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五零喜当妈》 作者:鸩离   文案:   余秀一梦醒来,回到1958年,成为一个刚刚嫁来冲喜没几天,但新婚丈夫已经嗝屁的小寡妇。   亡夫给她留下两个孩子并一堆烂摊子,娘家、婆家亲戚个个要吃人。   喜当妈的余秀表示:来都来了,总不能抹脖子穿回去吧,咱前世好歹是老师,定能把这两个孩子好好养大,教育成材!   只是一个女人要在那样艰苦的岁月养大两个孩子不容易,余秀经过媒婆的劝说,终于点头给孩子们找个爹。   没多久,一个五官冷硬,身穿军装的男人站在她家门口,神情郑重道:“余秀同志,我愿与你建立革命友谊,共同奋斗,共同努力,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秀、韩延飞 ┃ 配角: ┃ 其它: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回到1958喜当妈   立意:女人自强 ============ 第1章 001   “呜呜呜,妈妈,你快醒醒,你不要死,呜呜呜……”   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余秀脑瓜子生疼,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破败老旧的土墙房,烟熏发黑的房梁,空荡无任何家用具的房间,东边糊得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凌冽的寒风正从洞口吹进屋里,身上盖得发霉潮湿的被褥越发冰冷如铁。   这是余秀穿越过来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余秀还是个语文老师,教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在愚人节那天被一个调皮的熊孩子搞恶作剧,一个装满水的大铁桶从教室门上掉了下来,砸在她的头上,她直接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她已经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原身身上。   原身今年刚满二十岁,本是一个在读大学生,却因1957年的□□行动(右——派划分)受父母牵累,下放到了北寒之地劳作。   由于北寒之地过于艰苦,其地荒芜广渺,耕耘设施落后,气候条件恶劣,长期风雪交加,原身吃过各种苦头后,终于举起纤纤手指,向无产阶级革命投降,经人介绍,嫁给了百川囤的贫农成分陈仁贵。   当时的陈仁贵病入膏肓,娶原身有两个目的,一是给自己冲喜,想让自己的病好起来,二是陈仁贵的妻子前两年生孩子难产而死,留下一子一女,大的儿子十岁,小的女儿才两岁,他怕自己病不好死了,两个孩子没人照顾,于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买’了原身做老婆。   哪成想原身嫁过来的第二天陈仁贵就嗝屁了,陈仁贵的大妈蒋大春带着一众亲戚上门,把家里值钱的物件儿都带走,连陈仁贵给自己备的薄口棺材都没放过。   原身气急,与之抢夺,只是她一个纤弱姑娘,寡不敌众,哪是那长年下地干活,练就一身大力气的蒋大春对手,不仅被蒋大春照着嫩白的脸蛋儿狠打几巴掌成猪脸不说,还被她推搡在地,磕在石头上流了不少血一命呜呼,换成了余秀。   所幸有个好邻居看不过去,把余秀送去了二十里外的镇上卫生所一番救治,又找了草席把陈仁贵的尸体卷了,埋在村囤后山上的小山坳里,照顾了陈仁贵俩孩子好几天,等余秀情况好了一点,还专门套了驴车把她送了回来。   余秀失血过多,昏昏沉沉好几天,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头上的疼痛实在太过真实,原身的记忆如滚筒一样不断在脑内徘徊,她再怎么觉得荒唐,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穿越了,且穿越到了1958年四月初,一个贫穷又混乱的时代。   心里叹了口气,余秀目光转向炕床边。   床边有两个小萝卜头,大的不过十岁,长得又黑又瘦,一双眼睛都瘦得脱了框,像个大头娃娃,看着有点渗人。   小的两岁多一点,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脸上有点婴儿肥,不过却是灰头土脸,头发乱哄哄的随手扎了歪歪斜斜的小马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薄春衫。   俩孩子一看就是长期饥饿营养不良,没人细心照料才会如此。   此时两个小萝卜头都半靠在低矮的炕床边,大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的哭得稀里哗啦。   瞧见余秀偏了下脑袋,大的孩子,名叫陈冠军,小名叫狗蛋蛋的孩子立马喊了一声:“妈,妈?你醒了?”   妈?余秀诧异的挑了挑眉头。   印象中,这狗蛋蛋在原身嫁过来的时候,小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当天晚上洞房夜还来捣乱,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来送药,一会儿又说妹妹一个人睡觉害怕,生生的把妹妹送进屋里来,让原身照料,把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了空房夜。   陈仁贵本想强撑着病身子想亲香下美人,让美人给自己留一个种,待自己死后老实本分地照看孩子们的心思也只能作罢。   谁成想原身一梦一醒来,新婚丈夫身体都硬了,再换成余秀之后,这狗蛋蛋又变了一副嘴脸。   狗蛋蛋才九岁半,还没到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要说心思单纯,那不尽然,他该懂的都懂了,要说心思坏,他们也只会小恶作剧,不会坏到哪里去。   狗蛋蛋前后大变脸,是觉得自己亲妈亲爹死了,他那便宜奶奶又是个恶毒的,不会管他们兄妹的死活,虽说余秀是个刚嫁过来没两天的后妈,但在这种失去双亲无人照料的情况下,她就是一根救命稻草,狗蛋蛋可不就拼了老命的要讨好抓紧她。   这么一想,余秀心里有些发酸。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即便是孩子,也不会轻易地向自己不喜欢的人低头。   虽然莫名穿越,喜当妈的滋味不好受,不过来都来了,余秀总不能再拿个铁桶把自己砸回去吧?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年代,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狗蛋蛋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想起隔壁李婶子说得话儿,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妹妹芝芝白嫩的小手臂说:“妹妹,妈醒了。”   芝芝一听这话,也不哭了,低头看了看余秀,见她果真醒了,如花般的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费力地爬上炕床,粉嫩的小嘴凑到余秀的额头上啪叽亲了一口说:“妈妈,你总算醒了,我好开心啊,你再不醒,我就要成没人要的孩子啦。你可不许跑啊,你被我爸买了,就得照顾我一辈子。”   两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惹人喜欢的年纪,余秀被这小糯米团子似的奶娃子亲了一口,只觉得心都快化了。   不过听完这孩子说都话儿,余秀回味过来,声音嘶哑地问:“小妮子,是谁跟你说,我不醒,你就成没人要的孩子?还不许我跑?”   这丫头才两岁三个月吧?说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重字,不颠倒,语气像是五六岁以上的孩子,这也太聪明了点吧?   狗蛋蛋皱眉,刚想阻止妹妹,芝芝却笑嘻嘻,嫩生嫩气地开口说:“是奶说得,奶说我爸死了,你就要跑,我和哥哥以后就是没人要的野种,迟早会饿死,被山上的野狼吃掉。”   这得多恶毒,才会跟如此小的孩子说这种话呀!   余秀气得七窍生烟,挣扎着起身要去老陈家找蒋老婆子讨公道,奈何失血过多,伤口未愈合,一动就头晕眼花,瘫倒在床上。   狗蛋蛋见状,懂事的帮她盖好被子说:“妈,您先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几天,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去奶奶的家,您渴不渴,我去给您端点热水。”   他说着,一阵风地跑了出去,却不是去自己的灶房,而是去了隔壁家。   不多时,他端着一大碗温热开水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对面相老实的夫妻。   男的叫田保国,长得忠厚老实,身材高大,女的叫李晓丽,五官平平,胜在皮肤雪白,身材高挑,两人都是本囤的人,年纪都三十岁以上。   以前陈仁贵跟田保国走得近,两人从小是玩伴,长大各自娶媳妇生孩子后,两人又经常合伙上山打猎找人参换钱。   这么多年来,两家一直相互扶持,陈仁贵死后,田保国看陈家老太实在欺人太甚,果断出手相助,不然余秀早流血而亡,狗蛋蛋、芝芝俩孩子也得饿死。   一看恩人来了,余秀挣扎要起身道谢,李晓丽赶紧过来摁住她的身子,把她扶靠在炕头说:“你起来做啥,脑袋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还不够你受得呀,好好的歇着吧。”   田保国不好在她余秀一个寡妇面前晃,怕被人说闲话,进来看她一眼就带着狗蛋蛋出门去了。   余秀就着李晓丽端热水的手喝了大半碗的热水,感觉干涸的喉咙舒服了许多,这才不住的向李晓丽道谢:“李大姐,多亏有你和田大哥帮忙,若不然,我早魂归于天,哪还能苟延残喘。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余秀毕生难忘,等我身子大好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你们,请恕我现在身子不利索,不能起身迎你们。”   “嗨,这么客气做啥,就凭咱们两家的关系,我们做这点事儿算个啥!”李晓丽是个典型的关外女人爽利性子,说话直来直往,嗓门也挺洪亮。   她说完这话,瞧了一眼空荡荡,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的屋子,叹了口气说:“你那婆婆也忒不是个东西,再怎么关系闹得僵,也不该在陈兄弟死后,把这屋里一应物俱都抢回她屋里,连棺材都不放过。”   说起这个,余秀也是无语。   世上奇葩众多,这蒋大春就是其中一个。   蒋大春生有三子两女,按理来说日子该过的不错,可她和陈老头是表兄妹,生得这五个孩子,除去最小的女儿,上头四个不是缺胳膊就眼瞎耳聋,要么就是智力有问题。   陈老头当年本就不喜家里安排的近亲姻亲,只因这蒋大春长得五大三粗,脾气还不好,一言不合就跟他干仗,一看她连生四个残障孩子,知道是血缘太近所致,不顾当时她怀孕的身子,说什么都要跟她离婚,转头娶了陈仁贵的娘。 第2章 002   婚后陈老头两口子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可把蒋大春给气得,天天领着孩子们上门闹腾,整日逮着陈仁贵的娘各种打骂,陈仁贵娘被骂得受不了,扔下孩子回了娘家。   陈老头被气得中了风,一直瘫在床上,陈家当家的人一下没了,蒋大春也不带孩子回娘家,直接把还是孩子的陈仁贵扫地出门,自己在陈家当家做主起来,把陈家田地钱粮都捏在自己手中,人较之以前更加泼辣无耻,百川囤的人都不敢惹她。   而陈仁贵被赶出去后,靠着陈家其他本家亲戚接济长大,这么多年来和蒋大春一家人势如水火,没少磕碰。   如今陈仁贵一死,蒋大春仗着家中儿孙众多,欺负余秀是新寡妇,在百川囤儿无人撑腰,重演当年抢家之事,险些打死余秀,逼死两个孩子。   嫉恶如仇的李晓丽可看不过,免不了提醒余秀,“我知道你父亲原是山东济南市机关单位财务科的科长,因得罪了人,被人盖上反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帽子,被打成右——派去了北寒之地改造,你母亲和你姐妹也受了牵累被分配至边疆参加劳动,你嫁给陈仁贵,无非是想脱掉那顶帽子。可现在陈仁贵死了,你要想安身立命,洗去那身坏分子身份,就得抓牢陈家媳妇这个身份,不管日子过得多难,俩孩子你不能丢,他们是你洗去身份最有利的证据,同时也是反击蒋老婆子最好的利器。你不用怕,凡是有我和你田大哥帮你撑着,咱们虽不是亲戚,但比亲戚还亲,我们不会害你。等你熬过这两年,囤里头没人说闲话了,我们再帮你相门亲事,只要对方不嫌弃你带俩孩子,你就可以再嫁,不用一辈子守在这里。”   这倒是实诚话,自打1957年,近五十万干部、教授、高级份子被打成右——派之后,很多家属虽说没被扣上右——派帽子,但多多少少会受到牵累,很多人为表赤诚忠党之心,主动随同父兄下放到偏远之地进行劳作,原身也是如此。   可惜她低估了北寒之地的荒芜,这里阴湿寒冷,一年之中,有近半年的时间都在下雪,且荒地太广,四处是沼泽和水甸子,里面隐藏了众多的猛兽和虫子,人们在艰苦劳作的同时,还得堤防猛兽蚊虫,防止自己被熊瞎子、野狼、猛虎等等野兽吃掉,防止邙虫吸干自己的血,还得处处小心,不让自己掉进水甸子淹死,一到冬季,四处寻找乌拉草塞进衣服鞋子里,避免零下几十度的温度把自己给冻死。   如此反复折磨,是个人都受不了,可不就只有找个贫农成分的男人嫁了,才是最好的出路。   陈田两家走得近,陈仁贵之前是托李晓丽多方打听,才花大价钱‘买’的原身嫁过来,因此李晓丽也算是两人的红娘,对于原身身份的问题,她知道也不出奇。   余秀点点头:“李大姐,我知道,不说我现在的身份是个问题,就是这俩孩子太小,我也舍不得丢。只是我现在身子不好,少不得要你和田大哥帮衬一二,我只能先谢谢你们。”   “嗨,这有啥,只要你能想通就好。”李晓丽看她脸上没有勉强之意,笑着道:“不瞒你说,我之前还担心你会跑,两孩子没人管,我怎么着也不能放任两孩子不管。如今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陈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会放心。你好好的养身子,这段时间孩子口粮啥的我都管了,等你好了,咱们再去老陈家讨个说法。”   这倒是个热心的好人,余秀承了她的好意,也就安心养病。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晓丽果然如她所说,饭菜孩子她都给包了。   俩孩子被她拾掇的干干净净,饭菜汤药准时出现在余秀的面前,田保国还拉了一百多斤煤炭过来,让狗蛋蛋每天晚上烧炕,务必让余秀感到温暖。   余秀确实感受到了温暖,她前世是西南人,无论她身处的社会,还是家庭亲朋关系,从没有遇到过像田保国两口子一样,这么无私无利帮助街坊的邻居。   一个社会的冷漠造就一代人的冷漠,而在这个贫穷又艰苦的年代,人们大多热忱向善,乐于助人,也就造就了一代人吃苦耐劳,热心善良的品质。   秉持着人对我善,我亦回之的原则,余秀这半个月以来,力所能及的帮着李晓丽干活做家务,虽说做不了什么重活儿,但帮她看看孩子,喂喂鸡,洗碗烧火什么的,也做得挺好。   这还得感念余秀那一对不走心的爸妈,她奶奶是农村人,余秀小的时候,每年放了寒暑假,她爸妈就把她送去乡下,让她奶奶带着她,她没少帮着奶奶做农活儿,即便后来长大去了城里发展,这些曾经做过的农活儿从没忘记,做起活来信手拈来。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她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让李晓丽万分惊奇,说那碗口大的伤疤,别人少说要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才会转好,她不但结痂愈合,人活蹦乱跳,瞧着力道,像比以前大了不少,竟然单手拎起上百斤的麦子麻袋,可把李晓丽给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秀就有点心虚,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体为什么会复原的那么快,力气会那么大,但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她不是无缘无故穿越过来了,有可能是命运之神搞错了,弄点金手指给她补偿。   不然她前世扛个大饮用水桶都费劲的人,如今单手轻轻松松拎起上百斤的麦子,还只用了一半的力道,这可怎么解释?   既然身体大好,又有了金手指,家里还空空如也,余秀老早就想收拾老陈家一家人,帮着李晓丽筛检完要种的麦种之后,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陈家的屋子是用大块的土坯泥砖做得屋子,茅草盖得屋顶,房屋坐北朝南,横着共有四间正屋,中间夹一个堂屋,竖着左侧是灶房茅坑,右侧是柴房和牲畜房,外围用山上的大块岩石掺杂粘泥修葺了半人高的围墙,围墙外边儿还种了一大圈荆棘,这样能有效的防止山上野兽下山进村时进院咬人。   陈仁贵死后,家里的六只鸡和两只小野猪都被老陈家一家人抢去,院子里安静静的,只听见余秀在屋里东摸西找的声音。   “妈,你在找啥?”狗蛋蛋牵着芝芝跟着余秀回来,一进屋就看她四处翻找,心说这屋里的东西都被那恶毒的老妖婆全都搬走了,也不知道她在找啥。   “你爸的猎、枪呢?”陈仁贵娶原身的那天晚上,像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大半夜原身搂着小芝芝睡得朦胧之际,被他喊醒,一句三喘气地把家里藏钱藏粮藏枪的地方跟她说了一通。   当时的原身迷迷糊糊听了大概,后来蒋大春带着她的儿女上门来,把家里洗劫一空,余秀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心想那些钱粮肯定也没了,也就按下那颗烦躁的心脏,老实养了大半月的伤。   如今突然想起陈仁贵跟那蒋大春闹腾了大半辈子,以蒋大春那如土匪一般的恶毒性子,陈仁贵临终前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钱粮和他时常进山打猎的□□一定还藏在家里面,就是她始终想不起来陈仁贵跟她说得藏在哪里。   “那要猎——枪做什么?”狗蛋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小脸绷得很紧,看起来有些紧张。   余秀回头看他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你把猎——枪和钱票都藏起来了?”   这狗蛋蛋看似瘦小,不爱说话,其实性子虎着呢。   李晓丽家生了三个小子,年纪在十来岁之间,正是淘气的时候,不过三人却挺喜欢芝芝这个白嫩小女娃,有啥好吃好玩的都先紧着芝芝。   有次李家最小的小子贪嘴,抢了李晓丽煮给芝芝的鸡蛋,芝芝哇哇大哭,狗蛋蛋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直把那小子右眼给打肿了,余秀少不了一顿赔礼道歉。   打那个时候余秀就明白,这小子看着面相老实,实则是个护短的主儿,瞧他刚才问她那语气,她敢肯定家里的钱粮都被他藏了起来。   狗蛋蛋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芝芝却急了,奶声奶气道:“妈妈,爸爸的钱是留给我们读书用的,我们不能拿给你。猎——枪哥哥藏起来了,你要是想用,我叫哥哥拿给你。”   “好嘛,既想让驴跑,又要防驴吃粮,你俩逗我玩呢?”余秀瞧这两兄妹的防备样儿,直接给气笑了,也不找猎——枪了,坐在破旧狭窄的炕床上,看着两人道:“我问你俩,我是你们什么人?”   “后妈。”狗蛋蛋毫不迟疑。   “既然是后妈,你爸又死了,我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知道不。”   余秀学着李晓丽的模样,把腿盘着坐,虽然不大雅观,但坐着舒服,“我一走,以你们那恶毒奶奶的性子,还指不定怎么磋磨你们,你们也别指望隔壁李婶婶能收养你们,人家有三个儿子要养,还要赡养老人,他们能帮你们一时,能帮你们一辈子?” 第3章 003   “你想怎么样?”狗蛋蛋很上道的接话。   余秀满意的笑了笑:“你爸临终前告诉了我钱和猎、枪藏在你们地窖里腌白菜大缸底下,我刚才下去看了,没有,那缸子完好无损,里面还有两个蔫头蔫脑的大白菜,想来蒋老婆子一群人没下去,被你藏起来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想让我照顾你们长大,你们必须信任我,钱和枪都得交给我保管,不过钱我不会拿完,那毕竟是你们父亲留给你们的,我只拿一半购买我们日常用品,猎、枪我有大用处。”   狗蛋蛋也知道她说得是实情,虽然她还年轻,看着不靠谱儿,但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是向他爸保证过,要把他们兄妹俩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狗蛋蛋不求她对他们有多好,至少要把他们兄妹俩抚养长大,在这之前,他们兄妹二人免不了要仰仗她,也就犹豫了一小会儿,转身跑去了灶房。   当初蒋大春带着儿女上门来抢东西,连灶房里堆放的柴堆都没放过,一并抢回了老陈家。   狗蛋蛋人小心眼多,他爸死的那天,他趁余秀不注意,把钱票猎、枪和一小袋红薯藏在了灶房火塘里面,那里好几天没动火,自然没人发觉。   等狗蛋蛋把灰扑扑的钱票猎、枪并小麻袋红薯递给余秀时,余秀看着那小沓一分两分两毛五毛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用橡皮圈捆住的近十五块钱,以及十来斤粮票,二十来个半拳大小,表面有些长芽发霉的红薯,芝芝那懵懂无知,狗蛋蛋那肉痛不舍的表情,余秀心里有些酸酸的。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个还是奶娃子,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需要父母关怀的时候。   可狗蛋蛋兄妹俩,亲妈早死,父亲病故,一夜之间没了依靠,原本单纯快乐的两个孩子也忽然长大,面对来势汹汹的蒋大春一家人,狗蛋蛋一个孩子能想到藏起钱粮,可见蒋大春一家人以前做得有多过,才会让狗蛋蛋这么提防。   “这里一共有十五块八毛六分钱,按照我刚才说的,我只拿七块钱,其余的狗蛋蛋你拿着。”   余秀数了五张面额一块的钱,四张五毛的钱,合着一堆花花绿绿带粮票叠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剩余的钱都拿给狗蛋蛋,红薯让他放在后院的地窖里去,自己则拿起猎、枪进行研究。   这是一个三连发子弹的单管轻型猎、枪,能上三发子弹,连续射击三枪,体长约半米,自身重量轻,方便携带,余秀拿在手上也没多重,想来她一个女人使用也没有太大的难度。   由于北寒平原一望无垠,周遭有无数江流和水甸子,每年到了夏季就会大风大雨刮下个不停,使得平原大部分地方都浸泡在水泡子里,不适合长久居住,所以百川囤修建在大平原后面的绵延群山脚下。   虽然这里离最近的乡镇有上百里,来回得一整天,好在地广物厚,荒土随便开,只要你肯劳作,就没有饿肚子的时候,山上还有很多山珍野味,只要你不怕死,敢上山打猎找药,一年下来,日子可比那城里人过得好。   建国以前,百川囤几乎人人都有枪,那时候百川囤还只有几户人家,都是从山东吉林那边逃难过来的,瞧着这北寒之地一片荒芜处处是地,却无人开垦种植,于是就在这里落脚。   然而要在这荒芜人烟的北寒之地生存也十分不容易,首先这里一年之中有半年都会下雪,庄稼作物只能收一茬,而且平原和山上猛兽众多,时常下山来捣乱,还会进囤子里吃人,所以从最开始逃难到百川囤的人家,几乎手里都有枪。   但是近几年国家进行村镇归笼规划,百川囤变成了百川村,村里五十多户人家多余的枪支尽数上缴,只留一杆猎、枪,供村里人家自保打猎。   陈仁贵的猎、枪是陈老头传给他的,这枪少说也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枪身的外漆都已经脱落,枪膛却是铮新瓦亮,想来是陈仁贵定期擦枪保养。   想想也是,北寒平原有再多的土地,人就那么几个,耕耘设施落后,粮种没有改良,再怎么努力耕种,也只能勉强饱腹,这个时候若不上山打猎找人参卖,等到冬季大雪纷飞,万物枯萎之际,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这保命的猎、枪可就十分重要了。   余秀在现代是个语文老师,大多时候都呆在教室里,周末也宅在家里,对于这种枪械玩意儿虽然有点兴趣,但从没摸过,也没用过。   她身处在条件环境恶劣的时代之中,想让日子好好过下去,什么东西都得学,不会开枪不要紧,隔壁邻居田保国会开啊。   