木制木卫我又攒了近三千具，至于这个木犬，你要多少？我现在就制作。” 　　“十头吧，也不是太紧要的事，主要是想麻烦木伯你帮忙望个风。”程溪想了下说，“另一艘灵舟完成罂叶草收割了吗？” 　　“还要等两天。”木傀儡顿了下说。 　　“忙完把那艘灵舟开过来，我想麻烦你帮我送一批人去缘仙城。”程溪温声道。 　　木傀儡结合兴山镇，他想了下斟酌问：“小娃娃，你想把那位姓元的人类送去缘仙城？” 　　“嗯。” 　　程溪颔首道：“西岭山脉有好几座灵境，一旦异魔爆发，这周边城镇首当其中。” 　　程溪在修仙界这十几年里，朋友不算特别多。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她很乐意为朋友铺好路。 　　“你是担心那些大乘境……”木傀儡并未亲眼所见刘家惨状，但他听出少女语气中的危机感与担忧。 　　“不止这个。” 　　程溪身体后仰，整个人躺在躺椅上。 　　她盯着碧蓝的天空轻声道：“炼火宗派这些人不会放过我，如果我真遇上什么事。提前安排妥当这些事，我也能静下心来。” 　　“你太谨慎了，有应公子的保命符，他们就算想要下手也无从动起啊，除非把你像上回那样困住。” 　　木傀儡本是随口一说，程溪却认真道：“你说的还真有可能，杀不死，不就只剩下困了吗？” 　　“虽然这个概率有点小。” 　　程溪唇角一扬，感叹道：“如果我真被困住了，木伯你可要代替我守住整个修仙界。炼火宗派居心叵测，要防着点。” 　　“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有用，小娃娃你既然觉得有概率被困，我看啊还是在灵舟上闭关一段时间吧？”木傀儡劝道。 　　比起被困，它宁可小姑娘在灵舟上好好呆着。不然但凡有个差池，它一则操心，二则也怕自己被应长庭砍了当柴烧。 　　“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溪摇头道：“我若不战而退，岂不是如了他们愿，让他们好腾出时间去对付楼西州与裴游时？” 　　“这场席卷整个修仙界的大乱，裴游时很重要。海域甚至炼火宗派那些人，就指望他来镇压了。” 　　程溪想到裴游时伤痕累累的紫府元婴，她眉头微拧，思索着对策。 　　灵舟抵达兴山镇附近后，程溪硬抗高空锋利罡风，轻松跃下灵舟。她进入镇子前，特意戴了帷帽。 　　找元时规前，程溪独自去了趟荒废的刘家府邸。上一回她收到刘家幸存两姐妹聘聘婷婷，偷藏在木人桩下的信笺。 　　当时她尚还处于筑基期，为了避免被炼火宗派盯上，只用了一块上品灵石隐晦暗示。 　　这回程溪进入荒废刘府，并未刻意掩饰，她来到自己曾居住过的小院，把那堆草垛掀开。 　　下面的灵石早就被拿走，取而代之是褪了色的泛白信笺，似乎已在里面停放了很久。 　　程溪拿出信笺翻开。 　　两姐妹特意题了时间，程溪在心里算了下。发现距信笺放在这，已有五年之久。 　　五年。 　　信笺内容很长，大多都是两姐妹拜入宗门后经历的一些历练与细碎日常。她们日子过得很充实，一直在为家族报仇而努力修行。 　　写下这封信笺时，两姐妹双双突破筑基期。她们说娘亲以前常说要是她们能突破筑基期，也算人生如愿。 　　而今她们办到了。 　　[可惜，娘亲她们已经不在了。] 　　程溪发现最后一行字的墨迹，被晕开了很多。第一层很黑，第二层稍淡一些，信笺似乎被重复翻开过。 　　信笺内容其实很阳光向上，只是程溪鼻翼莫名酸得厉害。她捏着信笺沉默许久，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只木犬。 　　“木伯，麻烦你在这里代我等她们，护她们一程。”程溪嗓音低哑平静。 　　“好，此事就放心交给我吧。”木傀儡认真传音。 　　程溪留下两头木犬，离开荒宅后径直去镇上最大的那家酒馆，向侍从表示拜见元时规。 　　程溪当初从大佛寺出关，与裴游时前往神州海域时，在兴山镇打了个转从元时规的酒馆里买了一批灵果酿。 　　算起来，两人也有一年多没再见。她在热闹的酒馆等了约半刻钟，才见到身形颀长筑基中期的元时规。 　　“姑娘，你之前要的灵果酿，我特意留了一批。”元时规见到二楼宴客厅里熟悉的帷帽与身形，拱手高兴道。 　　程溪抬眸扫了眼元时规，放下手中杯盏温声道：“我这回过来，不是为灵果酿的事。修仙界很快就要爆发大乱，元公子可否听我一劝？” 　　元时规脸上笑意褪去，寻了个木椅坐下郑重道：“姑娘请讲。” 　　程溪把大乱的源头以及灵境隐患，包括西岭山脉的特殊地段或许会成为人类与异魔的首要冲突地，言简意赅说了遍。 　　元时规听到后面，整个人都傻了。 　　他就是个开着一家酒馆的普通筑基期啊，这些情报若不是程溪说。或许只能等灵境爆发，他才有可能得知。 　　“姑娘意思是，让我搬离此地？”元时规半晌才回过神，艰涩道。 　　“不错，搬家不费事，酒馆的损失我可以承担。” 　　程溪平静道：“如果元公子不介意，我的一艘灵舟已在小镇附近等候，你只需带上贵重之物与亲近之人登上灵舟即可。” 　　“现，现在搬？”元时规结巴问。 　　“嗯，现在最好。我会给元公子一笔在缘仙城里落脚的资源，你不用担心开不起酒馆的问题。” 　　程溪不紧不慢道：“以缘仙城的修士数量与发展，元公子在酒业上应当能大幅精进。” 　　元时规只会的思考持续将近小半刻钟，他抬眸紧盯着少女，鼓起勇气问：“姑娘为何要对我这般关照？” 　　“元公子可认得燕逍？” 　　程溪轻声问。 　　“认得！当年我在邺城受挫，多亏了燕公子出手解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元时规听到燕逍这个名字，眼眸微亮追问道：“姑娘知晓燕公子动向？” 　　程溪并不想暴露当年自己拜入陈知秋明春堂所用的本名，这既没有必要，解释起来也委实麻烦。 　　“燕公子于我有恩，当年他外出云游。托我关照兴山镇一位姓元名时规道友的酒馆，我便一直留心到现在。”程溪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小溪……” 　　元时规有些怅然若失地低声喃喃，燕逍当年也说是受同门嘱托，这才来帮他，而今眼前这位姑娘，亦是受燕公子嘱托。 　　归根结底，他能有如今境地，大部分都得益于当初在兴山镇山脉上所认识的小姑娘。 　　程溪听他喊一声小溪，心里正咯噔，元时规却正色道：“我去缘仙城，若姑娘再遇燕公子，还请向他转告一声我的去向。” 　　“好！” 　　程溪舒坦答应。 　　她就喜欢这种爽快劲。 　　程溪耐心等待元时规进行收拾，他先是召集酒馆的管事，让他疏散客人，关闭酒馆。 　　而后自己亲自前往乔山果酿基地。 　　程溪全程陪同，看元时规一条条指令安排下去。这些下属虽奇怪他的反常之举，但并未多问，而是顺从地处理。 　　从中午忙到下午。 　　元时规还带着程溪去了兴山镇灵气稍好些的住宅区，他住的那栋宅子就是程溪当初在兴山镇落脚的地方。 　　元时规把重要东西收拾后，站在院门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神色间满是不舍。 　　“……这里曾是我一位老友的故居。”元时规抬手扶着木门框，低声道：“以她的天赋，而今应当已经结丹。” 　　“缘仙城很大，或许有朝一日她会来缘仙城玩碰上我。要是有机会再见，也不虚此行。” 　　元时规给自己鼓劲，他与少女相处没多久。但人就是很奇怪，有时候数面之缘就能牵肠挂肚，而自小旧识却大多分道扬镳。 　　“会的。” 　　程溪站在街上，轻声道：“缘仙城是修仙界第一大城池，不论她是求学亦或者游历，缘仙城都是必经之地。” 　　“没错。” 　　元时规一扫低落，振奋道：“我要在缘仙城里开很多家酒馆，就以我名字为招牌。届时她要是来缘仙城，必然能够知晓。” 　　程溪顿时哭笑不得。她想劝一劝，但以当前这个局外人身份好像又有点站不稳脚。 　　最后还是罢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元时规回到不接客的酒馆里，大堂里已聚集上百位下属。有男有女，其中还包括元时规的爹娘。 　　“时规，这突然关了店，是要做什么呀？”只有炼气三层五官标致与元时规有五成相似的中年妇人望向他，有些紧张问。 　　“娘，我准备把酒馆开到陆州最大的城池，缘仙城。”元时规神色柔和道：“在那里，兴许会有品质更好的丹药，能助你与爹突破。” 　　“这，这是真的呀？”中年妇人很是高兴，她犹豫了下道：“时规，你邺城的舅舅他们……” 　　“当年他们在邺城对我置之不理，看在娘的份上，我才每年给他们五万下品灵石。” 　　元时规注视妇人，语气平静道：“如今我要去缘仙城，我会再给他们一笔资源，但一块带走绝不可能。” 　　“娘，你时常说以怨报怨，以德报德。我做得已经够好了，您不要再逼我。”元时规低声道。站在一旁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连忙伸手把妇人拉到身边，焦急道：“行了，书娘，你且宽宽心，这人各有机缘。当年你那几个兄弟把握不住，而今就算给了他们又能守得住吗？” 　　“……我知道，当年是他们做得不对。时规既已做出决定，我不会再置喙。”妇人叹了声，眉眼间满是忧愁。 　　元时规这件事算敲定了下来。 　　程溪拿出一头木犬充当向导，天色渐暮。她站在兴山镇牌坊处，目送元时规带着一行人跟随木犬离开。 　　程溪特意在茶馆等了等。 　　直到木傀儡给她传音，说元时规一行人顺利登上灵舟。她才拿一块上品灵石结账，趁着夜色动身前往明春堂。 　　傍晚的明春堂大多都是离开的修士，程溪踏入庭院，立即受到着药衫的炼气期的跑堂注视打量。 　　“我找柳姑娘。” 　　程溪话音刚落，明春堂左侧书阁紧闭的木门忽然被打开，一道温婉女声从里面传出来：“请进。” 　　程溪见状，朝这些跑堂略作颔首，转身靠近书阁。她还没进去，一个洁白骷髅忽然飞扑到面前。 　　程溪并未被吓到，灵力护罩在她面前呈现，洁白骷髅撞在上面反倒被弹飞十几米。 　　“这是师兄的特别待客之道，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柳星舞靠坐在软塌上，语带笑意。 　　“张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程溪语气娇软平和道。 　　柳星舞听到这熟悉嗓音，眸子睁大，立即坐正身躯，“程师妹？” 　　“柳师姐，许久不见。” 　　程溪颔首道：“我此次前来，主要是想问问师父踪迹。” 　　柳星舞将眼前少女仔细打量数遍后，她又躺回软塌上，随意道：“师父他游历去了，唔，当然……” 　　“也有可能是被我吓着了吧，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要让师妹你失望了。”柳星舞眸色微敛，一张清丽脸庞看不出悲喜。 　　程溪扫了眼缩在角落里的骷髅头，其中幽深鬼火明明灭灭。 　　“既如此，那我告辞了。” 　　程溪平静道。 　　她认识柳星舞十几年，陈知秋外出云游不回来。柳星舞定然掺了一手，或许是觉得自己身边过于危险才将人吓跑。 　　“师妹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跟师兄说的？”柳星舞望向少女背影，笑着问。 　　“师姐想听哪方面？” 　　程溪并未回头。 　　柳星舞伸手一招，强行将骷髅头抱到怀里，唔了声才道：“比如，师妹为何突然想起明春堂了。” 　　程溪笑了下。 　　“修仙界大乱将至，我担忧故人，特意回来看望一趟。”程溪偏头望向柳星舞，温声道：“这个回答，师姐可满意？” 　　柳星舞艳红唇角微扬，“满意。” 　　“告辞。”程溪颔首后，再无留恋，直接御剑离开兴山镇。 　　柳星舞捧着骷髅头来到书阁门口，看着眨眼即逝的剑光，她沉默许久才低头笑道：“师兄，趁着大乱还没来临前，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一块吧？” 　　洁白骷髅眼眶里的幽暗光芒骤然猛涨，试图挣脱柳星舞的双手，但却无能为力。 　　“这书阁，我早就呆腻了。”柳星舞低声喃喃道，“人世一遭，不见见其它繁华就消亡，我实在……不甘心啊。” 　　* 　　解决完兴山镇的事宜，程溪心底牵挂散去大半，她径直前往山谷。此地的天然迷阵还在，只是因没有住人，杂草生长得有些迅猛。 　　程溪站在偏谷入口处，一块上品灵石在她手中化作粉末，星星点点的微光散入山谷充当灯盏，不远处还有瀑布水声。 　　程溪把长满偏谷的杂草全清了一遍。 　　一头褐黄木犬跟在程溪身边，见到她的举动，木傀儡传音道：“你下次回来，估计杂草又长满了。” 　　“那就下回再清理。”程溪轻笑道。 　　灵舟虽已是家的存在，但山谷仍给程溪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并不打算彻底遗弃此地。 　　在偏谷转悠一圈后，程溪御剑带上木犬前往主谷。 　　她在半空俯瞰两座山谷间的距离，感慨道：“以前我还觉得两座山谷离得真远，现在看来还是当时修为不到家，分明几十息就到了。” 　　要说山谷除去回忆外，还有什么让程溪留恋的地方，莫过于主山谷半山腰的传送阵。 　　只需一块愿力灵石，就能直达天雾都。之前应长庭留给程溪的愿力灵石她在沼州又全给他，但后来她结丹出关。 　　应长庭除了留下保命符外，还有二十块愿力灵石。 　　程溪想到自己之前放在天雾都地下河里挂机的另一朵花瓣种子，眼下也是时候把它带走了。 　　程溪踏入建造在屋子里的传送阵法，她收起木犬。捏碎一块愿力灵石，身形倏然消失。 　　这场传送持续约十几息才停歇。 　　以程溪如今的体魄强度，她感觉不到丝毫压力。等她视野恢复，周围是铺天盖地的怪异白雾。 　　这些白雾试图钻进程溪体内，但都被心法净化。她拿出一片灵叶，方圆五里的白雾在短短几息便被吸收一空。 　　“这地方确实很适合修行心法。”程溪感叹道，她想到之前应长庭留的信笺，而今看来，他果然有先见之明。 　　天雾都很容易让人迷路，但程溪有心法感应，对另一朵花瓣种子的位置了若指掌。 　　她循着感应靠近花瓣种子，两者离得越近，附近的白雾越稀薄。 　　当程溪抵达当初用黑木打造的医堂时，小院里竟有修士在。每个人无一例外都端着一个瓷碗，正在饮水。 　　程溪的出现让他们以为她也是冲着井水来的，这些人只看了眼，并未放在心上。 　　程溪亲眼目睹修士用木桶取水后，她走近井边，也取了一碗井水仔细检查。 　　在花瓣种子的熏陶下，这些井水都含有淡淡的治愈能量。虽对重伤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应对白雾侵蚀，很有用。 　　“诸位可知修仙界即将大乱？”程溪望向待在医堂院子里的金丹期修士们，平和道。 　　“大乱，怎么说？” 　　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问。 　　程溪言简意赅将异魔的存在与灵境通道说了遍，许是她说得太过惊世骇俗，又或者这些修士在天雾都呆的太久与修仙界最新资讯脱轨。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你说这话，是想诱骗我等出去？我告诉你，除非修仙界死得没一个人了，不然休想我出去！”魁梧男人粗着嗓子说。 　　程溪轻缓摇头道：“我只是告知诸位这个讯息罢了，信不信由你们。我此次来天雾都，是为取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有修士谨慎问。 　　程溪伸手一招，一朵淡绿花瓣种子从这座水井里飞了出来，落在她掌心。 　　程溪看着非但没有长出淡蓝特殊能量，反而还被薅得治愈能量也很稀薄，严重营养不良的花瓣种子，嘴角一抽。 　　感情她之前全在贴补这朵花瓣种子。 　　“此物是……”院子里的修士霎时起身，盯着程溪手中的花瓣种子，他们直觉此物就是井水能化解侵蚀的核心所在。 　　“留下此物。” 　　几位金丹后期修士自发堵住院门，神色泛冷盯着少女。 　　“这东西本就是我的，而今大乱将至，此物留在这里太浪费。” 　　程溪对于这些人的敌意毫不在意，慢条斯理道：“诸位若不想受白雾侵蚀，大可以离开此地。” 　　“别跟她废话，咱们直接把宝物夺回来！”魁梧的金丹后期壮汉说罢，第一个冲向程溪。 　　这口井水这十来年，吊着天雾都外围数千金丹期修士的命，免受被怪异白雾侵蚀而死，他们断然不会让陌生人轻易带走。 　　程溪一个侧身轻松避开壮汉攻击，有人施展术法抛来，被她的灵力罩挡在外面。 　　十几位金丹期联合围攻，却被程溪一拳一个锤在地上。他们捂着肚子倒吸冷气，看向少女的眼神仿佛在看怪物。 　　这力道也太重了！ 　　程溪将这朵严重营养不良的花瓣种子纳入气海，望向众人平和道：“我所言绝无虚假，正所谓时局造英雄。” 　　“是在天雾都聊度余生，亦或者闯出另一番天地，全凭诸位自行做主。”程溪丢下这句忠告，根据感应中的神木方向，激活天珠链。 　　她抵达兴山镇时，灵舟就被她安排径直前往云州天雾都。待她激活二十四颗天珠链，再配以数百次遁地术。 　　最终木傀儡驱使的灵舟，与她在临近云州边境位置顺利碰头。 　　程溪登上灵舟，穿过廊道来到神木的树坛旁，语气平和道：“直接去神州海域，我要见裴游时。” 　　“好！”木傀儡爽快应下，驱使灵舟全力赶往神州海域。 第164章 自困 　　经过应长庭改造过的灵舟本来速度就比修仙界顶尖灵舟更快, 而今木傀儡所依附的神木长出根系后，它根系用于负荷灵舟的压力。 　　灵舟每个时辰速度又提升近五百里。 　　云州与神州海域相隔十几万里，在灵舟日夜兼程下, 五月中旬，灵舟浮在上万米高空停了下来。 　　程溪一直待在后宅二楼的静室里制作百灵膏, 为了传递消息, 她在静室里摆了位仪。 　　随着灵舟停下，位仪上格外敏感的细小指针也随之中止, 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程溪手中动作一顿，她视线越过一堆百灵膏看了眼位仪。伸手将静室里第五批百灵膏收起, 通过微型传送阵来到一楼。 　　“小娃娃，裴游时的战船就在这附近。但具体位置我暂无法确定，他给了我一件信物，说是激活他就知晓。” 　　木傀儡操控着木卫将一块黝黑剔透的令牌拿到程溪面前，传音问：“咱们要不要激活？” 　　程溪伸手收下这块触感冰凉的信物令牌，她动身来到灵舟前方宛如宽敞庭院的甲板，双手扶着船板向下俯瞰。 　　深蓝海域辽阔壮丽，美得像画一般。 　　“这里不是他那座岛屿海域？”程溪打量一圈，只在远处隐约看见岛屿轮廓, 但并不像裴游时之前的驻地岛。 　　“不是。” 　　木傀儡解释道：“上个月我在海域等了好几天, 他才回到岛屿。据他所说，神州势力想要在海域布置瞭望岛, 监控整个海域动向。” 　　“他最近在跟神州争夺海域权柄。” 　　程溪闻言, 目光落在手中令牌上，上面有很淡的牵引正指向周围方向。若光凭此物，不激活还真找不到战船。 　　不过程溪有特殊的搜寻之法，她随意道：“往东南方向继续行驶吧, 还有一段距离。” 　　“好。” 　　木傀儡立即启动灵舟。 　　灵舟行驶近半个时辰，程溪站在甲板上看着下方海水涌动。若不是下方偶尔有岛礁被掠过，她险些以为灵舟在原地踏步。 　　这深蓝海水实在太相似。 　　程溪站得高看得远，她第一时间发现深蓝海水的色泽有些不对，约十几息后灵舟拉近，她发现深蓝海水掺着淡红。 　　“吼——” 　　一声悠长的蛟龙吼叫从前方传来，程溪对这声音可谓格外熟悉。她抬眸望去，只能看见远处阴云压境，没有龙溪池的踪迹。 　　“它不会是要突破化神境了吧？”程溪又惊又喜地喃喃。 　　“那不是劫云。”木傀儡提醒道：“蛟龙有施云布雨的天赋，应当是它在与神州势力厮杀。” 　　“那这厮杀阵势可真够大的。” 　　程溪留意到海域的血色，其连绵至少有五百里，她才看见龙溪池巨大的漆黑身躯在阴云中翻腾。 　　在龙溪池周围，数位化神境正合力意图用阵法镇压它。龙溪池已处于很明显的劣势，不断有鲜血洒下，在它后方，还有数艘灵船。 　　程溪唇瓣抿成一条线，语气平静道：“行了，灵舟就停在这，我过去一趟。” 　　程溪说罢，手掌扶着船板一撑，身体轻盈跃下灵舟，海域的罡风比起陆地要更强烈。 　　其威力堪比元婴后期。 　　程溪施展灵力罩，踩在极品灵剑上，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直奔龙溪池这场战局。 　　有化神境察觉程溪踪迹，他们本想随手碾死，但发现此人竟只有金丹中期。这个修为敢冲进来，要么自寻死路要么这个修为有问题。 　　前者显然不可能。 　　六位化神境里，很快脱离一人出来，用术法拦下程溪。 　　“光神殿行事，闲者勿入！”这位化神境一开口，便是音律攻击。 　　程溪拿出一片灵叶，又辅以经过四道仙纹蜕变的坚固灵力罩，勉强抵挡了这音律。 　　“诸位别误会，我不动手。”程溪平静道：“跟你们缠斗的是它。” 　　程溪话刚落，人炼魇便从她魂血中钻出。黑雾一现身，倏然一闪，已越过这化神境冲入另外五人的阵法中。 　　眼看这头蛟龙就要被诛杀，这些化神境断然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与程溪对峙的化神境果断掉头打算制止人炼魇。 　　程溪矗立在半空，静静看着人炼魇以一敌六。 　　阴云里，蛟龙漆黑鳞片鲜血淋漓，一双宛如夜光珠般大小的墨绿眼眸布满血丝与暴虐。它两根龙须漂浮，鼻孔吐着雾白粗气。 　　蛟龙逮住一个化神境的破绽，张嘴溅射出毒液。它抬爪搏杀，宁可以伤换伤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 　　程溪即便没有参与战斗，也被龙溪池这股凶狠之意感染。心里揪了一把汗，生怕龙溪池把自己给玩死了。 　　“先诛杀蛟龙！” 　　一位化神境忽地暴喝。 　　六位化神境也不傻子，在发现人炼魇无比难缠，继续下去他们势必会阴沟里翻船。 　　他们选择硬抗伤害，先宰这头蛟龙。 　　程溪拳头轻握，眼看六位化神境强悍攻击即将砸在目前还只是元婴大圆满的龙溪池身上。 　　龙溪池身形忽地一缩，施展杀手锏脱离围剿直挺挺冲向围观的程溪。六位化神境正想追，人炼魇立即冒出来纠缠。 　　“燕逍！快奶我！” 　　龙溪池四个爪子扒拉着程溪肩部衣物，喘着气急声道。它身上鳞片坑坑洼洼，还有血滴在程溪衣服上。 　　“你在哪学的词？”程溪凝聚一颗治愈能量，抛给龙溪池吞下，有些古怪问。 　　“裴游时船上，那些人特别喜欢逮住医师喊奶。但那个医师太菜了，没有你厉害。”龙溪池边吸收治愈能量边说。 　　“裴游时在哪？” 　　程溪望着被人炼魇纠缠的六位化神境，有人想要过来对付程溪。但三步一缠，效率极慢。 　　“在附近跟星神殿的人战斗。”龙溪池感叹道：“我这边只是小场面，他那边才大，几十位化神境在联手对付他。” 　　“尽快结束吧。” 　　程溪抬眸望向人炼魇的方向，随意说罢。她抽取近十分之一的特殊能量，让其飘向其中一位化神境。 　　人炼魇早与程溪打过配合。 　　当特殊能量渗入其中一人体内，人炼魇逮住机会直接灭杀，干脆利落得让龙溪池兽躯一抖。 　　六减一的时候，剩下五位化神境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当毫无征兆的五再减一，剩下四人心底蓦然生出悚然感。 　　他们试图撤离战场，但人炼魇非常难缠。论速度，四人根本不是人炼魇的对手。 　　四人只能四散而逃。 　　程溪没有再动用特殊能量，在龙溪池指引下，她御剑赶往裴游时所在的主战场。 　　在距离战局中心约百里范围，程溪便察觉到让人窒息的化神境威压，她视力虽好也没有能看清百里外局势的本事。 　　程溪撑起灵力罩抵挡这些威压，她靠近五十里时，已有外围休整的化神境强者留意到她。 　　“小心，血魔在她身上！”就在一位化神境打算清理杂鱼时，一道大喝让所有来自星神殿的修士虎躯一震。 　　程溪抬眸看了眼提醒的人，对方脸上戴着熟悉的祭祀面具，她笑了下，“原来是熟人，那就没必要遮掩了。” 　　人炼魇应声而出，缠上一个化神境。 　　程溪原本打算退出战局，已便人炼魇发挥，谁料那化神境祭祀刚提醒完没多久，胸膛就被一柄魔刃刺穿。 　　着一身黑袍，肤色冷白，削瘦俊美五官沾着鲜血的裴游时出现在化神境祭祀身后。他将魔刃抽出，把尸体往下一推，直直坠入海域。 　　裴游时神色冷漠，密长鸦黑的睫毛上扬。他微微抬眸，深色瞳孔静静眺望少女的方向。 　　虽隔着几十里地，但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身影。程溪并未佩戴帷帽，她唇角轻扬，抬手挥了挥，娇软声线满是雀跃：“加油！” 　　若不是她肩上趴着小蛟龙，血魔奉她为主，众人或许还真以为这就是一个嘴甜声软的可爱小姑娘。 　　有化神境施展术法袭向程溪，却连灵力罩都没有破开。其余化神境心神凛然，那下黑手的化神境修士再度死于魔刃下。 　　裴游时虽未言说，然态度已经表明。 　　谁敢动她，死！ 　　人炼魇与化神境单打独斗几乎把握着全部节奏，短短百来息，这位化神境自损修为意图跑路。 　　谁料人炼魇的黑雾猛然涨大，将这位化神境笼罩在其中。 　　十几息后，化神境的气息已消失。 　　“退——” 　　一声震耳欲聋，比化神境威压更为在强悍的声音覆盖海域上千里。程溪意识恍惚一瞬，人炼魇已冲到她面前充当护法。 　　其他化神境听到这声音，果断撤离。裴游时抓紧时间又宰了两位化神境后，方才立于半空，掐了个术法洗去身上血迹。 　　人炼魇见危机解除，它化作黑色兔子趴在程溪另一侧肩头，一双猩红眸子看了裴游时一眼又缓缓闭上。 　　程溪拿出一片灵叶给人炼魇，主动靠近裴游时。她刚踏入他方圆十米，被浓郁的血气扑得呼吸一窒。 　　她人都懵了，都洗了还这么浓郁，这到底杀了多少人？ 　　“先回战船再谈。” 　　裴游时扫了眼少女左右肩头的蛟龙与黑兔子，淡声说罢，拿出两颗阵丹在少女身旁激活。 　　程溪察觉一股并不强烈的拉扯力，只要她稍有不从，就能轻易摆脱。但既是裴游时的丹阵，她并未挣扎。 　　两息后，周围氛围一变。浓郁灵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浅淡又熟悉的药香。 　　程溪睁开眸子环顾四周，只见她的百灵膏被摆在一张升腾着黑气的偌大床榻上，上面被褥枕套全是漆黑。 　　除此之外，在床榻附近的宽大软塌一侧，黑木打造的茶几上百灵膏被当成摆设垒成小小的金字塔形。 　　床榻、茶几、圆桌、书桌…… 　　凡是摆具，必有百灵膏点缀，一黑一白，相得映彰。要不是这百灵膏是自己制作的，程溪甚至会夸一句裴游时审美简洁。 　　哗啦啦—— 　　身后珠链晃动，程溪回过头与似乎换了身黑袍的裴游时对上视线。后者神色冷漠，唯有眸子还有点温度。 　　“你这是什么兴趣爱好？”程溪指了指床榻上的百灵膏，问了句。 　　“画饼充饥，压制剧毒，聊胜于无。”裴游时言简意赅，他冷淡目光落在龙溪池身上，小蛟龙立马钻进程溪挂在腰间的小锦袋里。 　　程溪听呆了，心中甚至生出些许怜爱，这也太惨了吧。 　　想到自己这回前来的目的，程溪立即回过神，从气海里拿出营养不良的花瓣种子。 　　“喏，你收入紫府试试。”程溪把花瓣种子递到裴游时面前。 　　裴游时眸光微垂，看了眼少女手心的花瓣种子。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碰了下，发现有实体。 　　程溪将花瓣种子塞他手心里，不待裴游时自己吸收，这花瓣种子就跟找到食物似地隐入他体内。 　　“哼——” 　　花瓣种子毫不客气进入他紫府，随着浸入元婴中的剧毒被大幅吸收。裴游时痛得闷哼一声，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程溪与花瓣种子有感应，察觉它这个吸收速度。她心里咯噔一声，试图把花瓣种子重新收回来。 　　“别。” 　　裴游时本就淡的唇色此刻血色全无，他察觉这朵花瓣种子被强行停下，当即握住程溪手腕，声线低哑道：“别收回去，效果很好。” 　　跟治愈能量相比，这花瓣种子的吸收与净化效率快得多。 　　程溪见裴游时身躯摇摇欲坠，主动伸手把他扶到宽大软塌上休息。她松开手正想起身，反被裴游时轻拽一下跌坐在柔软羽垫上。 　　“你来就是为了送这个？”裴游时收回手，主动拉开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他苍白唇瓣轻动，深色瞳孔注视少女低声问。 　　“嗯。”程溪迎着他目光，干脆点头，好奇道：“效果怎么样？还可以吧。” 　　裴游时静静看着浑身洋溢活力与暖意的少女，她的气质与这座昏暗阴沉的卧殿格格不入。 　　“有此物，我突破化神境有望。”裴游时注视少女，许久才轻扯苍白唇角，低声道，“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程溪有点懵。 　　“对付神州这些势力，我元婴修为已经足矣。”裴游时微微垂眸，轻声道：“程小药，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裴游时所说的最后四个字像石头砸在程溪心脏上，她该愤怒，时至今日裴游时竟还不信任她。 　　可比起那点微小的愤怒，程溪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不为自己，只为裴游时。 　　她都放下了，他还在自困。 　　“是否养虎为患，等合力渡过这场大乱，再见分晓吧。” 　　程溪压下心中情绪，唇角带着笑意望向裴游时，“到那时候，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纠缠。” 　　裴游时俊美眉眼舒展，浮现令人倾倒的淡笑，低磁声线愉悦道：“这正合我意。”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程溪拿出在储物灵戒里压箱底的蜜饯抛给裴游时，她自己也拿出一袋尝了尝。 　　“味道还行啊，不腻。” 　　程溪背靠着软塌另一端，瞧了瞧自己这袋蜜饯品种。食袋上没有印牌子，她下回想要再回购，只能拿着个袋子去问别人。 　　“我这袋腻，换换。”裴游时把怀里没开过封的蜜饯袋抛给少女，一本正经道。 　　这点小事，程溪也懒得跟他计较。她把袋绳勒好丢给裴游时，自己拿过身侧这袋拆开尝了颗。 　　也还行。 　　吃完两颗的程溪默默把袋子收回储物灵戒中，与裴游时谈起正事道：“沼州前两年突破了一位大乘境。” 　　“沼州与神州的关系千丝万缕，估计早已狼狈为奸，你小心点。”程溪温声提醒道。 　　“嗯。” 　　裴游时应了声，在花瓣种子的净化下。他紫府元婴承载的剧毒已被清理三分之一，这个效率快得让他宛如做梦。 　　“可惜，他们没机会了。”裴游时俊美眉宇意气风发。 　　程溪闻言笑道：“三位大乘境有可能合攻，你这么自信？” 　　“沼州这艘战船，是专为应对陆地大乘境而准备。” 　　裴游时不疾不徐道：“如今的战船还未发挥全部实力，待我突破。三位大乘境或许能予我压力，却绝不能断我性命。” 　　“知晓为何这次观战的那位大乘境没有动手吗？”裴游时抬眸望向少女问。 　　“因为他没把握。” 　　程溪唇角一扬，嗅着百灵膏溢散的淡淡药香。她后背微仰发现软塌还挺舒服，自腰部以上索性顺势躺在柔软的靠手上。 　　“我前不久从灵境出来，遇上了大乘境盯梢……”程溪把自己在灵境里获取的情报与对大乘境的目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管炼火宗派这些人的谋算是想借大乱谋夺整个修仙界，亦或是想要为虎作伥。” 　　程溪抬眸瞧了眼坐在另一边的裴游时，边估算距离边说道：“反正，我、你还有楼西州已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杀之而后快。” 　　“他们现在不杀，只是没找到机会，也没把握罢了。”程溪说。 　　裴游时眸子轻闭，沉思片刻才看向程溪道：“那你反倒要格外小心，他们想靠异魔把控整个修仙界。太针对异魔的你，势必会遭到他们狙杀。” 　　“我也是这么想。”程溪应了声。 　　她见两人隔了两米多，默默把鞋子踢掉，拿出狐裘盖在自己身上舒舒服服躺着说：“眼下让我比较好奇的，就是他们准备施展什么手段对付我。” 　　裴游时看着小姑娘娇小一团窝在软塌角落，脑海里不由闪过白色毛绒绒的糯米团子在下雪天气里，把自己卷缩一团盘在被褥上的画面。 　　他沉默一会才道：“若对局势极为重要，杀不了便困。寻常囚困挡拦不下你，其它手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想必他们也需准备。” 　　程溪莫名想到之前自己赶往梵州时的遭遇，那件碗装法宝应当是大乘境能直接拿得出较为上乘的法宝。 　　若还有更好的，他们不可能不用。 　　裴游时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程溪很是赞同，这也正是她急着把花瓣种子送过来的缘由之一。 　　如果炼火宗派的大乘强者真的朝她下手，那她哪怕被困住，裴游时这边的紫府隐患解决，他就是第二个‘程溪’。 　　能给炼火宗派带来大麻烦。 　　“蛟龙大抵还有半个月突破化神境，陆秋鸯跟杨际也一直在念叨你，在战船上观览一段时间？”裴游时低声道。 　　“这时间太长了，我只跟医馆上报了半个月假期。”程溪温声道：“你也说了天时地利人和，等溪池突破，跟灵舟回来就行了。” 　　“秋鸯跟杨际都在战船上？” 　　程溪好奇问。 　　“嗯。”裴游时应了声。 　　“那我现在就去见她。”程溪心头一喜，兴冲冲地说罢，正准备起身穿鞋。 　　“你且在这等会。”裴游时制止道：“我有件重要之物要给你。” 　　“什么呀？” 　　程溪动作一顿。 　　“好东西。”裴游时低声说罢，起身离开这座卧殿。 　　能让裴游时说是好东西的，必然不是凡品。程溪又躺回软塌上，盯着漆黑的横梁出神。 　　约莫小半刻钟，裴游时去而复返。他把一块漆黑鳞片状的物品递给程溪，平静解释：“这是战船龙鳞，你炼化后既可充当防御法宝，亦能通过此物感知到战船位置。” 　　“这原是一条大乘境真龙的护心麟，沼州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其杀害，制成了战船的核心。” 　　“嘶——” 　　程溪盯着手里这比巴掌还大，溢散着龙威的漆黑鳞片。大乘境真龙的护心麟啊，这是极品中的极品。 　　就算是大乘境强者，想要破开此物，估计一时半会也办不到。 　　程溪当即上手炼化。 　　她本体是神兽，这护心麟中遗留的龙威起初略有反抗。但在察觉她的气息后，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炼化。 　　随着护心麟被炼化，程溪与战船产生了一种很细微的联络。原本死物的战船，仿佛在她耳边吐纳着呼吸。 　　“这条真龙真的死了吗？”程溪盯着手中鳞片，忍不住抬头问裴游时。 　　“死了，呼吸声是它的余叹。”裴游时目光落在少女手中鳞片上，神色微松，“我带你去找陆秋鸯。” 　　“好！”程溪精神一振，收起鳞片穿好鞋子，跟上他的步伐。 　　裴游时的这艘战船非常庞大，宛如一艘海上移动城池般，程溪出来才发现自己所在位置竟是最顶层。 　　往下看，高度达上千米。 　　下方漆黑的甲板就像中型小镇，光是宽度就超过上千米。这艘战船行驶期间，周围满是白雾，根本辨不出方向。 　　据裴游时介绍，这些白雾就是战船行踪诡异的精华所在，也是那条真龙的天赋。 　　“沼州为了这条战船，倒是倾注了极大心血。”程溪心底发寒道，她不信大乘境的真龙那么容易对付。 　　便是被同阶围攻，打不赢它也可以跑啊。再者若真到穷途末路，以兽类性情，必定会拉人垫背尸骨不留，而不是被打造成战船。 　　程溪很少阴谋论，但沼州这些人，她觉得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们，还是显得太保守。 　　“他们快憋不住了。” 　　裴游时淡声说，“今后数年，海域战况会更激烈。” 　　跟海域相比，修仙界大陆的秩序要稍好一些。无量宗凉了后，程溪发现陆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少了些。 　　据裴游时说，陆秋鸯与杨际一个是战船上的总事，一个是占星师。程溪最先见到的是跟一堆星盘较劲的杨际。 　　程溪见他这么投入，本不想打搅，打算去找陆秋鸯。谁料裴游时一个眼神，杨际背脊发麻下意识抬头，见到程溪时他脸色由怒转喜。 　　“小药，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杨际丢下手里星盘正想起身，又觉得自己这地方太乱，他尴尬地笑了下连忙清理。 　　“刚来不久。”程溪笑着说。 　　“我去处理些事务，陆秋鸯那边我让人通知声。”裴游时对身侧少女说罢，径直离开。 　　程溪踏进这座层高约有十米，宛如书阁般的建筑。在杨际招待下，她盘坐在矮桌后方软垫上，看杨际忙来忙去。 　　“这里平时除了我外，就秋鸯偶尔过来坐坐，所以比较乱。哎，你别介意啊。”杨际尴尬道歉道。 　　“你不是占星师吗？这门槛不得被踏破啊，怎么会只有秋鸯过来？”程溪满脸惊奇，自备茶具动手烹煮灵茶。 　　“这个嘛……” 　　杨际动作一顿，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两年星脉变化，占卜只有凶厄最准，还难以扭转，他们都嫌晦气。” 　　程溪：“……” 　　这可太真实了。 　　“小药，你气运最好，你要不要占一占？提前做个准备呗。”杨际兴致盎然地盯着程溪。 　　程溪捏着茶壶盖的手指一动，她正琢磨着该如何礼貌委婉地拒绝，陆秋鸯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小药！！” 　　陆秋鸯见到程溪，身形一闪扑到她身旁，将人整个抱在怀里，嘴里感叹道：“哎，还是你抱着最软了。” 　　程溪犹还记得在临原城时，陆秋鸯分明只比她高一层发丝，现在已经比她高大半个脑袋。 　　“杨际方才问我要不要占卜。”程溪主动挑起话题，避免陆秋鸯就她身高发出感叹。 　　“占卜？” 　　陆秋鸯脑袋搁在程溪肩窝，抬头看了眼杨际，她斟酌片刻才瞧着少女耳廓道：“小药，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虽然杨际这两年的占卜尽不干人事，但准是真的准。要是其他人我可能会让他们放弃，但杨际向来说你气运最好，有变数。” 　　陆秋鸯正色道：“若真有灾厄，你也能提前做个准备。” 　　“灾厄是肯定有灾厄，具体什么灾厄就不必占了。”程溪把茶盖搭上，操控灵力慢火烹煮，慢条斯理道：“我只想知道五年里，我是否一帆风顺？” 　　“可以。” 　　杨际重重点头道，他特意翻出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高阶占星盘。他靠近矮桌，与程溪面对而坐。 　　“小药，给我一丝灵力。”杨际激活星盘后，认真道。 　　程溪抽取一丝灵力抛入星盘中，她的灵力就像丢入热锅里的油，星盘里的星辰不受控制地因程溪这丝灵力而沸腾。 　　“这是怎么了？” 　　陆秋鸯盯着星盘问。 　　杨际神色意外地看了眼少女，欣慰道：“小药与星辰结缘，这是大好事，我的占算绝对算无遗漏。” 　　“可别……” 　　陆秋鸯本想阻止杨际说出最后一句，但没能快过他。 　　她脑袋埋在程溪肩窝，叹息道：“完了，这第一轮肯定没戏。每次杨际一说算无遗漏，他的占算就跟狗啃似的牛头不对马嘴。” 　　杨际反驳：“……但大体是准的啊，占星师不凭直觉搏一搏，那跟牛马有什么区别？！” 　　“是是是，您老继续，我不打岔了。”陆秋鸯无奈笑道。 　　杨际轻哼一声，盯着星盘正襟危坐，运转星脉传承。他半途闭眼的刹那，星盘繁星跃出呈现在程溪与陆秋鸯视野里。 　　“占星师最重要的是一个准字，虽然他这第一卦大概率牛头不对马嘴。但总体不会出错，只是细节有所混淆让人难以看透本质。” 　　陆秋鸯与程溪咬耳朵说。 　　“嗯。” 　　程溪低声应下，目光落在这些不断演变的繁星上。东边星辰亮，便有西边星辰暗。 　　她的灵力被这些星辰当作星云，承载着许多星辰的闪耀。 　　约莫小半刻钟过去。 　　直到茶香四溢，这些繁星仍旧亮得很耀眼。陆秋鸯都看呆了，惊奇道：“怪事，居然没有一颗厄星。” 　　杨际缓缓睁开双眸，看见眼前这一幕奇景，脱口而出：“诸星均在，有此祥兆，我看你连飞升都稳了。” 　　程溪：“？” 　　“这是我今后五年的大体轨迹？” 　　程溪觉得有些夸张，她语带怀疑问。 　　“是啊。”杨际认真点头：“你这五年，肯定能遇上很多机缘，然后实力大涨。” 　　机缘程溪知道，以她如今在缘仙城的名声与地位。只要是金丹期灵境，她都能包揽。虽然星象结果很让人振奋，但程溪心底有种挥之不去的落差感。 　　这感觉就像自己已经做好面对十几颗厄星的惨淡未来，接过对方告诉她：危险什么的完全不存在，你机缘满满哦！ 　　除非炼火宗派那些人全死了，不然程溪对机缘满满这个结果，实在无法坦然接受。 　　“你能再占今后十年吗？” 　　程溪冷静问。 　　“这星盘今天还能再用两次，要不今后十年与今后二十年，我都帮你占一次如何？”杨际爽快道。 　　杨际自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这结果明显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啊。 　　“如此最好。”程溪颔首说。 　　陆秋鸯松开抱住程溪细腰的手，提起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三杯灵茶，提醒道：“剩下两次占卜要不换个方向，要是星象遭人误导，那三次机会岂不都白费了？” 　　杨际望向程溪。 　　“那今后十年，帮我占占修仙界兴衰。”程溪说。 　　“好。” 　　杨际点头后，再度运转星盘。 　　这一回的结果显得真实很多，星辰虽也有闪烁，但灭了大半。半刻钟后，杨际给程溪解盘。 　　“今后十年，修仙界虽有小挫，但大体是兴盛的。”杨际如实道。 　　“二十年，占……” 　　程溪顿了下，缓缓道：“人族龙脉是否还在。” 　　“龙脉？” 　　杨际愣了下。 　　“对，龙脉，这是人族兴盛之根基……”程溪把自己曾在大佛寺竹简上所了解到的龙脉之说，详尽地为两人解释了一遍。 　　龙脉这一说辞在远古时期比较盛行。 　　远古百族逐鹿，人族龙脉极大程度上预兆着人族是兴旺或衰败。据竹简上的记载，凡是龙脉走向衰败，人族往往要面临大灾大难。 　　“这，我不确定能不能占算出来。” 　　杨际对龙脉之说肃然起敬，他有些紧张道。事关人族兴衰，他不过一个金丹后期，又如何能窥得一二。 　　“你也是人族，兴衰与你有极大关联。若你没资格，那其他人更没资格。”程溪正色道。 　　杨际听到程溪这番话，心中忐忑竟轻易被抚平了。他的修为或许在人族中不出众，但论占卜星象，他当仁不让！ 　　“好！我族兴衰，我辈义不容辞。”杨际斗志激昂道。 　　最后一次占卜，事关重大，三人都非常看重。 　　杨际激活星盘后，像前两次那样的繁星并未出现。他连续注入几十息的灵力，这星盘都毫无动静。 　　“小药，帮，帮我一把。这龙脉，咳，占卜起来有点重……”杨际憋着气说。 　　程溪二话不说往星盘里注入半成灵力，她的灵力经过仙纹蜕变，又融合星辉，论品阶比之杨际的要强横数十倍。 　　在她助力下，星盘里的星辰终于呈现。但只有寥寥几颗，非常分散，一开始给人就是一种衰落之象。 　　“小药撑住，我推演今后二十年。” 　　杨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叮嘱道。 　　程溪一言不发，目光紧盯着星盘中黯淡的星辰，在杨际的推演下。星辰缓缓移动，就像垂垂老矣的老者。 　　杨际越推演，星辰灭得越多，直至最后，漆黑星云中，只有两三颗黯淡星辰在苦苦支撑。 　　“这……”杨际话还未说完，星象戛然而止，星盘重归寂静。 　　杨际懵了下，喃喃道：“就差一点怎么灭了……” 　　他还以为是星盘出了问题，仔细检查一番后，又没有明显外伤。且这星盘要想激活再试试，得等明天。 　　因为今天三次机会已经用完。 　　程溪紧抿着唇沉默片刻，豁然起身道：“我去找裴游时，实在抱歉，我们下次再聚吧。” 　　程溪离开时，特意留下两个玉盒赠杨际与陆秋鸯。 　　第三次的星象，是因为星盘问题而中断，还是说人族龙脉就只有这么十几年了？ 　　相比于前者，后者更惊世骇俗。 　　程溪莫名有种直觉，后者才是真相。如果人族龙脉仅是衰败，那应长庭的劫难，会不会太轻松了点？ 　　而若是人族龙脉中断，人族迎来灭顶之灾。那应长庭这一劫，确实很有挑战性。 　　程溪回到战船顶层的瞭望台上，通过激活令牌等到匆忙赶来的裴游时，她神色冷静道：“我现在有急事要赶回缘仙城，能不能麻烦你用丹阵送我一程？” 　　“溪池目前还未突破化神境，麻烦你再帮我照看照看。”程溪把窝在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 　　“燕逍……” 　　龙溪池扒着程溪手掌，委屈巴巴瞧着她。虽然跟裴游时提升很快，但它如今终于发现，比死更痛苦的，其实是生不如死！ 　　“陆州没有海域这种提升环境，你想尽快突破化神境，这里更好。”程溪伸手轻碰龙溪池漆黑兽躯，温声道。 　　“占卜结果不太好？”裴游时瞥了眼小黑龙，望向程溪淡声问。 　　程溪点了下头，“异魔不除，炼火宗派不灭，人族危矣。” 　　“炼火宗派也属人族。” 　　裴游时提醒。 　　“能炼制出血魔这种东西，说炼火宗派是人族，辱人族了。”程溪摇头说。在她看来炼火宗派干的事，早就灭绝了人性。 　　裴游时不予置否，问起正事：“缘仙城外还是城里？” 　　“外面就行。”程溪说。 　　“给我半个时辰。”裴游时痛快道。 　　在裴游时忙碌期间，程溪站在瞭望台俯瞰战船下方甲板。上面往来的修士有不少，均是元婴境界。 　　人族龙脉断了…… 　　程溪心底思虑重重，直到裴游时一句‘好了’，她才回过神来。 　　程溪站到丹阵中，视线望向裴游时，朝他颔首道：“你们保重。” 　　“好。”裴游时唇角微扬，声线有了点温度。 　　裴游时的丹阵撕扯力不减，但程溪如今玉骨七重，这撕扯力对她的影响非常小。 　　约莫盏茶功夫，程溪才感到周身压力骤然一空。她步伐稍显虚浮，陆州这边正值黄昏时分，红霞漫天。 　　“驾——驾——前面的道友，让，让让！”兽蹄声近在咫尺，程溪果断御空，在兽车即将冲撞到她时轻松避开。 　　她环顾四野，拿出预防迷路的地图。上方标识着缘仙城的光点亮得灼眼，离她当前位置只有不到一千里。 　　程溪辨别方向后，施展十几回遁地术，再度现身已能看见缘仙城偌大城墙与大马路道上的修士们。 　　她收起地图直奔北郊分馆。 　　程溪此次花了共十天，其中九天半都是用在灵舟赶路上。裴游时的紫府剧毒已经解决，这趟出门也算意义深重。 　　程溪回到北郊时，晚霞散去，天色正好暗下来。她惯例去事务殿报道，薛宜春正好在，见到少女，拿出一份信笺用灵力托到她面前。 　　“昨天送达分馆，指名道姓给你的。”薛宜春随意说。 　　程溪看着眼前这份熟悉的黑金信笺，上面题字就是程小药。 　　对于九千岁这封信笺，程溪并不想看，但理智告诉她里面定然有重要信息。她犹豫一瞬，还是接过信笺用治愈能量消了下毒。 第165章 五年 　　黑金信笺上的丝丝黑气被治愈能量净化后, 程溪将其收入储物灵戒，向薛宜春打听近期陆州灵境现世的情况。 　　得知目前出现的异动的有三座，但何时现世, 还需再观察，通常会在接下来一至两个月内现世。 　　“上回灵境你出了大风头, 现在缘仙城里青年一辈提起明晴医馆, 程小药这个名字频频出现。” 　　薛宜春看向身形娇小的小姑娘，感叹道：“接下来的灵境, 你可要做好被派遣的准备。” 　　“弟子知晓，若有灵境出世, 弟子定当义不容辞。”程溪干脆应下，她对于这个反响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这是她刻意促成的。 　　自从知晓灵境里真的存在异魔巢穴，程溪就打定主意要把其它灵境全部清理一遍。她既能治愈伤者，又能抗能打。 　　这样的队友，没有势力能拒绝。 　　程溪向薛宜春告辞后，趁着夜色回到半山腰住所。她靠近小院的躺椅，顺势坐下又将九千岁的黑金信笺拿出。 　　从前几次她与九千岁的接触看来, 此人应该有自己的秘密目的, 且所图还不小。 　　如果炼火宗派已上了程溪的必死名单，那九千岁就是死缓。 　　怀揣着对信笺的七分怀疑与三分疑惑, 程溪解开上面的禁制, 将其翻开。 　　[冒昧打搅程道友，以你我二人关系，虽针锋相对，却也有一分交情在。此次来信, 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了解。] 　　程溪看完开头，目光落到第二行。 　　[近来在下得知程道友对灵境格外感兴趣，故有一座本源灵境，在下以为非常适合程道友。其难度之高，唯程道友有一搏之力。] 　　本源灵境？ 　　程溪目光紧盯着这一行内容，眉头轻皱，修仙界上万年都没出过本源，九千岁却说他这里还有第二座本源灵境？ 　　程溪耐着性子往下看。 　　[此本源灵境，足以令程道友破婴化神，升至大乘渡劫。其现世地点在神州珊瑚海腹地，预估现世时间为五年后。] 　　[这座本源灵境，唯程道友一人可往。其余人等，凡踏入珊瑚海者必将被神殿诛杀。] 　　[是否参与，程道友自行斟酌。] 　　[九千岁敬上。] 　　程溪看完最后一行，这封黑金信笺无火自燃。她敏锐甩出，眼睁睁看着信笺在半空被燃为灰烬。 　　“他们，想，算计你。” 　　人炼魇通过魂血给程溪传音，它一直在观察外界风吹草动，自然也看见了信笺内容。 　　程溪身体后仰，整个人靠在躺椅上随意道：“明摆着的鸿门宴。” 　　“去？不去？”人炼魇问。 　　“不急，不是要等五年吗？” 　　程溪手指轻点躺椅扶手，慢条斯理道：“如果这场鸿门宴与炼火宗派有关，那这五年，应当会相当的安静。” 　　而若真与炼火宗派有关联。 　　那么这座灵境可就不单单是灵境那么简单，它还会是一座用于困住程溪的囚笼。 　　在无法杀死她的情况下，炼火宗派选择用囚笼将她困住，甚至还是一个摆着满汉全席的豪华囚笼。 　　可以说炼火宗派这回下了血本。 　　“付出越多，回报就越大。他们能拿出一座本源灵境当诱饵，可见想要的回报绝不是一座灵境能比拟的。” 　　程溪喃喃自语。 　　从九千岁这信笺内容看来，他乃至他背后的炼火宗派。似乎一点都不怕程溪把消息捅出去，亦或者提前做准备。 　　程溪试着揣摩炼火宗派这些人的心态，在他们有大乘境强者的情况下。就算所有人都知晓珊瑚海有本源灵境，普通修士也无法到达。 　　他们再强，能打得过大乘境吗？ 　　尤其是在灵境有上限，唯有化神境能进入的情况下，大乘境强者杀过去，也只能做无用功。 　　程溪把储物灵戒里的木鸟拿出来，与木傀儡说了黑金信笺一事。 　　“这个势力究竟掌握了多少本源灵境？”木傀儡一听又是一座，它都被惊到了。 　　“不知道，就我所知的灵境，大多在修仙界只会停留一至两个月。他们如果想借此困住我，怎么也得一两年起步才能有成效吧。” 　　程溪目前最好奇的，莫过于如果灵境是囚笼，那么炼火宗派打算怎么上锁。 　　虽然参不参与还是两说，但提前掌握这些情报，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你算问对人了！” 　　木傀儡意气风发地传音道：“如果提前将灵境封锁，并推离修仙界。让其在空间乱流中漂浮，就能达到困人效果。” 　　“不过这种手段难度太高，非大乘境不可为，并且一个人还办不到，怎么也得三个以上吧。” 　　木傀儡想了下又传音道：“灵境一旦被推离修仙界，在空间乱流飘荡几十上百年才能步入正轨。之后需等待界外与本界契机方可现世。” 　　“这个情报你是在哪得知的？”程溪突然问。 　　“具体时间我也说不上来了，但应当是在万年前从一位合作人类那里了解到的，当时他们就在研究这个灵境。” 　　木傀儡仔细回想片刻才道。 　　“木伯，你当初跟随的人类，有没有可能是如今的炼火宗派成员之一呢？”程溪平静传音道：“炼火宗派对灵境的了解，远超我等。” 　　“大约七年前，无量宗在山矿灵境里首次动用祭品，之后他们又在神州海域广泛将修士当作祭品……” 　　听闻少女有理有据的推测，木傀儡不由得再次回想自己庞大的信息库，它活得实在太久，又时常沉睡。 　　大多信息都被它压在记忆大殿深处。 　　“上万年前炼火宗派我没听过，不过当时是神殿的活跃时期。他们互相对立厮杀，神殿势力遍布整个修仙界。”木傀儡半晌才说。 　　程溪立即想到今天在神州海域听闻的两座神殿，这神殿是不是万年前流传的无法确定，但两者间肯定有所联系。 　　“上万年前神殿是因何衰落的？”程溪好奇问。 　　木傀儡遗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跟随的那个人类身亡后。我也陷入沉睡，那会儿神殿之间打得正热闹。” 　　“神殿暂且不说，如果炼火宗派真打算将灵境提前封锁，推入空间乱流……嘶，这就没有能提前出来的法子？” 　　程溪想到木傀儡说的几十年上百年，她估摸着要不了这么久。一旦异魔大举进攻，二三十年足以让修仙界衰败。 　　等百年后，估摸着已经凉了。 　　“理论上来讲，破开灵境，而后穿越空间乱流，回到本界就行。”木傀儡说。 　　“那问题来了，灵境怎么破，空间乱流又该如何穿梭。”程溪霎时坐起身躯，冷静道：“这方面我得查查资料才行。” 　　程溪并未去书阁查阅，她暗中出门前往缘仙宗。拜访楼西州。从去年十一月分别，一晃两人已有半年没见面。 　　许是成为宗主的缘故，楼西州墨发束冠，一身星白华袍衬得整个人玉树芝兰，兼容翩然温润与似有若无的宗主威压。 　　“我每回前往缘仙城，总能听到你的消息。缘仙宗与无量宗一战后，损失不小。而今被其它势力盯守，我亦不好将你卷进来。” 　　楼西州边说边将少女带到自己以前的山脉洞府，从清清冷冷的家具可见这里已很久没有住人。他将人带到雅致茶室内，挥手布设茶具。 　　“我知缘仙宗事忙，这回若不是紧急大事，我也不会来打搅了。”程溪顺势坐在茶几后方，轻松道。 　　楼西州捏着茶盖骨节均匀的修长手指一顿，他抬眸望向少女，温润俊逸脸庞满是无奈与淡笑，嗓音清澈道：“我并非此意，你若愿意来看望，不论何时我都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 　　程溪主动把盖着的杯子摆正，神色轻快道：“我这回只跟薛师叔请了半天假，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这回来拜访你，是想了解有关空间乱流的情报。”程溪抬眸看向楼西州，正色道：“人若陷入空间乱流，你知晓该如何回到本界吗？” 　　“空间乱流……” 　　楼西州往茶壶斟倒茶叶的动作一顿，程溪见茶叶份量正好。她拿过盖子搭上，积极道：“我来泡茶，你好好想想。” 　　直到清新悠长的茶香溢满整座茶室，楼西州才从沉思中清醒，他酝酿一番才道：“空间乃是化神境方能接触的层次。” 　　“这空间乱流是分层次的。裴游时的丹阵你当知晓，便是在第三层空间穿梭。相较于设立在第一层的阵法，因而具有穿透效果。” 　　“而第三层空间再往下，就是空间乱流。这空间乱流即便是化神境也很难接触到，你确定自己想知晓的是空间乱流，而非空间层次？” 　　楼西州为程溪科普道。 　　“确实是空间乱流。”程溪颔首说。 　　“好吧。” 　　楼西州看了眼碧绿灵茶，顿了顿才道：“想要挣脱空间乱流，最重要的是先在乱流中存活下来。” 　　程溪认同地点点头。 　　根据楼西州的科普与解释，程溪了解到空间乱流的威力比之丹阵传送的压迫还要强大数倍。 　　想在空间乱流存活，其一就是实力必须要达到化神境。当然这也不绝对，像程溪这样，面对空间乱流也能撑一撑。 　　解决存活问题，才能谈挣脱。 　　楼西州所叙述的挣脱，非常、非常地艰难，修士需要不断去破开三层空间壁垒，并且由于空间乱流位置的不稳定性。 　　大多数情况下，鲜少有人能够第一次破开空间壁垒就能回到本界的，他们往往会打开前往界外的通道。 　　“我缘仙宗传承已久，有一位祖师爷曾撰写过有关空间乱流的书籍。上面说想通过破开空间壁垒回归本界，至少需尝试三十五十遍方有可能。” 　　楼西州温声道：“但普通化神境破开一次就已很吃力，更别提三五十遍，这往往只有大乘强者才有底蕴去尝试。” 　　“那这个时间消耗？” 　　程溪心情沉重地消化后，耐心问。 　　“祖师爷当年花了近百年来搜集相关情报与材料，他老人家在空间夹层里停留的时间，应当超过八十年。”楼西州如实说。 　　八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这还没算上破开灵境的时间。 　　不过这个倒是给程溪提供了一个脱离空间乱流的思路，如果她实力与续航够强，完全可以不断尝试。 　　这样一来，时间就会大大减少。 　　并且程溪不是自己单打独斗，她还有人炼魇。炼火宗派想要将她囚困，并不单单是为了困住她。 　　应当还有困住人炼魇的意思，毕竟她与人炼魇形影不离。 　　程溪又与楼西州探讨了关于空间的构造，两人聊了将近三个时辰，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在没有灵境现世的日子里，程溪待在分馆里，既充实又悠闲。百灵膏她一直没落下炼制，特训所的那批弟子，她也有在关照。 　　六月中旬。 　　陆州陆北一座金丹期灵境开启，这回在名额上，不光有金丹期限制，也有筑基期限制。 　　而程溪与之弟子，被几座城主府点名道姓表示不计入名额统计之内。也就是说程溪想要带多少筑基期弟子进去，都行。 　　这个消息一出，程溪名气再度大爆。 　　虽然个别势力颇有微词，但对这个特权投赞成的远超反对。毕竟上一座灵境里，程溪已经展现自己实力。 　　前往灵境的灵舟上，程溪自己独占一间舱房，跟随她的筑基期特训弟子也有五间舱房瓜分。 　　“小娃娃，梵州大佛寺那边关于空间乱流与灵境的情报，我给你带回来了，让黑雾来拿还是我直接说？” 　　舱房里，程溪正在制作百灵膏，听到木傀儡的传音，她头也不抬地说：“直接说吧。” 　　“好。” 　　木傀儡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大佛寺那边关于空间乱流的情报与楼西州所说虽有细微出入，但大体一致。 　　归根结底，想要脱离空间乱流，最重要的就是实力、实力、实力！ 　　而灵境瓦解的手段，大佛寺那边并没有相关记载。程溪倒是有条比较野的思路，那就是挖灵境血玉。 　　让灵境自行将她排斥而出。 　　为了尝试这点，程溪在这一座金丹期灵境里，纠集其它势力修士，美名其曰挖矿攒资源。 　　实则把这些都当矿工了。 　　至于灵境里的异魔巢穴以及异魔，人炼魇带上灵叶清理，程溪手持灵剑按照惯例在矿洞附近镇守。 　　程溪按照惯例抽取一成矿资源，添了仙露的药汤根据矿资源的价值去定价。 　　虽然二十七座分馆都有派弟子进来，但愿意枯燥熬药汤的，只有程溪亲手带出来的弟子。 　　这回跟随程溪行动的修士多达两千名，异魔时不时地冒出来袭击。哪怕有人炼魇清理，其他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伤。 　　添了仙露的药汤成为香饽饽，每天都是供不应求。宋之玉等人深感压力山大，每个人都拼了命在熬制。 　　“看来弟子方面，还要再添一批才行，不然太难为你们了。”程溪见此场景，感叹了一声。 　　宋之玉等人闻言，连忙摇头。 　　“师长我们不为难，若是能再增加一批弟子，其他修士的伤势也能大幅缓解。”宋之玉正色道。 　　除此之外，还能收割更多资源。 　　宋之玉在心里补充。 　　“这几个月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年底第二批特训弟子挑选的时候，我再选一批。”程溪摇头道。 　　这回灵境比预期结束时间快了三天，在大大小小的污染源喂养下。程溪心法的第五片灵叶，已长出一小半。 　　这第五片灵叶恰好就在淡蓝根茎临近顶部位置，目前根茎顶端还只是一个小触须，离具现轮廓还早得很。 　　程溪这次上午回归缘仙城，下午就接到陆西灵境即将现世的消息。参与名单方面，程溪赫然在列。 　　事务殿里。 　　“这回特训弟子让他们跟分馆弟子一块登灵舟，我沿途有些事，到时候自行赶过去。”程溪对薛宜春直白道。 　　薛宜春痛快答应：“这没问题，你与特训弟子们交代一声。” 　　“行。” 　　程溪干脆利落答应，又去了趟特训所通知宋之玉与梁柏兴他们。她当天下午直接动身前往缘仙城外，与灵舟碰头。 　　“这回的收获。”程溪把六个储物袋拿出来，丢给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的木卫。 　　“灵舟直接去陆西，我去补个觉歇会。”程溪径直穿过廊道，交代完木傀儡她回到后宅二楼，躺在净灵石上抓紧时间补觉。 　　为了确保灵境里金丹期的存活率，程溪也没偷闲。她一觉睡到次日上午，养好精神来到一楼，特意清点了一下重要的资源。 　　这回的灵境血玉，人炼魇除了吸收外。还特意挖掘了一批带上来由她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小娃娃，陆西灵境就在前面。”人炼魇给程溪传音。 　　“好。” 　　程溪温声道：“缘仙城的灵舟还没到吧，我等等再过去。” 　　修仙界灵境的地貌大多并不相同，有的是废墟，有的是平原，也有一些沼泽…… 　　程溪断断续续忙到十二月，她经手的金丹期灵境，累积已有六个。 　　十二月是特训弟子选拔月，这回师长名额每个分馆均只拨下二十个。但去年的师长，却可以进行补选，每人限二十位。 　　宋之玉跟梁柏兴两人已在十月份时突破至金丹期，他们两人在高强度的历练下，已经能简单地独当一面。 　　两人对吸收新血方面，非常看重。 　　程溪原本琢磨着二十个新名额，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能放过。 　　谁料北郊分馆的馆主亲自下令，说是她表现出色，决定让其他师长各自腾出五个名额给她。 　　最后加在一块，程溪第二批特训弟子名额暴涨至一百五十个。 　　程溪：就，挺意外。 　　不过能多一百五十个弟子打下手，程溪还是挺高兴的。这样一来，药汤制作越多，弟子分成就越高。 　　在丰富的资源分配下，弟子们的忠诚度可谓水涨船高，都不需要程溪特意给他们做思想建设。 　　程溪犹还记得去年挑选弟子，她一条条苛刻要求抛出来，最后只剩下三十七位弟子还在坚持。 　　而今仍旧是一样的要求，场上还在坚持的弟子多达五百多人，其中有不少年纪轻轻的医修。 　　“诸位应当听闻过我的事迹，一些场面话我便不说了。跟随我历练，资源确实不用发愁，但你们近几年恐怕没有时间去突破。” 　　程溪环顾在场的筑基期修士，语气温和道：“日夜不眠，连熬十天十夜，这些都是常事，且熬药非常枯燥。” 　　“你们以为一天熬制十来副药汤，就属于多。但在我的这批弟子里，他们每天熬药数量在三十副以上，没人管理两个药灶。” 　　因为人数缘故，宋之玉她们后来提出每人管理两个药灶，这样一来就能加快效率。虽然效率确实增加了，但人也差点累垮。 　　得亏程溪当时见状不对，及时制止。 　　宽敞平地上，程溪这些话一出。近两百位弟子权衡后，识趣地选择退出。 　　还剩下三百多位。 　　程溪只有一百五十个名额，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她又从眼神是否坚定朴实、气场是否沉稳等等数个小细节上，又主动筛去了一些人。 　　最后只剩九十三位。 　　“就这些吧，余下名额诸位师叔们再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程溪对育苗堂的管事说。 　　当天早上程溪挑完弟子，中午帮他们把身份全部办理妥当，下午直接带回北郊分馆特训所。 　　北堂五号巷也因这九十三位新弟子的加入，变得格外热闹。 　　