余秀带着猎、枪去到隔壁,田保国出门去了,李晓丽正在屋檐下挂大蒜,李家三个皮小子这会儿老老实实地拿绳子帮忙串蒜递蒜。   “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让你跑一趟,原来是不会开枪。别问你老大哥了,我也会开枪,我教你。”   听了余秀的来意,李晓丽从木梯上下到院子里,拿起余秀手中的猎、枪,咔咔拨动两下,教她如何上弹上膛。   完了她还从屋里拿了十枚花生米大小的子弹给余秀说:“现在猎、枪的子弹不好买,得层层批报,上头同意了才从武装部购买。还限购三十枚,一年只能买一次,这点子弹,哪够咱们用啊。所以平时咱们都是托人到苏俄那边买,价钱不便宜。近两年苏修份子太多,边境关系紧张,这子弹也不好买了,陈兄弟在的时候原打算自己去苏国买子弹的,没想到得了大病……”   余秀自是万分感激,拿了两块钱要给李晓丽,一是感激她们两口子照拂之恩,二是不能白拿人家的子弹。   再亲近的人,你总空手套白狼,只会惹人厌恶,以后再也亲近不起来。   李晓丽推迟不过,只能收下,两块钱看起来不多,但供销社的米才二毛四一斤,饴糖才一分钱一块儿,一毛钱能买一斤红薯或土豆,这时候大家都舍不得吃细粮,都是粗粮夹杂着时令瓜果蔬菜吃个半饱就成,两块钱能买近二十斤粗粮,这可是十足的心意。   余秀是城里下来的大学生,书读的多,最注重礼仪礼节,李晓丽怕自己不收这钱,让人家觉得自个儿看轻了人家,推搡几番收下钱后,听闻余秀要去老陈家算账,忙让大小子去找他爸回来,给余秀撑腰。   余秀并没有直接去老陈家,而已拎着猎、枪,带着俩孩子往村长家里走。   由于方圆千里就这一个百川村,村里好多人家都接的近亲,就算出了四代同堂,那还是打断骨头连着血亲的亲戚关系。   余秀养伤的半个月里,老村长就上门看了一眼,说些没用的废话,之后就没了声响,余秀要想要回自家的一应用具,直接上门抢可不行。   毕竟原身跟她一样,都是师范大学的大学生,要做出什么蛮横的举动,人家会怎么看她。   老村长家不难找,就在村头一颗大榆树下,一家修得算是气派的大屋子。   为啥说它气派呢,因为村里人家都是用土坯或者石块修葺的屋子,唯独他家修得是红砖瓦房,占地面积还很广,有七间正屋,四间小屋,还不算前后院那宽大的院子,远处一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古宅大院。   此时还没到响午,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大多下地忙去了,留下女人在家里做饭照顾老人孩子。   要说这百川村人,疼媳妇女儿是杠杠的,明明眼下北寒之地化了雪,开了春,要紧着种植庄稼了,可这群大老爷们儿楞是舍不得让媳妇女儿下地干活,反倒督促子孙往死里干。   现在还没倒饭点,女人们没事干,于是拿上针线活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   瞧见余秀气势汹汹地拎着枪,后面跟着田保国一家人,一个面色蜡黄,穿着一身半旧花袄子的女人阴阳怪气叫了起来:“哟,□□见了鬼,我当是谁吹了邪风在咱囤里晃,原来是死鬼陈老六家的克星啊!咋滴,你家男人死了不过半个月,你就受耐不住寂寞,勾搭起你的好邻居来了?”   旁边几个女人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当初这小娘们儿受伤时,田保国急得跟什么似的,巴巴的把人抱起来往853农场送,他婆娘还帮着送药送饭管孩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田保国有二春了呢。   不怪她们这么想,主要这余秀长得太水灵,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玲珑,该突出的突出,该翘的地方翘,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特别的水灵清纯,在这大多骨瘦如柴,皮肤蜡黄黑红的女人们中尤为突出。   男人都爱文静温婉的女学生,百川村的男人们也不例外。   见惯了一帮胸无点墨,行事粗鲁的囤里女人,突然间来了一个城里下来的白□□学生,还是个新丧的小寡妇,这些男人心里蠢蠢欲动,没事就往那陈家大院面前溜达。   要不是这余秀闭门不出,李晓丽两口子多管闲事帮着拦人,这小寡妇指不定早上囤里男人们的床了。 第4章 004   余秀认出最先开口的蜡黄女人,是蒋大春的大儿媳陈翠菊。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蒋大春不是个好的,她的媳妇儿也不是个善茬,整日在村子里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八卦,有的没的话儿从她嘴里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余秀前世在乡镇的小学当老师,见识过不少奇葩没素质的家长在她面前闹腾。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讲究以礼待人,以德服人,可惜乡镇很多家长都是留守在家里带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胸无点墨,不听人劝,常常倚老卖老,各种难听的话儿往她耳朵里送。   日子一久,好脾气的她被磋磨了不少,什么脏得臭的话儿她也能说出口,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骂人的。   这么想着,她冷冷看陈翠菊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略过她往旁边走。   她本就长得好看,又是高文凭知识份子,那样轻蔑至极的态度眼神,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陈翠菊的脸上。   陈翠菊感觉自己受侮辱了,憋红着脸大骂:“小娼、妇,你别得意!别以为你读过几年书就能鼻孔朝天小瞧人,你一个寡妇带两个有爹生没妈养的小野、种,我看你能猖狂几天!”   这话可惹着芝芝了,她虽然还是个奶娃子,却是个绝顶聪明的小灵精,啥话她都会说,也明白好赖话的区别,别人怎么说她都可以,就是不能骂她爸爸妈妈,那是世上最爱她的人了!   于是她一叉腰,护在余秀的面前,瞪着圆圆的眼睛,奶声奶气的现学现骂:“你才是娼、妇,你才是有爹生没妈养的野、种,我有妈妈,她就是我妈妈!”   众人楞了一下,皆没想到她这么小的一个奶娃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余秀也没料到芝芝会做出这番举动,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居然被一个奶娃子护着,心里是又感动又好笑。   狗蛋蛋是个话不多说的行动派,一看陈翠菊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转头就捡起村道上的几块石头,噼里啪啦的往陈翠菊身上砸。   他准头不行,力气挺大,捡的石头都是半拳大小的,陈翠菊和旁边几个说闲话的女人都被砸中,哎哟连天的叫唤不停,陈翠菊更是各种脏的臭的话儿直往外骂。   “你个有爹生没妈养的小杂、种,你娘当年怎么没把你给夹稀碎,生出你这么一个脑梗玩意儿!你再扔老娘试试?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她实在骂的太难听,邻居李晓丽看不过去,张嘴要骂回去,旁边余秀却道:“□□,也是见了鬼,是谁家的粪桶没盖实,到处喷粪呐?”   她说完这话,清冷的双眸直盯着陈翠菊,作势往陈翠菊所在的位置嗅了嗅,而后一脸嫌弃的捂着鼻子,“我当是谁家的粪桶呢,原来是陈家大嫂的嘴。”   “噗——”骂人不带脏,李晓丽很不厚道的笑了。   李家三个小子紧跟着大笑:“哈哈哈,人形粪桶,臭,好臭!”   陈翠菊气得满脸通红,还想开口呢,忽然瞥见那壮得跟熊一样的田保国甩动着壮实的手膀子,脸沉得像锅底,来者不善。   想着这田保国是个牙龇必报的小人,刚才她胡咧咧一通,污蔑他和余秀有染,以他的脾气,不得把她往死里揍,陈翠菊也不敢废话了,拎上针线,脚底抹油灰溜溜的跑了。   余秀少不了要安慰芝芝一番,“小妮子,外人说得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你先前说得对,你爸妈没了,还有我呢,以后不管日子过得好坏,我都不会丢下你们,你们就是我的孩子。”   “妈妈最好了。”芝芝赶紧进行糖衣炮弹,紧紧拉着余秀的手,细声细气地撒娇,“我最爱妈妈了。”   这小妮子,嘴这么甜,也不知道随了谁   余秀爱怜的摸了摸芝芝光滑的脑袋,此刻倒真有了一种为人母的喜悦感。   虽然自己是后妈,未来的路不好走,但身份责任所在,她会竭尽全力,将这两个孩子拉扯大。   陈翠菊直接跑回了老陈家,瞧见自个儿婆婆在院子里打盹儿,进院就大声嚷嚷:“妈,妈,不好了妈,陈老六家的小寡妇带着田保国朝咱们家里来,我看他们那样子,像是要来抢东西!”   老陈家大院藤沓子上,躺了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褐色老布衫,颧骨高高凸起,面相十分刻薄的半老妇人。   闻言,她一下蹭了起来,睁着一双不讨人喜的三角吊睛眼,呵斥陈翠菊:“慌什么!她一个细皮嫩肉,没啥力气的小寡妇,就算带了田保国两口子又怎么样,能抢得过我们?你去地里叫上老大他们,叫他们都抄上家伙回来,我看谁敢动我家里的东西!”   陈翠菊是比较怵自个儿婆婆的,蒋大春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撒起泼来,那手段是层出不穷,她吩咐的话儿,陈翠菊可不敢有任何怨言,嘴里哎了一声,屁颠颠的跑出村外的地里叫人。   另一边,余秀一行人到了老村长的家里,有好事者早通知了老村长一家人,村里大半闲着的老人妇女小孩都趴在老村长家半人高的围墙上看热闹。   外面闹哄哄的一片,老村长陈德福闻声出来,瞧着余秀这阵仗,花白的眉头跳了跳,客气气的问:“老六媳妇,有啥事儿?”   陈仁贵在家中排行老六,村里人称呼已婚妇人通常不会喊名字,而是喊丈夫排名。   “村长,您可要为我们娘仨做主啊!”一见到老村长,余秀把枪递给李晓丽拿着,面上作出一副悲苦凄凉的表情:“我一个山东省城下来的大学生,经人介绍嫁给陈仁贵同志,本以为会过上和美安生的日子,哪知道陈仁贵同志命浅福薄,第二天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而我那前婆婆竟然趁火打劫,抢了我家所有粮食家畜和用具,还差点把我给打死,要不是田大哥和李大姐仗义照拂着我们,只怕我们母子三人早成了死人……”   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好多人都觉得蒋大春做得太过,甭管以前有什么恩怨,人家新进门的媳妇和孩子是无辜的,你这上门又抢又打的,跟个土匪似的,没被送去公安局都算人家和气了。   不过北寒平原地广人稀,方圆百里就这一个百川村,村里女人少的可怜,别的地方的女人们又不愿意嫁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建国以前,村里结亲的人家基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建国以后上头的人不允许再弄这些近亲包办婚姻,村里嫁过来的女人要么是逃荒过来的,要么是用粮食换来的,通常她们都是同一个地方嫁过来,三五个人抱成团,免得被本村女人欺负。   蒋大春作为本村女人,还是第一批逃荒过来的,在村里的地位,那是用‘横着走’三个字来形容。   老村长是她大舅,村中姓陈的,一半都是她的亲戚,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甭管她为人如何,但凡出了事,这些亲戚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不然到时候自家出了事,连亲戚都不帮你,那还指望谁来帮你。   所以对于余秀母子三人发生的事情,老村长是睁只眼闭只眼,上门慰问了一番后,希望这小寡妇能明白他的意思,息事宁人。   毕竟以她那样的身份背景,谁都知道她嫁给陈仁贵是为了摘帽子,她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哪成想,这小寡妇今天居然大张旗鼓的上门来讨公道,老村长是万分不悦,语气都冷了几分:“老六家的,不是我说你,既然老六已经去了,你就该好好的替他照顾孩子,拾掇地里,别成日想些有的没得,你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吗?”   合着该她受这些罪咯?余秀眼里冷了几分,面上却泫然欲泣,凄凄凉凉,“老村长,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可是响应中央伟人的号召,来到这北寒平原的大兴农场进行支援建设,一心一意为国家添砖上瓦的。如果不是形势所逼,我被人设计陷害,我也不会嫁到你们村里来。既然我嫁过来了,成了百川村的人,我就有资格替自己和我的儿女讨要公道!蒋大春一家人的行为明显是旧社会的黑七类土匪行径!是封建余孽的思想!按照伟人的指示,一切封建愚昧思想都得革除,你要帮着他们,该当同罪!你今天要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告到大兴农场里去,让那里的生产建设兵团给我个说法!”   大兴农场离白川村大概有两百多里,是1947年开始,北方人民解放军陆陆续续分八批抽调在北寒平原进行开荒种粮的。   到了今年,北寒平原进入大规模的开荒期,十万名解放军、复原官兵、知识青年和革命干部,响应党和中央的号召,携家带口,怀揣着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种好粮,吃好粮的梦想,成立了二十多个农场,六十多个开荒点,生产、建设,边防、铁路等等兵团,为国家而奋战。 第5章 005   余秀口中的大兴建设生产兵团,是现在北寒平原的主要兵团之一,负责开荒、种粮、产粮,也要进行边防守卫。   兵团里大部分都是士兵和军官,其中不少军官赫赫有名,战功无数,少部分是自愿申请下来的知识份子和干部,还有一群被下放的右-派,都归兵团管。   这时候的军人都是上过战场,真真正正的浴血奋战过,在百川村离最近的县镇要一天一夜的情况下,离百川村最近的建设兵团要收到民众冤屈上诉,那肯定不会不管的。   以那群军人的铁血手腕,真让他们管,只怕蒋大春一家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最近的县镇不断通知老村长去开会,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把百川村归拢,跟其他地方一样实行全民公社化,村变成大队,村民变成社员,开启工分制度。   不过因为北寒平原太大,又太过荒芜艰苦,百川村人口不多,离县镇实在太远,又临近苏国边境,要执行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所以上头只是口头提了提,真正执行的日期还没定下来。   就算如此,老村长也知道,他曾经的一言堂时代快过去了,现在所有的村落都得听从党和国家的指挥,他再怎么想包庇自家大侄女儿,那也不能跟国家军队硬碰硬。   得了老村长的默认,余秀就带着孩子和田保国夫妻俩往老陈家赶,老村长怕闹出人命,叫上两个儿子赶紧跟了过去,村里看热闹的女人们也一窝蜂的跟着。   老陈家在村子正中间的位置,屋里也挺宽大,余秀他们到老陈家的时候,蒋大春正手拿一把大砍刀,领着几个同样拿着刀具的儿子媳妇,一脸杀气腾腾的站在自家院门口。   瞧见余秀领着人过来,蒋大春耸搭着三角眼,凶神恶煞道:“小娼、妇,老娘还没找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老大,老二,给我架住这娼、妇,我要划烂她的脸!大宝、二宝抓住那两个小野、种,不打死那两个小杂碎,你们不准吃饭!”   余秀养伤的这段时间,蒋大春没少带着儿孙上门来闹腾,但田保国两口子一直在帮衬余秀,他们一家子连陈家门都没进去就被熊一样壮实的田保国撵走。   蒋大春找茬不成,心里窝着火儿,就指使自己的两个大孙子欺负狗蛋蛋兄妹俩。   狗蛋蛋打小就老实,并不会打架,起初大宝二宝打他的时候,他也就忍着不吭声。   后来被打狠了,芝芝也挨了打,他就变了得跟狼崽子一样,打不过就咬,咬不过就拿刀,完了每天晚上捡一大堆石子儿,把老陈家糊的窗户打得稀巴烂,没事儿还去地里霍霍庄稼。   可把蒋大春给气得,想打死这个小孽种,一直没寻着机会,如今他自个儿送上门来,可不就往死打!   那陈大宝,陈二宝被蒋大春惯得无法无天,身体又壮实,在村里同龄孩子中一直是恶霸。   陈仁贵在的时候他们就没少欺负狗蛋蛋兄妹俩,只不过那时候狗蛋蛋年纪小,不会还手,也打不过他们,通常都是陈仁贵来收拾他们。   没想到陈仁贵死后,狗蛋蛋倒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狼崽子,每次被他们揍的鼻青脸肿,却依然不管不顾,拼了老命地跟他们打斗。   陈大宝两人现在有些怕他,不过一想到自己有爹妈奶奶撑腰,那股子胆怯瞬间消失不见,上来抓住狗蛋蛋兄妹俩,朝他俩脸上狠甩巴掌。   余秀有心想过去帮忙,奈何陈老大、陈老二两个男人上来架住了她,李晓丽两口子也被陈家其他两个儿子给缠住。   倒是李家三个小子瞧见芝芝挨了一巴掌,白嫩的小脸瞬间红肿一片,李家大小子,李永壮吼了一句:“陈大宝,你敢打我芝芝妹子,看我不揍死你!”   嗷的一声就冲了上去,李家另外两个小子自然紧跟而上。   这边小孩子打成一团,余秀这边也是如此。   蒋大春瞧见两个儿子制住了余秀,当即上前给她一巴掌,再把她的脸给划烂。   蒋大春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尤其这余秀漂亮不说,一身肉白的跟那刚剥壳的鸡蛋似的,看着就想让人咬一口,跟陈仁贵那骚狐狸妈有的一拼。   她打从见到余秀的第一天就不顺眼儿,要不是当初陈仁贵死的时候,跟他要好的田保国在,她早就想收拾她了。   余秀当然不会任人摆布,在蒋大春打过来的瞬间,顾不得隐藏力大的事情,将陈家老大、老二两兄弟甩开,躲开蒋大春的巴掌,回身一脚狠踹蒋大春腹部。   蒋大春就如风中落叶,呼的一下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自家院门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木门竟然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众人目瞪口呆,安静了一瞬,皆没想到看着斯文秀气的余秀,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甩开近三百斤的陈家两个大男人不说,还把彪悍的蒋大春一脚踹到院门里卡着。   这一脚可不轻,蒋大春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踹断了,痛的犬神痉挛,整个人还被卡在自家的院门上,随着山风,像个门神一样嘎吱嘎吱不停晃动,别提多丢脸了。   她抬头想骂两句,眼前一花,余秀冲了上来,照着她的脸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打,边打边骂:“叫你满嘴喷粪!叫你抢我家粮食用具!叫你推我害我!叫你欺负我家孩子!你以为我是面团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如果不是这个老虔婆,原身怎么会死,她又怎么会穿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死她活该!   她有力大的金手指,这一下下的打下去,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蒋大春当即被打成了猪脸,两边脸肿的老高,话都说出来,只能拼命挣扎。   蒋大春三个媳妇儿看婆婆被打得那么惨,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集体拿着锄头镰刀往余秀身上砍。   余秀回头一脚踹飞一个,反手拿她们手里的器具往她们身上狠狠一割,顿时一阵哀嚎。   余秀如此勇猛,惊呆了在场所有人,老村长一看要闹出人命了,赶紧上前去拉架:“老六媳妇,可不能再打了,再打就闹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陈家老四,也就是蒋大春的傻儿子,举起一块碗口大小的大石头,狠狠往余秀身上砸,砸中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拍手大笑:“我砸不死你个小娘皮,略略略!”   这陈老四是小时候发烧送医不及时,脑子给烧糊涂了,时而清明,时而傻兮兮,原本蒋大春要好好的教,也能教成不搞事的好孩子。   奈何蒋大春是个典型的不打不成器的无知妇人,从小对陈老四打骂不断,还仗着他是傻子的名头,经常指使陈老四干坏事。   久而久之,陈老四养成了偷摸抢打的习性,不管怎么说教都不听,做出的傻事让人怨恨却又没办法,因为他傻,说了也没用,下次他还这么干,这陈老四也就成了成为村里一大无赖。   余秀虽然有力大的金手指,到底原身在家里没干过什么活儿,细皮嫩肉的,被陈傻子一砸,后背顿时火辣辣的一片,伴有剧烈的疼痛感,想也知道受伤不轻。   这一大家人,可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余秀恶狠狠的回头,眼中的冷意,看得陈老四一个傻子都觉得不对劲儿,他本能的想跑,余秀却拿起李晓丽手里的猎、枪,端在胸前,瞄准,射击——   “呯——”枪声炸裂,响彻天际。   陈老四捂着□□,流尿不止,脸上带着惊恐之意,嗷嗷惨叫不停。   “给我闭嘴!”子弹打偏,擦着陈老四的腿根过去,射中他身后的院墙,根本没有打到他,他还像只被宰的猪仔一样嚎个不停,听得余秀心烦不已。   要知道,百川村虽然每家都有枪,但枪都是当家的掌握着,从不会对人开枪,那是违反上头的规定和影响村民关系的。   可余秀就不一样了,她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压根不担心村民和睦关系,当初蒋大春带人上门来抢东西的时候,除了田保国两口子,没有一个村民帮过她。   老陈头把枪传给了陈仁贵,陈仁贵死了,枪自然由她掌控,蒋大春一家人没猎、枪,就算再大的怨恨脾气,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服不服?”余秀把枪对准一地哀嚎的陈家人,“以你们对我做的事情,我现在就算毙了你们,也算是自卫,上头管不着!别以为我死了男人,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好欺负!我是死过一次,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从今天开始,人若敬我,我便敬人,人若犯我——呵,枪弹无眼,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话不止是对蒋大春一家人说得,也是在敲打村里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她余秀从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实力至上,看谁打得过谁!   见识过了余秀的手段,老村长也不敢说什么了,叫上自己两个儿子,把当初蒋大春一家人抢的东西,尽数还回去。   蒋大春还挂在门洞上当门神,瞧着自家的米粮家具一样样的搬空,家禽牲口都没放过,心疼得呜呜直叫。   她不叫还好,一叫余秀怨气更甚,瞧着该搬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拿手帕擦了擦被打肿的芝芝、狗蛋蛋脸蛋说:“东西物归原主,但抢我们的二十块钱,三十斤粮票没有还,我家两个孩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着也得陪个十块钱的医药费。” 第6章 006   “啥玩意儿?”陈翠菊傻眼了,一蹦老高,“姓余的!你别得寸进尺!当初我们可没看着你们半分钱票,你少在这里讹人!那两个小坏种儿挨打是自找的!你把我们打成这样,怎么不赔我们医药费?”   “怎么,不服?”余秀举起手中的枪,对准陈翠菊,“不服我给你一枪子儿?不就是比谁更横嘛,来啊,看谁横得过谁!”   一家十多口人,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对手,她还有田保国两口子帮忙,连老村长都站在她那边了,陈翠菊当即怂了。   于是陈家人憋屈的看着村长大儿子撬开蒋大春屋里放钱票的盒子,把一堆花花绿绿的钱票都拿给余秀。   村长大儿子还一脸遗憾的说:“对不住了六侄媳,她家统共就只有二十三块钱,并十八斤粮票,你看,要不给我们一个面子,其他的钱就不用再给了吧?”   那可是蒋大春攒了好几年的钱票,一家人的钱都在里面。   余秀不太满意,不过村长的面子是要给的,于是点点头,转身领着俩孩子走了。   