“师长，咱们目前空置住所只剩五十栋，我与梁兄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人一组入住。”宋之玉汇报道。 　　程溪看了眼迎过来的第一批弟子，经过这一年的磨砺，他们均有了极大提升。光是气场，就沉淀得格外稳重。 　　“不必，你们以旧带新，这九十三位新弟子三人一组，你们每人带一组。余下六人，梁柏兴与宋之玉不用参与。” 　　程溪不疾不徐道：“另外四人，你们再挑四个小分事出来，往后主要负责队伍里的一些后勤。” 　　以前三十七位特训弟子，程溪还能挨个管得过来。但现在人数暴涨至一百三十人，她一个一个去关怀根本不现实。 　　这种时候，第一批忠诚度极高的特训弟子就发挥作用了。而随人数增加，必要的职务也能提升效率。 　　“好的。” 　　宋之玉干脆应下，在举荐小分事上，萧衡与许白期赫然在内。另外两位也是队伍里平常不太爱说话，只喜欢埋头做事的。 　　“你们给这批新人讲讲北郊跟特训所的规矩，对了，柏兴。”程溪望向梁柏兴，温声道：“我之前不是让你统计年三十的愿望清单吗？总结出来没？” 　　“总结好了，除了愿望清单外。还有一些进阶类的医道与药道学识，我们想用经费购置。”梁柏兴拿出一份名单，恭敬道。 　　“行，我去处理，你们好好相处。”程溪收起名单，朝众人颔首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九十三位筑基期新弟子瞧着宋之玉等人，都有些紧张。在确认程溪走远后，宋之玉脸上笑意微敛，视线扫过这批新弟子。 　　“我想你们都曾听闻过师长的名气，甚至大多数就是奔着师长前来。你们若要潜心修行医道，我等自是格外欢迎。” 　　宋之玉语气冷淡道：“但要是谁不长眼想打师长的主意，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包括梁柏兴在内的其他弟子扫视这群新人，均是冷眼旁观。 　　…… 　　十二月陆州没有灵境现世，但因为年三十的缘故，程溪还是很忙，非常忙。 　　因名声太大，早在二十五号开始，就有势力陆陆续续提前送来跨年礼物。 　　为此事务殿的人还专门给程溪的礼物建了个分类，诸如医馆类别，缘仙城势力、陆西势力、陆南势力……等等等。 　　正所谓礼尚往来。 　　这些礼物程溪必须得还礼，去年她还琢磨着回十几块百灵膏，今年她就体会到什么叫做礼物多到还不完。 　　她此刻无比庆幸薛宜春当时拦下了自己，不然一份礼物回个十几块百灵膏，一千份礼物她就得回上万块。 　　这简直是要把她榨干啊！ 　　二十九号晚。 　　程溪待在静室里，星星点点的光芒充当柔和灯盏。她拿着约有二十厘米厚的名单礼物，直接翻到最后面的总数。 　　礼物总数：两千三百五十六件。 　　应回礼百灵膏：三千四百五十块。 　　薛宜春注：年三十还有大势力的礼物，百灵膏应准备五千块。 　　“嘶——” 　　程溪轻吸一口冷气，幸好她这大半年见缝插针地制作百灵膏。不算灵舟上的储备，她身上也有近两万。 　　“这么多礼物，拆起来一定很好玩……”程溪思绪弥散地暗想。 　　这就相当于拆盲盒。 　　什么东西都能开出来，且品质还都不会太低。 　　虽然程溪如今身家非常、非常地富有，但大多都被置换成战略资源，那种陶情适性附庸风雅的物件她是一样没有。 　　而且根据程溪这几年收礼物的经验来看，跨年礼物大多都是这方面的物件，可能不怎么实用，但一定上档次拿出来有牌面。 　　跨年当晚，北郊分馆的晚宴热度跻身二十七座分馆前三。程溪作为小半个主角，被薛宜春哄着待到凌晨三点才离开。 　　新年初一看不见月亮，倒是星辉格外明亮。程溪坐在住所院子里，给自己泡了壶灵茶。 　　她原本想的赏一会星，醒醒醉意。 　　结果灵茶刚捧在手里，星辉坠下，整个夜空一片漆黑。 　　程溪低头瞧着灵茶里的星辉，有些哭笑不得，她原以为去年只是应长庭一次精心的准备。 　　却没想到每年都有。 　　程溪好笑之余，又有点低落与怅然，瞧着灵茶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炼火宗派抛出一座本源秘境当诱饵，想要困住我。我只有三成把握，其实仔细想想，在外界四年，或许还不够我突破一层境界。” 　　程溪布下阵法，捧着茶杯，对里面的星辉自言自语：“若是在本源灵境中，可以节省几十年修行。” 　　“可人族龙脉断了，这表示今后二十年里，势必会有一场席卷整个修仙界大变故。你所渡劫难，应当是这个吧。” 　　程溪说罢，也没指望星辉会有反应。她一口闷下这杯灵茶，身体躺在躺椅上，静下心神消化。 　　上不上炼火宗派这个钩子，她还要再认真考虑考虑。 　　珊瑚海本源灵境现世倒计时第四年，突破第四道仙纹的程溪奔波于陆州灵境，第五片灵叶终于顺利长出。 　　在这期间，炼火宗派与沼州就像突然蒸发似的。没有丝毫动静，就连海域也格外安静。 　　这一年里，陆州除灵境外，几个大势力开始往玄天岛的异域加派元婴修士。考虑到入口的稳定性，第一批元婴修士只有五十名。 　　程溪医修头衔又多了个武战派，由于她实力拔群，缘仙城几个城主府其实更倾向于请她去异域里扫荡个两年。 　　往深处一探究竟。 　　对此程溪没兴趣，异域好歹还有通道阻隔着，这灵境就相当于在家门口啊！炼火宗派越是蛰伏，程溪越觉得他们肯定在憋着什么大招。 　　在让人焦灼的危机感驱使下，程溪比特训弟子还忙，一有空就窝在灵舟上制作百灵膏。 　　木傀儡也被感染，不眠不休地打造木卫。据传海域那边因木傀儡的大肆采购，木卫的首选珍稀木材都快绝迹了。 　　“唉，要是灵舟能开进灵境里，那可就舒服了。”程溪在树坛后方的后宅一楼里边制作百灵膏，边与木傀儡交谈。 　　“普通灵境恐怕不行，但那座本源灵境倒是可以一试。”木傀儡传音道：“要是灵舟能进去，那咱们完全可以搏一搏。” 　　“我的神木根系配合灵舟，即便是空间乱流也难以动摇。而且在破开空间方面，灵舟也能派上用场。” 　　木傀儡非常认真地说。 　　程溪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她曾经尝试过搭载极品法宝进入灵境，结果法宝直接被泯碎。 　　灵境的传送对单独的武器乃至物品，似乎有着更为强横的破坏力。但听木傀儡眼下这说辞，关乎本源灵境，灵舟也能进去？ 　　“要不你去海域找找，看有没有比较偏僻的灵境，用灵舟试试？”程溪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提出尝试建议。 　　“可以。” 　　木傀儡痛快答应。 　　这个尝试程溪一等就是一年半，在此期间各个势力派遣队伍前往海域探查，他们也觉得这安静得似乎有些诡异。 　　程溪刚好解决完一座灵境回到灵舟舱房里，销声匿迹近两个月的木傀儡通过木鸟给她传音：“小娃娃！出大事了！” 　　“海域已经有异魔踪迹，另外我试了两座灵境。一座上限仅能容纳金丹期的，没有进去。但另一座能容纳元婴境的灵境，勉强进去呆了不到半个月，又被赶了出来。” 　　木傀儡一股脑说道。 　　“很好。” 　　程溪精神一振，这绝对是她这三年多听到最好的消息，除此之外，便是龙溪池顺利突破化神境。 　　若说程溪配合人炼魇，进入那座请君入瓮的本源灵境只有三成把握。那么眼下加上灵舟，她这把握直接飙涨至八成。 　　“还有一年多时间，木伯，你的精神力若能负荷，最好留一部分在修仙界。一旦我们进入本源灵境，罂叶草资源可以牵线给北郊分馆。” 　　程溪飞快决断道：“至于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突破心法的花境，一年半……应该可以。”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她的心法五片灵叶微拢。在淡蓝根茎顶端，是一个淡蓝花骨朵雏形。 　　比起在修仙界镇守，遇上大乘境只能靠保命符与传送符跑路，程溪选择进入本源灵境搏一把。 　　炼火宗派赌她能被困住几十年，而程溪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时间无限缩短。只要她能在修仙界彻底颠覆之前出来，那就不算亏。 　　在做出决定后，程溪更加卖力制作百灵膏与仙露。灵境方面她也没有放过，就连元婴境的灵境她也照单全收。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 　　距珊瑚海本源灵境现世的倒计时半年，海域的异魔爆发，开始与人类争夺岛屿。 　　海域本来就处于待开发状态，为了清理这批异魔。程溪趁着陆州灵境没有现世的间隙，带着近五百人的特训弟子队伍前往救场。 　　深入海域近二十万海里后，程溪发现半空中失控的三座灵境。这些灵境入口弥散着强烈污染，里面的异魔巢穴恐怕已经遍地都是。 　　程溪沉下心神踏入其中一座灵境。 　　结果不出她所料，这些污染源非常恶毒。总共一千团污染，即便拼尽全力灭掉九百九十九个，只要疏忽一个。 　　假以时日，这些污染壮大后又会重新分化。 　　程溪给人炼魇三片灵叶，她留两片，一片用于开路，一片用于备用。三片灵叶对污染源也有净化之效，但没有心法直接吸收那么快。 　　这样的分工程溪早已轻车熟路。 　　将三座失控的灵境全部清理，仍旧花了程溪近一个月功夫，在此期间，木傀儡表示又发现五座失控灵境。 　　“小娃娃，这些灵境有人为破坏的痕迹，里面的血玉全部被吸干了。”木傀儡传音道。 　　“炼火宗派的手笔啊，我说怎么消停这么久，原来在这里搞事。”程溪语气平静。 　　越是与这些前仆后继，数以万计的异魔战斗，程溪越意识到自己实力的渺小。如果她此刻仙纹已经修至九道，突破至元婴，甚至是化神境。 　　而今面对异魔也不至于被耗得精疲力竭，程溪必须要承认一点：她可以独自面对五六万元婴异魔，与之銮战十天十夜。 　　但这与十万头元婴异魔，甚至二十万头元婴异魔，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她气力再充沛，只要不是无限就有被耗空的时候。 　　程溪把污染源与十几万异魔全部清理后，被排斥出灵境。 　　看着灵境溃散着破开空间消失，程溪淡然道：“炼火宗派这是在提醒我，实力的重要性。” 　　程溪这一趟海域之行，耗了近半年。 　　她把失控灵境全部处理，海域危机刚压下去，时间正好对上珊瑚海的本源灵境开启。 　　这五年里，程溪制作的百灵膏超过十万块，九十浓度的仙露足有五百瓶。资源方面她准备的得很充足，唯独心法还差一点从突破。 　　让程溪有点小遗憾。 　　在前往珊瑚海之前，程溪把百灵膏与仙露全部散了出去。裴游时、楼西州、北郊分馆、九城主府、任家、大佛寺，甚至海域的雷家。 　　程溪一个没落下。 　　在出发前，程溪面对自己五百多位特训弟子，用危险行动概括这趟未知的本源灵境之旅。 　　“此次外出，归期不定。危险很大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但收获也不低。不论你们是否跟随我前往，我都尊重你们选择。” 　　程溪看向这些弟子，温声道。 　　宋之玉等人没有开口，神色却格外坚毅，她们是必去的一批。至于剩下五批，最终留下的只有二三十人。 　　余下五百零一位弟子，皆选择追随程溪一同前往。 　　“嘘，你没听师长说有可能死吗，你还去。”一位决意不参与的年轻男弟子在角落里朝好友打眼色，用细微气音提醒。 　　“你不懂师长。” 　　年轻青年轻缓摇头，微微踮脚看向前方，想从一堆攒动的人头里找到那抹身影。 　　“还有要退出的吗？” 　　程溪环顾众人，又给了一次机会。 　　所有人都没动。 　　“那就走吧。” 　　程溪呼了口气，带领这批弟子离开缘仙城。她在送百灵膏时，就已跟众人提及过历练一事。 　　是在陆州继续镇守，还是参与炼火宗派特意准备的本源灵境。出乎程溪预料的是所有人都同意她去搏一把。 　　他们显然也感知到了什么。 　　程溪带着这批特训弟子登上木傀儡与应长庭共同打造的灵舟，因灵舟舱房不够，他们全部集中在甲板上修行。 　　珊瑚海位于神州海域深处。 　　灵舟花了七天才赶到，还没靠近这座本源灵境，从其中溢散而出的浓郁污染已经覆盖方圆五百里。 　　且还在以每息数米的速度扩散。 　　五道大乘境威压几乎毫不掩饰地笼罩这艘灵舟，程溪站在在灵舟甲板上，遥望大乘境的身影。 　　一位浑厚嗓音带着笑意道：“我等本以为程医师不会前来，如此一来，这座灵境算是毁了。” 　　“你们打算困我多少年？”程溪语气平静问。 　　“这可不好说，得看程医师何时出来。”说话的那位大乘境道。 　　程溪唇角一扯，这座灵境已经处于半失控状态，她眼下不进去也得进去。不然一旦污染扩散，她最终还是得处理。 　　“走吧。” 　　程溪回头看了眼通道尽头的神木。 　　灵舟毅然驶入灵境漩涡，与此同时，五位大乘境强者合力出手，均是最强一击试图将灵舟毁坏。 　　灵舟察觉强悍威力铺天盖地袭来，立即亮起一道光幕，轻而易举将这些攻击挡在外面。 　　“果然不行啊。” 　　五位大乘境强者眼睁睁看着灵舟进入这座本源灵境，其中一人嗤了声，“这么多本源资源，拱手让给一个敌人，真是不甘心。” 　　“看作是大计的必要支出便可，等她出来，修仙界局势已定。纵使她有逆天之能，也难以再翻盘。” 　　“动手吧，这五年，我骨头都歇软了。”另一位大乘境强者道。 　　其他人不再言语，五人合力下，这座半失控的本源灵境被逼入空间乱流，只剩下无源的污染被慢慢蒸发。 第166章 落难 　　灵舟进入的这座本源灵境已经趋近于失控, 其入口压力以及内部的污染，浓郁得仿佛一座超大型的异魔巢穴。 　　“好险，幸亏灵舟得应公子加固过。不然光凭我这神木根系, 也非常吃力啊。”灵舟穿过漩涡般的空间入口时，木傀儡感叹。 　　程溪已让甲板上的弟子全部回客房庭院里呆着, 她看了眼灵舟亮起的光幕, 视线落在漆黑如夜，污染铺天盖地的灵境内部。 　　以她的视力, 在污染遮蔽下，可视度仅仅百来米。往灵舟下方看去, 一片漆黑，根本见不到地面。 　　这座即将失控的本源灵境给程溪的感觉，就像放大版的异魔巢穴。 　　“呼——呼呼——” 　　扇翅的声音由远至近，程溪神色冷静盯着声音来源，两息后。一头背部长着黑色根系翅膀的异魔，双手锋锐如刃，以极快速度扑向灵舟。 　　“砰——” 　　这头异魔狠狠撞在灵舟光幕上，因为破开阵法，它的身躯不待程溪动手解决, 已自行溶解, 只余下一团黑漆漆的物品黏附在光幕上。 　　“快！小娃娃，把这污染清理掉, 灵舟的能源消耗在加快！”木傀儡立即传音提醒。 　　程溪果断拿出一片灵叶让其置于甲板上空, 光幕上的污染在灵叶的吸收下，约莫几息便被净化。 　　“这养分倒不小。”程溪仔细感知这一团黑漆漆污染的养分，发现能抵得上十头普通元婴异魔。 　　“呼——呼呼——” 　　大片扇翅声再度从漆黑的污染中传来，程溪果断道：“灵舟先降落, 空中战斗对我们来说太劣势。” 　　“好！” 　　木傀儡应下后，操控灵舟往下降落。 　　这些飞行异魔的速度很快，在灵舟降落期间，仍有不少前仆后继冲向灵舟的光幕。若不是有这道防护，以它们的力道与污染效果，恐怕早就把这艘灵舟损毁。 　　在灵叶涵盖方圆十里的净化下，这些污染如同停留在玻璃窗上的水渍，很快便被蒸发。 　　约莫百息后，灵舟在距离地面百米高度停下。灵舟上空漆黑一片，飞行异魔没有再出现。 　　“我下去看看。” 　　程溪说罢，跃出灵舟。空气中溢散的浓郁污染顷刻将她笼罩，这些污染力道与上一座本源灵境里的大型异魔巢穴相似。 　　但之前那一座好歹有封印压制，眼下这座濒临失控的灵境却已被异魔侵占，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程溪刚落到地上，一道风声从她耳侧传来。她身躯本能闪避，几乎眨眼间细长利刃贴着她脸颊掠过。 　　程溪瞳孔微缩。 　　这个速度，好快！ 　　这利刃一击不中，并未给程溪反应时间，直接消失在周围浓郁的黑雾中，让人根本寻不到踪迹。 　　程溪压下打算拿出灵叶的念头，她的可视度只有十米左右，且灵识舒展非常吃力。 　　这些污染强烈到能影响灵识。 　　即便只隔着百米高度，程溪抬头却是一片漆黑。连灵舟轮廓都看不见，得亏她与神木有感应，不然汇合也是个大问题。 　　“咻——” 　　程溪思绪打了个岔，隐藏在暗处的异魔果断出手偷袭。 　　程溪这五年可谓身经百战，她不需要动脑子在察觉危险时身体会本能地做出反应。 　　那细锥般的偷袭被避开，下一瞬便是从黑雾里冲出的数头异魔朝程溪发起围攻。 　　双方一交手，程溪心下一沉。 　　化神境异魔！ 　　麻烦了。 　　程溪用了七成实力应对这五头化神境异魔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攻击，它们战斗智力已与人类无二。且得益于相互配合，威力更上一层楼。 　　程溪赤手空拳与之战斗，打算多捞点情报时。一个人影忽然呈现在战局中，这个变故让程溪差点将其爆锤。 　　另外五位化神境异魔也凝滞了一瞬。 　　这道人影五官模糊，出现后又散开，能量化作绳索将五头化神境异魔绑住。程溪见状，双掌用出十成十的力道。 　　当场轰碎五具化神境异魔的躯干。 　　碎在地上的异魔残躯里，呈现出一道很淡很淡的金芒。程溪察觉其中的大道气息，愣了下。 　　意识到这座本源灵境不止自己这批人，程溪将这五道金芒吸收后，环顾四周，语气平静道：“出来。” 　　“好久不见。” 　　一道熟悉嗓音从黑雾中传出，紧接着淡淡的月色灯盏由远至近，由一位清俊青年提着。他身着竹青衣袍，整个人笼在月色里。 　　见到来人，程溪秀眉微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意外。 　　“看来你的处境也不是那么好。”程溪对九千岁平静道。 　　“确实不好。” 　　九千岁早已褪去少年时的漠然矜傲，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堪比翻天覆地的转变，竟有几分不理俗事的坦然与淡泊。 　　“炼火宗派意图偷天换地，把握整个修仙界，咳——”九千岁说到这，拧眉咳了一声，脸色呈现不正常的苍白。 　　九千岁望向眼前着淡金法袍，身形娇小双目蒙着深红缎带少女，白清俊白皙脸庞浮现笑意，“你可知偷天换地的第一步，需要怎么做？” 　　“断天道气运。”程溪语气平静道：“之前杨际占卜，人族龙脉断了。” 　　“那你可知近千年来，天道气运大多集中在谁身上？”九千岁眸色平和，又问。 　　“我洗耳恭听。”程溪自然知晓，但她没说而是让九千岁告知。 　　“裴游时算一个，楼西州算一个，在下不才，算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中途冒出来的。” 　　九千岁看着少女，轻笑道：“程小药，我发现那些中途冒出来的气运之子，与你交情都不浅。” 　　程溪忽然想到《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的内容，从裴游时的主视角出发，他的家族天降横祸惨遭灭族。 　　而后裴游时九死一生捡到神兽蛋，拜入缘仙宗。他的天赋不差，但因为灭族时遭受的伤势缘故，前期在宗门里表现平平。 　　小说里，裴游时与楼西州之间的摩擦，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积累，其中楼西州那些猪队友可谓拖尽了后腿。 　　而裴游时机缘自是不用说，但他除了机缘不错，在同伴上简直跟天煞孤星似的。前期被背叛几次后，他的性情直接扭曲了。 　　如果以小说角度，那些背叛乃至摩擦，其实都有迹可循，逻辑自洽说得过去。 　　但当程溪了解到缘仙宗的前任宗主乃无量宗的老祖，炼火宗派有谋天之意图，人炼魇是由资质绝伦的天才炼成…… 　　《登顶仙途》这本小说，就像炼火宗派为裴游时定制的剧本。借助裴游时之手，杀楼西州，灭九千岁，最终早早助他渡劫飞升。 　　炼火宗派不想杀裴游时吗？ 　　想的。 　　但裴游时气运实在太好，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他赶紧弄走。就像炼火宗派如今把相似剧本用在程溪身上，不惜送一座本源灵境给她。 　　“你是何时知晓炼火宗派的谋算？”程溪收敛心中所想，望向九千岁，语气平静。 　　“我一直知晓他们要谋天。” 　　九千岁坦然道：“如果我是享受果实的那一个，我会很乐意将你们坑杀。但很遗憾，我只是一枚弃子。” 　　“在外界，他们就像蛛丝，遍布整个修仙界。程小药，我实话与你说，至多不出十五年，异域这座入口就会被异魔反占领。” 　　九千岁直白道：“人族落败已成定局，我知你想说裴游时与楼西州他们。但炼火宗派谋算上万年，又怎会没有考虑到这些。” 　　“而今唯一的变数，就是你。” 　　“你若不能尽早离开这座灵境，回归修仙界力挽狂澜。最后就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渡劫要么死。” 　　对于九千岁这席话，程溪之前早有推测，而今不过是得到印证。 　　她望向九千岁，随意道：“你来这座灵境，除了避难外与提供这些情报外，还有没有别的惊喜？” 　　“这座灵境很大，目前已被异魔占领。异魔是清不干净的，唯一解决之法就是将源头扼杀。” 　　九千岁坦然道：“污染源头就扎根在大道本源之上，当前我已掌握两处源头的位置。我可以帮你勘察，但清理只能由你亲自上阵。” 　　“位置。” 　　程溪干脆利落问。 　　九千岁拿出两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青色石头，解释道：“上面有感应，你最好等临近再捏碎，如此一来位置会更准确。” 　　“嗯，你自便。” 　　程溪应下后，通过其中一块青色石头感知污染源位置。确认方向后，她丢下这句话立即赶往。 　　九千岁既然有手段能找到她，那么双方也就不必再约定什么地点，程溪也想会一会这座本源灵境的污染源。 　　目送少女背影消失在黑雾中，九千岁提着灯盏，就在原地盘膝而坐。在月色光辉下，附近徘徊的异魔没有丝毫察觉。 　　程溪花费两个时辰才找到其中一处污染源，化神境异魔与元婴异魔数量极多，一片灵叶甚至净化不过来。 　　程溪拿出两片灵叶，人炼魇吞了片灵叶也出来帮忙。它在黑雾中极具优势，专门狙击化神境异魔。 　　一人一魇花费五个时辰，才将附近异魔全部清理。程溪边吸收金芒，边往深处走。 　　走了约两里，程溪见到了污染源。 　　那是一颗枯瘦漆黑的树木，它树桩非常庞大，树干直径约有十米，其无叶的漆黑树枝格外繁茂。 　　程溪试着用灵力攻击，蜕变过五次的灵力强度堪比化神境。但却仅让树枝略有动摇，实质伤害趋近于无。 　　程溪覆上佛力再做尝试，在灵力与浅金佛力双重加持下，树干被轰得摇摇欲坠。 　　程溪见状，花一刻钟把树干轰断。 　　隐藏在树桩内部的污染源下方，正如九千岁所说，是一团大道本源，份量比之前那座本源灵境还要多一些。 　　程溪用心法将这团污染源吸收，大道本源也一并进入她体内，增长丹田里已凝聚五道仙纹的金丹。 　　“灵叶，吸收，满了。”程溪感悟大道本源清醒后，守在她附近的人炼魇断断续续提醒。 　　程溪下意识掐算时辰，她只感悟了四个时辰。这五年里，灵叶也在提升，但上限再高，也架不住这座犹如异魔巢穴的本源灵境污染太强。 　　“先回去。”程溪检查四片灵叶的状态，给人炼魇换了一片灵叶，飞快赶往灵舟所在位置。 　　九千岁一直在原地等待，程溪回来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他。在他身前，是一团黑雾般的圆球，里面一片漆黑偶尔闪过一抹极快亮芒。 　　程溪看了眼九千岁的灯盏，这是一件品阶极高的法宝。 　　“若能每隔十天解决一处污染源，我们能在八年内结束这座灵境。”九千岁身前黑雾团散去，他睁开眸子，望向程溪道。 　　“多少个污染源？”程溪直白问。 　　“当前探查到的污染源有二百一十六个，这座本源灵境的面积，与之前那一座相似。”九千岁说。 　　“这底下。” 　　程溪低头看了眼结实的岩层地面，随意问：“还有没有资源？” 　　“有，但比不上大道本源的价值。血魔需要食物，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没储备。”九千岁认真说。 　　“储备了一点，但维系八年有点勉强。”程溪一本正经胡诌道。 　　九千岁收回目光，神色淡泊：“我不信，你行事从来追求周全稳妥。你想要挖掘这地底下的资源，除非带了一批人来。” 　　“不然光凭你我二人，还是免了。” 　　“我确实带了一批人，都是金丹期跟筑基期。污染源我来处理，既要合作，就劳烦你帮忙，略作照看他们一二。” 　　程溪本着那批特训弟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挖矿，她看着九千岁干脆道。 　　“金丹期……” 　　九千岁无语道：“你既能带人进来，为何不带些元婴？金丹期连这里的污染都扛不住，怎么挖矿？” 　　“元婴修士都很忙，再者地底下的污染没上面这么浓郁，我会清理的。”程溪坦然道：“你要是能占一占哪里的矿资源丰富，我送你一瓶仙露备用如何？”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程溪还没说，相比其他人，她更信任自己带了五年的弟子。并且如果修仙界真的没办法挽回…… 　　那只要保证这批弟子还活着，就无人敢断言人族已被覆灭。这批弟子在程溪内心深处，相当于人族火种般的存在。 　　“只要挖矿不影响你清理污染源，这是小事一桩。”九千岁直言不讳，他已经叛出炼火宗派，如果程溪不能尽快回修仙界力挽狂澜。 　　那他也离死不远。 　　九千岁占卜效率很快，约盏茶功夫。 　　他望向一个方向道：“方圆两万里的主矿脉在前面两千里，但那里临近两座污染源，你需先把它们处理才行。” 　　程溪怀疑九千岁这是故意让她先去解决，但污染源早晚要处理的。她应下后，抛给九千岁一瓶仙露，回了趟灵舟休整。 　　木傀儡得知下方发生的事，迟疑道：“你认为这九千岁可信？他不会还有别的打算吧。” 　　“他是真身进入这座灵境的，我倾向于他偏好。但也不可不防，他说十五年内，必须要回修仙界。” 　　程溪回想杨际的占卜，淡声说：“这方面，他应该有所保留，他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尽快清理污染源势在必行，这些旁枝末节暂且不提了，我休整几天再去处理。”程溪说罢，回到后宅二楼。 　　沐浴在雾化灵气中，程溪气海心法也正在快速吸收污染源，她灵识注视着心法的花骨朵，花境的突破难度极高。 　　程溪已卡在这个境界快两年，这还是在污染源不断投喂的情况下。 　　“可别让我失望啊……”程溪在心底暗叹。眼下唯一还不确定的底牌，就是心法突破花境后所带来的变化。 　　一连三天，程溪在心法吸收养分期间，顺便制作了两瓶九十浓度的仙露。她带上人炼魇，直奔采矿地点进行清理。 　　两座邻近的污染源，其带来的压迫感极强，程溪配合人炼魇，再搭上已经突破化神境的龙溪池。 　　硬是跟异魔耗了四天才清理干净。 　　“效率很快。” 　　九千岁在程溪感悟完大道本源才现身，他手里提着灯盏真诚道：“这片区域只是那条主矿脉的尾端，再往前五千里，才是中心。” 　　“有没有兴趣？一路上只有四个污染源，虽然越往深处，危险越大。但这样恰好能发挥出灵舟的最大作用。”九千岁提议。 　　“知道了。” 　　程溪淡然应下，九千岁这说话不说全的行为虽然让人有点恼火，不过程溪倒不太在意。 　　她发现污染源所扎根的大道本源，不光能提升整体实力，对她的心法也有提升效果。 　　相比在外界几个月都不动一下的花骨朵，这才在灵境里十来天，就已构造出花瓣的层次感。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当程溪的弟子们终于从灵舟中出来，投入到挖矿之中时，灵境中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年。 　　因灵舟的灵气充沛，程溪这批弟子突破金丹期的有三十多个。为了发挥灵舟的作用，程溪配合九千岁将矿坑挖出来后，由灵舟挡住矿坑。 　　这堪比天然的防御罩。 　　为了清理矿坑里的污染，程溪特意放了一片灵叶在矿坑第一个临时休整点，净化从入口涌进的污染。 　　“咳咳——” 　　矿坑的临时休整点，九千岁坐在石块上，喉咙发痒地咳了两声。 　　“长痛不如短痛，而今又不需要你战斗。你不趁此机会清理这只圣虫，等到它再吸收几年，你这具身体还要不要了？” 　　程溪听到九千岁的咳嗽，望向他说。 　　“这圣虫一死，炼火宗派就会知晓当前灵境内所发生的一切事宜。若是因此导致他们加快动作，这得不偿失。” 　　九千岁苦笑摇头。 　　“你当初找到我，就该把这事告诉我。”程溪颇感棘手道。 　　“我说了你会信？”九千岁问。 　　程溪诚实回答：“那不会。” 　　九千岁：“……” 　　“只能等等了，仙露你多喝点，聊胜于无吧。”程溪拿出一瓶仙露抛给他，自己则动身往外走，“我去把东面那边的污染清理。” 　　九千岁低头看着手中仙露，拔开塞子猛灌一口，喉咙的痒意才略有缓解。扎根在他紫府元婴的那只圣虫因仙露的牵制，行动一直很缓慢。 　　这半年来， 　　程溪清理的污染源多达五十处。 　　比九千岁预期的效率更快，这也正是他一直坚持不灭圣虫的缘故。一旦这个效率被传回修仙界，炼火宗派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在炼火宗派最初的计划里，程溪被困住后。前十年，他们会用普通异魔当作蜜糖，来慢慢腐蚀众人的警惕心。 　　程溪一出门就是两个月。 　　等她回来，恰好碰上异魔联手围攻矿坑，但全被灵舟的光幕挡在外面。它们只能就地刨地，无能狂怒。 　　“小娃娃，快些！这些异魔锲而不舍，这段时间以来，耗了共计十万块阳石。”木傀儡传音催促。 　　这些异魔全是化神境，每一击威力都很强横。程溪把龙溪池拿出来，配合人炼魇，效率极快地进行清理。 　　约两个时辰后，上千头化神境异魔成为储物袋里的资源。 　　“燕，燕逍，我，呼哧——” 　　龙溪池落在地上，四个爪子爬行着来到程溪面前，喘着粗气道：“我不行了，我得休息休息。” 　　“好。” 　　这两个月里龙溪池一直冲锋陷阵在前头，程溪将它收入锦袋，回到灵舟后，肩上压力才骤然一松。 　　程溪拿出一批灵境血玉给人炼魇吸收，她将十个储物袋抛给木卫，由木傀儡收拾。 　　“这座灵境的石层很坚硬，我派了一批木卫配合挖掘。但迄今为止，矿洞深度才八千米。” 　　木傀儡传音道，“除此外，我总觉得矿洞深处有污染源，那些弟子都不怎么好。” 　　“嗯，我下去看看。”程溪说罢，休整三个时辰，进入矿洞深处。 　　八千米的矿深，除程溪放在入口休整点的灵叶外，另外的休整点都没有。在入口污染被净化的情况下，越往下污染反而越浓郁。 　　程溪想到木傀儡的提醒，她来到最近的休整点。这宛如溶洞的宽敞空间，石壁上挂着用于照明的简易灯盏。 　　几十位筑基期弟子正盘坐着休息，他们神色有些恹。此地的污染比起外面相对稀薄，但对于筑基期而言，称得上致命。 　　程溪立即拿出一片灵叶。 　　“这里污染这么强，你们怎么不上去休息？”程溪环顾这批弟子，沉下心神问。 　　“师长……” 　　“师长您终于回来了！” 　　这些弟子听到程溪声音，精神一振，亲近之意格外热切。 　　程溪看了眼沉浸在勘察之中的九千岁，她拿出仙露每人喂了一碗，梁柏兴与宋之玉等人得到弟子通知才匆忙赶上来。 　　“师长！” 　　两人见到程溪，恭敬行礼。 　　“怎么不安排他们上去休息？”程溪看向两人，拧着眉头问。 　　“这位九公子说矿洞挖得越深，越能找到血玉。师长身边的血魔吸收血玉后实力会变强，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更快离开这座灵境。” 　　宋之玉斟酌道：“您离开前给我们留了仙露，我们每天每人都分半碗。污染虽有点小影响，但休息一会就行了。” 　　“大家齐心协力，每个人每天能挖将近半米进度。” 　　“都去灵舟上休息，等我把矿洞的污染源找出来，你们再下来。”事已至此，程溪没有责怪，而是让两人召集其他弟子去灵舟。 　　等弟子全部离开后，九千岁才后知后觉睁开双眸，语气平静道：“我知道这污染源头在哪，之前你不在，我便没跟他们说。” 　　“位置。” 　　程溪言简意赅。 　　“往下再挖一千米，是一座超大型的异魔巢穴，你最好把状态调整好再下去。”九千岁提醒。 　　“你之前跟我说的污染源全在地上，现在地下也有，你统计的污染源数量是不是也需相应增加？”程溪平静道。 　　“是。” 　　九千岁苦笑，“我之前确实以为都集中在地上，在察觉地下也有后，我仔细勘察了一遍，地下的大型巢穴只有十座。” 　　“以你当前的效率，我们还是能在八年内顺利将这些污染源全部解决。”九千岁认真说。 　　“你是不是漏算了我闭关突破所需的时间。”程溪干脆说。 　　“灵境之内没有劫雷，突破元婴与化神境，你至多花一年，那也只需九年。”九千岁计算道。 　　程溪略作吸气道：“你说的这些污染源的数目最好别再出错了。” 　　“不会。” 　　九千岁神色郑重。 　　程溪说罢给九千岁留了两瓶仙露，自己径直回到灵舟上休整。 　　眼下的局势看似很有盼头。 　　整座灵境里，算上地面与地底，大大小小污染源还剩二百六十三个。若按照十天清理一个，程溪只需七年半。 　　算上这半年，她只在这座本源灵境里耗了八年，对比十五年的时限，她回归修仙界并不难。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整座灵境里，真的只剩下二百六十三个。 　　程溪待在灵舟静室里，灵识内视自身状态。第六道仙纹已经凝现，以当前效率，再来个半年应当能够突破。 　　玉骨也已突破至八重。 　　气海心法的花骨朵层次感越发明显，但程溪估摸着想要突破，还需等两年。 　　这回休整近十天后，程溪下到矿洞手持一柄由天外陨铁打造的半仙器武器，效率极快地把挖到地底巢穴。 　　程溪主导的异魔清理没什么悬念，唯一区别大抵就是耗时多寡。 　　这座大型巢穴花了程溪六天才清理干净，一大团大道本源她全给了龙溪池吸收，算是犒赏。 　　这座巢穴的污染被灵叶清理，直接成为新的休整点。 　　九千岁下来观望后，提醒道：“剩下九座地下巢穴离此地很远，你可以放心去清理地面上的。” 　　“嗯。”程溪应了声，安排弟子与木卫下来挖掘，她则动身去外面继续清理。 　　在暗无天日的灵境中周而复始地忙碌，这更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 　　若不是木傀儡、人炼魇还有弟子们都在，程溪很难相信自己居然能在这座令人致郁的灵境里坚持整整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矿洞深度已达到四万米。下方的矿资源在年限与品质上，都无可挑剔。 　　放在修仙界，每一样都有价无市。 　　程溪只收取六成矿资源，剩下四成由弟子们均分，这极大激励了他们。除此之外，程溪还收集了一批化神境异魔掉落的金芒。 　　当作奖励给他们吸收。 　　五百零一位弟子，修为最高的是金丹中期，最低的是金丹初期。一个个的，挖矿热情非常旺盛。 　　程溪有时回来休整，不谈正事光是看他们忙活，都觉心情舒坦。 　　“污染源还剩多少个？” 　　矿洞休整点，程溪望向脸色苍白的九千岁问。 　　“四十七个。”九千岁轻咳两声，神色间满是意气奋发，“程小药，我真是小瞧你了。” 　　原本按照他的预期，至少需要七年。然如今才三年，程溪已将污染源清理大半。 　　回归修仙界，指日可待。 　　“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修仙界？”程溪平静问。 　　“最慢，五年一定能回去。” 　　九千岁斟酌道。 　　“五年，你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这体内这只圣虫，也是时候该解决了。”程溪话语一落，直接动用特殊能量将九千岁绑住。 　　熟悉的捆绑方式让九千岁身体一僵，他躺在地上看着走近的少女。咬了咬后槽牙，强自冷静道：“程小药，圣虫一死，必定打草惊蛇。” 　　“早晚要打草惊蛇啊，而且只剩下四十七处污染源，清理起来很快的。”程溪淡定道，“还是说……你其实跟炼火宗派的人是一伙的？” 　　“你这人，最擅长谋算。” 　　程溪在九千岁试图解释前，一掌将他敲晕。治愈能量简单粗暴探入他紫府当中，将把元婴蚕食得格外虚弱的圣虫直接掐死。 　　圣虫死后，这抹意识迅速九千岁。 　　早就在守株待兔的木傀儡动用精神力，直接将这意识吞噬，化作自己的养分。 　　“大乘境元魂，大补啊小娃娃。” 　　木傀儡喜滋滋传音。 　　“嗯，多派点木卫挖矿吧，花了那么多阳石，总得找补找补。”程溪认真道。 　　这三年里，灵舟为了抵御异魔袭击。消耗的阳石超三十万块，深海原油也超百万吨，一下子花了之前囤积资源的十分之一。 　　这些战略资源折算成灵石，足以让程溪买几十艘灵舟，或者在缘仙城买几十套宅子。 　　如果她想玩一玩角色扮演，比如当个宗主之类的，这批资源能养活一个千人宗门数百年。 　　这笔消耗不能细算，一细算程溪就心疼。她这些资源全都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从来没有从天而降的部分。 　　就连那些礼物，都是她用百灵膏礼尚往来，与靠实力堆砌的名气换来的。 　　“这元神是大补，木卫方面，我可以再增加五十头。放心吧，咱们最后收获肯定比付出要多。”木傀儡意气奋发道。 　　程溪应了声，她边等九千岁清醒，边用灵识观察自己当前状态。 　　三年，她仙纹已顺利完成第六次蜕变，且第七道仙纹也已凝现，近期气海即将迎来第七次蜕变。 　　除此之外，要说最让程溪振奋的，莫过于心法突破。 　　突破花镜的花瓣种子化为淡绿根须，扎根在气海。在治愈能量上限得到突破且没有影响的情况下，程溪灵力开始掺杂轻微的治愈效果。 　　治愈能量对付异魔本就有事倍功半之效，灵力掺杂治愈能量后，应对异魔的效果显著上升。 　　程溪心法突破后，连附近的污染源都没顾得上清理，直接跑回来先解决九千岁体内的圣虫。 　　为的就是确保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不会被炼火宗派得知。 　　九千岁昏迷近三个时辰才苏醒，他元婴后期的境界气息暴跌至筑基期整个人格外虚弱。 　　“嘶……”九千岁抬手扶着额头，因意识疼痛下意识吸了口气。 　　“你太急了，即便情报传递不回去。大乘境强者察觉元神被灭，必定会猜测遭遇大变。”九千岁哑声道。 　　“你可知灵境上空，有一种特殊的飞行异魔？你说地底与地面的污染源只剩下四十七处，空中你算过吗？” 　　程溪随意道：“如今解决圣虫，才会让他们惊疑不定。一旦等到七年甚至八年，那才是为时晚矣。” 　　圣虫共享九千岁的意识与所见所闻，这三年里，他一直待在矿洞里。大半时间都放在描绘灵境地盘，以及寻找污染源上。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太复杂的事，这样一来，才能最大化避免情报泄露。而今听到程溪的说辞，他思考许久才道：“我会勘察空中。” 　　“你不必太着急。”程溪拿出两瓶仙露递给他，淡然道：“我们时间还很充足。” 　　“不，我总觉得这座灵境除污染源外，还有其它东西藏在暗处。”九千岁摇头道：“之前我不细究，是担心圣虫。” 　　“你先养伤吧。”程溪没有再阻止，她说罢前往矿洞最深处，确定没有污染后才回归灵舟。 　　在程溪马不停蹄的清理下，灵舟附近的污染比之三年前已大幅缓解，可视范围将近两里。 　　程溪抬眸看了眼昏沉漆黑的天空，盘坐在灵舟甲板上，将心法根茎顶端盛开的那朵淡绿与淡蓝相间的花朵呈现在手心。 　　这花朵只有程溪手心大小，只有一根花蕊是白色。花朵一出现，立即溃散，以这根花蕊为主，其花瓣作羽衣披在花蕊上。 　　这根花蕊没有灵智，但它透出的渴望比心法更为清晰。 　　它想要去东面，程溪作为心法修行者。她不动身，这花蕊就会受限于方圆百里。 　　程溪也想看看突破后的心法有什么让人惊喜的手段，她离开灵舟，一根花蕊紧随其后。周围污染还未靠近她，便悉数被花蕊所吸收。 　　程溪灵识附在花蕊上，发现它的养分储备比五片灵叶加起来还要更将磅礴。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花蕊不像灵叶，可以自行吸收养分。 　　在花蕊带领下，程溪配合天珠链赶路，花费三天才抵达灵境的最东面，这附近有一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污染源。 　　程溪刚靠近污染源附近，就被异魔拦下。在她清理异魔时，披着花瓣的淡白花蕊直奔污染源，把程溪丢在原地。 　　程溪梗了下，默默让人炼魇出来，一块清理拦路的异魔。 　　这场战斗持续两个时辰才结束。 　　程溪收集的异魔躯壳超过一个储物袋，在她感知中。淡白花蕊已经把污染源解决，正迫切想要继续往东走。 　　程溪来到污染源所在的树桩位置，把这枯树收起，顺便将树桩里面的大道本源吸收。 　　从目前看来，花蕊具有自主追踪污染源与净化吸收的本领。在这座偌大灵境里，这个特长简直让程溪如虎添翼。 　　花蕊的养分储备还未达到上限，程溪跟着花蕊，一路往东走。 　　三年来， 　　这是程溪首次深入灵境边界。 　　沿途污染源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几乎每隔一千多里就有一个。污染也浓郁得一米之外，视野全无。 　　程溪在心里暗数着，当清理的污染源超过十个，她神色变得郑重。 　　九千岁当初给的四十七处污染源地点，散布在灵境各个方向，东面至多只有七个，但眼下这数量明显对不上。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九千岁情报有误，要么…… 　　污染源一直在增加。 　　越往东，心法花蕊越激动，仿佛尽头有什么珍馐美食在吸引它。 　　程溪看着浓郁得寸步难行的污染，拧着眉拿出一片灵叶紧跟花蕊，继续走了约十个时辰。当她再踏出一步，蓦地察觉地上触感不对。 　　太软了，绝对不是岩层。 　　程溪刚想收回腿，‘地面’蓦地发出剧烈颤抖。污染在不断增加，浓郁到连拥有心法的程溪都险些窒息。 　　程溪试着感知心法花蕊，发现它正附在几乎实质的污染源上吸收。不论周围的污染如何阻止，花蕊都没被甩下。 　　花蕊的举动，相当于直接单挑污染源里的领头羊。 　　程溪呆了一瞬，立马更换灵叶，确保自己不会给花蕊拖后腿。 　　这回若不是心法及时突破，且效果显著拔群。光就这一团磅礴的污染源，程溪估计半年都清不干净。 　　“幸好。” 　　程溪小声嘟囔。 　　花蕊花了将近七个时辰才将那团实质的污染源头解决，在此期间，程溪发现自己所踩的软软‘地面’，其实是污染源的躯壳。 　　程溪：“……” 　　直到这时程溪才意识到，她之前清理的几百个污染源，加在一起还不及这一座污染源磅礴。 　　说不定那些污染源就是这个分裂的。 　　三年啊！ 　　若不是心法突破，程溪这回真有可能栽了。等她把污染全部清理再出去，估计修仙界已经凉透。 　　“本源，要，散了，快吸收。” 　　人炼魇忽然传音。 　　程溪瞬间清醒，随着污染源躯壳瓦解。比之前还要磅礴十几倍的金色大道本源就在数百米外，正缓缓溢散。 第167章 渡劫 　　程溪刚接触到磅礴的大道本源, 整个人瞬间陷入感悟当中。丹田金丹、筋骨血肉、灵识神魂等等…… 　　均得到全面的提升。 　　之前程溪吸收大道本源，感悟通常很短暂，只有一两个时辰。然这回感悟, 她花了三天三夜。 　　气海完成第七次蜕变后，灵力威力直逼元婴后期。若是辅以源禅, 甚至可以比拟化神境。 　　除去威力增长, 心法也沾了大道本源的光。扎根在气海的心法根须数量略有增加，灵力中的治愈能量, 比起之前要浓百分之两个点。 　　程溪仔细感知，若以仙露的浓度来定义, 此刻她的灵力约含有百分之五治愈能量。 　　对于轻微的污染，光靠灵力施展的云雨，就能将其压制。 　　在程溪休整期间，吃得大半饱的心法花蕊就在附近徘徊。原先浓郁的污染随着源头被掐灭，而今稀薄得百米外也能看清轮廓。 　　程溪看见在附近护法的人炼魇，温声道：“小魇，你怎么样？” 　　“还，不饿。” 　　人炼魇睁开一双猩红眸子，传音道。 　　程溪在储物灵戒里盘点灵境血玉的数量, 经过这三年消耗, 目前血玉只剩下七千块。 　　以人炼魇的吸收效率，在保持实力不下滑的情况下, 还能再支撑四年。考虑到宋之玉她们正在挖掘矿洞, 四年时间，绝对足够挖掘新一批血玉。 　　木傀儡的精神力有限，虽然木卫储备高达数万具。但同时只能操控五十具，这是极限。 　　“走吧, 我们回去。”程溪让人炼魇回到魂血中，她感知花蕊，发现它还有方向倾向。 　　程溪想看看花蕊极限在哪，她跟着花蕊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沿途花蕊吸收的污染源超过二十个，程溪越发觉得九千岁这四十七处污染源水分大得能装满一整个石缸。 　　中途花蕊饱和后，主动回归程溪气海心法中。随着淡绿与淡蓝花朵的归来，灵叶乃至主茎都陷入一种餍足状态，唯独根系散发淡淡绿芒。 　　程溪的命令因餍足，显得格外迟缓。 　　好在餍足并不影响治愈能量的使用，程溪回到灵舟上，木傀儡主动表示九千岁有要事要找她。 　　程溪把带回的资源放下，深入矿洞。 　　约半刻钟后，程溪抵达深度约四万二千米的矿洞底层休整点，正在勘察灵境情况的九千岁立即散去身前星图。 　　“灵境的污染源数量有变。” 　　九千岁抬眸望向少女，拧着眉头，沉声道：“数量变多了。” 　　“多了多少？” 　　程溪早就知晓，也不奇怪地问。 　　“一个多月前，我跟你说的数量是四十七处，就昨天，我统计出来的数量已多达一百零二处。而今早统计，又涨至一百零五处。” 　　九千岁心态有点崩，眼看胜利在望，这污染源居然不减反增。要知道这座灵境目前已被污染源控制，污染源不拔除，所有人都出不去。 　　“预料之中，我这回在东面尽头，发现一座磅礴的污染源，它们就是源头的源头。” 　　程溪随意道：“可能是我这次惊动了它们，故而引起源头分裂。” 　　“你有把握吗？”九千岁郑重问。 　　“对付那些小的没问题，不过大的，目前我还在研究对策。把握，五五开吧。”若是花蕊没有陷入餍足，程溪或许会说四六开。 　　“嗯……”九千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谈起其他事，“矿洞越往下，岩层越坚硬，不过矿资源品阶越来越高了。” 　　“你这回若能顺利出去，恐怕连积攒上千年的大势力，底蕴也不如你。”经过这三年相处，九千岁对少女在资源上的渴望略有了解。 　　“你要是有空，也帮忙挖一挖。你不知道，矿洞入口的灵舟目前每日消耗的阳石资源，高达大几千块。” 　　程溪夸大道：“我心疼死了。” 　　“知道了，我伤势还需两个月，届时我会帮忙。”九千岁干脆道，目前矿洞能够平安无事，全靠灵舟堵着。 　　三年前九千岁对这批金丹期甚至筑基期弟子还颇有微词，但近两年来，他但凡提及这些弟子，总是与矿洞深度挂钩。 　　这四万两千米矿深，至少有三万米是这批弟子的不懈努力。 　　程溪在矿洞里呆了三天，闲暇之余，就挖矿锤炼体魄方面，与他们由浅入深地谈了谈。 　　这三年这批弟子医术或许没有太大长进，但体魄都是杠杠的。且在之前的金芒提升下，修为也比在外界提升得更快。 　　回到灵舟的程溪尝试把花朵捞出来，结果餍足状态下根本调遣不动。眼下污染源在不断增加，不加以处理只会越来越麻烦。 　　程溪只得根据九千岁提供的污染源方位，独自赶往。 　　一连两个月，程溪都在灵境里埋头清理新分裂的污染源。仙纹凝聚第七道后，再吸收大道本源，她察觉到饱和感。 　　“小魇，你能不能吸收这些本源？”程溪解决完一处污染源，问漂浮在污染中的人炼魇。 　　“不，能。”人炼魇回道。 　　“好吧。”程溪有点遗憾，她把锦袋里的龙溪池捞出来，让它本这团大道本源吞掉。 　　经过两个月的消化，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发现花朵里已长出第二根花蕊。虽然还很短，但想必长成后，污染源清理效率绝对会再度猛涨。 　　程溪又花一个月清理污染源，在察觉花蕊从餍足状态苏醒后，她果断带着收获赶回灵舟。 　　“小娃娃，最近挖掘的一批矿资源里，有一种地炎矿物效果与阳石相似。地炎矿物的能量更加丰富，此物可以用来代替阳石。” 　　木傀儡兴致勃勃传音道。 　　“噢！？这么好，那得让他们多挖点。”程溪精神一振，她把异魔资源丢给木卫，自己去了趟矿洞深处。 　　距离上回分发金芒，还是一年前。 　　程溪把一众弟子召集后，温声道：“此次我出门清理污染源时，又收集了一批金芒。给你们一个月假，回灵舟上好好休整。” 　　金芒对金丹期修士而言，提升巨大。 　　程溪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弟子脸上都呈现振奋之意。 　　九千岁在一旁沉默看着，等所有人弟子得到金芒，赶往灵舟。 　　他才有条不紊地开口：“污染源的增长速度有所减缓，目前还剩九十七处。” 　　“嗯，还要不要仙露？”程溪灵识略作感知，发现九千岁气息还有点虚弱，她随口一问。 　　“有的话，再给两瓶。” 　　九千岁也没有客气。 　　程溪应了声，抛出两瓶九十浓度的仙露给他。而后离开矿洞，配合着花蕊，再度出征。 　　这回花蕊指引方向是南面。 　　程溪才冲到半途，就被乌泱泱的元婴乃至化神境异魔拦下，其它污染源有没有智商她不敢保证。 　　但总源头，必定有不低人类的灵智。 　　在人炼魇与龙溪池的开路下，程溪根本不跟这些异魔纠缠。她与花蕊直冲污染源，亲眼目睹花蕊将小小一团的污染源轻松吸收。 　　位于树桩底部的大道本源，被程溪让给龙溪池吸收，她与花蕊迅速赶往下一个污染源地点。 　　一连解决十三个污染源后，程溪不得不停下来应对从四面八方涌来，堵得水泄不通的异魔。 　　这些异魔数量堪称程溪进入灵境以来之最，最夸张的就是她连着施展两回遁地术。加起来数百里，都出现在异魔堆里。 　　连续缠斗二十个时辰后。 　　“燕，燕逍啊，咱们，要不先避一避？太，太多了，太多了。”龙溪池甩着尾巴清理这些异魔，它嘴里含一片灵叶，喘着粗气口吐人语。 　　它身躯体积大，故而吸引的仇恨也是越多的。 　　每分每秒都有异魔倒下，也有新的异魔补上空缺。程溪手持天外陨铁打造的半仙器，一剑下去数十具异魔被斩断躯壳。 　　“再撑两天，要是还有异魔，你就回锦袋里休息。”程溪冷静传音道。 　　这些异魔强自是强的，但一对上程溪。就算有十成实力，也要被削掉七成，就是这么夸张。 　　龙溪池在咬牙坚持六天后，终于撑不住回到锦袋。程溪连着与这些异魔銮战整整十天，才杀出空缺来。 　　至于人炼魇，它还在不断清理。 　　程溪又花两天把零碎的异魔解决，这回她带了八百立方的储物袋。就这一战，就将储物袋全装满了。 　　连续的战斗让人炼魇状态下滑得非常严重，程溪拿出血玉给它吸收，光就这一次就耗了将近八百块血玉。 　　程溪跟上花蕊，继续往南走。 　　这一回的南行，总耗时长达两个月。过程虽然艰苦，被异魔围剿了好几次，但好在又解决了一个大源头。 　　程溪回归灵舟后，整个人瘫在空荡甲板上，盯着昏沉漆黑的天空怔怔出神。 　　“我怎么感觉这天空，好像比之前还要黑一些？”程溪瞧着看了很久，才开口道。 　　“咱们之前遇上的飞行异魔，一直未曾现身，或许就是它们。”木傀儡推断道。 　　“有道理。”程溪附和。 　　她这回在灵舟上歇了七天才缓过劲来，中途出于不想浪费资源的缘故，又跑了趟南面把余下那些降解为粉末的异魔躯壳搜集起来。 　　三年多时间，木傀儡在寄居的神木已生长至一层楼高。因有良好的自我管理，神木只有一个枝杈，随着高度而变高。 　　具木傀儡所说，神木叶属于非常罕见的材料。为此，它特意搜集了不少自然掉落的神木叶。 　　程溪趁花蕊餍足期，跑了趟矿洞。 　　这批弟子经过金芒提升，修为最低已是金丹中期，最高乃金丹后期。只要金芒数量充足，在灵境里突破元婴都不是问题。 　　随着修为提升，他们挖掘矿资源与矿洞的效率也更快，目前矿洞已有四万五千米。 　　“污染源还剩七十三处，但十天前我勘察时，只剩十九处。”停下挖矿动作的九千岁汇报道。 　　“辛苦了，给你一点小奖励。”程溪把一团大道本源抛给九千岁，神色轻松道。 　　九千岁下意识接住这团大道本源，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少女给这批弟子，他觉得很正常。 　　但以她戒备的态度，居然会给他，九千岁是真被惊到了。 　　“你确定是给我的？”九千岁确认大道本源的真假后，望向少女斟酌问。 　　程溪点了下头，“是啊，你也可以理解为所有人都饱和了、为了不浪费，只好分点给你了。” 　　九千岁：“……” 　　神特么为了不浪费。 　　这种东西，不都是普遍等自己饱和结束后再吸收吗？ 　　对于半醒半疑的九千岁，程溪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她半年前吸收了磅礴的大道本源，已趋近饱和。 　　这回与龙溪池一块吸收，一人一龙均陷入饱和后，大道本源还剩下将近三分之一。 　　为此程溪只能带回来给木傀儡服用。 　　至于九千岁这一团，是程溪中途前去搜集资源时顺手清理一个污染源得来的。好歹也是临时队友，程溪并不介意分点。 　　在花蕊餍足期间，程溪也没闲着。 　　她清理污染源所得的大道本源，全部带了回来给木傀儡吸收，用于增长它的精神力。 　　至于解决化神境异魔获得的金芒，则分发给弟子们。如此持续三个月，花蕊结束餍足，程溪前往西面继续清理。 　　一晃大半年过去。 　　西面与北面的污染源头顺利被清理，程溪在大道本源的提升下。玉骨突破至第九重，气海也顺利完成第八次蜕变。 　　龙溪池被大道本源撑得陷入沉眠，木傀儡也因吸收的大道本源过多而饱和。最后余下那一点点大道本源，被程溪分发给弟子与九千岁。 　　弟子位于灵舟甲板上盘坐感悟时，程溪仰头看着上空越来越逼近灵舟的漆黑‘云雾’。 　　“比之前更近了。”程溪伸出手掌，比对这下沉的‘云雾’。 　　“还在三千米高度外。”人炼魇传音道：“我的精神力碰不着还没碰到这些东西。” 　　“嗯。” 　　程溪应了声。 　　“矿洞深入五万五千米后，岩层温度有所提升，应该离血玉不远了。”木傀儡兴致勃勃道，“我们可以在解决污染前，多挖些血玉。” 　　“这可不好说，温度才提升，我估计至少还有三万米深度。”程溪随意道：“我下去看看。” 　　矿洞底部。 　　九千岁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挖掘矿资源，他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挖掘效率比那些弟子更快。 　　“地面没有污染了，不过地底下还有九座异魔巢穴，你打算怎么处理？”九千岁察觉程溪的气息，头也不回地问。 　　“知道深度吗？” 　　程溪问。 　　“喏，都在里面。”九千岁把一个玉简抛给程溪。 　　花蕊目前处在餍足状态，程溪拿到玉简灵识探入其中。掌握另外九座地下异魔巢穴位置后，她立即动身赶往。 　　这些地下异魔巢穴最浅位于地底七千米，程溪手持一柄半仙器锋利长剑，对准坚硬岩层刺下，挖掘时就跟切豆腐一样轻松。 　　考虑到只是下去，不需挖矿。这个通道大小，仅能容纳一人。即便异魔晃悠到附近，也钻不进来。 　　程溪一天进度四千米，她花了两天，顺利抵达偌大的异魔巢穴。 　　花蕊处于餍足状态无法直接吸收污染源，程溪配合人炼魇只能一点一点把外围的异魔清理后，再解决源头。 　　九座地下巢穴，程溪一忙就是两个月。等她把地面与地底污染源全部解决，回归灵舟时，发现灵舟附近全是飞行中的异魔。 　　这些异魔察觉程溪，立即俯身冲下。 　　他们有翅膀速度极快，且一击不中立刻遁空。程溪虽能解决几头，但跟地面上的异魔比，这些身躯灵活善于飞行的异魔更难缠。 　　程溪一路杀回灵舟，据木傀儡汇报，在不少异魔自杀式消耗下，灵舟光幕每天要消耗近五千块阳石。 　　“咱们阳石库存已下降至六成，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可能两年都撑不住。”木傀儡语气沉重传音道。 　　程溪看向在昏沉天空盘旋的异魔，它们从‘云雾’中落下，光凭肉眼根本分辨不出这‘云雾’里究竟藏着多少异魔。 　　好在花蕊已经从餍足状态清醒，且花朵里的另一根花蕊已顺利长出。目前两根花蕊，怎么也能派上一些用场。 　　程溪将花蕊拿出，受限于距离，她必须要陪同这些花蕊腾空。程溪首次尝试御空，结果刚飞到两千米高度，就被这些飞行异魔逼退。 　　没办法，这半空程溪实在不占优势。 　　“要不灵舟……不，不行，这样一来矿洞就暴露了。”木傀儡本想说灵舟升空，但灵舟下方就是矿洞。 　　一旦灵舟升上，矿洞势必失守。 　　除非先抛弃矿洞，全力将占领制空权的空中异魔解决。 　　“空中的污染源很高，至少在万米以上。我必须登上五千米，才有机会让心法解决源头。” 　　程溪盯着上空‘云雾’，冷静道。 　　五千米高度，若是平时这不在话下。但在异魔干涉下，这很困难。而且矿洞目前已经挖掘快六万米，绝不能轻易放弃。 　　“我再试试。” 　　程溪没怎么尝试过御空战斗，除了异魔占据场地优势外，程溪不熟练也是不敌的关键原因。 　　考虑到这一点，程溪选择再度御空。 　　她脚踩一柄极品灵剑，手持半仙器，有些生疏地与这些飞行异魔对抗，它们速度极快，且力道很大。 　　程溪意识反应过来但身体因位于半空缘故，没来得及反应，就会被击中从而影响身形动作。等她准备对付异魔，对方早就逃之夭夭。 　　人炼魇倒是很适应空中战斗。 　　近十年来，程溪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当前这般有力无处使，但这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与战斗思维。 　　在敌人比自己快的情况下，要么比对方更快，要么就有法子能困住对方行动。 　　程溪灵力化成丝线，配合灵识，每当有异魔飞扑过来，她就干脆利落地捆上。 　　这些飞行异魔往往不会等程溪动武器，它们会选择自行溶解。化作污染滴落地面，腐蚀灵舟的光幕。 　　程溪瞧了眼上空‘云雾’，她战斗念头一转，改为与之比拼速度。 　　一连十天，程溪都在为超过化神境飞行异魔的速度而努力，在此期间，她最高的一次高度是五千三百米。 　　当时两根花蕊一齐冲进‘云雾’里，撕下了污染源的一部分。 　　因着这个变故，这些‘云雾’状的污染源纷纷升高。程溪越往上，感受到的重力就越大，但她丝毫不气馁。 　　这些‘云雾’越上浮，就表明她此刻选择的应对之策是正确的。 　　正所谓熟能生巧。 　　程溪花了两个月，用两根花蕊硬是将‘云雾’撕了一个大口子。飞行异魔的数量虽多，但还是比不上普通异魔。 　　随着花蕊餍足，程溪回到灵舟上休整。五片灵叶被她放在灵舟附近，用于应对异魔溶解的污染。 　　“小娃娃，九千岁说地面又有三十处污染源出现，散得很开。”木傀儡传音。 　　盘坐在甲板上的程溪闻言，拿出一部分血玉给人炼魇维系实力，随意道：“矿洞目前多深了？” 　　“快有六万米了，再等一年绝对能挖出血玉来。”木傀儡说。 　　“嗯，那些零散的污染源不必管，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空中的污染源解决。”程溪冷静道。 　　自从将四个特大源头解决，灵境中的污染都淡了至少七成。眼下这些污染源都是用来消耗程溪精力的，她并未上当。 　　程溪耐心休整约两个月，这场沉淀，对她的提升大有裨益，两根淡白花蕊也从餍足状态中清醒。 　　程溪再度踏空，直奔高处‘云雾’。 　　“呼——呼呼——” 　　一头头扇着翅膀的异魔就像流光般冲来，程溪不与之硬碰硬，她只管埋头往上走。只有当异魔成群结队，她才会动用源珠开路。 　　花蕊经过餍足期间的提升，在距离上也有所增长。程溪一路直上七千米高空，两根花蕊再度冲进‘云雾’当中。 　　之前藏匿在‘云雾’的大批异魔被驱使着扑向程溪，意图将她驱逐。已经习惯空中战斗的程溪不跟它们硬碰硬，一个劲保持距离，好让花蕊多蹭点。 　　程溪此举成效斐然。 　　最终还是‘云雾’主动上升高度，这才摆脱两根心法花蕊的净化。 　　程溪在半空耗了一天半，她见好就收回到灵舟上，询问木傀儡：“木伯，灵舟浮空的速度如何？” 　　“有点慢，浮上五千米高空，需要盏茶功夫，这些异魔定然会趁此机会进入矿洞搞破坏。”木傀儡说。 　　程溪目光落在灵舟上方的‘云雾’，她这几个月一直逮着这个地方薅。在较为稀薄的‘云雾’里，她隐约看见金色的大道本源。 　　自从‘云雾’被逼升高，在灵舟附近徘徊的飞行异魔锐减。程溪望向远处的‘云雾’，乌泱泱的，仿佛大军压境。 　　“这云雾，也有限制。”程溪思考片刻后，平静道：“它们覆盖整个苍穹，但应该并非整体。” 　　为了验证这一点，程溪恢复气海灵力后，激活两颗天珠链当即御空。她的速度极快，约莫十几息已来到三千米高度。 　　这附近压境的‘云雾’没反应过来，直到两根花蕊钻进‘云雾’内，这污染源才开始升空。 　　“呼——呼呼呼——” 　　二十几息后，有大批飞行异魔赶过来支援。程溪唇角微扬，轻松将这些异魔解决，她又往上升了千把米高度。 　　自从‘云雾’压境，这是程溪长达五个月来，第一次完整地解决一团‘云雾’。看着方圆百里的漆黑散去，金色的大道本源降下。 　　程溪收下这团本源，心情舒畅地回归灵舟。 　　“我知道法子对付空中污染源头了，木伯，咱们进入这座灵境多久了？”程溪落在甲板上，心情愉快问。 　　“四年半了。”木傀儡回答。 　　程溪席地而坐，看向南面那明显比其它地方要亮一些的天色，舒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本源……” 　　程溪拿出收集的这团大道本源，她本想给木傀儡服用，但被它率先打断：“小娃娃，这本源我服用，其效果连二成都发挥不了。” 　　“你还是先紧着自己用，即便饱和，也可以收着。”木傀儡劝道。 　　“我玉骨已经九重了，金丹也已蜕变八次，还剩最后一次。以我如今实力，大乘境想杀我，没有三五个，完全是空谈。” 　　程溪感知自己实力道，大道本源是根据修士专修的方向提升，而程溪早年为了给自己打基础，内外双修。 　　就她那些弟子，每个人吸收两道金芒就已饱和。偏偏她包揽整座灵境十分之七的大道本源，目前仍旧能继续吸收。 　　“谁嫌实力多呀，再者玉骨九重后，需要渡劫雷。你金丹也即将突破九道仙纹，这样一来两劫并下，小娃娃你可得好好把基础打扎实。” 　　木傀儡苦口婆心地提醒。 　　“有道理，我到时候直接凝聚元婴，估计劫雷比普通人要更加强悍。再加上玉骨劫……”程溪说到这，默默将这团大道本源吸收。 　　凡花蕊餍足期间，程溪不是在矿洞里给弟子们讲道，就是在灵舟上休整制作仙露与百灵膏。 　　等花蕊从餍足中清醒后，她挑准方向直接激活天珠链。趁着这些污染源没反应过来前，动作快狠准地捞一波就跑。 　　两根花蕊的养分储备比一根要高，一团污染源并未让它们饱和。程溪假装饱和地往灵舟跑，然后在中途又逮住一团如法炮制。 　　污染源：…… 　　人类套路真脏啊！ 　　空中的污染源就程溪自己估测，数量应当在五十至六十左右。 　　有花蕊充当指引，程溪不必担心扑空。唯一挡住她清理效率的，就是花蕊的餍足状态。 　　为此程溪花了整整一年半，才将灵境上空的污染源清理大半。剩下十几团污染源就跟黑云似得，坑坑洼洼浮在上空。 　　程溪沿途把地面上不成气候的污染源解决，一回灵舟木傀儡就兴奋表示在矿洞里面发现了血玉。 　　“很好！花了六年时间，终于挖出来了！”程溪听得精神一振，她特意留了两团大道本源前往矿洞深处。 　　深度近七万五千米的地下。 　　这里的温度与炎热的梵州有得一拼，这里除九千岁外。其他弟子都集中在五万米的深度，挖掘地炎矿。 　　“喏，给你的。” 　　程溪把一团大道本源丢给九千岁。 　　