蒋大春一下没了家当,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老陈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回到家里,原本空旷的屋子满满当当,该有的器用具都在,余秀环顾一圈,总觉得少了什么,仔细一想,是屋里没个热水瓶,也没有好用的煤炉子,村里人都是烧土柴大灶,渴了就喝凉水,只有冬天才会烧热水,但都是现烧现用,看来她得去趟县镇供销社,买个热水平和煤炉子回来。   家里一下回来两百多斤粮食,一半是红薯,一小半是土豆,还有两斤细白面,余秀拿了十来斤红薯土豆到田家,感谢田保国夫妻帮忙。   回家看见狗蛋蛋两兄妹一人肿了半边脸,心疼不已,把刚从老陈家拿回来的四个鸡蛋都煮了,剥壳裹在帕子里,给他们两人敷脸。   狗蛋蛋还不习惯她的亲近,自己拿着鸡蛋敷脸,看余秀的眼神有些怯怯的。   芝芝也好不到哪里去,边龇牙咧嘴的忍痛敷脸,边小心翼翼的看她。   余秀轻手轻脚的帮着芝芝敷脸,又把李晓丽给她找的草药捣烂敷在后背上,感觉火辣辣的后背舒服了许多,瞥见兄妹俩的表情,没好气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妈,你今天好勇敢啊。”狗蛋蛋难得夸人,黑漆漆的眼眸有些许崇拜之意,“您以前当过女兵么?我感觉您跟我爸一样厉害。”   余秀一噎,真是糟糕,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力大金手指的事情呢。   试想一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科师范大学生,突然力大无穷,连揍几人,这前后的反差,怎么想都让觉得奇怪吧。   狗蛋有这种想法,说明村里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余秀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也就顺水推舟:“我一个表哥是军人家庭出身,他看我太柔弱了,怕我被人欺负,经常背着我父母偷偷拉练我,时间一久,我力气练得挺大。”   “哇,那你很棒棒哦!”肿成包子脸的芝芝满脸崇拜,“妈妈打走了坏人,以后我再也不怕陈大宝那群坏孩子了,妈妈以后天天打他们好不好?”   余秀:……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为了竖立孩子正确的三观,她免不了跟两个孩子说道:“芝芝,你要记得,很多事情,并不是打架就能解决问题的。暴力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不能解决永久的问题。所以这个时候,通常要化解矛盾,至于怎么化解,要看时机和机会,不能强求,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要是陈大宝的奶奶一直欺负我们呢?”狗蛋蛋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只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就要还手,不还手就会一直受欺负。   “那就还回去。”余秀给芝芝敷完脸,又用李晓丽给的一小块猪肉往她脸上抹,这样消肿会更快些,抹完她的,又转头给狗蛋蛋抹,“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谁欺负咱们,咱们也不要忍着,该还的还,该放的放,不然别人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向以前一样可劲的欺负我们。”   狗蛋蛋这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他爸说的啥以牙还牙的道理不会错,先前他还担心自己跟赵大宝他们打架,会让余秀觉得他是坏孩子,觉得他不好教养,转头就走呢。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觉的他老爸眼光挺好,能想法跟他们父子一致,那她暂时是不会走了。   余秀不知道他的想法,瞧着兄妹俩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太阳已经偏西了,想着俩孩子和自个儿中午饭都没吃,闹腾了老半天,得了这么多的粮食还是空肚子,赶紧进到灶房做饭去。   只是进去没多久,余秀一脸黑灰的走了出来,无比郁闷的问狗蛋蛋,“狗蛋蛋,你家没有火柴?”   余秀在现代的时候,算是半个农村人,土灶大锅菜什么的她都会做,烧火也挺行,但那有打火机和火柴。   现在穿到这个时代,打火机还没普及用,大家都用的火柴。   只是陈家半个多月没开火,连个火柴盒都没有,这怎么烧火煮饭?难道她要去隔壁借火柴,或者去老陈家抢?   “我爸病了之后就没买过火柴了。”狗蛋蛋这么说着,人走到灶房里,从火塘旁边的地上拿出两块尖锐的石头,对着一小堆干绒的枯叶不断摩擦石头。   不多时石头摩擦出火星落在绒叶上,他赶紧低头鼓起腮帮吹火,很快一个小小的火苗燃了起来,渐渐变大,狗蛋蛋赶紧拿着火钳把那堆火夹进火塘里,放上几根小柴枝,等它们燃起来后,再放上大一点的木块,这样的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狗蛋蛋,你好厉害啊!”余秀看得惊奇,忍不住赞叹。   从前只从电视上看过这种生火方式,自己闲得没事干,还试过一次,结果她两只手都快摩擦的秃噜皮了,那火楞是燃不起来。   没想到狗蛋蛋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用两块石头生火这么麻溜,余秀不得不感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代跟狗蛋蛋同龄的孩子很多连碗都不会洗,更别说烧火做饭了,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狗蛋蛋莫名被夸,脸上有些小羞涩,不过转眼神色哀愁说:“我爸病了一年多,躺在床上动不了,虽然我田叔叔每天都过来照料他,但有时候忙不过,我就得和妹妹自己烧火做饭。我们村有很多比我还小的孩子早就会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我这算是做的晚了。”   芝芝也跟着点头:“妈妈,我也会做活儿,我会择菜洗菜,还能自己拿酱拌黄瓜。”   原来这俩兄妹如此听话懂事,是因为经历了那漫长的父亲生病,无人照料的岁月啊。   余秀眼角泛酸,安慰兄妹俩两句,拿出五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切块,合着半碗白面煮成红薯疙瘩汤,再切了三个土豆,炒成土豆丝,回头又去后院的地窖里,拿出所剩无几的一颗腌白菜切碎拌酱,一顿简单的饭菜就做好了。   饭菜虽然简单,但余秀舍得放油,尽管这油是从老陈家抢回来的小半罐傻孢子油,但余秀炒土豆丝的时候,先把土豆丝放在水里浸泡了一阵,又反复过滤了几次,炒的时候加了些许陈醋在里面,大火猛炒十几秒就出锅,土豆丝就脆嫩脆嫩带着些许酸味,配着煮得浓稠的红薯白面疙瘩汤,放了白糖大酱搅拌的腌酸白菜,好吃又下饭。   狗蛋蛋一气儿吃了两大海碗,芝芝也吃了大半碗,兄妹俩肚子吃得圆滚滚,实在塞不下了,这才停手,瘫在一边的椅子上打嗝。   吃完饭,余秀去洗碗,令人意外的是,狗蛋蛋居然主动帮着洗碗,还跟她说:“妈妈,我帮你洗碗,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这年头大家都吃得清汤寡水,没什么油气,洗碗都是在水底过一遍就成。   不过今天余秀放的油大,炒的一大盘土豆丝都被兄妹俩吃了个精光,碗边剩余的星点猪油早就冷却,想把碗洗干净,就得用火碱,因为这时候还没有洗洁精,只能用火碱洗。   但这玩意儿伤手,很多女人宁愿碗油光光的,也不愿意用火碱洗,狗蛋蛋主动帮忙,倒让余秀有些意外。   “啥请求?你说。”余秀停下手问。   狗蛋蛋忸怩了一下,清秀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狗蛋蛋?我有大名的,我叫陈冠军,你可以叫我冠军,也可以叫我陈小同志。”   乡下人都喜欢给小孩取小名,小名越贱越好养活,但很多小孩子并不喜欢自己的小名,因为土气不说,长大了还是别人的笑柄,因此很多小孩小的时候就一直闹腾着要改名字。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的过来帮我洗碗呢,原来是在这等着啊。”余秀笑了起来,表示理解:“成啊,以后我就叫你冠军,你看成不成?”   “成。”好不容易被人尊重一回,这人还是自个有点崇拜的后妈,陈冠军脸红红的点了点头,转头抓了一小把火碱粉到锅里,拿着刷把,把锅里的碗哐哐哐刷的飞起。 第7章 007   陈冠军洗碗的空档,余秀回到屋里,把该归拢的东西归拢,该打扫的地方打扫了。   陈仁贵生病后,在床上躺了一年多,虽然田保国夫妻俩经常过来帮衬着,到底不是自个儿家,没有那么的细心收拾,家里乱的跟个狗窝似的,余秀一番收拾下来,天都黑尽了。   余秀一瞧时候不早了,摸索着从陈家抢回来的一盏小油灯,让陈冠军就着灶火里的余火点燃,旁边芝芝不停地打哈欠,拉着余秀的手撒娇说:“妈妈,我可以跟您一起睡吗?”   芝芝亲妈是生她难产死的,她从出生开始就是陈仁贵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着,之前她一直跟着陈仁贵睡,后来陈仁贵病重动不了,她就跟着她哥睡。   只是陈冠军还是个半大孩子,睡觉不大老实,老是磨牙踢被子,满床翻滚,睡姿千奇百怪,芝芝跟他睡了半个多月,好几次被他的胳膊大腿压得喘不过大气,醒过来哭半天,他也只会笨拙的报在怀里喔喔喔的哄。   芝芝虽然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她都明白着呢,别人都有妈妈,就她没有,陈大宝,陈二宝还老说她是克星,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一开始她很难过,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才让妈妈离她而去,很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们。   后来爸爸说,妈妈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一个人,如果她想要妈妈,他会给她找一个新的妈妈,于是新妈妈真的来了,可是爸爸却没了。   芝芝不太明白大人们口中的死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没了爸爸妈妈,只有一个新妈妈。   新妈妈长得好看,说话温柔,会抱着她,哄着她,还会帮她打坏小子,她喜欢新妈妈,想跟她一起睡,以后她也是有妈妈疼的人了。   陈家的四间屋子,只有东西两间屋有炕床,东屋是余秀住的屋子,西屋是陈冠军住的,其余两间屋子,一个房顶有些漏水,一个堆满了杂物,之前余秀受了伤,芝芝跟着陈冠军睡,老听见她半夜哭,听得她担心不已,如今她头上的伤口愈合,照顾芝芝不再话下,也就应承下来。   “妈妈最好了!”芝芝欢呼一声,就往东间大炕上冲。   余秀抓住她:“慌什么,等妈妈烧水,洗完澡才能上炕。”   别的地方,二三月就开春温暖如风了,北寒平原到了四月还天寒地冻的,由于太冷,在没有任何地暖空调等设施的情况下,洗个澡无疑跟打仗一样,得速战速决,不然那冷冰冰的温度得教你做人。   百川村的人,基本十天半月才洗一回澡,这让一个天天要洗澡的南方人可受不了。   余秀躺在床上的半个月,才洗两回澡,就这,还是她央着李晓丽,让她帮忙烧得洗澡水,还被李晓丽调侃说她们省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也忒爱干净了点。   今天跟老陈家的人大战一番,她感觉自己身上汗津津的腻得慌,俩孩子也跟泥猴似的,身上全是灰土,就这样上床睡觉,她心里实在膈应的很。   芝芝最不喜欢洗澡,因为洗澡太痛苦了,又冷又要被大人狠狠搓洗身体,感觉自己要被搓秃噜皮。   趁余秀烧水的时候,芝芝躲猫猫似的藏在余秀屋里的米缸里,让余秀找了老半天,被找到了她还像只要被烫毛的猪崽子,嗷嗷叫唤个不停。   她这一叫不要紧,可把隔壁李家三个小子招了过来,领头的是李家大小子李永壮,人如其名,跟他爸一样,年纪小小就长得虎背熊腰,才十二岁就有一米八的大个头,呼啦一下掀了茅房遮挡冷气的帘子冲进来,可把余秀吓了一跳。   “大壮,你干啥呢?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余秀不悦的说他:“你是个大孩子,可不能这么莽莽撞撞地冲进别人家院子里看别人洗澡,这是不对的。芝芝再小,那也是个女孩子,有自己的隐私,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的冲到我们家里来,进门前要先敲门打招呼。”   要说田保国两口子都是好人,教得孩子自然不会差,可到底活重事多,三个小子太过皮实,两口子性情豁达,脾气耿直,心眼儿没那么多,在教养孩子的问题,难免会疏忽。   李家三个小子年岁都不大,大的李永壮十二岁,老二李永柱十岁,老三李永庆九岁,正是人憎狗嫌的淘气年纪,他们冲进陈家大院来,倒不是真的没有礼貌,而是听见芝芝的哭叫声音,以为芝芝挨了打,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替她出头。   要说这芝芝是可怜的,也是幸运的,当年她妈难产她而死,陈仁贵一个大老爷们又要养家,又要洗衣做饭,哪会带孩子,李晓丽看不过去,少不了要帮衬一二,时常把芝芝抱回家去照看。   李家仨兄弟看着那粉嫩嫩的小奶娃长大,早把她当成自家的妹子疼爱,他们早前听村里人说那些当后妈的对继子继女有多么的刻薄虐待,尽管李晓丽跟他们说过,余秀是省城下来的女大学生,人好着呢,不会做出那些恶毒之事,到底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尤其今天余秀那番神人操作,更让他们觉得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一听芝芝哭叫,可不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此刻芝芝正坐在陈家茅坑旁的木桶里,光溜着小身子,在雾气腾腾的热水中,边玩水,边冲着他们哥仨傻乐呵,嘴里还喊着‘泡泡,好多泡泡’哪有他们脑补中受尽虐待的样子。   这就尴那个尬了,余秀知道芝芝洗一次澡会要她老命,所以把水兑得温热,没那么烫。   大多大人给孩子们洗澡,兑的热水都是按照自己觉得合适的温度调,殊不知孩子比大人皮嫩感知度高,如果温度按照大人的来,他们会烫得受不了,久而久之就不愿意洗澡。   所以给孩子洗澡最好调冷一倍,在拿些玩具给孩子洗澡玩,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这样孩子就不会排斥洗澡了。   这时候大家都穷,没什么玩具可玩,余秀就拿起家里为数不多的澡胰子往水里搓了不少泡泡出来,转移芝芝洗澡的注意力。   还别说,真把怕洗澡的芝芝给镇住了。   李家三兄弟进来看见她玩泡泡玩得高兴,可不就摸摸鼻子,讪讪地道了声歉,灰溜溜的走了。   余秀好笑的摇了摇头,到底知道这哥仨没有坏心,想着自己这半个月没少麻烦人家一家人,自个手里有了些许钱粮,不如明天就去县城,买些东西回来答谢人家,正好也给自家添补一番。   这天夜里,北寒平原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呼啸不停,很多茅草做的屋顶都遭了秧,大雨如瓢泼一般哗哗往屋里撒。   大兴兵建团部里,在大风大雨彻底落下来之前,韩延飞听见雨打在棉帐篷上面的动静,翻身从木架床上起来,动作迅速的穿上团部军装。   韩延飞年近三十,长相英俊,皮肤偏黑,左脸有条从嘴角斜拉到耳后的淡色伤疤,影响了五官美感,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在条件恶劣的环境之下,他的军装毫无褶皱,笔挺如新,衣服下的身躯肌肉坚硬有力,一看就是长年训练有素。   他穿好衣服,套上军靴,拿起钢架床旁边坐上放着的老式手电筒,连雨衣都没穿,大步走出自己所住的军用大帐篷,顶着大风大雨往对面的大排地窨子和马架子走去,边走边喊:“都他娘的起来,别睡了,赶紧去各大分场看看!”   他声音洪亮,带着军官特有的严厉语气,宛若团里定时响起来的起床号角,窝棚里睡的大小官兵干部,哗啦啦的起身,动作整齐有素的穿着衣服出来。   外面的天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刚才还挺小的风一下狂风大作,吹得周遭的帐篷地窨子哗哗作响,地面上的杂草满天飞舞,人身处在其中,像要被风刮走。   一个头发花白,上头派下来的海归农科教授脸色大变道:“韩团长,情况不妙啊,这是大风大暴雨的前兆啊,咱们得赶去农场,把粮仓里的粮种抢放好,还得把分场里的两台拖拉机,耕犁之类的器械守好,不然等这大雨落下来,那些粮种机械怕是要遭殃啊!”   其实前几天,团部就收到了农垦部部长的来电,说最近北寒平原天气有所变化,可能会有大暴雨,让各兵团做好防水排沟的准备,避免新发的粮种遭受其害,造成损失,无法进行耕种,从而没办法完成上头要求的种粮指标。   当时韩延飞并不在团里,接电话的是团部书记谭计凉,这人一向跟韩延飞不对付,接了电话没当回事,也没通知韩延飞,要不是在大兴农场干活的一千多名右——派中,有个气象学的教授观察这几天的云层不大对劲,找着机会跟韩延飞说道了一番,韩延飞放在了心里,派人及时加固了粮仓和做好了排水准备,只怕今晚雨一落下来,损失了上万亩地的粮种,韩延飞这个团长兼大兴第一分场长也别想当了。 第8章 008   当然,即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到粮仓去守着,心里总不会踏实。   韩延飞命令几个得力下属跟随自己去分场部的粮仓,其余人赶往分场各大队应对灾害突袭,也要保证场里职工们的财产人生安全。   北寒平原长年气温为零下3.5度,地理条件恶劣,虽然有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但这里风雪肆虐,野兽成群,还有大面积变幻莫测的沼泽地,人一个没注意陷进泥地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一命呜呼。   大兴农场现在还是开荒阶段,各种耕耘设施落后,连个像样的住房都没有,官兵们大多住在马架子和地窨子里,这种房子虽然能有效的抵御寒冷,但由于地窨子有一半掩盖在地底下,一旦下雨很容易被淹没,所以得尽早把睡熟的人们喊起来,以免大水封门,人跑不出来,可能会被淹死。   当然,最大的危险并不是雨水,而是那些成群结队的野兽,北寒之地一般在四五月化雪开春,今年开春的早,上头命令北寒平原二十多个农场尽早完成开荒进行耕种,人一多,各种吃食味道吸引了不少蛇鼠狼熊之类的野兽过来,经常趁人睡着,钻进没什么防备的屋子把人咬死吃掉,大家平日里都心惊胆战的,一到夜晚都不敢出门。   今晚要是刮大风吹跨了屋子,那些不怕雨的野狼熊瞎子说不定会成群结队的来吃人,这个时候兵团的官兵就得举起武器,保证大家的安全。   不过北寒平原的各大兵团军职已经形同虚设,除了军官,士兵都变成了国企职工,都是空杆子,没有枪,在这条件恶劣的坏境中,自己保护自己都有困难,还得保护别人,尤其是其中有上头划分过来的右派份子。   有人就不服气道:“团长,凭啥让我们保护那些坏份子,我们自个儿都顾不上来。”   韩延飞之前是七旅343团的团长,跟随农垦局老局长从朝鲜战场退了下来后,参加北省文化培训课不到三个月就被派来了北寒平原,实行全面开荒,目前他被分配在大兴农场第二分场,是第二分场的场长,二分场的职工大多是他以前的老部下,都习惯叫他团长,没称呼他场长。   “不去?也行,从明天开始,你去二分队烧窑砖。”韩启峰面无表情,眼神凌冽,说出来的话不容置喙。   那人一噎,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军人拉住他说:“你废什么话儿?不知道咱们团长说一不二的性格?你以为他想照顾那帮坏份子呢,这不是上头有明文指示,那些人下来改造劳动的,不少人都是教授级别的高级份子,读的书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咱们大字不识一个,手头拨了新农具咱们都看不懂,不得仰仗他们帮忙,你就少说两句,该干嘛干嘛去。”   说话的这人是韩延飞所在军团的第三连长,名叫于自重,人长得不高,面相斯文俊秀,原是个富家少爷,后参军随着同窗韩延飞南征北战,还在朝鲜战争中立过二等功,对韩延飞的脾气还算了解。   他说完这话,就走到韩延飞面前问:“团长,不叫书记?”   “你去?”韩延飞面沉如水,“他不是能耐,得了上头消息藏着掖着,深怕我知道,今天粮仓要出了事,他头一个逃不了。”   说起来这团部书记谭计凉跟韩延飞不合的起因很小,谭计凉是上头委派的党中干部,喜欢长篇大论,按部就班,遵循中央一切指导,不允许底下人出差错,而韩延飞不拘小节,随机应变,没有那么多的死规矩,就事论事,为人比较直爽。   两人最初还能说上两句,后来为了农场右派份子如何分配的问题,起了争执。   谭计凉认为,既然上头把这些知识份子划分了成分,下放了北寒平原,就得让他们多吃点苦头,多劳作,往死里折腾,才能达到上头下派的效果。   韩延飞则看中右派之中的学者和老教授,他们有丰富的知识和经验,只因说错一句话或是被人陷害,这才被划分成右派来这北寒平原受苦。   现在开荒行动还处于设备落后,粮种改良试育的艰难时候,关于如何种植,要达到放‘卫星’亩产两千斤以上的概念,那必须得仰仗这些教授进行培育、规划,科学种植,才能达到理想产量。   两人为此闹出不少事端,谭计凉甚至认为韩延飞庇佑右派,是跟组织对着干,不服从主席领导,几次三番想把韩延飞举报上去,打成极右,都被农垦局的郝局长给压了下来。   韩延飞在朝鲜战场战功赫赫,曾多次拿得一等功,二等功,还为首都军方某首长挡过子弹,其人正义直爽,品行良好,又是农垦局郝局长的得力干将,谭计凉深知自己在做无用功,此后虽面上和韩延飞保持着和气,暗地里没少跟他较劲儿。   二分场的职工都知道自家团长和书记不合,于自重没话可说了,眼神示意旁边两个下属,把那要去给谭计凉通风报信的人制住,夹押着往分场场粮仓走。   此时雨已经下大了,瓢泼般的大雨如瀑布从天上倾了下来,更糟糕的是,雷电大风闪刮个不停,到处是轰隆隆的雷声风声,把人那点呼喊声全都压了下去,本就用草苫子做得屋顶很多被狂风掀翻,雨水哗啦啦的落进屋里,瞬间把屋子淹成了水海。   那些被吵醒的职工闻声起来,好家伙,水堆积在门边,顺着门缝不断涌进,刚起来的时候才淹到脚背,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已经淹到了小腿肚,人们想抢救自己的用具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有人大喊挖沟渠放水出去,大家只能手忙脚乱地开门跑出去。   开门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大雨夹着雨狠狠吹来,像是被几百斤重的大汉使劲儿往回推,雨还噼里啪啦落在脸上像被人锤,打得脸生疼,好几个干瘦的女同志直接被吹倒在地,男同志们咬紧牙关,连滚带爬的扶起女同志,再屋外用双手拼命扒拉沟渠,把堆积的雨水放出去。   外面乱成一锅粥,分场粮仓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韩延飞接手二分场的时候,拜访过周遭的荒民,知道这北寒平原一年之中有半年千里冰封,剩余的半年里,不是大雨就大风,要想在这里种庄稼,头一个,就是要熬过这些恶劣天气。   所以年初他来大兴农场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向上头申报砖窑所需要的器具,把砖窑修建了起来,并且到目前为止,已经建好了分场场部的粮仓和场区办公室,粮种都放在红砖房的砖房里,这可比那些马架子、地窨子保险很多。   谭计凉后知后觉地惊醒,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跑到粮仓的时候,韩延飞正组织着手下人拿着铁锹,围着近五百平米的粮仓外延排水挖沟,并把装粮种的麻袋叠高放在草墩子上,避免雨水跑进粮仓浸湿粮种,使得粮种受潮挨冻,种子质量大打折扣。   “这,粮种没浸湿吧?”谭计凉一看粮仓的阵仗,有些心虚的问。   韩延飞缓缓转头,“谭书记,知情不报,造成重大后果,你可知道,你和我都得下岗?”   他眉眼深邃,高鼻挺粱,头发和脸被大雨打了个湿透,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是个人都知道,他很不高兴。   偶尔刺目的雷电闪过,能看见他那打湿的军装紧紧贴在那结实挺拔的身躯上,如一颗松,笔直站在雨中,给人一种沉稳淡然的味道。   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于是旁边的人挖垦排水沟越发有力。   