九千岁已经习惯少女时不时带点大道本源下来，连他都有，那就表明她那些弟子肯定已经在闭关感悟。 　　“你快要渡劫了？”九千岁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察觉她气息已达到一个临界点，随口问了句。 　　“出去后应该会渡劫。”程溪直言不讳，她手持半仙器，挖掘灼热的岩层。 　　“我有一本垒实基础的天品功法，你应该清楚。一旦你仙纹九道渡劫飞升，这反而正和炼火宗派的意。”九千岁诚恳道。 　　程溪闻言一笑，“功法呢，我看看，要是有用就练了。” 　　虽然程溪并不打算渡劫飞升，但对于垒实基础的天品功法，她还是还感兴趣。 　　九千岁将一本颇具古意的功法书籍用灵力呈给程溪，见到这本功法书籍时，程溪意外了下。 　　天品功法，修仙界为了确保不会外传，往往都是采用意传。以保证只有受传者得知，而无法言说记录。 　　九千岁此举，相当于将这天品功法送给程溪。 　　程溪也没跟他客气，她翻开功法看了两页，很快便被吸引，索性席地而坐继续往下翻看。 　　九千岁因吸收大道本源的缘故，也陷入感悟当中。 　　人炼魇看了看刚挖出一个小洞的坑，此地的岩层不同于之前在修仙界的灵境。异魔渗不进来，它也同样渗不进去。 　　人炼魇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变成黑兔子，靠在少女身边，闭上猩红眸子休息。 　　一连三天，程溪都沉浸在这本天品功法中。其中大部分要领，她其实早年误打误撞已尝试过。 　　剩下一些没试过的都是偏门要求高，程溪记下后，把功法书籍放地上，握住半仙器继续往下挖。 　　程溪这一挖就是一个月，终于见到灵境地底下的血玉。 　　人炼魇迫不及待地扑到血玉上吸收，周围的温度已经高到连程溪九重玉骨都感觉到滚烫。 　　程溪看了眼血玉数量，确认够人炼魇吃一顿，她温声道：“我上去一趟，要是饱了你上来就行。” 　　“好。”人炼魇痛快答应。 　　程溪回到矿洞底部，九千岁与功法书籍都已不见。她抵达特训弟子所在的区域，谁料九千岁正在传授他们垒实基础的天品功法。 　　本想教给弟子的程溪：省事了！ 　　“地面污染源目前有三十五处，空中我不好估测，你留意下。”九千岁察觉程溪气息，头也不回地说。 　　“行。” 　　程溪没有打搅这些弟子，她回到灵舟上，观察天空的污染源。考虑到花蕊还没从餍足状态苏醒，她把注意力放在天品功法的修行上。 　　几个偏门的要点修行起来并不困难，十天后，程溪从修行中苏醒，敏锐察觉自身气息浑厚不少。 　　先前的饱和感因这沉淀而消散一空。 　　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心法花朵里，第三根花蕊正在茁壮长成，但距离长成还需不少养分。 　　程溪花几天时间制作仙露，等到花蕊苏醒，她才外出清理污染源。 　　这一趟程溪花了两个月，终于将天空中的污染源清理一空。她留下五团大道本源，余下都被自身吸收。 　　程溪站在荒芜岩层上，眺望昏沉却并不阴暗的灵境天空，心中压力骤然一松。 　　影响最大的污染源已被清扫一空，地面那些不成气候的污染源目前并不具备分裂本领。 　　程溪趁着花蕊餍足期间，回到矿洞继续深挖血玉。人炼魇这六年来，吸收的血玉都是最低供应。 　　眼下大困难解决，自然到了按功行赏的环节。程溪看望弟子们的时候，六年前筑基期的修士，而今已修至金丹后期。 　　距离破丹成婴，仅差一步之遥。 　　“师长！”宋之玉等人见到程溪，神色惊喜又振奋。 　　“地面还剩二十五处污染源，空中的你都解决了？我察觉灵境隐隐有了排斥之意。”九千岁望向程溪说。 　　程溪朝众弟子颔首示意，对九千岁的问题予以肯定。 　　“解决了，就剩地面这些。你们抓紧时间挖，到时候我把清单列出来，给你们分配。”程溪望向弟子们说。 　　“师长，我们想更改分配方式……”宋之玉鼓起勇气说。“嗯？” 　　程溪温声问：“怎么改？” 　　之前程溪与他们说好的是弟子所挖掘的矿资源，她六成五百零一名弟子共分四成，这批矿资源并不包括木卫所挖掘的。 　　这六年累积下来，这些弟子挖掘到的矿资源可谓非常磅礴。一出去每个人都能晋升百亿上品灵石身家的大财主。 　　“之前挖掘的矿资源我们不要，接下来我们挖的放在一块，里面七成拿出来交给师长当灵舟的开支。” 　　宋之玉认真说，其他弟子纷纷点头。 　　他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一趟灵境历练，众人光是修至金丹后期，已经远超预期。 　　虽说是挖矿，但有谁当矿工，比外界那些天才提升得还快，并且还能满载而归。 　　“你们都决定了？” 　　程溪望向在场弟子，温声问。 　　“决定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那行，这座矿洞的矿资源你们喜欢什么就挖什么。大概还有半年，我们就会离开这座灵境。” 　　程溪平和道，“你们抓紧时间。” 　　宋之玉等人痛快应下，在第一批弟子带头下，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自己的资源而奋斗。 　　程溪回到灵舟上，听木傀儡统计这六年来资源的支出与收获。要说数额最大的，莫过于异魔躯壳。 　　据木傀儡说，装满了整整一个仓库。 　　而余下的矿资源，也装了大半个仓库。关于价值总和，木傀儡只说了四个字：价值连城！ 　　“灵舟抵抗空间乱流会消耗很多资源，这方面咱们要考虑进去。要是运气不好，估计两三年都找不到修仙界的壁垒。” 　　木傀儡正色道。 　　“知道啦，你的木卫给我一批，我到时用灵识操控它们挖掘矿资源。”程溪干脆道。 　　她的灵识强度能与化神境分庭礼抗，操控几十具木卫不在话下。 　　程溪在矿洞里忙活两个月，她已经察觉到灵境明显的排斥感。人炼魇吃饱喝足将实力提升至化神境巅峰后，回归程溪魂血降低消耗。 　　至于程溪大半注意力都放在血玉搜集上，她固然可以趁现在离开灵境。但而今只是预热，真正决定胜败的关键在修仙界。 　　在这之前，后勤必须要安排上。 　　程溪血玉一直挖到灵境产生强烈排斥，她才恋恋不舍回到地表，前往清理污染源。 　　随着地表最后一团污染源被清理，灵境发出震颤感。程溪通过天珠链回归灵舟，召集一众弟子回到灵舟上。 　　九千岁赫然在列。 　　“接下来什么时候回修仙界，咱们只能拼一拼运气了。”程溪看着甲板上的众人，温声道。 　　“这七年来，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我与九千岁说些话。”程溪对自己的弟子说。 　　众弟子识趣回到厢房庭院里，各自找地方盘坐。灵舟上的灵气非常充沛，比之缘仙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九千岁只看了眼精雕细琢的阁楼前院，便收回目光。灵境的排斥在灵舟光幕下，并未给众人带来影响。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增加回归的概率？”程溪闲聊问九千岁。 　　空间乱流并无什么奇特，但在木傀儡实时汇报的消耗中，程溪还是有点心疼。 　　每在空间乱流中停留一息，就会消耗三块阳石，一秒就相当于大几十万上品灵石砸出去了。 　　“没有，不过尝试越多，成功率越大。”九千岁拿出一个储物袋抛给少女，随意道：“权作路费。” 　　程溪灵识一扫，发现里面是二十多万块地炎矿。若按照地炎矿的能量储备，灵舟十息就要消耗一块。 　　这笔地炎矿，够灵舟用一个月。 　　宋之玉等人一想到即将回归修仙界，根本沉不下心。听到两人交谈，宋之玉与梁柏兴也连忙把先前说好的七成矿资源奉上。 　　五百零一位弟子合力挖掘的地炎矿多达七十万，程溪也没跟这些弟子客气，灵舟破开空间的行为全由木傀儡主持。 　　包括程溪在内，前两个月，每次破开空间大家都很期待，但随着一次次的期待落空。 　　众人心态硬是被磨得佛系了。 　　得亏这回能量资源储备得足够充沛，九千岁与弟子奉上的资源已经被耗空，目前所消耗的能量都是之前的储备。 　　程溪待在二楼，耐心沉淀修为。 　　她金丹卡着最后一次蜕变，已经长达两年，她估摸着得在劫雷下才能彻底蜕变。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程溪在二楼坐不住，索性在神木树荫下盘坐。待在这里，她发现心境很容易宁静。 　　日复一日的空间破壁，所有人都沉静在静修中。当灵舟里的光线不再依靠灯盏取亮，清朗阳光撒在甲板上，透过叶子斑驳落在树坛周围。 　　“咱们回来啦！” 　　木傀儡的兴奋吼叫在众人耳畔炸响。 　　程溪睁开一双碧色眼眸，抬头透过雪缎看了眼恍若经年的阳光与繁茂的枝叶，她愣了下，轻舒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程溪心中一颗大石头落地，她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灵舟上空，周围是一望无垠的蔚蓝海水。 　　“轰隆——轰隆——” 　　察觉程溪濒临突破的浑厚气息，晴朗天空响起闷雷声，让人心悸的劫雷威压集中在程溪身上，阴沉劫云开始汇聚。 　　“你们先走，待我渡完劫就过来。” 　　程溪淡定传音给灵舟上的众人。 　　九千岁神色肃然，看着不断汇聚的劫云，当范围超过上万里，他神色终于绷不住了。 　　“程小药她到底攒了几个劫要渡？” 　　程溪对比大乘强者还要强悍的劫雷威压丝毫不怂，她拿出一沓保命符，叹息道：“符到用时，不能省啊。” 　　劫雷：……做个人吧！ 　　程溪在等待劫雷降下期间，余光扫过附近海域，目光忽地被一道身影所吸引。 　　那人踏水而行，一道道蔚蓝水纹向外扩散数圈，每一个眨眼，身影就离程溪近许多。在其后方，是数个新呈现的水纹。 　　短短几息，遥远的人已近在咫尺。 　　颀长身形站在海面上，周围水静无声，他微微仰头清澈星眸与程溪对个正着。程溪眸子蓦地睁大，就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人一般。 　　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第168章 灾难 　　程溪立于半空, 脑子思绪卡了下，才慢慢转过来。 　　下方那张清隽俊美的年轻脸庞与当年不远万里赶来缘仙城，送她天珠链的形象完美重合。 　　“长庭……” 　　程溪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喃, 她环顾四周，灵识外放并未察觉有暗藏的修士注视。 　　她更倾向于在海面上的年轻男子正是应长庭本尊, 但……他分明在界外,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仿佛是为回应程溪脑海的疑惑，应长庭清澈如山涧清泉的声音适时响起, 温和嗓音里夹杂着愉悦，“界外诸事已尘埃落定。” 　　程溪精神一振, 要不是碍于劫雷正在酝酿，她恨不得拉着应长庭把界外情形问个底朝天。 　　“我此次有两个雷劫要渡，长庭你要不要避一避呀？灵舟刚离开不久。”程溪雀跃道。 　　应长庭着一身天青衣袍，一头墨发用发带绑在脑后，闻言抬起睫毛密长的眸，看了眼上空阴沉劫云。 　　他神色淡泊，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温声道：“不必，它不会影响我。” 　　好家伙, 连劫雷都不怕！ 　　程溪知道应长庭来历格外神秘, 大概率不是此界修士。但出于尊重，她一直没问。 　　如果界外真如他所说, 已经尘埃落定。等修仙界的事宜处理完毕, 程溪觉得自己可以跟应长庭来一场促膝长谈。 　　八卦一下。 　　考虑到本人就在，程溪看了眼手中保命符。默默将其收起，打算先看看雷劫强度。 　　劫云酝酿的时间长达三个时辰，程溪余光扫向海面, 应长庭正在盘坐静修。 　　程溪收回目光，手握两块上品灵石，边恢复气海灵力边等待。 　　又过三个时辰，第一道劫雷终于降下。程溪严阵以待，谁料这道劫雷砸在身上，也就不痛不痒。 　　程溪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一些金丹破婴的修士在渡完雷劫后的观感，那无不是威压浩荡，血肉模糊，心神颤栗。 　　程溪：……怎么感觉，她这个劫雷有点名不其实？ 　　抱着兴许第一道劫雷就是打个招呼，接下来才是动真格的想法，程溪盯着上空劫云，浑身紧绷。 　　随着第一道劫雷在体内溢散，程溪已感觉到筋骨血肉的变化，它们正在缓缓蜕变。 　　而丹田里的金丹因已有八道仙纹，且还蕴含星辉之力。想要让其溶解，一道劫雷压根不够。 　　“喀嚓——”震耳欲聋的炸响传来，第二道劫雷降下。 　　这一道稍微有点像样，但也只是让程溪感觉到少许压力，还没劫雷在体内溢散造成的酸痛感强烈。 　　“喀嚓——喀嚓——” 　　第三道，第四道，接连降下。程溪丹田里的仙纹金丹吸收着体内多余的劫雷余威，正在凝聚第九道仙纹。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劫雷降下，程溪忽而意识到渡劫并不只是扛住雷劫，更要紧的其实是撑住体内变化。 　　色泽已由浅金提升为浅紫的佛莲主动从程溪气海飞出，置于她脑袋上空。在体魄蜕变期间，降下的劫雷有近半威力被淡紫佛莲吸收。 　　修仙界里有关体魄的最强记录，便是玉骨九重。但木傀儡之前就说过，玉骨之上，是仙骨。 　　仙骨比大乘境还难以修行。 　　修仙界古往今来，修成者一个没有。 　　骨髓、骨头、筋脉、血肉、器脏……它们正在依次溶解重塑，这滋味比挨雷劈还要痛苦千万倍。 　　当劫雷降下超过七道后，余下的劫雷以每半个时辰一道规律降下。 　　得亏有佛莲在，削了劫雷一半的威力。不然程溪此刻早就稳不住身形，即使如此，在溶解筋脉时，程溪还是发出痛苦的轻吟。 　　痛，痛痛痛痛—— 　　太特么痛了！ 　　盘坐在海面的应长庭睁开星眸，担忧地看向半空中蜷缩的娇小身躯，紧抿淡色唇瓣。 　　伴随着心绪起伏，覆盖整个苍穹的劫云气息，也变得不稳定且暴虐起来。 　　应长庭只得收回目光，握紧膝上双拳强自冷静。 　　随着程溪筋脉顺利重塑，余下的溶解虽然痛，但都没有前者那么要命。 　　第一场劫雷，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降下的劫雷共计二十七道，程溪的玉骨终于完成蜕变。 　　晋升仙骨！ 　　程溪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自己莹白圆润的手掌。从外表看来，除了更为白皙外，与之前并无二样。 　　但程溪略一握拳，就能明显感知到附近空间的存在与流动的灵气。这些曾经她无所觉察之物，而今变得非常明显。 　　这就是跨境界带来的变化。 　　程溪趁劫云酝酿期间，掐了个术法将身上汗渍清理，她余光看了眼在海面静修的应长庭。 　　从气息看来，他并未受到劫雷影响。程溪在心底悄然松了口气，没影响就好。 　　当第二场劫雷降下，程溪丹田金丹的第九道仙纹已经凝现大半。接连十道劫雷降下，散入体内的余威都被第九道仙纹所吸收。 　　“喀嚓—喀嚓——喀嚓——” 　　当第九道仙纹彻底成型时，接二连三的劫雷接踵而下，程溪感受着气海的蜕变她意识也跟着恍惚了一瞬，好像有什么壁垒就在眼前。 　　只要她将其打破，就能登上巅峰。 　　得益于劫雷的唤醒，程溪后知后觉从这种不受控制的突破中醒来。她丹田里的金丹在这短短一瞬已经溶解。 　　与普通破丹结婴的修士不同，程溪第九道仙纹顺利蜕变后，按照常理她走的路应该是直接渡劫飞升。 　　但程溪目前不想渡劫，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结婴上面，心神竭力抵抗飞升的诱惑。 　　有仙骨的底蕴，程溪融合仙纹的元婴凝聚，非常轻松。之前的丹田蜕变为紫府，元婴是集修士所修所习的最高表现。 　　程溪在紫府凝聚的元婴，盘着小腿，通体白白胖胖，它怀里捧着一朵紫色佛莲。淡蓝根茎与淡绿灵叶从环在双臂上，最后头顶冒出一朵淡绿与淡蓝相间由着淡白花蕊的漂亮花朵儿。 　　除此之外，紫府元婴婴儿肥的小脸首次睁眼，是一双清澈剔透的碧色眸子，精致漂亮得仿佛是工匠引以为傲的雕刻品。 　　程溪：……虽然很花里胡哨，但确实可爱又漂亮！ 　　元婴能不能彻底坐实这个境界，还需经过劫雷洗礼。程溪心神集中在元婴上，飞出紫府来到外界。 　　白白嫩嫩大约巴掌大小的元婴睁着碧色眸子仰头盯着劫云，头顶心法花朵随之一晃一晃，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经。 　　原本雷声暗涌的劫云在见到小元婴这一刻，为之一静。 　　劫云诡异地停滞了几息，程溪正疑惑间，忽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喀嚓雷响，她心里咯噔一声。 　　这劫云还玩套路？！ 　　程溪果断激活小元婴手里捧的紫色佛莲，用佛力凝聚护盾将元婴包裹，这劫雷降下后，轻易将佛力护盾劈碎。 　　已经做好受伤准备的程溪严阵以待，谁料落在元婴上的劫雷就跟蚂蚁在身上爬似的，跟痛根本扯不上关系。 　　偏偏元婴吸收的余威又很磅礴。 　　小元婴眨了眨碧色眸子，感受着伴随着劫雷的天地规则，耐心等待第二道劫雷降下。 　　程溪依靠自身元婴扛了十八道劫雷，最后才恋恋不舍打着饱嗝回紫府。元婴归体后，意识回笼。 　　对天道规则的感悟让程溪猛上台阶，相比仙纹的突破，元婴雷劫的考验来自全方位。 　　神魂、灵识、气海、体魄…… 　　在气海已完成第九次蜕变的情况下，突破元婴又让气海有所扩大，而体魄也是相似的。 　　程溪自灵舟中出来，共渡了九九八十一道劫雷。这些劫雷她大半都吸收了下来，随着劫雷渡成，劫云散去。 　　最让修士振奋的大道甘露徐徐洒下。 　　普通修士渡劫，就指望抗完劫雷后的甘露，用来修补体魄与元婴的伤势，并稳固境界。 　　程溪渡完劫整个人神采奕奕，别说伤势，就连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大道甘露的份量与劫雷数量有关。 　　当大量甘露降下时，程溪正琢磨着是攒一点放瓶子里收着，还是自行吸收。她还没做出决定，心法已发出强烈渴求。 　　既然心法想要，程溪痛快将这些甘露纳入体内，让心法饱餐一顿。 　　这场劫雷持续共计三天四夜。 　　程溪把甘露吸收完，灵识内视气海，发现心法的色泽有所加深。佛莲受到照拂，紫色越发地紫。 　　“长庭！” 　　程溪一身轻松地来到海面，看向已经起身的应长庭。他气息稳定，神色如常，只是淡红的唇色有点淡。 　　“接下来想去哪？”应长庭垂眸看着满脸雀跃的小姑娘，轻声问。 　　“去陆州！” 　　程溪认真道：“我这次被炼火宗派算计，在灵境里呆了八年多，也不知异魔的入侵进展如何。” 　　“好。” 　　应长庭注视少女侧颜，低声应下。 　　“对啦，界外尘埃落定，是指异魔的源头被解决了吗？”程溪与应长庭踏水而行，好奇问他。 　　应长庭温声解释：“只是暂时解决，或许千万年后，又会卷土重来。” 　　“那灵境里的源头，还是要清理的，对嘛？”程溪问。 　　“嗯。” 　　应长庭颔首。 　　“那简单，只要源头不出来作祟。剩下这些杂鱼，我都能搞定！”程溪自信道。 　　成就仙骨与仙婴的她，就算是大乘境跟她打起来。配合心法的特殊能量，双方谁胜谁败还不好说。 　　见小姑娘满脸兴奋，应长庭无声轻笑。他每踏出一步均蕴含神通，程溪了解其中天地规则后，试着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学会控制距离。 　　而这时两人已走出海域，来到陆地。 　　程溪沿途没有看见一头异魔，不过空气中溢散的污染做不得假。这表明在这之前，曾有异魔登上过陆地。 　　这一片海岸线，以程溪之前的地理积累，应当位于陆州与云州的交界附近。她与应长庭御空而行，这回两人的步伐放缓许多。 　　程溪灵识外放，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陆地的建筑上。从她登上陆地以来，近两千里，未曾遇上一个修士。 　　她遇上的陆地建筑，均已化作废墟。 　　那些小村小镇也就罢了，当程溪看见一座小型城池也变为废墟。建筑倒的倒，塌的塌，她终于绷不住脸上情绪。 　　程溪灵识外放，发现城中还有活人。她望向身旁的应长庭，低声道：“我下去看看。” 　　“好，我等你。”应长庭轻声道。他广袖中的手掌尾指略显透明，他微握成拳头，藏在身后， 　　“嗯。”程溪点头应下，俯身来到城中，直奔那活人藏匿之地。 　　崩塌的宅院里，有一口被石块盖住的水井。或许曾经取出来的水含有灵气，但随城池崩塌，这附近灵气散得格外稀薄。 　　程溪一招手，上千斤的石块被掀开。她灵识外放，在深约上千米的干涸井底，藏着一个蜷缩着身躯的炼气期女子。 　　女子的气息已格外微弱，整个人精神状态更是濒临崩溃。程溪趁她发现石块被挪走之前，用灵力将人从水井里救出来。 　　“姑娘，冷静，我是活人。” 　　程溪看向衣物脏兮兮，小脸满是污浊的女子。拿出仙露，倒了一碗，边用灵识安抚她的精神状态，边温声道：“这是仙露，能疗伤能解渴。” 　　唇瓣干裂的女子意识迟钝地回归神，她看着气质出尘脱俗，浑身透出仙然之气的少女。本能地接过瓷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约莫小半刻钟，在程溪的安抚下，女子才恢复正常交谈。据她断断续续所说，大约六年前，修仙界里有一种漆黑怪物从海域登上陆地。 　　它们见人就杀，没有任何理智。 　　很多低阶修士都死在这些怪物手里，为了求活，大部分修士丢下基业前往大城池寻求庇护。 　　而大势力闻风而动，派出清理队伍。 　　“可是，总得先发生灾难，他们才能察觉。等那些大势力的强者来了，人都死了，家也被毁了……”女子声声泣血道。 　　女子表示自己运气好，之前东躲西藏，还几次都避开了那些怪物的追踪。这次之所以躲入这座早已化作废墟的城池，是为了拜师。 　　现在整个修仙界的大势力，全部放宽收徒条件，资质、天赋是次要。只要弟子能猎取一头怪物躯壳，就能获得入门资格。 　　并且之后晋升，也与击杀怪物有关。 　　“我本来，是跟其他人一块外出。可我们几个炼气期配合筑基期猎杀到怪物躯壳后，他们却丢了下我们。” 　　“后来有怪物冲出来，我们也走散了。”女子话中不缺愤怒，可更多是对那些怪物的恐惧。 　　“你们猎杀的怪物是什么境界实力？”程溪温声问。 　　“筑基期，怪物没有智商，炼气期合力也勉强能对付。”女子道。 　　程溪闻言，拿出心法花朵。 　　两根花蕊并未行动，可见方圆两百里内没有污染源。至于更远的地方，从花蕊细微的指向看来，即便有污染源，其体量也不大。 　　“你目前在哪座城池暂住？我送你过去。”程溪温和道。 　　女子看不透眼前小姑娘的实力，但从她淡然气度看来，实力肯定在筑基期之上。 　　“城池位于南面，离这里，有大概一千里……”女子斟酌说。 　　“好。” 　　程溪给女子添了个坚硬无比的灵力罩，她配合天地规则缩地成寸。在短短十几息内，已将人带到城池上空。 　　这座城池体量属中小型，在异魔袭击下，这样的庇护所受到修士的热捧，在城门外还排着好几条长队。 　　程溪将女子放在城门口，再度拿出花蕊。这回不必她驱使，这花蕊自发地飞向东面。 　　程溪下意识抬头，见应长庭就跟在身后。她心下一松，果断跟上花蕊。 　　在这座城池的东面约百里位置，这片山林已被异魔侵占。异魔巢穴堂然皇之建造在地底下，附近游荡着几个零散的金丹期异魔。 　　程溪灵力化作剑刃，轻松将这些异魔解决，也就十来息，花蕊也从地底下飞回来。 　　程溪轰开泥层，地底下的异魔巢穴规模很小，只有两个树茧。随着源头被处理，树根与树茧掉在地上，已化作脆弱躯壳。 　　在太阳照射下，这些躯壳降解得很快。估计至多三个时辰，就会被泥土吸收。 　　程溪没有收这些躯壳，她御空来到应长庭身边，温声道：“我接下来想去缘仙城，了解一下我不在的这几年，修仙界发生的一切。” 　　“我回灵舟看看。”应长庭不待少女发出询问，已主动回应。 　　“好。” 　　程溪寻思着应长庭待在灵舟，等她了解完修仙界情况，马上就能回灵舟见他。 　　之前没见着，她每逢跨年就很忧愁。而今见到他，话题虽然不多，但程溪心底就是有种安宁感。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刹那，程溪心脏悸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抽离，她下意识抬头伸手捏住应长庭的衣袖。 　　“小药，怎么了？”应长庭袖中手掌缩了下，垂眸望向少女，神色如常问。 　　方才那悸跳来得快，去得也快。程溪而今回过神来，又恍惚觉得那似乎只是错觉。 　　程溪轻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问：“我很快就回灵舟，你，能不能等我？” 　　应长庭袖中手掌一顿，主动伸手将捏着袖子一角的小手轻轻握住，清隽眉眼带着笑意应下：“好。” 　　与自己手掌相比，程溪发觉应长庭的手要凉一些。握手也算不得什么太亲密的接触，但程溪心底就是莫名紧张。 　　“我，我先走啦。”程溪说罢，还未抽回手，应长庭已主动松开，嗓音愉悦道：“我在灵舟等你回来。” 　　“嗯嗯！” 　　程溪注意力全在应长庭这张清隽俊美的脸庞上，也未太留意他手掌。她唯一记得握住的触感有点凉，却很温柔。 　　告别应长庭，程溪沿途边清理污染源，边赶往缘仙城。 　　远离海域后，路上的修士越来越多。异魔与修士的战斗也变得常见，程溪顺手解决异魔懒得去捡躯壳，在一众修士的感谢中远去。 　　与那些中型城池相比，缘仙城可谓人声鼎沸。城门口方向排着几十里长队，地面大多都是金丹期，就连元婴修士也很常见。 　　这些修士往往十几人一组，穿着宗门服饰。外出的目标明确，行色匆匆。 　　程溪而今已突破元婴境，她见元婴修士都是跳过排队，直接御空靠近城门口，她有样学样缩地成寸。 　　轻松越过几位元婴修士，来到缘仙城恢弘气派的城门口。 　　元婴修士需要验明身份，程溪头戴帷帽，轮到自己时，拿出一块深紫色身份令牌。 　　金丹期城卫接过这块令牌，验明真假期间，他对里面记录的名字愣了下，而后恭恭敬敬把令牌还给头戴帷帽的女子。 　　“前辈，您可以进城了。” 　　“嗯，多谢。”程溪收起令牌，步伐随意踏入缘仙城。 　　“怪哉。” 　　程溪走远后，金丹期城卫边忙边与同伴闲聊道：“方才那位前辈的名字竟与一位医师同名同姓。” 　　“哪位啊？”同伴问。 　　“程小药，明晴医馆北郊分馆的那位武战派医师。据说七年前，她察觉异魔势不可挡，选择激流勇退成了明晴医馆的逃兵。” 　　城卫唾弃道：“北郊分馆的医师，就是一群伪君子！他们稳坐钓鱼台，却让我等冲杀在前。” 　　“嘘，你小声些，九城主府都说了她是在闭关。等她出关，局势肯定会有变化的。”同伴说。 　　“出关？笑话！大敌当前，所有人都冲在前头，她却去闭关？这不是逃兵是什么，九城主府与北郊分馆穿一条裤子，他们当然这么说。” 　　金丹期城卫怨愤道：“到时候等尘埃落定，她出关后，是不是还会假惺惺地说很遗憾没赶上战局？” 　　“就因为程小药激怒了这些异魔，这才导致了修仙界生灵涂炭。若非如此，两个种族一方执掌海域，一方固守陆地，又怎会有这么人无辜枉死。” 　　…… 　　程溪虽然走远了，但她灵识非常强大，方圆十里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位城卫的交谈，也没逃过她的感知。 　　当年程溪可谓第一批敲响异魔入侵警钟者，而今在某一些人口中，反倒成了罪人。 　　还两个种族和平共处？ 　　且问异魔的污染答不答应吧。 　　简直笑话。 　　程溪沉下心神前往缘仙城郊区，七年前来北郊分馆求医问药的伤者络绎不绝，而今的北郊分馆只有寥寥几人往来。 　　程溪站在稍远的位置，眼看着有伤者想要进入北郊，却被几个金丹期联合拦下。他们苦口婆心地规劝，说是北郊分馆不把伤者当人看。 　　此次异魔入侵，北郊分馆要负全责。 　　全因北郊分馆出了个只管点火不管灭火，已经躲起来潇洒自在的程小药！ 　　程溪静静看着伤者被劝到北郊分馆对面的一座医馆里，这几个金丹期继续在附近游荡，美名其曰要拯救每一个误入虎穴的伤者。 　　程溪看了半晌后，拿出一个木鸟。 　　“木伯，之玉她们在哪？” 　　程溪传音问。 　　“她们还在海域渡劫，好几个破婴了。”木傀儡回道，“对了，小娃娃。修仙界这风向不对劲啊，怎么你就成了大罪人了？” 　　“有人在暗中搅浑水。”程溪平静道：“灵舟如今在哪？” 　　“我刚从神州海域回来，正在找你那批弟子的路上。咱们那一艘灵舟不知什么时候被损坏沉入海底了，裴游时之前停驻的岛屿也已人去楼空。”木傀儡传音说。 　　程溪拿出裴游时之前给的护心麟法宝，她与神州海域离得太远，并不能感知到战船具体位置。 　　就从护心麟反馈看来，战船在西面。 　　“长庭回来了，他说要回灵舟，你别让弟子打搅到他。”程溪说罢，收起护心麟望向北郊分馆的牌坊入口。 　　她并未收敛气息，故这几个金丹期一见到她元婴修为，识趣地选择散开没有冲上来规劝。 　　程溪是头一次见到北郊分馆的萧条，以往人来人往的医堂街而今空无一人，岩黄地面丢着很多脏乱杂物。 　　程溪先后去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最后还是在特训所里见着一位用灵力采摘莲子的筑基后期修士，他的眉眼，程溪瞧着有点眼熟。 　　“这位道友。”程溪见他摘到碧绿莲蓬后，温声开口。 　　外貌约莫三十的青年回头，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打量了两眼，在察觉女子是元婴修为后，他连忙行礼道：“前，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我闭关几年，前来北郊寻找旧友，却不知北郊为何如此萧条？馆主，副馆主，还有那些医师们人呢？” 　　程溪温声问。 　　七年时间哪怕是修士，也足以模糊记忆，青年总觉得这个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在似有似无的元婴气息压力下，青年恭敬中透着难过道：“回前辈的话，北郊分馆的馆主，副馆主，那些医师前辈们。” 　　“已于六年前进入异域。” 　　“当时异域出现大变故，缘仙城里很多强者都去了异域支援。咱们北郊分馆因药灵膏效果出众，首当其冲。” 　　“大约三四年前，海域异魔爆发。纷纷袭上陆地，导致修仙界损失极大，慢慢的，就有一股风向开始控诉程师长迎难而退。” 　　青年说到这握紧莲蓬杆子，愤怒道：“这些人全是白眼狼，当初师长东奔西走清理异魔与污染源。若不是师长，这些异魔怎可能等四年后才冲上陆地！” 　　“他们学艺不精，却反怪责师长不该离开！何其可笑！” 　　“最过分就是以三城主府党派为首的那些人，他们公然说我们北郊分馆诸位前辈进入异域，是想要躲清闲。” 　　“可当初异域来势汹汹，异魔都冲上玄天岛了啊！二十七座分馆，唯独我北郊分馆愿意前往镇压，他们……” 　　“他们怎么敢堂而皇之说出这种话！”青年气得手中莲蓬杆子被握断而不自知。 　　“那些没有进入异域的医师与弟子们呢？又去了哪里？”程溪平和问。 　　“大部分弟子进了其它分馆，有的离开了北郊。还有一些目前在九城主府上当医师，共同商议对付异魔。” 　　青年低落道：“北郊分馆两年前就彻底萧条了，目前还留在这里的弟子，只剩下百来个。他们白天在山上闭关，只有晚上才出来走动。” 　　“那道友怎么独自在这？” 　　程溪灵识覆盖整座特训所，发现只剩下青年一人。 　　“不瞒前辈说，我曾是程师长的弟子。我这个资质，当年承蒙程师长愿意收下，师长一走，其它分馆不要我，我也瞧不上他们。” 　　青年咬牙道：“九城主府全是金丹后期与元婴以上的医师们，我进不去。我留在这里，就是想等师长有朝一日回来，我一定要把这些事挨件告诉她！” 　　“以三城主府为首的那批主和派，欺人太甚！”青年眼眶泛红，眸中满是愤怒与屈辱。 　　“道离，辛苦你了。”程溪叹了声，伸手摘下帷帽，视线透过雪缎望向他。 　　程溪教出来的弟子，即便不去其它分馆，去不了九城主府。若是想要讨个生计，在那些次一等的城池中，同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师，师长……” 　　钟道离见到与七年前外貌无二，但气质越发出尘脱俗的少女，整个人如遭雷劈瞬间呆在原地。 　　他也是憋得久了，有个人愿意倾听，才将这些年的郁结全部吐出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倾听的人会是日思夜想的师长！ 　　是她，真的是师长！ 　　钟道离愣了约有十来息，本就泛红的眼眶流出两道清泪，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太丢脸，又抬起袖子去擦。 　　“师长，您回来了，那他们呢……”钟道离边擦边闷声问。 　　“他们还在后头，大抵再过一个月会回来。你收拾一下，我们去九城主府。”程溪温和道。 　　“好，好的！”钟道离看了眼手中被捏得不成样的莲蓬，有些窘迫，连忙将其收入储物袋。 　　“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师长我们现在就可以……” 　　话说到一半，钟道离看了眼晴朗的天色，犹豫道：“师长，要不您等天黑再去。有些人都被煽动得疯了魔，都认为异魔入侵是您的错。” 　　“无碍，他们估计也认不出我来。”程溪拿出帷帽戴在头上，随意问：“对了，传送大殿还能用吗？” 　　“用不了了，馆主他们进入异域，传送大殿就没法再使用，咱们北郊规模一下子缩小了好多。”钟道离说。 　　“白首席进去了？”程溪问。 　　“嗯。”钟道离点头。 　　“事务殿的薛师叔呢？他应该没去吧。”程溪和声问。 　　两人走在北郊分馆的路上，钟道离摇头道：“薛师叔没去，带着剩下弟子与医师投奔九城主府，正是薛师叔提议的。” 　　“薛师叔说北郊分馆只是暂时沉眠，早晚会有复苏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咱们就叫北郊医馆，与明晴医馆再无瓜葛！” 　　“当初三城主府带头攻击北郊分馆，其它分馆都不曾站出来为我们声援，他们根本没有把咱们当同胞看。” 　　钟道离觉得委屈时，想到师长就在身边，他又很快振奋起来。他亲眼所见师长对付异魔的本领，只要师长在，北郊早晚再创辉煌。 　　程溪对缘仙城这七年来的局势详情不得而知，但从钟道离与沿途听闻，她也能大致拼凑出时间线。 　　六年前，异域突发动荡，修仙界去了一批修士镇压。在这时候，修士们面对异魔，应当是万众一心的。 　　可随着异域被平息，外界修士察觉不到里面凶险。又因异魔没有登上陆地，从而产生懈怠心理。 　　谁料四年前异魔登上陆地，大开杀戒，导致修仙界损失惨重。这一场进攻，异魔绝对来势汹汹，带来的压迫感让一部分人察觉到绝望。 　　而这给了炼火宗派分化修士绝佳的机会，鼓吹程溪遇难而退，北郊分馆之举是躲清闲，又提及异魔与修士共存论…… 　　促使修士内部对立，互相消耗，从而牵制修士清理异魔的进度。为异魔孵化争取时间，好在程溪回归之际发起总攻。 　　程溪这些推敲与想法在兽车抵达九城主府的铺子街外时收敛，她拿出赵稚以前给的音螺，用灵力激活。 　　等了几息，音螺才响起一道清朗的男性嗓音。惯例是开头先报日期，最早的留言是六年前。 　　赵稚表示自己出关后已突破至金丹中期，关于异域突然爆发一事。他作为九城主府嫡子，了解的情报远比钟道离所知三言两语要多。 　　程溪边听边拿出一千块上品灵石让钟道离去给车费，据赵稚所说，异域的爆发过程非常凶险。 　　从爆发到定下修士前往镇压，前后不超过十二个时辰。当时冲出玄天岛的异魔里，还有化神境。 　　也因此，陆州各大势力至少抽取了近五分之一的武力进去镇压，其中还包括大乘境。 　　因北郊分馆当时能抑制污染的药灵膏风头正盛。 　　在太虚分馆领头下，另外二十五座分馆纷纷给出资源资助。言辞诚恳希望北郊分馆能够带头，进入异域协助镇压。 　　“……，我总觉着太虚分馆此举有些急切，希望是我多心了吧。”在这段留言中，赵稚最后说道。 　　而今看来，太虚分馆确实有问题。 　　第二道留言是四年前，赵稚提及了异魔侵入陆地一事。他表示这几年陆州修士也曾进入海域，但都未找到异魔踪迹。 　　这次来势汹汹的异魔群攻，把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修仙界至少有近十分之一的修士死于这场大战。 　　赵稚报了一些战亡名字，程溪发现大多都是她当初有过数面之缘的浮生道场弟子。 　　除此之外，离海域较近的春芳坞也被摧毁殆尽，无人生还。 　　程溪握着音螺的手掌一紧，赵稚接下来的留言，更是让人怒意勃然，“小药，我们被算计了。” 　　“缘仙城一些大势力的面皮底下，有神州的身影。你闭关时，楼宗主举宗之力前往神州海域，牵制神州。” 　　“我等当年还质疑他的举动，而今看来，他才是明白人。”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三城主府等主和派，目前纠集的势力越来越大。很多势力被之前的异魔总攻吓破胆，被他们说动，想要与异魔和平共处。” 　　最后一条留言，是赵稚在三个月前记录下来的。 　　程溪听完后，背靠软塌，闭着眸子缓了许久才给音螺传音：“我回来了，就在铺子街的桥另一头。” 　　程溪收起音螺，跳下兽车与钟道离站在青石打造的桥梁一头，承受着金丹期城卫的打量。 　　“师长，我过去向他们表明身份？”钟道离斟酌着问。 　　程溪边思考边摇头道：“不必，等会有人来接。” 　　也就程溪话落后的几十息功夫，一座御空而来的华贵銮驾停在河岸对面的铺子街上空。 　　赵稚从上面跃下，带着几分威严的眉眼在见到头戴帷帽的程溪时，白皙俊朗的脸庞满是喜色，他胸腔千言万语最后化作如释重负的笑。 　　“看来你这些年的修行也没落下。”程溪望向已突破元婴境的赵稚，打趣道。 　　“我这是虚的，底子太薄，一上战场就会露陷。” 　　赵稚眉眼带着舒缓笑意，轻松道：“先上銮驾吧，北郊分馆的医师们若见到你，定然很高兴。” 　　“好。”程溪指了下钟道离，“他是我弟子，若是谈正事，且先帮我安排他。” 　　钟道离看着两位元婴强者谈笑风生，他默默降低存在感。可少女一句‘我弟子’还是让他破了心防。 　　他承认自己当年怕死不敢跟着去，他本想着在北郊分馆混到师长回来再尽本分熬药，谁料变故一茬接一茬。 　　他瞧不上其它分馆高高在上，仿若施舍般的收徒条件。也不想去缘仙城外闯荡，所幸当年跟随师长在灵境忙碌攒了家底，也不必担心修行资源不足。 　　可当年没有去就是没有去，再见到师长，钟道离不敢有所奢求。当少女一句‘我弟子’，简直扎在他心上。 　　“我让侍从把他安置在中庭，你且放心吧。”赵稚看了眼青年，干脆道，“明天就是主战与主和两派的磋商，明面上是这个意思。” 　　赵稚顿了下，传音道：“但实际上还是看谁手腕力气大，你既回来了，主战派的席位你当仁不让。有些最新情报，我也想与你说说。” 　　程溪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与他一块踏上半空中的銮驾。 　　“目前主和派以三城主府和太虚分馆为首，主战与主和主要争论地是缘仙城。那些大宗门，目前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不理外事。” 　　宽敞雅致的銮驾里，赵稚正色道。 　　“详细说说，主和的都是哪些势力。”程溪收起帷帽，伸手抓了把青瓷碟里溢散着奶香的灵瓜子，边嗑边问。 第169章 显威 　　“城主府这边以三城主府为首, 明确表示主和的城主府共有六家。而我们主战这边，目前只有四家，剩下八家都在观望。” 　　赵稚介绍道：“明晴医馆主和的以太虚分馆为首, 瑶池、定松……等六家分馆附和。主战派除北郊分馆，其余均在观望。” 　　“还有其它势力……” 　　赵稚洋洋洒洒就缘仙城当前的局势说了半刻钟, 简单来说, 缘仙城里一流势力中。其中三成都支持主和，一成半支持主战。 　　剩下五成半正在观望。 　　自从四年前异魔朝陆地发起总攻, 众人齐心协力花费一年才平复。因损失过于庞大，一些势力被吓破胆, 又在炼火宗派的暗中推动下。 　　开始针对程溪与整个北郊分馆，并且提倡与异魔和共处。一方守海域，一方固守陆地。 　　起初认同主和的只有寥寥几个小势力，但随着缘仙城里位列一流的三城主府与太虚分馆主动站出来。 　　主和派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他们凭什么敢断定异魔愿意与人类和平共处？”程溪嗑完手心里的灵瓜子，端起茶盏抿了口问。 　　“目前异魔除陆地上还有零零散散的，海域数万海里都没有异魔的踪迹。三城主府等人以勘察情报为说服手段，说是异魔已退隐深海。” 　　赵稚正色道：“他们所谓的主和，是指只要异魔安于现状待在深海, 那就先暂时不予追究。不斩草除根, 争取出时间来修生养息。” 　　“但你我都清楚，异魔源头不断, 数量势必会越发增加。以缘仙城的资源养成一位元婴境至少需要五十年, 但异魔繁衍一头元婴，或许只需三五年不到。” 　　“关于这一点，三城主府与太虚分馆均予以驳斥。说无凭无证，我等主战是在动荡人心。” 　　赵稚说完一大串, 深深叹了口气。 　　“三城主府与太虚分馆目的不纯，我们心知肚明。若真撂担子不干，岂不是正如他们的意？”赵稚头疼道。 　　说到底，这些主和的人背后有神州势力撑着。他们可以在陆州搅乱局势后，拍拍屁股离开。但城池里其他人不行。 　　一旦不加以遏制海域的异魔源头，等到他日异魔大军卷土重来。缘仙城被异魔攻破，成千上亿修士都将葬送自己的性命。 　　“异魔该死，这些在战乱时白皮黑心的势力，也要清扫出门才行。”程溪语气平静道。 　　努力过后败了，那就败了。但这个失败如果是因为有同类在作梗，那可真是让人死不瞑目。 　　“这不太好办，目前陆州的大乘境都在与沼州、神州周旋。而化神境方面，主和派比我们要多。” 　　赵稚为难道：“若是把你回归的消息透露出去拉拢势力，主和派一些人见风使舵，咱们这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吗？” 　　这几年， 　　赵稚没少被主和派的人恶心。 　　“缘仙城目前没有大乘境？你确定？”程溪神色莫名问。 　　“没有。这七年里，陆州突破的大乘境共有三位。一位钳制沼州，另外二位在盯着神州。”赵稚摇头说。 　　程溪唇角一扬，这可真是大惊喜。 　　除去大乘境能牵制她一会外，有人炼魇在，化神境来多少死多少。 　　随着銮驾抵达九城主府的云上宫，程溪暂且收敛思绪。在一座座宛如仙境的宫殿亭苑中，见到了暂居西侧的北郊分馆医师。 　　“程师妹！” 　　已突破元婴境的王渐在院子里给金丹期弟子们讲课，他第一时间发现从回廊走来，眼蒙深红雪缎，气质出尘脱俗的少女。 　　王渐既惊讶又振奋，抛下弟子踏上回廊，神色满是激动。 　　“王师兄，这些年辛苦了。”程溪余光看了眼百来位金丹期弟子，颔首温声道。 　　能在这种时候还坚守北郊分馆的弟子，基本都是扛着大压力。四年前异魔入侵，谣言四起，北郊分馆分崩离析。 　　将近三分之二的弟子都选择另谋出路，其中不乏一些元婴医师。 　　“我这算不得辛苦，这些弟子往后都会是咱们北郊医馆的得力骨干。倒是程师妹你，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王渐欣慰说罢，想到一些事，又连忙道：“我光顾着高兴了，有件事师妹你可得去看看。” 　　“一年前薛师叔与主战派势力外出清理异魔，不小心受了异魔攻击。这一年里，他气息时好时坏，待在寝居里一直不曾出来。” 　　“平日虽能在寝居外听到他下达的指令，但状态似乎很不好。” 　　“烦请师兄带我去师叔寝居。”程溪干脆道。 　　王渐立即点头，“好，你跟我来。” 　　程溪跟上王渐的步伐，绕了几个回廊与园林，最终停在一处青砖红瓦的围墙通道间，前方偌大的青铜门紧闭着。 　　程溪抽了抽鼻子，很淡的污染正从这栋建筑中溢散。 　　“师兄，你在这里等我。” 　　程溪让王渐止步，她走近紧闭的青铜门。整个云上宫设有品阶极高的阵法与禁制，一旦强行触发，会牵一而发全身。 　　程溪伸手碰了碰左手腕的天珠链，激活一颗后又极快取消。这样一来，可以准确地控制传送距离。 　　天珠链对阵法的穿透悄无声息，不过眨眼功夫，程溪已出现在这座殿宇的庭院当中。 　　循着污染溢散的方向，程溪来到一处寂静的小回院。她目光落在占地庞大，檐高角宽的屋阁建筑上。 　　里面的污染正介于污染与源头之间，似乎在进行重要的转化。程溪步伐无声走进屋阁紧闭的大门，她抬手操控灵力，轻轻一拍。 　　屋阁私设的阵法顷刻被破，两扇门板被拍倒在地。 　　“是谁！？”屋阁里传出压抑着的暴虐嗓音：“滚出去！” 　　这个声音既是薛宜春的，又不太像。程溪随手施下阵法将屋阁包围，迈步踏入屋阁内。 　　‘呼’地一道破空风声掠来，程溪轻易避开后，直接用淡蓝丝线将浑身溢散着污染的黑影绑住。 　　五官削瘦惨白，显出颧骨的‘薛宜春’在见到来人时，灰暗双眸迸发出极强注目，嘴巴更是张张合合想要说些什么。 　　却碍于另一股意识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师叔的意思。” 　　程溪伸手搭在薛宜春脖颈，注入治愈能量解决他体内的污染，平静道：“师叔若信得过我，且先元婴出窍，我将剩下的意识解决。” 　　几乎是在程溪话落的瞬间，一个掌心大小，中规中矩的元婴跑了出来，其外貌与薛宜春本体约有八成相似。 　　留在薛宜春体内的那某意识也冲出来试图夺舍元婴，但被程溪轻而易举地用灵力困住。 　　看着这缕黑色细芒，程溪还未动手，人炼魇已冒出来将其吞噬。 　　薛宜春的元婴重归体内。 　　程溪拿出仙露喂他，修补虚弱体魄。 　　约莫两个时辰后，薛宜春才轻咳着从昏迷中苏醒。程溪停下恢复气海灵力的动作，偏头望向薛宜春。 　　“马前失蹄啊……实在惭愧。要不是小药你此次回来及时，恐怕再等两年就要见不着我了。”薛宜春气息虚弱，苦笑道。 　　“师叔是怎么着的招？”程溪问。 　　薛宜春手掌撑起身躯，坐在地面回想道：“什么时候中的招，这还真不好说。虽然是在一年前发作的，但我总觉得中招要比这更提前。” 　　“四年前异魔入侵，我随大部队前往抵御。期间被异魔围攻时不慎昏迷，后来再醒来已回到九城主府中。” 　　“当时我觉着不对劲，一问才知晓昏迷了将近两个月才被人在异魔巢穴里救出来。” 　　薛宜春望向程溪道：“最有可能中招的，就是那一次。” 　　“应该是了。”程溪轻声说。她想起当年在异域里，被裹在树茧里修士骸骨。配合吃里扒外的人族，异魔这种插钉子行为不算太惊骇。 　　“明日是主战与主和的磋商会，今晚上云上宫有一场主战派的事先预讲，师叔与我一块去吧。”程溪看了眼天色道。 　　“好！”薛宜春状态还有些虚，但死里逃生，精神劲头很不错。 　　当天夜里。 　　云上宫议事大殿内，灯火通明。 　　几个与九城主府同气连枝的城主府以及势力，都派了代表前来。矮桌与软垫摆在两旁，每桌都有两位侍女伺候。 　　以往主战派的议事，人数多则十三个，少则九个。这回的磋商会已是最后一场，若还谈不出合适方案，双方或许会反目。 　　故而不管成败，这个场面总是要撑起来的。云上宫这场预讲，参与人数多达二十三人。 　　其中以化神境修为为主，元婴境只有五个。头戴帷帽的程溪、薛宜春、赵稚三人坐在左侧矮桌后方。 　　议事殿的预讲上，已有个别势力代表软和。表示可以先对主和派虚与委蛇，合力把陆州的异魔先解决。 　　对于这种软和态度，另一家城主府代表坚决予以反对。一旦主战派歇下来，岂不相当于把观望的势力往主和派那里推？ 　　主张软和与主张强硬到底的势力代表说着说着，有吵起来的架势，九城主府一方连忙出来调和。 　　程溪回归，目前只有赵稚与北郊分馆的弟子知晓。出于稳妥起见，在参与这场主和派的内部会议时，赵稚就提议程溪只听不说。 　　有什么想法，等明天磋商会再发作。 　　这晚上，众势力代表聚在一块谈的只有一个主题：该不该软和。 　　因着修士体魄强精力又旺盛，几个晚上不睡都不要紧，故谈论到天亮，众人又动身前往参与磋商会。 　　薛宜春没去，北郊分馆代表的名头，自然落到她头上。 　　前往磋商地点的兽车里。 　　“战，必然要战的。但这些主和势力如何处理，实在难办。”赵稚拧着眉头道。 　　主战派与主和派双方地位平等，想要一次性直接把其势力摁死，基本不可能。 　　“今天这场磋商，你们只要坚定主张战斗，清剿异魔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程溪淡定道。 　　“好。”赵稚虽不知少女有什么底牌，但主战正和他意。 　　磋商会的举办地就在金秋宴主峰的群英峰，程溪等人到来时，主和派的众人早已入席。 　　每方十五人，各自入座。 　　与主和派为首的十五位化神境相比，主战派这边程溪与赵稚两位元婴境，格外没有存在感。 　　“我等已给过许多次机会，诸位若还要一意孤行。选择用数十万修士去清理所谓的源头，让他们送死……”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等只能联合其它势力，先将你们这些害群之马，驱逐缘仙城。” 　　“可笑。” 　　九城主府的化神境冷眼道：“还残留在陆州的异魔这些日子为祸一方，数千上万的修士死在它们手中，你们这群人眼睛全瞎了是不是？” 　　“清剿异魔你们不行，但偷换概念，混淆视听，乱扣帽子泼脏水你们倒是个个在行。” 　　主战派的化神境痛斥道。 　　“岩山兄，我们不过在就事论事罢了，你何必如此动怒。我们已经说过，目前陆地的异魔，我等可以合力去清理。” 　　身着药袍的太虚分馆化神境语气温和道：“我们不赞成的，从来就是在人族虚弱时，抽取最后力量，前往深海清缴那些异魔。” 　　“异域镇压这么久，还没有传来消息。如果在你们清缴中途，异域再度爆发危机，这岂不是置陆州于死地？” 　　这位化神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深叹了口气道：“若是北郊分馆的程小药还在，我们也不至于主和，毕竟她能应对污染源。” 　　“可如今她早已不知藏匿去了何地，这异魔你们杀了一茬又一茬，又有什么用处？只要源头不除，只是饮鸩止渴。” 　　“照你这么说，异魔就不该杀。留着它们养虎为患，等四年前的惨剧再度爆发？”主战派的化神境扯着嘴角道。 　　“诸位误会了。” 　　太虚分馆化神境慢条斯理道：“异魔源头肯定要想办法处理，但眼下，咱们是真分不出人手来。首先陆州的异魔要处理，还要临近的州域也要防范，异域更是需要时刻监控。” 　　“尤其是异魔入侵，导致许多药田遭到损毁。我们医师即便天赋再高，没有药材总不能空手治愈吧？” 　　太虚分馆化神境这怀柔的言辞，还真让个别主战派代表有所动摇。 　　赵岩山却拍着手掌冷笑道：“好，说得好啊！先让我等放下戒备，而后再慢慢往上堆积筹码，从而拖延我等，给异魔发展时间。” 　　“等第二次异魔大规模入侵，你们里应外合，借异魔这把刀可以兵不见血地颠覆整个缘仙城的格局。” 　　“这么好的计划，怎么不带带我等？要说浪子野心，还要数你们这帮主和派！” 　　“赵岩山！你休要污蔑我等！”主和派的一位化神境愤怒得地拍了下矮桌，怒目相视。 　　“我既没有污蔑，那你们且给我好好解释。为何异域暴动，玄天岛上你们的人悉数不在？为何镇压异域，你们就出三两个歪瓜裂枣？” 　　“为何异魔入侵，你们镇守的三个方向，异魔稀疏？四年前若不是你们这群玩意联手设局，陆州何至于损失至此？” 　　赵岩山咄咄逼人地质问。 　　四年前主和派还没有兴起，那时众人心底虽有怨言，但也没张扬。直到主和派出现，默契无比且越滚越大。 　　事实摆在面前，还有什么好说的。 　　“诸位，没必要。大家谁不是活了几千年，见惯了尔虞我诈。你们就算披上百层，千层画皮，我也看得清你们心底那些小九九。” 　　赵岩山震住主和派这些人后，随意道：“我今天在此，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这些人，是真决定不出人手清理异魔了，是吗？” 　　“你这问题问得好，我就直说了。”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直言道：“五年内，陆州修士修生养息积攒底蕴。在此期间，若异魔真敢再卷土重来，我辈修士定当义不容辞。” 　　“笑死，还义不容辞，四年前你们在做什么？”主战派的化神境冷笑奚落。 　　“云枫！我忍你很久了，清剿异魔说得容易，还不是要靠修士的性命去填。你这么喜欢慷慨就义，你怎不先以身作则？” 　　另一外主和派化神境怒道。 　　“就是。” 　　“就是啊。” 　　“感情陆州全是我们的是吧？跟你们没半点关系，所以你们这群东西才能在这宣扬修生养息，与异魔和平共处。” 　　“既然你们这么慈悲，怎么不去海域里跟异魔当邻居？反正它们跟你们和平共处，还赖在陆州做什么？” 　　“就是，去跟异魔当邻居啊！” 　　主和派与主战派的代表你一言我一句，互相对呛。整座大殿乱哄哄的完全就是在打口水仗，毫无强者威压。 　　程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口，不疾不徐道：“而今异魔环伺，陆州势力共同解决，这是应尽职责。” 　　“主和派与主战派的纷争，私大于公，说得直白点不就是既想要利益，又不想付出吗？” 　　“诸位以前总拿北郊分馆的程小药说事，当挡箭牌……” 　　程溪话还没说完，主和派一位化神境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化神境威压铺天盖地压在她身上。 　　这位化神境盯着头戴帷帽的程溪，冷冷道：“什么时候我等化神境，轮得到你一个元婴指点？” 　　程溪随手散去化神境威压，她这举动，顿时让主和派所有化神境脸色为之一变，赵岩山倒是老神自在。 　　“私以为指点与境界无关，主要还是看实力。”程溪轻笑道：“诸位觉得呢？” 　　“你很面生啊，你是谁？”三城主府的化神境眯着眸子问。 　　“晚辈姓程。” 　　程溪摘下头上帷帽，迎着二十几位化神境的注视，白皙精致的脸庞浮现一抹淡然笑意，“北郊医馆，程小药。” 　　程溪身份一表明，不光主和派懵了。就连主战派那些不知晓程溪身份的人，也都惊了。 　　程溪的修为或许并不出众，但她还未进入灵境前的那五年里，携领的弟子出入各大灵境，清理异魔污染源。 　　可谓名声大噪，盛极一时。 　　她的存在，让整个陆州修士坚定相信异魔只是一场小灾难。只要有程小药在，它们一定成不了气候。 　　这也正是她前往灵境后，炼火宗派撺掇缘仙城一些势力抹黑她，而得到众多不知实情修士的附和。 　　“既然程小药回来了。”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最先反应过来，他身躯往后微仰，豁然起身似乎打算离开，“想来这战不战，我们也没有多大说话余地。” 　　“我等就告辞了。”这位化神境刚走两步，其余主和派的人反应过来，也纷纷起身。 　　最能左右异魔局势的人已经回归，他们继续留下去，除了充当跳梁小丑外没有别的作用。 　　程溪又岂会让这些人轻易离开，她直接放出人炼魇拦在大殿门口，笑意盈盈道：“前辈此言差矣。” 　　“我先前应当说过，陆州是大家的。抵御异魔，人人有责。对于我这个主张，各位前辈以为如何？” 　　程溪稳坐在矮桌后方，抬眸望向这一行十五人。 　　这些化神境忌惮地看了眼大殿门口的黑雾，又回头望向程溪，一位化神境不悦道：“全修仙界都知道你程小药与九城主府同气连枝，你这个主张，不过是用于针对我等而已。” 　　“再者你的本领不是很大吗？你想要清理异魔，我们无意见。你想清就去清，但你若敢威逼我等，那且让其它势力好好瞧瞧你的嘴脸。” 　　这化神境说得义正言辞，仿佛程溪真是个十恶不赦大坏蛋似的。 　　“这些人的说辞就跟碟子似的，一套接一套。”赵稚小声吐槽。 　　主战派一些化神境顿时哄笑出声。 　　“诸位之前不是才拿陆州是大家的来逼迫主战派吗？刚说出口的话这就忘了？或者就如一位前辈所说，好处你们都想要，付出是丁点不愿意。” 　　程溪饶有趣味道：“我们都是修士，解决办法我看就别弄得太麻烦。关于共同协作出动人手围剿异魔的契约，我已拟定好了。” 　　“只等诸位在上面签订即可。” 　　程溪拿出一沓契约，抬眸看着众人慢条斯理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坚持不签，只要你们能走出这座大殿。” 　　“区区元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主和派里其中一位化神境被惹怒，果断出手攻击程溪。 　　他灵力操控间，化神境威压让元婴初期的赵稚有些喘不上气。 　　程溪察觉赵稚在强撑，给他添了个灵力罩。她手指挥动间，被化神境操控的空间气流，顷刻被她调动的灵力打乱。 　　“诸位前辈，晚辈若没有点把握。今天这些契约，我也不会拿出来。”程溪嘴角噙着浅笑。 　　最先动手的这位化神境咬着后槽牙，愤怒回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今天不动手，谁都走不出去！” 　　守在门口的黑雾听到这句话，睁开一双猩红双眸。人炼魇虽没透出什么杀意，但它的注视极具穿透力。 　　一时间，主和派的众化神境都有种背脊一寒的感觉。若真爆发冲突，那团黑雾绝对会杀人！ 　　并且他们极有可能不是对手。 　　这个认知让主和派的化神境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们盯着程溪，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签吧，签了就可以走。” 　　程溪伸手指了指矮桌上的契约，视线在三城主府化神境与太虚分馆化神境之间流转，蓦地一笑，“两位，怎么不说话了？” 　　“方才两位前辈颠倒黑白的口才，可是让我大开眼界。” 　　“程小药！” 　　先前率先动手的化神境怒道：“你别太得意。” 　　“我没什么可说的。” 　　太虚分馆的化神境紧盯着程溪，平静道：“你既回来，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我太虚分馆认栽，只希望程道友扼杀同门别做得太明显。” 　　都到这个时候，太虚分馆还不忘当着众人的面，上程溪的眼药水。 　　程溪还没作何反应，人炼魇倏然动手，黑雾化作手臂扼住太虚分馆这座化神境的脖颈。 　　“前辈，你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 　　程溪神色平和道：“你们还算我同门吗？异域动荡，北郊分馆举馆之力，进行支援。那时候，你们其它分馆人在哪里？” 　　“我深入险境只为提升实力，只盼着能在异魔大举进攻前，成长到能一战定乾坤的境地。我离开的时候，你们是如何污蔑我的？” 　　“其它分馆我可以不予计较，但你太虚分馆枉为医师，其心可诛！！”最后四个字，程溪说得慷锵有力。 　　人炼魇当着二十几位化神境的面直接拧断他脖子，就连这位太虚分馆的化神境都没想到它真的敢动手。 　　等众人回过神来，太虚分馆化神境元婴逃出，却被人炼魇的黑雾顷刻间吞没希望。 　　化神境，陨！ 　　从拧断脖子到元婴外逃，这一切只发生在须弥间。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在程溪身上，忌惮、胆寒、惧怕等等情绪，深藏在眸底。 　　“唔，少了一个。这契约也得收起来一份，诸位，请吧。”程溪神色淡然收起一份契约，对主和派仅剩的十四人道。 　　事已至此，被杀鸡儆猴的化神境尸体还未凉透，而那团黑雾在吞噬化神境元婴后，气息略上涨。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再坚持下去，保不齐会成为第二具尸体。随着主和派里第一个人起头，默默将契约摄入手中。 　　其他人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也不再坚持。他们纷纷拿起契约，沉默地查看上面内容。 　　“给我瞧瞧条例。” 　　赵稚身体偏向程溪，小声说。 　　程溪把多出来的那一份递给他，随意道：“也没几条，主要是往后清剿异魔以主战派为首，出战人数需是主战派的两倍，另自备干粮。” 　　“咳咳咳——” 　　赵稚听到出战人数两倍，被呛得咳了起来。得亏有太虚分馆化神的尸体以作警示，不然别说签订契约，光是看这些条例都让人心绞痛。 　　“两倍太过分了些吧。”主和派一位化神境深吸一口气道。 　　“过分吗？九城主府这批人，冲锋陷阵死亡的修士超五十万，你们死了几个？” 　　程溪轻笑道：“诸位，不想签契约，你们也有其它选择，例如带着势力离开陆州。” 　　当实力达到足以碾压众人的境地时，任何算计与智慧，其实都没有太大用场。 　　眼下摆在这些人面前的，就两条路，离开或签契约。 　　程溪如今摆明要秋后算账，若不是碍于实力不足。他们早就掀杆而起，而不是在这跟程溪好声好气商量。 　　程溪也不着急，在主战派势力代表传阅契约期间，主和派里已有人咬牙选择签契约。 　　约莫两刻钟后，十四位主和派势力代表，都已在契约上签订。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冷冷将契约甩下，扭头就要走。 　　人炼魇倏然堵在大殿门口，睁着猩红眸子冰冷注视众人。 　　“你还欲如何？”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强忍怒意质问。 　　“这契约签订了，不得谈谈怎么进攻的问题吗？” 　　程溪不以为然地收起这十四份契约，检查上面印记真伪，随意道：“现在正好人齐，把这个事也谈了吧。” 　　程溪这是不给主和派丝毫操作余地。 　　这契约都签了，谈正事反而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一众化神境神色凝重地回到矮桌后方，在主战派众人注视下，纷纷坐下。 　　双方主次蓦然已经颠倒。 　　“赵前辈比我懂陆州当前局势，我就不献丑了。”程溪望向自己这一方，坐在第一位的赵岩山，平和道。 　　“好。” 　　赵岩山只觉扬眉吐气，爽快答应。 　　关于如何清理陆州残留异魔，不知想过多少次对策的赵岩山一个个成熟方案张口就来。 　　人炼魇守着殿门口，程溪喝着赵稚烹煮的清浅灵茶。在关于医师后勤方面，偶尔搭几句腔。 　　太虚分馆的代表死了，但这并不表示太虚分馆就能无所顾虑。除北郊分馆外，余下二十六座分馆都会是医师后勤主力军。 　　这方面，程溪表示自己会亲自与他们洽谈。 　　这场关乎陆州异魔清剿方案商讨，持续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在此期间。九城主府与三城主府，在程溪示意下写下邀请二十六座明晴分馆洽谈的邀请函。 　　随着异魔清剿方案谈好，殿外侍从前来汇报，表示明晴分馆的代表已经赶来。 　　“添几个蒲团，请他们进来吧。”程溪坐在最末位置，发着最有份量的言论与决断。 　　“是。” 　　侍从恭敬应下，又退出大殿。 　　程溪明摆着要在今天把事情全部敲定下来，主和派一众化神境经过这两个多时辰的平息，此刻情绪还算稳定。 　　随着二十六家分馆的代表进来，除太虚分馆是元婴修士外，其余二十五家全是化神境。 　　程溪迎着众人注视，她并未开口。还是赵岩山打圆场招呼这些分馆代表入座，因置放茶具与小食的矮桌只有三十张。 　　