谭计凉年近四十五,长得五官端正,头发半白,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外面套了个军用雨衣,人有些干瘦苍老。   被少自己近十五岁的韩延飞,当着近一百号的人面前质问,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移话题道:“既然粮仓没有问题,那么我带人去职工宿舍看看,这么大的风雨,可别都把屋子给掀翻顶了。”   “他就这么走了?”丁自重不敢置信,“团长,今天这事,要不要跟郝局长做个报告?”   “没必要。”韩延飞走到粮仓里面,伸手把被狂风吹跑的透气口堵上,头也不回道:“你以为换了他,上头会派个更明理的人来?谭计凉过场多,都是些小把戏,相比乌宏骏,他至少行为做事都是为国家,为场部着想。”   乌宏骏,大兴农场第二分场的副场长,此人跟首都某首长有亲戚裙带关系,到了这北寒平原,头一件事不是想着如何开荒种粮,而是想着怎么架空谭、韩二人的权利,让自己成为一把手,实现夜夜笙歌的梦想。   今年来到北寒平原开荒的十万大军都是男人,按照主席的指示,他们很有可能要集体在这里扎根一辈子。   扎根就扎根吧,他们都是有志好青年,能为国家奉献青春,劳动造贡献,谁都不会有怨言。   问题是北寒平原太过艰苦,要在这里扎根,光有男人那肯定是不够的,得有女人。   中央那边近来一直在人民报纸全国报道,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参加开荒行动,到底女人娇气,受不了苦,不愿意来北寒,这让本就一腔热血的男青年可受不了。 第9章 009   本就条件艰苦,再没个女人当媳妇,生孩子,那留在这北寒平原有个什么劲儿,还不如去那苏国抱洋妞呢。   不过到底政策在那里,而且这两年抓苏修抓得严,一个弄不好就会掉脑袋,大家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只能按捺住。   乌宏骏就不一样了,仗着自己有关系,把那下放到北寒平原的一千多名右派里为数不多的十来个女右派,划分了五个到大兴农场里,没事儿就揩油吃豆腐,还要她们陪自己跳舞唱曲儿,活生生的把那小小的马架子职工宿舍,变成了有色场所。   那些女右派是敢怒不敢乌宏骏言,只因北寒之地太艰苦,又被划分成了右派,说是来劳动改造,其实是想着法儿折腾她们,她们才来几个月,就已经体验过人间地狱,生不如死,只要依了乌宏骏,可以不用下地干活,有好两个受不住重活儿的成为他的玩物。   不到三个月乌宏骏就玩腻了,把心思打到了那些随父母亲属下来的女家属身上。   那些根正苗红的女家属他不敢出手,怕人家不依,把事情闹大,自己地位不保,就把目光看向了那些受父母亲朋牵连的右派女家属身上。   其中山东某高校校长余濂的女儿余秀是其中翘楚,人是师范女大学生,长得白净漂亮,前鼓后翘,说话斯斯文文,看人的时候眼睛水灵灵的,直勾人心魂儿,乌宏骏只看一眼就着了迷,死缠烂打,威逼利诱,她就是不从。   乌宏骏一气之下要霸王硬上弓,没想到让她逃了,后来不知怎地,听说嫁去了两百里外的百川村,可把他给气坏了,要去抢人,被韩延飞拦住,批判了一番,这才偃旗息鼓。   丁自重想起乌宏骏这几天在场里大发雷霆,看谁都不顺眼,把右派所属的三队往死里折腾,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这种祸害要留到什么时候,那余同志也太可伶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姿窈窕,笑容明媚的姑娘模样,韩延飞皱了皱眉头:“放心吧,等完成了国家给我们的种粮任务,我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雨下了一夜,天快亮了才停,余秀原本要去县城买东西的计划暂且推后了。   昨天那风那雨大得吓人,所幸百川村的屋顶都是厚厚的草苫子盖顶,上面再用铁绳拉紧,绳子下端绑着上百斤重的山石,分四端压着,这才没被大风给刮走。   不过到底年久失修,大雨一砸,很多腐朽的苫草露了洞,昨夜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几个房间都在下,余秀只能把两个孩子喊起来,把炕床上的被褥裹好,在漏雨的位置放上家里的锅碗瓢盆,母子仨人听着叮叮当当的接水声,熬到了天亮。   昨夜雨下的太大,村里的屋子基本都受损,雨一停,基本家家户户都在检查修缮屋子,村里到处是人攀爬在屋顶敲敲打打的景象,家家户户忙得热火朝天。   余秀先围着自家院子转了一圈,发现昨天雨势太大,把院门给冲没了,猪圈也给冲垮了,小野猪都跑了,旁边鸡圈里的两只野鸡倒还在,成了落汤鸡,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她绕了一大圈,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把早前放在茅坑里的苫草拿了出来,架着小木□□,上房补洞去。   “妈妈,我给你扶楼梯。”芝芝迈着小步伐,懂事的过去给她扶□□。   芝芝年纪小小,却也经历过不少昨天那样的大风大雨,按理来说,对那种恶劣天气已经习以为常。   可她年纪摆在那儿,打雷闪电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房子都在微微颤抖,她听着还是害怕,不由自主地埋进余秀的怀里,捂住小耳朵瑟瑟发抖。   余秀也挺害怕雷声,不过在小孩子面前总得自强,一晚上她都把芝芝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芝芝感受到温暖的怀抱,闻到余秀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心里充满了安全感,不知怎么地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等醒来就已经天亮了,心里就格外的依恋余秀,她走哪都跟着。   “妈,你会补屋顶吗?”陈冠军看着余秀晃悠悠的在屋顶上东塞西补,小脸皱成一团:“你那是乱塞,照你那样补,下回下雨,咱们家里又成河拉。”   “这有啥不会的,不就把苫草塞到露了的地方,还能咋地?”余秀抓着一大把乱蓬蓬的苫草回来,白净的小脸被朝阳照的红扑扑,看起来像个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的确不会啊……   陈冠军看她死要面子的样子,转头去柴房抱了一大堆长约两米,宽约二指的木片,爬楼梯上到屋顶,把那些苫草整齐的叠成一摞一摞的,顺着坏掉漏洞的苫草位置,仔细塞好,接着用木片一片片的压实,顶上再用结实的麻藤沿着屋脊到四面屋檐的绳子绑好,这样的屋顶,用上好几个月都不会坏。   “陈冠军小同志,你可真厉害!”余秀止不住的夸赞,“我都搞不定的事情,你居然做的很好,是个小大人了!能顶半边天! ”   人家家里修房顶的都是家里的男人,女人们在下面搭手,她倒好,一个女人硬着头皮上到屋顶,心里想着把坏掉的地方补好就好,哪知道补个房顶还这么多讲究啊。   陈冠军得了夸赞,脸上有些羞涩,他爸病重的时候,好强的他不想老是去麻烦隔壁田叔叔,让村里其他小伙伴看不起他,于是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学着做。   他学习能力强,基本一教就会,还做得很好,可不就让人稀罕。   为了犒劳补房能手,也为了安抚昨夜受惊的小芝芝,余秀干脆把鸡圈里养得两只野鸡都给宰了,拿去灶房洗净,翻箱倒柜的找到一些晒干的木耳和榛蘑给泡上,两只野鸡剁成块儿,打算烧个小鸡炖蘑菇。   陈冠军知道她不会用火石,补好房顶后,一声不吭地进门来烧火。   家里调料简陋,除了那半罐子野猪油,一小块巴掌大的盐块,一串挂在屋檐下的大蒜,酱油茶醋瓶子都是空的,更别说白糖花椒辣椒生姜了。   这时候大家都以吃饱为主,有地都是种瓜果蔬菜,粮食棉花类的作物,可不会想着专门去种这些葱姜花椒之类的调料,很多人家里的调料品都是摘得野生的,有就下锅一起做,没有也不嫌弃,有个咸味就成。   野鸡长年在山上和平原地狂奔飞舞,躲避猎人、猛兽的追杀,肉质紧实细密,其实不用什么作料都能做得好吃。   余秀先热锅下油,把剁好的鸡肉翻炒至金黄,而后加上榛蘑、木耳,几颗大蒜和热水,盖上锅盖咕噜噜炖煮四十分钟以上,开锅时香飘四溢,把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馋猫芝芝给引了过来。   “妈妈,好香啊,是小鸡炖蘑菇吗?”忙活了一上午,芝芝早就饿了,瞧着锅里大块的鸡肉炖得喷香,忍不住口水直流,伸手去抓。   “小心烫!”余秀正在用刀背敲盐块,这时候的内陆食用盐不像后世那样包装成一袋袋的细细盐,这时候的盐大多是井盐,且结晶大块大块的,买回家得自己敲碎。   看见芝芝的动作,余秀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抓住她的手,着急道:“你这孩子,急个啥,肚子饿了跟妈妈说,妈妈给你舀几块到碗里,放凉一点再吃。你要把手伸到锅里,把手烫坏了可怎么办?会很痛,妈妈会心疼死的。”   芝芝懵懵懂懂的看着她,还不大明白什么是危险,什么不能做,只知道她不高兴,小小声的说:“妈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余秀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语气可能有点不好,忙用锅铲舀了几块胸脯上的肥嫩鸡肉到碗里,稍微凉了一些,夹起一块肉喂进芝芝嘴里,还不忘夹一块给陈冠军,语气温和的问兄妹两人:“好吃吗?”   “好吃。”芝芝笑眼弯弯,没心没肺。   她从出生就没了母亲,虽然隔壁李晓丽没少过来照顾她,到底跟亲妈不同,不能随时陪伴在身边。   余秀虽说是后妈,可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余秀里里外外把芝芝照顾的很好,芝芝早把她当成亲妈看待,无论余秀说什么,她都觉得她是对的。   陈冠军也说了句好吃,但是小脸有些不悦,明显觉得余秀凶了他的妹子。   才十岁的孩子,有啥情绪都摆在脸上,余秀当然看见了,不过并没有做解释。   后妈难做,不管怎么对孩子,只要有一点小错误,一点小问题,就会把之前所有的功劳给抵消掉,招人非议。   与其考虑孩子情绪做得小心谨慎,心累不已,还不如该咋地就咋地,亲妈尚且做不到事事都对孩子好,更何况她是后妈呢。   鸡炖好,余秀又去屋里放粮食的大柜子舀了半碗玉米面和白面放水搅成团,沿着锅边做二合面贴馍。   有些稀的面团随手抓一拳头大小贴在锅边上,再快速的贴下一个,直到锅边贴满,贴馍被滚烫的锅边烫熟,又吸收浓郁的鸡肉汤汁,配合着喷香软烂的鸡肉蘑菇,味儿正好。   吃水不忘挖井人,余秀嫁过来的这段日子里,隔壁田保国夫妻没少帮忙,她顾念着他们的恩情,吃饭之前拿起一个大碗,一个小筲箕,舀了一大海碗鸡肉,装上十来个贴馍,让陈冠军送过去。   不多时陈冠军捧着几个比脸还大的热乎乎大包子回来,进门就跟余秀说:“妈,一会儿田叔叔要去山上和水甸子下套子,我想跟着去。” 第10章 010   昨夜一场暴雨,不止是人类的灾难,也是北寒平原各种野兽的灾难。   一般这个时候,山上野兽居住的洞口要么被暴雨冲垮,要么积满了水不能居住,成群的野猪傻孢子漫山遍野的乱窜,有些甚至会掉进猎人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只需要上山去捡就成。   而在一马平川,长满各种荒草的北寒平原,一下雨,沼泽泥坑泛滥,尤其沿江的荒草从中,各种野鸭野鸡络绎不绝,这个时候要去打猎或捡蛋,那绝对收获满满。   余秀从没有打过猎,对打猎这种事情比较好奇,一听田保国要去打猎,摇头说:“冠军,你年纪太小了,山上那么多野兽,万一遇上老虎野狼熊瞎子之类的猛兽,你田叔叔自保都来不及,哪有多余的功夫保护你,我可不想你有事。”   她在百川村养伤的半个多月里,没少听隔壁李晓丽说起田保国以前和陈仁贵两人打猎的事情。   李晓丽说,北寒之地无论是山上还是平原,那些野兽都是成群结队出没,根本不怕人,遇到人不但不躲避,反而会群攻分食,三五不时还到村里吃人,村里一到晚上都是闭门闭户,根本不敢在晚上出门。   由于北寒之地一年只能种一茬庄稼,村里人就算再怎么勤奋劳作,种得粮食也就堪堪够一家人吃,要想多挣点钱儿,那势必得上山打猎找老参换钱。   村里人大多四五家的男人组队出去打猎,猎得猎物或者找着老参,大家都是平分,出了事大家一起应对互助,倒能赚不少钱儿。   作为一个新丧的寡妇,余秀要想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光靠地里的庄稼肯定不够,得想办法多挣钱,跟着田保国他们去打猎找老参,不失为一条出路。   陈冠军说不过她,吃完饭,气哼哼地洗碗去了。   这孩子就算生气,还知道帮大人干活,这让余秀倍感欣慰,瞧见他把碗洗完了,从屋里拿出猎、枪,带着四五个半拳大小的红薯和俩孩子到了田家。   田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听见门外的动静,年纪最小的李家小子李永庆,一手抓一个大包子,呼啦啦的跑到芝芝的面前,边吃,边吸溜着鼻涕问:“芝芝,吃饱饭没?今天俺们家的大包子做得好吃吧?”   “好吃。”芝芝摸着自个儿圆鼓鼓的小肚子,笑得两眼弯弯,“不过我觉得我妈妈做得小鸡炖蘑菇更好吃。”   李永庆到嘴的话给堵了,抬头看了一眼余秀,有些郁闷的回堂屋去了。   这半个月来,芝芝没少在李家三个小子面前炫耀她的新妈妈人有多好,李永庆就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的妈妈才是世上最好的妈妈,有心想在芝芝面前炫耀一番,哪成想,被那碗端过来的小鸡炖蘑菇给比了下去。   那小鸡炖蘑菇的确好吃,鸡肉软烂,榛蘑木耳喷香,鸡汤浓郁鲜美,一口喝下去,胃里舒服极了。   李永庆觉得他妈啥都好,就是做饭做菜的手艺不咋滴,啥玩意儿都喜欢一锅乱炖乱煮,有个咸味就成,可不懂什么调味火候,做出来的饭菜只能用‘能吃’形容,跟好吃沾不上一点边。   好在他爸和他两个哥哥都是不挑食的,只要食物弄熟都能吃,不过李永庆身子弱,老是感冒发烧什么的,长年病歪歪,面色发黄,留着鼻涕,对吃食要比父兄要求高一点,偶尔会撒娇让他妈做做新花样,他妈做不来,就求他爸做,像今天的大肉包子,他妈只会擀皮儿,不会调味,说是她做得包子,实则全程都是他爸在做。   知子莫若母,李晓丽瞧见老三儿子那神情蔫蔫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这家里,里里外外啥活儿她都会做,就是在这厨艺上差强人意,刚才陈冠军那小子把鸡肉端过来后,家里三个儿子跟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筷子直往碗里夹。   百川村人不缺肉吃,家家户户灶房的房梁上挂满了各种风干的肉类,一年四季天天吃都不会少。   尤其冬季下雪结冰的时候,整个北寒之地变成了天然大冰箱,新鲜的肉往院子里一搁,能冻上半年都不坏,家里几乎顿顿都在吃肉,也不知道这仨小子吃个鸡肉能馋成那副鬼样。   等她夹了块鸡肉放在嘴里,那鸡肉混合了榛蘑木耳的香味,咬进嘴里不柴不老,软烂多汁,香的口舌生津,也没瞧见人家放啥调料啊,咋炖得这么好吃呢。   李晓丽正寻思着要找余秀讨教下小鸡炖蘑菇的做法,看见余秀进门来,手里端着猎、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哎?芝芝她妈,你要去打猎?瞧你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要是遇上猛兽,你跑得过吗?”   “放心吧李大姐,我心里有数。”余秀让俩孩子叫人,俩孩子乖乖的喊了叔叔婶婶后,她把装红薯的麻袋递给李晓丽说:“你别看我瘦,我以前跟着我当兵的表哥练过军体拳,不说跑不跑得过,保命的本事是有的。再说,我得替陈大哥养大两个孩子,可养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哪哪都要花钱,不想办法攒钱可怎么过。今儿我来,一是想请田大哥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二是想请您帮我照看两个孩子,等我猎着猎物,卖了钱,一定好好报答您。”   百川村出去打猎的都是男人,女人留在家中照看孩子,倒不是说瞧不上女人,不让女人打猎,而是怕打猎途中出什么意外,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大人在,免得夫妻都死在猛兽口中,谁来养大孩子。   李晓丽有心想劝两句,又觉得说什么不合适,叹了口气道:“芝芝她妈,难为你了,你放心去吧,孩子我会给你看好,你要保护好自己,千万别逞能,万事有你田大哥顶着。”   余秀知道她是好意,道了声谢,等田保国吃完饭,牵上他家里两条猎犬,跟着他往村上一位姓胡,一位姓陈的两家人家里走。   这两家人,以前一直跟陈仁贵、田保国两人合伙打猎,其中一位姓陈的,还是陈仁贵旁支叔叔。   看到余秀出现,胡、陈两人都有些惊讶,陈堂叔还好,知道余秀是个什么情况,只惊讶了一下,没说啥。   但那个姓胡的,留着满嘴络腮胡子的大汉,就十分不悦地说田保国:“帮人也要帮个度,带她一个娘们儿上山干什么,没得拖我们后腿。”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她不行?”田保国说:“你没瞧见她在老陈家的阵仗,那一家子横货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事儿胡大汉听自家凑热闹的婆娘说过,不过当时他在地里忙活,没有亲眼看见,总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双手抱胸,极为轻蔑地上下看了一眼余秀说:“都说她力气大,要她去也行,先跟我掰手腕试试力道,我让她半成力气,她要能撑过一分钟,我就让她去。”   这不是为难人嘛,田保国心里嘀咕,看余秀的眼神有些抱歉。   余秀冲他笑了笑,爽快的走到胡大汉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掌,对胡大汉道:“胡大哥,一言九鼎,一会儿输了可不要赖账噢。”   她长得好看,皮肤白皙,自信又美丽,这一笑明媚如花,跟村里那些皮肤偏黑偏黄的女人们截然不同,笑得胡大汉眼都花了,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说:“那是自然。”   掰手腕正式开始,胡大汉一使力,以为能把眼前的小娘们儿轻松掰倒,没想到这小娘们儿纹丝不动,还笑脸盈盈地看着他说:“胡大哥,你半成的力气就这?”   就这?就这?!   士可忍,叔叔不能忍!   胡大汉感受到了屈辱,也顾不上先前只用半成力气的话头,暗中加大劲儿,还是纹丝不动,甚至那小娘皮的脸色都没变。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田保国手里拿着一只老旧的上海牌怀表,一到时间就说:“老胡,可以了。”   “多谢胡大哥承认。”余秀松开胡大汉的手笑道。   胡大汉感觉哔了狗,活了快三十五年,他还是头一次遇上力气比他还大的女人。   之前他家老娘们儿一发火儿就跟他闹腾,打架抓挠他脸的时候,他觉得他家婆娘是村里力气最大的女人了,没想到这个省城过来的女学生,力气竟然这么大,连他都掰不赢!   要知道,他可是能单手扛三百斤以上的东西,说是一拳打晕一头牛都不为过,她倒好,看着比他还厉害,这小寡妇,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打猎光有枪还不行,还要穿上暖和的衣服,戴上长刀短匕,猎狗套绳,火柴电筒……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避免意外情况发生,有足够的自救装备,才能出发。   余秀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棉袄子,没戴刀,也没有猎狗,因为当初陈仁贵病重,花了很多钱,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猎狗、马匹都没放过。   百川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驴马和猎狗,一个是因为出行不便,需要骑着驴马到城里买日常用具,另一个是因为北寒之地野兽众多,光有围墙铁蒺藜做护栏可不行,得养两只拥有狼族血统,膘肥体壮,站起来有一米多高的猎犬做护卫,才能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第11章 011   好在田保国三人都有猎犬,而且每个人都牵了两只,胡老汉的媳妇还热心的借了件用乌拉草和棉花做的大袄子让她穿上,四人就驱逐着猎犬往山上行径。   百川村傍山而建,山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背面是绵延不绝的荒岭,山上大多是松树、桦树、水曲柳树等等树种,由于这些荒岭占地面积太大,约七万多平方千米,地势险峻,猛兽众多,山上的树无人看管,杂乱无章的生长着,每棵树都很高大,还长满杂草,上山的路基本就没有,只能依靠经验丰富的猎犬开路。   一路上田保国都在跟余秀讲打猎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遇见猛兽不要慌,不要发出尖叫,不要转身就跑,要就近找颗树爬上去等着猛兽离开,不然以那些猛兽的凶猛速度,她一跑准会被扑倒吃掉。   如果不幸被猛兽撵上,要双手抱头,护着喉咙,等待他们的救援等等……   余秀本来挺放松的心情,被他一番话说得紧张起来,手里紧紧握着猎、枪,跟他们穿过重重杂草,越过无数高大树木,费力的往一座地势较为险峻的山头行进。   那里野猪傻孢子野青羊众多,早前田保国几人在那里设了陷阱,他们打算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如果数目重量够多,他们就不用打猎,扛上猎物就走。   阳春四月,天寒地冻的北寒之地早以化水,处处是暗流涌动的哗啦声,昨天一阵狂风暴雨,使得山上泥泞湿滑,难以行走。   艰难行走大半天,余秀穿得棉鞋底都被泥水打湿了,踩起来黏腻冰冷,可难受了。   为了避免遇上森林中的猛兽,他们一直沿着山崖边缘往山上爬。   山风凌冽,左边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的各种参天巨树,右边是陡峭险峻的山崖,光看一眼就有一种要掉下去的头晕目眩感。   无数野兽的嘶吼充斥在耳,各种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空气中弥漫着松脂、菌类、草木混合的味道。   余秀绕过一根倒地的巨大枯树,扶着旁边一根四人环抱的红松,不停地喘气。   正打算问还要爬多久的时候,走在前头的田保国停了下来,他的两只猎犬小声的汪了一声,前腿不停地刨地。   跟在田保国身后的胡、陈两人立即把肩上的枪给扒拉下来端在手里,同时两人的狗也冲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余秀看他们那么戒备的模样,跟着紧张起来,端着枪小心的走了过去。   “有血的味道。”田保国说着,扒开前面的草丛,那里设下的陷阱果然一片血肉模糊,从底坑里残余的肢体碎片来看,那应该是只体型巨大的成年野猪。   “都小心点,血迹还没干,附近还有大型猛兽的脚印,看起来像是东北虎,咱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说这话的胡大汉,打猎经验丰富,看到陷阱坑里的惨状,首先做得第一件事是观察周围的动向和地面。   当发现附近有好几个类似老虎的脚印,他整个人汗毛都立了起来,端着枪转身就走。   北寒之地野兽成群,东北虎在这个时候还算常见的猛兽,不过它们和其他动物不一样,不会成群生活,通常都在成年后独自离开生活,虽然没有领域行为,但活动面积可达100平方公里,且十分凶猛,感官敏锐,动作敏捷,身手极快,会游泳,但不会爬树。   通常来说,东北虎很少攻击人类,只吃野猪、马鹿、兔子、傻孢子等等之类的猎物,有时候也攻击大型的熊狼等等猛兽,还会吃各种鲜甜的野果子。   陷阱里的猎物被其他猛兽吃掉,是时有发生的事情,通常这种情况下,是猛兽碰巧看见吃掉猎物,也有可能是猛兽行动不便,肚子饿极,不顾猎人挖得陷阱机关下去吃猎物。   以胡大汉多年的打猎经验来看,这吃掉陷阱里的猎物,还没被兽夹弄伤的,多半是只体型健壮,碰巧路过的成年东北虎,即便它很少攻击人类,但在它活动的地域上碰上它,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迅速撤退,可上山一趟,他们总不能空手而归吧,田保国就带着三人往山的另一边寻找设下的陷阱。   找了好几个小时,还别说,收获颇丰,得了一只近两百斤重的野猪,一只一百多斤重的傻孢子,十来只野鸡野兔,甚至还有两只活生生的青羊,在挖好的陷阱坑里不断的挣扎。   这里离村里有半天的路程,附近还有一只东北虎在活动,他们不能开枪,也不能抹青羊的脖子,以免巨大的声响和新鲜浓厚的血腥味把东北虎吸引过来,只能用绳子把两只青羊的四肢绑好,胡大汉和陈堂叔两人,一人一只扛走,剩下的野猪和傻孢子由体型健壮的田保国带,野鸡野兔啥的,让余秀拿。   拥有大力经手指的余秀,拿野鸡野兔跟没拿一样轻松,她本来想帮忙,拿上那只傻孢子的,田保国却说:“我们身上都拿着大猎物,行动不便,万一遇上猛兽,没法第一时间自卫反抗,你得走在我们的前头,替我们打掩护。”   