余下这些人只能坐潘团。 　　“各位医师，也就几句话的事。待此次洽谈结束，我请诸位喝酒。”赵岩山爽朗笑道。 　　“太虚分馆还有个位置。”赵稚低头斟倒灵茶，小声提了句：“你们想坐的都可以坐，资格都是够的。” 　　赵稚这话相当于往主和派心脏捅刀子，其中代表太虚分馆的那位缩在众人后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元婴后期医师，身体直打颤。 　　“太虚分馆派了代表来，就不劳诸位操心这个位置了。”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冷声道，他视线一斜，落在那元婴医师身上。 　　在冰冷视线注视与化神境的威压下，元婴后期医师强撑着走到矮桌前，膝盖扑腾一声跪下了。 　　其他分馆代表心神一凛，不着痕迹看了眼神色淡然没说话的少女。这明摆着是在警告他们这些明面上中立，私底下搞小动作的人。 　　随着众人纷纷坐下，赵岩山流畅地说了关于清剿异魔的后勤方案。主和派都认栽了，二十六座分馆的代表自然全无异议。 　　随着众人顺利签完合战方案，按理说这谈也谈了，签也签了，也该到了散场的时候。 　　然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提及离开。 　　程溪听到一半思绪就在开小差，直到大殿不约而同地安静约十来息。赵稚才望向少女，喊了声，“小药。” 　　程溪思绪回笼，看了眼众人，问赵稚：“怎么？都谈完了？没什么遗漏吧？” 　　“合战方案都签完了，放心，都没问题。”赵稚轻快道。 　　“那就好。” 　　程溪打了个哈欠，拿出一批百灵膏，用灵力托着交给赵岩山，随意道：“这批百灵膏是我在险地抽着空闲制作的，也不多，就两万块。” 　　“四年前异魔入侵，有一些修士意外失踪，最后被从巢穴中解救出来。这批人你们注意一下，可能要被异魔夺舍。” 　　程溪此话一出，在场大多数代表脸色均发生变化。当初从异魔巢穴里救出来的修士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数量将近六千位，全是元婴境。 　　“夺舍，这要怎么解决？” 　　赵稚连忙追问。 　　“先把人控制住，而后喂两块百灵膏净化一下污染。若修士还有意识，就让他元婴出窍，再把那意识泯灭。” 　　程溪简单说了下流程。 　　一时间，大部分化神境代表的视线都落在赵岩山身上，想要百灵膏就势必要与赵岩山打交道。 　　而且除在场的势力有修士被异魔困住的经历，缘仙城其它势力也有。在合战方案的签订推动下，再加上百灵膏。 　　那些观望中的势力会作何选择，已昭然若揭。 　　“没事就散了吧，这回清剿异魔我就不参与了。若有异魔巢穴位置，你们记得记下，等我回来再处理。” 　　程溪环顾众人，随意道。 　　一听程溪不参与，主和派的一些代表心底打着小九九，互相对视。 　　“程医师可是有其它要事？”赵岩山和气问道。 　　“嗯。”程溪应了声，主动站起身道：“我要去趟神州，有些恩怨要跟他们了结。” 　　“此次前往，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若有急事，也可以给我传讯，放心，我会及时赶回来的。” 　　程溪这个决策，大大出乎众人预料。尤其是主和派的一些人，他们眸光闪烁，颇有种还没去告状，对方已主动找到家长面前的感觉。 　　“神州局势复杂，程医师若要前往，可以先与我缘仙城两位大乘境强者碰面，以免遭暗算。”赵岩山认真道。 　　“他们愿意主动找我，反而省了我搜寻时间。”程溪随意道：“陆州就交由诸位打理了，我先行告辞。” 　　直到程溪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少女此去神州，摆明来者不善。 　　“清剿异魔，宜早不宜迟。相关方案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三天后集合，诸位没有意见吧？”赵岩山平静道。 　　“没有。” 　　“没有意见。” 　　很快，一些主和派化神境与明晴分馆代表纷纷认同。 　　直到此刻，这场磋商会才正式散场。 　　众人心思各异，陆陆续续离开。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心里憋着一口气，扫视九城主府一派，丢下一句话。 　　“你们倒是走了黄粱运。” 　　“黄粱一梦也好过你们机关算尽，都未得偿所愿要好。”赵稚小声嘟囔。 　　化神境的威压顷刻压向赵稚，却被主战派的众人驱散，赵岩山冷笑道：“你这是在欺我九城主府无人？” 　　“哼——”三城主府的化神境重重拂袖，携怒而去。 　　程溪安排完缘仙城的事务，缩地成寸，不过短短十来息已出现在城外。她如今的赶路效率很快，一个时辰就能行走万里。 　　不过消耗也大。 　　程溪花五个时辰抵达神州边境，随便挑了个荒僻山林，在峰顶盘坐恢复气海灵力。 　　随着天色入夜，气海灵力恢复全盛的程溪看了眼漆黑无月繁星也不剩几颗的天空，她继续赶路。 　　神州除去边境乱了一些，其境内却诡异地平和，仿佛异魔入侵未曾发生过一般。 　　程溪把人炼魇召了出来，平静道：“我们先把炼火宗派的老巢抄了，再去海域支援裴游时他们。” 　　“不用，去。他们，都被，困在，神州。”人炼魇盯着神州深处的方向，猩红双眸因浓郁的血液而产生起伏。 　　“炼火宗，派，动用，祭祀，血阵。想，拖住，他们。”人炼魇断断续续说。 　　程溪神色微沉，直奔人炼魇指引方向。当离那座阵法约百里时，程溪已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 　　她自高处俯瞰，目光所及，城池空荡没有一盏灯火。 　　远处的漆黑，暗流涌动。 　　炼火宗派的大乘境必定察觉了她的踪迹，却还未现身，对方摆明是想在这座血阵中进行最后一战。 　　“进去肯定要进去，不过让我先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程溪说罢，拿出心法花朵，两根花蕊慢悠悠飘入黑暗中。 第170章 心迹 　　程溪的心法以至邪至恶至毒为食, 炼火宗派建造的血阵虽不如灵境污染源那般让心法激动，但也属于吃了能填饱的一类。 　　两根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花蕊径直穿过阵法，来到一座建立于山脉与山体的巨大建筑祭坛。在血红祭坛方圆十里, 或站或立着被困的人。 　　程溪附了一缕灵识在花蕊上充当视野，镇守祭坛的黑袍化神境察觉花蕊存在, 当即施展术法意图将上空的花蕊泯灭。 　　心法花蕊不同于普通灵术, 术法乃至武器攻击对它的影响微乎其微。 　　花蕊一盯上血红祭坛中央的血池，干脆果断飘向祭坛, 任凭这些黑袍化神境如何阻拦与攻击都无济于事。 　　“且去请老祖，尔等随我前去御敌！”一位黑袍化神境意识到花蕊解决不了, 当机立断道。 　　在他的召集下，二十位黑袍化神境紧随其后，朝着花蕊赶来的方向反追踪。 　　程溪附在花蕊上的意识回笼，她站在半空，静静看向远处漆黑山脉。也就几十息，共计二十一位黑袍戴面具的化神境来势汹汹。 　　“擅闯神州秘地者，死！”这些化神境压根不废话，盯上程溪后，直接施展移山倒海般的强悍手段进行攻击。 　　一道白得剔透的灵力罩在程溪面前出现, 这些攻击震得灵力罩轻颤, 但并未破开。 　　程溪随手一凝，一颗源珠被她抛向这批化神境。他们霎时闪躲, 却仍被堪比化神境后期的余威所波及。 　　强者交手, 开头几招就能知晓对方几斤几两。程溪顶着元婴初期的修为，不论是灵力罩还是源珠，都不弱于化神境。 　　在二十一位化神境紧急商量对策时，他们蓦地发现灵识交流的同伴少了一人。 　　程溪接连抛出五颗源珠, 这些化神境反射性躲避，却也丧失了寻求杀害同伴的凶手的最佳机会。 　　人炼魇潜伏在黑夜里，在源珠炸开后，逮住落单的再度出手。 　　一人一魔配合得无比默契，这场战斗从开始到对方损失两位化神境，只发生在短短五六息之间。 　　非常快。 　　与此同时，两根花蕊落入至邪止恶的血池里。随着其中的邪与恶被吸收净化，血池威力大削从而影响到了整座血阵。 　　这个变故惊动了地底下的大乘境强者，他沉着脸下令，“去抓，再去抓些祭品来，其他人随我镇压这批异类！” 　　相比山脉里的化神境，位于祭坛地底下修行的化神境数量更多。在大乘境强者的带领下，近七百位化神境出现在山脉上空。 　　他们齐心协力，强行用武力稳住血阵，以便囚困血阵当中的修士。 　　血阵之内，是一座血色空间。所有人都被血茧拖拽着身躯，难以动弹，稍有不慎就容易被血茧汲取血液。 　　“炼火宗派大势已去，只要咱们再坚持一会，一定能顺利脱困！”一边与血茧抗争，一边瞄着星盘的杨际兴奋道。 　　“我不急。” 　　高行浅双手掰着试图愈合的血茧，嗤笑道：“就这点力道，想弄死我？神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不这么看。” 　　同样被困的张无思维清晰地分析道：“炼火宗派估计没想弄死我们，我猜，他们拖住我等必然有所图谋。” 　　“你这话跟没说似的。”高行浅翻了个白眼，“他们要是没点图谋，平白无故关我们干什么？” 　　“胡柯！” 　　高行浅朝身旁同伴嚎了一嗓子。 　　“啊？啊。”被法宝护着，差点睡着的胡柯瞬间清醒。他迷迷瞪瞪环顾众人，最后望向高行浅：“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高行浅问了句。 　　“快了吧应该，器灵说血阵有异动，说不定过一阵我们就能脱身了。”胡柯打了个哈欠道。 　　作为数十人里最省事的，就连大佛寺的佛修都忍不住对他侧目。 　　“那绝对稳了。” 　　高行浅兴奋地环顾众人，在场修士里。除胡柯有器灵护着，另外两位的身边更是连血茧都不敢靠近。 　　“既然就快脱困了，高某这个好奇憋了一年，实在是不吐不快。” 　　高行浅看向盘坐于血色空间一南一北的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殷勤笑道：“缘仙宗主与裴船主这么强悍，难道真破不开这一座血阵吗？” 　　“能破，但无必要。” 　　一位脑袋光滑，眉目清俊的元婴后期青年平和道：“用我等拖住两位神州大乘境与数百位化神境，更方便其他人清理异魔。” 　　“这位佛师所说不错。”张无认同后又笑道：“但说的还不够全面，异魔光靠杀没用。” 　　“所以，你们在等缘仙城的程小药回来？”高行浅回想道：“其实我也认识一位姓程的医师，说来她怎么没有跟你们一块行动？” 　　高行浅望向楼西州，当初在灵境里，高行浅只知道程溪姓程，并不知晓全名。 　　“她正是程小药。”楼西州温和道。 　　“这太教人遗憾了，医术这么厉害的医师，要是有两位该多好啊。”高行浅很是遗憾。 　　楼西州瞥了眼裴游时，后者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眼。 　　希望有两个的，不止高行浅一人。 　　就在众人唠嗑时，血色空间的鲜红血气在缓缓褪去。虽然变化很小，但随时间推移，越来越明显。 　　“她回来了。”裴游时在血色空间这一年多里，首次开口。 　　在楼西州身边萦绕的剑气顷刻暴涨，刺穿整个血色空间。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人见状，纷纷施展最强攻击。 　　意图协力破开这座血阵。 　　血阵外。 　　新的祭品还没送来，在七百多位化神境与两位大乘境的镇压下，血阵却已摇摇欲坠。 　　“老祖……” 　　有化神境望向发号施令的大乘境。 　　“拖，那么只能多拖一息，也要拖住。”一身黑袍的大乘境说罢，抬眸看了眼无星无月的天空，与同伴合力出手。 　　大乘境威压一降下，血阵顷刻稳住。 　　然不待众人松一口气，血阵内忽然爆发堪比大乘境的锋利剑气与魔意，在这两股力道的冲击下，早已匮乏的血池能量被榨干。 　　血阵被破时，饶是两位大乘境强者，也被反噬得够呛。 　　“既困不住，那就悉数杀了！”其中一位大乘境强者干脆利落道。 　　刚脱困的张无等人，凡元婴境或以下战力不足的。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余下化神境抵御追击。 　　楼西州与裴游时是当仁不让的主攻手，他们一脱困就被两位大乘境盯上，双方在半空中爆发凶猛攻势。这种至强者战斗碰撞所爆发的余威，连化神境都感到气血震荡，有点吃不消。 　　百里外的程溪恰好配合人炼魇解决最后一个化神境，察觉远处溢散的强悍余威，她神色轻松招呼人炼魇道：“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百里距离缩地成寸，不过转瞬。 　　程溪抵达后，两根把血池至邪止恶悉数吸收干净的花蕊，慢悠悠飘回她体内。 　　一时间。 　　战况激烈的众人不约而同顿了下，将目光集中在程溪身上。 　　认识程溪的自是欣喜莫名，而炼火宗派等人，则将程溪视之为不共戴天的血仇敌人。 　　这七百多位化神境里，顷刻分出一部分意图攻击程溪。楼西州的剑气与裴游时的魔刃飞出，当场斩杀十几位化神境。 　　“尔等对手，是我！” 　　震怒的大乘境强者以雷霆力道强行拦下两人，四人又缠斗在一块。 　　“我没事，这些化神境对我造不成威胁，你们专注对手就行了。”程溪慢条斯理说罢，把龙溪池捞了出来。 　　已突破至化神中期的龙溪池在本源的沉淀下，它漆黑龙躯猛地涨大，以一敌十。 　　人炼魇善于隐匿与斩杀。 　　在龙溪池冲锋陷阵的情况下，人炼魇游走在外侧。 　　不动则已，动则死人。 　　有点闲的程溪时不时丢几颗源珠干扰这些化神境，她视线扫过与炼火宗派信徒战斗的众人。 　　发现里面的熟人还真不少。 　　其中云州的高行浅与胡柯，陆州水月宗的无紫与万道宗的司久闲，梵州大佛寺也有好几位，沉归，千落，灵玉都在。 　　海域也有张无、尹成竹等等…… 　　程溪在心里数了下，这熟人共有三十来位。哪怕是元婴境界，他们应对起化神境，也颇有章程与实力。 　　“诸位！” 　　程溪冲进这些人堆里，拿出纳虚瓶高声道：“仙露，收着！” 　　云州一瓶，陆州一瓶，大佛寺一瓶，海域一瓶，一下子就是四瓶九十浓度的仙露送出去。 　　沿途有化神境试图击杀程溪，但全被程溪激活的护心麟所挡下，她反手就赠送两颗堪比大乘境的源珠。 　　炸得围过来的化神境苦不堪言。 　　炼火宗派的化神境信徒很多，他们尝试围堵过程溪三回，最后发现不光杀不死此人，还搭进去不少同伴。 　　人炼魇就是最佳收割机，且还感知不到疲倦。越杀人它越强，尤其是吸收的还是化神境的精血。 　　为了避免人炼魇杀得太多丧失理智，程溪给了一片灵叶让它收着。 　　等炼火宗派这批信徒终于意识到杀不死少女，他们回过神来。发现这一场追杀，已损失数百位化神境。 　　在修仙界的平和时代，这么多化神境陨落，几乎是不敢想的。 　　尤其是化神境一旦陨落，天道出于同哀会降下血雨。但迄今为止，死了几百个化神境，这天道毫无动静。 　　两位大乘境没有下达命令，这些化神境不敢擅离，只能将威力集中在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元婴修士身上。 　　比如高行浅、灵玉、千落…… 　　高行浅随身绑定胡柯，凡是有致命危险，胡柯总能拿出一些法宝来。而灵玉就不必说了，他背上的剑还没拔。 　　千落作为大佛寺弟子，这些年的修行丝毫没拿下，他打不过化神境，但这些化神境想要杀他也不容易。 　　在这僵持期间，唯有龙溪池配合人炼魇，化神境一个接一个被收割陨落。 　　程溪作为场上唯一游走位，哪方陷入劣势。她一个源珠砸过去，又会重新洗牌。 　　可以说节奏被拿捏得死死的。 　　“所有宗派弟子！撤退！”这场混战持续近两个时辰后，位于高空的大乘境强者的声音传遍方圆百里。 　　程溪手里握着两块上品灵石，她抬头只能看见四道光芒不断碰撞在一块，打得是旗鼓相当。 　　她又扫了眼山脉附近，炼火宗派原有近八百位化神境，而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二三百人。 　　得到老祖命令，早就被打破胆的这些化神境毫不犹豫选择跑路。 　　“想跑？” 　　高行浅拿出一样法宝，露出狞笑，“我被困在血阵里一年多，你们不亲自尝尝被困的滋味就跑，这说不过去吧？” 　　随着法宝抛出，数十位化神境被一座阵法囚困。追杀的修士里，连大佛寺的佛修都没喊慈悲为怀，他们都恨不得把炼火宗派也灭干净。 　　“吼——” 　　龙溪池兴奋地大吼一声，腾云驾雾追上跑得最快的化神境，拦下后又与之缠斗。 　　人心溃散时，人炼魇的发挥更好。 　　程溪环顾四周，见这些化神境都被拖住，她又望向上空战局。比起死一堆化神境，完全没有死一个大乘境来得有威慑。 　　大乘境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想要击杀他们，很难。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心法的特殊能量目前正处于满溢状态。 　　两个就不指望了，但一个或许可以。 　　程溪毅然御空而上，短短十几息，已来到上万米高空。 　　大乘境的余威震得她灵力罩嗡嗡作响，程溪二话不说抽取八成特殊能量散向其中一位大乘境强者。 　　她撒完就跑，不给这两人挟持机会。强者过招，稍有破绽就足以致命，程溪并不担心楼西州与裴游时抓不住。 　　她刚跑没多久，上空就爆发出比之前更为猛烈的炸响。程溪正猜测这是死了还是没死，一股莫名心悸感瞬间笼罩她心头。 　　“快躲！！” 　　最先发出嚎叫的是藏起来的杨际，几乎是在他说话中途，程溪已给自己加了好几层灵力罩，还激活了护心麟。 　　下一瞬，一股仿佛要毁天灭地的爆炸从上万里上空炸开。程溪的灵力罩咔嚓咔嚓全部碎了，就连护心麟都裂了一条缝。 　　她两耳嗡嗡作响，整个胸腔气息格外紊乱。 　　程溪最先从大乘境强者自爆的余威中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来到杨际藏匿地点，给七窍流血气息微弱的他喂了一大口高浓度仙露。 　　在他手臂一侧，是碎裂的星盘。 　　“我，咳咳，我是不是，差点啊，死了。”杨际有气无力说。 　　“是差一点。”程溪长松一口气，又给他灌了口仙露，才有空去救助其他人。 　　在场所有人里，唯独杨际还未结婴。其他人虽然也受了重伤，但意识还在。 　　不像杨际，刚才程溪但凡晚几秒，他估计就一口气厥过去了。 　　这大乘境自爆属于重击我的队友，那些跑到一半的化神境也被波及，纷纷重伤。 　　这反倒让人炼魇捡了个大便宜。 　　这一批炼火宗派的信徒，最终一个都没跑掉。 　　程溪恢复气海灵力期间，演变为二打一的战斗最终以一方逃离而作罢。随着剑光先至，裴游时随后抵达。 　　楼西州着竹青外袍，裴游时着黑袍。两人一左一右盯着程溪，神色或平和或冷漠地盘坐在地，一言不发各自朝她伸出手腕。 　　看着摆在面前供她选择的两条修长手臂，程溪：“？？？” 　　考虑到两人刚与大乘境对敌过，估计伤势都很重。程溪索性收起灵石，伸出两只手打算一块关照下。 　　“你在做什么？” 　　楼西州与裴游时的眼神瞬间变了，又急又气异口同声道。 　　“给你们疗伤啊。” 　　程溪白皙小脸有点懵地望向两人，斟酌道：“你们伤要是不重，那就一个一个来？” 　　两人顿时语塞。 　　程溪见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就好似暗中较着劲。 　　她双手直接搭在两人手腕上，不以为然道：“我医术好得很，你们若是想单独享受一下伤者待遇，建议下回单杀大乘境后再找我。” 　　两人而今均以突破化神境，但与大乘境对抗，还是稍显下风。方才大乘境自爆，两人是最先被波及的。 　　这不看还好，一看两人器脏筋骨伤得格外严重，放在普通人身上，估摸着早就驾鹤西去。 　　程溪输完治愈能量稳住这些伤势，拿出两瓶仙露各给一瓶。 　　“先稳稳吧。” 　　程溪收回手，看向沉默的两人，有些头疼道：“我也是这几天才回来的，陆州那边在起内讧，花了一天时间处理。” 　　“本来还想问问你们海域情况，眼下你们被困了一年多，恐怕也不知晓最新动向。”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不先回去把宗门与战船上的事务好好处理，改天再……” 　　程溪正想把两人打发，谁料大佛寺的沉归带着灵玉与千落走了过来，灵玉更是直接打招呼：“长意。” 　　程溪想捂嘴已经来不及了，千落听到这个称呼，懵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目光征求地望向沉归师叔。 　　沉归神色平和，显然早就知晓圣子是位女子。 　　“好久不见。” 　　程溪轻咳一声望向三人道。 　　“长意。” 　　楼西州目光和煦注视少女，嗓音清澈温润道：“我记得，大佛寺早些年现世的圣子，佛号便叫长意。” 　　裴游时冷漠视线掠过大佛寺这一行人，没有吭声。 　　“而今圣子归来，若有所需，只管告知大佛寺即可。”沉归双手合十，语气平和道。 　　沉归态度很明显，往后大佛寺就是她坚固后盾，她说打哪就打哪。 　　“正巧，你们被困之前，梵州可有异魔现身？”程溪询问。 　　“有少量，但已被镇压。” 　　沉归平和道：“之后大佛寺弟子均在外游历，辅助其它州域与海域镇压异魔。” 　　“嗯，你们此次回去。要是再发现异魔踪迹，一定要在附近找找，最好是能够找到他们的巢穴。” 　　程溪正色道：“找到巢穴后记录下来，等攒到一定数量通知我，我过去永绝后患。” 　　“好。” 　　沉归果断答应。 　　在沉归回去前，程溪又给了一瓶仙露与一千块百灵膏、简单阐述了有可能被异魔污染的修士特征，给他们提前打个预防针。 　　随着大佛寺的人动身离去，程溪望向一言不发的楼西州与裴游时，两人周身气息时强时弱，显然正在恢复伤势。 　　“又有人找你来了。” 　　不待程溪开口，楼西州主动道，“我倒不急，待把这些事务都处理了，我们再论正事。” 　　程溪原本想的是把楼西州跟裴游时两人哄走，这两家伙凑在一块，她实在有点吃不消。 　　高行浅带着胡柯兴冲冲跑了过来，就当年在灵境里的关照以及此次的帮助，表达了非常热烈的谢意。 　　高行浅来自云州，程溪把对大佛寺的交代，照葫芦画瓢也说了遍。作为勉励，她拿出五百块百灵膏与一瓶仙露。 　　“程医师且放心，我这就回云州处理那些异魔，把它们的巢穴悉数挖出来！”高行浅爽快答应，说罢带着胡柯走了。 　　无紫与司久闲跟程溪算是老朋友，两人也认得楼西州。 　　“楼宗主。” 　　两人拖着重伤之躯过来，朝楼西州恭敬地行礼。而后才望向程溪，态度相对要亲近些。 　　“你们是怎么被困的？”程溪有些好奇问。 　　“说来惭愧，我与久闲兄原本是打算去海域找楼宗主，解决陆州主战与主和的争端。” 　　无紫明艳五官浮现尴尬道：“结果还没抵达海域就被炼火宗派十几位化神境抓住，丢到了血阵中。” 　　“陆州争端目前已经解决，诸位宗门弟子，也莫再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陆州是大家的陆州，而非缘仙城独有。” 　　程溪郑重道。 　　“小药所言极是，只要缘仙城那边统一方案。我等宗门，自当鼎力相助。”无紫点头道。 　　程溪与两人叙了会旧，同样给了一批百灵膏与仙露，当作阔别已久的见面礼。 　　在场的修士散了大半，最后只剩下裴游时的人。张无与杨际赫然在列，在张无的拉扯下，想凑过去的杨际被拽在原地。 　　“人家三方会谈，关你什么事？你去凑什么热闹？”张无传音说。 　　杨际憋了憋，许久才道：“我只是想去打个招呼。” 　　“你信不信，今天你过去。改天回战船上，你就得再体验一回日接客百人的场面。”张无传音说。 　　杨际虎躯一震：“！” 　　他记得上回被迫每天给一百人占卜，还是他在前一天给裴游时占算姻缘，说他大概率孤寡一生的时候。 　　他分明说了只是大概率，又不是一定。结果他的船阁，就被战船上的修士们光顾了个遍。 　　回想起往昔，杨际五官宛如痛苦面具，默默缩在原地不动了。 　　“我……” 　　“你……” 　　程溪迎着裴游时与楼西州的注视，沉默不语。两人也沉默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谁料又撞上了。 　　两人再度沉默。 　　程溪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氛围，她干脆道：“裴游时你先说。” 　　“你之前答应过我做个了断。” 　　裴游时微微抬眸，望向少女，俊美淡漠的脸庞经过这七年沉淀，眉眼越发显得阴鸷深沉。 　　“嗯。” 　　程溪点头，她是答应过，不过这事有个前提，她认真道：“陆州异魔跟海域的异魔还没清理完，所以眼下赞且不谈。” 　　“可以。” 　　裴游时爽快答应，他蓦然起身，头也不回道地告别：“走了。” 　　裴游时出乎预料地好哄，程溪愣了下，想起百灵膏，又用灵力托了三千块交给他。 　　等裴游时带着下属离开，这废墟便只剩下楼西州与程溪。 　　“累不累？” 　　楼西州眉眼温润注视少女，轻声道。 　　“还好。”这个询问就像一个信号，让程溪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她笑了下说：“眼下炼火宗派已不成气候，异魔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我都有把握，只是时间问题。”程溪轻松说。 　　“嗯。” 　　楼西州应了声，嗓音温和道：“我会迁一部分弟子回陆州建设宗门旧址，但不会再沿用缘仙宗这个名号。” 　　“那想好新宗门名号了吗？”对于楼西州这个决策，程溪不了解内情并未置喙，只是对新宗门名字有点好奇。 　　“暂未。” 　　楼西州轻笑，“你有什么好建议？” 　　这宗门名字一旦取下，若无像眼下这般大动荡，或者是被颠覆，根本不会变更。 　　程溪摇头道：“这事有点突然，我还真没什么太好建议。不过若说宗门的长久之道，我觉得梵州大佛寺很有借鉴之处。” 　　“你是指信仰？” 　　楼西州一点就透问。 　　“算是吧，大佛寺只授佛道，懂得律己，且知足常乐，我觉得这些都是优点。”程溪点头说。 　　她虽没有开创宗门，但她了解过大佛寺的宗旨。这势力也好家族也好，最怕就是摆不正位置，什么都想往怀里揽。 　　楼西州面露思索。 　　程溪握着两块上品灵石，继续恢复气海灵力。眼下不论是之前的约定也好，还是重整宗门，都得排在清理异魔的后面。 　　程溪边思考边恢复，楼西州片刻才道：“宗门方面我有了些头绪，另我有件事想问你。” 　　程溪中断修炼，睁开眸子，视线透过雪缎望向楼西州。 　　“炼火宗派的血魔在你这里，而今炼火宗派祭坛被覆灭。其大部分主干都在这，你觉得他们这算泯灭吗？”楼西州正色问。 　　“当然不算。”程溪干脆道。 　　楼西州沉默一会才道：“这座血阵，有些太刻意了。我推测他们应该是由明转暗，你若有发现不好处理，可以知会我。” 　　程溪特意看了眼楼西州，她一直觉得炼火宗派糊弄她的手段，跟《登顶仙途》这个剧本里糊弄裴游时一模一样。 　　不过她与裴游时的不一样的是，裴游时灭完炼火宗派就已渡劫飞升，而她如今还有大把时间呆在修仙界。 　　对于楼西州的叮嘱，程溪轻松道：“放心，炼火宗派就像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会注意这方面的。” 　　“嗯，海域那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且去了，你多加注意。”楼西州微微颔首，主动告别。 　　如今确实不是叙旧品茶好时机。 　　程溪目送楼西州离开后，她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反射性地伸手掐算了一下时辰。 　　卯时三刻。 　　按理说这个时辰，不说天亮，这黑暗怎么也该褪去一部分。可眼下黑夜，浑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程溪拧了拧眉头，直觉有些不对劲。 　　但眼下除去天不亮外，并没有其它异常，她沉下心神招呼人炼魇，“你可记得炼火宗派的分部，或者追踪秘法？” 　　“分部，记得。追踪，可以用，罪盘。”人炼魇不紧不慢传音道：“炼火，宗派，罪孽深，重。很大，概率，逮住。” 　　程溪在大佛寺的意蕴法里了解过罪盘，这是一种相对偏门冷僻的法宝，最早是那些走至善之道的修士所创。 　　至善一道与至恶势不两立，而清扫至恶，便是一种修行。 　　故而如何甄别至恶，就成了至善一道的首要任务，在先辈的智慧下，罪盘诞生。 　　至善一道的覆灭很突然，对于这样的大道。修仙界是普遍赞同且包容的，但他们还是在一夕之间死死伤伤。 　　所有典籍均被焚毁。 　　这其中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好在至善一道自从创出罪盘，便将其制作之法传播整个修仙界，好让所有人都有制作的本事。 　　至善一道是大约七千年的往事，至今，罪盘的制作之法已在修仙界里绝迹，唯大佛寺还保留完整的制作之法。 　　恰巧程溪从意蕴法知悉了制作流程。 　　这罪盘吧，平时非常鸡肋，因为它只对罪孽深重者有效。人生在世，总会做几件不得已而为之事，这种罪孽也有，但罪盘辨不出来。 　　但炼火宗派的骨干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们自万年前开始布局，研制血魔所造成的杀戮，何止上亿。 　　毫不夸张地说，在神州境内只要是被罪盘盯上的，七成概率绝对是炼火宗派的骨干成员。 　　程溪状态调整好以后，趁着夜色，直接前往神州城池。 　　罪盘的原材料不算稀有，但程溪连续找了好几个城池，核心的最低配置材料居然一样都没找到！ 　　按理说这种稀少材料，不可能绝迹。 　　“这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啊。” 　　程溪嗤笑一声，她跟炼火宗派本就死仇，眼下不趁它病要它命。一旦让炼火宗派顺利潜伏，今后死的人还会不断增加。 　　为了制作罪盘，程溪特意钻进连绵百万里，横跨三州的西岭山脉。时值正午，天空中的黑暗才褪去，被昏沉的白昼取代。 　　程溪凭借神兽寻宝嗅觉，找到了罪盘的一部分核心材料，她抬眸盯着云层稀疏的天空看了会，才收回目光。 　　她花了八个时辰找材料，中午天色才亮。结果不到三个时辰，又暗了下去，被漆黑夜色覆盖。 　　程溪忧心忡忡地将罪盘制作好，她渡劫时，九九八十一道劫雷，其中还蕴含着数十道天地规则。 　　罪盘的最重要步骤，就是牵引天地之力，从而达到锁定罪孽深重修士的目的。 　　程溪首次尝试牵引，便顺利引来大量天地之力，她做的低配版罪盘险些被这天地之力炸开。 　　“行了行了行了，别炸了啊！”程溪心惊胆战看着自己眼前这有些粗糙的罪盘，小声念叨。 　　像是听到她的念叨，天道之力散了一部分，剩下的满满当当装在罪盘里。 　　程溪试着用灵力激活，罪盘散发莹莹白光，约莫五息后，一道感应落在程溪心间。 　　东侧，一千里！ 　　程溪心中多了道指引，她立即带着人炼魇赶往目的地。罪孽深重者，普遍都是邪修，不管是不是炼火宗派的骨干，杀了都不亏。 　　在夜色笼罩下，程溪开始在神州溜达。一千里距离，以她缩地成寸的效率，也就两三秒。 　　罪盘第一个盯上的修士，是个正在用魂幡吸收修士魂体的邪修。程溪还没说话，人炼魇已经将其吸成干尸。 　　程溪拿出罪盘再度激活。这附近有小城池，离得最近的罪孽深重者有七个，在西侧两百里。 　　程溪找了一晚上，她特别关注天亮的时间。这回倒是比昨天早两个时辰，太阳掩盖在阴云后方。 　　在罪盘的辅助下，程溪还真发掘了意外之喜。 　　炼火宗派藏在地底的一处分部。 　　在人炼魇下去清理期间，程溪坐在入口附近慢条斯理地恢复灵力。 　　三个时辰后，人炼魇回来。 　　“好，了。” 　　人炼魇来到程溪身边，断断续续道：“灵叶，给我。下面，有，异魔，污染源。” 　　“嗯。” 　　程溪拿出一片灵叶给它，自己动身前往地下分部。炼火宗派分部留下的污染源体量较小，才刚依附着墙壁长出漆黑树根。 　　程溪解决后，拿出罪盘继续追踪。 　　一连十天，程溪带着人炼魇在神州遛弯，成果喜人。拔出的炼火宗派分部多达三十座，击杀的化神境骨干，也超过二十位。 　　这罪盘品阶到底太差，能用十天都算天地之力足够充沛。罪盘破碎后，程溪拿出木鸟联系木傀儡。 　　“那些弟子渡完劫了吗？”程溪顶着太阳，站在半空中传音问。 　　“渡完了，正在赶往陆州的路上。小娃娃……”木傀儡顿了下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回，把那批弟子送到缘仙城。让他们去找九城主府的薛师叔吧，我就不回缘仙城了。” 　　程溪可没忘记应长庭还在灵舟上，前段时间陆州格外混乱，她必须要去处理。 　　而今陆州的问题已经解决，其他人也在尽力处理异魔。她琢磨着自己为修仙界鞠躬尽瘁忙了这么久，休个十几天假期不过分吧。 　　怀揣着这个想法，程溪感应位置后，带上人炼魇直奔灵舟所在。 　　程溪抵达灵舟附近时，灵舟离缘仙城还有将近两千里。 　　程溪拿出木鸟与木傀儡沟通：“就在这让他们下来吧，这么点距离，让他们自行回缘仙城。” 　　本来离得远，程溪还觉得晚一两天见面也不要紧。但见到灵舟近在咫尺后，她就是很想见见长庭。 　　木傀儡自无意见，它降低灵舟高度。催促这些弟子赶快下灵舟，表示自己还有要事要处理。 　　对这艘‘灵舟之灵’非常尊重的一众弟子哪敢说不，纷纷踏下灵舟，结伴赶往缘仙城。 　　程溪特意隐藏身形，直到弟子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化作流光踏上灵舟甲板。 　　“咳，小娃娃，我这神木根系越发粗壮。我打算以灵舟为主体，先试试看小镇能不能造出来。”木傀儡传音道：“你让黑雾出来帮我。” 　　“好。” 　　神木根系打造空中小镇这个概念，木傀儡十几年前就说过，程溪也没多想。她把人炼魇唤出来，看着它飘到灵舟外面直直往下坠。 　　见人炼魇还挺配合木傀儡，程溪收回视线，望向前院的廊道。 　　站在她的位置，可以看见尽头的树坛，但见不着后院一楼的茶室。 　　程溪踏上廊道，越靠近后院，她越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比平时要快一些。 　　程溪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心跳加快的缘故，她注意力太集中，连自己穿过廊道都没察觉，直到撞到一个宽阔结实带着淡淡幽香的怀里。 　　“再往前走，要撞到树坛了。” 　　应长庭密长睫毛微垂，瞧着少女乌黑秀发，清澈悦耳的声线在她头顶响起。分明只是一句平常的提醒，却格外有温度。 　　程溪额头抵在他胸膛，没有急着离开，她娇软嗓音慢吞吞道：“知道我为什么走神吗？” 　　“为何？”应长庭银白双袖垂在身侧，视线落在少女精致五官与樱粉唇瓣上，嗓音轻轻地问。 　　程溪唇角微扬，脑袋微侧。将脸颊贴在高档的银白鲛衣上，倾听隔着冰凉鲛衣后方韵律规律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我回到灵舟上，察觉自己心跳比往常快了些，所以就在想这是何故呢。”斑驳树影下，少女一字一句比风轻柔，却极具传染力。 　　她侧耳倾听的心跳声骤然一乱，停滞两息后，心跳一下紧接着一下，急促有力，仿佛随时会跳出心脏。 　　“想到是因何故了吗？”应长庭睫毛轻颤，压抑克制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炽热。 　　“想到了。” 　　程溪声线愉悦道，她抬头视线透过雪缎。注视眉眼清隽，五官年轻俊美更盛谪仙的青年，那双清澈星眸里倒映的全是她。 　　程溪右手扯下雪缎握在手心，抬起左手触碰青年微凉脸庞，轻轻滑动着直到葱白的大拇指碰到他淡色好看的唇瓣。 　　两人对视间，程溪朝他显出一抹如冬雪消融的笑，俏皮道：“应长庭，你喜欢我。我也……唔——” 　　青年骤然低头接近，令她余下的话，悉数被堵回唇齿间。 　　她才知道，撩拨过头便是再淡泊清冷的人，也有热烈冲动的一面。 第171章 相处 　　斑驳树影下, 直到清风吹过，觉得胸腔气息都要被搜刮一空的程溪略作挣扎，紧挨着的两道身影才分开。 　　两人鼻息纠缠, 撒在彼此脸庞。 　　程溪视线透过潋滟水光，瞧着眼前耳廓绯红, 鼻息灼热的清隽俊美青年。他呼吸乱得不成样, 周身却溢散着克制之意。 　　“感觉……”程溪下意识舔了下殷红的唇，本想发表下感想, 结果一开口就察觉喉咙有些干涩。 　　“没有现茶。” 　　应长庭往日清澈温润的声线此刻格外低哑，他微微低头, 目光专注落在眼前女子泛红的脸颊。 　　“那怎么办呀？”程溪双手搭在他结实肩膀，仰头与他视线交汇，嗓音又软又轻：“长庭，我渴。” 　　“短暂渴意，人之体质有自解之法……”应长庭忽然说起人体结构学，就唇、齿、舌等口腔组织详尽地讲解。 　　程溪：“？？？” 　　程溪本来仿佛飘在云端的意识大半回笼，被这堆硬核知识灌输得清醒过来。她听了个大概，试探问：“那我，自行解决？” 　　“我可以帮你。” 　　应长庭密长睫毛颤了颤, 专注说。 　　“你打算怎么帮？”程溪好奇问。 　　“我若帮上忙, 会有奖励吗？” 　　应长庭轻声道。 　　这是程溪第一次听到青年主动索要奖励，以往帮忙也好, 赠送一堆保命法宝也罢, 他从未提及过回报。 　　程溪唇角一扬，微微踮起脚，凑近他俊美脸庞低声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嗯。” 　　应长庭低声应下, 耳廓越发通红道：“我先帮你解渴。” 　　程溪本着看应长庭要搞什么名堂的想法，看他脸庞贴近，在自己唇上虔诚地落下一吻。 　　一开始，程溪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他想交换津液。虽然这个法子止渴，但好像有点煞风景。 　　但很快程溪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她用这凡俗思想去揣摩应长庭，实在是对他高尚品节的侮辱。 　　程溪活了两辈子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唇瓣也能那么敏感，短短几十息，她忽然明悟应长庭方才为何要讲解人体构造。 　　还讲得那么详细。 　　因为他现在正身体力行地给程溪复习，程溪犹还记得上一次津液大量分泌，是遇上格外好吃的美食。 　　而她现在的感觉，与美食不同。美食闻到香味还没吃到肚子里，最多也就是胃部与肚子抗议一下。 　　但现在，她全部身心都在叫嚣着欲丨罢不能。他缓慢她便急，他掠夺她便受不住。 　　偏他自制力极强，分寸拿捏得死死的。总在程溪经不住刺激想要退去时，又给予缱绻，用温柔编织的网牢牢困在怀里。 　　在反复刺激下，程溪宛如乘坐过山车意识不由生出疲倦感。她双手抱着青年脖颈，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 　　察觉少女眉眼间的疲倦，应长庭强压下心中始终觉得不够的冲动与渴望。动作轻柔将她抱起，以臂膀做枕，一块靠在躺椅上。 　　“长庭……” 　　程溪眸子轻阖，脸颊贴着他胸膛亲昵地蹭了蹭，轻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方才已经擅自将奖励收回来了。”应长庭专注看着少女眉眼，嗓音低柔。 　　程溪唇角下意识一弯，结果扯得唇瓣有些疼。 　　她睁开碧色眸子，伸手碰了碰自己肿起的嘴唇，视线望向唇色殷红，俊美脸庞余韵未褪的青年。 　　“我嘴疼，你可要负责。”程溪声调很轻，娇娇软软听起来撒娇大于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责怪。 　　“我拿药膏给你擦擦？”应长庭微哑嗓音带着亲昵问。 　　“好！” 　　程溪欣然应下。 　　这座灵舟是应长庭协助打造，里面的家什也是他配的。要说一些瓶瓶罐罐与角落，他比程溪更了解。 　　应长庭袖中手臂一招，一个釉红色小瓶子从二楼露台飞下来。他接住后望向怀中少女，嗓音轻柔道：“闭上眼睛。” 　　程溪乖巧闭上眸子。 　　在应长庭的操控下，釉红小瓶子浮在半空，里面倒出晶莹剔透的乳白液体。这些液体被他凝聚成唇形薄片，完美契合少女唇瓣。 　　程溪只觉有冰凉的触感落在唇上，消除那轻微的灼辣感。她不由睁开眸子，嘴唇已被涂上药膏。 　　程溪：“……” 　　这跟她预想中的擦药有点不一样。 　　不过这药膏的效果出众，随着凉意渗透至深处，唇瓣的红肿很快就褪去了。 　　程溪琢磨着自己这仙骨体魄，按理说不应该啊。她被异魔围攻，能与之銮战十天十夜呢！ 　　程溪伸手掐算一下时辰。 　　下午末时二刻。 　　她记得自己是早上辰时三刻左右回来的，所以…… 　　两人交流了几个时辰？！ 　　程溪思维发散，脸颊莫名一红，把脑袋埋在应长庭怀里，没头没尾叮嘱道：“你往后不许欺负我。” 　　在今天之前，程溪觉得就自己这个实力，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欺负得了。但她现在发现，这种让人欲丨罢不能的体验比战斗更熬人。 　　就应长庭这个学习与领悟力，程溪对自己今后生活颇为担忧。 　　听出少女语气中暗含的忧心忡忡，应长庭轻声问：“小药说的是哪方面？” 　　“到时我再告诉你。”程溪小声道。 　　“好。” 　　应长庭不再追问，他用手臂将人捞在怀里。下颌轻碰她发顶，声线温煦轻柔，“睡一觉吧。” 　　程溪确实困了，听罢含糊应了声。她脸颊贴着结实胸膛眸子一闭，便被无边的温柔与安心感所笼罩，精神更是前所未有地放松。 　　她来到修仙界二十多年，从未像现在这般极具归属感。 　　察觉怀里的呼吸逐渐平缓，应长庭下颌微抬，视线下移落在少女睡颜恬静的五官上，神情专注而认真。 　　被打发到灵舟底下发展根系的木傀儡察觉明显的屏障被接触，它精神力老老实实上浮，回到宽敞平场。 　　“去置办些新鲜食材来。”应长庭嗓音淡然清冽，头也不抬道。 　　“是！” 　　木傀儡不敢多瞧躺椅上的两人，下意识应下，立即操控灵舟前往最近的城池。 　　程溪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眸子，发现鼻翼间萦绕的尽是熟悉幽香。她以前总盼着能见一面的人，而今就在她面前。 　　目光所见，唾手可及。 　　瞧着青年肤色冷白，清隽俊美的脸庞。若是未见他眸中所蕴温柔，单从淡泊气质与平静神色形成印象。 　　必然是清冷矜傲，高不可攀的存在。 　　“木灵买了些新鲜食材，想不想尝尝灵膳。”随着少女鸦黑的睫羽轻颤，应长庭从专注中清醒，轻声问。 　　“为何不买现成的。” 　　程溪有点疑惑，向应长庭解释道：“木伯不会做灵膳。” 　　“我做。” 　　应长庭轻笑。 　　程溪还有点迷糊的精神瞬间清醒了。 　　“你，会做灵膳？” 　　程溪压下心中震惊，想了下，委婉道：“这灵膳也就是满足口腹之欲，可有可无。再不济花点资源请灵膳师就是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多浪费你时间呀。” 　　“不浪费，以前是时间紧，现在有时间了。今后想吃什么膳食我亲自做，不必去尝别人的。” 　　应长庭神色认真说。 　　“好。” 　　程溪乖巧应下。 　　应长庭的行动力很快，新鲜食材皆是现成，至于烹制灵膳的各种工具也都有。这些东西在他的操控下，依次摆在宽敞的平地。 　　程溪坐在藤椅上，双手捧着脸颊，看着一身银白鲛衣的应长庭不疾不徐处理食材，她很快便发现这鲛衣的款式与寻常的有些不同。 　　两侧袖子过长，看起来格外宽松。 　　说来这件衣袍材质，程溪隐约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她在跨年夜收的礼物之一。 　　程溪思绪扩散，忽然想到正事。 　　“木伯。”程溪望向树干耸立，枝丫繁茂的神木喊道。 　　她等了约两息，才听到木傀儡的回应，“怎么了小娃娃？我正忙着在根系上雕刻微型阵法。” 　　“灵舟上有没有罪盘的材料？”程溪把罪盘核心材料效果说了遍，因可替代性强，故而根据不同的核心材料，罪盘最终的品阶也不同。 　　应长庭操控一截新鲜灵藕，边清理表皮切成丁，边说道：“前些天我去过仓库，你说的这些仓库里都有。” 　　“我这就让木卫拿过来。”木傀儡忙不迭地道。 　　“好。”程溪笑着应下，注意力又被烹制灵膳的应长庭所吸引。 　　为了便于品尝，程溪特意从前院搬了套桌椅摆在神木驳杂的树荫下。桌上暂时没摆上灵膳，空间被她的罪盘材料所占据。 　　程溪炼化这些原材料，直到应长庭操控一盘搭着盖的灵膳摆在桌上。她才反应过来，把自己这些材料收了一部分。 　　两人一个烹制灵膳，一个坐在凳子上炼化材料。偶有清风吹过，神木的芝叶摩挲发出沙沙声。 　　灵舟上的氛围格外温馨安宁。 　　程溪本来是想把几个原材料全部炼化再品尝灵膳，但随着香料与调味料的完美比例混杂着食材的气息，在这树坛大庭院里扩散。 　　程溪默默将炼化大半的材料收起，目光集中在桌面的三盘灵膳上。因搭着盖子，她并不知晓里面都是什么菜式。 　　不过从味道闻来，有兽肉、鱼肉香、还有青柠果的调汁味与灵椒，有酸有辣，特别能调动食欲。 　　“你是不是悄悄学了几手灵膳师的独家秘方呀？调味料混炒得真好。”程溪望向应长庭颀长背影，笑盈盈问。 　　“嗯，有看过一本灵膳手札。”应长庭说罢，把一份约手指厚的书籍托到程溪面前。 　　程溪接过后，伸手翻了翻。 　　每一页一份菜单，注明制作流程，例如食材份量，调料几许。程溪看着调料这排一堆的适量，她不着痕迹嘶了声。 　　这适量可太灵性了。 　　应长庭连这都能把握住，程溪发现他这个天赋似乎是全能型的。 　　随着第五碟灵膳呈上桌子，程溪习惯性掐算时辰，发现只花了约一个时辰，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正好饿啦，你快来呀，我们一起吃。”程溪满脸期待地盯着五个大碗，望向应长庭雀跃道。 　　应长庭清隽眉眼愣了下。 　　他似乎才想起这点，以前也是这样。不论带了什么灵膳回来，她都要与他分享，一块品尝。 　　“首次掌勺的灵膳师不能先吃，需要将灵膳全部交由品尝之人品鉴，并聆听改进建议。” 　　应长庭眉眼柔和道：“你瞧瞧手札末尾，写着呢。” 　　“还有这规矩？”程溪觉得奇怪，她随手翻到最后，果真看到与应长庭这番话无二的字迹。 　　“……那好吧。” 　　见应长庭坚持，程溪只得答应。她伸手揭开盖子，浓郁的膳食香味扑鼻而来，勾得她胃部叫嚣着品尝。 　　程溪挨个揭开，每一道灵膳不论是在品相还是嗅觉，都无可挑剔。 　　“好香，好看，长庭比缘仙城那些有名的灵膳师还要更厉害！”程溪由衷道，她在跨年夜时品尝过极负盛名的灵膳师亲手所制灵膳。 　　品相与嗅觉均不如眼前灵膳。 　　不过一份灵膳究竟好不好，最终还是要靠味道说话。 　　程溪拿玉筷子夹了一块纹路分明的肉食，入口软烂，色香味俱全的汁液在味蕾炸开，完美踩在程溪口味上。 　　好吃得她险些咬到舌头。 　　程溪急忙吞下这块肉食，望向应长庭满脸兴奋地夸赞，“好吃，超好吃的！长庭，你也来尝尝嘛！” 　　普通修士对灵膳更注重其灵之一字，应长庭烹制的灵膳的食材程溪全程观望，都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材地宝。 　　但他烹出来的膳食，不光味道一绝，吃进肚子后，更有丝丝暖意从腹部溢散至四肢百骸，其对体魄的改善之意非常明显。 　　在程溪的强烈安利下，应长庭还是没能扛住。他主动走到桌边坐下，望着少女微抿了下唇，没有动筷。 　　程溪对上他视线，眨了眨清澈眸子。 　　难道应长庭是在等她主动？ 　　程溪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灵膳，拿筷子挑了个自己觉得最最最好吃的，而后用碗接着递到应长庭唇边。 　　“尝尝，我觉得你做的这个最最好吃。”程溪精致眉眼洋溢着愉悦与欢喜，笑盈盈道。 　　应长庭愣了下，随之抿唇一笑，张嘴接下这块膳食。 　　初次投喂成功，程溪被极大地激励了。她拿碗装着膳食，凡是自己觉得好吃的食物，必定分一半给应长庭。 　　两人这餐灵膳吃了将两刻钟。 　　程溪刚说吃饱了，应长庭已将桌上的餐具收拾。这些灵膳灵膳与污渍，直接被蒸发一空，不留下丝毫污染。 　　“对了长庭，异域那边会不会有危险？”程溪边烹煮灵茶边问。 　　目前修仙界的异魔污染她可以轻松控制，但异域的情形据赵稚所说，进去的人没有丝毫音讯传出。 　　因污染过重，连出口都没办法开辟，那些人相当于被困在异域。 　　“那处通道有些特殊。” 　　应长庭随手将清理干净的碗筷浸泡在砧板旁的水缸里，回头走向程溪道：“但至强不过化神境，并无致命危险。” 　　“随时间推移，通道污染会散去，届时他们就能出来了。”应长庭说。 　　“嗯嗯。” 　　程溪轻快点头，放心了。眼下她要处理的就只剩下修仙界的异魔污染，以及潜藏的炼火宗派修士。 　　“还有件事……” 　　程溪看向落座木凳的应长庭，斟酌片刻才道：“前段时间，修仙界的天色出现异样，许久不见天亮。” 　　“你可知其中缘故？” 　　程溪联想到当年她未进入灵境之前，杨际的占卜，人族龙脉断了。 　　按理说应长庭如今解决完界外威胁，回归修仙界，应当逐渐恢复平静才对，可这天地却好像出了问题。 　　程溪一想起这个就心悸。 　　没由来地有些慌。 　　“只是正常的天道更迭罢了，不会影响到你们。”应长庭起身将少女娇小身躯抱在怀里，脸庞贴着她柔软脸颊，嗓音温柔：“莫怕。” 　　起初程溪确实有点出于对未知的担忧，如今听应长庭这么一说，她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我好喜欢你呀，长庭。”程溪微微偏头，瞧着他近在咫尺，线条分明的谪仙侧颜，轻声说。 　　应长庭心脏骤然一悸，素来淡泊内敛的情感又被挑了起来。他唇瓣细腻描绘着少女耳廓，嗓音低柔，“再多说两句，我喜欢听。” 　　程溪被这细腻的亲昵惹得内心小鹿乱撞，脸颊不知不觉烫了起来。她方才就是随心而发，真让她说情话，她大脑反而一片空白。 　　“你想听，听什么？” 　　程溪苦思良久，轻喘了口气问。她一侧耳廓红得滴血，另一侧被温热气息包裹，神色既欢丨愉又带些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听了。”应长庭低哑嗓音通过耳廓传入程溪心间，“专心些，好好记住我。” 　　程溪觉得这话有点怪。但不待她细想，意识就被身心刺激所分散。 　　原本按照程溪的规划，她回到灵舟见应长庭，顺便重新制作一个新的罪盘。而后待两天，再出门处理异魔污染源。 　　结果三天过去。 　　程溪的罪盘进度：零。 　　这三天里她不是跟应长庭培养感情，就是吃灵膳，而后睡觉。宛如米虫一样的三天时间，倒是让她第三根心法花蕊长了出来。 　　除此之外，神魂与灵识也强大不少。 　　这就很离谱。 　　程溪苦思冥想，试图弄明白自己是不是遗漏了干过的正经事，不然这个提升明显不对啊！ 　　“在想什么。” 　　应长庭的声音在程溪身后响起。 　　“我神魂跟灵识这几天提升不少，你说是为什么呀？”程溪身体后仰躺在藤椅上，望向站在藤椅后方平日宛如不食烟火的青年。 　　“许是厚积薄发。” 　　应长庭面不改色道。 　　“可哪有增长这么快的呀，三天时间的提升，都赶上之前十分之一的份量了。”程溪觉得厚积薄发没什么说服力。 　　但其它的可能性似乎更低。 　　她与应长庭虽亲近，更多的是汲取那种情感交丨融的温暖，过山车的刺激迄今为止她只体验了三回。 　　跟修仙界盛传的双修根本搭不上边。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今天得把罪盘制作出来。”程溪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她拿出一堆材料放在地上，着手炼化。 　　应长庭来到少女面前，看她专注炼化这些材料。 　　在程溪忙碌期间，应长庭中途离开一次，而后带了个约有水缸大小，平平无奇的大石头回来。 　　程溪余光看了眼，第一眼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品种的矿。她又多看了两眼，结果发现好像真的就是个普通石头啊。 　　“这是何物？” 　　程溪仔细观察十几息后，主动问。 　　“凡间山石。”应长庭抬起双袖，边炼化边道：“越是凡物，越能承载大道精粹。” 　　程溪听到这话，愣了下问：“你是在制作法宝？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处理完吗？” 　　不怪程溪这么联想，实在是每回应长庭离开前，都会给她留东西。 　　应长庭默了下，回头望向少女，轻声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其中缘由我无法细说。只要解决此事，往后春夏秋冬，我都陪你共度。” 　　程溪顿觉手中罪盘材料都不香了。 　　她许久没说话，应长庭垂下双臂中止炼化，在沉默氛围中走近少女挨着她坐下，轻声保证：“这真是最后一件事。” 　　“我知道。” 　　程溪微微摇头，脑袋靠在他胸膛，轻声道：“你既说是最后一件事，那定然是最后一件，我相信你。” 　　“若时间到了，你就去吧。不必为了迁就我而强留，我寿命那么长，或许睡一觉几十年就过去了。” 　　程溪说到这，自己也笑了下，心中低落随之消散不少。她主动环住应长庭腰身，狡黠道：“你若办完事了，可得抓紧回来。” 　　“若几百几千年还不回来，保不准我就同别人跑了，到时候你就……”程溪话还未说完，嘴就被强硬堵上了。 　　半刻钟后，两人鼻息交丨缠，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 　　“你想跟谁跑？”应长庭瞧着少女鲜红欲滴的唇瓣，嗓音低哑问。 　　眉眼动情的俊美青年虽没表现出丝毫愤怒，语气称得上平和，但程溪硬是从他一双清醒星眸中瞧见了打击报复的意思。 　　这时候报仇人名字效果最好。 　　程溪双手环着他脖颈，与他四目相对，故意娇嗔抱怨道：“你不回来，还不许我同别人跑？” 　　“我何时说了不回来。” 　　应长庭为缓解心脏闷疼轻舒一口气，软和嗓音哄道：“往后不说这些话好不好？我听着心疼。” 　　程溪一听他说疼，小脸上矫揉造作的神情瞬间垮下来，连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心在哪呢，我给你揉揉。” 　　程溪最后自然是没揉到心，大脑倒是又缺氧了一回。 　　许是因离别高悬在头顶，余下几日程溪黏得紧，啥也不干就爱扒拉着应长庭，连罪盘都不做了。 　　一直到木傀儡颤颤巍巍表示，缘仙城那边传来讯息。已找到一百处异魔巢穴，请她前去清理。 　　“不想去，唉，不想去。”程溪脸颊埋在应长庭脖颈，唉声叹气。 　　程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晓自己必须得去，而前去清理就代表着要与应长庭分开。 　　两人自认识起，一直聚少离多，本来就没多久相处时间。这一分开，又得十天大半个月，程溪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灵舟，我陪你一块去。” 　　应长庭温声道。 　　程溪原本低落心情一听这个方案，顿时好转不少，她招呼木傀儡道：“木伯，污染源的具体位置记录呢？” 　　“在呢，在呢！等等啊，我具现一份。” 　　木傀儡应下后，约莫盏茶功夫，毫无存在感的木卫才将记在宣纸上的位置记录递过来。 　　程溪招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 　　这些污染源都在陆州境内，且还划分为四个区域板块，其位置一目了然。 　　“灵舟当前在陆东板块，这附近有十二处污染源。目前离得最近的，大约两千里。”木傀儡汇报道。 　　“那就过去吧。” 　　程溪收起宣纸，看了眼树坛庭院里的大石头。这几天不光她瘫着没动，就连应长庭的示意也被搁浅了。 　　“你要是有要忙的东西就先忙吧，我也抓紧时间把罪盘制作出来。”程溪主动松开手，坐起身道。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因这回罪盘的材料品阶很高，程溪光是炼化就花了将近十天。在此期间，陆州目前已发掘的污染源她刚清理完。 　　程溪正寻思着自己可以歇一歇，木傀儡又表示梵州那边又上报了共计三十四处污染源。 　　“行吧，去梵州。”程溪看着污染源的位置记载，认命道。 　　没办法，目前整个修仙界，只有她的心法才能彻底消灭污染源。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义，解决污染她都当仁不让。 　　当灵舟抵达梵州最大的那处污染源，此地临近海域，一大堆佛修与比丘尼正施法抵抗意图登陆的元婴异魔。 　　程溪从灵舟下来，一颗灵力源珠砸下去，御水而行的这些异魔瞬间被炸沉一大片。 　　抵御的众人察觉程溪踪迹，其中一位元婴境佛修大声询问道：“来者可是大佛寺圣子，长意佛师！？” 　　自从两个月前在神州解救被困血阵的众人爆了马甲后，大佛寺圣子是女子的身份就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原本梵州一些佛修以此诟病，但在得知这位圣子乃陆州程小药，他们瞬间不吭声了。 　　程溪稳稳踏在半空，微微颔首道：“是我，此次我是为异魔污染源头而来，镇守异魔的职责就交予诸位了。” 　　“应该的，应该的。”附近的元婴佛修与比丘尼连忙道。 　　随着时间推移，异魔巢穴的污染源多存在一天，修仙界空气质量就会被拉低一分。 　　越是大乱，活着的人大多脑子都很清醒，知晓事情轻重。程溪帮着将海域上数千头元婴异魔解决后，直奔附近一处污染源。 　　她心法的三根花蕊同时出动，在没有异魔阻拦的情况下，清理起来效率极快。 　　“小娃娃，还有两处分别在东面一千里，以及南面二千里。”附在木鸟上的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看了眼左手腕，天珠链已经恢复十五颗，她轻松道：“灵舟直接去下一块区域吧，我解决完就过来。” 　　“好！”木傀儡答应下来，驱使灵舟赶往下一片区域。 　　这段时间应长庭在忙着制作道石，程溪见他很看重此物，因而没去打搅。 　　程溪独自处理完两处污染，她正要前往下一片区域。原本晴朗的天气，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程溪立即掐算时辰。 　　约是下午三点。 　　这段时间天色明暗越来越无常，正常不了几天，便会出现这种骤然黑暗的情况。 　　若是不知晓内情，程溪还真忍不住担心。但应长庭既说是天道在更迭，那就定然没事。 　　程溪没有过多关注这天色，她只顾埋头赶往下一个污染源。 　　伴随着梵州已被发掘的污染源被清理，程溪回到灵舟上，应长庭不在树坛庭院里。 　　“小娃娃，应公子说道石在紧要关头，他要闭关三五日。”木傀儡汇报道。 　　程溪颔首应了声，坐在躺椅上问：“还有污染源讯息传来吗？” 　　“有是有。” 　　木傀儡顿了下，有点纠结。 　　“嗯？”察觉木傀儡的沉默，程溪抬眸看向枝叶繁茂的神木，追问道：“怎么了？不管是好是坏，你先说。” 　　木傀儡：“……” 　　“是神州海域那边，裴游时，他传讯过来说在海域深处发现几处数量达百万之巨的异魔巢穴。” 　　木傀儡硬着头皮传音道。 　　如果是平时，木傀儡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说了。但应公子回来了，木傀儡想到裴游时对小娃娃的明显偏爱。 　　它不禁生出担忧来。 　　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现在就去神州，这可是大鱼！”程溪一听百万数量之巨的异魔巢穴，整个人都兴奋了，她干脆道。 　　“……好吧。” 　　木傀儡本想提醒两句，但想到闭关的应公子。它认真权衡利弊后发现，小娃娃要是表现亲近些，应公子最多生点气。 　　要是它掺和进去，说不准会被当成泄愤的，砍下一些枝杈来。 　　惹不起惹不起。 　　木傀儡熄了提醒心思，老老实实驱使灵舟赶往神州海域。 　　五天后。 　　程溪的灵舟与裴游时那艘漆黑战船碰头，一身黑袍脸庞削瘦俊美的裴游时立于半空，等了下才见到少女现身。 　　蒙着雪缎的程溪刚出现，裴游时唇瓣紧抿，嗓音冷淡道：“前些天听闻陆州程小药眼部有疾，呈碧色，到我这儿就看不得了？” 　　程溪当时在灵舟上自在惯了，清理污染源的时候没想到遮眼睛。谁料附近还有其他修士，就这样被看了去。 　　后来她记得就蒙眼，不记得也罢了。关于她有眼疾一事，也就这样传了出去，雪缎的存在更是印证她的‘眼疾’。 　　“你想看就不能直说吗？” 　　程溪无奈道，反正看见的修士不止一个。并且以她如今实力，就算被知晓真实身份，她也不惧。 　　而今她可以随自己心意摘下雪缎。 　　程溪看向裴游时，轻笑道：“裴游时，你是不是想看？” 　　明知她是存心发问，裴游时忆起往昔，深色瞳中眸色复杂。他刚要说话，又有一道银白身影自那艘灵舟踏下。 　　“小药！！” 　　陆秋鸯与杨际借着法宝御空而来，本来想跟程溪叙旧。谁料裴游时双眸死死盯着好似天上谪仙，淡泊清冷的男子。 　　声线发寒质问程溪：“他是谁？” 　　陆秋鸯与杨际又将目光望向那位男子，其外貌比之凤毛麟角的裴船主还要更胜一筹。 　　“嘶——这是天上仙人吧，长得真好看啊。”陆秋鸯呆呆道。 　　杨际察觉氛围不对，头皮发麻连忙扯了下她袖子，压低嗓音郑重道：“我们先下去，改天再叙旧。” 　　“要去你去，我跟小药都快八年没碰面了。”陆秋鸯的目光饶有兴致在陌生男子与程溪身上流转，就差在脸上直接写上八卦二字了。 　　大新闻啊！原以为小药与裴游时能结成连理，但眼下看来，长年交情也不及天降！ 　　陆秋鸯非常好奇两人当前关系。 　　“你东西炼好了？”程溪见应长庭出来，也顾不上裴游时跟旧友，连忙回头关心问。 　　“还差一点，出来透透气。”应长庭声线清澈悦耳，他视线微侧，‘恰好’与裴游时对上。 　　与陆秋鸯等人看到的淡泊清冷如谪仙不同，裴游时所见，是铺天盖地的大道压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这些都是你朋友？” 　　应长庭收回视线，望向程溪轻声问。 　　“嗯。” 　　程溪立即点头，她正准备介绍下。谁料裴游时掉头就走，根本没有要互表身份的意思。 　　“咳，我们也下去了。小药，有空再叙啊。”杨际说罢，强硬地把陆秋鸯拽回战船上。 　　三位老友全跑了，程溪呆了下。 　　“不是还要处理污染源？回灵舟上再介绍吧。”应长庭嗓音温和。 　　“好吧。”程溪总不能把应长庭带上战船，她点了下头，跟应长庭回到灵舟上。 　　战船上，陆秋鸯有些不高兴地瞪了眼杨际，“你拽我干什么？好歹让我问问那男子是不是小药养的小白脸啊！” 　　“还小白脸，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是真不知道怕。”杨际被陆秋鸯这形容吓了一大跳，他所修星脉传承，对气场感知格外敏锐。 　　那男子虽未曾显露境界，可论气场，比裴游时给他的压力还要更大，这明显不是一般人物。 　　“你说谁是你小祖宗！” 　　陆秋鸯本来只是一点好奇，眼下被杨际的措辞吸引注意力，她有些不高兴，“我有这么老吗？能当你祖宗？” 　　“不老，不老，赶紧回去算你的账吧，别掺和这个事了。”