余秀想想也是,干脆用绳子把野鸡野兔绑成一串挂在肩膀上,手里端着枪,学着田保国的样子,轻轻喊着猎犬们的名字,让它们打头。   田保国的两只猎犬,一只体型花白,长得有些像阿拉斯加犬的大狗,名叫大白,年纪有些大了,是只母的,性格比较温顺,主人指哪打哪。   另一只皮毛黝黑,嘴脸尖长,四肢健壮,拥有苏牧和白狼的血统,名叫大黑,十分忠诚勇猛,每次余秀去田家,它都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冲着她凶恶的狂吠,比手腕还粗的铁链子都不拉不住它,每次都吓的余秀心脏乱跳。   不过经过半个多月的刷脸,以及田家呵斥它的态度,它也知道余秀是朋友,这几天余秀上田家门的时候,它不再狂吠,还摇尾巴表示亲热。   听到余秀让它往前带路的指令,它和大白齐刷刷地汪了一声,扭头冲进前面的草丛中,给大家排除危险,胡、陈两人的猎犬也不甘落后,呼啦啦的跟着往山下跑。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高升,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撒满大地,给绵延不绝的绿色树木渡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一阵阵清风吹过,成片的树木枝叶随风涌动,发出如海般的哗啦啦声响,站上山上眺望,只觉心旷神怡。   下山的路同样不好走,大家要绕过同村其他猎人设下的陷阱,也要避开纵横交错的树枝,避免摔倒或是被蛇虫叮咬,还要捡捡树下草丛中生长的各种美味菌类和草药,如马粪包、八股牛等等药材,用来止血、化脓,所以下山的速度并不快。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快到山底了,然而正当他们穿过一从盘根错节的高大树木群的时候,前面六条猎犬突然都跑了回来,停在余秀等人的面前,一直排开,全都龇牙咧嘴,嘴里发出低吼的警告声,全身紧绷盯着对面的树丛。   这个阵仗,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不对劲了。   余秀眼皮猛地一跳,立马端枪架在胸膛枪,瞄准树丛后那隐隐晃动的草丛,心脏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而另一边,一望无垠的荒野上,五匹高头大马,正快速地往百川村所在的方向行进。   为首的是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留着短发,面色冷峻的男人,身后则跟着四个年纪不一的青年,其中还有一个女人。   太阳已经偏西,茫茫的绿色荒野,随着晚风跌宕起伏,形成草一波一波的涌动着,马蹄跑动的声音,惊得草丛中栖息的野鸡野鸭、各种鸟类呼啦啦的飞向天空,数目之多,堪称遮云蔽日。   有生人进村,村里家家户户养的狼狗汪汪汪叫个不停,有村民听见动静,跑去村头,向村长陈德福报告。   陈德福手忙脚乱地跑到村口,看见领头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个子最少有一米八,眉目刚毅,皮肤微黑呈古铜色,穿着半长的军靴,手里拿着马鞭,从马背上利落的下来,不苟言笑,右脸还有条淡淡的疤痕,一双眼睛锐利无比,浑身自带杀伐之气,一看就是久经战场,军职极高的军官。   后面几个人虽然没有穿军装,但每个人表情都有些严肃,其中一个年轻人还着一只钢笔,一个本子从马背上下来,对着周遭好奇的观望。   联想到最近县委发表的指令,陈德福已经猜出几个人的身份,对着领头的男人道:“是大兴农场的长官吗?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位老同志,你怎么说话的?!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长官,要叫领导、同志,知道不?你这思想觉悟可不高啊,还停留在解放前的旧思想,要放在北京,就冲你刚才□□,非批成右、派不可!”   领头的男人还没开口,倒是五人之中,唯一的,穿着一身天蓝色工装衣,留着齐耳短发,长相明艳,但神情高傲的女人给说了顿。   “是是是,这位女同志说得是,是我疏忽了,还望各位领导同志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陈德福老脸一窘,有些尴尬的对大家伙儿笑了笑:“几位里面请,到我家坐坐。” 第12章 012   那位女同志便趾高气昂地走在了前面,小矮个丁自重看不惯她那猖狂样儿,溜到韩延飞身边小声说:“团长,方怡婷老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乱求批判人,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嘛,我们可是有求上门啊。”   “上头派下来的人,你有意见,也给我憋着。”韩延飞迈着长步,看也不看丁自重一眼,一边跟着陈德福往他家里走,一边观察着周遭房屋。   百川村坐落在大兴群山下一个临江的小山凹中,村子背靠大山,面向大江,江离村子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沿途的地方全都开垦了出来,种着地。   太阳偏西,红彤彤的晚霞撒满天空,广阔又光秃秃的黑土地里,百川村的村民正三五成群的埋头劳作,一副劳动最光荣的勤劳画面。   而村里的屋子修建的十分有特色,都是独门独院,挨得很近,用土坯草苫做房,非常宽大,每个房子目测不低于三百平米。   从村道走过,每家院子里除了牲畜棚之外,还开得有菜地,外面的院门要么是土砌的,要么是大块树木紧密排在一起做得栅栏,栅栏外都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铁蒺藜,门口还栓着三四条以上身形魁梧,看起来很凶恶的狼犬,看起来像个封闭已久的村落。   陈德福看他一直在观察周围,一边吆喝着凶神恶煞要扑过来的村里大小狼狗,一边主动说:“领导同志,你别看我们这村儿的屋子修得不咋滴,但是防兽是一流的,那铁蒺藜,是买的苏国好货,刺大锋利,扎实耐用,有野兽袭击,保管钉着野兽要死不活。还有那家家户户养得狼犬,那是真正跟狼杂、交的品种,能跟老虎熊狼豺豹之类的猛兽搏斗,有它们,晚上我们才能安稳睡觉,还可以带着它们上山打猎,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怡婷打断:“老乡,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听你说杂话的,这是你家不?我们进去说话。”   他们停在一家围墙修的极高,用得是红砖瓦片修的房子前,院门是开着的,里面鸡鸭牛羊马狗,样样都养的有,屋檐下还挂满了金灿灿的苞米和各种兽皮,一个老妇人正带着一堆孩子站在院门口好奇的张望着。   女同志说话实在有点冲,陈德福心里不满,面上不显,笑呵呵地把众人引进院,让自家老婆子烧点热水泡茶去,又把韩延飞一行人引进客厅里的火坑上坐着说话。   这炕也很有特色,面向院落的正墙掏空,变成了火墙,火炕呈凹型三面葺着,炕床面积不大,也就半米多宽,明显是待客用的。   因为这里长年寒冷,客人冬天上门让客人,在堂屋的冰冷的椅子上坐着,会把人冻僵,但修了这种小炕,坐在热乎乎的小炕上,既暖和,又倍感亲切。   韩延飞一行人是从大兴农场骑马过来的,虽说现在已经四月下旬,天气回暖,但在北寒之地,四月也跟南方的冬天一样寒冷,他们几人骑了两个多小时的马过来,身体早已冻僵,一坐在暖和的炕上,喝着麦子炒的大麦炒,五人浑身都感觉暖和了起来,忍不住舒服的发出喟叹。   “老乡,你们家的日子,可比我们农场职工好很多啊。”说这话的方怡婷,她爱漂亮,又有意要在心仪的韩延飞面前展示自我美丽,只穿着一身薄棉的工装衣裤,这一路风驰飞奔过来,可把她给冻得哟,说话都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女同志过奖了,我们也就过过小日子,可比不上国家农场。”陈德福见识过这位长相漂亮的女同志牙尖嘴利,旁边几位男同志都没阻止过她说话,想来这女同志也是个领导,也就客客气气,小心酌句回答。   方怡婷在大兴第一分场任财务科主任,分场一切花销和职工工资都需要她来申报发放,她的父亲是首都科研人员,备受伟人关注,因此她脾气骄纵,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老村长的话让方怡婷很受用,她放下一饮而尽的热茶,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刚才喝茶的动作太过豪迈粗鲁,红着娇艳的脸颊偷偷看了韩延飞一眼,见他把眼睛放在炕桌上的大麦茶上,心里有些小失落。   这个男人,长得英俊神武,身躯堂堂,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大功,那条极钱的疤痕,并不影响他英俊的面貌。   原本他该有一个好去处,却不成想,被上面的人派到了这荒蛮之地,害得她日思夜想,不管不顾地追到这里,人家却像不认识她似地,每天冷着一张脸,从不正眼瞧她。   即便如此,她依然迷恋这个男人,瞧瞧那完美的侧脸,那略厚军装也掩盖不住的挺拔身躯,还有他看人的时候,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时而紧抿的薄唇……处处彰显着男性独有的冷峻魅力,啊——这个男人,为什么不属于她?   被方怡婷露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韩延飞忍不住皱眉,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忽略方怡婷眼里那□□的热辣光芒,抬头对陈德福说:“老乡,您客气了,我们农场从年初规划开始,加班加点起泥烧砖,只盖好了分场办公室和粮仓。我们分场的职工,还住着冷死人的马架子和地窨子,我看您房屋用的红砖好像比一般的红砖厚实,不知道您这红砖青瓦是从哪弄来的?”   陈德福回答:“都是自个儿做得,我以前被日本人抓去大黑沼泽做苦力,在那里的砖窑做过一段时间,用得是咱们北寒的黑黏土烧砖,砖烧得比较薄,修房子的时候两块砖对着砌,中间留条缝隙加草墩子塞进去,一直往上堆砌,这样烧砖既能省点功夫,屋子又修得厚实保暖,一举两得。”   “这倒是个快速修房的好法子。”韩延飞点点头,却没说要用陈德福的法子修葺分场屋子,转而说上重点:“老乡,我们今天来,是收到县委的电话,从今天起,由我们大兴第一分场接收你们百川村为我们分场第四分队,村里凡18-50岁年纪的成年人,均聘用为农场正式职工,享受国家工资和待遇。”   旁边那个戴眼镜,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长得颇为斯文的何乐东,从本子上抽出一张县里发下来的公告文递给陈德福,说:“老乡,您看看。”   陈德福不认识字,瞥了一眼公告文上的红戳说:“这事儿我早前去县里开会就已经收到风声了,原本说的是直接划分到县里,没想到分到了农场。”   他顿了顿,叹口气说:“领导同志们,我说实话,我们村都是当年从关内逃荒过来的,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北寒的荒蛮和自由自在的种地生活。国家的政策我们该无条件的服从支持,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我们怕有些难以接受,我得给村民们开个动员会,想办法把他们说服才行。”   在北寒之地,像百川村一样逃荒过来组建的村落还有好几个,只是地广人稀,村落间离的太远,又没条件安装电话,这些村落间基本没什么联络,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这次国家推行公社集体化,这些偏远闭塞的村落由于长年自给自足,要一时半会儿说服他们按照国家政策走,是有一点困难,韩延飞等人默认了陈德福的说法。   陈德福立马招呼村里人集合,开个大会。   北寒之地昼短夜长,冬天的时候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就黑了,如今到了四月,下午要黑的迟些,大概四点左右才开始黑,大家忙活得差不多了,也就纷纷前往村长家集合。   陈德福等了好一会儿,看大家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站在自家门槛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好几个人,就四处问了问。   得知田保国三人带着余秀这个寡妇上山打猎去了,李晓丽带着三个儿子,还有陈仁贵两个孩子去临江的荒地里找野鸭蛋,几人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反应,陈德福不由急了,招呼大家去分头去找人。   要说这百川村的人,平时多有龌龊磕碰,但遇到大事上,大家还是一致对外热心。   北寒之地野兽众多,即使是在村庄附近活动种庄稼,也难免会遇上大型的猛兽,这个时候有人呼救或失踪,大家都会帮忙找一找,不管人是死是活,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余秀是从大兴农场嫁过来的,眼前来的五个人,都是大兴农场第一分场的干部,百川村的人要不管不顾,等集体化的政策落实好,他们指不定要受什么磋磨。   所以尽管很多人看不上那个小寡妇,现在娘仨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也不得不寻。   由于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时候的手电筒还很稀少,村里人只能打起火把,戴上猎、枪和长刀,分场两批去找人。   令人意外的是,五名从农场过来的领导同志主动加入寻人的队伍,为首穿着军装,自称是大兴农场第一分场场长,名叫韩延飞的男人,从村口他停放的马匹上拿出一把短、枪下来,要求加入进山寻人的队伍。   谁都知道,夜晚的茫茫山林比一马平川的荒原危险了数十倍,如果不是想做个样子给这些领导同志看,谁愿意进山找人,那可是拿自个儿的生命开玩笑!   如今第一分场的场长主动带头进山,这可鼓舞了不少人,大家纷纷踊跃报名进山队伍,最后韩延飞点了十五个身强体壮,打猎经验丰富,对村后群山地形较熟的男人,往群山赶去。 第13章 013   夜,愈发的黑暗,寂静无声的森林里,风声都透彻着肃杀之气。   余秀缩在一颗巨大的桦树树杈之间,感觉自己身体被夜晚渐渐降下来的温度冻僵成木,身上冻得都没知觉了,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痛似的。   已经到四月底的北寒之地,到了夜晚,温度依旧能降到零下四五度,尽管余秀穿着胡大汉妻子借用的乌拉棉袄子,可她之前跟老虎搏斗之时,身上的袄子被老虎锋利的爪子撕成了烂布条,里面就穿了一层薄棉衣,她在这里呆了快三个小时,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谁能想到,四个小时前,她和田保国三人快要下山之时,居然碰了一只东北虎和一群野狼打斗。   这种场景不少见,主要出现在食物稀少短缺的冬季,兽类为了寻找食物,经常会群攻比自己厉害的野兽。   这些玩意儿,他们不敢惹,当时想掉头就走,换条路线回家,没想到,那群狼看见有人类出没,竟然仗着狼多,转头来攻击他们。   田保国他们的猎犬都是忠心护主的,一看三十多只野狼包了过来,以大黑为首的猎犬,拼了老命的护着众人,企图给主人杀出一条血路,让主人逃跑。   陈堂叔仓皇之下,举枪射击,却误中远处观火的东北虎。   这一下可不得了,三十来只成年野狼加成年东北虎的袭击,六条猎犬很快败下阵来,死的死,伤得伤,田保国几人也伤痕累累,子弹打空,余秀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对那些凶猛的猛兽,三个男人本能的让余秀先跑,她想到自己跑了,剩下田保国他们,面对这群野狼必死无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仗着自己力大的金手指,举枪朝东北虎和十来只攻击田保国的野狼一通乱射,引着它们往深山里跑。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有明亮的月光照耀着,但没有灯火的指引,遮天蔽日的树木枝叶使得山林一片漆黑,她几乎一路跑,一路摔,还时不时要跟身后急速追来的野狼和东北虎搏斗,等她到这颗树的时候,野狼已经被她弄死甩掉了一大半,老虎也见了踪影。   她不敢掉以轻心,老虎和野狼的嗅觉灵敏,追踪能力强,尤其野狼报复心很强,她弄死了它们的族员,它们肯定会追过来。   之前她仓皇惊恐逃跑的路途中,因为不懂格斗,使用蛮力跟野狼东北虎搏斗,打得乱七八糟,破绽百出。   那些野狼左右配合攻击,让她受了不少伤,还堪堪从虎爪脱身,前胸后背都是伤痕,几乎把她快痛晕了过去。   她知道东北虎和野狼不擅长爬树,这个时候不宜再往更深处的树林里移动,因为她身上的血味会吸引更多的猛兽,于是停在这颗高大的桦树前,废了半天的功夫,爬到距离地面大概有十米的大腿粗树杈上,背靠着四人环抱的树干,闭目养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月亮越升越高,四周静到可怕。   身体被冻僵,长久的紧绷神经,使得她精神疲倦,眼皮子开始往下耸搭。   之前她逃跑的时候,身上挂的野物和绳索都已丢失,在没有任何绳索固定她身体的情况下,她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很危险的,只能强打着精神,希望能熬到天亮,同时也希望田保国三人平安无事。   过了几分钟,一阵踩着枯枝叶,发出细碎咔嚓声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余秀猛然睁开眼睛,借助明亮的月光,握紧手中半米多长的砍柴刀,惊疑的往下树下和远处张望。   她的猎、枪早已没有子弹,手中的砍柴刀并不锋利,如果不是会爬树的豺豹之类的猛兽,她绝不会下树去找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伴随着沉重奔来的跑步声,竟然是两只体型健壮的花豹子,追着一只东北虎。   余秀认出那只伤痕累累的东北虎是之前跟她打斗的那只,顿时浑身冰凉,脑海里浮现出东北虎攻击人时,张开堪比钢铁坚硬锐利的大獠牙,冲着她凶狠撕咬的模样,牙齿情不自禁地打颤起来。   一只东北虎都够她受得了,现在还出现两只豹子,这鬼大兴深林,怎么那么多猛兽出没?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原始深林之中,处处都是危险!   也不知道那两只豹子怎么跟东北虎遇上的,按理来说,东北虎是万兽霸主,即便豹子同样凶狠,但在实力面前,面对东北虎,它们不会主动攻击。   难道是因为那东北虎受了伤,豹子又恰好在附近有巢、穴或者幼崽,察觉其他猛兽出没自己的领地,出来赶走它的?   很有这个可能,余秀只希望那两个善于爬树的豹子不要发现她,等它们赶走东北虎,她也就安全了。   心里惴惴不安,余秀屏住呼吸,透过桦树树枝茂密的叶缝往下来,不多时,一只体型巨大,身上伤痕累累,浑身花纹,额头呈‘王’的东北虎出现在树下,很快两只体型小了它三分之一,全身黑黄斑点,但十分健康的豹子跟了过来。   也许是闻到了人类身上的味道,原本要跑过大树的东北虎停顿了下来,抬起那双在黑夜发亮的琥珀色眼睛,认出她是伤到自己的人类,顿时发出一声震天呼啸,一个猛跃,伸出锋利尖锐的虎爪,向她狠狠扇来。   成年东北虎的爪子全力挥舞下,带着成吨的力量,可以把一切猎物撕个粉碎!   尽管知道爬树是东北虎的短项,但东北虎全力一跃能跳起来七八米高,余秀差点被东北虎的大掌给够着,吓得心脏呯呯直跳,站起身来,往更高的树冠上爬。   她不动还好,这一动,就吸引了尾随东北虎过来的两只豹子。   很多猛兽夜间视力很好,能看清夜间所有事物,尤其今晚还有月光,两只豹子的注意力被余秀吸引,其中一只体型稍小的豹子,觉得她比东北虎弱,竟然忽略在树下打转的东北虎,如猫一样拱着身子,三下五除二,身子敏捷的爬了上去。   余秀听见动静回头,好家伙!一只冒着绿光,张牙舞爪的花豹子竟然在屁股后面!差点把她尿,条件反射的伸腿往下狠狠一踹,花豹惨叫一声,直接踹飞倒地,半天都没有动弹!   余秀楞了一下,从几个小时前,她单打独斗,跟老虎野狼对抗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力大的金手指,力气足足有上吨重,能跟这么多野兽搏斗而不死。   而且她的身体似乎很奇怪,再重的伤,都能自己复原。   只是复原的速度很慢,在几个小时以前,她的前胸后背都被东北虎锋利的爪子抓了几条深入见骨,鲜血淋漓的伤口,差点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左腿还被野狼咬掉了一块半拳大小的肉。   现在前胸后背的伤口只剩半指头深,左腿经过她简单包扎也停止了流血,目前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全身都在痛,行动还很吃力。   她爬树都很难了,没想到这一脚下去,居然把那只豹子踹得不省人事,这让她安心不少。   彼时另一只豹子正和落地的东北虎对咬,看见同伴昏迷不醒,这只豹子弃虎转上树,余秀着急之下如法炮制,没成想用力过猛,手上一个没抓住,人跟着豹子直接摔了下去。   后背落地的剧痛感,以及五脏六腑像是被摔破,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的剧痛感,远没有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版的老虎脸来得可怕。   东北见两只豹子都从树上掉下来,首先不是咬死它们,而是先攻击伤害过它的人类。   它微微压低下头颅,全身肌肉紧绷,做攻击状,缓缓走到余秀面前,张开比盆还大的腥臭大嘴,漏出里面锋利的獠牙,旁边大树上深深的爪印,彰显着它的力量,死亡就在眼前。   恐惧笼罩全身,余秀拼命挣扎,想让自己站起来。   奈何她全身剧痛,眼前发黑,腿像是摔断了一只,根本站不住脚,只能倒仰着往后倒退。   她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怜她还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养大,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竟然命丧老虎口中,也不知道她死了能不能回到现代去。   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东北虎已经近在咫尺了,余秀甚至能闻到它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无路可退,无力可逃,余秀认命的闭上眼睛。   “呯——”一声枪响,响彻天际。   一阵吵杂的脚步声飞奔过来,伴随着明晃晃的火光和老虎痛嚎的声音。   有人来救自己了?余秀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男人举起一把冒烟的□□,正向她急速行来。   那男人三十岁出头,穿着笔挺的军装,肩宽腰窄,行动有力,面对吃痛转头攻击他的东北虎,他神情自若,无比镇定,举着手中的枪,对准东北虎的四肢啪啪连射两枪,身上散发出一股久经战场无惧无畏的气质,让躲在不远处不敢上前的村民纷纷举着火把过来围攻东北虎。   东北虎受伤不轻,知道眼前这群人类不是好惹,一番怒吼撕打之后,转身就跑。 第14章 014   村民还想追,毕竟人多力量大,那东北虎受了重伤,要是群而攻之,说不定能将它拿下,卖去省城的公园换点钱。   举枪的男人喊住他们:“不要追了,我们在深山之中,附近猛兽众多,这位女同志受伤不轻,我们撤退要紧。”   他说着,把目光看向半躺在地上的女人。   二十来岁的女人,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眼前女人的外衣被野兽利爪划烂,前胸后背破破烂烂,把那肤若凝脂的肌肤隐隐透了出来,尤其胸前那两团,白玉无暇,鼓鼓囊囊,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动如脱兔,配上那张精致惨白的小脸,浑身血迹斑驳的模样,凄惨中带着娇柔,惹人爱怜,虽然只看到了两团侧面,但却让在场所有男人看直了眼睛。   “真他娘的白啊,又大又圆。”韩延飞听见身后有个男人咽了咽口水,剑眉一拧,大步走到余秀的面前,遮挡众人的目光,居高临下的问:“能自己走吗?”   男人带着一股冷香走过来,像是寒风夹杂着松香的味道,很好闻。   他高大的身影将余秀笼罩住,余秀有种说出来的压迫感。   抬起毫无血色的小脸,余秀漂亮的眼眸浮现一丝水光,声如蚊呐,娇滴滴道:“韩团长,我走不了,我的脚,好像断了。”   是的,余秀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那是原身到大兴农场之后,被一个名叫乌宏骏的无赖盯上,不断向他寻求庇佑的韩延飞韩场长。   