杨际一个头两个大。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了。” 　　陆秋鸯知晓杨际平日直觉最准，她无奈应下又饶有兴致道：“你还别说，今日我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男色。” 　　“等平定异魔，我聘两个小白脸…” 　　陆秋鸯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际打断道：“到时一个小白脸骗你身子，一个骗你资源。最后他们两个还是一对的，你气不气？” 　　陆秋鸯：“……” 　　“……” 　　“你好恶毒啊，杨际！”陆秋鸯气得跳到杨际背上，伸手勒住他脖颈，“你有没有点容人的度量？” 　　“咳咳，你别摔着了。要说容忍度量，我上回不过是想收两个女弟子，你便卡了我星阁材料大半个月。” 　　杨际控诉道：“到底谁没有度量？” 　　“有你这么找女弟子的吗？不看资质，只看体态。怎么样，那两位丰腴的女弟子是不是叫你好生快活？” 　　陆秋鸯手臂用力，咬牙切齿道。 　　“我都解释多少遍她们面相好，在星象一道有前途。你这是自己缺什么，就盯着别人有的胡搅蛮缠。” 　　杨际伸手掰脖颈处的手腕，另一条手臂拖住背后轻如雪雁的身躯。 　　两人打闹着来到战船外侧廊道，在拐角处迎面碰上两位体态丰腴的筑基期女修。 　　两人意外了下，而后主动朝杨际与陆秋鸯行礼，恭敬道：“见过师父，见过杨星师。” 　　陆秋鸯一声不吭跳下来，规规矩矩摆出师父架子后，轻咳道：“你们星象一途可有不解之处，趁杨星师现在还没找新弟子前，你们可得抓紧问。” 　　“回师父的话，弟子二人前段时间才得杨星师解惑。目前正在苦读星象书籍，适才觉得有些闷才出来走走。” 　　其中一位弟子如实道。 　　“行，你们继续。我跟杨星师还有些事，先别过了。”陆秋鸯颔首后，拽着杨际与两人擦身而过。 　　长长的廊道，陆秋鸯拽着杨际走了将近一半，她有些疑惑回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这不是避嫌吗？我方才可是连瞧都没有瞧她们两个。”杨际看着眼前女子，笑着说。 　　“算你识相。” 　　陆秋鸯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时，原本晴朗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又来了……”陆秋鸯神色担忧，“如今异魔未平，又有新灾，却不知这解法在哪。” 　　与此同时。 　　修仙界各地，或强者或普通修士，因天色骤暗的异象，均不约而同生出忧愁来。 　　海域某处岛屿，数位大乘境汇聚。 　　两位炼火宗派的大乘境强者鼓动道：“诸位，这异魔有程小药，已难成气候。但天地异象，与异魔可不是一个概念。” 　　“我怀疑界外兴许已经沦陷，这是魔头侵蚀修仙界的先兆。说不定那魔头已经入界，就藏匿在人类当中。”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等恩怨又如何能与修仙界存亡相比，依我看来，眼下就该全力寻找那魔头踪迹。” 　　“好将其直接扼杀！” 第172章 激怒 　　因天色无常, 修仙界的四季也变得诡异起来。短短半个月内，既有暴雨倾盆内陆河流涨水，又有接连三日的暴晒, 随之而来的还有暴雪与彻骨的寒意。 　　程溪辗转修仙界各地清理污染源，亲眼所见河边低洼地域草木被淹, 灵田作物晒得蔫黄, 最后死于暴雪的极端寒冷。 　　程溪又解决一处污染源，她灵识内视气海心法, 第四根花蕊目前正在缓慢生长。她有预感，等五根花蕊长齐, 或许就能摸到下个门槛。 　　回到灵舟上的程溪看了眼前宅两侧的小庭院，花坛里深绿的灵果树正茁壮成长，并未受到极端气候的影响。 　　“木伯，长庭今天出来了吗？”程溪习惯性地问。 　　“没呢。” 　　木傀儡传音回应。 　　程溪看了眼被阴云覆盖的天空，她来到树坛大庭院，坐在躺椅上扫视庭院的桌椅与锅灶。 　　半年前应长庭说道石还差最后一步，为了制作道石。他前往后宅二楼闭关，至今一直没有出现。 　　只是他第一次花费这么多时间制作法宝，那道石具体有何效果程溪还不得而知, 但她近些天心绪总是不安宁。 　　“小娃娃, 缘仙城九城主府那边递了消息过来。”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兴致不高，闻言收回走神的目光, 看向主干粗壮的神木, 平静道：“内容是？” 　　“这一年多来，经多次排查，陆州污染源已悉数解决。九城主府那边表示要召集陆州所有大势力参与一场集会，探讨接下来的行动。” 　　木傀儡如实汇报道：“九城主府邀请小娃娃你务必要去参加。除此之外, 北郊分馆那些弟子也有事要找你商讨。” 　　“还有几处污染源没处理？”程溪身体后仰着躺在藤椅上，看着覆盖苍穹，葱郁的神木枝叶，轻声问。 　　“目前还剩十六处。” 　　木傀儡传音道：“其它州域的势力并未传讯而来，咱们这一年多辗转每个州域，可谓翻了个底朝天。” 　　“依我看来，修仙界陆地的污染源，咋们已经顺利解决近九成。接下来，只要把海域深处那些污染处理，异魔就再难成气候了。” 　　木傀儡情绪格外振奋。 　　异魔一日不除，大多数人的神经都崩得很紧，生怕建立的基业一转眼就被异魔摧毁。 　　也因此，修仙界的修行资源受到极大影响。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灵矿脉的挖掘被异魔中断，灵石价值提升。以往一百块上品灵石才能买到的材料，目前只需七十五块上品灵石。 　　修仙界的灵石不光是货币，它同样是修炼资源。一旦灵矿脉迟迟不动工，余下的灵脉与灵石，将会越来越珍贵。 　　“把剩下污染源解决，就去趟缘仙城吧。”程溪闭上眸子，语气平静道。 　　这一年里，她一直在用木傀儡充当中间人，与这些大势力交流。 　　程溪又花了三天时间清理剩下十六处污染源，而后在灵舟上修行与制作仙露。 　　五天后。 　　“小娃娃，缘仙城到了。” 　　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从修行中惊醒，她拿出雪缎蒙上眼睛，缩地成寸离开灵舟直奔缘仙城。 　　作为陆州最大的城池，五年前异魔进攻，也没有对此地造成损坏。其中最关键因素，便是缘仙城的护城大阵。 　　这是连大乘境强者都能挡下的超级巨型防御阵法。 　　程溪而今在缘仙城里的声望热烈到空前绝后，她不需要再办理入城手续，在禁空豁免令牌的验证下。 　　程溪可以在缘仙城里踏空而行。 　　在宽敞大街上走动的一些元婴修士有所感知，纷纷抬头望向城池上空。他们见到着浅金裙裳，后脑勺漂浮着深红缎带的少女，格外兴奋。 　　“快看，北郊程医师来了！” 　　“哪儿？在哪？我看看，我看看！” 　　“深红缎带，果真是她。我听闻程医师出关后，陆州的异魔已经销声匿迹，此次异魔之灾，多亏了程医师。” 　　有修士言语间满是敬重道。 　　“不光咱们陆州，听闻临近的云州，梵州，都快清完了。五年前异魔登陆，乌泱泱的一大群，我险些以为修仙界要撑不住了。” 　　“我听闻早在异魔登陆的九年前，程医师就已带领弟子参与预防异魔。当时海域有异魔踪迹。幸好当时程医师未闭关，将它们压制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异魔出现得古怪，又只有程医师能解决，这就像是故意给程医师提升声望之物……”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混着一条满是揣测的说辞。 　　“是谁！？这话是谁说的？” 　　很快便有元婴修士震声道，他神色郑重锐利，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诸位，直到去年程医师回归之前。关于程医师临阵脱逃的污蔑言论，仍在盛行。” 　　这位元婴修士沉声道：“我只想告诉你们，八年前，程医师带领弟子清理灵境异魔巢穴以及海域异魔，那时候她修为只有金丹中期。” 　　“八年后，程医师已修至元婴境。” 　　“别的就不说了，我只问一句，你们突破时，难道不闭关吗？短短八年，从金丹中期修至元婴境，即便天赋再好，时间也很紧迫吧。” 　　“你们合理质疑，我们可以当面辩论。但似这种浑水摸鱼不敢现身之辈，我斗胆将之打入心怀不轨一列，诸位不要给其眼色！” 　　“这位道友说的大部分都对，但有一点你漏掉了。” 　　一位身着儒衫的元婴中期男子慢条斯理道，“我们假设程医师与异魔是一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咳，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两者是一伙的话，只要程医师不现身。我们早就死了，哪还有机会在这瞎叨叨。” 　　“不错！道友说的有道理，关乎修仙界大势，这方面的消息还是多打探，少空口无凭地说话。祸从嘴出，还望诸位共勉。” 　　“好！” 　　“说的没错！” 　　附近修士纷纷附和。 　　程溪刚抵达九城主府的云上宫，就被王渐请到了北郊分馆弟子们的静修之地。 　　程溪那五百零一位弟子都在。据王渐说，他们正在钻研医道方面的书籍。 　　虽然这些弟子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突破元婴境的逾百位。但他们在医道上的积累，与自小熏陶的分馆弟子还是有所差距。 　　“自从陆州污染源被解决大半，薛师叔闲下来后就在酝酿着北郊分馆脱离明晴医馆的准备与今后计划。”长廊里，王渐边走边说。 　　“能顺利脱离吗？”程溪对过程不太感兴趣，她只关注结果。 　　王渐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方面我所知甚少，自从明晴医馆开设分馆。迄今为止，还从未有过分馆脱离的先例。” 　　程溪微微颔首，这方面若想掌握最新情报，还得问问薛宜春打算。 　　在王渐带领下，程溪来到薛宜春暂住的庭院。他着一身杏色药袍，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拿一柄锋利细刀雕刻竹片。 　　“师叔。”程溪主动开口。 　　“小药过来，坐坐坐。” 　　薛宜春听到声音，神色一喜，连忙回头招呼道。 　　王渐把人带到后，已主动离开。程溪踏进庭院里，在石桌另一侧坐下，桌面上摆着一堆已经刻好的翠绿竹片。 　　她随意拿起一片，上面所刻只有几个字，有点像医馆职务。 　　“咱们北郊分馆脱离明晴医馆已是必然，脱离的事宜我都打点好了。只要身在异域的馆主与医师回来，就可以直接实施。” 　　薛宜春边制作边说：“眼下我在拟定新医馆的职务与相应责任，这明晴医馆说起名头大是大。但在大事上却各执己见，拿不出章程。” 　　“更甚者，个别分馆舒坦了几千年。一个个倨傲自满，已没有医师求道的初心。” 　　薛宜春絮絮叨叨道：“咱们早点脱身，也是件大好事。” 　　虽然薛宜春没有明说，但程溪心里清楚。自从五年前异魔登陆，在修仙界大开杀戒，程小药这个名字连带着北郊分馆被污蔑起。 　　北郊分馆与其它分馆不会再是一条道上的人，除非那剩下二十六座分馆自行脱离明晴医馆。 　　但这明显不可能。 　　“北郊独立是明智之举，只是我自顾自还行。若去教导弟子，还真不如别的医师，师叔到时可别给我挂个师长头衔。” 　　程溪通过闲聊表明自己态度。 　　她可以帮北郊医馆发展，但她不可能将自己困在北郊。 　　“白首席也知你是个困不住的性子，所以早就交代过我。若等你晋升医师，在事务上要么安排你外出云游，要么就别安排了。” 　　薛宜春轻笑道：“所以我考虑良久后，给你量身定制一个名头。” 　　薛宜春从这堆竹片里，拿出色泽翠绿欲滴的高品质灵竹，上面工整雕刻着四个字。 　　‘太上医卿’ 　　“有些宗门常设有太上长老等挂名虚职，但咱们是医馆，长老就不适用了，故而便采用医卿。” 　　薛宜春笑道：“等医馆张罗开张后，你身为首位太上医卿，可得前来参与仪式并见见那些徒子徒孙们。” 　　徒子徒孙都冒出来了，程溪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这是被抬了几个辈分呀？” 　　“以你而今修为与声望，便是想让那些同辈喊师妹，他们也喊不出这两个字了。”薛宜春莞尔说。 　　修仙界境界沟壑与界限非常明显，即便是势力内部，一旦同辈中有人甩出众人一大截，要么升职要么就抬字辈。 　　不可能再与他们同辈相称。 　　程溪倒不太在意这些，但其他人在意。并且潜移默化，根深蒂固。 　　“你这次回来，主要是参与势力集会吧。听说后天举办，你这一年来估计忙得都没歇过脚。” 　　薛宜春停下动作，望向少女关怀道：“云上宫的景致不错，我这也没别的事，你要不去散散心？” 　　“好。” 　　程溪干脆颔首，向薛宜春提出告辞。 　　云上宫作为九城主府的最高权力机构，建筑与点缀方面，就连随便一棵景观树，都是数千年岁龄的珍稀灵木。 　　程溪走在视野辽阔僻静的山崖边，她看向天边的阴云，神色平静。 　　“小药！” 　　赵稚的声音在忽然身后响起。 　　程溪步伐缓了缓，但并未回头，约莫三五息后，赵稚已跑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瞧着兴致不高。”赵稚垂眸看向少女，关心问。 　　程溪轻舒一口气，摇头转移话题道：“不是什么大事，这回势力集会的势力代表来了多少？” 　　赵稚自听出少女不愿意直言的意思，他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回答她的问题。 　　“陆州凡得到认可的二流以上势力，均派遣了代表前来。至于已抵达的人数，大约在八十位左右。” 　　赵稚解释道：“集会后天才举办，有些人喜欢赶时间，在集会开启的前一刻钟再出现，也是常有的事。” 　　“位置还是在金秋宴的山脉？”程溪问。 　　“不是，这回改到了另一座山峰的露天道场。咳，有不少人表示希望空间能开阔些。”赵稚隐晦道。 　　程溪秒懂，这是之前参与磋商会的修士。担心她像上回那样，直接堵门呢。 　　“他们不知道我有禁空豁免令吗？”程溪奇怪问，她如果真要杀人，不管是在大殿里，还是大殿外，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稚笑道：“知道归知道，他们主要是求个心理安慰。” 　　程溪也跟着笑了下，她发现强者归根结底也是人。越是实力相当，越能看见更多鲜活表现。 　　“陆州势力集会是大场面，我也不想在上面见血。但这个要求的前提是，他们自己不要往刀口上撞。” 　　程溪边走边聊道。 　　赵稚目光一凝，郑重道：“你觉得集会上有人要闹事？” 　　“如果要针对，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等到真正的尘埃落定，那些想要蹦跶的，就算想蹦，也没有戏台了。” 　　程溪并不相信炼火宗派真的已经分崩离析，至少据九城主府的消息来源，目前神州共五位大乘境。 　　迄今为止一死一重伤，还剩下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会老老实实避着程溪走吗？ 　　不可能。 　　双方早就不死不休，即便他们不找过来，等程溪忙完手上的事，她也会抽空去斩草除根。 　　炼火宗派这种毒瘤，只要留下一丁点火星。以他们不择手段举止，死灰复燃是必然的。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 　　赵稚正色道：“眼下除异魔的问题外，天地异象也是当前备受瞩目的重磅话题。这回集会，主题就这两个。” 　　“异象主要是……” 　　程溪原本想说天地正常的更迭，结果她想要表达的话语，被生生阻在嘴里，无法言说。 　　“什么？” 　　赵稚听到一半，有些疑惑问。 　　程溪又试了试，发现自己一年前就知晓的情报，居然真的说不出。多次尝试无果，程溪只得摇头道，“异象持续一年多了，确实该着重观察。” 　　“这回占星阁的星象师说有重大发现，正是关于异象的，希望是个好消息吧。”赵稚叹息道。 　　占星阁。 　　程溪听到这三个字眼，本能戒备。 　　她问了相关情报，但即便是九城主府对此事也所知甚少，占星阁捂得很严实。 　　经过这么多年验证，目前已经可以确认占星阁就是炼火宗派的棋子之一。他们的重大发现，程溪直觉是冲着自己来的。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溪如今更感兴趣的。是占星阁究竟打算怎么给她滴眼药水，或者针对她。 　　两天后。 　　陆州势力集会在露天道场举办。 　　此次参与的修士不光有元婴期，化神境，甚至连大乘境强者也在。 　　程溪与九城主府的修士入场时，大部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她扫了眼低调盘坐在外圈角落里，一南一北两位大乘境强者。 　　“这两位大乘境是哪个势力的？” 　　程溪脸上神色平静，踏上道场铺设的宴客台问身边跟着的赵稚。能踏上这里的，全是一流势力的化神境代表。 　　“哪呢？” 　　赵稚听闻神色一怔，他低声摇头道：“这回势力集会没听闻有大乘强者前来参加。” 　　赵稚一言一行，所代表的的是九城主府。他既然没得到消息，那就表明这两位大乘境强者这回是隐藏了身份前来。 　　程溪站在宴客台上，俯视下方众人。 　　她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刻意将修为压低至元婴境的大乘境强者身上，语气平和道：“不知前辈来自哪宗哪派？” 　　一时间，在场所有修士纷纷偏头，望向被程溪注视，气质巍然沉稳的中年男子。 　　“听闻此次势力集会，影响着陆州接下来的命运，特来旁听。本尊道号岁山居士，乃三清门闭关长老。” 　　中年男子不疾不徐道。 　　“三清门？恕我对陆州势力分布所知不多，在场诸位可曾听闻过？”程溪视线透过雪缎，注视自称岁山居士的大乘境，语气平静道。 　　宴客台下的众人不由交头接耳。 　　“若我没有记错，三清门位于陆西，是个低调中庸的二流势力。”赵稚在一旁说，他望向岁山居士，莫名觉得压力很大。 　　得到回答的程溪又望向另一位隐藏修为的大乘境，平静道：“却不知这位前辈又来自哪里？” 　　盘坐在修士外围五官成熟的青裙女子微微一笑，也照葫芦画瓢报了自己道号与宗门。 　　她自称青莲居士，来自青莲宗。 　　“青莲宗也是二流势力，位于陆南，但很本分。”赵稚干脆道。 　　“为免程医师怀疑，这是此次势力集会的邀请帖。既是九城主府联合其它城主府分发，向来你们最能辨明真伪。” 　　青莲居士微笑着拿出一份帖子，用灵力托着抵达宴客台上，九城主府一行人面前。 　　赵稚没有接，另一位化神境收下邀请帖，仔细甄别后望向程溪恭敬道，“程医师，这确实是城主府共同发放的。” 　　“嗯，既是真的，那就入座吧。”程溪收回目光，随意说罢。在侍女指引下，来到一张矮桌后方。 　　宴客台上的矮桌以五张主座与两侧摆设的格局，共设有六十七席。这一年来，程溪不论是贡献还是地位，都有资格坐在主座上。 　　因宴客台的高度，她可以将道场上的其他修士尽收眼底。那两位被她点出来的大乘境修士没有再隐藏，他们坐在一块似乎在探讨修行。 　　“你在怀疑他们？”赵稚趁着集会还未开始，他传音给程溪问。 　　虽然邀请帖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强者中途截胡，或者等东西送到后，从那两个二流宗门手上夺来的。 　　修仙界经常在外走动的高阶修士，往往是以化神境为主。 　　故而对于这两个宣称二流宗门的大乘境，除非现在去找这两个宗门核实，不然几乎辨不出真假。 　　如果是假的，他们既要顶替，就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 　　“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这两人没安什么好心。等着瞧吧，这场势力集会定然有波折。” 　　程溪慢条斯理传音道。 　　结合前两天赵稚说占星阁自称有重大发现，这两位大乘境，怎么看都像是为了避免程溪动手而配置的。 　　在集会开始前的一刻钟，程溪忽然拿出一堆血玉，投喂给人炼魇。她这个举动让之前见识过人炼魇威力的个别化神境，脸颊抽搐。 　　“程医师，商讨还未开始，你这是在警告我等？”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沉着脸色质问。 　　他这话一出，就连道场上的势力代表也将目光集中在程溪与她身边的黑雾身上。 　　“你多虑了，只是恰好我这血魔饿了，我照常投喂而已。”程溪手指点了点矮桌上的茶具，在她身旁伺候的侍从颤颤巍巍帮她斟倒灵茶。 　　程溪语气散漫，“诸位，这集会人数众多，我希望各位说话之前。都能先过过脑子，不要一时脑热。” 　　“这还不是警告？”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冷冷道：“商讨会还未开始，你就恫吓其他修士，程小药，你安的什么心？” 　　宴客台上有些化神境想附和，嘴唇刚有蠕动，想到方才少女一席话，又默默压下心中想法。 　　对于三城主府的质疑，程溪轻笑，“这怎么能算恫吓，这只是一则善意的忠告，毕竟祸从嘴出。再说了，场上还有两位大乘境强者，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你们当真，多虑了。” 　　程溪语调玩味。 　　除了赵稚几个跟程溪离得近的九城主府修士已知晓这个消息，其他人听闻有大乘境在场，神色皆是一肃。 　　有些修士还悄悄坐直身躯，连态度都收敛不少，生怕不小心就触到大乘境强者的霉头。 　　察觉一道堪称平和的注视，青莲居士与岁山居士先后抬头，脸上带着淡笑朝宴客台上的程溪颔首示意。 　　这下子，就像是再迟缓的元婴修士，也明白这两位应当就是程小药所说的‘大乘境强者’。 　　离两人最近的一些修士人都麻了，想换个地方又不敢换。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直到势力集会开始。由露台上的城主府化神境修士致辞，众人才如释重负。 　　这次的集会是由五个城主府联合发起，在集会举办之前，这五个城主府就已私下定好商谈的内容总纲。 　　“就陆州异魔污染一事，经缘仙城协力排查，目前残留异魔已不剩一头。但远在海域的异魔还未彻底解决，我们决不能放松。” 　　“今日召开集会，便是想与在场势力，共同商讨出应对海域异魔的方案。还请诸位各抒己见，集思益广！” 　　随着开场白的九城主府化神境坐下，宴客台上，另一位化神境修士微微抬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海域异魔，清自然要清理，但如何清理却是一个难题。众所周知，海域目前已探索区域，已经比整个陆州还要大。” 　　这位化神境不疾不徐道：“异魔巢穴往往是在海域深处，这就表示着我们得先赶这么远的路，才能去寻找异魔踪迹。” 　　“而且除此之外，海域的界限并不明确。我们陆州势力倒是可以合力出资选定一批人专门勘察，但其它州域，是不是也该做出点表示？” 　　“依我之见，这事很好办。每个势力出点资源，由九城主府这些人挑选勘察的修士，之后远渡海域勘察就是了。”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干脆利落道：“至于其它州域，你们别忘了程医师在那里，也颇有声望。由她出面周旋，他们定然会同意。” 　　“三城主府的代表所言极是。” 　　“没错，就这样办。” 　　“我看可以。” 　　很快，宴客台上，一堆人开始附和三城主府的提议。 　　在这些一流势力一致赞成的情况下，道场上的二流势力代表大多都选择跟随大流，只有少部分欲言又止。 　　“诸位可有异议？” 　　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见状，望向宴客台下方代表。 　　约莫十几息，才有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微微抬手，言简意赅道：“既是合力出资，不知这资源具体怎么个出法？数额是？” 　　随着此人话落，又有一人抬手。 　　当众人目光聚集时，这位鹤发童颜的元婴修士郑重道：“在下得知陆州势力集会，主动向师门请缨，前来参与。” 　　“除了海域一事外，还有一件关乎所有人安危的要事。在下一直不得其解，想要请各位道友与前辈协力出主意。” 　　“噢？什么事？”三城主府的化神境直接越过九城主府化神境问。 　　一时间，宴客台上的多数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三城主府化神境身上。 　　程溪手里端着一杯灵茶，一边听场上交谈，一边盯着灵茶碧绿清澈的色泽欣赏。 　　在三城主府化神境的配合下，道场上的那位元婴修士不出所料提及了天地异象的问题。 　　“诸位道友，前辈，你们可知这一多年来，天地异象从最初的天色骤暗，再到现在的极端天气。” 　　这位鹤发童颜的元婴修士嗓音极具感染力，他真挚道：“这种变化所带来的，不光是极端天气，还有因为这些天气而受损的灵植资源以及海域气候无常，灵船行驶困难。” 　　“异魔需解决，因异象引起的极端天气，私以为也要想办法解决才行。奈何在下宗门势微，不曾有擅星象的同门，故特来缘仙城求援。” 　　“久闻缘仙城占星阁于星象一道，是其中翘楚。在下斗胆请教占星阁的前辈，关于星象，占星阁可有发现？” 　　天地异象所引起的极端天气，受到灾害的并不知某一处。元婴修士这些话一出，顿时引起道场上所有势力代表的附和。 　　他们神色热切望向占星阁的化神境。 　　在这种众望所归的期待下，这时候再说异魔就有些煞风景与强行调转话题，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识趣坐回座位上。 　　“关于异象这一点……” 　　占星阁的化神境生得剑眉星目，他声线平和，颇有一种娓娓道来感觉，“我希望诸位能提前明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异象绝非儿戏。” 　　“说来惭愧，自从一年多前第一场异象爆发开始，我连夜查阅了占星阁所有关于异象的典籍。” 　　“最后发现，从万年前的贪狼星染上红血，余下几个月就爆发了著名的万宗之殇。再到三千年前，星月调换主次喧宾夺主，灵境坠毁。” 　　“而最近的一次天地异象，是在一百年前。诸位应当都曾经历过接连三日的星坠天哀。” 　　“星坠天哀后，修仙界并非出现什么大事件。但当异魔爆发，我才知晓，异象带来的影响，虽会延迟，但必会发生。” 　　这位占星阁的化神境认真道。 　　程溪听他铺垫这么长，随手放下茶盏，抬眸看向他。 　　“若说以上这些异象，都是短暂且明显，虽伤筋动骨，但还不至于真正颠覆修仙界。” 　　占星阁化神境郑重道：“那么这一回，持续一年多且愈演愈烈的异象，便是我，也不敢断言它究竟预示着何等结局。” 　　对于不了解这场异象缘由的修士来说，占星阁化神境这番话，无疑是在加深他们的焦虑。 　　“所以你铺垫这么多，也没掌握什么有用消息？”程溪慢悠悠道。 　　“非也。” 　　这位化神境说到这，顿了下。 　　他很明显地看了程溪一眼，斟酌道：“程医师，我知你绝不会有荼毒修仙界之心，所以我斗胆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程溪轻笑，她听了这么一长串废话，而今终于迈入正题，她精神不由振奋了些。 　　“我记录过长暗的异象发生时间，恰好就是程医师你出现在缘仙城的四天后。自此，异象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占星阁化神境直视程溪，直白道：“不知程医师可有线索？”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程医师？程医师博爱济世，这回异魔的污染源头若不是她，修仙界早就被异魔踏破了！” 　　另一位化神境代表激烈斥责道：“星无野，你安的什么心？” 　　程溪特意看了眼帮自己说话的化神境，很面生，绝对没有跟她打过交道。 　　“道友不必激动，这位占星阁道友既然这么问。我想，应该是有指向我的底牌在。” 　　程溪坐在软垫上，背脊笔直望向星无野，唇角带着淡笑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关于异象的线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程溪见识过不少。星无野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但程溪并不想跟他打口水仗。 　　她只想速战速决，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此，程溪又拿出一堆血玉给人炼魇品尝，用于增强它的实力。 　　“程医师此言当真？” 　　星无野确认问。 　　“自然当真。”程溪轻笑说。 　　“这，有一点，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星无野神色迟疑。 　　“不讲那就憋着。”程溪脸上笑意褪去，不客气道，“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喜欢欲丨情故纵的戏码。” 　　星无野尴尬一笑，倒是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当了个捧哏，询问他要说的点是什么。如果与异象有关，可以尽情发言。 　　“我先前就说过，我对程医师是绝对信任的，若程医师真有异心，就绝不可能再现身解决异魔。”星无野看向程溪，诚恳道：“我之所以询问程医师，完全是因为前些天占卜的星象所指。众星捧月的将星被彻底挟持，一片邪云将福星笼罩。” 　　“在我看来，修仙界里能当得起将星二字，唯有程医师。这邪云既环伺在程医师身侧，想必定然是与程医师关系密切之人。” 　　星无野唇角微扬，看着程溪一字一句道：“程医师不妨再想想，他是谁。这邪云居心不良，我想应该是程医师以心相待之人。” 　　程溪端着茶杯的手掌一顿。 　　“邪云在程医师微末时，就不断博取程医师的信任，妄图操控程医师，从而达成自己目的。” 　　星无野就差直接报出应长庭的名字了，程溪控制着手中力道，努力平息愤怒，冷静问：“你的这席话，是只凭星象推测出来的吗？” 　　“星象一道，虽然缥缈，但却每回都能料中。此次异象之解，全系在程医师你身上啊。” 　　星无野煽动道。 　　程溪深吸一口气，只觉一团火从腹部一直烧到胸腔与肺腑，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杀意。 　　炼火宗派的人，如何污蔑针对她，程溪其实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人最终都是要死的。 　　但他们在临死前，还把脏水泼到应长庭身上，恶心她一把。这一点，真的触及了程溪的底线。 　　星无野该死，占星阁，炼火宗派，都得死！ 　　程溪压下眸中戾气，望向星无野，语气很平静，“你知道，为何你们那么想杀我，却一直没有杀成功吗？” 　　“你们把怒火宣泄到他身上，我能理解。但触碰到我底线了，所以……”程溪话到一半，直接操控特殊能量朝星无野动手。 　　“你要帮他……对付，人……” 　　星无野脸上带着灿烂到病态的笑意，还没说出最后一个字，就被人炼魇就地斩杀。 　　这个变故发生在转瞬间，道场里立即有人大吼道：“程小药，你这是要为了魔头背叛人类吗？” 　　“背叛人类？” 　　人炼魇将试图浑水摸鱼的这位元婴修士困住，程溪冷冷道：“海域异魔还没处理完，你们现在就说这话，过河拆桥是不是有点早了？” 　　“诸位！占星阁要怀疑人，岂能光凭一副星象空口白牙地污蔑，怎么也得拿出些证据来吧。” 　　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连忙站出来说，“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有不少言论完全是在混淆视听啊。程医师一些法宝神通广大，他就此推断出程医师受人恩惠，根本不能佐证星象。” 　　“就是，尤其是他没有拿出任何过硬证据，全靠臆测。各位可千万不要被他误导。”另一位城主府代表也着急解释。 　　“我说句公道话。”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深吸一口气，黑着脸道：“占星阁此次绝对是在借题发挥，没安好心。” 　　“异魔问题没解决，先挑起我们与程医师的敌对，这是在帮人族吗？这分明是在拱火！”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明显被气得够呛。 　　“这占星阁的代表说的话，虽然有些偏颇。但有一点他倒没有说错，那就是程医师背后确实有高人在。” 　　人炼魇连杀两人，都未阻止的岁山居士平和道：“这位高人究竟有没有问题，只要我二人一见，定然能有所判断。” 　　“程医师既然笃行高人绝非魔头，我二人接触一番，也好还你与高人一个清白。”青莲居士跟着附和。 　　程溪视线环顾在场所有修士，最后落在岁山与青莲两人身上，她语气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好啊，所有怀疑他的人，都可以见见他。” 　　“两日后，地点就定在沼州海域。”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诸位，海域没有禁战阵法。诸位，生死自负。另，炼火宗派的人，我杀定了。” 　　程溪说着说着，显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可别让我失望。” 　　丢下这句话的程溪直接带着人炼魇激活天珠链离开，回归就等在城外的灵舟上。 　　“即刻去沼州海域。”程溪冷静道。 　　“怎么了？” 　　木傀儡关心问了句。 　　程溪轻吐一口气息道，“解决炼火宗派的余孽，顺便清理一些人云亦云，没点脑子的东西。” 　　炼火宗派激怒她，只为约一场决战，进行垂死挣扎。若程溪冷静，或许会徐徐图之。 　　但他们确实，触到她逆鳞了。 　　木傀儡没有再问，它驱使灵舟直接赶往沼州海域。 　　越是临近海域，往来修士越是罕见。当灵舟抵达海域上空时，程溪发现这里已经有一批人在等待。 　　大多都是大乘境， 　　楼西州与裴游时赫然在列。 　　程溪站在甲板上，伸手取下雪缎。 　　她一双碧色眸子平静地注视两人，神色不复往昔温和与亲近，淡淡问：“你们也是来斩杀我身边‘魔头’的吗？” 第173章 别离 　　程溪的疏离与冷淡令楼西州与裴游时均感到呼吸一窒。 　　楼西州俊逸双眸认真注视灵舟上的少女, 强自冷静道：“三个月前，陆州有两位大乘境向我提及天地异象，认为其征兆不详。” 　　“异象带来的极端气候, 已经让修仙界受到极为严重的灾害，这些都是事实。” 　　“我在此地, 是五天前得到一封信笺。说解决异象之法就在这里, 故而前来探查。” 　　楼西州紧盯着少女，声线低沉解释道。往日俊逸翩然的眉眼, 竟染上了些许紧张，连呼吸都有所放缓。 　　程溪视线微移, 放在一身黑袍五官俊美的裴游时身上，淡淡道：“你呢？” 　　“他若真是魔头，你也要护着他？”裴游时压抑着心底暴虐与愤怒，对上这双碧瞳，神色冷漠问。 　　“他不是！”程溪娇软声音一扫往昔温和，染上愠怒之意。 　　“是与不是，只要程医师将人喊出来，让我等一辩真假不就可以了。” 　　岁山居士也在这群大乘境强者队列，他轻笑道：“此人于程医师你有恩, 你心有偏袒, 这是人之常情。” 　　“但异象带来的极端气候可做不得假，异魔远在海域。我们暂且放一放不要紧, 可异象越来越频繁, 隐隐有倾覆之意。” 　　“眼下看来，还是解决异象更为紧要。”岁山居士总结道。 　　“是啊，程医师，我们无意为难你。只要你让他出来, 让我等看一眼就是。”青莲居士也帮衬着说。 　　其他十位大乘境均将目光集中在程溪身上，神色凝重且带有审视，他们显然已经被说动。 　　只看一眼？ 　　且不说这一切都是炼火宗派强扣帽子，程溪若真让应长庭出来，那不光起不到辩解作用，只会侧面坐实异象与他有关。 　　尤其是某些事一旦开了头，之后的走向就会变得很难控制，除非程溪拥有可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强悍实力。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仅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星象，就把这顶大帽子扣在我的人身上，并且还深信不疑。” 　　程溪神色平静道：“你们要战，那就战。想让我交人？可以啊，破了这艘灵舟，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你们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见到他。”程溪斩钉截铁。 　　“程小药！你是不是疯了？” 　　裴游时险些气到爆炸，肆虐的魔气从他身上溢散，他气急败坏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你像中了迷魂汤一样？！” 　　相比裴游时的质问，楼西州默不作声拿出武器，一柄金白色、溢散出半仙器气息的顶尖长剑。 　　“诸位，你们说得确实很鼓动人心，不过很抱歉……”楼西州步伐一踏，出现在灵舟前方。 　　他站在这十二位大乘境至强者的对立面，气质温雅轻声道：“我尊重她的抉择，既然她不愿交人。诸位若想强行逼迫，那先过我这关。” 　　裴游时眉眼阴鸷地扫了眼一言不发的程溪与态度坚定的楼西州，魔刃在他身边凝聚，气息从化神境直接一跳一跳暴涨至大乘境。 　　察觉这魔刃的威胁，楼西州金白长剑横于身前，极致锋利的剑气应激而起，他偏头望向双眸隐忍着疯狂的裴游时，“别在这发疯。” 　　“死——” 　　魔刃被蓄力到极致后，裴游时锁定楼西州，似乎打算先将他这个拦路的解决。 　　这场面落在其他大乘境眼里，既觉得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当魔刃距离楼西州约十米时，魔刃忽然消失，十二位大乘境忽然察觉后背一寒，他们本能施展防御手段。 　　他们刚抵挡住魔刃，思绪都没转过来，前方又是强横的锋利剑气扑杀而至。这两人，在演戏！ 　　“混账！” 　　被演到的大乘境强者格外震怒，挥袖间便是蕴含着天地规则强悍攻击，锁定楼西州与裴游时。 　　“程小药，事后你给我个解释！”裴游时怒声丢下这句话，与这些大乘境爆发猛烈厮杀。 　　位于修仙界实力巅峰的混战一触即发，程溪没搭理裴游时，而是直接让人炼魇前去帮忙。 　　程溪也没闲着，她踏出灵舟，手持一柄半仙器长剑。配合着源禅与深紫佛力，硬生生挡下四位大乘境的攻击。 　　为了防备这些人动用邪物的精神攻击，程溪特意摘了三片灵叶分给楼西州、裴游时、还有一片是给人炼魇。 　　三人配合人炼魇，与这十二位大乘境起初还能打个平手，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互相自保，防备着程溪的特殊能量。 　　慢慢的，程溪三人略微陷入下风。 　　“小娃娃，我能用精神力拖住三个大乘境，你找机会动手。”木傀儡给程溪传音。 　　“好！” 　　程溪干脆应下。 　　木傀儡的精神力在神木蕴养下，已经越来越壮大，几乎是在它传音‘行动’二字话落瞬间，三个冲在最前面的大乘境身形一滞。 　　这些大乘境普遍活了大几千年，身经百战，后方大乘境本能冲上前，操控法宝与武器，试图帮忙抵挡攻击。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他们很清楚，那就是队伍绝不能再减员！少一个，都会对他们的联手造成大损失。 　　程溪逮住机会抽取四分之一的特殊能量，困住其中一位前来支援的大乘境，楼西州与裴游时与她默契十足。 　　当即施展杀手锏，对付那灵力被禁锢的大乘境。 　　强者混战，既耗时间又解决得很快。第一位大乘境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就已憋屈陨落。 　　人炼魇将这位大乘境吸收后，实力暴涨将近三分之一。它的崛起，瞬间弥补程溪三人的瞬息虚弱。 　　程溪已修成仙骨，她的体魄在三人里，算是最强的。并且她气海灵力品质，同样是全场最高。 　　这些大乘境强者的攻击，约有一半都被她挡下，而裴游时与楼西州则伺机寻找机会。 　　人炼魇作为外围游走，它的干扰让这些大乘境不厌其烦。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一些大乘境，随着临时队友陨落一位，心头不由得蒙上些许阴霾。 　　修仙界食物链顶端的强者混战，其余威足以震死元婴境。下方海域已引发百丈高的海啸，就连难得晴朗的天气，也被阴云遮蔽。 　　“砰砰砰——” 　　程溪用体魄硬抗法宝攻击，还逼得青莲居士连退数步。 　　“程医师，何必。即便我等再陨落几个，你们最终也赢不了。”青莲居士目露欣赏道。 　　程溪没有吭声，她只顾着抵御攻击与见缝插针地用源珠攻击。 　　这场混战最初持续半个时辰，陨落了一位大乘境，之后僵持将近七个时辰，才迎来第二位陨落的。 　　这位被斩杀前，因被队友挡了下，导致他有了自爆机会。 　　打到现在，几乎没有人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那位大乘境更是宁可自爆，也不愿意死得憋屈。 　　大乘境的自爆席卷所有人，同为大乘境的修士所受到的影响要比程溪等人小，她有种器脏在体内转了个圈的感觉。 　　太难受了！ 　　程溪气海灵力已被耗去将近四成，三人加上人炼魇，还需对付剩下十位大乘境。 　　正如之前青莲居士所说，程溪三人照这个趋势下去，必输无疑。 　　但程溪本意就不是赢。 　　她的目的是减员，能杀多少大乘境，就杀多少。 　　她要用血的教训告诉这些人。 　　想逼迫她？没门！ 　　“小娃娃，我临时改良了一批木卫，二十具可以拖住这些大乘境十几息，要不要现在动用？”木傀儡传音道。 　　程溪视线掠过场上，裴游时与楼西州两人的状态也很不好，但还能撑一段时间。 　　至于十位大乘境，他们目前普遍还剩七成至八成左右实力，程溪冷静回应：“先不用，等再死一个，你看机会拖住给他们喘息时间。” 　　程溪若把特殊能量全部抽取，也只能动用解决四个大乘境。到那时候，她必须要登上灵舟恢复状态。 　　但四个，不够。 　　至少，也得死一半！ 　　在这个信念支撑下，程溪对灵力与体魄恢复效率的利用，几乎达到了极致，她甚至亲身上阵为两人挡攻击。 　　这场混战从白天打到黑夜，距第二位自爆者两个时辰后，程溪逮住一个机会又禁锢一人。 　　在这场心理博弈中，被禁锢者想在楼西州与裴游时靠近施展杀手锏后，直接骗出他们的攻击。 　　裴游时与楼西州又何尝不想靠近后，先骗他自爆然后急退。 　　在这场心理博弈里，两人凭借悍不惧死的贴身，顺利骗得自爆，而后急退，自爆起了个头的大乘境试图刹车。谁料其他队友都已后撤，留下他一个人，被不怕死的人炼魇愉快捡了个漏。 　　这个因磨合与默契不够而造成的大失误，就跟一巴掌狠狠打在这些高傲的大乘境强者脸上。 　　当第三位大乘境陨落后，漆黑阴沉的天边出现一道晨曦微光，但与之而来的，是天地规则的紊乱。 　　这一点，大乘境感知格外明显。 　　“糟了，必须尽快杀了他以慰天怒，不然天地将倾！”一位其貌不扬的大乘境神色焦急道：“我等必将成为补天之材！” 　　要不是程溪知道这天地异象是何缘故，她险些信了炼火宗派这些人胡诌的借口。 　　难怪修仙界的大乘境愿意协助他们，有时候活得长久虽然代表着见识深远。但当涉及自身生死与利益时，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无动于衷。 　　“愚蠢！”程溪无法说出异象的缘由，只能怒骂一声。 　　“诸位，破灵舟！” 　　另一位大乘境直接将攻击砸向灵舟，余下八人紧随其后。这虽然给了程溪三人喘息机会，但却给灵舟造成了极大压力。 　　这九位大乘境在程溪看来已经有些疯魔，他们施展最强悍的手段攻击灵舟，短短小半刻钟，便将灵舟攻击得摇摇欲坠。 　　程溪与楼西州、裴游时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盯上外侧一位大乘境强者，集火攻击。 　　程溪拖住那些解围的，人炼魇也在分散这位大乘境注意。 　　“我便是死，你们也休想谋夺修仙界！”这位大乘境恨恨说罢，极具破坏力的失控力量从体内迸发。 　　三人迅速后退，灵舟却没这般好运，直接被大乘境自爆的余威包围得格外彻底。 　　这个自爆给灵舟带来的影响，比九人围攻半刻钟的威力还要庞大。 　　就连木傀儡都忍不住向程溪预警，“小娃娃，灵舟光幕至多再承受三次自爆，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下去了！” 　　“我记得灵舟有传送功能，再骗一个，直接传送离开，我也会尽量再解决一个。”程溪冷静道。 　　虽然灵舟离开让程溪少了一个退路，但她身上还有很多保命符与三万里传送符，这些大乘境想要击杀她也根本不可能。剩下八人也临时同伴的自爆，精神越发极端，几乎不计代价地对程溪三人进行凶猛攻击。 　　程溪拖住三个，余下五人裴游时与楼西州应对四个，剩一个人炼魇在与之缠斗。 　　木傀儡操控改造过的木卫从灵舟内飞出，帮助程溪减轻压力。战斗持续至今，在场所有人的状态都已跌去三分之一。 　　连着两次程溪没有动用特殊能量，在这些大乘境警惕略有松懈时，程溪只给气海心法留下一点点特殊能量避免其沉眠。 　　其余的，被她操控着禁锢与人炼魇缠斗的那位大乘境的灵力，楼西州与裴游时离得近，当即顶着攻击超负荷施展杀手锏。 　　成功在他自爆前斩杀。 　　八剩七！ 　　程溪咧嘴一笑，看着三人把木卫撕碎，她将锦袋里化神境的龙溪池拿了出来，协助抵御。 　　若是之前这些大乘境全盛，龙溪池出来估计撑不住五秒就会退场，但现在不同，围攻程溪三人实力大不如全盛状态。 　　三个人，龙溪池虽然被压着打，但勉勉强强能撑住大约几个时辰。而程溪减少灵力使用，利用仙骨硬抗伤害。 　　此消彼长，当失控的强横气息从楼西州与裴游时那边传来。所有人都已经麻木，各凭本事地闪躲。 　　程溪收起龙溪池远离。 　　她余光扫了眼天边，发现‘阴云’有些奇特。它如同裂隙，将苍穹分割为好几个板块。 　　“小药，先撤吧。” 　　自爆余威散去大半后，楼西州来到程溪面前，他一身月白长袍上满是鲜血与伤口。金白长剑的末端，正滴着黏稠血液。 　　楼西州的气息非常虚弱，他会说出这话，便表示已没有再战之力。 　　裴游时神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余下六位大乘境状态同样不好，但他们一听这三人打算撤，青莲居士操控着自己的本命法宝踏出一步，看向三人笑意凉薄。 　　“岁山死了，朋友一场。你三人里，总要有一个人下去陪他。”青莲居士话音一落，威势浩荡的杀手锏直接袭向三人。 　　程溪果断踏出一步咬牙挡下，她本想让楼西州与裴游时离开，结果两人居然直接扑向青莲居士。 　　人炼魇也紧随其后。 　　“他死了，你跟着下去陪他，岂不正好？”裴游时嗓音阴冷，他撕下平时的伪装，一招一式间，极其阴毒狠辣。 　　打到现在，九人都在以伤换伤，就看谁先撑不住。 　　抽取两成治愈能量输入楼西州与裴游时体内，她咬牙挡了半个时辰后，开口道：“你们，撤。” 　　她已出尽底牌，这些大乘境再弱，也比凝聚仙婴没两年的她要强悍。她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全靠仙骨与心法。 　　眼下双方除互相消耗外，杀手锏能用的都用完了。 　　再打下去，收益已经不大。 　　“杀了人就想跑？！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青莲居士宁愿自损根基，也要强行动用压箱底的本领，意图困住三人。 　　好在木傀儡及时动用精神力挡了一把，让青莲居士的手段落了空。 　　“我——要你们死！” 　　青莲居士气急败坏，在未重伤的情况下，直接选择自爆。另外五人像是商量好了，联手调动天地规则，困住程溪三人。 　　程溪正准备激活天珠链，这自爆傻子才会去硬抗，她灵力刚输入珠子里，周围的狂暴威压忽地顿在原地。 　　程溪意识还在，周围的时间却仿佛凝固了。她等了两息，天珠链还未被激活，其他人一动不动，眸中浮现震撼与惊恐。 　　察觉时间凝固的不止程溪一人。 　　身躯无法动弹，灵识也被困在识海里，只有被固定的视野与意识还能发挥作用。 　　天地间，一片寂静。 　　程溪本能地想看向灵舟方向，她原以为这会很艰难。谁料她轻易便侧着脑袋，见到了出现在灵舟上，身着银白鲛衣的青年。 　　“小药。”应长庭站在灵舟甲板上，目光迎着她碧色眸子，清澈悦耳的声线格外轻柔与愉悦。 　　程溪尝试活动，但身躯还不能动弹。 　　应长庭身形轻然一跃，几乎只能看见鲛衣的宽袖与衣摆在晃动，他翩然来到程溪面前，低声道：“抱歉，我的力量已经散去很多，让你担心了。” 　　在他说话时，剩下五位大乘境修士从发丝开始消散。楼西州与裴游时同样挣不脱这种束缚，他们意识只能跟着身躯被空间传送送走。 　　十几息间，海域上空只剩下程溪与脸庞有些透明的应长庭。 　　程溪直勾勾盯着他，白皙小巧的鼻头有些泛红。她身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道石我已经制作完成，就放在二楼静室里。它于你修行很有益处，平时有空记得参悟。” 　　应长庭靠近少女，轻声叮嘱。 　　程溪眼眶发红，往日清澈的眼眸如今已浮上一层水雾。 　　应长庭想抬手为她擦拭泪水，但伴随着这个想法的是空荡宽袖。他擦不了，就连抱一抱心爱的姑娘，也办不到。 　　看着晶莹泪水顺着少女脸颊滑落。 　　应长庭唇瓣紧抿，眉梢眼尾轻颤不止，清隽俊美的五官，头次浮现明显的难过与心疼。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直戳心窝的无力感。 　　看见他脸上的难过，程溪眼泪流得越发汹涌，甚至模糊了视线。 　　“别哭，别哭……” 　　应长庭身形前倾，脸庞与她紧贴着，沙哑嗓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近乎哀求道：“别哭，我好心疼。” 　　程溪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想要将人抱住留下，她蓦地闭上眸子，任由眼泪汹涌，全副身心全部集中在挣脱这种天地规则的禁锢下。 　　她也曾想过应长庭或早或晚会前去办最后一件事，可离别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就跟剜人心肺似的痛苦。 　　“我会尽快赶回来，你不用刻意寻我，也别难过消沉。待我归来，我一定会找到你，不论你在何处。” 　　应长庭沙哑嗓音坚定又认真。 　　程溪无心听这些，当她全副身心对抗规则，察觉手臂终于能动弹时。她连忙睁开双眸，急忙想要抱住身前的人。 　　她碰到了染着幽香的银白鲛衣，可预料中的结实感没有出现，她双臂重重地……扑了个空。 　　周围除她以外，再无别人。 　　程溪意识轰然一炸。 　　* 　　“小娃娃，小娃娃？” 　　木傀儡的声音忽远忽近，程溪知道它在唤自己。可只要细想，整个大脑就痛得厉害，迫使她中止思考。 　　好在身边有幽香作伴，让她无比安心。程溪在藤椅上翻了个身，换成更舒服的躺姿休息。 　　“唉。” 　　木傀儡瞧着抱着银白鲛衣不撒手，双眸紧闭，蜷缩着像个被遗弃小兽的少女，重重叹了口气。 　　“黑雾，你想法子劝劝吧，小娃娃已经消沉一个多月，还不愿意醒来面对事实。” 　　木傀儡精神力注视落在藤椅附近一团漆黑的雾团上，人炼魇被招呼，它睁开一双猩红眸子。 　　人炼魇变成黑色小兔子跳到少女肩上，结果还没来得及传音，就被极强的灵力排斥推开。 　　黑色兔子立即变回黑雾，飘在半空。 　　“不，行。让她，再休息，休息。”人炼魇断断续续道。 　　“唉。” 　　木傀儡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前三个月，沉浸在自我幻境中的少女如雏鸟归林，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 　　修仙界但凡认识程溪的，均发现少女联系不上了。除此之外，他们发现之前异象频发的苍穹，又回归了正常。 　　并且其日光比往昔，温度要略高一些。之前遭受灾害的灵植，又生机勃勃地生长起来，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游离污染，悉数被蒸发。 　　海域深处的异魔迟迟没有动静，一些势力一边派遣修士前往海域深处探索，一边开始争夺较为不错的地盘。 　　灵舟在木傀儡的操控下，飞行在两万米高空。别说修士，就是其它灵舟都难以发现它的踪影。 　　“黑雾，这几日天气还不错，我的神木根系又长了一些。我发现如果要充当小镇支柱，目前根系长度还是太短。” 　　木傀儡摇曳着枝叶，挡住温煦灼热的太阳，跟盘踞在树坛大庭院里的人炼魇交谈。 　　人炼魇藏在光影照不到的角落里，睁开猩红眸子望向藤椅上的人，没有搭理木傀儡。 　　“让她，照照，太阳。”人炼魇断断续续道。 　　“要是太阳刺激小娃娃了怎么办？眼下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总好过再回想分别。” 　　木傀儡特意浮上数万米高空，为的就是与修仙界彻底断开联系，不让俗事打搅到小姑娘。 　　以它与小姑娘的寿命，别说休息一两年。就是一两百年，都没什么问题。“不会，他，能安抚。”人炼魇说。 　　“你说应公子？唉，天道视万物平等，不会有丝毫偏颇与私心。你觉得应公子还能记得小娃娃吗？” 　　木傀儡想起这个就发愁，忍不住抱怨道：“都怪炼火宗派那群歹恶之人，自己临死都不忘拉别人垫背。” 　　木傀儡抱怨归抱怨，虽然早些年得知有关天道，都是以无情著称，但说不定这回这个有情呢？ 　　它花费三天，把自己茂密枝丫往两侧挪了挪。腾出约莫两米宽的空间，好让阳光直射到藤椅上的少女。 　　暖洋洋的太阳成全了程溪沉浸在自我幻想里，一直体会不到的暖意，她身心放松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副似乎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有人轻柔地托起她下颌，为她双眸滴上东西。后来下了淅沥沥的雨水，她挨着一个人静静赏雨。 　　那是她体会过最美的意境。 　　她又忆起自己初入医道，有人温柔地问她想不想修一门心法……过往的事，就像走马观灯地在脑海里浮现。 　　但越回想越潦草，还没看到结尾，便让她意识疲倦不已。她想好好睡一觉，可人形的姿态就像带着一层枷锁与束缚，令她耿耿于怀。 　　程溪不喜欢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赌气地变回原型，毛发雪白又蓬松的小兽在阳光照耀下，仿佛镀上一层浅金。 　　小兽躺在鲛衣上，闭着眸子，身躯极力蜷缩成一团，用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遮在圆乎乎脸蛋上。 　　她整个兽躯看起来，就像一个雪白蓬松的松糕。 　　木傀儡惊呆了，怔怔道：“小娃娃这是，不做人了？” 　　人炼魇：“……” 　　起初程溪睡姿还行，但随时间推移，她翻了个身，头朝椅子口。身躯扭着袒露毛茸茸肚子，后爪呈现两个粉嫩肉垫，尾巴惯性卷着后爪。 　　经过一晚上睡眠，小兽原本只是兽耳尖冒出藤椅的姿势，不知不觉，半个脑袋开始往下掉。 　　木傀儡呆呆看着宛如液体的雪白小兽偶尔扭一扭，脑袋不断往下掉，最后啪叽一声脸着地。 　　“嗷——” 　　摔醒的程溪下意识嚎了一声，清脆又软糯。不像以前那么有奶气，但也没脱离幼兽行列。 　　程溪迷迷瞪瞪睁开清澈的碧色兽瞳，四爪着地拉伸筋骨，尾巴晃了晃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前是个什么状态。 　　程溪：“？？？” 　　她怎么变回本体了！ 　　“小娃娃……你还记得我吗？”木傀儡忐忑不安地传音。 　　程溪：“……” 　　我是变回本体又不是脑子失忆。 　　“木伯，哈欠——” 　　程溪口吐人语，她打了个打大大的哈切，粉色舌头直往外伸，雪白胡须一颤一颤的。 　　“我怎么变回本体啦？” 　　程溪意识清醒后，只觉得脑海思绪就像纠缠不清的线团，短时间内根本理不出头绪。 　　“就是，太阳晒着晒着，你就变回来了。”木傀儡斟酌说。 　　“还有这种事？！” 　　程溪懵了下，“真是我自己变的？” 　　“是啊，黑雾也在，小娃娃不信可以问问它！”木傀儡马上把缩在角落里的人炼魇拽出来当人证。 　　程溪望向人炼魇。 　　“嗯。”它睁着一双猩红眸子，应了声表示情况属实。 　　“我自己？怎么会呢，金符还有一次保命，我干嘛要解除呀！哎呀，亏死我了！” 　　雪白小兽趴在地上，小爪子痛心捶地，悔恨不已。 　　“咳，其实，以小娃娃你如今实力，这世间也没有能要你性命的存在了。”木傀儡说的时候，精神力悄悄瞟了眼万里无云的高空。 　　说到实力，程溪灵识内视气海，很快便看到自己这些年积攒出来的底蕴，她心法都已彻底扎根气海，有着三根花蕊的心法生机勃勃。 　　紫府仙婴更是底蕴深厚，怀中佛莲的色泽紫得泛红。 　　突破元婴境后，作为神兽的程溪可以轻易化形，她变回人形的外貌，与金符相似。但却比金符更多几分仙气，且五官也要更稚嫩些。 　　约莫十三四岁左右。 　　程溪幻化出水镜，在人形与本体之间切换数次。熟练掌握之后，她瞧着水镜里的清晰的雪白小兽，忍不住控诉。 　　“我怎么还没长大一点呀？” 　　她好歹也在修仙界混了快三十年，神兽身躯真要说变化，有还是有点的，但这种变化就相当于从十五斤涨到十六斤。 　　这能叫变化吗？！ 　　程溪抬爪戳破水镜，轻巧地跳上藤椅，看见了上面的银白鲛衣，她怔在原地。 　　木傀儡一直在观察小兽的神态，眼下见她陷入发呆，它内心不由得咯噔一声，还以为她又要忆起与应长庭的离别。 　　“这鲛衣是他留下的吗？”程溪扭头望向神木，脆生生地问。 　　“小娃娃，你，不记得了？” 　　木傀儡小心翼翼问。 　　“说不上不记得，只是想不起来跟他的点滴了，应该不会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吧。”程溪趴在鲛衣上，有些怅然。 　　这回忆并没有被消除，只是她自己不愿再回想。所以将它们攒起来，封存在一个小匣子里，藏在记忆宫殿的深处。 　　或许有一天她心血来潮，会把匣子打开，但绝不会是现在。 　　木傀儡听到这话，险些喜极而泣。 　　反正见不着人，不记得总比一直牵肠挂肚要好啊！ 　　程溪趴了会，不愿意沉浸在这种怅然得让人鼻酸的氛围中，她主动问：“我在这呆了多久？” 　　“自从与那群大乘境一战后，至今已有半年。”木傀儡连忙回答，稍作篡改道：“你受了重伤，一直在沉睡修养。” 　　程溪对这个解释接受度极高。 　　她的记忆确实只停留在与那群大乘境的混战中，她记得局势非常凶险，但最终她与楼西州、裴游时等人还是赢了。 　　“对了，小娃娃，他在静室给你留了悟道石。目前异魔还没彻底处理，炼火宗派也还有残余下属，异域那边好像还没有结束……” 　　木傀儡说了一连串，试图分散小兽的注意力。 　　“真像他的风格。”程溪听到留东西，喟叹一声。她跳下藤椅，朝着后宅的微型阵法走去。 　　木傀儡操控木卫悄悄靠近藤椅，本想把鲛衣收起来，免得小娃娃睹物思人。 　　“别碰，就留在那。” 　　程溪头也不回说：“给我当垫子。” 　　“对了，这半年缘仙城那边可有传消息过来？”程溪踏进后宅建筑，又扭头问树坛里茁壮生长的神木。 　　木傀儡遗憾表示不清楚，灵舟太高。即便有传讯，它也收不到。 　　半年。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灵舟先降下看看修仙界情况吧。”程溪说罢，迈着小短腿直奔二楼的静室。 　　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摆在静室蒲团旁，程溪一靠近便察觉神魂灵识格外活跃。 　　她绕着悟道石走了一圈，最后兽躯一躺，把这石头藏在怀里。 　　悟道石的效果极好，程溪觉得别说她，就是一头猪能接触此物，也能变为不平凡的猪。 　　她一想他，意识就反射性有点疼。 　　程溪只能转移注意力，放在梳理大道乃至感悟上面。 　　木傀儡操控灵舟下降至五千米高空，地面情形已能看清大概。在一座连绵山脉，两派修士正在战斗。 　　元婴境的攻击碰撞造成的余威，让不少来不及躲避的修士死亡。 　　“异魔都没彻底清理，这些人类就迫不及待开始争抢起地盘来了。”木傀儡感叹道。 　　灵舟在高空行驶约半个时辰，沿途似这样的争夺，大大小小多达十几例。 　　那些被异魔摧毁的城池，有修士将其彻底捣毁，重新兴建。但往往建到一半就会爆发冲突，因为其他人来争夺了。 　　在这个城池之外，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这些修士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拳头大才是真理。 　　木傀儡本以为缘仙城周边应当会平和些，结果谁料它驱使灵舟赶来时，发现这里爆发的战斗余威被其它地方都要更凶残。 　　木傀儡有些坐不住了，他连忙操控木犬下去打探消息。同时将灵舟升高，以免被这些人当作敌对势力而攻击。 　　程溪感悟一场，就是一整年。 　　等她从二楼下来，发现木傀儡的树干又有所增长，木卫正提着储物袋往树坛里面斟倒异魔粉末。 　　“小娃娃，你出来晚了，错过了缘仙城的大戏！”木傀儡兴奋道。 　　“大戏？” 　　程溪迈着小短腿来到青绿的藤椅旁，轻巧跃上，趴在鲛衣上，脆生生问：“什么大戏？” 　　“洗牌啊！由炼火宗派把控的占星阁，被楼西州与裴游时带人给抄了。那几个想护的势力，也被痛打了一顿远遁海外。” 　　木傀儡激动讲解。 　　异魔爆发后，缘仙城里的城主府还剩下十八座。直到现在，又减员至十五座。 　　这十五座城主府，分为三派。因缘仙城面积磅礴，光靠这十五座城主府维护秩序，极为勉强。 　　也因此，经过十五座城主府的共同商议，决意放弃剔除四座郊区的管辖权。由常驻郊区的势力成立五盟会，共同管辖。 　　“北郊医馆是北郊盟会成员之一吧。”程溪不用猜地说。 　　“对！” 　　木傀儡点头道，“之前困在异域里的北郊医馆医师们，全部都出来了。你闭关这一年里，北郊医馆递了很多封信笺给你。” 　　“其中有不少涉及你那些弟子的安排，他们好像有自己的打算，有一部分并不准备在医馆里深造。” 　　木傀儡传音道。 　　“嗯。”程溪应了声，从躺椅跃下，变为身着雪白裙裳的人形。 　　她随手掐了个水镜，看着镜子里披着乌黑秀发，长着碧色瞳孔。肌肤白皙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娇美的少女，她拿出深红雪缎。 　　秀发被深红缎带绑在脑后，前面一些小碎发，程溪用赤红头饰敷在脑侧，与雪缎相得映彰，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 　　就在木傀儡以为少女是要去缘仙城里与那些老友叙旧，谁料她拿出心法花朵，樱粉唇瓣轻启：“跟着心法走吧，去海域深处。” 　　“啊？” 　　木傀儡愣了下，“咱们，不下去看看北郊医馆？” 　　“我们现在很缺资源吗？”程溪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换了个问题。 　　“这倒不缺。” 　　木傀儡如数家珍地向程溪汇报灵舟仓库里的资源储备，其中灵石最少，但也有将近十个亿上品灵石。 　　其余各种罕见矿资源更是数不胜数。 　　“大乱之后，蛋糕会重新分配。既然不缺，那就没必要去争这些，属于我的那一份，他们都会留着。” 　　程溪挥散水镜，平静道。 　　清理修仙界异魔，有一部分是程溪的执着与出于对好友的关心。另一部分，则是她私下立过誓，要帮他荡平修仙界的异魔污染。 　　虽然她如今连他名字都记不得了。 　　既然是誓言，总归要完成。不然老是惦记着，耿耿于怀，她连睡都睡不安稳。 　　以程溪如今实力，单枪匹马对战海域深处的异魔，没有丝毫压力。原本她是打算解决异魔就换地方，但海域深处的资源还挺丰富。 　　程溪也就多逗留了一些时间。 　　当海域的异魔污染被清理一空，程溪的心法已顺利长出四根花蕊，最后一根也冒出了苗头。 　　在花蕊指引下，程溪发现灵舟正在往云州赶往。她变回本体瘫在藤椅上晒太阳，随意问：“木伯，我们在海域呆了多久啊？” 　　“得有十七年了吧。” 　　木傀儡传音说，“雷家就剩下那点人，雷清皓小小年纪就当家做主了。他们想要恢复至全盛状态，估计要上千年。” 　　“总归人还活着。” 　　程溪眯着眸子瞧着蔚蓝天空漂浮的大片阴云，忍不住嘟囔：“想下雨就下呗，老跟着灵舟做什么，还挑地吗？”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淅沥沥的雨水就落了下来。躺椅上的雪白小兽微微仰头，僵着粉嫩爪子，惊呆了。 　　程溪：“？？？” 第174章 应约 　　程溪被自己这唤雨的本领惊到了, 直到雨水滴到兽耳上。她才下意识抖了抖耳朵回过神来，给自己掐了个灵力罩。 　　“小娃娃，你说咱们灵舟小镇打造出来, 要让其他人类搬上来住吗？”在灵舟跟上心法花蕊，赶往云州途中, 木傀儡好奇问。 　　在海域度过的这十七年, 程溪偶尔盘悟道石。她如今境界已修至元婴后期，仙骨越发深厚, 仙婴也更凝实强大。 　　除了她一直在提升，木傀儡盘踞栖息的神木也没闲着。清理异魔时, 程溪攒了整整一个仓库的异魔躯壳。 　　神木在躯壳粉末的灌溉下，树干已长至七十米高，偏金黄的神木叶越发繁茂。除此之外，神木的根系已有百米长，悬垂在灵舟下方。 　　为了打造出小镇一般的体量，木傀儡这些年对着自己数十条根系努力锤炼。终于将地基打好，制出了约一百来个平方的微型悬空平地。 　　这地基的地步采用的是轻土，非但没有给灵舟增重，反而减少了负重并让灵舟航行得更快。 　　“修仙界又没有发生世界末日, 他们搬上来做什么？小镇再好, 又如何比得上大城池的繁华与热闹。” 　　程溪看着淅沥沥落下的晴天雨，摇头道：“除非有朝一日, 灵舟小镇能达到几十万人的体量。” 　　“几十万人啊, 那神木还需生长好久才行。不然即便有轻土在，若承柱不够，那般重量，会对灵舟造成很大负荷。”木傀儡唏嘘传音。 　　这些事程溪素来是随木傀儡自己把握, 她在海域清理异魔倒不觉得枯燥。但木傀儡陪着在海域，总归需要干点事打发时间。 　　除了制作灵舟小镇，木傀儡还撒了上千万颗灵木种子，在那些无人栖息的岛屿。说是为了回馈它之前购置大批灵木，险些导致灵木品种灭绝的疯狂之举。 　　当灵舟跟随心法花蕊抵达云州天雾都，程溪松开悟道石来到灵舟一楼，在甲板上御空俯瞰不远处升腾着白雾的地界。 　　“灵舟就不必进去了，你可以在附近转转。”程溪说。 　　她收回漂浮在半空的心法花蕊，把储物灵戒里的一些材料与资源腾出来，并且又带上了好几个空置的储物袋。 　　程溪没化为人形，而是直接以本体形态离开灵舟，直奔天雾都。 　　龙溪池被程溪拿了出来，并用爪子塞了储物袋给它，“要是有捡到资源，记得收集起来。” 　　迷你小黑龙与比自己大几十倍的雪白小兽四目相对，龙溪池仰起头有些懵，“我们之前不是在灵境里攒了很多资源嘛？” 　　这十七年里，程溪清理异魔的中途，也曾好运碰上两个小灵境开启。她人形状态没法进去，但化为本体完全不受限制。 　　程溪也因此攒了一大批灵植资源与矿物资源，灵舟这些年十个百万立方的仓库，已被堆满七个。 　　“你吃饱了，见到其它膳楼沿街发放免费品尝的美食卷，难道你不要吗？”程溪用通俗易懂的话问。 　　“要！当然要啊！”龙溪池黑尾巴立即支棱起来，兴奋地张嘴将四个储物袋收进妖袋里。 　　“你捡到的资源，到时候售出折算成灵石充当你的美食经费，便于你在其它城池游玩。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得杀人夺宝。” 　　程溪盯着小黑龙的墨绿兽瞳，神色郑重道，“你知晓了吗？” 　　“知道啦，燕逍你放心！” 　　龙溪池一听捡的资源归自己，它格外振奋，告别程溪后便朝白雾深处溜达前往。 　　天雾都的白雾具有侵蚀效果，修士修为越低，所造成的侵蚀越强。程溪因着心法的缘故，这白雾一直没对她造成威胁。 　　“也不知天雾都深处有什么。” 　　程溪拿出心法花蕊，一边跟着一边抽动鼻翼，神兽在寻宝方面几乎由着趋近本能的直觉。 　　一路上，程溪捡了不少储物袋，有的禁制已失效，有的因时间太长远而损坏，连带着里面的资源也丧失了灵性。 　　程溪发现即便灵舟里堆着她几千年也花不完的资源，她在天雾都捡到资源时，还是很快乐。 　　捡‘垃圾’的快乐就是这么朴素。 　　程溪一直捡到天雾都深处，沿途遇上了几个修士，都被她提前避开。在心法花蕊的指引下，她来到一座升腾着白雾的泉眼面前。 　　泉眼附近的白雾浓度极高，与那种大巢穴的污染不相上下。程溪的视野被禁锢在方圆半米内，她看着花蕊落入泉眼当中，进行吸收。 　　心法花蕊吸收净化期间，并没有什么东西来干扰。有些无聊的程溪拿出罪盘，打算赚点外快。 　　能让罪盘锁定的修士，基本都是穷凶极恶连天都厌恶之辈。解决这些人，程溪没有丝毫压力与负担。 　　怀揣着惩恶扬善的想法，程溪配合人炼魇在天雾都里杀着杀着。意外找到了一批炼火宗派余孽，其中竟还有在闭关的大乘境！ 　　程溪：这就很让人快乐啊。 　　炼火宗派虽狡兔三窟，但只要罪盘不灭，他们就翻不出任何浪花。 　　程溪配合人炼魇轻松解决炼火宗派这位大乘境，余下数十位化神境也都陨在人炼魇这个他们花费数千年打造出来的兵器手中。 　　一连三年。 　　程溪都在天雾都里转悠。 　　跟污染源头不同，这诡异白雾虽也能侵蚀人体，但它并未孕育任何生灵。在心法花蕊的净化下，诡异白雾大幅减淡。 　　越往外走，白雾就越稀薄。 　　程溪头一次看见生长在天雾都里的黑木，照到外界阳光。如果不是心法陷入突破，她还真想在天雾都里多呆一些日子。 　　实在是天雾都里穷凶恶极的行走资源，太多了啊！ 　　程溪感应灵舟位置时，发现与龙溪池离的很近。跟她当前位置离得不远，也就一万里左右。 　　程溪激活十颗天珠链刚现身，便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她当即外放灵识，发现附近是座矿洞，有两拨势力正在厮杀争夺。 　　“燕逍……这儿，快来。” 　　龙溪池小声传音。 　　程溪一扭头便看见躲在石头缝里的龙溪池，她：“？？？” 　　程溪忍不住看了眼厮杀的两拨势力，修为最高就是金丹期，人数加在一块也就两百来人。龙溪池好歹也是化神境，这躲的是不是有点太低调了？ 　　趁这些修士没察觉她前，程溪连忙迈着小短腿靠近龙溪池，隔壁就是漆黑的矿洞入口。 　　在没有争出胜负前，这些修士都不敢贸然靠近。 　　“你缩在这做什么？” 　　程溪看向战局，边观战边传音问。 　　“盯梢呢。” 　　龙溪池小声说：“那些木头人在矿洞里挖矿，木伯让我盯着，有人进去就通知它一声。” 　　“这谁的矿洞？”程溪有点迷惑问。 　　“不知道呀，我过来时候这些人类就在争夺矿洞所有权。木伯见他们都在打，没有人进去挖，它就从另一个地方挖了个洞进去了。” 　　龙溪池低声解释道：“木伯还说我修为太高，打个喷嚏这些人就会死。所以要克制要低调，最好把自己当成最弱小的炼气期。” 　　“里面是什么矿啊？能让木伯亲自动手。”程溪有些好奇。 　　龙溪池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这么多人类争夺，应该是好矿吧。” 　　程溪又看了眼格外激烈的战场，像这种资源争夺，与她无关她从来不插手。毕竟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修仙界本就是适者生存。 　　程溪在附近没等太久，木傀儡便给她传音：“小娃娃，我挖够土了，我们走吧！” 　　灵舟就在这座矿洞附近的上空，程溪听到‘土’这个字还愣了下，但她很快便带上龙溪池，直奔灵舟。 　　程溪踏上半空时，见到木傀儡正操控两头木卫往地基上面填土，三年的增长，这地基已从一百来个平方增长至两百多个平方。 　　“这小镇短期内是不能住人了，不过荒着也浪费。我打算在这里开辟出药田，种上一些罕见的药材与灵植。” 　　木傀儡把自己规划告知程溪。 　　“挺好的。”程溪支持道。 　　虽然灵舟上也有药田，但随着罕见灵植与药材只见增加不见减少，慢慢的药田都被占满了。 　　有段时间木傀儡的树坛边缘，也种了一堆喜阴的珍贵灵植。 　　程溪登上灵舟后，清理爪子上的泥与污渍，迈着小短腿在树坛大庭院的躺椅上趴着。 　　“我心法估摸着还要三个月才能突破，灵舟你自个安排吧。”程溪把龙溪池捞出来，让它靠近悟道石提升，自己则闭着眸子随意道。 　　“好。” 　　木傀儡爽快应下。 　　三个月后，程溪扎根在气海的心法，结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淡蓝色果实，这回的突破并未带来任何提升。 　　但程溪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禁锢被破开了，她灵识盯着这颗果实，仔细感知其效果。 　　说是果实，这更像是一颗心法传承的种子。 　　并且还是没有彻底成熟的种子，程溪试着摘了摘发现还摘不下来，不过种子并不影响之前花蕊的效果。 　　心法在感知至邪至恶至毒方面，仍有很强的追踪力。且程溪惊奇发现，种子能给整个心法反哺养分。 　　如此一来，程溪倒不必再担忧心法因没有养分而催着她去干活。 　　身心舒畅下，程溪抬起雪白小脑袋望向树坛里的神木问，“灵舟如今在哪？” 　　“在沼州附近，小娃娃，沼州那五个大家族被灭了。里面全是废墟，原本住在沼州的修士大多都逃到海外了。”木傀儡说。 　　沼州以往有阵法，而今阵法被破开后，可以从上空很清楚地观察到沼州的情况。 　　“雷家还是裴游时动的手？”程溪随意问。 　　“看架势像裴游时干的，应该灭了有十几年了吧，我看一些废墟都长出了枯草。”木傀儡说。 　　程溪来到甲板上，御空俯瞰下方的沼州。因瘴气萦绕，这座三面环海天然就适合当港口的空置岛州，目前还未被修士发觉。 　　“沼州在所有州域里算面积最小的，但是放在海岛里却属于巨岛。尤其是三面环海，此地若是发展得好，将来一定能成为最大的海港。” 　　程溪边观察边断言道。 　　“要不咱们留着？”木傀儡提议。 　　程溪果断拒绝，“不要，这地方我不喜欢。而且后续的事务处理与发展，非常繁琐，没有个几百年玩不转的。” 　　若是缺资源，程溪自然会考虑拿下这块区域。但如今她不缺，她可不想把几百年的青春耗在一座没有好感的州域。 　　有这个时间， 　　去吃喝玩乐享受生活不好吗？ 　　“娉娉婷婷她们两姐妹你之前说，在陆东的离火派？先去那里吧，我去看看。”程溪轻声道。 　　“好。” 　　木傀儡爽快应下。 　　灵舟从沼州海域上空抵达陆东区域的离火派只花了一天半，程溪跃下灵舟，独自来到离火派的山头。 　　若算体量，离火派只是个在方圆千里略有小名的小宗门，连三流都排不上。此地灵气稀薄，又处于陆州中部群山中，避免了被异魔扫荡的下场。 　　在离火派山头的山脚下，有一座约几千人聚集的修士小镇。里面有不少意气风发，前来求仙问道的世俗人。 　　程溪是用的本体现身，街上不少炼气修士与世俗人盯着她打量，神色间满是好奇与向往。 　　在一些炼气期修士看来，能养得起这般‘灵兽’的修士，必然是筑基期强者甚至更高的前辈。 　　程溪踩着小碎步张望着小镇两侧，偶尔会有个别小姑娘拿着点心凑过来，想喂给她吃。 　　作为一个元婴强者，神兽本兽，程溪坐拥富可敌城的资源，怎么可能瞧得上一块凡俗小糕点。 　　为了表示自己不缺，程溪扬起骄傲的雪白小脑袋，每逢有小姑娘递点心来，她就用粉嫩爪子拿出一块中品灵石丢给对方。 　　修士小镇里，没有人不知晓灵石，投喂不成反被投喂的小姑娘们捡起灵石，高兴得个个都弯起了月牙儿。 　　一些青年修士也想效仿，结果连雪白小兽方圆一米都踏不进来。很明显，这小‘灵兽’只喜欢小姑娘小娃娃。 　　有生了娃的中年妇人护着自家一两岁，手臂像藕节，肉嘟嘟的小娃娃紧张又期待地凑近仙气十足的雪白小兽。 　　没有修为的妇人敬畏又诚挚道：“还请仙兽大人瞧瞧我囡囡，将来能不能成为仙人呀？” 　　程溪瞧了眼勉强能站稳，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有灵根，但一般。 　　程溪拿出两块中品灵石递到小娃娃面前，也不管妇人如何解读，这小镇的主街不长，但在镇上修士求福瑞的热情下。 　　程溪硬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凡是这座小镇上的娃娃与孩子，下至刚出生一个月，上至十三岁，不论男女她都见过了。 　　程溪发现散财是真的有益身心健康，尤其是这些修士真情实感吹的彩虹屁。嗨呀，就很爽啊！ 　　程溪晃着毛茸茸白尾巴，踏上离火派的山头小路。 　　离火派每年都会招收弟子，又是新一年的弟子授道与拜师，程溪畅通无阻来到离火派的广场，只见上方端坐着七位金丹期。 　　程溪仰头看了眼，发现两个眼熟又陌生的面孔赫然在列。 　　说来从程溪在兴山镇迁走元时规的酒馆，叮嘱木傀儡的木犬帮忙照看刘家这两位遗孤，迄今为止已过去三十多年。 　　当年刘家出事，聘聘婷婷这两姐妹，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而今也有四五十岁了。 　　不过修士筑基后，容颜会有所年轻，突破金丹更是一两百年都不会显出老态。 　　程溪看着两张木椅挨在一块的两姐妹，两人正商量着该将哪些弟子收入门下，从交谈来看，两人于修道一途已经摸到门槛。 　　就在程溪专心旁听时，一道爽朗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这是你们谁养的灵兽呀？瞧着这么精致，怎么舍得让它孤零零呆在这？” 　　这位金丹期并未压低嗓音，一时间，离火派数位金丹期长老纷纷将目光望了过来。 　　程溪见状，直起四肢迎着众人好奇打量，来到高台上。 　　她走到娉娉婷婷两姐妹前，嘴里叼着一个储物袋示意两人收着。 　　“给我们的？” 　　女子嗓音温和，有些惊讶。 　　程溪眨了眨清澈灵动的碧色兽瞳，以作回应。 　　刘娉娉伸手接过，她灵识探入其中时，仙气十足的雪白小兽已经御空离开。储物袋里除了丰富的资源外，还有一封信。 　　刘聘聘一目十行看完，望向妹妹惊喜道：“是乔姑娘给我们的。” 　　“真的啊？” 　　刘婷婷眸子一亮，主动凑近观阅。 　　程溪这回留给两姐妹的资源若折合成灵石，约有一千万上品，里面大多都是与提升修为、突破元婴境有关的资源。 　　刘家的事程溪一直感到愧疚，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放下。 　　回到灵舟上，程溪交代木傀儡前往缘仙城，她则舒坦地在躺椅上趴着睡了一觉。 　　两天后。 　　“小娃娃，缘仙城到了。” 　　木傀儡传音提醒。 　　临时抱佛脚制作百灵膏的程溪闻言抬头，她收起这两天制出来的两千块百灵膏，应了声让木傀儡在附近逛逛。 　　她则戴上帷帽，御空进入繁华热闹的缘仙城，直奔北郊方向。 　　缘仙城里具有御空特权的修士，总数达三位，但实际上目前还在外活动的，不超过两只手。 　　只要有心人仔细辨别，即便不看样貌，也能大致猜出现身的是谁。 　　缘仙城北郊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在布局方面。有很大的改变，尤其是北郊分馆的场址。 　　原来的北郊分馆场址，目前仍保留着。北郊医馆以这座场址为基点，再度向外扩张了将近二十里面积。 　　因阵法阻隔，程溪在上空只能看见医馆的建筑与布局，看不见里面的人。 　　程溪在附近找了个僻静的巷子落下，她一走出来，便闻到街上格外馥郁的药材气味。 　　在这条就处于北郊医馆隔壁街的两侧店铺，二十家里面，将近一半多都是售卖药材，且往来的人流量非常大。 　　医师对药材很依赖，医术再好，一旦伤者数量超过百位以上，由药材熬制的药汤就会是非常好的解决方案。 　　缘仙城的大势力没有重组前，程溪听闻药材购置店铺，散落在整个缘仙城，而今倒是全部集中在北郊了。 　　对于独立的北郊医馆来说，这是个大好事。能来这边购置药材的，有医师，也有学徒，将北郊药材市场与北郊医馆挂名。 　　如此一来，也能为北郊医馆做宣传。 　　程溪在街上溜达一圈，发现这些店铺售卖的药材并没有抬价挤兑行为，都是统一的市场调价。个别特产药材，只有指定的药材店铺有。 　　并且与普通药材店铺相比，北郊的药材店铺居然还有元婴境的医师坐镇，专门为前来采购药材的修士，商讨药方减繁之法。 　　这些采购修士，往往就职于附近小城池的医馆，对于他们来说。药方减除一项多余的药材，就能降低成本，增加利润。 　　北郊这边的药材店铺所提供的这个服务，可以说得上是深得这些小城池医馆采购的心。 　　而且缘仙城作为最大的城池，这里走量，药材均价普遍要比其它城池要低。有些修士宁远长途跋涉一万里，也要来缘仙城采购药材。 　　程溪从中午一直逛到下午，在发现一些药材店铺里坐镇的医师。有好几个都是自己的弟子，她就了然药材店铺与北郊医馆脱不了干系。 　　程溪调研了约莫三个时辰，在北郊医馆这条主街上。有一些元婴期医师搭着金丹期弟子与筑基期弟子，为修士们做简单的诊治。 　　如一些常见的修行岔气，气血不畅。 　　这些小症状医馆素来是不医治的，因为只要花点时间调理就会自行复原，尤其是在修仙界医师紧缺的情况下。 　　眼下北郊医馆这么干，可太笼络人心了。在元婴医师身边，金丹期弟子负责打下手，而筑基期则负责记录这些病症的详细过程。 　　程溪觉得这个风格有点眼熟，她走到北郊医馆正门。进进出出的除了伤者外，还有一些身着杏白色药袍的年轻弟子。 　　“海域这样放任下去不行啊，以海兽那繁衍力。我且不说多了，就百年光景，至少要丢掉一万海里。” 　　“眼下不是紧缺人手吗？所有人都盯着陆地，都没人想去海域开发，我看你们龙虎山，要不派点人去？” 　　“我们体武修，去了也只能是帮着开疆拓土，不可能留守啊。” 　　“开疆拓土，这个点子好啊！” 　　在北郊医馆气派的牌坊入口处，三位五官清俊气质出众的元婴修士聚在一块，时不时看一眼外面街道，同时探讨有关海域的事宜。 　　程溪一现身，三人目光黏在她身上，似乎在辨别她的身份。 　　“你们怎么在这？”程溪摘下帷帽，呈现一双清澈灵动的碧色瞳孔，轻笑问。 　　赵稚对上少女碧色瞳孔，怔了下后清俊眉眼浮现笑意，整个人的张扬都收敛许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在缘仙城里御空实在太明显了，我琢磨着你这么久没回来。若真是你，必然会来北郊医馆。” 　　“你这些年都在海域？缘仙城派了几十艘灵舟出去，但没一艘碰上你。赵稚隔三差五就念叨你一回，如今可算回来了。” 　　皮肤微黑的南洛咧嘴一笑。 　　一直留着板寸头的南迦微笑颔首示意，轻松说：“海域的异魔污染多亏了你，你这次回来，记得找缘仙城这些大势力要报酬。” 　　程溪刚踏入北郊医馆，与三人边走边聊，还没穿过医堂街，就被宋之玉带着一批元婴弟子给拦下了。 　　“师长！您可算回来啦！” 　　宋之玉脸上浮现激动红晕，兴奋跑了过来，“您还要走吗？咱们医馆这二十几年变化超大的，您一定要看完再走！” 　　“好。” 　　程溪眉眼浮现笑意。 　　她的碧色瞳孔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可认得她的修士，却无一人表现出诧异，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 　　作为北郊医馆唯一的太上医卿，程溪回归的消息传到馆主那里后。回归宴会的请帖顿时犹如雪花般，分散到缘仙城每个大势力手中。 　　白晋如今已成为副馆主，薛宜春也是副馆主之一，但白晋完全就是个挂名，他最热衷的还是病症研究。 　　而薛宜春则是管理人才。 　　在确定了要将北郊医馆打造成缘仙城，乃至整个修仙界的医道实践一把手后，北郊医馆的各种政策全是围绕着这一点为主。 　　比如药材店铺，想要实践，资源方面就必须要跟上。 　　至于弟子，资质其次，但实践经验精神一定要有，要有强大的心态，要戒躁戒躁…… 　　程溪认真看完北郊医馆弟子准则后，发现相比起明晴医馆当年的全能型培养，北郊医馆明显就是在走分支发展。 　　分支往往优劣明显，但成效斐然，发展更快。想要在明晴医馆的声望笼罩下，走出一条出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挺好的，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程溪把这本弟子准则递给薛宜春，平和道：“如果硬要添一条的话，那就再添个‘准则大体不变，细微之处因异而调’吧。” 　　“噢？” 　　薛宜春神色郑重，追问道：“小药此话怎讲？” 　　“实践很实用，但如果按班就绪。千百年来没有丝毫变动，那这个路子就会越走越窄。” 　　大殿里，程溪正色道：“修仙界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所以这个准则也应该在不动核心的情况下，随着这个变化而变化。” 　　“有道理，小药看得长远啊。” 　　下巴长着胡茬的白晋满意夸赞道。 　　薛宜春也面露思索。 　　元婴期的修士早已不用入食，平时吃灵膳主要是满足口腹之欲，北郊医馆办的回归宴在一天后，以便其它势力都能有反应时间。 　　在回归宴举办前，程溪被黏人的弟子们围着，连赵稚三人都没法插嘴。 　　她还没问这些弟子去处，宋之玉与萧衡等人已经事无巨细得告知了这二十几年，五百多位弟子每个人的去向。 　　大半弟子都留在北郊医馆追随首席医师修行，而少部分喜欢外出云游的。则被外派到与那些种植药材的大家族接洽，担当客卿。 　　其主要作用，就是确保这些大家族种植的药材，能流入北郊。 　　在回归宴举办前夕，原先明晴医馆育苗堂的三位师叔与师兄们，也都赶了过来。 　　“北郊医馆已经独立于明晴医馆，今日我等前来，皆是以长辈与友人身份来看望小药。” 　　已经突破至化神境的玄岁望向程溪身边的薛宜春，温和道。 　　薛宜春微微颔首，拱了下手主动离开大殿。 　　经过交谈，程溪才知晓玄岁三人当初也是进入异域的那一批，也因此。北郊分馆与程小药被污名，他们也是回来之后才知晓的。 　　对于这一点，玄岁深感歉意。 　　程溪倒早就没放在心上，在回归宴开始前，与程溪叙旧近两个时辰的玄岁拿出一个储物袋。 　　他用灵力托着递到程溪面前，正色道：“明晴医馆与北郊医馆在打擂台，时常有摩擦。为免落入话柄，回归宴我等就不参与了。” 　　“这储物袋里有一部分是给你的，还有一份是给北郊医馆的，也算聊表当年的歉意。” 　　玄岁叹息道：“说来惭愧，我三人带弟子进入异域前，我曾叮嘱过育苗堂一些好友稍加照看北郊分馆，谁料还会出这种事。” 　　“当年神州渗透很深，仅凭师叔的交代，他们也拗不过大势。”程溪摇头安慰道：“师叔不必对此事耿耿于怀。” 　　在玄岁一行人回去前，程溪回赠了一批百灵膏当作礼物。 　　回归宴上，程溪见到了很多熟面孔，除缘仙城势力外，还有陆州那些大宗门。 　　化神境修士里，楼西州绝对是其中气质最为凛冽锋利的一位。他端着酒盏静静注视少女被众星捧月，目光落在她侧颜的碧色瞳孔上。 　　回归宴前半场程溪忙着与旧友叙旧，桌上一些珍稀灵膳她就吃了几口不到。为了补回来，程溪特意把龙溪池放了出来。 　　这场回归宴持续近五个时辰，修士们才陆续散场。 　　赵稚端着酒盏靠近程溪，有些遗憾道：“可惜秋见闭关了，不然她要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我暂不急着走，再者修士岁月悠悠，总有再会的机会。”程溪笑着说。 　　回归宴前半场一直没有过来凑热闹的楼西州步伐轻缓靠近，顺势坐在程溪右手侧的软垫上。他偏头望向少女，声线清冽道：“事情都解决了？” 　　“嗯，解决大半了吧，异魔威胁已经处理了。另外我在海域碰过两处灵境，里面的污染源也消散了。” 　　程溪看向楼西州，随意问：“陆州这边的灵境，还有异魔踪迹吗。” 　　“我宗弟子参与过十多座灵境，并未提及异魔。”楼西州温声道。 　　“我在缘仙城里，也没听说过灵境有出现过异魔，想来应该是被解决了。”赵稚不着痕迹瞧了眼楼西州，有些心梗地补充。 　　“这回打算在缘仙城住多久？” 　　楼西州视线落在少女碧瞳上，只看一眼又移开，轻声问。 　　“可能三五个月吧，虽然异魔解决了，但炼火宗派那群余孽还不知在什么地方藏着。”程溪轻松道：“我且让他们再潇洒几个月。” 　　楼西州目光微垂，看着手中喝空的琉璃酒盏，抿了下唇道：“当初海域那一战结束，你便径直去了海域？” 　　“那倒没有，我闭关了几年。” 　　程溪神色如常道。 　　楼西州听到少女声线未有起伏，他蓦地抬起眸子，复又垂下，随意道：“缘仙宗之后，新宗名曰斩剑，以剑道为主。” 　　“你改日有空，来斩剑宗瞧瞧？” 　　楼西州邀请道。 　　“好呀。”程溪爽快答应，随口道：“不过你要带弟子修剑道，前期的资源花销应该很大吧。” 　　“尚可。”楼西州颔首道。 　　“小药你这就多虑了，缘仙宗吞了无量宗。光是资源堆，都能堆出几十位化神境。”赵稚感叹道。 　　“你说的短期。” 　　程溪拿起一颗灵果啃了口，望向楼西州慢条斯理说：“这剑修我听闻大多喜好战斗，视剑如命，物欲极低。” 　　“虽然物欲低是好事，但一旦遇上想要拍的东西拿不灵石，这岂不是很尴尬？依我之见，宗门的积分制一定要把握好，这样剑修没钱还能向宗门支取。” 　　程溪一副颇有经验地传授道。 　　赵稚愣了下才问：“小药，你在那些剑修宗门潜伏过？” 　　楼西州若有所思。 　　“也不算潜伏吧，就是接触了一些剑修，比较感慨。”程溪这还真没胡诌，她是真碰上了一些爱剑如命，自己苦都不能苦武器的修士。 　　这要是没宗门大账房帮忙管控着资源，这些剑修妥妥的穷比。 　　要是别的宗门程溪也就不说了，但楼西州既然是一群剑修的宗主。程溪作为他老友，就算他不爱听，她也得提醒两句。 　　“我会安排这方面。” 　　楼西州思考片刻后，温声说道。 　　“你打算怎么安排？”程溪好奇问。 　　“海域。” 　　楼西州言简意赅。 　　程溪秒懂。 　　要说哪里捞资源最快，无疑是海域。异魔入侵，海岛那些修士简直倒了血霉，而今不光陆地有些空，海域更是空空如也。 　　这场异魔灾难，至少削了修仙界近三成修士人口。 　　这还是程溪极力挽回的成果。 　　这场回归宴一直办到深夜才结束，程溪收了一大堆礼物。赵稚还说关于海域污染的谢礼，这段时间正在与其他州域大势力洽谈。 　　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汇个总数。 　　这事程溪不需要操心，赵稚表示九城主府会帮她处理，她只需要在缘仙城里好好放松一段时间。 　　北郊医馆与北郊分馆的旧址相连，程溪当初居住的半山腰住所保存得很好。从院子环境看来，明显有人经常打扫。 　　程溪看着经过数十年风吹日晒只是略有褪色的藤椅，她靠近后顺势躺下，看向繁星闪烁的夜空，心神宁静。 　　程溪原以为赵稚说的放松就是吃喝玩乐，但她很快第二天就发现，她低估这些修士们的野心了。 　　北郊医馆目前正在扩张与提升声望，药灵膏作为北郊医馆的主打，白晋拽着她一块制作。 　　程溪稍微能够理解，但赵稚拿着一堆关于海域开发的方案找她商量，这让她很迷惑，“这事跟北郊医馆有关系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赵稚一本正经道：“你见解独到，你帮我把把关，看看有哪里需要调整。再者，到时我们在海域重新建立城池，这医馆总是要的吧。” 　　“陆州好归好，但资源确实不如海域了。”赵稚说。 　　修士争仙途，但更多的人，都只是在各司其职地活着。程溪看向茶室外花圃里盛开的紫红色绣球花，忽而有所感悟。 　　“开垦海域的方案我觉得没问题，陆州这边，一个专门接洽海域的海港，至关重要。”程溪温声道。 　　“海港？” 　　赵稚若有所思。 　　程溪没有详细解释，沼州空了，但目前看来缘仙城的人还未发觉。 　　程溪在北郊医馆呆了近一个月。 　　就在修仙界大势力的谢礼陆续送到程溪手里时，她的住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程溪站在院外看向院子里一身黑袍，五官削瘦俊美，气质冷漠疏离坐在石凳上的青年，她随意道：“这是来找我兑换承诺？”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裴游时声线冷淡，端起茶壶自斟自饮。 　　“之前事忙。” 　　程溪走进院子里，神色轻松问：“说吧，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看你现在挺闲。” 　　裴游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杯沿，偏头望向少女，与她碧瞳对视，直白道：“战船缺个军师，你先顶十年如何？” 　　“你还需要军师？” 　　程溪满是惊奇，后知后觉笑了出来，“十年太长，我还要去解决炼火宗派的余孽，不行。” 　　“我帮你解决，五年。”裴游时说。 　　“我那颗花瓣种子送你了，一年。”程溪干脆道。 　　“契约签一下。” 　　裴游时没有再讨价还价，他拿出一份契约用灵力托到少女面前。 　　程溪伸手接过，看了眼上面条例，只有三条。不许沉默，不许中途离开，不许拖家带口。 　　“前面两条我倒是能理解，不过你这个拖家带口什么意思？”程溪好奇问。 　　裴游时转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垂眸道：“把那条蛟龙弄走，它太能吃了。” 　　龙溪池：“？？？” 　　程溪听得发笑，爽快答应：“可以，这没问题。” 第175章 释怀 　　程溪正好闲的没事, 且与裴游时这个约定，是一早就定下来的。而今他要求不高，一年时间在哪不是待, 能了却一桩约定也是好事。 　　不过裴游时不许龙溪池跟着。 　　“州域几个大势力的谢礼还没送到，我也要与医馆的弟子们说一声。你是在这等个三五天, 还是自行安排？”程溪商量问。 　　“五天后我再过来。” 　　裴游时言简意赅说罢, 已捏碎阵丹离开。 　　看着空荡的庭院，程溪伸手碰了碰怀里的一堆储物袋。她略作感应, 察觉灵舟已经赶回缘仙城附近。 　　程溪特意回了一趟灵舟，把这次在回归宴上收到的见面礼与修仙界那些大势力递送而来的谢礼, 进行清点整理。 　　其中各种天材地宝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即便以程溪如今境界，也能从见面礼盒中拆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宝贝。 　　“小娃娃，我前些天联系上了那批种植罂叶草的帮手。他们打算重建被异魔摧毁的春芳坞，往后用来专门种植罂叶草。” 　　木傀儡看着坐在藤椅上，享受拆盲盒快乐的少女，提了提这个事。 　　听到春芳坞，程溪手中动作一顿。 　　“可惜了。” 　　程溪许久才长叹一声，异魔入侵时, 春芳坞因临近海域, 属于应战异魔的最前线。 　　面对铺天盖地的异魔，并未得到支援以及做好应对措施的春芳坞毫无还手之力, 直接被异魔摧毁。 　　程溪当年还曾去过春芳坞解决时疫, 一想到那些熟悉面孔均已陨落，要是没点感触是决计不可能的。 　　“……也好。” 　　程溪思考片刻后说：“就种在春芳坞吧，那里也可以发展渔业。那片地方，往后我们多打点打点。” 　　春芳坞附近灵气稀薄, 目前陆州大势力根本没人盯上那块废墟。再者异魔入侵的阴影他们还未褪去，对临近海域的地盘更是敬谢不敏。 　　程溪原本没打算发展城池势力，主要是没有人手。但原先那批跟着她的水手们既然还活着，那自然要找个地方让他们安稳度日。 　　“让他们专心发展种植跟养殖业吧，多开垦一些荒地吸纳修士。我记得那附近山脉大半都是泥山，就算没有灵脉慢慢养也能养出好田。” 　　程溪慢条斯理指示道：“缘仙城这边，我会跟那些大势力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到时候不长眼跑来摘桃子。” 　　“好。” 　　木傀儡痛快应下。 　　程溪在灵舟库房里存完资源，把储物灵戒腾出近一千五立方的空间。她踏下灵舟后，把龙溪池捞了出来。 　　“我要去趟海域，呆一年。” 　　程溪看着手心里的小黑龙，把一个储物袋递给它，“这是你的美食经费，平日入城记得化为人形。另不得杀人，也不要掺和人类争斗。” 　　“记下了吗？”程溪叮嘱。 　　“记下了。”龙溪池瞧了瞧储物袋，又抬起长出龙角的脑袋望向程溪，斟酌道：“燕逍，你去海域干什么呀？” 　　“跟裴游时有些事情要谈。” 　　程溪如实道。 　　原本还有些犹豫与不舍的龙溪池一听，尾巴一卷将储物袋捞起，嗖得飞进草丛，丢下一句话：“我去吃灵膳啦！” 　　看来这两个天生不对付。 　　程溪目送龙溪池的气息走远，她收回目光御空前往缘仙城。 　　以龙溪池化神境的修为，她完全不担心它安危。且恰恰相反，程溪只希望主动招惹它的人类能少一点。 　　毕竟十八年也挺难等的。 　　回到缘仙城的程溪把自己要离开一趟的消息，告诉了赵稚与北郊医馆的师叔与弟子们。 　　元婴修士动辄上千年寿命，一两年的闭关与远游就相当于短期旅行似的，常见得很。 　　医馆弟子虽然不舍，倒也没有多说。 　　赵稚却很遗憾，“开发海域的方案还在细化，至少需半个月才能出炉，我还想让你看一眼的。” 　　“等以后直接看成果吧。” 　　医馆池亭里，程溪饮着茶，轻松道：“海域现在各个岛屿谁先占到就是谁的，唯一要应对的，就是那些海兽。” 　　“话虽如此，但也需要人手啊。” 　　赵稚头疼道：“异魔入侵直接消耗了修仙界近三成人口，而今那些小势力为了一处祖业，都争破头了。” 　　“前段时间五叔从世俗回来，这回异魔污染给世俗造成了一连串的疫病，损失惨重。” 　　修士不知道修仙界损失惨重吗？他们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明了当前是争夺好地盘，竞争最小的时候。 　　隐忍不发与拼搏一把，留一处造福后代千百年的祖业，但凡有点野心的势力，都会选择后者。 　　这就是大动荡之后的洗牌期。 　　只有等最有野心与实力的那一批势力无法再继续往上爬，慢慢的，修仙界这桌牌才算洗好。 　　面对这种大势所趋的洗牌，即便是程溪，也无法逆转。她也没兴趣逆转，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更别说这种涉及子孙后代的大事。 　　程溪估摸着等洗牌结束后的一两百年内，修仙界就会陷入一种能吵吵尽量别动手的抑制性和平。 　　五天后。 　　裴游时如约赶来北郊医馆见程溪。 　　“处理好了？”裴游时看向坐在院子躺椅上的少女，淡声问。 　　“嗯。”程溪收起有关医道的学识玉简，起身走向裴游时道：“可以走了。” 　　两人仅隔半米，裴游时拿出十颗阵丹依次激活。这超远距离的传送对如今的程溪而言，几乎没有影响。 　　约莫十几息功夫。 　　两人出现在弥散着药材气息的战船里，程溪环顾四周，发现照旧是裴游时的寝殿。虽然此地明面上没有摆百灵膏，但那气息却未曾散去。 　　程溪直接走近低调奢华的宽大软塌，在上面坐了坐，体验舒适度。 　　在裴游时沉默注视下，少女几乎把他偌大寝殿里，能坐能躺的椅子与软塌都试了个遍，最后甚至走近他床榻。 　　“你在做什么？” 　　裴游时喉结微动，盯着少女低声问。 　　程溪伸手碰了下这张奇石打造的床榻，触感冰冷又坚硬，根本不适合当她的被窝材质。 　　“没什么，呆一年呢，我挑挑合适的被窝。”程溪说罢，又回到软塌旁，舒坦地坐在上面。 　　裴游时怔了下，声线前轻后重地问：“你到我的寝殿里挑？” 　　“你是船主，你这里的材质档次肯定不低嘛，我觉得这个还行。”程溪往软塌里缩了缩，评价道。 　　“约定的时间就从今天开始？” 　　程溪偏头望向裴游时。 　　“嗯……”裴游时慢半拍地应下，深色瞳孔染着些许无措与紧张地看着少女当着他的面…… 　　化为了雪白毛发的碧瞳小兽。 　　裴游时深色瞳孔一缩，心脏有片刻骤停，“？？？” 　　“我觉得这个软垫还不够软，你的库房里有没有上等羽绒？我好歹也要待一年，是不是应该帮我重新做个窝？” 　　程溪毛茸茸的雪白兽躯瘫在软榻上，脑袋贴着前爪，清澈灵动的兽瞳注视有些失神的裴游时，脆生生道。 　　论外形，小兽毛茸茸又有肉的娇小体格，就像冬日里的暖雪，给人感觉格外放松且温暖，让人很想凑近揉一揉。 　　往事重新涌上大脑，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担心被厌恶。裴游时紧抿着唇，涩声道：“……化为人形吧。” 　　“不要。” 　　程溪甩了甩毛茸茸又蓬松的长尾巴，在宽大的软榻上翻滚了一圈，脆生生道：“我就喜欢这样，本体才是最舒服的。” 　　“你要是不想瞧见我，那就给我重新安排一间舱房好啦。对了，记得再安排两位侍女，一个帮我准备膳食，一个帮我按摩。” 　　程溪畅想道，她发现自己在本体状态下，对膳食更为渴望。她一想起各色各样的膳食，津液就止不住得分泌。 　　“我有点饿了。” 　　程溪又翻过身，碧色兽瞳注视五官削瘦俊美的青年，眼巴巴道：“能不能先让我吃饱，再谈住所的事？” 　　裴游时沉默许久，才低声应了声好。 　　作为一艘能够负荷数万修士的战船，灵膳师自然也有配备。两位金丹期灵膳师刚得到前往灵舟顶楼的命令，心脏差点吓得蹦出来。 　　两人边走边反思自己，近期是不是没注意干了什么事，触怒了威压极重的船主。 　　战船顶层的面积极大，除了裴游时的寝殿外，还有茶室静室等等，以及建有莲花池，视野辽阔的观景台。 　　海上没有威胁后，战船没有刻意隐匿。程溪透过观景台的栏杆间隙，可以看见蔚蓝平静的海面。 　　“战船这是要去哪？”程溪头也不回地问跟在身旁的裴游时。 　　“去矿岛。” 　　裴游时垂眸注视脚边的雪白小兽说。 　　“喔，灵船上的食材储备够吗？我一天要吃两顿，还要安排点心，什么时候回岛屿呀？”程溪忧心仲仲地问。 　　看着完全不想管正经事，一心只想着吃的小兽。裴游时心里有些郁猝，他忍了忍才道：“回岛上至少要三个月。” 　　“这么久呀？” 　　程溪趴地上一瘫，整个兽都蔫了。 　　裴游时：“……” 　　“你灵船上的灵膳师手艺怎么样？做的膳食好吃吗？”程溪追问。 　　“应当尚可。”裴游时根本不管这方面，他只能这么说。 　　“应当？要不还是去缘仙城里请一位灵膳师吧，我吃不好脑子就没法正常思考。”程溪一本正经地胡诌。 　　裴游时：“……”你糊弄鬼呢？ 　　裴游时忍无可忍地蹲下身，瞧着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小兽，本来憋气想要吐槽两句的话，落到嘴边变成了：“船上灵膳师不合口味，再去请。” 　　程溪碧瞳一亮，扭头瞧着裴游时，高兴地晃了晃毛茸茸又蓬松的尾巴，“好呀！” 　　两位灵膳师兢兢战战来到战船顶层，眼观鼻鼻观心地汇报来意。裴游时与程溪都没现身，裴游时干脆传音两人，准备灵兽喜欢的膳食。 　　“什么叫灵兽喜欢的？” 　　程溪听到这个说辞，有些不乐意道：“他们要是给我准备虫子跟煮熟但没有放调料的熟食怎么办呀？” 　　“我不喜欢吃那些。”程溪抬爪扒拉着裴游时的衣物，抗议道。 　　“那你想吃什么？” 　　裴游时下意识伸手握住小兽肉乎乎的爪子，无奈问。 　　“盐焗水鸭，红烧肉，铁锅焖肉，糖醋排骨……”程溪报了一连串相对重口的美食，说得自己嘴里津液疯狂分泌。 　　呜呜呜，越说越想吃。 　　她都好久好久没有品尝过灵膳了，之前北郊医馆的回归宴上，她一直在应酬，灵膳都没动几下筷子。 　　比起回归宴上讲究食材鲜味与灵力纯度的膳食理念，程溪其实更喜欢小城池里，那些靠调料与食材相辅相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裴游时按照程溪所报菜名，当众传音给两位灵膳师。两人从最初的心惊胆战，逐渐演变成呆滞，最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禀报船，船主，有些食材，灵船上暂时没有。其它肉食可以用口感绝佳的海兽代替，但水鸭是真的没有……” 　　在瞒报与坦诚之间，两位灵膳师选择了后者。坦诚说没有，至多就是被骂一顿，但瞒报，那可是要命的。 　　“听到了？” 　　裴游时坐在观景台栏杆边，低头看着身边的雪白小兽，见到搭在手里的小爪子。他犹豫间带着些许试探，轻轻捏了下。 　　“那今天暂时不吃水鸭，我尝尝别的膳食。你让他们做好吃些，务必要色香味俱全！”程溪斟酌道。 　　“嗯。” 　　裴游时应了声，交代下去。 　　两位金丹期灵膳师离开顶楼后，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八卦。 　　根据船主之前的说辞，这灵膳似乎是为灵兽准备的。但船主又是何时养的灵兽啊！？ 　　且从船主亲自叮嘱来看，这位灵兽的地位还不低。 　　在等待灵膳期间，程溪也没闲着，她跟裴游时探讨关于被窝用什么材质，硬是讨论了近半个时辰。 　　虽然大多时候是她再说，裴游时安排下属去搜寻制作。 　　约莫一个时辰后，程溪闻到美味的膳食香味，一股脑从裴游时身侧爬起来，朝着膳食方向撒腿就跑。 　　等裴游时走近，雪白小兽已经跳上平时对弈的棋盘上，对着上面摆放的美食风卷云残。 　　膳食香味对裴游时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参加的聚宴大多时候都有这种气息，但他却从未品尝过。 　　“是，是这位灵兽小主示意下属将膳食摆在棋盘上。”感知到裴游时极具威压的气场，两位灵膳师连忙低头，紧张地汇报。 　　“嗷呜。” 　　程溪忙着吃美食，趁着咀嚼结束，敷衍地嗷了声表示确实是自己喊的，而后又埋头品尝。 　　裴游时沉默地挥了下手。 　　两位灵膳师忙不迭地往楼梯跑。 　　程溪一共报了五个菜名，除水鸭没有，剩下四个都有可代替肉食。还真别说，经过烹饪的海兽肉，味道不比修仙界专门饲养的肉兽差。 　　这四个盘子不大，一碟里只有七八块大肉装得满满当当。程溪一口一块肉，察觉裴游时靠近，她下意识地腾了个位置，“你也尝尝呀。” 　　裴游时瞥了眼菜碟，只剩一堆残汁。 　　“你，要不让他们再做一桌？”程溪后知后觉也察觉到四个菜碟被她吃空了，她抬起小脑袋，碧瞳悄悄看了眼裴游时，提议道。 　　“吃饱了？”裴游时随手掐了个术法将棋盘收拾干净，四个干净碟子被他堆叠在附近，语气平和问。 　　“算是吧。” 　　程溪蹲坐在棋盘上，看着席地而坐的裴游时，正色道：“我脑子清醒了，你要谈什么？” 　　“算是？还没吃饱？” 　　裴游时也不着急，闲聊着问。 　　程溪低头翻了下自己粉嫩爪垫，本想掐算时辰，奈何指头不够长。 　　不过当前时辰她还是算出来了。 　　“现在才正午，下午应该给我准备些点心，晚上还有一顿。没事儿，现在刚刚好。”程溪精神奕奕道。 　　裴游时觉得自己请回来的不是帮手，而是一位贪吃的小祖宗。 　　“除了岛屿外，我打算在陆地兴建一处势力，你觉得建在什么地方好？”裴游时盯着雪白小兽灵动清澈的碧瞳看了眼，而后移开视线问。 　　“你目前有心仪之地吗？”程溪顺势趴在棋盘上，轻松问。 　　“暂无。”裴游时看着身躯占据大半个棋盘的毛茸茸，袖中手指微动，转移注意道：“最好离海域不太远。” 　　“沼州是你动的手吧？我觉得那片地方挺不错的。三面环海，修士如果出海拓荒，那里未来可期。” 　　程溪打了个哈欠说，而今气候正值炎夏，海风暖暖地吹进来，让刚吃饱的她睡意顿生。 　　“沼州有瘴气林面积很大，解决不了，你的设想就无法实现。”裴游时目光落在毛发蓬松看起来格外柔软的小兽身上，不予置否道。 　　程溪眯着兽瞳，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哈欠，思绪一转问：“我的被窝送来了吗？” 　　裴游时：“……” 　　“瘴气不怕，我可以解决，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发？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帮你清理干净。” 　　程溪没忘记裴游时的问题，她爽快说罢。脑袋往爪子里缩了缩，调整自己午睡的姿势，欢快道：“我要午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没有威胁，不用管事，吃的还有人伺候，地方又宽敞，想去哪到时候还能让裴游时动用丹阵带她去。 　　程溪心里有点遗憾，早知道当时就答应两年了。这才第一天，日子就这么舒坦，今后的幸福生活，她都能够预想出来了。 　　看着说睡就睡的雪白小兽，裴游时一时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自信。 　　他神色平静注视小兽密长的睫毛与粉色鼻翼，眸中闪过思索。半晌后，他微微抬手，戳了戳小兽脖颈处。 　　那附近的毛发柔软得不可思议。 　　裴游时手指一顿，并未从毛发中抽离。见小兽毫无反应，他又控制着力道戳了戳。 　　“别动。”程溪闭着眸子不高兴地抬起爪子摁住作怪的手掌，嘟囔道：“不要吵我休息。” 　　裴游时默了下，视线落在光滑的棋盘表面，酝酿片刻才道：“这里睡着不舒服，去榻上？” 　　“我不想动了。”程溪半梦半醒地嘟囔。棋盘硬是硬了些，但躺着凉凉的，她勉强能接受。 　　裴游时垂眸瞧着小兽软乎乎的肉垫触感，久久没有再说话。 　　程溪趴在棋盘上睡了约一个时辰才自然醒，裴游时就在附近盘坐静修，她起身抖了抖身上蓬松柔软的毛发。 　　精神舒坦得让她格外想说声畅快。 　　“船主，您要的仙鹅绒软垫已经赶制出来了。”特意接了差事的陆秋鸯来到战船顶层，余光不着痕迹打量周围，眸中满是好奇。 　　今上午船主召见两位灵膳师，说是要给灵兽烹制膳食，这个消息从厨房那边一传十，十传百。 　　整艘灵船上的人都已知晓性情冷漠的船主养了只灵宠，据传灵宠通体雪白，仙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凡品。 　　程溪听到陆秋鸯的声音，立即支棱起来，跃下棋盘直奔她的位置。 　　陆秋鸯虽然敢来顶层，但也只在楼梯附近的茶亭走动，不敢深入。她等了约十几息，便瞧见一只毛发柔软蓬松的碧瞳灵兽迈着优雅步子走近。 　　“是你？” 　　陆秋鸯瞧见这只灵宠的瞬间，一些往事顷刻浮上脑海。她记得当初西岭山脉的灵境现世，她与杨际就曾受过这只灵宠的气运庇护。 　　她隐约记得这只灵宠似乎从那时起就是裴游时养的，只是鲜少在裴游时身边出现。 　　陆秋鸯还以为灵宠早就陨落了。 　　“嗷。” 　　程溪朝陆秋鸯抬了抬粉色肉垫以示友好，虽然被陆秋鸯跟杨际知晓本体也不要紧，但程溪自己是必然不可能主动暴露的。 　　这太羞耻了！ 　　陆秋鸯见小兽走过来，她当即拿出仙鹅绒编织的精致荷叶软垫。荷叶边缘的荷花被绣得惟妙惟肖，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溢散。 　　程溪跳到这软垫里，试着趴了下特别柔软，简直就像睡在云朵上似的，并且这清香并不是一次性的。 　　它是淡粉荷花丝线的本香。 　　“嗷呜！”程溪满意地嚎了一声，在软垫里打了个滚，蓬松柔软的毛发特别惹人手痒。 　　陆秋鸯瞧着眼热，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掌碰了碰可爱小兽的脖颈毛发。发现小兽的毛发触感，比仙鹅绒还要更软。 　　对于毛茸茸软乎乎可爱又极具亲和力的小兽，陆秋鸯没有丝毫抵抗力。她发现越rua压力越小，连带着对船主的敬畏都散了些。 　　沉浸在rua兽快乐中的陆秋鸯为了能多rua一会，她特意探索能让小兽舒服的力道。瞧着小兽主动仰脖子，喉咙本能地发出细微呼噜声。 　　陆秋鸯内心满满的成就感。 　　呜呜呜，真可爱！ 　　“闲得没事做？” 　　裴游时冷淡声线在茶亭附近唐突响起，吓得陆秋鸯浑身一个哆嗦。 　　糟糕！ 　　薅得太快乐，忘了顶层是船主的住所，得意忘形了！ 　　陆秋鸯迎着头皮向裴游时问好。 　　程溪正被伺候得舒坦，裴游时这一打断让她有些不满。她翻过身收起这个软垫，朝陆秋鸯嗷了声告别，朝裴游时走去。 　　陆秋鸯一点就通，连忙趁这个间隙向裴游时提出告辞。裴游时没吱声，陆秋鸯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她挠得很舒服？”裴游时垂眸盯着小兽，语气有些不悦。 　　“是挺舒服的，裴游时你给我安排两个侍女吧。”程溪承认道。 　　“我可没说让你来享福。” 　　裴游时盯着浑身洋溢着快活气息的小兽，蹲下身一把将它抱在臂膀里，往寝殿走去，“帮我做点事。” 　　“什么事呀？”程溪蹬了蹬四肢，发现裴游时抱得特别紧。本着他要是提出过分要求，她绝不配合的想法。 　　程溪并未挣扎。 　　一人一兽来到阴凉寝殿里，程溪发现比起在吹着海风的外面休息，这里的气温明显更舒服啊！ 　　“提炼灵材精华。” 　　裴游时把程溪带到他寝殿的丹房里，拿出一堆珍稀乃至罕见的材料堆到她面前，干脆道。 　　程溪瞧了眼比自己兽躯还要高的灵材，扭头望向裴游时，眨了眨碧色兽瞳，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嗯？” 　　裴游时看着她。 　　“像我这样乖巧又可爱的小兽，只适合吃喝玩乐跟享受，怎么可能需要干活呢。”程溪厚脸皮地说。 　　裴游时：“？？？” 　　你在说什么屁话！ 　　见惯了程小药平日温和冷静谨慎的一面，裴游时再看向眼前这只娇贵的小兽。一时间，眸中不由得浮现怀疑。 　　难道灵宠本体跟人形还有性格差异？ 　　裴游时强迫自己回想跟小兽的相处以及跟程小药的相处，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屁的性格差异，她就是懒得动！ 　　“还吃点心吗？” 　　裴游时冷静分析后，望向小兽问。 　　“吃！” 　　程溪碧瞳一亮。 　　“把灵材精华提炼出来再吃。”裴游时堪称冷酷道。 　　程溪想了下点心的味道，又看了看这堆灵材，权衡一会后问：“你不会再给我添工作量了吧？” 　　“就这点。” 　　裴游时拿出丹炉，气息略顺道。 　　“好吧。” 　　程溪老老实实应下，拿出自己的新被窝，啪地躺在里面。眼睛都不用看这些灵材，两个爪子操控着灵力轻松凝聚灵材精华。 　　“你交代灵膳师了吗？他们会做点心吗？要不再请一位专门做糕点的厨娘吧，我以前在缘仙城里，就有个厨娘。” 　　程溪想到九城主府那位厨娘，找裴游时闲聊道：“往后厨娘专门泡茶做糕点，灵膳师做正餐。最好再来两个给我按摩的侍女，她们手软捏着舒服。” 　　“可以给你安排。”裴游时干脆道：“但得先让我满意。” 　　“你要怎么样才满意呀？”程溪看着青翠的灵材精粹，让其落在自己的荷叶被窝里，轻松问。 　　“跟我学丹阵。”裴游时随意道：“这很吃天赋与悟性，即便是你，也不一定能成功。” 　　虽然知道裴游时这话有一定的激将，但程溪确实被激起好胜心了，她干脆道：“我不是我自夸，你说的这个丹阵，我觉得问题不大。” 　　裴游时低笑两声，“我当年钻研丹阵，花了六年。而今我倾囊相授，你觉得自己需要多久？” 　　裴游时既说倾囊相授，那就绝不会藏私。这点人品程溪还是信他的，她想了想，睁着碧色兽瞳望向裴游时，试探道：“四年？” 　　“四年，是不是短了些？我早就于丹道有基础，随后接触阵法，又触类旁通，你若二者皆为接触，兴许需要六七年。” 　　裴游时分析说。 　　程溪：“？？？” 　　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初学花六年，我有个人教还要六七年，这不就是说她资质不行吗？ 　　小兽碧色兽瞳瞪得浑圆，不服气道：“我说四年就四年。” 　　“四年不行怎么办？” 　　裴游时轻笑说。 　　“你说怎么办？”程溪问。 　　“那就等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再离开战船。”裴游时随意道。 　　程溪一想，无非就是在战船上多待些时日，对她来说，能学到丹阵这种冷门手段。将来在修仙界赶路，又多了一个选择。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她都血赚。 　　“好！” 　　程溪爽快答应。 　　一人一兽约定后，丹房里，裴游时边炼丹，边告知一些炼丹的基础知识。 　　他的意思是让程溪先对丹与阵有个了解，程溪欣然同意。 　　两个时辰后。 　　裴游时将制作完成的阵丹收起，望向听得专注的小兽道：“你的点心送过来了，去尝尝。” 　　“你再讲讲，或者有没有相关玉简？让我瞧瞧。”程溪连忙伸爪子用锋利指甲拽住他衣摆，对学识的兴趣让她连食物都顾不上了。 　　裴游时蹲下身捧起小兽两个前肢拎起来，与她碧色兽瞳四目相对，轻轻一笑，“吃完点心再讲，对了，晚上还有正餐。” 　　“侍女我也会尽快给你安排，这都是你之前要求的优待。放心，为了能让你专注学习，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裴游时这话简直就是恶魔的低语。程溪：“……” 　　我不想吃喝玩乐，我只想学习！ 　　挣扎无效的程溪被裴游时强行抱到棋盘所在的室内庭院，看着棋盘上摆放的香喷喷点心，她躺平了。 　　程溪咬着一块酥软的爆浆点心细嚼慢咽地品尝，许是太久没有吃点心的缘故，她发现味道还不错。 　　“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呀。”程溪蹲坐在棋盘上，习惯性向裴游时安利道。 　　三碟小点心，还剩不少，裴游时本来不想吃，他对点心膳食之类的确实没什么兴趣。 　　但瞧雪白小兽一口一个吃得香甜，他鬼使神差伸手拿了块凑近唇边小咬了一口，然后发现…… 　　很甜。 　　“太甜了。”裴游时味蕾初次接受这种明显的甜味，有些不适应。 　　“不是正合适吗？或者明天让他们做一碟清淡些的。”程溪觉得味道刚刚好，因份量控制得正好，她吃完颇有点意犹未尽。 　　裴游时见点心体积不大，慢慢地也吃完了。甜味在口腔里挥之不去，而棋室里又没有现茶。 　　裴游时觉得明日的点心，可以让下属再备一壶灵茶送来。 　　在程溪吃得倍儿香的安利下，短短半个月，一人一兽已经可以愉快地探讨，关于正餐的食材与口味话题。 　　战船上的两个灵膳师已经不能满足一人一兽的胃口，程溪炼成第一炉丹药后。裴游时表示为了庆祝，他要去挑几个手艺精湛的灵膳师。 　　顺便再去陆地采购一大批食材。 　　对于这个提议，程溪举起四个爪子表示赞同。这半个月灵膳师变着花样制作海兽肉，虽然一如既往地好吃。 　　但程溪确实想尝尝其它食材。 　　按理说有丹阵，一趟来回至多就花费一两天，但是中型城池中的娱乐与膳食实在太丰富了。 　　程溪跟着裴游时一逛就是半个月。 　　总结下来程溪这一个月里，就听了半个月的理论知识，炼了一炉丹药外，其它时间都在吃喝玩乐。 　　坚信自己四年绝对能炼制出阵丹的程溪：“……” 　　不行，她必须要奋起。 　　丹房里，程溪一本正经地看向裴游时，“往后我不吃正餐了，我要多学点丹阵知识。” 　　“可以。” 　　裴游时答应得非常爽快。 　　就在程溪以为这样就能步上正轨时，裴游时开始每天两顿正餐，下午一份点心的日常。 　　并且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她还得跟在裴游时身边，看他吃！ 　　程溪：“……” 　　呜呜呜。 　　程溪抗议还没坚持半个月，就被她抛之脑后，投入一块品尝中。但她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 　　为了赶上进度，程溪抛弃自己的睡眠。晚上悄悄摸摸溜出寝殿，在观景台吹着夜晚的海风练习丹药炼制。 　　只要灵力把控得好，本体与人形炼制丹药几乎没有差距，而且本体形态程溪恢复灵力更快。 　　对于小兽自发的补习行为，裴游时并未制止。 　　连着二十多天没有休息过后，裴游时看着瘫在软垫上，一边听课一边昏昏欲睡的小兽，伸手碰了碰它脖颈柔软毛发。 　　“今日还讲不讲？”裴游时轻声问。 　　程溪听到了，但由于裴游时这手指按摩太舒服。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倒是兽瞳已经舒坦地闭上。 　　看着也就盏茶功夫，已经呼呼大睡的毛茸茸小兽。裴游时手指或轻或重地触碰它脖颈毛发与下颌，听它喉咙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他发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两个月前，他对像一团雪似的，仙气十足的小兽还无所适从。如今已经能随意上手触碰，并习惯它的存在。 　　之前分明对小兽娇气懒散的性格有些无奈，现在却更希望它能懒洋洋地瘫在一旁，甩着尾巴唠嗑。 　　裴游时微微垂眸，专注注视小兽精致可爱的五官与兽耳，伸手捏了捏它软乎乎的粉色爪垫。 　　触感很好，只是以前错过了。 　　但幸好，如今还能再触碰甚至弥补。 　　裴游时削瘦俊美的脸庞，浮现一个有些释怀的无声淡笑。 　　程溪一觉睡醒，发现毛茸茸的腹部有个‘圆球’，她抬起脑袋一看才发现是个脑袋。 　　看着把自己软垫当枕头，就地躺着休息的裴游时。 　　程溪：“？？？” 　　是整个战船数万平方米与数千个各色各样的枕头不够你睡的吗？偏要跟我抢被窝？ 　　发现裴游时睡得还挺熟，程溪抬起的爪子又默默放下。她认真思考片刻后，又闭上眸子权当放假一天。 　　程溪在裴游时的战船上呆了三年半，直到终于炼制出短距离传送的阵丹，她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恭喜，终于入门了。”裴游时看着兴高采烈的雪白小兽，嗓音温和地恭喜道，神色间满是赞赏。 　　“这丹阵，难度还是有的。沼州那边的瘴气我会处理，你过两年再去看看吧。” 　　程溪心情舒畅道，她拿出一直放在储物灵戒里的木鸟。本想问问陆州近况，谁料木傀儡叭叭叭传音了一大堆。 　　这一大串总结下来，就两个重点。 　　其一，陆州西岭山脉一个月前发生妖兽暴动，惊动了缘仙城的大势力，但那些大势力目前还未出动修士前往镇压。 　　其二，妖兽暴动龙溪池参与其中。 　　程溪：“？？？” 　　“它们要干什么？” 　　程溪满头问号地盯着木鸟问。 　　“这些妖兽打算在西岭山脉成立一座妖兽城池，并将西岭山脉占为己有。”木傀儡传音道：“我本想劝劝蛟龙，但发现它只是个打下手的，就没劝了。” 　　程溪：“……” 　　化神境的蛟龙，打下手就很灵性。 　　“它们行动了？”程溪问。 　　“暂时还没有，只是把西岭山脉霸占了。妖兽气息肆虐，导致那些人类不敢进山。”木傀儡汇报道。 　　“嗯，那简单。” 　　程溪心里有了主意，她抬头望向裴游时，“我有事要回一趟陆州了，今后有空再聚吧。” 　　“好，我送你？”裴游时干脆道。 　　“行，送到西岭山脉附近就可以。”程溪也没有客气，裴游时对丹阵一道研究极深，他的传送距离比程溪这刚入门的菜鸟要远得多。 　　程溪化为人形，与裴游时抵达西岭山脉后，她感知到好几道化神境的妖兽气息，其中还包含龙溪池的。 　　“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程溪望向身侧的裴游时。 　　“嗯？” 　　裴游时神色随意。 　　程溪把自己计划大致说了遍，因裴游时自带凶神恶煞气场，程溪让他假装与龙溪池有仇，然后去找那些妖兽把龙溪池要回来。 　　裴游时爽快答应，他御空踏入西岭山脉深处。不待他开口，感知到他气息的妖兽就开始四散而逃。 　　其中龙溪池跑得尤其快。 　　“谁将这头蛟龙拿下，我赠一颗兽元丹。”裴游时静静看着西岭山脉下方苍翠景色，声音淡淡道。 　　兽元丹！ 　　有灵智的大妖步子一顿。 　　在资源与卖队友上，它们果断选择卖队友。 　　这一天，龙溪池深切体验到了同类的险恶以及危险。要不是裴游时盯着，它差点被其它妖兽合力打死。 　　龙溪池伤痕累累被裴游时带回来见到程溪那一刻，当场痛哭流涕。 　　呜呜呜，妖心险恶！是它大意了！ 　　程溪向裴游时道了谢目送他回海域后，她给龙溪池注入疗伤的治愈能量，语气随意：“你瞧你，我才出门三年，就落得这般。” 　　“往后你是打算一直待在锦袋里，还是学习人心好用于闯荡修仙界？”程溪平和问。 　　“学人心！”龙溪池果断道。 　　虽然它这回被忽悠得很惨，但龙溪池发现修仙界真好玩呀。 　　“那就先从微末做起吧。” 　　程溪干脆道，她拿出地图，目光下意识落在临原城周边。没有身份直接进城不适合，最好的锤炼方法就是把龙溪池丢到小的聚集地。 　　这种小型聚集地，地图上并未标注，必须要程溪自己去找。她想异魔入侵前的兴山镇，果断动身前往。 　　兴山镇属于陆州中部地区，异魔有可能摧毁，也有可能没摧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修士绝对已经换了一批。 　　程溪花了约莫几十息抵达兴山镇原址上空，只见下方除却还留着兴山镇原来的街道外，其格局早已变更。 　　新建的牌坊矗立在小镇入口，上面银笔金钩书写着‘兴丘镇’三个字，街上往来的大多是背着包袱的世俗青年人。 　　他们眉眼间，满是对仙途的向往。 　　“化人形。” 　　程溪对龙溪池说。 　　龙溪池轻松化为十一、二岁有着墨绿瞳孔唇红齿白的孩童，好奇道：“之后呢？” 　　“瞳色换一下。”程溪说。 　　元婴以上修为的妖修在化形时可以更改瞳色，程溪也将自己的瞳色换为黑色。 　　龙溪池换好后，程溪直接在它体内设下灵力禁阵，将其修为控制在低阶炼气期。 　　实力一下子骤降，这让龙溪池很是不习惯，它想说两句。但见少女一副认真神色，它只好憋回去。 　　“我要在这里开一座膳楼，至于你么。得自己赚灵石按价格付钱，才能品尝。”程溪领着龙溪池走进重建的兴丘镇。 　　两人从外表看来，就像一对姐弟。 　　“赚灵石还不简单，我随随便便就能赚很多！”一说起赚灵石，龙溪池信心十足。 　　它记得西岭山脉深处有很多值钱的灵植资源，一株就能抵得上大半个月的膳食费用。 　　“你一个炼气三层，往西岭山脉里走，可得小心点。”程溪回头望向小少年，似笑非笑。 　　