作为第一分场的场长,韩延飞公事公办的替她挡过几次乌宏骏,其余时候两人没有过多的交集。   但就是这几次接触,让原身对韩延飞动了心,不过碍于自己是右、派子女的身份,原身一直自卑,把这份感情积压在心里。   而余秀在看见韩延飞之后,心脏不可抑制跳动的起来,脑海不断滚动原身的记忆,顿觉不妙!   她在现代当老师的时候,不是没谈过恋爱,没动心过,知道这种心跳如鼓的感觉是什么,那是陷入爱河的征兆。   虽然眼前的男人高大威武,面孔俊美的跟这时代的画报明星有的一比,但她也没有见到一个稍微好看点的男人就花痴心跳的地步,毕竟在现代,她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啊,早对帅哥免疫了。   可现在心脏那不可抑制的跳动异感,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热,她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难道原身对韩延飞弥留的情感还在?这可怎么得了!她可不想变成花痴啊!   瞧瞧,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娇柔的完全不像她,啊——这男人听了该怎么想她啊!   韩延飞眉头拧得更紧了,忽然抬头喊:“老丁,你和老刘做个担架过来,把人抬回去。”   “好嘞。”丁自重和跟他们一起来的分场器具保管室的老刘,在附近找了几根手腕粗的扎实树木,用绳子绑好底部,又各自脱了件外套绑在两根长木上,形成简单的担架,过来抬余秀。   余秀浑身都痛,尤其左腿那里,一动就疼得浑身冒汗,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爬上担架,不由自暴自弃:“谁来帮帮我,我自己上不了担架。”   为了避嫌,丁自重两人把担架放在她旁边的地上,等着她自己上担架再抬她,没想到她滚都滚不上去。   丁自重于心不忍,想过去帮她一把,一双修长的手臂却横插在他面前,抱起余秀,轻轻放在旁边的担架上,还脱下外衣,遮挡住余秀春光乍泄的身体。   丁自重:……   他们的冷面团长,啥时候这么热心了?   “怎么,有意见?”他的表情太过明显,韩延飞整理了一下身上单薄的军绿色春衫,把枪重新装弹上膛,偏头冷冷看他。   “我能有什么意见,咱们团长可是个大好人!”丁自重笑嘻嘻的说完这话,扭头对余秀说:“小余同志,好久不见,咱团长一听说你不见了,不顾危险,立马带人来找你,还把自己看得比命还重的军装脱你穿,你可要好好地报答他的救命恩情。”   好好报答四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余秀面红耳赤,心道这人的下属咋这么不正经,瞧这话说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跟韩延飞有啥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韩延飞是见惯了丁自重不正经的模样,只冷冷看他一眼,举枪招呼众人往山下走。   等众人回到百川村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田保国、胡老汉、陈堂叔三人伤势严重,在半夜就被其他村民送去了就近的大兴农场进行紧急救治。   韩延飞原本也打算把余秀送去农场的,没想到刚下山,她就睡着了,村里会点医术的老村长看了一下她的伤,说她只是摔断了腿,先回村里包扎一下,再去农场。   等回到村里,余秀已经醒了,一听自家两个孩子和隔壁李晓丽母子四人到现在都没回家,急得要下炕去找人,大家只能把她按住,由韩延飞领头再带一批人去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延飞等人始终没回来,余秀坐不住了,强撑着身子下床,去外面找孩子。   几个心善的大婶子在她家里照看她,看她要出去,纷纷拦住她说:“哎哟大妹子,你都伤成啥样儿了,不老实在家里呆着,瞎折腾啥,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腿了?”   “婶儿,我不去不行啊,陈大哥让我照顾他俩孩子,这才多久,俩孩子就不见了,我着急啊!”   余秀是真着急,不管是有意无意,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跟陈冠军、芝芝两个孩子相处了半个多月,早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孩子莫名其妙消失,而且消失大半夜,她如何不急。   几位婶子又是一阵相劝,有人说她:“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姑娘,都说后娘难当,谁都知道陈老六娶你是冲喜来着,他人都死了半个多月,你不但不跑,还拼了老命的要养那对没血缘的孩子,亏我之前还不待见你,戴着有色眼镜来看你,现在一想,我可真不是个东西。你这样一个善良勇敢的姑娘,可真不多见啊!”   其他三个婶子符合:“那可不,人小余可是山东省那边的师范大学生,有知识,又明理,人能坏到哪里去。也就咱们这些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胡乱猜测人家,倒是我们见识短浅了。”   “各位婶子抬举了,我既然嫁给了陈大哥,就是陈家人,照顾两个孩子是应尽的义务,现在孩子不见了,可不就是我的疏忽,我有责任把他们找回来。”   余秀说完这话,注意四个大婶儿之中,一个体型微胖的大婶儿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问:“王大婶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这王大婶儿住在老陈家蒋大春的隔壁,蒋大春为人斤斤计较,两人没少为小事吵架闹腾,有时候还会动手打架。   “我是有话想给你说,又怕说了,你不信。”王大婶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我跟蒋大春一家子不大对付,最主要的原因是她那两个混账孙子,老想着法儿欺负我的孙子孙女儿,我又是个护短的主儿,少不了要跟他们一家人掰扯。”   余秀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忙问:“大婶,说说咋回事儿?”   旁边三个婶子也漏出好奇的眼神。   王大婶看了众人一圈,下定决心似的说:“上午你不是上山了吗?我在家里烧火煮猪食儿,隐隐约约听见隔壁蒋大春在家里摔摔打打,说要去你家拿回自己的东西,结果空手而归。我听了一耳朵,像是田保国那口子发现他们在你家门口晃悠,带着几个孩子把他们打了出去,可把那蒋大春气坏了,回家什么污言秽语都在骂,说要给李晓丽母子三人一点颜色看看,我在想,会不会是蒋大春他们……毕竟李晓丽嫁过来十几年了,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带着五个孩子大晚上都不回来,谁都知道晚上在外头晃动,可是要被野兽吃掉的。”   这话说得够明明白白的了,在场所有人,包括余秀出离愤怒了,“蒋大春这个害人玩意儿,这是人做得事儿吗!”   几个力壮的大婶儿更是直接抬起余秀:“走,上她们家去,找蒋大春算账去!”   此时天边微曦,村子里有几户人家早起做饭,屡屡炊烟缓缓从烟囱飘出来,村里的鸡鸭狗马叽叽嘎嘎汪汪哼哼个不停。   余秀几人从村道经过,有好奇的妇人问了两句,得知原因,不由气得大骂:“这黑心肝的玩意儿!究竟做了啥缺德事儿,害得全村男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人,到现在都还在外头找呢!”   合着是心疼自家男人跑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个消停。   那妇人骂骂咧咧一通,召集着全村的大小媳妇儿,集体簇拥着余秀到了老陈家。   老陈家做贼心虚,闭门闭户,无论外头人怎么敲门,他们就是不给开门。   余秀给气得,冲着院门大吼:“再不开门,我拿枪翻院子了啊!进来我见一个毙一个,不信你们试试!”   蒋大春的老三媳妇这才战战兢兢地开门,头上还缠着绷带,底气不足地问:“余寡、余秀同志,你,你有啥事儿呐?” 第15章 第 15 章   “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个数?”余秀冷笑,强撑着身子,用完好的右脚一脚踹开大门,凶神恶煞道:“你们把我家两个孩子和李大姐他们怎么了?说!”   陈老三媳妇一脸心虚,不断往后退,“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还死鸭子嘴硬,信不信我抽得你爹妈都不认识?!”余秀十分恼火,抬手就要去打那陈三媳妇。   陈三媳妇身上的伤还疼着嘞,这一巴掌打下去,可会要了她的老命!   她慌忙道:“真不是我们做的,是,是大嫂二嫂的儿子大宝二宝,不小心把陈冠军给推到江里面去了,李家三个小子去拉他,没想到也跟着落了下去。大宝二宝见情况不好,就偷偷的溜了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啥!你说啥?”余秀大怒:“我就知道你们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玩意儿!什么叫不小心?你们哄鬼呐!陈大宝陈二宝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陈大宝陈二宝做了亏心事,哪里敢出来?缩在父母的背后,不敢吭声。   余秀气的要命,不顾摔断的左腿,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的走进院子,把想拦她的陈家一众人甩开,找到藏在屋里的陈大宝陈二宝,一手一个扔到院子里,当着大家的面儿,狠扇两人耳光后道:“说,你们把人推到哪里去了?”   陈大宝陈二宝两人被她打得脑瓜子嗡嗡响,脸肿成了猪脸,吓得魂飞魄散,却死鸭子嘴硬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还敢嘴硬!看来我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真当我好欺负!”余秀火冒三丈,直接拎着他们两人,拖到老陈家院角落装水的大瓦缸旁,把两人狠狠往水里摁,“说不说!”   陈老大、陈老二两口子,还有蒋大春看她如此欺负自己孩子,嗷的一声要冲上去救孩子,王大婶儿看得明白,眼神示意平时跟蒋大春一家人不对付的人家一拥而上,把他们死死架住。   蒋大春一行人动弹不得,眼见自家孩子快被溺死了,各种脏话臭话都骂了出来:“我x你个骚娘们!你个万人骑的下贱货!你敢对我家宝贝孙子动手,活该你家两个小贱种掉江里!”   余秀给气笑了,“这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臭不要脸,小的一肚子坏水儿,明明干了坏事,还死不认错,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知不知道这两个小坏种的行径已经构成杀人罪?是要吃枪子儿的!”   她说完这话,把陈大宝、陈二宝拉了起来,在两人憋的满脸通红,咳嗽不止的时候,对两人阴恻恻笑道:“缓过气了吗?准备好憋气,再来无数次!”   水呛进胸腔,快要死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矮肥矮肥的陈二宝被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不关我的事啊,是我哥推芝芝和陈冠军下江,在黑泽湾那里……”   “你个叛徒!不是说好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都不给说得吗?”陈大宝一着急就说漏了嘴:“谁让他们抢我们的蛋,推他们下江又怎么了!他们活该!”   这两个小畜生!余秀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眼前这两个小王八蛋给灭了,省得长大以后成为社会祸害!   到底找人要紧,余秀请王婶子帮忙,把这一大家子绑起来,等韩延飞回来主持公道,自己要去找孩子,被几个本家婶拦住说:“你都伤成啥样儿还瞎折腾,腿不想要拉,你在家等着,我们去找韩场长通风报信,黑泽湾,我们可比你熟,我们去就行了。”   “那麻烦你们了。”余秀也不逞能,道了一声谢,回到家里,焦急等待。   天彻底大亮的时候,韩延飞终于带着人回来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余秀挣扎着出门,一出去就看见陈冠军和芝芝两个人全身淤泥,小脸冻得青白发紫,芝芝更是冻得嘴唇发乌,抖着声音委委屈屈地喊了省妈妈,一步三摇晃地朝她跑来。   “冠军,芝芝!”余秀心中一酸,忍着剧痛跑过去抱着两孩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俩跑哪去了,妈妈一晚上没找到你们,都快担心死了!”   没当妈的人,是不明白自己孩子不见了,到处找不到的那种绝望恐惧感,那感觉天都塌下来似的,生不如死!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了,才能对得起孩子。   如今孩子失而复得,余秀满腔的喜悦发自肺腑,眼泪也就止不住了。   母子三人哭成一团,看得旁边的人为之动容,纷纷义愤填膺地要求老村长严惩老陈家一家子。   村长知道这事儿不给余秀和李晓丽母子一个说法,这俩人得闹翻天,于是点头让大家集合开会。   他们走后,全身淤泥,看起来同样冻得青青紫紫的李晓丽叫住余秀,万分愧疚道:“芝芝她妈,对不住啊,昨儿下你们不在家,几个孩子闲的无聊,我看天色挺好,想着前天下了雨,临江的杂草之中定有很多野鸭野鸡下了蛋,于是我带着五个孩子去江边找蛋。在江边没多久,就遇上其他来找蛋的孩子,其中就有老陈家的陈大宝陈二宝。这俩坏小子刚开始还挺老实的,就在我们附近一起找,没过多久为了一窝蛋和和陈冠军他们吵了起来。争执之中,陈大宝陈二宝把冠军和芝芝推到了水里,我家三个小子见状过去帮忙,哪曾想那附近十分湿滑,他们接二连三掉进水里去,我一看不好,过去帮忙,没想到自己也掉了下去。幸好江流的冰块化完了,这几天水波平稳,把我们推到了黑泽湾的泥陷子里,我拼了老命的把芝芝和冠军扒拉到我怀里,避免他们下沉,一直平撑着身子等人来救,这一等就是一宿,要不是韩场长过来找到我们,再过一时半会儿,恐怕我们都得冻死。”   李晓丽在泥潭里冻了一夜,双腿早已冻坏,走路都没知觉,几个热心的大婶正在用冰水帮她把腿搓热乎,否则用热水烫脚,她这脚指定废了。   “余阿姨,对不起啊,我们没保护好芝芝和冠军。”旁边李家三个小子也是一副泥猴的模样,都抱住胳膊瑟瑟发抖,不断向余秀道歉。   “这是老陈家的两个坏小子干的事儿,哪能怪罪到你们的头上,你们能第一时间帮助冠军和芝芝,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余秀对李家三小子进行一阵感谢安抚后,又拖着断腿走到院外,对还没离开的韩延飞众人一阵发自肺腑的感谢,接着询问韩延飞:“韩场长,遇到这种杀人未遂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韩宇飞奔波了一整夜,神情有些疲倦,此刻他正在清理自己特别爱惜的军装上污泥。   他瞧着余秀脸色惨白,左腿不自然瘸着的模样,眉头一皱,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年纪大小,敢做出犯法之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余秀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向他弯腰鞠躬行了个九十度大礼后,神情郑重道:“韩场长,您对我们母子三人的救命之恩,我余秀没齿难忘,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您,还请您一会儿到了老村长家,一定要给我们主持个公道。”   韩延飞没说什么话,目送他们母子离开,转头吩咐丁自重:“去把老陈家一干人等抓到村长家里去,等候集合开会。”   “好嘞,保管一个不漏!”陈大宝陈二娃小小年纪就敢害人,把众人折腾的一宿都没睡,丁自重心里早憋了一团火,扭头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到老陈家抓人去。   等余秀把两个孩子拾掇好,给他们穿上厚厚的保暖衣服后,老村长派人过来客气的请她说:“仁贵媳妇,村长让你去他家,给你一个说法。”   “知道了。”余秀点点头,拉着两个孩子,一瘸一拐的到了村长家。   全村人几乎都已经集齐,在村长家里看热闹,看到余秀他们过来,众人自发的让开一条路,还有人搀扶着余秀进院,在她在院中的板凳上坐着。   不一会儿,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穿上保暖外套的李晓丽,也带着自家的三个孩子进院来。   李晓丽是个直性子,进院就对着陈大宝陈二宝破口大骂:“两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坏种儿,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欺负到我田家的头上,永壮,永柱,永庆,把他们给是往死里打!”   李家三兄弟在沼泥地冻了一宿,命差点没了,心中早就积了一堆仇恨怒火,李晓丽一声令下后,身形高壮的李永壮领着俩个子同样不低的弟弟,对着陈大宝陈二宝两□□打脚踢。   李家三兄弟大小身子就好,长年吃肉,不缺米粮,身子骨可比那些城里同龄的孩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拳拳的打下去,宛如石头砸在身上,拳拳见血,可把陈家人给心疼的哟,哭天抢地的过去护着陈大宝两人。 第16章 016   韩延飞坐院子正中间的木椅上,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薄薄的带泥军装,当兵特有的寸头染着露水,在渐渐升起的旭日阳光照耀下闪着耀眼光芒。   他俊脸冷厉,眉头微蹙,薄唇紧抿,目光幽沉的盯着在院中闹成一团的老陈家人,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老村长看他一八的大高个坐在自家小小的马扎凳子上,长腿微微蜷缩拘谨着,坐姿却十分端正,后背挺得笔直,双臂放在大腿上,肩膀的肌肉微微隆起,配上冷硬的表情,一种这人惹不起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韩延飞没说话,老村长却倍感压力,冷汗涔涔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先让人拉开干架的田李两家人,接着双手抬高,往下压了压,大喊:“静一静,都静一静。”   院中吵吵闹闹的众人安静下来,听着老村长道:“相信大家对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有耳闻,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老陈家没养好自己的孩子,致使陈大宝陈二宝干下推人下江的事情,我做为他们的本家亲戚,绝不会袒护他们!该怎么处置,由韩场长来定。”   这话说得大义炳然,在场谁人不知道他是怕自己办事不公,惹余秀、李晓丽两人不高兴,到时候跟在场部领导说些不中听的话儿,他这个村长,未来的第四大队队长就别想做了,倒不如直接让那韩场长来处置,人家是分场部的一把手,说话是有份量的,大家想不服气都困难。   “既然如此,我就来说两句。”韩延飞站起来,神情冷峻的环顾院中众人一眼,狭长的双眸露出不容置喙的目光道:“同志们!作为即将收纳百川村为第四生产队的大兴第一分场场长,分场所有职工生活起居日常都归我管,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了。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一个好的家庭,养育出来的孩子,以后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反之,一个坏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必然是社会祸害。老陈家的陈大宝、陈二宝两个孩子,品性恶劣,心思歹毒,小小年纪就敢做害人性命之事,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他们的品行从侧面说明,他们的家长,思想觉悟还不够,才会教导出这样的孩子。因此我决定,将老陈家一家人全部迁移至分场部第三大队,进行劳动改造!”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村里很多人没有去过大兴第一分场,但对这个第一分场的第三大队都有耳闻。   因为这个第三大队,是北寒之地二十多个农场中,都有的右派专属大队。   农场里最苦,最累的活都由他们做,比如开荒时,他们要走在所有人前面,用肩膀拉着死沉死沉的铁犁,用尽力气手动耕地,其余人跟在他们身后用地犁耕第二遍,把杂草荒根彻底清除干净,这才挖窝子进行耕种,一天劳作下来,得让人脱层皮!   开完荒,他们还不能歇着,转头要去修建沟渠,做砖泥,运砖块,挑粪淋菜,给食堂部打猎肉食等等。   年初的时候,有几个右、派累死在地里无人管,老陈家一大家子要是迁移去了第三大队,那不得累死,也得被人家欺负死。   陈家人后知后觉的感到怕了,齐刷刷地跪地哭嚎求饶,唯独陈大宝死倔的站着,眼睛猝了毒似的,恶狠狠盯着陈冠军两兄妹说:“凭什么送我们去第三大队?明明是那两个小野种抢我们的蛋,我不小心把他们推到了江里,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错!”   “你放狗屁!”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冠军突然像个暴怒的狮子,冲上去对着陈大宝一阵拳打脚踢,“明明是你们欺负我妹妹,看她篮子里捡了不少蛋,伸手去抢,我跑过去保护我妹妹,你们就把我推进旁边的大江里,现在你们还敢这么胡口污蔑人?看我不看打死你们!”   陈冠军是真急了,那一拳拳打下去是使出了十足的力气,本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大宝还手不及,只能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蒋大春心疼大孙子,还想还手嘞,旁边的余秀大喝一声:“谁敢动我儿子!动他一个试试!”   蒋大春吃过她的苦头,举起的手一顿,看看她,又看看院中都盯着她的村民,最终心有不甘的放下手。   韩延飞长眉一挑,颇有兴趣的看向余秀。   印象中,她一直羞答答的低着头跟自己说话,声音是斯文软绵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气如山洪,昂首挺胸,无比自信。   女人结婚后真能改变性子吗?还是说,她嫁过来日子过得不好,不得不改变性子,变得行事泼辣?   相比从前羞答答不敢看自己的余秀,韩延飞更欣赏如今她这副泼辣护孩子的模样,中国的女人被奴隶太久了,他就看不惯那些唯唯诺诺,成天围着男人转,把男人当成天一样供着,为他们要死要活的女人,主席都号召男女平等了,自强自立的女人,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蒋大春不服这个结果,看没人替自己说话,干脆往地上一跪,抱着韩延飞的大腿哭嚎:“哎哟,这是要逼死老婆子我哟!韩场长,这事儿我家小宝又不是故意的,您作为一场之长,可要明察秋毫,替我们做主啊!不就是小孩子家家字之间的打闹,有啥事儿能值得让你这么兴师动众?把我们一家子迁去农场干活呀!”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本来想离开的余秀,转头怒目:“都说小孩的脾性是大人的镜子,大人是什么样,小孩就是什么样,你们心思恶毒,孩子能好到哪里去?你总来欺负咱们,你家孩子可不就有样学样,跟着你干坏事。你非要说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那也成,冠军、芝芝,你们俩把陈大宝陈二宝推到江里去,让他们冻在江里冻上一夜,如果没冻死,我就原谅你们。”   蒋大春一噎,没了话头。   要说那两个小野种的运气可真好,又是掉进江里,又是陷入泥泽里,在泥里冻了一夜,竟然没被冻死,也没被野兽吃掉,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要真让自个俩大孙子被陈冠军推进江里,在那暗无边日的沼泽地冻一宿,无数猛兽在暗处窥视着,她光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韩延飞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脚,嫌恶的看了看被蒋大春抱得皱巴巴的裤腿,满脸乌云对老村长开口说:“我们一夜没回场部,场部的人肯定会开车来找我们,你把我们要做的事情,跟大家伙儿说一说。