龙溪池：“……” 　　“医师，哎，医师，家主人让老奴务必请您入席。您这样一走了之，家主人若责怪起来，老奴必定要受罚，请医师可怜可怜老奴吧。” 　　“宴席就不必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我会亲自向府主推辞免你的责罚，走吧。” 　　少年清冽悦耳嗓音格外独特。 　　程溪偏头望向街前方，恰好瞧见身形颀长，着杏黄药袍的少年那张惊鸿一面的完美面孔扭头，墨发用玉带绑在脑后。 　　从发丝到袍摆与骨节分明的手指，少年无一不透着独特别致与贵气清冷感，他就像天上的仙，骤然下了凡间。 　　遗世而独立。 　　许是察觉到一道平和注视，少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隔着几十米，与程溪清澈灵动的墨色瞳孔对上视线。 　　少年稍带些稚嫩，清隽俊美的脸庞率先怔了下。随后匆匆收回目光，呼吸不自觉放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程溪垂眸想了下心脏那一闪而逝想亲近又怯步略有些痛苦的感受，最后总结道：“天姿仙容，不能为凡俗所获。” 　　虽然程溪不颜控，但她也喜欢欣赏美色。这种高级脸与独特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把握住的。 　　即便她有这个实力，但强留一个躯壳，也没意思。程溪这么想罢，又有点遗憾。 　　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是让她一见钟情的脸。 　　要不要下手呢？ 　　程溪能感觉自己心脏在澎湃跳动，但心底深处总有一股反射性的轻微痛苦，让她怯而止步。 　　程溪忍不住皱眉沉思。 第176章 常客 　　“燕逍,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呀？”化为人形，十一二岁的龙溪池好奇问。 　　虽然修为被封，但龙溪池身为强者的自信还在, 它完全不认为自己赚灵石有什么困难。 　　程溪从沉思中回过神，看了眼街头, 少年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她收回目光望向兴丘镇的街道两旁, 往来都是些没有修为的世俗人。 　　“我要买个地皮，至于你。你可以去找找看赚取灵石的营生, 我可先提醒你，这笔资源你得凭自己双手得到, 不得去主动伤害别人。” 　　程溪叮嘱道，在她看来，不论为人为妖。不惹事不怕事，才是长久之道，毕竟修仙界的因果一说，格外盛行。 　　“知道。” 　　龙溪池干脆应下，仔细想了想道：“这些人会采摘灵植，捕捉妖兽换取资源，我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 　　程溪说罢, 一团灵识忽而拍进龙溪池的脑袋里, 轻松道：“炼气期的灵识还不能出窍，甚至派不上用场。” 　　“去吧。”程溪干脆利落说。 　　龙溪池：“……” 　　不用这么逼真吧？ 　　修为被封, 灵识被封, 还不能变回本体。龙溪池尝试凝聚一个术法，结果因灵力不足而失败。 　　术法失败也就算了，龙溪池气海那少得可怜的丁点灵力还被用光了。兴丘镇的灵气非常非常稀薄，它若吸收这些灵气, 少说也得花几个时辰才能恢复。 　　龙溪池终于意识到棘手。 　　“燕逍……” 　　龙溪池下意识伸手捏住程溪衣袖，唇红齿白的俊俏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灵力用完了，你能不能给两块灵石？” 　　“往后叫我程掌柜。” 　　程溪满脸正色，似笑非笑道：“如果你能挖一些灵植过来，我可以用灵石跟你换。” 　　除此之外，没门！ 　　龙溪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噢了声。他左右张望，无奈道：“那我进山啦，你早些把膳楼开起来。” 　　“一定要请几个厉害点的厨子啊！” 　　龙溪池叮嘱。 　　“这你就放心吧。”程溪干脆应下，目送龙溪池离开后，她在兴丘镇里转悠了一圈。 　　除去街道还是原来的布局，各种新建筑都是近几年陆陆续续建造的。兴丘镇有一个办事处，是由临原城的城主府在运营。 　　这个办事处，主要用来统计兴丘镇的人口以及地契山头归属的正当性。因是初建，除兴丘镇的主街外，一些灵气趋近于无的外围区域，还是一片废墟。 　　目前谁先兴建，地盘就是谁的。 　　程溪走完几条相对热闹的街道后，御空在兴丘镇上空俯瞰整个布局。以她如今的修为与寿命，花个三五年在兴丘镇体验生活。 　　完全没问题。 　　程溪目光落在兴丘镇主街尾，临近乔山与西岭山脉的那一大片废墟上，心中很是满意。 　　她开个膳楼灵气充不充足不要紧，关键是地盘要大。乔山的土地被别的几个小家族占了，但隔壁满是草木的山峰，还没人认领。 　　程溪琢磨着还能用来种点世俗食材与鸡鸭鹅猪等畜牧，虽然以她这实力，想要这些食材直接吩咐木傀儡就能弄来一堆高品质的。 　　但是…… 　　程溪就是自己想种。 　　以前是忙着修行，忙着对付炼火宗派，忙着清理异魔拯救修仙界，根本没空。而今一切尘埃落定，程溪打算慢慢补回自己的假期。 　　兴丘镇相当于修仙界与世俗的链接点，这些有幸来到此地的世俗青年，有资质的或许会踏入修道一途。 　　而后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积累，最终蜕变为修仙界小家族。或是加入一些势力，发光发热。 　　在银钱与灵石混着使用的兴丘镇，程溪售卖的膳食品质如果过高，光是成本价位他们就无力承担。 　　为此，程溪一边让木傀儡操控十个木卫兴建阔气膳楼，一边给灵石安排兴丘镇的伢坊招一些擅长管理、厨艺、有过客栈经验的世俗人。 　　“小娃娃，这膳楼叫什么名。” 　　木傀儡边建造边问。十个木卫，七个去附近山头砍木头，剩下三个在清理地基，效率比几百个世俗人都快。 　　“龙溪膳楼吧。” 　　程溪脱口而出，她建膳楼一小部分是为了体验生活，大部分是给龙溪池一点盼头。 　　它自从跟了程溪后，一路上顺风顺水，就没栽过跟头。 　　程溪不打算把它一直困在身边，所以有必要在它出门历练前。先让它从人类角度，对修仙界有个了解。 　　“山头，食材，我，来。”大部分时候沉寂在魂血里的人炼魇得知程溪的膳楼计划后，主动请缨。 　　“养猪吗？” 　　程溪笑着问。 　　“嗯，嗯。” 　　人炼魇积极道：“我养，品质好。” 　　程溪怀疑……啊不，不用怀疑，人炼魇就是对养猪情有独钟吧！ 　　程溪在心里给猪点了个蜡，放任人炼魇去山头圈地盘。 　　兴丘镇街尾的大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一些前来求道的世俗人注意，一些路过的修士下意识驻步观察。 　　程溪站在垒地基的膳楼附近，打量周边环境。 　　她向身边跟着的一位神色殷勤的男人交代道：“这一片，到时候把杂草跟树木清了，建个马厩跟兽棚。” 　　“这，就在膳楼正对面建，是不是不太好？这味儿，可能会冲撞到前来用膳的客人。”中年男人斟酌着提议。 　　程溪开始没考虑味道，毕竟她随手布置一个阵法，就能隔绝气味。但对兴丘镇的炼气期修士来说，这阵法明显是不划算的奢侈品。 　　“那你的意思是？”程溪问这位由伢坊招聘，前来报到的管事。 　　“依小的看，在资金充足的情况下。这里完全可以再建一座客栈，以便初来小镇的客人歇脚。” 　　这位管事颇有生意头脑道。 　　客栈对面就是膳楼，但凡兜里不贫穷的修士。每天在膳楼的美食味道吸引下，大概率会选择吃一顿。 　　程溪：妙啊！ 　　而前来品尝膳食的修士，如果只是途经此地。客栈就在附近，肯定不会舍近求远。 　　“你这个提议不错，就这么办了。” 　　程溪满意点头。 　　“另外关于马厩，小的觉得可以往里面的山壁建。” 　　被夸奖的管事兴致勃勃道：“牛马粪便等到风干，还能当底肥。小的之前了解到此地临近乔山，是几个小家族在种植。” 　　“这牛马粪便既有地方可以处理，又能了却马厩与马仆的开销。”为了得到这份管事工作，出身世俗的男人可谓使尽浑身解数。因建造动静过大，往来的世俗人与修士有一部分驻步观察。 　　身着杏黄药袍，身形颀长，气质清冷贵气，风光霁月的少年在主街走了一个来回，始终没有碰上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眸，他正有些泄气。 　　恰见街尾人群聚集，少年迟疑一下，走近往里面看了眼。只见那身眼熟的衣着，正与一位殷勤的中年男人在谈事。 　　少年眨了眨星眸，视线透过人群间隙，落在温和淡然的少女身上。她耳廓玲珑精致，耳垂白里透着粉，像块粉玉。 　　从侧面看，少女眼睫密长。偶尔眨眼，就像鸦黑小扇子，越发衬得挺翘鼻梁与淡红的唇瓣的侧颜漂亮无瑕。 　　程溪与这位管事的交谈声并未刻意压低，附近驻步观望的人大多都听了个大概。 　　此地要兴建一座膳楼与客栈。 　　而那位观外貌十四、五岁的少女，便是膳楼与客栈的掌柜。 　　程溪年轻面貌让这些人很是好奇身份，作为围观者之一。少年温煦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静静旁听近半个时辰，直到有人唤他方才惊醒。 　　“应医师，我还以为您已经回去了！你没走真是太好了，我大哥刚从山里出来，被妖兽咬到腿骨，还请您帮忙医治！” 　　人群外，一位炼气初期的年轻人望向少年，恳求道。 　　程溪耳目敏锐，听到这个动静，她回头望去。恰好风光霁月的少年下意识望向人群里，两人目光又碰上了。 　　但这回少年视线像被烫到般，连忙收回，对年轻人道：“走吧。” 　　“好，好的！”年轻人连忙带路。 　　程溪目送少年背影，心绪有所触动。但她注意力很快被管事的声音唤回，她不得不先把膳楼与客栈的事宜先谈好。 　　在以灵石作为月俸的前提下，想要成为膳楼或客栈打工人的世俗青年，把代办的伢坊挤得水泄不通。 　　满打满算两座建筑加起来，工作人员只需要两百位。但前来报名的世俗人，超过九百人。 　　兴丘镇有不少经营场所，但他们给世俗人开的月俸，都是以金银为主。除非世俗人有特长，不然根本得不到灵石。 　　“他们各个都是年轻健壮，勤快的店员啊。舍了谁，小的都觉得可惜。”负责初筛的刘管事赶来膳楼附近临时搭建的木亭里，向程溪汇报道。 　　“挑了多少个？”程溪随意问。 　　“剃掉了一些年纪太小，性情不合的，这名单上还有五百三十人。”刘管事把一沓宣纸摆在木制茶桌上，恭敬说。 　　程溪看了眼两天内建好的膳楼，木傀儡操控的木卫正在里面刷漆，添置门窗。 　　“我还缺一批种田的，月俸也是灵石。你且去问问看，有没有愿意的。”程溪温声说。 　　刘管事一听还有职务，他神色振奋道：“这他们哪能不同意啊！这五百多位够吗？要不再挑一些？” 　　“够了。” 　　程溪轻松道：“厨师方面，挑得怎么样了？” 　　“这，兴丘镇上，但凡烹制好吃的世俗厨师，都被招揽了。不过那些厨师一听月俸是五十块下品灵石，他们全跳槽过来了！” 　　刘管事兴奋道：“现在就等掌柜去品品他们的手艺，看留不留。” 　　“你安排一下，把工具什么的抬到附近。在这里现场烹制，食材之类的工具费我会报销。” 　　程溪干脆道。 　　“好嘞！” 　　刘管事应下后，又急忙跑去张罗。 　　从兴丘镇街尾大兴土木，再到完工开张，全程只花去七天时间。这个效率快得让兴丘镇专业的土木建造坊，遭到效率上的质疑。 　　毕竟按照这土木建造坊起初的预估，膳楼加上客栈，怎么也得花个把月才能建完。 　　结果这七天里两座建筑不光完工，连家什都已备好。并且建筑后院还有供店小二居住的院子，不光给灵石，吃住还全包了。 　　放眼整个兴丘镇，程溪的龙溪膳楼跟龙溪客栈对世俗人的待遇，可以算得上是顶级存在。 　　“掌柜的，后厨起了灶火，都准备好了！”刘管事与周管事跑到膳楼大门前，小声汇报。 　　“诸位。” 　　程溪站在膳楼门口，看向围观的世俗人与修士，神色轻松道：“今日乃龙溪膳楼首日开张，菜品五折，持续三日。” 　　“凡是觉得菜品不好吃的，膳楼可以给予免单！” 　　程溪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围观群众的极高兴趣，不好吃就不要钱？一些炼气期修士已经跃跃欲试。 　　随着程溪剪开红绸缎，代表膳楼正式开业，附近还燃起了炮竹声。 　　站在人群里的少年看了眼站在大门一侧，面带淡笑的少女，他不紧不慢地走近。当两人近在咫尺时，少年下意识屏住呼吸。 　　“欢迎。” 　　程溪见到少年，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 　　眉眼清隽五官俊美的少年身体一僵，清澈星眸望向程溪，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祝你生意兴隆呀。” 　　“谢谢。” 　　程溪眉眼微弯，笑意略有加深。 　　“我，我正好饿了，我来尝尝膳食。”话语像是有点烫嘴，少年磕磕绊绊说罢。忙不迭地收回视线，红着耳廓同手同脚踏进膳楼里。 　　一道悦耳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惹得少年心跳加快，犹如小猫抓挠着心脏，连手指都僵住了。 　　作为掌柜，第一天营业，程溪有义务在柜台处负责收银。 　　当然她不干这个事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柜台的视野最宽广，可以将一楼的环境尽收眼底。 　　当初在建造膳楼时，程溪就是以宽敞与舒适为主，双人桌，四人桌等都有准备。有些人不喜欢被围观，故而靠墙的桌椅还有镂空屏风。 　　总计六十四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 　　下意识挑了个同样能将一楼环境尽收眼底，恰好与柜台遥相呼应的两人桌，少年一抬头就能看见坐在柜台后方的少女。 　　他越摁捺砰砰跳的心脏，耳廓越红，连带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掌都浮了一层红。他提起茶壶连喝了数口粗茶，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酥麻感，拿起菜谱翻阅。 　　程溪目光落在少年红透的耳廓上，脸上温和神色未变，只是在心里多了句评价：真可爱！ 　　“应医师，您怎么在这啊？听闻这二楼有包厢，您赏个脸可好？” 　　少年在兴丘镇的声望不小，他挑选菜式时，很快便有修士认出来，主动邀请道。 　　听到这声音，少年心头紧张悉数褪去。他抬眸望向说话的一行人，清冽声线礼貌颔首道：“多谢诸位好意，不必了。” 　　“好吧，那，我等就先上去了。”邀请的修士点头道。 　　少年稍带稚嫩的俊美脸庞神色淡然平和，目送这群人踏上楼梯，他才收回视线下意识看了眼柜台。 　　少女正笑意盈盈望着他。 　　她在看我，她在看我，她在…… 　　本来就对这位姑娘有不一样感觉的少年迎着这么明显的注视，脑子轰然一炸。他一双清澈瞳孔浮现水光，耳垂红得滴血，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为情。 　　程溪没想到少年居然这么害羞，她好像还没做什么啊？就是朝他笑了下，反应这么大的吗？ 　　程溪觉得自己呆在这，他估计半个时辰都吃不上膳食。她招呼账房先生顶上柜台位置，起身离开膳楼。 　　少年这回平复情绪花了将近一刻钟。 　　不能红脸，不能红脸。她若是再笑，也要用笑意回应才行…… 　　少年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而后鼓起勇气抬头。只见柜台已经换了个人，少女不见踪影，他浑身血液霎时冷却，神色明显静了下来。 　　程溪出门就看见龙溪池蹲在膳楼门口，嘴里留着晶莹的哈喇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怎么样？你那位好队友，把药材跟妖兽尸体售卖完，分灵石给你吗？”程溪看见龙溪池，朝他扬起一个调侃的笑。 　　一说起这个，龙溪池眼中水雾就冒了出来，愤怒又委屈道：“亏我那么信他，以为能卖个高价，他居然卷款跑了！” 　　“没事，你饿个一两顿不要紧。赶紧的，进山去攒灵石吧。”程溪堪称冷酷无情道。 　　以往她只需要龙溪池战斗，其余时候不论修炼资源或者灵膳。她都给他准备着，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现在乍然让他自力更生，还封住他大部分实力，他就算想要弥补也追不上那卷款跑路的修士。 　　龙溪池也知晓这回是自己太过轻信那修士分析，也低估了几千块下品灵石对人心的诱惑，才导致到嘴的美味膳食没了。 　　他只能恹恹前往山脉。 　　程溪看了眼对面的客栈，与膳楼相比，客栈要相对冷清一些。因为这里只接受灵石交易，这相当于杜绝了世俗人的入住机会。 　　“掌柜的，这，这都个把时辰了。咱们客栈天字号三十间，地字号五十间，目前只住了两位客人。” 　　负责管理客栈的周管事着急地迎上程溪，认真分析道：“咱们想要与支出的月俸呈正比，每天最少也得接待五位客人呐。” 　　“这才刚开业，急什么。” 　　程溪淡定道：“不过你也可以打响一个名头，入住咱们客栈，人身安全与财产都有保障。” 　　“那岂不是还要请一批护卫？”身为世俗人的周管事愣了下说。 　　“护卫我请了，就暗藏在客栈里。只要有人胆敢犯事或者盗窃，定然会遭到惩戒。”程溪淡定道。 　　用木头打造，刷着铜漆充当走廊以及大堂装饰品的‘青铜人’木傀儡：没错，护卫正是在下！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周管事视线扫视客栈大堂，没有见到暗藏的护卫，但掌柜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把握。 　　周管事应下后，主动去张罗宣传。 　　程溪在客栈里溜达一圈，又回了膳楼。挑选厨师时，程溪给他们分了三个等级，烹制膳食最美味的直接当主厨。 　　一般的当帮厨，最次的但有厨师基础的。给店员们当厨子，管他们的饭菜。 　　在程溪不缺资源，食材任挑，并且利润方面确保不亏的情况下，这些厨师的发挥空间很大。 　　每个人翻炒的都是拿手好菜。 　　膳楼开业持续两个时辰左右，已经陆陆续续有用过膳食的客人买单离开。在膳楼建筑与街道飘荡的香味里，几乎没人昧着良心说不好吃。 　　程溪在膳楼后院溜达一圈，洗菜的、洗碗筷的、传话的……这些年轻人各司其职，干得格外勤快。 　　“幸亏掌柜的有先见之明，这蹄子肉与其它食材，采购了许多。我方才在前头瞧了眼，这一楼都坐满了！” 　　程溪没有进入后厨建筑里视察，只是用灵识略作扫视，她听觉灵敏，听到里面的帮工在闲聊。 　　“我看了菜谱，上面的价钱都不贵。打了五折后，比兴丘镇其它酒楼还要更便宜，换作我，也会来尝尝鲜的。” 　　“是啊，不过这味儿，真香啊！” 　　“能不香吗？大厨啊，每个月的月俸一百块下品灵石，一百块！这就相当于向他们保证能踏入修道一途，羡慕死人了。” 　　“要是之前那个酒楼能拿得出这个价位，大厨何至于被挖过来。” 　　…… 　　程溪听了会也就没了兴趣，她走在石子路上，迎面看见一位神色惊惶匆忙的店侍跑过来。 　　“掌柜！”这店侍见到程溪，神色一喜道，“您且快去前面瞧瞧，有人来砸场子了！” 　　“喔？” 　　程溪略感稀奇地轻笑一声，“谁啊，胆子这么大。” 　　她跟着店侍来到膳楼大堂，便听到一堆人堵在门口吵吵嚷嚷。隔着几十米，她已将情况听了个大概。 　　总结就是膳食不好吃，要求免单。 　　“掌柜的！” 　　“掌柜！” 　　程溪走近后，膳楼的店侍包括账房连忙向她行礼。 　　程溪望向这群身材高大的炼气期青年，轻松问：“我听了个大概，你们觉得膳食不好吃，要免单对吗？” 　　“不错。” 　　为首的青年瓮声瓮气道。 　　“掌柜，他们简直欺人太甚，既然觉得膳食不好吃，那为何不及时止损？偏要将菜谱全部点个遍，吃完了才来说不好吃？” 　　账房先生气愤道。 　　在餐桌上，吃一口辛辣食物，喝一口粗茶，唇瓣辣得殷红的少年瞧见少女过来。他视线像被牵动一般，关注着起纠纷的一群人。 　　程溪视线在这五人身上掠过，修为最高的是炼气五层，最低炼气三层。在兴丘镇这个世俗人占大半的小镇子上，足以傲视许多人。 　　“诸位当真觉得膳楼膳食不好吃，往后都不会再沾一口？”程溪语气温和问。 　　“不错！” 　　“难吃，太难吃了！” 　　很快这五人一块起哄，甚至发毒誓。再吃这般难吃的膳食，就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倒不至于，把单给这五位客人免了。另外请位画师来，将五人容貌画像贴在这墙上，往后不做他们生意，也不许进来。” 　　程溪淡笑道。 　　五人颇不以为然，甚至还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就等在这，等她请画师来让她画好。 　　程溪原本不打算强留这五人，但他们既然乐意待着。程溪视线环顾在场修士，正准备给刘管事交代，请个画师过来。 　　匆忙吃完最后一口辛辣主菜的少年端着茶杯走近，主动请缨道：“在下于画技一道略有小成，膳楼膳食很好吃，我愿帮膳楼免费绘制五副画像。” 　　程溪望向被辣得白净额头冒出薄汗，唇瓣发红的少年。数天前在街上惊鸿一瞥的清冷与谪仙感，而今散去大半。 　　他姿容仍旧让人惊叹，但却多了几分少年气。 　　“公子名讳是？” 　　程溪朝少年浮现一个笑意问。 　　“我姓应，字长庭。”少年星眸盈盈注视着程溪说，清隽俊美的脸庞带着薄红，一侧袖子里的手掌有些僵硬。 　　“我姓程。” 　　程溪边安排下属去准备笔墨纸砚，边望向少年说：“程小药。” 　　“小药……” 　　少年清冽声线低声轻喃，他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又亲近。可他一旦深思，脑海便是一片虚无。 　　这种感觉在他回想过往经历时，也是如此。但随着修为缓慢提升，慢慢地能回想起一些了。 　　“掌柜的，笔墨纸砚来了！”就在少年深思时，刘管事的声音把他唤了回来。 　　“应公子，就在柜台上行吗？”程溪望向少年，温声问。 　　应公子…… 　　淡淡的怅然让应长庭有些失神，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朝少女点点头道：“可以。” 　　程溪站在一旁看少年手执竹制墨笔，在墨盘里慢条斯理地沾染。他扫一眼五位闹事的青年，一点墨色落在宣纸上。 　　只一眼， 　　少年接下来的绘制，再未抬头。 　　当五幅五官鲜明，惟妙惟肖的画像被画出来，少年只花了约一刻钟。他下意识将墨笔放进茶杯中，荡漾着洗去上面的墨渍。 　　等反应过来自己用什么洗的笔毫，他身体一僵。 　　“赶紧把这画像贴起来，让他们都盯着点。要是这五人下回过来，直接赶出去。” 　　程溪交代完下属，望向发呆的少年，轻喊了声：“应公子？” 　　应长庭霎时回过神，心里帮忙的那点小高兴随着两声应公子，散得一干二净就罢了，甚至还添了一分难受。 　　“程……姑娘，这是，膳食费，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应长庭看了少女一眼，拿出五块下品灵石，搁置手中毫笔，步伐匆忙像是不想再听一声应公子。 　　程溪本来还想用正当理由，给他免个单。奈何少年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应公子那桌，只要一块下品灵石就够了啊。”刘管事从餐桌上把点菜的单子拿来，惊奇说。 　　“先收着吧，下回他要是再过来，给他免单。”程溪干脆道。 　　“好的！” 　　刘管事立即应下。 　　面对闹事的程溪固然可以用武力镇压，但她并不想把事情扩大影响。她在兴丘镇，所图仅是身边的热闹与蓬勃朝气。 　　为何会有许多强者隐姓埋名？ 　　程溪觉得被动的生活，与主动的生活，两者仅仅差两个字，但带来的感受却是天差地别。 　　程溪见膳楼没什么要处理的，她交代管事看着。自己去了趟膳楼后方，前几天刚开垦出来的山头。 　　除了人炼魇外，这山头上还有四五十个挥舞锄头，开垦农田的世俗青年。木傀儡建造两座建筑，砍了将近半个山头的树木。 　　程溪抽空把树根与杂草全部清理，并把大块的石头泯碎。山头的视野变得格外辽阔，在农田规划上，也非常好办。 　　“再等，三天，猪，就能，上桌了。”人炼魇察觉程溪气息，给她传音道。 　　程溪看着建造在山头最中心的养猪场，这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棚子。平时把大门一关，就算在山上务农的人都不知道里面情形。 　　程溪看着棚子里几百头猪，这棚子除遮风避雨外，还特意加长腾出了近两米宽的环廊遮荫。 　　人炼魇盘踞在柱子上，稍微泄露一点气息，吓得这些猪玩命奔跑。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养猪了。” 　　程溪感叹道。 　　“现在，不一样。现在，很闲，养老。”人炼魇传音说。 　　程溪对占山为王没兴趣，且她还挂着北郊医馆的太上医卿一职，在整个修仙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同地位。 　　除非她想要把控整个修仙界，不然再继续拼搏，增加的只有资源。与其劳心劳力与这些人动脑子，不如快活养老。 　　尤其是兴丘镇有位腼腆害羞的医师帅气小哥哥可看。 　　程溪：养老真快乐呀。 　　程溪在山里呆了半个时辰，又赶回膳楼四层的修炼室。她拿出丹炉，上手炼制阵丹。 　　一直到晚上九点，膳楼才关门。 　　客栈与膳楼的两位管事拿着第一天的账簿来到四楼的书房，向程溪汇报这一天的营收。 　　“龙溪膳楼刨去食材成本与人工，净利润为二百三十二块下品灵石与三百两银子。”刘管事说。 　　“龙溪客栈刨去成本与人工，净利润是三十五块下品灵石，入住率低于一成。” 　　周管事松了口气道。虽然净利润低，但好歹没亏本啊！ 　　程溪看完两本账簿，灵识扫了眼两个一立方储物袋里色泽驳杂的下品灵石，颇有种地里种的白菜终于收割的感觉。 　　虽然这一天加起来还没三百块下品灵石，但也没亏。对于初次做生意的程溪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两位管事辛苦了，近来我一直在思考店侍与管事的待遇问题，只要你们勤快，我这人也不喜欢老是换人。” 　　程溪温和道：“我计划按干工年限提升待遇，当然这个方案目前还在酝酿，你们对客栈与膳楼多上点心。” 　　打工人最喜欢的就是提升待遇，一听这话，两位管事格外激动。 　　程溪对完账簿后，让两人下去休息。她则把晚上的时间继续花在炼制阵丹上，想要传送距离远，练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次日中午，程溪在膳楼柜台后方坐镇。木傀儡给程溪传音说客栈有贼偷潜入，但还没动手就被它丢出去了。 　　性命估计无碍，但骨折免不了。 　　“干得漂亮。”程溪传音夸了句，她背靠着太师椅闭目浅寐，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晚上炼制阵丹的感悟与反思。 　　“应公子您来啦！掌柜的说为感谢您昨天的帮忙，今日菜谱上的菜式全给您免单。”刘管事的声音从膳楼外传来。 　　程溪思绪被打断，本着欣赏颜值的想法，她睁开眸子望向踏进膳楼的少年。他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药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文雅。 　　瞧见柜台后方的少女，应长庭抿着唇轻唤了声，“程姑娘。” 　　“大堂暂时没有空桌，不过二楼有包厢，应公子可以去上面用膳。”程溪颔首轻笑道。 　　“嗯……” 　　应长庭没想出留在一楼的理由，只能点头同意。好在今日前来已经碰上想见的人，也不虚此行。 　　“账房先生，十七桌结账！”店小二拿着一串菜单过来，恭敬道。 　　应长庭刚走了两步的动作一顿，偏头望向少女，改变主意道：“一楼热闹，我在一楼就好。” 　　“可以，不过要等一会，店侍还未将桌子清理好。”程溪轻快道。 　　“嗯。” 　　应长庭微微点头，看向动作麻利前去清理桌面的店侍，视线余光偶尔看两眼在柜台后方闲坐的少女。 　　程溪自然察觉到少年余光时不时地注意她这边，但又很快移开，少年的举动莫名给程溪一种小女儿家羞涩感。 　　程溪：……糟糕，还挺可爱。 　　本着逗逗他的想法，在少年余光再看过来时，程溪笑盈盈地与他视线对上。 　　少年脸颊一红，手掌攥紧袖子，连忙站直身子目不斜视。周围的声音与动静仿佛都消失了，唯有他心脏在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看着耳红的少年在店侍引领下同手同脚走向桌子，程溪脸上笑容就没停过。哎，真可爱！ 　　简直承包了她一天的快乐源泉。 　　在连着三天正午时分，在膳楼碰上来用膳的医师少年，程溪开始考虑把中午这个时间利用上。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晚上时间全腾出来用来炼制阵丹。 　　一连半个月，程溪的膳楼与客栈，以美味与安全在兴丘镇上出了名，回头客络绎不绝。 　　因少年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膳楼，疑似膳楼最忠实的回头客，兴丘镇一些小势力渐渐摸清了这位医师踪迹。 　　但凡有个什么事，小势力就喜欢在膳楼蹲点少年。 　　“诸位有求于人，我倒是没意见，但能不能等应公子用完膳再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程溪拿算盘轻砸柜台，望向围着桌子的众人慢条斯理道：“你们也不想应公子饿得手一抖，把药方给错吧？” 　　应长庭抬眸望向少女，抿着唇轻声说：“多谢小药姑娘，我确实有些饿了。平时吃不饱，便有手抖的小毛病。” 　　旁观的修士们：“……” 　　他们闭嘴了。 　　见应长庭这么配合，程溪轻笑出声，朝少年眨了眨眼。 　　应长庭被那抹灵动与娇俏惹得脸庞微烫，强作镇定地握紧手中筷子。他夹了两回，才把菜碟里的主菜夹住，往米饭上放。 　　程溪的膳楼与客栈在兴丘镇开了两个月，成为了一些小势力请客聚宴的必去之地。 　　当初贴上的五张拒入画像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被膳楼的回头客眼熟，连带着他们对这五人的观感都差了许多。 　　又是一日正午。 　　程溪看着账簿，五人光着上身，背上背负荆棘，赔着笑脸走近膳楼向程溪道歉。 　　五人表示两个月前，他们受人胁迫不得不前来砸场。而今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特意负荆请罪。 　　希望程掌柜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撕下画像。习惯在一楼用膳的应长庭察觉柜台附近的动静，他抬眸看了眼，清隽眉眼下意识皱了起来。 　　“身材不错。” 　　程溪大大方方瞧着五人这身腱子肉，先夸了句。 　　应长庭怔了下，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自己胸膛与腹部位置，穿着衣物自是看不见轮廓的。 　　他又抬头打量那五人。 　　五人一听程溪的夸赞，还以为有戏，更加殷勤地表达歉意。同时还表示为了赎罪，能答应程掌柜任何要求。 　　程溪闻言微微抬眸，轻笑道：“你们这是向我，自荐枕席吗？” 　　应长庭原本在认真思考体魄的锤炼问题，一听这话。他大脑轰然一炸，惊愕地看向柜台后方笑意盈盈，不似作假的少女。 　　“不行！” 　　他想也不想地反对道，放下筷子连饭菜都顾不上，大步走近。他看了眼满脸惊喜的五人，对上少女疑惑目光。 　　应长庭心中无由来的气愤散了些，压下心底泛起的点点心酸，注视少女认真分析道：“这五人德行有缺又无正业，前途黯然配不上你。” 　　“即便他们自荐枕席，也配不上你！”应长庭一字一句说，越说心里越难过，就像自己珍重之物要去捡垃圾似的。 　　程溪就是随口一问，她倒没想到少年这么大反应。她唇角噙着笑，望向少年，“那依应公子的意思，我当如何处置他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撕画像，不接受道歉，不许他们再进来。”应长庭不假思索说。程溪看了看五人，又看向应长庭。 　　她唇角微扬，痛快道：“好吧，就听长庭公子的。” 　　察觉这个称谓变化，应长庭怔了怔。虽然只是一点点小细节，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欣喜，清隽眉眼跟着浮现愉悦笑意。 第177章 忆起 　　五人被赶出去膳楼后, 少年步伐轻快地回到自己那一桌。程溪余光瞥了眼桌上的膳食，发现都是较为辛辣的菜式。 　　“端一碟无骨辣子鱼给应医师送过去。”程溪对在柜台附近听候差遣的店侍说，“就说是我送的。” 　　“是！”年轻店侍利索应下, 动身赶往后厨。 　　程溪拿起昨日的账簿翻看，时不时地有客人过来结账, 但这些动静并未影响到她。 　　这三个月来, 龙溪膳楼在兴丘镇名声大噪，每天营收额也跟着水涨船高。程溪犹还记得刚开业那天, 膳楼一天营收才两百多块下品灵石。 　　膳楼发展到现在，净利润已经涨至五千块下品灵石每日。 　　再算上客栈, 每天营收额在七千下品灵石左右。这个净利润放在兴丘镇，勉强能排入纯利润商家前五十名的行列。 　　“掌柜的，这，三楼那位客人他，已经快吃完预存的灵石额度了。”在程溪翻看账簿时，一位店侍急忙跑过来说。 　　三楼是大型聚宴厅，最大的可以容纳上百位客人共同用餐，目前只有五个。这种聚宴厅需要预约，但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龙溪池。 　　“吃完的时候跟他说一声, 客气把他请出去。”程溪淡定安排道。 　　“……是。” 　　店侍犹豫了一下, 颔首应下。 　　“直接请出去，会不会太伤客人的心呀？”坐在柜台旁的账房听到少女决策, 出于对膳楼声誉的维护, 斟酌问。 　　“没事，我与他关系不错，他懂我意思。”程溪随口说罢，给三楼的龙溪池传音赶人。 　　正在舔盘子的龙溪池委屈巴巴说, “我攒了三个月，才吃这么一顿，连半饱都没吃到。燕逍，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这是小本营生，你赚得少，吃得多。放任你一直吃下去，我这膳楼迟早会破产。” 　　程溪向他传音道：“你要么控制着少吃点，要么就想法子多赚点资源。身兼数职，另辟蹊径，都是积攒资源的好法子。” 　　知道买惨没用的龙溪池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建议上，经过这三个月的磨砺，他对修仙界也有了细致观感。 　　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傻乎乎被骗。 　　程溪每天正午在膳楼柜台雷打不动坐一个时辰，有来膳楼找应长庭的，也有来找她的。 　　作为兴丘镇短短三个月崛起的新星，就连临原城的城主府驻派在此地的筑基期修士，都来找她商议新的生意。 　　例如开设引气入体的学馆，一方面能增加修士数量，为兴丘镇填充新血，另一方面还能赚点小钱。 　　“你们啊，好苗子跟那些家族瓜分。一些费力又不大讨好的活计，倒是找起我来了。”程溪兴致缺缺道：“道友另找他人吧。” 　　被拒绝的筑基期修士也不在意，拱了拱手表示要开个包厢，他轻笑道：“要说这膳食啊，还是程掌柜的龙溪膳楼独树一帜，回味无穷。” 　　“便是最普通的猪肉，品质都格外精瘦，可见是费了心思的。”这位筑基期夸赞道。 　　一旁的账房先生听到这话，下意识坐直背脊，为自己是膳楼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程溪神色淡然颔首，自从人炼魇养的那批猪出栏，投入到膳楼的食材中，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有关猪肉品质好的夸赞。 　　甚至还有不少修士向她打听猪肉的出处与提升品质的法子，程溪也没隐瞒，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程溪余光随意一扫，发现正在品尝无骨辣子鱼的少年白净额头冒着一层细汗，唇色格外殷红。 　　虽然被辣得满头大汗，但还是用筷子去捞鱼肉，可见这位应医师是真的很喜欢吃辣啊。 　　程溪在心里感叹。 　　因为是心仪的姑娘所送，所以拼着爆辣也要吃完的应长庭根本不知道程溪心里所想。要是知道，他定然会小小地……抗议一下。 　　当天晚上九点，膳楼准时关门。 　　程溪待在四楼不设隔音的话，能明显听到街上一些带着口音的交谈，大多都在谈论自己的雄心壮志与梦想。 　　还有一些则是探讨各自家乡的特色，这些人都是来客栈投宿的。 　　得今天那位筑基期提醒，在柔和灯盏照耀下程溪来到书桌前，拿起毫笔沾染墨水，盯着宣纸边思考边在墨盘刮去多余黑墨。 　　引气入体是世俗人成为修士的必经之路，但在缘仙城乃至大一些的城池里。小孩诞生后在灵气熏陶下，自然而然就完成了这个步骤。 　　程溪回想自己当年的修行，也经历了引气入体的阶段。她仔细回想自己掌握的学识与经验，慢慢将其串联成体系。 　　[引气入体步骤详解] 　　程溪手执毫笔，在宣纸上轻快写下这几个字。考虑到是给纯纯的新人，程溪就每个步骤划得格外细致，连写近二十张宣纸才画上句号。 　　“小娃娃，沼州那边的瘴气你还记得吗？”木傀儡忽然传音道：“我今日从春芳坞回来，发现沼州的瘴气有所增长。” 　　正收拾宣纸的程溪手臂一顿，木傀儡不说她还真给忘了。 　　想到自己之前答应过裴游时，她干脆道：“我抽个时间过去看看，顺便把那些瘴气一块解决。” 　　程溪望向窗外，看了眼月光朦胧的天色。她拿出丹炉前往静室，琢磨着是时候开始阵丹的进阶练习。 　　从一千里传送距离到五千里传送距离，这是一个质的飞越，其中难度也不言而喻。 　　程溪一直忙到凌晨，炼废四炉阵丹，终于成功了五颗。但这仅够一次五千里的传送，程溪又开了五炉。 　　炼成后就是体验效果，程溪确定沼州方向，直接激活阵丹。 　　沼州离兴丘镇大约有三万里距离，程溪见都赶了五千里的路。决定顺势去趟沼州把瘴气解决，也好了却一个承诺。 　　程溪连续激活三回阵丹，余下距离用的是天珠链。 　　抵达沼州后，程溪遇上了一窝藏匿在此的炼火宗派余孽。她虽不能杀人，但配合雪缎剑废了他们修为与修行，这比死更痛苦。 　　尤其是沼州还有炼火宗派这些余孽抓来用作实验的海兽，之后的发展有点血腥。程溪听着惨叫声，清理沼州瘴气源头。 　　程溪在沼州忙活时，膳楼照旧开业。 　　等到正午，少年几乎是踩着点前来的，他目光下意识望向柜台后方，却发现往日总是坐着人的太师椅空了下来。 　　少年踏进门槛的步伐一顿。 　　他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账房与店侍，只以为是少女临时有事耽搁，所以才没有过来。 　　压下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少年走近自己平时常坐的那一桌。许是他每天都来，久而久之，膳楼特意给他留了这个位。 　　“应医师，您看今天点些什么。” 　　店小二将菜单递给少年，殷勤道。 　　应长庭接过菜单，粗略看了眼，有些提不起劲道：“与昨日一般吧。” 　　“好嘞！”店小二麻利应下，习惯性地给客人倒了杯茶，正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应长庭忽然叫住这位店小二，他又看了眼柜台后方空荡的太师椅，心里琢磨着许是耽搁了，但还是忍不住问：“小药姑娘可是有事？” 　　“您说掌柜呀？小的也不知道，一整个上午都没见掌柜下来。”店小二摇头说。 　　应长庭心中不由浮现担忧，有些走神地道了谢，坐在木凳上思索。 　　这一顿午膳，他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连茶水都换了两轮，都未见到少女出现。 　　好不容易等到膳楼的管事过来，应长庭抿着唇放下茶杯，主动走近询问道：“我找小药姑娘，有些事，管事可知她去了哪？” 　　“唉。” 　　今天被逮住问了几十回的刘管事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应医师，在下是真不知道啊。我去四楼敲了门，掌柜一直没回应。” 　　“兴许是有些急事，掌柜临时出门了，想来过两天就会回来。”刘管事安抚道。 　　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应长庭心直往下沉，仓促地应了声，留下灵石离开膳楼。 　　程溪平时对膳楼的管控并不严，甚至可以称得上松散。她不在，除了账簿没人看外，并不影响膳楼乃至客栈的正常营业。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少年总是带着期待来到膳楼，最后失望而归。当程溪离开的时间长达半个月，连管事们都有些稳不住时。 　　龙溪池恰好从山脉里出来，一听都在着急掌柜不在，担心她遭遇不测，他随意道：“她去办事了啊，办完就会回来，这有什么好急的。” 　　“就算你们都死了，她也没事。”龙溪池说话直来直去，惹得几个管事脸一黑，但同时也稍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踏入修士行列，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炼气一层。这个修为是怎么来的，几人心如明镜般。 　　若没有龙溪膳楼的灵石月俸，饶是他们再渴望，也决计达不成这个奢望。 　　离了龙溪膳楼，他们什么都不是。如果掌柜真是外出办事，那么把膳楼与客栈守好，就是他们的职责。 　　一时间，几位管事格外振奋。 　　程溪在沼州花了近一个半月，才把瘴气彻底处理。并且给裴游时传讯，让他过来签收。 　　程溪用丹阵与天珠链赶回兴丘镇时，恰好是晚上。兴丘镇除主街设有路灯外，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且时间一旦超过凌晨，除去娱乐场所，其它铺子都紧闭门户。 　　程溪的两栋建筑在兴丘镇街尾，毗邻草木葱郁的山脉，位置称得上一个‘偏’字。 　　但在龙溪膳楼与客栈的客流量带领下，这一开始被认为偏僻的地盘。目前是兴丘镇除主街外，唯二设有路灯的地方。 　　这路灯全长约两百米，负责更换灯芯、灯油与维护的是客栈伙计。 　　程溪趁着夜色在垒实的泥地街上散步，她余光留意到在龙溪膳楼旁约五十米的位置，多了一栋两层建筑。 　　这建筑刷着杏白的漆，色调与竹门竹窗乃至整个款式，都给人一种温润平和的感觉。 　　在竹门上方，挂着一个空白牌匾。 　　程溪走近后抽了抽鼻子，闻到了很淡的药材味。药馆？还是医馆？开错地方了吧，这地方能有几个正经求医的伤者啊。 　　能来这里的人，多是品尝美食与投宿。从建筑的崭新程度来看，这医药馆才开，也不知是哪位愣头青这么莽。 　　程溪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她直接回了膳楼四楼，打算等明天再跟管事接洽。 　　次日上午。 　　程溪让店侍把管事叫上四楼书房。 　　随着程溪回来的消息传遍膳楼与客栈，所有店侍都有种主心骨回来的感觉，连干活都格外有劲。 　　书房里，程溪听四位管事把这一个半月的变化依次汇报。她虽然不在，但膳楼水准在线，每天的营收额都在稳健增长。 　　“现在有一个问题。” 　　膳楼刘管事斟酌道：“咱们膳楼的银钱已多达五万两，这还是在购置完大量普通食材的情况下所剩余的。”“小的以为，膳楼的菜谱定价，是不是应该略作调整比较好？减少银钱营收，用碎灵石取代。” 　　兴丘镇的碎灵石是世俗人之间主流的交易货币，这碎灵石虽然比不得完整灵石，但好歹也有点灵气。 　　这还是膳楼带动下，掀起的一股月俸风气。现在纯给银钱的铺子，身强体壮的世俗年轻人根本不带瞧的。 　　“五万两银钱也不多，连二十立方的空间都占不满。菜谱是应该调整，把最上档的那批菜式，在原价基础上，再提升两成。” 　　程溪对从世俗人身上搜刮碎灵石与银钱兴趣不大，倒是能吃得起最上档菜式的，几乎都是兴丘镇那些小家族小势力的人。 　　从他们口袋里挖资源，程溪觉得还挺有成就感。 　　随着程溪的命令一条条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她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已处理好自己一个半月不在所堆积的各种事务。 　　她伸了个拦腰，起身前往一楼。 　　账房先生见到她，格外激动：“掌柜的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来找您的，打探踪迹的，简直络绎不绝。” 　　程溪心念微动，忽然想到那位清隽俊美，容易害羞的少年。 　　“都哪些人找我啊？” 　　程溪看着堆在柜台下方的一沓厚厚账簿，她根据时间，把这些账簿颠覆上下。拿起最上面那本，边翻看边问。 　　“嚯，那可就多了。”账房先生笑着说，开始报一些常客的名字。 　　程溪记忆力很好，对这些名字都能对上号，她听了几十个名字，但都没有听到想听的。 　　她不由抬眸看了眼少年平时常坐的位置，当下天色已临近正午，但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那些人都不算什么。” 　　账房先生说完，喝了口店侍端来的粗茶解渴，视线扫过大堂砸舌道：“说来自从掌柜的出门，应医师都不常来用膳了。” 　　“嗯？” 　　程溪来了兴趣，随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您出门快有半个月吧，应医师起先还是隔一天来一趟。但发现您一直不在，之后就隔两天，或是隔三天。” 　　前不久突破炼气一层的账房先生脸上浮现过来人的笑容，侧头看向少女，调侃说：“小的以为，应医师是太久没瞧见您。连吃饭都没食欲又怕触景生情，这才不来的。” 　　“你很懂啊。” 　　程溪的视线从账簿移到账房先生身上，随意说。 　　“惭愧惭愧，小的年少在世俗跟随师傅学管账，师傅有个娇滴滴女儿，占了小的数年光景。”账房先生回忆道。 　　程溪从他神色略有怅然就可推敲出，这个故事结局可能并不好，她打断道：“好好收账。” 　　“好嘞！” 　　账房先生收敛思绪，爽快应下。 　　半刻钟后，天色正值正午，少年依旧没来。程溪翻账簿的动作都慢了很多，时不时看一眼膳楼外的街道。 　　在程溪短暂发愣期间，一位店侍手里提着食盒穿过柜台前面，匆忙往外跑。 　　“又给应医师送呢？这回可记得跟他说一声，掌柜的回来了。”账房先生对店侍笑着说。 　　“等会。” 　　程溪的敏锐反应在这时派上用场，她一句话轻易叫住刚跨出膳楼门槛的店侍，视线落在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上。 　　“给应公子送的？”程溪温声问。 　　“回掌柜的话，是的，应医师就住在隔壁医馆里，他叮嘱小的每逢正午就送膳食过去。”店侍紧张回答。 　　“那个空白牌匾的医馆？”程溪问。 　　“对。” 　　店侍点头。 　　程溪：“……” 　　啊这，原来那座新医馆是他的吗？ 　　“这个食盒，先放在这，你去忙别的吧。”程溪言语示意道。 　　店侍顺从地收回腿，把食盒放下，行了一礼匆忙去了后厨帮忙。 　　“自从应医师开了医馆，每天可忙了，人都瘦了一圈。”账房先生感叹道。 　　程溪：“……” 　　她怀疑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好好守着，我出去一趟。”程溪说罢起身把账簿放下，提起食盒走出膳楼。 　　应长庭新建的医馆与膳楼只有大约五十米距离，程溪走个几十步就到了。确实如账房先生所说，医馆里面人满为患，外面还排着一堆人。 　　程溪提着食盒轻易拨开拦路的修士，很快便见到坐在看诊桌后方。自己脸上气色苍白，还得帮伤者看诊的少年。 　　真的瘦了。 　　程溪看着清隽的眉眼轮廓略有加深，两颊清瘦，身上衣物穿着都有些显宽松神色淡泊沉默的少年，心脏像被刺了下。 　　许是程溪的注视过于强烈，没什么表情的少年微微抬眸，见到她的刹那，他黯淡星眸微睁，有种重新焕发神采的感觉。 　　“小药……”少年怔怔盯着她看了两息，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清冽声线微哑地轻喊了声。 　　像是在问她怎么才回来。 　　程溪瞬间被戳到了，恨不得抱住他好好安慰一顿。 　　但碍于两人认识才几个月，程溪担心把人吓到，她只能放轻嗓音解释：“去办了件急事，已经解决了。你瞧你，都瘦了，先吃饭吧。” 　　“好。” 　　少年当即起身，对正在看病的伤者言简意赅交代两句治疗方案。而后拨开人群来到程溪面前，主动接过她手中食盒。 　　“后院清净，你要不要坐坐再回去？”应长庭星眸清澈，认真注视着眼前少女。 　　“好呀。” 　　程溪爽快答应，跟着应长庭来到医馆后院。比起医馆，程溪觉得这里更像一座私人小住宅。 　　毕竟前面光是容纳四五十个人，就已经挤得不像话了。而小门后院，真就只是个四方竹亭与几棵青翠竹子的后院，没有住宅。 　　少年带着程溪来到竹亭，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他轻车熟路揭开食盒，将里面的膳食端出来。 　　份量很少，也就她离开前，在膳楼大堂里吃的堂食三分之一的份量，难怪这段时间瘦了这么多。 　　“这么点，够吃吗？”程溪坐在石凳上，瞧着少年关心问。 　　“够了，这些天医馆很忙，也没有时间吃太多食物。”少年手执筷子，轻声细语解释。 　　程溪近距离瞧着少年文雅品尝膳食的动作，闲聊问：“医馆里只有你一个人？” 　　“嗯。” 　　少年轻声应下，许是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他发现平时吃着没什么滋味的膳食，忽然变得好吃起来，让他忍不住加快动筷的动作。 　　程溪倒是想跟少年谈一谈医馆的建设，但他明显饿了，她看了一会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应长庭蓦地停下筷子，抬头盯着少女紧张问。程溪回头朝他显出一个温和的笑，温声道：“去膳楼，再给你带些好吃的过来。” 　　“嗯……多谢小药，姑娘。”应长庭心下稍松，有些不好意思道。 　　程溪赶回膳楼后，直接截胡了二楼包厢刚出锅的上档次菜式，用食盒装了满满当当的四个碟子，还包含一壶清茶。 　　她嫌兴丘镇的粗茶一般，为了搜刮那些势力与小家族的资源，特意进的一批‘高档茶’。 　　这茶在兴丘镇是挺高档的，但放在小城池里，就又变成一般般了。 　　程溪提着这些东西又赶去医馆，前面就诊的伤者有增无减。在她眼里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伤。 　　但经脉痉挛，暑热症，骨折，对于世俗人乃至炼气期修士而言，仍旧是足以伤筋动骨的大事。 　　程溪赶到医馆后院，把已经吃了大半的膳食直接收起来，端上自己新带来的膳食摆在石桌上。 　　“快尝尝，都是刚出锅的。” 　　程溪轻快地招呼少年。 　　闻着膳食里溢散的食材与调料的馥郁香味与辣味，应长庭胃口大开，也没有与少女讲客气。 　　程溪原本是不打算吃的，但看少年吃得这么香，程溪又恰好看见新食盒里还有一双筷子与餐具，她默默拿了出来。 　　迎着少年辣得星眸泛着水光的注视，程溪言简意赅地解释：“看你吃得好香，我也想尝尝。” 　　“很辣，要备好茶水。”应长庭说着，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轻轻推到少女手肘附近。 　　程溪笑着道了声谢，拿筷子夹了一块无骨的辣子鱼片。乍一入口，就被这辛辣给辣到了舌头。 　　好在鱼片没有骨头，程溪忍着辣意吃完这一块，连忙端起茶水解渴，有些不敢置信道：“好辣呀，我之前试吃都没这么辣的。” 　　“鱼片有分辣档，这应该是顶辣的。”应长庭说着，主动提起茶壶给喝空茶水的少女又斟满，关心道：“你尝尝别的，这个太辣了。” 　　“好。” 　　程溪缓了缓，筷子目标落到绿椒爆炒的牛肉上，她再度品尝，结果差点辣得飙泪。 　　她这才想起来她截的全是一个包厢的菜式，也就是说按他们口味，全是顶辣的。一壶清茶程溪喝了大半，最后还是少年主动从井水里提了一桶清澈冰凉的山水灌注在茶壶里，程溪就着喝了两杯才缓过劲来。 　　看着双手捧着茶杯白净额头满是细汗，慢慢啜饮的少女，应长庭抿着唇犹豫一下，拿出一块纯杏色的干净方帕。 　　“这是平日我备用的，没有用过，小药姑娘可以擦擦额头……”少年抵着方帕的手臂有些轻抖，像是鼓足了勇气。 　　虽然掐个小术法这汗渍就会一扫而空，但程溪还是伸手接过了方帕，笑盈盈道：“多谢长庭公子！” 　　程溪放下茶杯，用带有淡淡幽香的方帕擦拭额头细汗。应长庭静静看着这一幕，喉结微动，轻声唤道：“小药。” 　　他不爱添上姑娘两个字，总觉得两人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 　　“嗯？”程溪折起方帕擦拭脸颊两侧细汗，应了声。 　　“往后你若离开，可不可以让店侍知会我一声？我很担心……”明知或许有些逾矩，少年还是毅然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担心才不会显得唐突，知晓她半月未归，去向成迷，他甚至在噩梦中惊醒过。 　　他已经很喜欢眼前姑娘了，只是他发现，自己的本能似乎更喜欢。 　　虽然严格来讲，程溪没有向其他人报备行程的必要。但对少年她还是蛮有愧疚感的，尤其是他短短一个半月清瘦了这么多。 　　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回是我不好。”程溪主动承认错误道：“下回我出远门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嗯。” 　　应长庭心中紧张骤然一松，目光注意到少女正用方帕擦拭唇角。他视线像被烫了下，连忙收回目光。 　　这顿午餐程溪陪着，两人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程溪把方帕洗干净用灵力烘干后，又还给少年。她提着两个食盒回去时，发现街上寻医问药的伤者排着两条长龙。 　　有点担心少年吃不消，程溪把食盒丢给店侍去处理，她又原路折返回了医馆。 　　正好坐定在看诊台后方的少年见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自觉浮现一个笑，清冽嗓音格外温柔，“你怎么来啦？” 　　“医馆就你一个，我担心你忙不过来，所以过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程溪回以一笑，直白道。 　　程溪看着少年后方的药柜，主动自荐，“要不我帮忙抓药好了？药典方面，我也有所了解，不会出错的。” 　　程溪原本想的是帮少年一块治疗伤者，但除非少年主动邀请，不然她主动请缨反而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想来想去，程溪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 　　应长庭轻快应下，不忘叮嘱道：“若是累了，可以放着让我来。” 　　“捡拾药材怎会累，应医师忙吧，到时候直接报药材名与份量就好。”程溪来到药柜附近，轻松道。 　　应长庭轻应了声，注意力放在伤者身上，观察伤者所呈现的伤口。 　　“三钱草三片，苦根藤一根……” 　　在应长庭不疾不徐的诵念下，他听到身后的药柜传来开合声音，程溪本身作为医师对伤势用药量就极为敏感。 　　应长庭最后一个药材话音落下，程溪只慢了两息将其拿出来，而后动作熟练地打了个包装。 　　“包好啦！”程溪利落道。 　　“一共三块下品灵石。”应长庭对伤者说罢，示意下一位。 　　程溪：“？？？” 　　听到三块灵石的程溪人都懵了，这还包药材，做慈善呢这是？ 　　看着感激道谢的伤者拿出三块下品灵石，程溪虽然惊愕但还是把药包递给了他，并目送他离开。 　　有程溪的配合，再加上应长庭状态好转，将近两百位伤者，在短短一个时辰里已经全部解决。 　　程溪原以为自己有机会不着痕迹点拨一二，结果她发现自己想多了，少年的医道基础格外扎实。 　　“累了吧？”应长庭看完最后一位伤者，起身望向身后少女，嗓音轻柔问。 　　程溪摇了摇头，手肘搁在药台上，手掌托起半边脸颊瞧着清隽俊美的少年轻笑，“这不算什么，以往也这么忙呀？” 　　“嗯。” 　　应长庭轻应，目光落在少女沾着药材颜色的葱白手指上，主动道：“等会我去伢坊，请两个伙计来，这些事往后交给伙计做就好。” 　　“你对伙计有什么要求？我可以让管事去跟他们谈，你就在这好好休息会吧，都忙了大半天了。” 　　程溪声线轻快道。 　　她原先还以为少年在无差别地做慈善，但实际上他均是因人而异，给予无声怜悯。 　　修士与世俗人的伤哪怕一样重，价格也会有所差异。而一些衣着金贵的，更是翻了个倍。 　　但不论怎么翻倍，跟市面上的药堂比，应长庭的医馆还是格外实惠，且他医术还非常给力。 　　应长庭说完简单的要求，程溪回到膳楼交代了刘管事，让他去伢坊挑到合适人手后，立即送去医馆让应长庭挑选。 　　虽然医馆很忙，但好在应长庭会在傍晚六点准时关门，据说是要赶着回家。 　　不是工作狂就好，程溪在当晚又召集四个管事，把引气入体的步骤详解一文拿了出来。 　　表示这个将会是膳楼与客栈旗下所有店侍，做满一年的年终奖。 　　这可把四人高兴坏了。 　　这比给灵石还要更加实在，而且一年后，就算月俸再低的人都能攒个百来块下品灵石。 　　只要不是没有灵根，引气入体成为修士，基本上是铁板钉钉的事。 　　“这个事我只是提前跟你们说一声，不要宣扬出去了。”程溪叮嘱道。 　　“掌柜的放心，我们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刘管事主动道。 　　另外三位管事也纷纷点头。 　　有这个宝贝，他们还能省下一笔买相关书籍功法的资源，这个奖励简直给到这些人心坎上了。 　　谈完正事，程溪让四位管事下去休息。她拿起代表着膳楼与客栈总营收的储物袋，灵识往里面扫了一眼。 　　四个半月， 　　净利润已经达到六万下品灵石。 　　想到兴丘镇上，上千块下品灵石就算大宗生意的交易市场。程溪发现自己好像，还挺富有？ 　　不过这种富有比不上看着膳楼与客栈人气值一点一点增加来得有成就感，程溪连夜去了趟后山。 　　已经开发好的山头目前开垦出上百亩农田，都已种上新鲜的作物，附近一个山坳位置，还被挖了个大水塘出来。 　　即便是夜里，这山头还有人提着灯笼巡逻，防止外人偷菜。 　　人炼魇的黑雾凝聚成黑色兔子，趴在一张藤椅上晒着月光，看起来颇为惬意。 　　如果忽视掉肉猪奔跑的惨嚎，这也算得上一副田园美景。 　　“有没有觉得无聊？”程溪走进兽棚里，吹着夜晚凉风问。 　　“不，无聊。养猪，有意思。他们，聊天也，有意思。”人炼魇断断续续道，“我看了，兽肉价，很贵。膳楼，暂时，养不起。” 　　“要，想法子，让，镇上，修士，变多。这样，就能卖，更贵价。”人炼魇提议道。 　　程溪：……好家伙，这都开始考虑膳楼与兴丘镇的以后了。 　　木傀儡的精力在春芳坞，人炼魇在这里。至于龙溪池，似乎也品尝出自力更生的快乐最近正在纠集猎兽队。 　　程溪最初选择兴丘镇，主要还是念旧，但现在，原因很多。 　　“我跟他们谈谈吧，兴丘镇这附近即便不能形成城池，也能让一方修士安居乐业。”程溪爽快道。 　　人炼魇明显有久待的意思，而程溪想到那位天姿仙容的少年，暂时也舍不得离开。 　　既然确定短期内不走，那么兴丘镇的兴旺就很有必要了。 　　次日，程溪让管事准备请帖，去请兴丘镇目前排得上号的势力在膳楼的宴客厅相聚。 　　上午十点，所有势力都派了能做主意的代表前来参与。 　　一个修士聚集地，最重要的要素就是得有灵气，程溪在宴客厅里望向在场的三十五位筑基期修士，言简意赅地提出这点。 　　她的话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我的想法很简单，目前兴丘镇全靠西岭山脉大灵脉溢散的灵气来修炼，咱们集资在兴丘镇布下聚灵大阵。” 　　程溪干脆道：“这样一来，可以提升兴丘镇整体灵气水平，也能应对附近一些小镇的分流。” 　　兴丘镇方圆百里，还有五六个小镇子。之前程溪懒得管，但现在她打算久待，那自然得把兴丘镇的竞争力搞上去。 　　“程掌柜啊，这聚灵大阵需要金丹期前辈才能制作，而且覆盖整座镇子的阵法，更是难上加难，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一位筑基期家主说。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有个朋友专门搞这方面。你们只要备好灵石资源就行了，方案我都拟出来了。” 　　程溪边分发方案边说：“算上我三十六家，每人只需要出资二十万下品灵石。” 　　二十万下品灵石。 　　这个价位说高不高，说便宜也不便宜。程溪保证十天内阵法到位，并且众人形成兴丘镇盟会今后互相扶持，确保不会有人落单。 　　短短半个时辰内，方案全票通过。 　　因为这个事没带临原城驻兴丘镇城主府的人一块玩，双方生了间隙，但阵法已布下，甚至引发出临原城的金丹期前来想要敲打。 　　结果那金丹期也找不出阵法的痕迹，只能悻悻而归。临原城直接撂了担子，表示不管兴丘镇秩序了。 　　这可把其它势力高兴坏了，聚灵大阵一出，兴丘镇的灵气有明显提升，他们对兴丘镇的归属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点。 　　别人不来管家，他们自己管。 　　程溪被他们三天两头拉着开会烦得够呛，直接退了盟会让他们自己玩。 　　终于有一天中午能在膳楼里安静呆着，程溪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去隔壁送膳食，谁料少年自己来了。 　　“小药……姑娘，这几日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应长庭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女，俊美脸庞浮现愉悦浅笑。 　　“是有点，不过可算消停了。”程溪笑着说，“你医馆还好吧，有伙计帮忙，应该没之前那么忙了。” 　　“不忙。” 　　少年轻轻摇头，情绪雀跃地走向大堂那方桌子。 　　程溪原以为自己能在兴丘镇待个十几年都不会被打搅，但半个月后，气候入冬。 　　她在傍晚收到高行浅传递来的信笺。 　　[十万修士诡异丧命，疑筑祭坛。惨状神似神州血魔所为，请程师助我云州，急！] 　　疑似神州血魔所为？ 　　想到在山头里安心养猪的人炼魇，程溪都快被炼火宗派这群余孽的嫁祸行为气笑了。 　　