如果有大家有异议,可以坐我们场部的车子去分场部看看。等你们看过了,明天我们再过来正式接管第四大队,到时候你要到分场部支持我们的工作。”   “好的。”老村长点头,把百川村即将归为大兴农场第一分场第四大队的事儿给大家说了说。   众人哗然,论纷纷,表情都带着不赞同,老村长怕他们说出什么话,让第一分场过来的领导们不高兴,忙说:“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咱们从关里逃荒到这百大川村已经好几十年了。要说咱们以往的日子啊,那可是天热看天吃饭,天冷看山吃饭。虽然自由自在,但条件艰苦,无组织,无纪律来管咱们,遇上点啥事儿都求路无门。如今上头让我们咱们归附于大兴农场第一分场,成为场里面的正式职工,以后有粮吃,有衣穿,有房住,国家还发工资和各种福利待遇,孩子们也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场部识字读书。这是在以前,咱们是想都不能想的大好事儿!如今咱们应该好好支持,大力支持!我知道现在大家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这不,人家韩厂长说了,让大家伙儿先去分场部熟悉熟悉情况,明儿咱们再说具体的事宜也不迟。”   他说着从屋里拿出韩延飞他们带过来的公文纸,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让大家看清楚上面的大红戳。   百川村大部分人都不会认字,不过还是认得上头的公文红戳,虽然心里有疑虑,但国家的政策不得不遵从,也就三五成群叽叽咕咕,等着场部的车开过来,去农场看看再说。   忙活了一大晚上,大家伙儿又累又饿,分场部的车还没有来,老村长招呼大家先回去吃饭,睡会儿觉,等车来了,他再来叫大家。   村民们都走了后,老村长招呼自家婆娘杀鸡炖肉,来招待韩延飞几人。   韩延飞让他们别忙活,随便做点吃得就成。   吃完饭,韩延飞坐在老村长堂屋热乎乎的小炕上,说起正事:“老乡,我们这次来,除了执行上头颁下来的任务,还有一件事,想请教请教老乡。”   老村长手里拿着一杆烟枪,还不忘让自家儿子给韩延飞几人拿旱烟抽,韩延飞几人客气的拒绝了,他看他们不像建国前的果名党似的,端着长官的架子欺压人,对他们的好感倍升,闻言吐出一口烟雾,翁声翁气道:“韩场长客气了,有事儿只管说,只要能帮上忙的,我陈德福绝无二话。” 第17章 017(修物价)   余秀受伤严重,本来该直接送去县里医院的,但是考虑到驴马车速度慢,沿路还很颠簸,等送到县医院不知道要等多久,正好分场部的大卡车会过来,韩延飞决定让大卡车送余秀去县里一趟,让余秀先带着孩子回家安顿。   余秀腿部受伤,强支撑着身子给孩子们烧水换衣服,腿疼的几乎要了她的命,面上却表现的没什么大碍。   “妈?您是不是摔断腿了?”陈冠军察觉到她的腿站立姿势不正常,想着她昨天出去打猎险些命丧虎口,带着一身伤还给他们兄妹俩烧水做饭,心中那点埋怨她没来找他们兄妹俩的想法消失了,取代的是愧疚和着急:“妈,您别忙活了,坐下来歇一歇吧,不用做饭了,我给您收拾包裹,咱们得早点去医院看看您的腿。”   陈冠军看着个头不高,性子却很执拗,说完这话就把正在舀米的余秀拉在堂屋里坐着,自己带着芝芝走到东屋,让芝芝帮着收拾了一下换洗衣服,还带上陈仁贵留给他们的读书钱,递给余秀说:“妈,我听说在县里的医院看病要花很多钱,您受了伤,不知道手里的钱够不够用,这钱您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借点。”   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堂屋里,照得眼前的孩子格外瘦弱,那双黑如葡萄般闪亮的眼睛,看得余秀心中柔软。   这孩子早熟懂事的让人心疼,昨晚在黑泽湾经历的事情,肯定把他吓坏了,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撒娇诉苦的人,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后妈,为了留住自己,他只能学着长大,学着成熟。   余秀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也没推辞,心下打定注意,等她腿好了,一定要多赚点钱,多给俩孩子买点补给品吃,俩孩子要一直这么瘦弱下去,将来怎么跟同龄孩子相比。   母子三人拾掇好,要出门的时候,隔壁李晓丽急急忙忙地拎了一个篮子过来,递到余秀手中说:“我就知道你们走得急,没时间动火做饭,我就随便做了点吃食给你们路上带着吃,你可不能推辞,这是我一点心意,算是对两个孩子的补偿。”   余秀打开盖住篮子的花布头一看,里面放着三个比脸还大的白面包子,三个切开流油的咸鸭蛋,一盘煮好切片的腊猪肉,一盘酱黄瓜,还有十来个黄橙橙的玉米面馍,抬头无奈的笑:“李大姐,你不必这么客气的,冠军俩孩子掉入江水的事情不怨你,反而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照拂着两个孩子,他们早就冻死了,您拿这么多吃食给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晓丽在泥潭里坚持了一夜,腿早就冻坏了,虽然用冰水使劲的搓腿,把腿搓热了,现在感觉好多了,但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芝芝她妈,你可别这么说。”李晓丽把余秀拿过来的篮子推回去道:“到底是我带出去的孩子出了事儿,你不怨恨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弄点吃食给你们算啥,总得让我补偿补偿不是,不然我心里难安呐。”   余秀还想劝,穿着厚厚的衣服,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芝芝,拉着她的衣袖,迷瞪着眼睛,细声细气地说:“妈妈,我头好晕,好热,好想睡觉。”   小家伙白白嫩嫩,生得一副好相貌,大眼睛,翘睫毛,高鼻梁,粉嫩唇,怎么看都怎么讨人喜欢。   她睁着跟她哥如出一辙的黑葡萄眼睛,小脸红如苹果,懵懵懂懂十分乖巧的模样,余秀看得心都化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在她额头摸了一下,果然烫的惊人,“芝芝,你发烧啦?”   芝芝才两岁半,在那样荒芜的夜晚冻了一晚上,人没冻坏都是好的了,发烧是正常情况。   只是余秀没当过人家的妈妈,第一次遇到小孩这种发烧的事情难免会紧张,李晓丽没走远,听见她的声音,急忙转身,拿了个干净的帕子,打湿凉水敷在芝芝的额头道:“只要给小孩子吃两副退烧的药就行了,不必太过慌张。”   余秀点头:“你说的对,不过这小孩子发烧也不能马虎,一个不注意会惊厥或者烧成傻子,我等会儿要去县里治腿,正好把芝芝一起带上,咱们娘俩一道去医院看病,我也放心些。”   陈冠军见她没点自己的名字,有些郁闷的跟着她们俩到村头等车。   他们到村头的时候,两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正从远处开来,村里人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大卡车,纷纷站在村头往车来的方向张望。   昨天发生许多事情,韩延飞等人来不及回分场部,韩延飞便让老刘和场部另一个同事,带着方怡婷骑马回分场部,让运输大队开两辆卡车过来,载着百川村村民去分场部看一看,以此调动百川村村民的积极性。   方怡婷想着百川村人口众多,前天又送来几个伤员,看情况是要再送去县里救治的,光两个大卡车是不够装人的,又让生产队挪了两辆拖拉机出来,突突突地跟着大卡车的后面。   车子一停靠,没怎么见过大卡车的百川村民都围着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东摸西看,可把老村长给急得哟,大声嚷嚷着,“走开,都走开!别把人家的大卡车给摸坏了,这可是运输的重要工具!”   看他那宝贝着急的模样,村民们哈哈哈大笑。“这大铁牛还真稀罕,我们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当年日本人在这修水渠的时候看到过装黄皮军的卡车,那车跑不了多远就陷进泥潭里爬都爬不出来,得靠人力去拉,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大铁牛如何?”   “日本货咋能跟咱们的车相比。”方怡婷依旧一副高傲至极的模样,得意洋洋道:“咱们分场可是遵从主席‘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的指导,花了大价钱从白俄买了这两辆大卡车,还有两辆胶轮式拖拉机,它们底盘高,马力大,遇到一般的泥潭都能驶过去,拖拉机还能挖掘三尺,翻土犁地,不用再用人力费劲犁地,是当之无愧的大铁牛。”   “不用人犁地?那这大铁牛怎么工作的?”村民们听得新奇,议论纷纷。   方怡婷免不了要跟他们讲讲这些机械用理知识,旁边丁自重见她滔滔不绝,意气奋发的模样,走到韩延飞身边嘀咕:“团长,你还别说,这方同志平时拽的跟个二八五似的,跟谁说话都夹枪带棒,但在鼓舞带动同志们的行动上,倒有模有样。”   “你以为上头会让一个草包加入咱们分场领导班子?方同志年纪不大,但出国留学过,学过国际金融学,对各种时新器械都有些研究,还跟主席见过面,谈过未来经济发展趋势,她来北寒之地支边开荒,主席听闻之后还大大地表扬了她一番。只要她事情做得不过,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能让则让。”   韩延飞烟瘾犯了,抽不惯老乡们的土旱烟,说完这话伸手向丁自重要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皱眉说:“你这烟掺水了?一点后劲都没有。”   “这是大前门,一毛钱一包,哪能跟你平时抽得七毛钱一包的大中华、牡丹相比。”   韩延飞目前所处的职位,光工资就有八十块左右,加上其他福利待遇奖励什么的,一个月大概能到一百块钱。   这些钱,他拿出一半寄回家里供养父母孩子,剩下的除了买日常用具就是买烟,日子轻松无压力,从没买过这些一毛两毛的大前门、红梅等等烟。   而丁自重则在分场部当一分队的队长,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六块钱,除去自己吃穿用的,寄给父母的孝敬钱,能剩下点钱粮买烟都算不错了。   韩延飞想想也是,就说:“我烟抽完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给了我一个警钟,陈村长托我在县委说说话,早点把拨给他们村的子弹发下来防兽,我去县里跑一趟,一会儿你带着百川村人去分场部,让谭书记接待他们。”   往常韩延飞的烟抽完了,根本不需要他提,底下的人都会给他买好,老村长早前的确说过让他们帮忙讨子弹的话儿,但丁自重咋就觉得不对劲呢?   他们团长吧,热心是有的,得分人,很多时候他都不会亲自帮忙,交由底下人处理,这次居然热心肠分的要帮忙,丁自重觉得有猫腻。   等到远处来了一个走路姿势怪异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女娃子,他们的团长皱眉走过去说了什么,那个女人脸色苍白的对他笑拉笑,丁自重忽然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那个女人,还穿着韩延飞给她的军装外套,虽然漂亮的脸蛋一片惨白,纤细的左腿斜歪着,但看起来迎风弱柳,楚楚动人。   她本就容貌出色,身型俏丽,冲韩延飞弯着眼睛,绽唇一笑,犹如一朵美丽的湖蓝花开放在人面前,明艳又美丽,他都觉得自己被笑的有些心动了,更别说近在咫尺的韩团长了,只怕这会儿已经被那抹明媚笑容给笑花了眼吧。 第18章 018   一个月后。   一辆开往大兴农场的小客车,屁股后面冒着浓浓的黑烟,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摇摇晃晃,费力前进着。   天高云洁,夏风吹拂,苍茫荒芜的北寒荒原上,成片的青黄草丛被风吹得如海浪跌宕起伏,处处是荒芜苍郁的景象。   车子开动的声音,时不时惊动栖息在草丛中的野鸡、野鸭、各种候鸟,呼啦啦的成群飞向天空,远处狼嚎熊啸声络绎不绝,偶尔有成群的野狼、野猪从车前经过,引来车上一众人的惊呼。   车上挤挤挨挨,或站或坐了近五十来个男男女女,都是响应国家号召,从各地赶来北寒之地进行支边的年轻人。   其中女性较多,占了这车三分之二的人数。   此刻大家伙儿都贴在车窗前,好奇地张望着车外的景象,当看见一群野狼从车子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有几只甚至跳起来咬车里的人,却撞在车窗上发出哐的几声巨响,临窗的几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一同尖叫倒退,不多时又嘻嘻哈哈的笑论起来。   “哎呀,可吓死我了,这是狼咋长得跟我们大街上的土狗一样?看着可真吓人!”   “可不是,来之前就听别人说过这北寒之地有多么荒芜,有多少野兽,我还不信咧,只当他们唬我,不让我来北寒之地。可真来了这里,哎哟,光那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就坐得我要死不活,一下车就哇哇吐了个干净,人还没回过神呢,又是驴车,又是骑马,再转坐这小客车来到这里,哎哟,可真够折腾人!”   另一个姑娘哈哈大笑:“你还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呢,支边支边,不苦怎么支援?北寒之地从古至今是出了名的荒芜,以前是专门用来流放罪臣的地方,多少人死在这里,说这里埋的全是冤魂和黄骨也不为错。我听说啊,建国前,小日本儿强拉了几万国人苦力在这里,妄图开荒成关东军的大粮仓都没有成功,可见这北寒平原条件有恶劣,开荒行动有多艰难。”   “照你这么说,咱们来这里是有去无回喽?”有人担忧起来。   这群来支边的年轻人,很多人并不了解北寒平原的情况,只在人民报纸看到主席同志鼓励年轻人到北寒平原开荒的大篇幅报道,抱着一腔热血就报名过来了。   来之前,他们想得简单而美好,国家需要他们,哪里艰苦他们就往哪里去,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为国家和领袖作出奉献,就算献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些年轻人多是上海、南京、天津等地过来的学生,年纪不大,在16-25岁之间,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头一次自个儿出远门,光坐车就要了他们的老命,在看到苍茫荒芜的广渺平原和不断出现的各种野兽之后,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觉得自己真是太理想化,太过单纯,胜之不武。   “这有啥,伟大领袖不是说过‘要先奋斗后享受’吗?在国家利益面前,我们只是牺牲小小的个人□□精神,就能换来革命的成功,再苦再难咱们都得坚持!如果都懒惰享乐、不思进取,你们对得起培养你们的组织吗?!想当初,我们这些复转官兵,啥也没,就凭一腔热血扎根在这北寒之地,战酷暑,斗严寒,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开荒了近两万亩地,你们可知道我们当初跟红军过长征一样,连吃一个月的菜根,屎都拉不出来!”来接他们的司机是大兴农场的职工,看不惯他们那犹豫畏缩的模样,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直说得那些有想法的年轻人一个个低下头。   姑娘们见识到了那司机的嘴皮子厉害,纷纷缩回自己的位置,不再发言。   因为车子小,座位就十五个,要到大兴农场,至少得开五六个小时的路程,车里却有五十多个人,这么一路摇摇晃晃,光站着肯定受不了,所以车上的位置大家都是轮流坐,或者身材纤瘦一点的两三个人挤着坐。   不过车子最后一排,临左边窗户的两个位置,始终没有动过,因为那里坐着母子三人。   听那个年轻漂亮的母亲说,她们也是要到大兴农场去的,只不过那个母亲跟她们不同,她们是去农场当职工,做苦力,她则是去农场当老师。   这个年轻漂亮的母亲不是别人,是伤好出院的余秀。   此时她正抱着昏昏欲睡的芝芝,跟旁边的陈冠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自从她在百川村打猎摔断了左脚后,她在县里的医院养了足足一个多月,这才办理出院手续,来到大兴农场。   其实她伤口复原的很快,不出半个月就感觉自己没大碍了,但是一般人摔断腿,最少要三个月才好,她勉强拖到了一个月,让医生检查了又检查,在医生不可置信,啧啧称奇的目光中坚持出院,然后带着俩孩子直奔农场。   上月末的时候,百川村已经规划附属于大兴农场第一分场第四大队,村里种得所有农作物都归集体,统一发放工资和粮票,开垦出来的荒地也归国家,以后就是吃集体,住集体,再没有私人土地了。   由于已经进入六月初,夏季来临,同时也是雨季渐渐大面积爆发的时候,各农场担心庄稼作物被淹以及职工住宿安全,几乎所有的农场都在一边生产,一边拼命烧窑制砖修建场部房屋,还要挖沟建渠,达到雨季排水泄洪的理想效果。   分场部忙得热火朝天,人手远远不够,远在百川村的年轻力壮职工都被调到分场部参与各项劳动,第四生产队的耕耘就交给女人和老人们,孩子们没人管,成天东跑西窜,闹出不少事情出来。   有人就问韩延飞,分场部有没有学校,能不能把他们的孩子放在学校里,学费吃住啥的都从工资里扣,读书学习啥的不重要,主要是让老师把皮实的孩子们给看好,不给自家添麻烦就行。   韩延飞一想,这的确是个问题,来北寒之地开荒的十万大军之中,有一半的人都已成家,只是碍于这北寒之地天寒地冻,又条件艰苦,不忍带妻儿过来吃苦,都孤身一人在这里苦熬。   这么长久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儿,不说两地分居,夫妻关系容易出问题,就是这一个个年轻热血的大老爷们儿,没个女人在身边解决那事儿,在场里看到一个女同志就俩眼放光,啥想法都冒了出来,好几次都闹出底下人调、戏女职工,女职工寻死觅活的事儿。   韩延飞头斗大如牛,正头疼怎么处理这些事儿的时候,第四大队的人主动提前,正好给他一个由头,向总场部请示,优先修建职工宿舍和学校商店等等建筑,务必在寒冬来临之前让大家伙儿住上能遮挡风雪的职工宿舍,也要把职工家属们都迁移过来,全家扎户在北寒平原,为建设北寒平原作出世代奉献。   总场部十分通情达理,专门向农垦局提了此事,而后给予了文书支持工作,于是第一分场这一个月来,都在加班加点的烧砖窑,建房屋。   目前职工宿舍已经修好一大半,学校却是早早的修了起来,老师的人选,也挑了出来,其中就有曾经就读师范大学的余秀。   其实以余秀父亲是右派的背景身份,无论她有什么学历文凭,曾经就读什么大学,她都没资格去教孩子,因为在北寒之地,最不缺的就是知识份子。   但她能成为第一分场学校的三个老师之一,余秀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韩延飞做了推手。   想着那个面色冷峻,不苟言笑,身形挺拔的男人,余秀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能感觉到,韩延飞对她,是跟别人的女人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就拿她在县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来说吧,他来医院看了她三次,每次都说有公事来县里,正好顺路,以场部领导关心职工的名头,给她买过两次在这北寒之地罕见的水果糕点,跟她公事公办的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她自己觉得这没啥,就是正常的领导关怀,偏偏跟在韩延飞身边的小矮个丁自重挤眉弄眼的,话里话外都是他们的团长有多么多么的难得,多么多么的特意,搞得她都怀疑韩延飞对自己有意思。   转念一想,她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虽然颇有点姿势,但是看这韩延飞的长相、领导地位以及工资,放在现代就是钻石王老五,多少女孩想嫁给他啊,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个有右派背景的已婚女人。   在这个时代,一个干净的身份背景,比命都重要。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放心多了,目前她还没嫁人的打算,冠军和芝芝俩孩子听话懂事的让她不舍得丢下,要找个合她心意,又不嫌弃她带俩孩子的男人结婚,还是比较困难的,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努力干活挣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出了院,她带着俩孩子在县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正愁要怎么回百川村的时候,看见县委门口停着一辆辆小客车,打听之下,是接第二批来北寒之地支边的青年们,她想着要去分场部报道,干脆坐上了前往大兴农场的小客车,和这些支边青年一起到大兴农场。 第19章 019   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总算到了大兴农场。   一下车,闻到新鲜的空气,被车里浊气憋久的人都吐了个稀里哗啦。   余秀还好,她在现代习惯了坐车,不会晕吐。   芝芝、陈冠军俩兄妹是第二次坐车,还不习惯汽油的味道,下车都吐了个稀里哗啦,芝芝红润的小脸都吐白了。   余秀心疼的给俩人拍着后背,心下做了个决定:“农场到咱们村儿要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你们坐不住汽车,那马车驴车更颠簸,你们更受不了,左右明天起我就要在分场上班,咱们就住在分场里,不回家里了好不好?”   自打上月百川村归属大兴农场第一分场后,身为第四大队的百川村人,为了赶分场开荒建房进度,那是家家户户,骑着高头大马来回跑。   这一跑就得花去四五个小时,本就在地里干活一整天,累得要死不活,晚上还得加班加点烧砖窑,等到了下班的时间,回到家里都到下半夜了。   虽说村里人为了安全,集体骑马回家,可总在半夜路上凶猛的熊瞎子或成群的野狼,大家伙都吓得够呛,还有人受了伤,有人就受不住,请求分场部给他们分配住宿,不说住红砖瓦房,至少要有个马架子或者地窨子给他们做临时住宿也好。   分场领导巴不得他们住在分场部,这样干活方便,还便于管理,最主要的是,农场职工人数太少,远远达不到预期的落户人数,百川村集体落户在这里,也是一种榜样,让那些不愿意落户到北寒的支边青年家属们看见这群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代的北寒人,兴许会改变想法也不一定。   不过第一分场部目前主修场部办公大楼和职工宿舍,且职工宿舍得优先复转官兵以及技术职工,他们这些后编的职工,得往后排了,所以只能在靠近第四大队队器具保管室的旁边搭建马架子做临时住所。   搭马架子非常简单,四根大树杆子对立分开交叉绑好,底部埋在土里,顶上绑根横木杆,墙可以用粘泥糊,也可以苫草搭。   通常来说都用苫草搭,因为这玩意儿遍地都是,搭起来方便,就是不大防野兽,想挡住野兽进门,就得在房子四周装个铁蒺藜,没有就石头堆砌,或者大木板搭上,再没有,就用柳条编织也成。   这种马架子,有人帮忙的话,一两个小时就搭建好,所以百川村的人大部分都住在这简陋马架子里。   “好呀,妈妈去哪,我就去哪。”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芝芝已经把余秀当成自己的亲妈妈,余秀说啥她都不反对,只是她下车吐了一通,胃里不舒服,喉咙火急火燎的渴得厉害,惨白着小脸在余秀怀里嘤嘤嘤的叫着要喝水。   陈冠军脸色也不大好看,却强撑着要给妹妹找水,边走,边说出自己的想法:“妈妈,我知道你一个人要养我们两个孩子很困难,但是百川村是我们的家啊,我不想离开。”   余秀摸摸他的头:“我明白的,故土难离,谁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家,妈妈并没有让你们兄妹离开百川村,再也不回去的意思。正如你所说,妈妈一个人养你们,总有顾不上你们的时候,第一分场离百川村太远了,妈妈一个弱女子,哪能带着你们兄妹来回跑,那多危险啊。”   陈冠军脑海里浮现出她被送去医院的那一天,腿骨断裂,露出的白骨血肉模糊的模样,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跟着她往场部大食堂里走。   今天大兴农场来了两百多名支边青年,在分放到各分场前,总场大食堂得准备一餐欢迎饭,因此食堂忙得热火朝天。   余秀在总场部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去食堂要热水。   