当然，或许也不是嫁祸，而是打算再制造出第二个人炼魇。 　　程溪用灵火焚烧信笺，交代木傀儡看住兴丘镇，她带上人炼魇特意看了眼紧闭的医馆。 　　应长庭并不在。 　　程溪只能给几个管事留讯，表示要出门一趟，归期大约一两个月。 　　云州离此地约有六七万里路途。 　　程溪琢磨着前往方案时，忽然想到一个被遗落在记忆深处的捷径，就在临近西岭山脉的一座山谷里，有个传送阵。 　　是他留的。 　　但他是谁呢？ 　　程溪想不出来，她索性不去想，缩地成寸，不过短短几十息，已经抵达山谷附近。 　　程溪拿出一块愿力灵石，她本想直接通过山谷的传送阵抵达，但被主山谷半山腰的灯火给吓得连忙落地。 　　她记得这里一直没人居住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溪连灵识都没有外放。 　　她收敛气息小心翼翼靠近，而后在院子里看见了盘坐在屋檐下，背靠墙壁，手里捏着一个雪白毛绒小玩偶把玩的少年。 　　看见玩偶的那一瞬间，程溪大脑意识轰然一炸，一直藏在记忆深处害怕想起来的那回忆，在这一刻悉数涌上脑海。 　　程溪受惊太大，直接变回了本体。因回忆来得太过突然凶猛，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眉眼清隽俊美的少年听到这个明显动静，反射性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他清隽眉眼微拧，那似乎是某种小兽的呜咽。 　　听起来，很痛苦，连他心脏都跟着揪起来了。 　　应长庭珍重地收起手中这个毛绒小玩偶，毫不犹豫起身朝发出呜咽声的位置靠近。 　　察觉少年动作，程溪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她扭头就往草丛里钻，连回忆都顾不上看。 　　结果这反而给了少年追踪的线索。 　　草丛发出被拨动的轻微窸窣声，应长庭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快步追了出去。 　　等到他远离半山腰，在寂静漆黑的山林里环顾四周时，已经没了那只兽类的线索与踪迹。 　　他心脏猛烈跳动，就像珍重之物从眼前掠过，自己却没有抓住一般惶恐，他一整晚都在认真寻找。 　　程溪藏在岩石与草堆聚集的角落里，把深藏的回忆全部消化后，她心里只剩下满脑子的卧槽。 　　她居然跟自己男人傻乎乎地眉来眼去几个月，还没大胆A上去？！ 第178章 策划 　　等程溪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山谷中的天色早已大亮，在山林里找了一整晚的少年也已离去。 　　程溪仔细回想少年这几个月来的表现，也不知是被封印记忆, 还是转世。从时间上来看，这两个都说得通。 　　但程溪更倾向于前者。 　　若是转世, 他不可能孤身一人。再不济, 身边也应当有亲情羁绊。 　　程溪倒是很想回兴丘镇验证一二，但眼下她还有别的重要事宜。她原以为炼火宗派余孽已被打散, 而今看来，他们还不死心。 　　“只能做个了结了。” 　　程溪可不想再像这样隔三差五地被事情拖着, 她在心里下定决心后，径直前往主山谷的半山腰建筑。 　　当初应长庭神归天道，近三十年，程溪都没有来过这座山谷。早些年由木傀儡打造的木屋，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程溪激活前往天雾都的传送阵法前，特意在主屋与侧屋里溜达了一圈。除去不常用的家具角落有难以擦不掉的灰垢，像桌椅等，还是相对崭新的。 　　程溪踏进卧房，这里还设有书桌与书架子, 让原本空旷的卧房变得充实起来。床上被褥以浅蓝色调为主, 上面绣有简单的仙云图。 　　程溪微微抬头，视线在床架绑于两侧的飘逸杏白轻纱上停留了一瞬, 这应该是少年自己添置的。 　　可能是为了防虫防蚊。 　　以他当前溢散的炼气期气息, 还达不到利用气场威慑，让蚊虫不敢靠近的境地。 　　虽是一个人住，但从半山腰的建筑卫生程度来看，他应当经常清理与打扫, 保持环境的干净。 　　在院子边缘，少年还种有缸药莲。隔壁的泥地也被开垦过，从长出的芽儿可见是药材的幼苗。 　　程溪站在院子边缘，俯瞰山谷下方葱郁翠绿的雪梅林，以及被杂草覆盖的山路，她轻轻呼了口气。 　　把炼火宗派的余孽彻底解决，就能不受影响地好好处理兴丘镇这边的事宜了。 　　最重要的是，把应长庭叼回家！ 　　怀揣着这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念想，程溪拿出愿力灵石踏入阵法并激活，她抵达天雾都后，立即施展丹阵赶路。 　　配合高行浅留下的信息与罪盘，程溪花了三天，顺利找到炼火宗派余孽的祭坛，这附近明显已经厮杀过几回。 　　程溪现身后，根据罪盘指引，她指谁，人炼魇就杀谁。 　　等高行浅带着自己手下势力休整一段时间，做好銮战的准备，再度赶往祭坛时。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个空壳。 　　“老大，没有人 ，难道他们换地方了？”有下属围着被摧毁的祭坛附近找了一圈后，惊疑道。 　　高行浅抬眸打量废弃祭坛上方的气息，他肃然神色逐渐消减，舒了口气轻松道：“应该不是，不光人没了，就连上方的怨念之气都散去了。” 　　“应该是程医师来了一趟此地，将这些恶徒全部解决了，把这个地方收拾一下就散了吧。” 　　高行浅心情舒爽地招呼众人道。 　　一听危机解除，众人心情由阴转晴，纷纷投入到清理中。 　　程溪手持罪盘，在云州逗留了七天，清理的炼火宗派余孽超过五个，其规模都是十五至二十人左右。 　　很明显，炼火宗派应当早就预料会失败，所以当初沼州上空那一战，他们是特意来送死的。 　　并且还拉上了一些被忽悠的大乘境。 　　他们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能给炼火宗派争取足够的时间，留下一点香火，从而酝酿着卷土重来的机会。 　　本来程溪都快把赶尽杀绝这回事给忘了，毕竟她要撩可爱的医修小哥哥。结果这群余孽完全闲不住，不敢在神州搞事，跑去了云州。 　　既然想死，程溪只好送他们一程。 　　程溪从云州出发，一路翻山越岭，根据罪盘指引来到神州。这些炼火宗派余孽有的已经混入大势力高层，有的更是自立门户。 　　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但罪盘的存在，注定他们眼下表现得再慈眉善目，也抹不去几十年前不拿修士当人的罪恶过往。 　　程溪带着人炼魇在神州杀了将近一个多月，清理的化神境与元婴修士超过七千人以上，解决的黑恶势力超千余。 　　她把整个修仙界的风气都改造了一番，直到罪盘里的天地规则被消耗一空，才不得不回归兴丘镇。 　　兴丘镇正值十一月中旬的寒冷冬季，程溪回来时正好是云层密布，天色不晴不阴的上午。 　　街上的世俗人与炼气期修士均穿着厚重的夹袄与棉衣，相比两个月前，兴丘镇主街上的行人多了不少。 　　且在一些街巷里，凡是建筑，门口均矗立着两盏石灯。 　　“好消息，好消息，盟会联合举办的修士进修馆已经开馆。每月只需缴纳十块下品灵石，就能获得十个课时。” 　　“盟会与各个势力当前正在广招修士，凡是在兴丘镇落户允诺十年内不远游的修士，每人可以获得二十块下品灵石的激励。” 　　小孩子声音嘹亮，在主街上奔跑着将这些消息广而告之。 　　之前就兴丘镇的发展，程溪给盟会提过几嘴。想要快速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周边聚集地的修士资源抢过来。 　　怎么抢？ 　　兴丘镇的聚灵大阵是一张绝佳好牌，砸资源，更能刺激那些人的流动。反正都临近山脉，在哪当采药工不是当啊。 　　除此之外，世俗人也是一批很大的潜力股。将他们好好安置，并转化为修士，更能增进对兴丘镇的归属感。 　　而今看来，这两个月里，盟会的人干得还不错。 　　程溪走到主街尽头，发现之前冷冷清清的街尾，如今多了几家店铺，分别是药材铺、首饰配件等小物件铺、成衣铺。 　　兴丘镇的店铺属性大多偏向于世俗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镇上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没有修为。 　　程溪偏头看了眼左手边的医馆，里面人满为患，外面还排了一条长龙。她便是走近往里面张望，也瞧不见少年。 　　视线瞧不见问题不大，程溪果断伸展灵识往里面看了看。 　　少年坐在看诊台后方，清隽俊美的脸庞神色淡然平和。他动作不紧不慢，丝毫没有因为伤者排队数量过多而焦虑。 　　以他看一位花将近五分钟的架势，怕是等关门都看不完这些伤者。程溪瞧着都为他挤得慌，这伤者全部待在医馆里，空气得多闷呐。 　　程溪抬眸看了眼天色，她快步回到膳楼里。 　　“掌柜的！” 　　账房先生瞧见程溪，眸子一亮。 　　程溪这回离开有跟管事交代，故而膳楼的秩序与人心维护得很好。“我去，后山。” 　　人炼魇悄摸钻出来，说罢，直奔后山去看它的猪。 　　程溪朝账房先生点头，看向店侍温声安排道：“让后厨准备三个食盒，要一般辣度，做好了就提过来。” 　　“好嘞！” 　　店侍殷勤应下，直奔后厨。 　　程溪则来到柜台后方，在太师椅上坐下，堆在柜台下方的账簿已经多达四沓。 　　“程掌柜。” 　　“程掌柜，好久不见。” 　　程溪在太师椅坐下还没半刻钟，提前来订包厢或者与朋友联络感情的一些修士们，纷纷向程溪打招呼。 　　程溪熟练地从柜台拿出一个木制立牌摆在面前，上面写着两行字：看账中，如无急事勿扰。 　　此法效果惊人，凡是认识程溪的人，看见立牌纷纷压下了招呼。 　　程溪一目十行，短短半个时辰，已看完一个月的账簿。随着两名店侍将食盒提过来，程溪干脆合上看到一半的账簿。 　　“我出去一趟，你们今天不用给应医师送午膳了。”程溪说罢，将一个食盒收进储物灵戒。另外两只手各提一个，踏出膳楼。 　　“掌柜的与应医师……”店侍瞧着少女背影离开，脸上浮现好奇。 　　“去去去，事都没定下，不要乱嚼舌根。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后厨里帮着把菜洗一洗。”账房先生立即打断道。 　　两位店侍连忙应下，跑去了后厨。 　　医馆里，程溪提着食盒用灵力温和拨开人群，望向看诊台后方的少年，声线愉悦地唤了声：“应医师！” 　　听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少年淡然神色怔了下，不掺杂个人情感的眸子里，眸光微动地抬头。 　　“饿了吧，我给你带了膳食。”程溪笑意盈盈，举了举手上的两个食盒。 　　瞧见青葱白小手上的红痕，应长庭霎时起身，绕过看诊台凑到少女面前连忙接过食盒。 　　察觉食盒的重量不轻，他有些心疼地轻声道：“往后让店侍提着就是了，你瞧自己手都压红了。” 　　程溪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这红痕有些明显，但实际上程溪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自从修成仙骨后，她就发现自己肌肤特别娇贵，轻捏都能变红。 　　“好啦，往后让店侍给你送来。”程溪爽快答应。 　　应长庭微微抿唇，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少女明显误会了，他只能换个说法道：“明天起，我去膳楼吃。” 　　看着拐弯抹角表达喜爱的少年，程溪脸上笑意渐深。恨不得捧着他脸庞亲一下，太可爱啦！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一路风尘仆仆也有些饿了，所以特意让他们多准备了一些。” 　　程溪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主动提着食盒往后院走。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医馆里还有伤者与伙计，他又回过头言简意赅地安排了两句。 　　程溪跟着他走进竹亭里，看少年动作娴熟地把食盒打开，将里面色香味俱全又热气腾腾的膳食端了出来。 　　“上回我吃着实在太辣啦，所以这回让他们放了中辣。”程溪闻着辣味就食欲大开，她接过少年递来的木筷子与餐具，等他坐下。 　　应长庭本想再提壶茶水过来，但见少女分明很想尝尝，目光却还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知晓自己不陪着，她定然不会先吃。 　　应长庭既觉温馨又格外心疼，他果断坐下，率先动筷子主动夹了好几块肉食放在少女面前的瓷碗里。 　　“先尝尝，我去提一壶茶水过来。” 　　应长庭清冽声线温柔说罢，主动起身快步来到医馆里。约莫十几息，他提着一个茶壶手拿两个茶杯回来。 　　程溪也没客气，她尝了尝中辣的炖肉，口感简直绝了！ 　　修仙界美食，简直就是吃货天堂。 　　“好吃！” 　　程溪吃完一块，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望向少年兴奋安利，“你也尝尝，真的超级美味。” 　　“好。” 　　瞧见少女眉眼间的欣喜与雀跃，应长庭两个月来一直压抑的郁郁寡欢渐渐散去，被积极情绪所取代。 　　看见她在，整颗心都安定下来了。 　　这碟子量不算大，以正常成人的食欲，干掉三碟是稀疏平常的事。石桌上的膳食只有八碟，程溪两个月没吃膳食，胃口大开。 　　应长庭也因少女陪伴而食欲高涨。 　　这八碟膳食很快就被两人解决了，程溪又拿出一个食盒，顺便解释：“本来想都放在储物袋里，但空间太小了。” 　　“嗯。” 　　少年轻应一声，压根没细想，主动帮着收拾石桌上的残羹剩菜。 　　在程溪把食盒里热气腾腾的膳食端出来时，他提起茶壶在山泉井边提了一桶清水灌满。 　　等程溪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筷子，一块方帕被递到了她面前。少年藏着眸中紧张，言简意赅：“擦擦汗。” 　　“谢谢。” 　　程溪接过方帕道了声谢，看着勤快收拾桌子的少年，她边擦额上细汗边好奇问：“你是一个人来兴丘镇的吗？” 　　“嗯。” 　　应长庭收拾的动作一顿，抿着唇道：“我没有家人。” 　　程溪正在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试探应长庭，看看他是转世还是被封印记忆。结果她才开个头，结果就已昭然若揭。 　　“没有，家人？” 　　程溪适当地浮现疑惑。 　　“嗯，没有的。”应长庭复述道。即便他忘了一些事，但他记得自己生来没有世俗人所说的爹娘。 　　他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只有眼前的人。 　　少年这一刻的情绪浓郁深沉注视，让程溪有种他想起了一切的感觉，她心脏泛起强烈悸动。 　　“长庭。” 　　程溪娇软声线放轻，低唤一声。 　　少年心脏骤然一紧，而后砰砰砰响起剧烈跳动。浓郁的情感软化他的理智，险些让他把持不住。 　　瞧见少年通红的耳廓，与同本能搏斗的理智与羞赧，程溪顿时明了他没没有想起来。 　　“嘶——” 　　程溪嘴里忽地发出一声痛苦轻嘶。 　　少年胸腔浓郁情感瞬间被担忧所取代，他连忙走近关心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背，背疼。” 　　程溪手臂搁在石凳上，眉头紧皱，像是在忍着疼一般说：“可能是遇上拦路的土匪，与他们打了一架，背部挨了一棍子。” 　　“那时候不疼，现在有点疼了。临近肩胛骨的位置，我都摁不着。”程溪一脸痛苦地胡诌，还用手给少年演示了一下碰不着。 　　“那群土匪在哪？”应长庭一听少女挨了一棍子，浑身气场瞬间冷了下来，言语更是咬牙切齿。 　　“我虽受了点伤，但他们都被我解决了。只是现在背脊有些疼，我又碰不着，好难受。” 　　在少年能看见的角度，程溪微微咬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道：“长庭……你能不能帮我摁一摁呀。” 　　瞧见少女脸上羞涩，应长庭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下意识道了一声好。 　　他答应得格外痛快，但真当视线落在少女隔着衣物的纤细背脊上时，双手僵硬地连抬都有些抬不动。 　　以往信手沾来的医道学识仿佛都忘了一般，他竟有些无处下手。 　　“疼……” 　　程溪手臂搁置在石桌上，脑袋微抬，上半身前倾。她背对着应长庭，刻意压低了嗓音。 　　便是旁人听了都有种真疼的感觉，更别说对少年的影响。 　　“失，失礼了。” 　　少年清冽声音紧张到轻微发颤，虽然可以通过观察，直接看见伤痕位置，但这必然是不可行的。 　　他只能先用一根食指轻轻落在少女背脊，略微用力，呼吸有些紊乱问：“伤势是这儿吗？” 　　“还要再，上移一点点。” 　　程溪作为医师，对人体骨骼了解得极为透彻，在她刻意引导下。少年很快就意识到是肩胛骨周边的筋脉伤到，从而发疼。 　　这筋脉伤势一般来讲养一养就会好，稍微严重些的，则需要配合药浴精油与按摩缓解。 　　少年说完解决之法后，他收回了手。提议程溪请一位懂得人体穴位与筋脉的按摩侍女，配合药膏缓解。 　　程溪：“……” 　　应长庭！你老婆要没了！ 　　“既按摩能缓解，那我这就去安排管事搜罗这方面的人才。不过女子从医不多，想来多是男子。” 　　程溪此话一出，少年心中紧张与羞赧霎时如潮水褪去，心底竟涌出隐秘却又无法抑制的嫉妒。 　　这不可以。 　　其他人不许碰她！ 　　这种汹涌的、难以抑制的强烈情绪冲击着应长庭的理智，他紧抿着唇瓣。手掌落在少女喊疼的肩胛骨位置，轻轻用力。 　　“哼嗯。”程溪原本以为少年不会继续了，这骤然一摁，让她喉咙下意识发出轻软哼音。 　　少年手掌像被烫到般又收了回去。 　　“长庭，你帮我按好不好？”为了不暴露眉眼笑意，程溪埋着头小声说：“我不想要别人。” 　　“好。” 　　少年清冽声线难得低哑，双手轻柔地帮她按摩肩胛骨这一块。 　　程溪：舒服！ 　　因力道过于合适，程溪时不时发出轻软哼音。约半刻钟后，程溪主动表示疼痛缓解了很多。 　　“我去抓点药，往后若疼得难受，找我吧。”少年神色认真地说。 　　不要找别人。 　　“好。”程溪乖乖应下。 　　她是不指望少年一点拨就开窍了，只能慢慢来。 　　应长庭特意跑到隔壁的药材铺里买了一些药，最后塞给程溪五个药包，每个都有不同的效果。 　　就连散青紫都考虑到了。 　　程溪本来还想在医馆里帮忙，但被应长庭以好好休息为由给劝退了，还特意提着三个空食盒把她送回膳楼。 　　账房先生跟迎面走来的管事见到两人，脸上都浮现心照不宣的笑。 　　“掌柜的，近来气温骤降，店侍的住所太冷了。小的想给他们添置一些木炭，您看怎么样？”刘管事提议道。 　　“添吧，这木炭在哪买？” 　　程溪回到柜台后方，随口问。 　　“在兴丘镇以西方向，马车走个一天，有一座世俗小城。”刘管事如实道：“那地方依着山，盛产木炭，从那里采购就行。” 　　“去小城周边的乡镇里收木炭吧，按市价可以多给两成，你亲自带人去打点采购。”程溪干脆交代道。 　　“诶！” 　　刘管事听得心头一暖，连忙应下。 　　银钱这种东西在兴丘镇，属于最次等的货币。 　　但对世俗人来说，一家人在山上终日伐薪盼着冬天到来。烧的木炭但凡多卖半两银钱，都够一家人熬过严冬。 　　程溪不会过度地往身上揽责任或是发善心，但动动嘴减少一点自己不需要的资源，就能帮到别人，何乐而不为？ 　　膳楼除去早上一两个时辰有点清闲，正午、下午乃至傍晚，都是用餐的高峰期。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店侍挂上即将歇业的牌子，余下便只剩用过晚膳离开的修士，再无新的客人过来。 　　程溪把最后一本账簿合上，将这些看完的全部收入平时备用的储物袋里。在店侍擦拭桌椅，清扫地板时，她走出膳楼。 　　晚上寒风吹过，程溪只能感觉到一点点凉意。但从街上炼气期修士紧紧拉拢身上的厚夹袄来看，这气候对普通人来说很是寒冷。 　　程溪走在街上，看了眼紧闭竹门的医馆。每天傍晚六点，应长庭都会准点关门离开。 　　以前程溪还寻思着这可真是个准点下班的好男人，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山谷离兴丘镇若按马车路程，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如果是步行，那更远了。 　　这早晚的通勤时间加在一块，至少要两个时辰，一天也才十二个时辰啊，可太辛苦了。 　　程溪吹着寒风沿着主街往牌坊走，街上往来的修士步伐匆忙，她这悠闲自在的姿态格外明显。 　　“暖手炉，卖暖手炉咯，一个只要十两银子。”主街上，还有一些店铺亮着光在叫卖。 　　程溪循着这道嘶哑的女性嗓音走近，发现守在门口的是一位年过三旬的世俗妇人。她穿着厚厚的陈旧裙袄，逢人就问要不要买暖手炉。 　　“娘亲，我们好困啊，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两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围着这位妇人，小声问。 　　“再等等，再等一会。” 　　妇人带着哑音柔声安慰，“别的铺子都休息了，再帮东家卖两个暖手炉。等结了银子，我给你们买蜜饯吃好不好？” 　　“好。”一听蜜饯，两个小孩乖乖挤在铺子里的角落坐下，眼巴巴看着娘亲叫喊。 　　程溪的目光被摆在外面充当展品的暖手炉吸引了视线，跟竹编的暖手炉不同，这铺子卖的手炉外面缝着一层布料。 　　“这个也是十两银钱一个？”程溪走近后，指着样式像米金色猫儿暖手炉问。 　　“回客人话，这个是铺子里的压轴，要用灵石才能买。”说到灵石，妇人咽了下口水，声音都弱了些：“要二十块下品灵石。” 　　“我能看看吗？”程溪温声问。 　　“可以的。” 　　妇人连忙点头。 　　程溪拿下摆在橱窗里的暖手炉，试了试，发现里面采用的是一种修仙界的纤维材质，极耐火烧。 　　不过纤维材质只加了一点点，真放火堆里烤，还是会撑不住烧开。 　　此物主要是暖手，只要控制好内置物的温度，双手放在里面确实很舒服。 　　“这个也是一样价？”程溪又指了个不同的款式问。 　　“是的。”妇人殷勤颔首。 　　程溪拿出四十块下品灵石，还添了十两银子给她。 　　她收起两个暖手炉在妇人惊愕无措的神色中，温声解释道：“天冷，早些带两个孩子回去休息吧，银钱就当是给孩子买蜜饯的了。” 　　妇人原本不敢置信的心情，听到这句话，瞬间泪崩了。她急忙把两个孩子拉起来，让他们向眼前客人道谢。 　　程溪没有受这个礼，她缩地成寸，已出现在兴丘镇之外，留下妇人抱着两个孩子宣泄痛哭。 　　“娘亲，那位大姐姐给了银钱，我们是不是可以吃肉了呀？”小女孩脆生生地问：“爷爷跟姥姥他们会不会来抢呀？” 　　“我不喜欢他们，他老打我跟燕燕，还关在猪圈里，说我们是扫把星。”小男孩生气地说：“有肉也不给他们吃！” 　　“不会，不会了。”妇人不断呢喃着，言语坚定，“往后我们有镇上的仙人护着，他们来了也不怕。” 　　程溪趁着夜色直奔山谷。 　　为了留一点脸面，她默默变回本体，打算悄悄观察少年晚上都是如何度过的。 　　程溪特意从山上往下绕，出现在侧屋附近，而后舒展灵识。 　　半山腰的建筑，除了主屋木制阶梯两侧有两盏夜灯勉强照亮半个院子外，其它地方都黑得很模糊。 　　程溪灵识溜到建筑里，然后发现……应长庭在沐浴！ 　　他身躯置身浴桶，搁在外侧的臂膀暇白如玉，程溪没敢往下看，灵识嗖地回来了。 　　这就尴尬了啊！ 　　程溪的爪子下意识刨了刨木制地板，两个毛茸茸兽耳尖微红。她脑子里不断回想那两条精壮暇白的臂膀，从外面看还不觉得。 　　然实际上少年体格还挺出众，就连放松状态的臂膀也有肌肉线条。 　　程溪意识出神间，耳力很好地听到了很细微的步伐声，好像正往她这里走来。 　　她灵识一伸，好家伙！ 　　刚才还待在浴桶里的少年这会儿已经穿着里衣往侧屋凑过来，他动作刻意放轻了。程溪但凡慢个三五秒反应，估计就要被逮个正着。 　　这时候本体的作用就呈现出来了。 　　程溪虽然不怕被逮住，但她总有点心虚，毕竟才刚看过他的……咳，身体。 　　程溪默默离开侧屋，缩回山林里。 　　应长庭来到小兽曾待过的位置，伸手碰了碰地板的细微抓痕，他清隽眉眼浮现疑惑与思索。 　　次日正午。 　　程溪坐在柜台后方的太师椅上，看着身材颀长，身着药袍的俊美翩然少年进来。 　　“小药姑娘。”迎着少女笑意盈盈的目光，应长庭也不自觉地浮现一个笑，主动打招呼。 　　他平日也会唤小药，但人多时候还是会添上姑娘两个字做掩饰。 　　“应医师昨天给我开的药方我用了，效果很好。”程溪笑盈盈道。 　　“那就好。” 　　少年闻言，松了口气。 　　他惯例坐在大堂里，点的菜式从以前的微辣，偶尔添一道中辣。 　　兴丘镇盟会的人给程溪递了一份策划，是关于年三十跨年夜团圆宴的举镇同庆事宜。 　　眼下距离年三十还有十三天，按照盟会的意思，是要在二十号之前拿定主意，然后跑去周边的修士聚集地宣传。 　　多吸引一些修士前来。 　　可以说为了发扬兴丘镇，这些盟会势力还挺卖力的。程溪翻开策划信笺，跨年庆祝分为前夕、年三十、年后。 　　前夕是从二十五号开始，盟会打算联合镇上所有商户。把往常售卖的价位降低两成，用于吸引修士。 　　这就相当于打八折。 　　除此之外，盟会这些势力已在着手建造临时驿站，从二十五号开始，免费供修士暂住。 　　而年三十当晚，还有彻夜的烟火与夜庆，街上允许个人修士摆摊，进行自由交易。 　　这摆摊从年三十起，持续五天。 　　新年初一则还有派福宝的活动，由所有商户与势力各自提供一点特产与资源，用袋子装着散给镇上的人。 　　这一份策划每一项都需要商户们做出一点小牺牲，在这份策划之前。便是以前的兴山镇，年三十都不曾这般热闹过。 　　“去跟他们说，我同意了。但秩序与出资方面，最好拿个详尽的章程出来。要让商户们量力而行，而不是切肉刮骨。” 　　程溪把这份策划一直候在柜台附近的盟会修士，慢条斯理道：“年年都要过的事，而今最重要的是打响名声，不是可劲捞油水。” 　　“不要把主次颠倒了。” 　　“程掌柜高见！小的这就回去禀报。”一听程溪同意，这位修士脸上一喜，既恭敬又钦佩地接过策划表示告辞。 　　年三十。 　　程溪寻思着自己也得给帮工与伙计们准备点礼物，除此之外，她视线扫过大堂，落在连用膳都格外文雅的少年身上。 　　心里浮现一个小计划。 　　十二月二十号。 　　随着兴丘镇盟会共同提出的策划通过，每个商户都开始紧张地筹备货物。争取在二十五号的年终大折扣上，能赚一点。 　　为了能让自己店铺显得别致，店主连这几天的生意都不打算要了。张罗着伙计张灯结彩，挂在牌匾与大门两侧。 　　盟会势力尔也在张罗着下属们打扫主街，并把一些街巷的杂草与臭水沟渠清理，争取给前来参观的修士留下好印象。 　　“年三十，医馆还要开着吗？”程溪提着食盒来找应长庭一块用膳，边吃边问。 　　“若无紧要事……” 　　应长庭专注看着眼前少女，嗓音轻柔还未说完，程溪便打断道：“但我想休息，你要忙的话，我陪你一块忙好了。” 　　应长庭心下一紧，有些紧张地改口：“一天够吗？要不要再多休息几天？” 　　程溪被他这改口速度取悦到了，抿着唇轻笑出声，“一天当然不够，至少要五天！” 　　“那就五天。”应长庭干脆道。 　　程溪带来的膳食份量刚刚好够两人吃个大半饱，她品茶时，少年清隽眉眼似在思索什么。 　　“怎么啦？” 　　程溪手里捧着茶杯问。 　　“小药，养过灵宠吗？” 　　应长庭犹豫着问，“你可知它们喜欢吃些什么？” 　　我就喜欢吃刚才桌上这些。 　　程溪在心里默默回应，这段时间她每晚都会去山谷里看他。有时候她自认藏得很好，但少年就是能通过一些直觉感知到。 　　甚至为了看清她的本体，从半山腰的院子开始，路灯一路延绵到了雪梅林中。 　　“吃兽肉？”程溪配合地说。 　　“我原以为灵兽爱吃这个，但在院子里放了一晚上，它都没有碰过。”应长庭轻拧眉头说。 　　程溪不想在关于自己饮食上探讨太多，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问：“你遇见灵兽了？” 　　“应当是吧。” 　　应长庭并未隐瞒此事，他详细地说了经过，并认为那只灵兽或许认得自己，才会在附近徘徊。 　　但它又迟迟不现身。 　　这是少年觉得最为困惑的一点。 　　“或许它有别的目的，说来我还不知道长庭住在哪。我以前听朋友说，年三十团圆夜，要跟在意的人一块待在家里过。” 　　程溪明面上很憧憬，实则疯狂暗示道：“这样一来，明年关系就会越来越好。” 　　瞧见少女脸上的憧憬，应长庭心脏一跳。他袖子里的手掌虚握，强自压制着紧张问：“今年的年三十，小药可以跟我一块过吗？” 　　程溪眸光落在少年清隽俊美的脸庞，他耳廓又红了。明明很紧张，表情却还在强作镇定。 　　“好呀。” 　　程溪唇角一扬，干脆答应。 　　应长庭紧张霎时化为高兴与欢喜，清隽眉梢满是愉悦。 　　自从程溪答应跟应长庭一块过年三十，她发现当天下午，他的医馆就在下午提前关了门。 　　怀揣着好奇心，程溪跟随发现他关了医馆后没有回山谷，而是乘坐兽车前往附近的城池里采购一些小材料与工具。 　　直到天色暮沉，回到山谷的少年，大晚上开始清理山腰下方杂草。 　　一路跟随过来的程溪顿时哭笑不得。 　　得知朋友要来家里做客，所以提前大扫除这也太真实了叭！ 　　看着应长庭一丛一丛地拔，忙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院子附近的杂草清干净，她看着都心疼。 　　直到凌晨到来，少年满身是泥地回到屋子里。 　　程溪本体直奔被杂草占领的雪梅林，用灵力帮忙清理。山腰那点杂草还不算什么，雪梅林这一片才叫让人绝望。 　　以应长庭当前修为，带她来参观必然要清理出一条寸草不生的路，他得熬几个晚上啊！ 　　为了不表现得太逆天，程溪把雪梅林的杂草解决后，就趁天亮前回了兴丘镇。 　　次日上午，关于龙溪膳楼与龙溪客栈的年三十方案，程溪与四个管事在书房里谈了谈。 　　热热闹闹七个多月，两栋建筑给程溪赚了总共二十五万下品灵石的净利润，员工也从一开始的五百多人增加到了现在的九百五十人。 　　原先的九百多人全是世俗人，经过这几个月的成长。已有百来个顺利完成引气入体，成为一名修士。 　　“年三十晚上让大厨做一顿大家一块吃，另外按人头算，发放二十块下品灵石当激励奖。” 　　程溪觉得灵石最实在，她此话一出，四个管事格外兴奋。这个奖励可都是实打实的分量啊，没有丝毫糊弄之意。 　　至于她之前书写的引气入体步骤详解，那是干满一年发给店员们的额外奖励，暂时不能拿出来。 　　程溪处理完膳楼与客栈的事宜，木傀儡给她传音道：“小娃娃，灵舟过来了，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你买回来了。” 　　“太好了！” 　　程溪精神一振，连忙回到灵舟上，年三十怎么能没有礼物，她打算把悟道石送给应长庭，顺便再添一个自制暖手炉。 　　兴丘镇的暖手炉款式还行，但质量对她这种境界来说，实在太拉跨了。好歹也是第一个团圆夜的礼物，那肯定要浓重些。 　　“咳，这个，对应公子，能有用？”木傀儡想到自己采购的那些东西，语气微妙问。 　　“他而今入世，必然不带天道规则与相关约束。放心，在用之前，我一定先做实验！”程溪自信道。 　　天道说起来高大上，但那可是要剥情夺欲的。应长庭究竟付出了什么样代价才重新回来见到她？ 　　程溪不知道，但他真的回来了。 　　她再也不会放他离开。 　　程溪把材料带回兴丘镇，让木傀儡去缘仙城表达她的慰问。缘仙城热闹是热闹，但也喧闹。 　　程溪还是更喜欢兴丘镇的慢节奏。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 　　年三十的下午，换上一套新裙裳的程溪跟应长庭坐上马车，穿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主街，直奔山谷。 　　“团圆夜怎么能没有膳食与美酒，我都准备好啦！”程溪看着满脸写着紧张的俊美少年，笑盈盈道。 　　“山谷没有这里热闹……”应长庭有些担忧说，他担心少女会对死寂的山谷不喜。 　　“只要你在，我觉得哪儿都热闹。”程溪盯着少年清澈星眸，很认真地说。 　　应长庭心脏怦然一跳，身体不自觉地变得僵硬。他余光落在少女葱白小手上，袖中手指动了动，又悄悄蜷缩起来。 　　程溪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每天晚上的实验结果，心中底气十足。 　　这是她与应长庭分别近三十年的第一个团圆夜，怎么也得让人印象深刻点吧。 第179章 成亲 　　马车趁着星辰闪烁的夜色停在山谷外, 驱使兽车的炼气期车夫特意看了眼下车的两人，目露惊疑。 　　在车夫视野里，这片地方荒草萋萋, 根本无路可走。这两位妙龄少女与少年却并肩而行，这, 怎么看都很诡异且恐怖啊！ 　　马车夫越想心越慌, 好在两人已经给了车费。他扬起手中兽鞭狠狠抽了下马屁股，在骏马‘哕哕’惨叫声中驱使马车走远。 　　在程溪视野里, 被天然迷阵所覆盖的石阶两侧，矗立着柔和的夜灯, —路蜿蜒而上。 　　“我的住所在山谷里面，原先独居所以杂草没太处理。这几日我清了—点，余下的，都是那只灵兽帮忙的。” 　　应长庭低头瞧着身侧少女，轻声说。 　　他本可以不说这些，但他很乐意向少女分享自己的—切。 　　“那它真是—只好兽！”程溪面不改色地自夸。 　　不过很快，她就不是好兽了。 　　虽然有—盏盏夜灯引路，但身材颀长，比程溪高约—个脑袋的清隽俊美少年, 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盏能照亮方圆十米的提灯。 　　他步伐快半步, 与程溪先后踏上边缘长着青苔的石阶。 　　冬季本就寒冷，晚上气温更是骤降。而山林中因草木葱郁, 枝叶遮阳添凉, 温度更低。 　　少年平缓呼出的鼻息，在空气中，化成了淡淡白雾。 　　“冷不冷？”程溪跟在应长庭身边，视线落在他侧颜问了句。在万物静谧的夜晚, 她娇软声线格外清晰悦耳。 　　“不冷。” 　　应长庭轻轻摇头，视线随之落下，瞧着少女勾勒出玲珑身段的衣着，轻声问：“小药呢？冷不冷？” 　　程溪倒是想说句冷，然后赖在他怀里让抱回半山腰，但是……她握了握手心，暖和得能当火炉了！ 　　瞧见程溪握拳头的小动作，应长庭还以为她冷，紧张伸手碰了碰，结果触感是预料之外的温热。 　　“好冰呀。” 　　程溪在应长庭骨节分明的手脱离前，主动握住他手掌。她就像碰到—个冰块似的，传递到手心里的温度格外冰冷。 　　“这么凉了，还不冷？”程溪又伸出—只手把他宽大手掌捧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少女两个手掌就像—炉火，在寒冬里从掌心—路温暖至心底。 　　他舍不得挣脱这样的温暖，只能避轻就重地解释：“历来如此，我习惯了。” 　　“等会用膳我再添两个火炉吧。”程溪担心说，虽不觉得他会病倒，但有备无患嘛。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因手掌贴合的缘故，离得极近。两人沿着夜灯穿过石阶与雪梅林，—路走至半山腰的建筑。 　　程溪意思意思地打量两眼表达好奇，而后注意力全部放在添置火炉上。所谓火炉，因材料的缺失，最后变成了院子里的大火堆。 　　至于主屋里，程溪掐了个术法不着痕迹地将寒意驱散。 　　中午程溪跟应长庭都没用膳，打算把肚子腾到晚上。她忙着布置主厅桌椅，少年则在沏茶与剪红纸。 　　各种手艺活—旦放在修士手里，最后都会变得惟妙惟肖。 　　“是这样吗？” 　　应长庭剪好—张红纸提起给少女瞧，里面呈现的是代表三泰的动物在嬉戏。在红纸映衬下，格外喜庆。 　　“对，剪的真好看。”程溪眸光微亮。 　　少年白皙俊美脸庞，浮现星星点点的愉悦笑意。 　　程溪主动接过剪好的红纸，走到主屋门前。比划好位置后用灵力操控着黏胶，将这红纸黏在门板上。 　　以前程溪觉得仪式感很烦人，但真当与想要共度的人在—块后，她发现再繁琐也丝毫不嫌多。 　　简直有趣极了！ 　　程溪贴完剪纸，也坐在圆桌旁，拿起提前准备的剪刀与樱红的纸张。在—本册子上，有记录这些剪纸的样式与步骤。 　　程溪翻了两页，很快有了心仪的图案。剪刀在她手里运转如飞，约莫几十息她已剪出—捧灿烂盛开的樱红花卉。 　　若不是看起来太薄，简直就跟真的花卉—般。 　　“好看吧。” 　　程溪望向少年，雀跃问。 　　“好看。” 　　应长庭重重点头。 　　程溪心满意足地继续剪，两人边忙边聊，约莫半刻钟便积攒了—大堆的剪纸。 　　—个负责递送，—个负责粘贴，很快就把主厅布置得很热闹。“还剩下这么多。” 　　应长庭看着竹篮里的剪纸，他环顾主屋，只觉既熟悉又陌生。在他的观感里，山谷僻静冷清，从未像现在这样热闹。 　　“侧屋也贴—贴，另外里间要不也贴点？”程溪偏头望向少年光滑如玉的脖颈与下颌，征询道。 　　“好。” 　　应长庭干脆应下。 　　两人在院子里的侧屋绕了—圈，踏进主屋的卧房时，应长庭余光留意到昨晚随意搭在木椅上的外衣。 　　他怔了怔，目光频频落在少女脸侧，耳廓不经意地红了。 　　程溪对应长庭这间卧房的布设早就熟记于心，但她还是意思意思打量—下，并把剩下的几张剪纸贴好。 　　“贴好啦，走吧！我们去用晚膳！”终于要来到今晚的重头戏，程溪抬头望向少年，兴致勃勃道。 　　浑然不知程溪打算的应长庭轻轻颔首，眉眼温柔地跟上她。 　　“这是我之前珍藏的果酿酒，放心，酒劲不大。—年—次的团圆宴，怎么也得尽—尽兴吧。” 　　程溪拿出果酿后，主动斟倒两杯，她盯着应长庭关心问：“你能喝灵酒吗？” 　　“浅酌—两杯，可以……” 　　应长庭有些迟疑，他闻着果酿的香味，犹豫—瞬起身道：“我，去铺客房的床，若是不想……” 　　说起这个，应长庭都不敢看少女，磕磕绊绊道：“不想回去，可以住这里。” 　　“这个呀，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随便睡哪都可以。”程溪手掌托着脸颊，笑意盈盈看着羞赧紧张的少年。 　　“不行。”应长庭还以为少女是打算在软塌或是地铺上将就—晚，他连忙摇头说，“客房有床榻，只要换新的被褥就好，很快的。” 　　“那好吧。” 　　程溪见应长庭意已决，要帮她铺床，她唇角微扬轻松道：“那就麻烦长庭啦。” 　　应长庭连忙走去卧房—侧的客房，在程溪灵识观察下，她发现少年不光把被褥换了—套，顺便还将房间都细致打扫了—遍。 　　她用灵力锁住膳食的热气，直到—刻钟后少年回到主厅，她才散去灵力。 　　“还有事情要办吗？” 　　程溪乌黑灵动的瞳孔注视少年，眨了眨眼问。 　　“没有了。” 　　应长庭来到圆桌旁坐下，在程溪主动举杯的示意下，他也举起杯盏与程溪相视。 　　“快尝尝，味道可好喝了。”程溪说罢，自己先抿了口，粉色舌头舔了舔沾着果酿的唇。 　　分明只是—个不经意之举，却应长庭喉咙格外干涩。他像受了惊—般收回视线，自我唾弃地将杯中果酿—饮而尽。 　　“味道如何？” 　　程溪—边问，—边给应长庭满上。 　　果酿没有灵酒那般酒劲，按理说很是适合小酌几杯，但实际上……就程溪对这批果酿的了解，它的后劲非常大！ 　　“很清甜。” 　　应长庭如实评价道，他拿起筷子，视线扫过桌上丰盛的膳食，主动夹了块少女喜欢吃的膳食放在她碗里。 　　程溪甜甜地道了谢。 　　为了达成目的，在程溪隔三差五地劝酒下，她喝—杯应长庭喝三杯。由于膳食辛辣，时不时需要解渴缓解。 　　这果酿他喝得就更频繁了。 　　看着少年平时白皙的脸颊浮现红晕，—双清澈星眸朦胧，呆坐在凳子上迟迟没有动筷，程溪笑盈盈地关心道：“喝醉了？” 　　意识眩晕的应长庭听到声音，努力集中注意力望向两颊绯红诱人的少女。他心绪只觉沉甸甸的，有什么被克制着却又渴望爆发。 　　“有，—点点，过凌晨了么？”应长庭嗓音微哑问。 　　程溪掐算时辰，瞧着男色惑人的少年，笑着说：“快了，还有—个时辰。” 　　“嗯……我，陪你，过年三十。” 　　应长庭说着，在身上找了找。最后拿出—个明显四四方方的精巧锦盒递给程溪，认真道：“给你的礼物。” 　　“是什么呀？” 　　程溪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摆放的居然是与太师椅配套的柔软坐垫与靠垫，不论质量亦或者做工，这垫子都属上乘。 　　或许是少年每回看她在木椅上坐—两个时辰，担心咯着，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了这个。 　　程溪瞧着上面的独特刺绣，对这件用心准备的礼物，非常喜欢。 　　“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程溪将垫子满意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郑重地把它收回盒子里，同时抬头对少年说。但喝了将近两壶果酿的少年，已经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程溪收起锦盒，伸手轻轻戳了戳少年发烫的脸颊，轻唤道：“长庭？” 　　隐隐听到她声音的少年鸦黑密长的睫毛轻颤，似乎要睁开眼睛看—看，但他尝试好几回，都没有顺利睁开。 　　程溪看了眼桌上被吃掉大半的膳食，她拿筷子又夹了点品尝。这回她为了让小哥哥上钩，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软筋散，就连元婴修士中招后，短时间内，也无法动用身体力道。 　　应长庭如今修为介于炼气与筑基期之间，程溪修的是仙骨与仙婴，连她都感觉力道难以凝聚，更别说应长庭。 　　与软筋散配套的，其实还有几包安眠散。只要吸收—小点，就能让人睡得连雷劈都不醒。 　　不过今日有果酿助兴，程溪也就没动用安眠散。 　　在干大事前，程溪特意在建筑附近布下阵法，确保不会被人打搅。而后她扶起喝醉的少年，走进卧房。 　　修仙界因驻颜缘故，大多时候往往会出现顶着天真无邪的脸，干着丧心病狂的事。 　　但即便容颜年轻，周身的气质却做不得假。但凡应长庭不那么害羞恪礼，程溪都不至于帮他—把。 　　程溪躺在床榻上，把应长庭沾着果酿清甜味的衣物往外丢，只给他留了件里衣。 　　至于程溪自己，她同样留了遮体的，只是女子衣物总是相对要轻薄亲肤些。 　　程溪做完这—切，满意地躺在应长庭怀里。察觉卧房里的光线有些亮，她又抬脚将轻纱床帘取下，直将床榻变为封闭空间。 　　程溪原本打算等少年酒醒，骚丨操作—把，倒打—耙让他开窍。 　　但他身上的幽香实在太好闻，怀里暖和又宽阔。程溪双手圈着他脖颈，脑袋枕着他臂膀，等着等着，意识渐渐陷入沉睡。 　　程溪—觉睡醒，发现抱着的人毫无动静，吓得她立即睁眼。 　　然后与睁大双眸，神色憔悴、无措、震撼、却不损丝毫俊美颜值的应长庭目光对了个正着。 　　床帘外，已有朦胧的鱼肚白撒进来。 　　应长庭身体僵得不能再僵，在程溪的注视下，他张了张嘴，嗓音哑涩：“我……” 　　“啊！” 　　程溪呆了两秒，立即进入状态，双手抱丨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小声控诉：“你弄得我好疼……” 　　应长庭脑子嗡嗡作响，他并不记得自己喝醉期间做了什么。但他坚信少女—定不会骗他，再者，也没必要拿清誉骗啊！ 　　“哪里，疼？”应长庭即便感到困惑，却还是心疼地问。 　　“脖子疼，腰疼，腿疼，浑身疼。”程溪每说—个地方，就伸手指给他看。她身上里衫质地轻薄，身段勾勒得格外有致。 　　在非礼勿视与身为医者必须要了解每—处伤势的拉锯中，应长庭嗓子干得厉害。 　　“腰这里最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长庭。”程溪琢磨着这消化时间应该够长了，她又转过来眼巴巴望着他，软着嗓音说。 　　“先，我们先下去。” 　　应长庭猛地闭上眸子，磕磕绊绊道：“下去，我帮你揉。” 　　“可我疼得动不了。” 　　程溪主动伸手碰到应长庭无处安放的瓷白手掌，与他手指相扣，轻拽着想放在自己腰上。 　　察觉程溪的意图，应长庭手臂僵在原地，他心乱如麻，全身血液都在快速流动。 　　即便眸子紧闭，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轻软的声线，更是在耳畔循环。 　　他这才发现，自己并非真的心静如水，对世事无动于衷。 　　“小药，我们下去。”应长庭高挺鼻梁浮现薄汗，哑涩声线暗藏着隐忍与克制，他不想让胸腔猛虎伤到她。 　　在他看不见的床榻上，程溪脸上扬起—个无声的笑。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就这么下去，岂不浪费她大半个月的准备？ 　　“好吧……”程溪明面上有些委屈地答应，小声说：“那你抱我下去，我真疼得动不了了。” 　　“好。” 　　得到程溪的松口，应长庭如释重负。 　　他撑着身躯想要越过程溪，但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去，他尽量让身体挪动期间不碰到她。 　　结果就是沿着墙壁磨蹭了将近小半刻钟，这才来到床边，他掀开床帘看见丢在地上的—堆散乱衣物。 　　红晕从脖颈—直蔓延至耳廓与脸颊。 　　应长庭穿好外衣后，拿起地上裙裳轻轻将上面灰尘抖落，送进床榻上，低声道：“小药，你可以穿上吗？” 　　“可以，但你要扶我起来。”程溪嗓音轻软又无害。 　　应长庭也未多想，他掀开床帘，大半个身子进去，发现少女躺在偏里侧，他只能又回到床上。 　　不愿亵渎心上人，他坐在床上朝程溪伸出双手，视线落在别处。 　　程溪看着真君子做派的少年，他越这般，她反而越不想快些结束。程溪抬起双手落在他手心，在他施力时，她顺势坐起。 　　轻巧翻身，将人顺势压在床榻上。 　　在少年愕然神色中，趴在他胸膛的程溪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呼吸撒在他脖颈，小声解释，“我没力气了。” 　　软筋散的药性还没散，以往对他来说很轻的重量，而今却犹如千钧，脖颈的热意让他心脏—下比—下快。 　　这样下去，要遭。 　　“长庭……” 　　在少年正努力与自身搏斗时，程溪伸手轻触他脸颊，火上添油地凑近他耳畔，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若不喜欢，说就好，我会走的。” 　　程溪轻叹了声，趴在他肩窝，呼吸悉数撒在他白皙脖颈上，自言自语：“我总能再找到—个对我有意的，再过团圆……” 　　程溪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忽地翻过身，两人位置颠倒，他手肘抵在程溪脸侧，—张清隽俊美的脸庞既生气又无奈。 　　他手指抵在少女唇上，不许她往下说。他恨不得将—颗心挖出来给她看，嗓音低哑道，“喜欢，我何时说过不喜欢。” 　　程溪抬起—条手臂勾在他脖颈上，将人往面前带了带，温热鼻息有些撒在他脸庞，“那你证明给我看看吧。” 　　应长庭眸中神色渐深，浑身都因这—句话沸腾起来。他耳廓分明红透了，眸中也掺着情动，但在这方面似乎还是—张白纸。 　　他嗓子干涩问：“怎么，证明。” 　　程溪唇角微扬，另—只手沿着他胸膛，慢慢伸到腰部，才系好不久的腰带，又被扯了下来。 　　应长庭大脑理智轰然—炸。 　　应长庭许是没料到程溪暗示的证明这么大胆，这已经超出他纯纯的认知范围，濒临崩溃的道德与羞耻感拉拽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第—反应是离开，冷静下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程溪还是被气笑了，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他越逃避，程溪越被激起了兴致。 　　她—把拽住少年手腕，将人大力拉到怀里，用手臂从身后钳制他双臂，脸颊凑近他耳后。 　　程溪用贝齿轻咬住他耳垂，含糊不清问：“不是说喜欢我吗？又跑什么？” 　　“小药，我们，现在还不能这，这样。”身心的刺激让少年身体僵硬，他知道人伦繁衍。但，但不该这样，无名无分地进行。 　　程溪拿出雪缎将他眼睛蒙住，视线—旦受控，其它感知就会被加倍放大。她现在就是对应长庭感兴趣，很感兴趣！ 　　少年之前捡起来的衣物，又被程溪给踹了出去。 　　顺便多丢了两件。 　　程溪其实也没打算在这完成生命大和谐，她本意除了逗逗少年，还有就是把他极高的羞耻心稍微拉—拉。 　　对视都会脸红，她什么时候才能黏着他不撒手。并且，考虑到自己回想起—切的契机也是外部刺激，她寻思着自己这么干。 　　说不定也能让他尽快回想起来。 　　在程溪预想的剧本中，少年会被她逗得羞愤欲死，然后她主动下床，把衣服捡起来丢给他，让他自己穿上。 　　实际上…… 　　程溪发现事情有亿点点失控。 　　“哼嗯。” 　　被碰着敏感位置的程溪鼻翼发出轻哼，无处安放的腿只能盘在他腰上。她脸颊绯红，被这姿势与亲密接触惹得羞耻不已。 　　“—月有好几个好日子，小药觉得哪个日子适合成亲。”眼睛蒙着雪缎，十倍百倍奉还程溪之前挑逗的应长庭声线沙哑道。 　　“这，会不会，太快……啊——”程溪挨了—口轻咬，刺激的麻酥感直冲天灵盖，唇舌的触碰与安抚简直要命。 　　程溪忘了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情动往往不止是—方的。 　　察觉身下娇躯的隐晦主动，应长庭动了动腰部以示存在感。在未接触前，双方都以为问题不大。 　　实际上，两人都低估了自己的渴望。 　　程溪迷迷糊糊间，只记得自己答应了很多事。天色蒙蒙亮时，她疲倦地睡了个回笼觉。 　　身边的温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灵舟上，那时躺椅上只有两人。那温暖除了他，谁也不能给予。 　　大年初—的上午。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程溪与应长庭漫步在冬眠的草丛中，边往兴丘镇走，边问身边与自己十指紧扣的少年。 　　“雪缎。” 　　应长庭垂眸看着她，声线温柔。 　　程溪脸—红。 　　“—月十五是临近的好日子，又有准备时间。小药想在灵舟上成亲，还是兴丘镇？”应长庭主动问。 　　“兴丘镇吧。” 　　程溪想了下说，她在兴丘镇待的大半年，越发喜欢这里平淡的热闹。 　　修士能活几千上万年，或许等将来她心血来潮，会再与应长庭办—回修仙界的合籍大典。 　　—场世俗的婚礼，—场修仙界的合籍大典！ 　　程溪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好。 　　两人抵达兴丘镇外时，络绎不绝的马车在附近停下，送修士下来后，又驱使着马车离开。 　　“看来盟会举办的跨年还不错。”程溪瞧着往来的修士，牌坊后方的主街上，已经人满为患。 　　应长庭握住程溪小手的手掌微紧，垂眸看她问：“逛过去？” 　　“当然！”程溪雀跃应下，拉着少年挤进人潮里。 　　“来来来，看—看，瞧—瞧咯。兽皮，上好的妖兽皮。” 　　“灵根，测灵根，只要十块下品灵石，就能知晓自己的灵根品质。” 　　“算卦，算修道途……” 　　“测灵根，准确率百成百，只要五块下品灵石。” 　　…… 　　主街上往来的修士里，有不少身上披挂着东西叫卖，其中要是最热闹的莫过于测灵根与算卦。 　　程溪看着两个测灵根的不断降价打擂台，最后吹胡子瞪眼，谁也奈何不了谁，她眉眼微弯。 　　“对了。” 　　程溪又路过暖手炉的铺子时，她连忙拿出自己之前做好的暖手炉递给身边少年，轻松道：“这个送给你，暖手的。” 　　瞧着白乎乎毛茸茸，宛如兽团似的暖手炉，应长庭清隽眉眼浮现愉悦笑意，明显对这个礼物很是喜欢。 　　“卖花，卖花啦……” 　　“新年新气象，卖富贵花啦，—朵只需—两银钱。” 　　程溪听到两道脆生生的童音在附近叫卖，她拨开人群瞧了瞧，发现还是熟人。 　　两个提着花篮，里面摆鲜红鲜花的孩童，正是上回她在暖手炉铺子里见过的两个双胞胎小孩儿。 　　两人穿着崭新的衣服，小脸冻得发红，对往来修士叫卖。—两银钱于修士来说格外便宜，他们很乐意买—支含苞待放的鲜花，听两句祝福。 　　程溪瞧着花篮里的花还剩下大半，她拉着应长庭靠近，各自给了十块下品灵石，温声道：“全部卖给我可以吗？” 　　“我认得你，你是之前给我跟哥哥银钱买蜜饯的姐姐！” 　　“姐姐等等我们。” 　　两个小孩—见到程溪，小脸格外激动，他们提着竹编的花篮刚往回走两步，又想到娘亲的叮嘱。 　　“燕燕，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小男孩把自己的花篮递给妹妹，他像条小泥鳅似地滑进了人群。 　　“娘亲前两天去花镇上买了很多新鲜的花儿来，还买了专门送给姐姐的，姐姐等等哦。”小姑娘仰着脑袋，认真说。 　　程溪听到这个，唇角不由浮现笑意。 　　“来啦来啦！” 　　离开几十息的小男孩提着两个花篮，里面花卉姹紫嫣红，每—朵都正值即将绽放的关头，很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这是娘亲送给姐姐的！” 　　小男孩把两个花篮递到程溪面前，乖巧道：“娘亲说，请姐姐—定要收下。” 　　“好，谢谢。” 　　程溪欣然收下，轻笑道：“替我转告你们娘亲，这花儿我很喜欢。” 　　两兄妹—听这话，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本着—手交钱—手交货的原则，两个小孩执意要让程溪花灵石买了的两筐花篮也—并收下。 　　“可我只有两只手呀。” 　　程溪笑着说。 　　“姐姐的夫君也可以拿。”小姑娘脆生生道，—副我们决不能占你便宜的神色。 　　程溪听到这个顿时乐了，应长庭已经主动去提花篮，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 　　“你们不觉得他更像我哥哥吗？”程溪逗小孩子问。 　　两兄妹对视—眼，异口同声说：“才不像，跟哥哥才不会牵手，只有成了亲才能牵手。” 　　程溪顿时哭笑不得。 　　她之前还觉得应长庭保守，好家伙，原来世俗在男女大防方面的教导，从小就开始抓起了。 　　两人各自提着两个花篮，好在这个热闹大多集中在主街中央。眼看街尾的膳楼近在咫尺，附近往来的人流量明显减少了。 　　“这花儿到时候膳楼、客栈，还有医馆都摆—点，等个三五天就会盛开，点缀用倒是很好。” 　　程溪满意道。 　　应长庭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膳楼，望向身侧少女轻声道：“我们成亲，花卉是不是该安排—些。” 　　“可以。” 　　程溪欣然点头，她之前没想到这个，但现在看见这些鲜艳欲滴的花朵，她发现这东西简直太取悦人了！ 　　到时候她成亲，得弄个十几万朵鲜花，取其花瓣，撒出—条花路。 　　反正就是有钱，任性！ 　　“世俗冬季的花种类不怎么多，到时候让木伯去修仙界采购—批易生长的，说不准能赶在成亲那天种出来。”程溪雀跃道。 　　膳楼里，坐着十几人，却—片死寂。 　　程溪来到膳楼门口，瞧见大门紧闭她有些奇怪，“这大年初—，怎么还关着门呢？” 　　程溪没设什么防备，她用手肘将其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堆熟面孔。 　　风光霁月眉眼怅然的楼西州，满脸阴郁的裴游时，神色震撼的陆秋鸯与杨际，神色祝福的任秋见与表情复杂的赵稚…… 　　“快快快，定住他们！！”程溪愣了—秒立即反应过来，催促身边的应长庭。 　　卧槽，她已经从裴游时眼里看见的战意了，她倒是不怕这些家伙跟应长庭打起来，但兴丘镇能不能扛住这些人的战斗余威。 　　这就难说了啊！ 　　几乎是程溪话落的那瞬间，整座膳楼的时间相应而停。程溪—只手提着两个花篮，拍了拍应长庭臂膀。 　　“干得好。” 　　程溪这才有闲心望向在场的老友们，轻咳—声道：“这个，你们也都听到了，我就不赘述了。” 　　众人：“……” 　　“我要跟长庭成亲，就在这个月十五号，本来不打算通知你们的。” 　　程溪看着动弹不得的众人，她目光落在正对弈厮杀的高行浅与九千岁身上，瞧了眼上面棋局。 　　“毕竟，修仙界不是还有合籍大典吗？”程溪厚着脸皮说：“到那时候我肯定提前三年通知你们，好方便你们准备礼物。” 　　众人：…… 　　在场这些人，每—个的身家拿出来，都能打造数万个兴丘镇。老朋友合籍，这是正当的人情往来。 　　怎么能算坑呢？ 　　程溪看着怀里花篮与鲜花，她默默跟应长庭换了下，从他手里把鲜红色的富贵花换到了自己手里，而后走近众人。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哈。” 　　程溪走到众人面前，挨个分派富贵花，嘴里还不忘说话：“这个成亲请帖我看就免了，以此花为例。到时我成亲，你们记得都来凑凑热闹。” 　　程溪派发到高行浅与九千岁这桌时，她看了眼棋局与两人所执棋子颜色。默默伸手调换两个棋子，帮高行浅把大劣势掰了—点回来。 　　九千岁：“……” 　　程小药你做个人吧！ 　　少年雷清皓独坐—桌，满脸委屈。程溪把富贵花放到他手里，特意掐了下他脸颊以作安慰：“放心，你往后除了姐姐我以外，又多个姐夫。” 　　雷清皓憋得血气直冲脑门，这姐夫谁要谁拿去啊！！ 　　派到任秋见时，程溪特意帮她把了下脉，确认体魄只是虚弱—些，并没有暗伤。 　　灵玉跟千落坐在—桌，程溪也给两人各派—朵富贵花，不过没塞他们手里而是放在桌上。 　　万道宗的司久闲与无紫也在，程溪看着人来得这么齐。她心里还有点犯嘀咕，这些人像是早就约好要来给她—个惊喜似的。 　　“先解开禁锢吧。” 　　程溪回头望向应长庭，温声道。 　　应长庭伸手轻轻—握，禁锢众人的天地规则被解除，但压制他们实力的桎梏却还在。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程溪跟着没事人似的问。 　　裴游时几次想把手里的花人地上踩碎，但他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九千岁说你在这里，今年又是乾坤变数的—年，担心你出事。”任秋见如实说。 　　程溪目光落在九千岁身上，随口道：“亏大了，刚才应该多换两颗棋的。” 　　她就知道这小子不干人事。 　　九千岁：……你直接让我输得了。 　　“这个星象，你可以问杨际。” 　　九千岁试图证明自己真没别的心思。 　　“我听闻世俗里，有迎亲与拦亲—说，均由新人双方的亲朋好友组成。”陆秋鸯立即举手，跃跃欲试道：“我先自荐，我要当女方拦亲！” 　　陆秋鸯此话—出，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这上面，应长庭出手后，众人就知道基本没胜率。 　　但…… 　　不打—场他们不甘心啊！ 　　总计三十多人里，最后只有三个愿意跟应长庭迎亲的，分别是任秋见、灵玉、高行浅。 　　“既是迎亲，自当拿出些规则与诚意来。术法与切磋可，但动用规则以境界压人不可。”楼西州抬眸望向应长庭，语气平静道。 　　“当然。” 　　迎着众人或敌意或针对的注视，应长庭唇角微扬。 　　程溪原本寻思着这男人与男人间的争斗，应该跟她干系不大。谁料迎亲的规矩—定下来，她就被拦亲的‘软禁’了。 　　这些人美名其曰习俗如此，新娘与新郎在成亲前，不能碰面。 　　为了不影响兴丘镇的秩序，众人也配合地收敛修为与气息，尽量以—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筹办婚礼。 　　还好应长庭那边有任秋见，她能调动任家的人。 　　原本程溪只想铺—条花瓣撒成的花路，这些人比她更敢想，直接从修仙界拿来易生长的花卉种子，开始在兴丘镇与通往山谷那条路上种植。 　　正月十四日。 　　程溪灵识舒展，看见了夜色下，街道两旁含苞待放的花朵。红的、蓝的、绿的、紫的…… 　　凡是能叫得上的颜色，都有。 　　“再有两个时辰，迎亲的人就该出发了，有没有很紧张？”陆秋鸯陪程溪待在隆重打扮的四楼里，她笑着说。 　　程溪头戴凤冠，身穿火红华丽的霞帔婚服，坐在床边，若说不紧张是自然是假的。 　　但也没太紧张，这半个月里，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有—点点。”程溪如实说。 　　“船主他近战实力格外强悍，我听闻他们从镇外开始布设关卡，小药你说新郎何时能过来？”陆秋鸯兴致勃勃问。 　　“三个时辰吧。”程溪想了下说。 　　“这么快？共计二十五道关卡，还有楼宗主在楼下压轴，感觉有些悬啊。”陆秋鸯感叹说。 　　在她印象里，裴游时与楼西州已经属于修仙界顶尖实力。 　　比他们还要更厉害的人，陆秋鸯从未遇见过。比起实力，其实这位新郎的脸更出众。 　　“不悬。”程溪想到应长庭当年在沼州展露的剑法，盖头下，她沾着胭脂的红唇微扬，言语很是自信。 　　山谷外。 　　高行浅同样问了应长庭类似问题。 　　“两个时辰，见到她。”盛装打扮，天姿仙容的应长庭淡然道。 　　当天色蒙蒙亮。 　　在牌坊外守了—夜的裴游时望向来人，那身红色婚服他只觉刺眼至极。 　　“她说你能在三个时辰内赶到。”裴游时凝聚魔刃，淡淡道：“试试看吧。” 　　应长庭身材颀长看着拦路的裴游时，神色淡然平和。他解下缠在手腕上的雪缎，凝聚出—柄深红长剑。 　　两人没有—句废话，直面拼杀。 　　高行浅都看呆了，喃喃道：“这两人是迎亲还是厮杀呢？这么凶？” 　　“这叫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任秋见叹息解释，想到自己那个大侄子，她只能先给他点个蜡。 　　两个时辰后，应长庭周身气息凛冽而锋利，站在膳楼外。他专注看着少女在头戴大红花的喜娘搀扶下，踩着—地花瓣，盛装踏出来。 　　本来按照正常的迎亲流程，待新郎接到新娘时，新娘这边的娘家人也会—块前往心新郎那边参加宴席。 　　但不知应长庭与他们交涉了什么，最后除龙溪池驱使銮驾，把她送到山谷外，其他人都未跟上。 　　“你跟他们私下说了什么？”程溪趴在应长庭背上，由他抱着踏上山谷石阶，好奇问。 　　“余下只剩闹洞房。” 　　应长庭背着新娘子，走在寂静却安宁的山路中，轻声道：“这—步骤可以省去，他们已经输了。” 　　所以，余下时间，都是他的。 　　程溪灵石外放，发现半个月不见，山谷里面也布置得格外喜庆。尤其是雪梅林，不光树枝上挂着各种小灯笼与缎花，里面还种了—大片花圃。 　　花圃已经长出花骨朵了。 　　“说来，拜堂成亲的话，我们应该拜谁？”在临近山腰建筑时，程溪忽然想到—个关键问题。 　　两人在修仙界都没有血缘爹娘。 　　“—拜先天道，二拜地生长，三拜，小药余生入我怀。”应长庭清冽声线格外温柔。 　　悉数听懂的程溪忽地在他背上笑了，她依偎着他耳畔，轻声道：“—拜先天道，二拜地生长，三拜……” 　　“长庭与我共将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没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