食堂做饭的都是几个年纪较大的大老爷们儿,看她年纪不大,漂亮的像朵花儿似的,却带着俩孩子,还以为是哪个干部的家属,忙拿了个铁饭盒,给她打了一点热水出来。   余秀连声道谢,把水吹冷了递到芝芝嘴边,芝芝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另一半给自己哥哥,回头看见食堂窗口里的几个叔叔伯伯正在炒菜,阵阵诱人的菜香从窗口飘出来,不由拉着余秀的手,睁着一双萌萌哒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说:“妈妈,我饿了。”   舟车劳顿大半天,别说芝芝饿了,就连余秀、陈冠军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余秀就凑到窗口前喊:“大哥,我能买点饭菜吗?多少钱票,我照价给。”   给她递热水的是个身形壮硕,嘴里含着一根烟头的四十来岁大汉,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说:“听你个意思,你不是我们总场干部的家属啊?”   “不是。”余秀摇头,她就说刚才让他们打热水,怎么那么热忱,原来是误会了。   “不是就一边去,开饭还早呢。”大汉翻她一个白眼,唰的一下重重关上打饭窗口,那态度,活像欠了他好几百块钱。   “你!”余秀气结,想理论一番,又知道自己理亏。   现在全国都已执行集体票据化,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不管干啥都要钱票,没票就什么也买着。   像大兴农场里的食堂,属于国营单位,不对外营业,想吃食堂的饭菜,除了要有钱票,还得有户口迁移到农场的粮食证明,而且今天总场部做得饭菜是给支边青年们和总场职工吃的,余秀这种还没报道,户籍粮食关系还没迁移到分场部的,是买不到粮食吃的。   孩子不经饿,芝芝和冠军俩孩子饿得头晕眼花,陈冠军还好,还能紧绷着脸皮,逞能的说不饿。   芝芝年纪小,啥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坐了大半天车,胃里本就难受,下车又吐了个精光,现在胃里火急火燎的,饿得胃直抽抽,听食堂大叔不给饭吃,顿时眼泪婆裟,一声声喊着妈妈我饿了。   余秀实在被逼着没办法,只能再厚着脸皮过去……   此刻大兴农场总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农场总场长陈场长,正在场部大会议室里,发表欢迎言论,欢迎新来的两百多名支边青年。   会议室一片热闹,总场各大领导演讲发言不断,新来的支边青年也积极踊跃发言,时不时鼓掌,举手发表各自看法,说到激动之处,还有人领头带大家唱歌,甚至还有支边女青年跳起舞,说是开欢迎会,其实更像一场大型的联谊会,整个会议室热闹非凡,人人慷慨激昂,干劲满满。   相比会议室热血沸腾的众人,坐在领导台上的韩延飞就与众不同。   别人都穿着青灰蓝白的夏季短长衫,就他一个人穿着军绿色薄长衫,面无表情,毫无笑意的看着周遭的人闹腾。   北寒平原长年寒冷,但到了夏季,火红的大太阳也能把人晒得脱层皮。   韩延飞作为一分场的场长,除了负责指挥分场各项工作以外,有空的时间,他还会下地干活,带动分场部职工劳动的积极性。   在连日大太阳爆晒之下,他的皮肤直接晒成了小麦色,让原本英俊的五官增加了几分粗犷感,配上他左脸那条淡淡的伤疤,锐利无波的眼眸,给人一种气势汹汹,十分凶狠的感觉。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像个磁铁一样,自带魅力,吸引着支边女青年频频向他张望,或是红着脸颊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或是三五成群对他暗送秋波,更有大胆的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问他有没有对象,直问得他心里烦闷,唰的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那位大胆的姑娘看他掉头就走,直接傻眼了,漂亮的眼眸里盛满泪水,神情手足无措。   男支边青年就有些不爽,纷纷说韩延飞好大的官架子!   现在的姑娘们都崇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遇上心仪的对象,大胆点的就开门见山,直入核心,你要觉得不错就点头同意,不喜欢就直接拒绝,这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算什么事儿!   总场部领导们赶紧安慰众人一番,表示一分场的韩场长脾气就那样,不善于表达,人却是好的,他已经结过婚,有孩子,这么当众拒绝姑娘,也是怕姑娘以后难做人,这才转身就走……   新来的一百多名支边女青年里,有想法的十来个年轻姑娘顿时失去了兴趣,大家伙儿这才勉强把这事儿揭竿而过。   安抚好支边青年后,欢迎会继续召开,这回是各分场场长和领导干部发话。   作为一分场的场长,韩延飞是要上台发表演讲的,谭计凉派丁自重把韩延飞找回来发话,自己整理了一下新穿的中山装,昂首挺胸地走到演讲台,面带微笑发话:“亲爱的支边同志们,我是大兴农场第一分场部的党委书记谭计凉,我代表第一分场部,欢迎各位支边同志的到来……”   丁自重追到韩延飞的时候,他正站在食堂外面抽烟。   农场总部的会议室就在食堂隔壁,韩延飞在食堂外面抽烟,也是一时兴趣。   然而在丁自重要开口的瞬间,瞥见食堂里有抹纤细的身影在走动,待他定睛一看,不由瞪大眼睛,惊愕得偏头看向韩延飞:“团,团长,我就说你怎么莫名其妙的甩人家支边女青年脸子,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娘们儿?您这颗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第20章 020   其实韩延飞到食堂外抽烟,纯属巧合,他压根就没看到食堂里的余秀。   听到丁自重调侃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身看向食堂,嗬,可不是,那小娘们儿……哦不,余秀同志,正在食堂锅炉前忙得火热。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拉吉连衣裙,袖口很短,腰间紧紧的绑了一条腰带,凸显的腰身先洗,盈盈一握,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也白嫩细长。   此刻她正握着一个大铁铲子,站在大锅炉前,熟练的炒菜翻菜。   或许是柴火烧灶,空气闷热的缘故,她那莹润精致的小脸儿被热得红扑扑的,像是擦了上好的腮红,白里透红的引人遐想。   每动一下锅铲,她那极其修身的衣裙凸显出来的鼓鼓绵软,随着她的动作颤巍巍的晃动着,看得食堂几个大老爷门儿眼都直了,她像是没有察觉,伸手擦了擦前额的细汗,觉得披散的头发做事极其不方便,解下绑在左手腕淡黄碎花丝带,把黑亮如绸的头发遂意绑了一个马尾,整个人清爽利落,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丁自重见此,啧啧叹了两声,在韩延飞身后道:“难怪团长您要推掉那些支边女青年,瞧瞧人余同志,五官精致,纤腰丰软,水灵成那样,在咱们大兴农场干了一年多苦活,还嫁人了,皮肤依旧白嫩的跟刚出锅的白豆腐,颤巍巍地,叫人看见晃老半天神,要不是团长您看中了她,甭管她寡妇不寡妇的,就冲她那身段,我定要娶回家,摁在炕头狠狠揉搓一番……”   韩延飞被他说得小腹窜起一团火儿,极其不悦地冷冷看他一眼。   说起来,他虽然已经三十一岁了,也娶妻生子,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他的妻子是在朝鲜战场替他档子弹死去的指导员未婚妻,两人未婚擦出火花,指导员上战场之时才得知未婚妻已怀有身孕,临死前话都说不出来,瞪着一双死不瞑目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明白指导员的意思,红着眼眶伸手闭上了指导员的眼睛,下了战场,他就娶了指导员的未婚妻,想替他照顾妻儿一辈子。   哪成想,天不随人愿,指导员的妻子生产之日难产,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坚决要给指导员留后,于是他成了一个鳏夫,又当爹又当妈的独自抚养儿子,后来他被安排到省城学习文化课,不到三个月被派到北寒平原开荒种地,儿子不得不交给自己远在天津的父母带。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多来一直遵守部队纪律,从不在外乱搞,以前年轻,每当火气憋不住的时候,还可以自我搞定,自从上了三字数以后,每每看到农场有家属的职工天天炫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面上不屑,心里多少在意。   自己空窗了这么多年,没个女人在身边当解忧花,说起来都是笑话。   但是大兴农场的女人用手指都能数得清,看上他的,他看不上,  他看上的,转头就嫁给了别人,如今这可恶的女人还穿成这样招三引四,是没吃够乌宏骏这样的人渣苦?   他越想越气闷,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熄灭,而后大步走进食堂,停在食堂窗口前,沉声喊:“同志,给我打三两饭菜。”   余秀正忙得火热,听见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下意识转身,看见韩延飞先是一愣,紧接着笑颜如花,放下手中的锅铲,半俯下身子,在半人高的打饭窗口前喊:“韩场长,你来了啊,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啊。”   她弯腰的时候,那宽松的连衣裙领口露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两旁半露的白嫩两团呼之欲出,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晃得韩延飞眼花缭乱,匆匆看了一眼后,皱着眉毛问:“你怎么在这里?穿这么点不冷?”   这时候的女人哪个不穿着刻板保守的列宁服,长棉麻衣,外罩衣等,就算到了夏季,天气炎热,也穿着薄棉的长外套,长衣裤,裙子也是长到脚腕,领子扣到喉咙,坚决不漏半点肉出来!哪像她,半遮半掩的,实在有伤风化!   余秀听出他的不悦,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瞧着食堂后勤几个大老爷们儿火辣辣的目光,倒猜出了韩延飞的几分想法,不由好笑。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她在现代一年四季为人师表,穿得一直刻板土气,就是不想被人说穿得不正经。   但是放了周末寒暑假,没了教师身份的束缚,她就是个普通的现代女性,自然要穿着时尚,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异性的目光。   从前她最爱穿得是那种包臀露半胸的超短吊带迷你裙,配上高跟鞋,画上美美的妆容,昂首挺胸的往街上一走,异性那种惊艳露骨的眼神,让她十分有成就感。   如今穿到这里来,大街上清一色的黑灰蓝白衣服,造型都是土土的列宁服、解放装,青年装,中山装,对襟衫等等,女人们大夏天还穿着长衣长衫,甚至还套着各种外罩衣,起初她还以为这些人不怕热,后来才知道,这时候的大部分女人都没穿内衣,就穿着小背心或者肚兜,穿太薄会露点被人笑话批判,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宁愿穿厚一点长热痱子,也不愿意穿短袖薄衣,引人注目。   当然条件好一点的女人,不愿委屈自己,胸罩短裙什么的都舍得买,舍得穿。   只不过这时代的胸罩还没有普及生产,大部分都是国外引进来的‘子弹’胸衣,这种衣服虽然在国外流行,但太过高挺露骨,国人女性不太敢穿,就穿国内制造的紧身胸衣,虽然勒得人有点不舒服,总比露点好,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最便宜的都要七八块钱一件,还得有布票才能买。   一般的穷苦家庭,除了吃喝拉撒日常花销,手头根本没几个闲钱,哪会特地花七八块钱买胸衣,所以很多家庭的女性只能在夏季穿厚点的衣服遮住双点。   余秀穿过来之前,原身条件一直不错,父亲是老师,母亲是机关单位妇女主任,虽然她打小一直不受父母待见,但在吃穿用度上没有短过她,余秀翻她的包裹时,发现两件备用的换洗内衣,这可省去了一大笔开销,高高兴兴地穿在身上,从此不怕露点。   也不知道这个韩延飞板着一张脸做什么,她自觉自己穿得够保守,裙子够长,袖口不短,没有露肩,更没有袒胸露乳,就是裙子小了一个码子,勒得胸脯有些凸出。   这条裙子是她今天在县城百货大楼新买的,当时她想着两个孩子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又长个儿了,该买新衣服了,结果手头没有布票,买不到布,只能花大价钱去买紧俏的残次品成衣,好运气的给俩孩子一人抢到了两身衣裳。   她给完钱要走的时候,俩孩子见她光给他们买衣服,没给她自己买,说啥都要她把这条裙子买了,她执拗不过,瞧着这条裙子像是能穿上,咬牙买下来,结果小了一码。   买东西的时候,售货员一再强调,售完不退货,她虽然觉得穿着有点紧,有些别扭,不过这条裙子穿在身上还挺修身漂亮,也就没想着要去换。   到底有救命之恩在,这些日子也没少照拂她们娘仨,余秀尽管莫名其妙,还是客气地笑道:“我这不是要到分场部去报道,结果俩孩子都饿了,我粮食关系户还没转到分场部,只能用劳动换孩子们一餐饭。我一直在帮杨大哥他们洗菜炒菜,不冷的。”   韩延飞紧拧的眉头这才松了松,抬头盯着她身后的几个炒菜师傅说:“老杨,你们可以啊,都学会欺压分场职工了啊,余秀同志是我们第一分场部的小学老师,不管她粮食关系转没转过来,我第一分场部的面子你们不给?可真是好样的!”   “这……韩场长,误会,都是误会……”高大个老杨冷汗涔涔。   别看这韩延飞年纪不大,却是个出了名的狠货,在朝鲜战场一次惨烈的打斗中,敌众我寡,他的部下几乎死光,他带领着丁自重和其他两个士兵,和美军一个连的士兵赤身搏斗好几个小时,身上中了好几枪,刀伤更是无数,依然死咬着对方长官不放,愣是用拳头和牙齿把对方活活咬死,而后炸出一血路,从此一战成名,屡立大功,这可是真真正正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威名远扬,很多人对他是又敬又畏,连老杨也不例外。   他赶紧解释:“今儿来了一批支边青年,陈总场长让咱们食堂给支边做顿参欢迎饭,我们实在忙不过,这才……”   余秀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自然不会拆穿他那小小的谎言,点头附和说:“杨大哥没说错……”   “行了,老杨,这次我就不计较,下次再不长眼……”   韩延飞后面的话没说完,老杨已经已经用几个铁饭盒把食堂所有的饭菜都打了一份,用布带子装好递给他,一叠声的赔礼道歉。   韩延飞接过布袋子,瞧着余秀还站在食堂后勤部,神情淡淡的看她一眼说:“还不走?留在这里吃饭?”   余秀忙活半天还没吃饭呢,闻言有些委屈,不过看韩延飞那脸色,她也不敢停留,忙叫上两个孩子跟着出去问:“韩场长,你要回一分场吗?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每个分场部的场长和书记都配有一辆车,方便他们出行。   平时韩延飞喜欢骑马四处巡视分场部,像今天这样来接支边青年的重要场合,他是开了车过来的。 第21章 021   韩延飞没说话,不过看他表情,是同意送余秀娘仨回分场部。   丁自重往前跑两步,跟在韩延飞身边低语:“团长,您这就走了?会议室还等着您发话,您就这么走了,恐怕不好吧。”   “一分场有谭书记在,让他全权代表发话就行,我这个二把手在不在都一个样。”韩延飞走到总场部大门停着的一辆吉普车前,打开车门说。   “话是这么说,作为第一分场部的场长,您要不做代表欢迎即将分到我们分场的五十多名支边青年,以后那些支边青年指不定说什么闲话。”   “行了,这么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我心里没个数儿?”韩延飞不耐烦地挥挥手,想了想,到底不能丢下总场部一帮人不给面子,就把车钥匙丢给丁自重,让他帮忙把人送去分场部。   丁自重瞧着余秀手里抱着个粉□□娃子过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两个孩子的父母都已去故,按照我们农场的政策,他们每月可以领一笔失孤金,直到十八岁。”   “大概能领多少?”余秀眼睛一亮,抱着芝芝坐到后车座询问。   她一个女人要养两个孩子,实在不易,能多领一笔钱,谁都不嫌弃。   丁自重看他们娘仨坐好,嘱咐绑上安全带,开动车子说:“这是新出的福利待遇,一个孩子一个月有八块钱的工资钱票,你要不想养,送给别人养,这些钱可以把他们养到大。”   余秀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丁自重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干脆把车停在一边,转头神色郑重道:“余秀同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你还年轻,难道想一辈子独自一人养大两个孩子?”   余秀冷哼,“怎么,看不起女同志是不是?你觉得我养不大他们?”   丁自重张嘴,刚要说话,余秀怀里的小丫头突然开口:“坏人!我才不要离开我妈妈!”   “芝芝,我们下车!”陈冠军也冷着脸,伸手推车门。   丁自重被这娘仨给气笑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入正题道:“余秀同志,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到百川村去的,那乌宏骏还好好的在一分场当副场长,你这么孤儿寡母的领着孩子回到分场部上班,迟早会被他盯上。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你找个靠山。孩子你不乐意送人就不送,但你还年轻,真不考虑再嫁?”   当初乌宏骏看上了余秀,三番五次求爱不成,就使出各种各样的下三滥逼余秀就范,余秀抵死不从,险些被他奸污,要不是当初韩延飞赶到,把这乌宏骏胖揍一番,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韩延飞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那乌宏骏自带关系背景,在场里横着走,连谭计凉这个场委书记都没办法,余秀逼不得已,这才在闺蜜的介绍下嫁去了百川村。   余秀回想原身的记忆,秀眉拧了起来,无可奈何的说:“丁大哥,实不相瞒,我不是不想嫁,而是我答应了陈大哥,要帮他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我不能言而无信。我拖着两个孩子,又得罪了那个乌宏骏,有谁愿意娶我,给我做靠山?”   “眼前不就有一个。”丁自重嘿嘿一笑,伸手指着车窗外的总场部会议室。   那新装的玻璃窗后,韩延飞正站在讲台上,神情肃穆地发表演讲。   他身高腿长,身上穿得半旧军装毫无褶皱,往讲台上一站,就像是一颗笔挺的松树,那股坚定不屈的气势油然而生,莫名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余秀心中一动,想起韩延飞那英俊的五官,以及近日来对她们娘仨的所作所为,胸腔多了一丝不明不白的情绪,忍着羞涩说:“你别开玩笑了,我听说韩场长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人家怎么可能……”   “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丁自重把韩延飞的事儿一说:“我们团长可是重情重义之人,老婆孩子都是别人家的,他自己还是个老黄瓜呢……”   余秀被他的比喻弄得噗呲一笑瞧着两个孩子气鼓鼓的模样,免不了安慰他们一番,转头对丁自重说:“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以韩场长的条件,他想要啥样儿的姑娘没有呀,怎么会看上我,再说吧。”   丁自重心说,别的他还真看不上,就瞧上你这样水灵的。   不过这话他不好说,得让团长自个儿出手才行,路他都给铺好了,成不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吉普车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艰难行走着,朝一分场驶去。   一分场在一座群山万壑的山脚下,因为离总场最近,又是六个分场中,平原荒地划分最广的分场,因此称为一分场。   相比两个月前一无所有,只有孤零零,光秃秃的马架子、地窨子相比,如今的一分场基础设施基本修建完成。   崭新瓦亮的砖瓦两层楼分场办公楼,占地极广的大粮仓,旁边是新修的学校、国营供销社、社区医院,还有大食堂,会议室,米面、粮油等各种小加工厂,职工宿舍大楼已经修建起了两栋,还有两栋没有竣工,一个完整的小社区,正在逐渐形成。   车子到分场部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丁自重把他们娘仨送到一个新建的马架子里,从车上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余秀说:“团长早前得知你要出院的消息,早让人帮你搭好马架子,一应用具全都备齐,你看缺点什么再自个儿自备。旁边就是团长住的马架子,有啥事儿你只管叫他。不过你不要误会,不止你住的马架子挨着他,其他两个老师的马架子也在这附近。这里离学校近,你们上下班方便,要是赶上农忙天气恶劣的时候,你们得领着孩子回马架子,帮职工照顾孩子,为防止你们看不住孩子闹出事,就安排你们挨着团长和我们其他干部住,有事我们能及时照顾你们。”依誮   还有一点他没说的是,教孩子的老师,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是抵死不从乌宏骏的,把这些姑娘安排在韩延飞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信乌宏骏敢动手。   丁自重又嘱咐余秀娘仨吃完饭就早点睡,晚上没事不要出门,这外面到处是野兽,余秀连连点头。   余秀领着两个孩子进到马架子,或许是考虑到他们人多,且俩孩子不是她亲生的,陈冠军都十岁了,不适合跟她睡在一起,这个马架子就比其他略大一点儿。   担心夜间有野猪、熊瞎子拱开,马架子外墙屋顶从下到上用铁蒺藜密密麻麻的缠了一圈,在上面又搭了厚厚的两层草,一般风吹不跨,也不漏雨。   说是天黑,此刻也才六点半左右,天才麻麻黑,地里干活的职工都没下班。   因为没有窗户,马架子里一片昏暗,所幸一分场上半个月分发了一批小型发电机来,场部基本供电勉强能够。   余秀摸索着走到马架子正中间,拉扯用鱼线做得电灯线,那里有个十瓦的椭圆形灯泡掉在脊顶上,拉响灯亮,把整个马架子照得非常亮堂。   里面陈设很简单,和集体宿舍一样,葺着一溜小土炕,只不过这土炕不通火,没有土墙,只当床用。   体恤到她的不方便,南北对立修葺着两溜小炕,炕上放着两床薄薄的乌拉草加棉的被褥,这样陈冠军就不用跟她和芝芝挤在一起睡了。   除了炕床以外,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个木洗脸盆,一个尿壶,一个木桶,除此之外什么用具都没有了。   对于余秀来说,有房子住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东西可以慢慢的添置,今晚就先将就住一晚。   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娘仨是又累又饿,余秀打开丁自重给的布带,看见里面四五个铁饭盒,突然想起,这饭盒不是韩延飞的吗?给他们娘仨吃了,那韩延飞不是要一直饿着肚子?   铁饭盒里装着一大盒蒸熟的米饭,一盒油泡泡的红烧肉烧土豆,一盒黄橙橙的窝窝头,一盒玉米碴子浓粥,一盒豆角炖粉条,里面还有不少肉块,看样子,像是野鸡肉。   芝芝一看这么多好吃的,眼睛都亮了,伸手要去抓,被余秀轻轻拍了一下胖爪子说:“长辈没喊吃饭,晚辈不能提前动手,你想吃,得跟妈妈说,妈妈给你,你才能吃。”   说着,拿饭盒里的饭勺舀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递到芝芝的嘴里。   酱香浓郁的肉味混合着土豆淀粉特有的软糯味道,尽管这肉已经冷了,芝芝还是吃得十分满足,嘴里嗯嗯啊啊,就想让余秀再给她一块儿。   “这是冷的,不能多吃,等妈妈把饭热一热。”余秀把几个饭盒盖上,装进布袋子里,往分场部食堂走。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实行‘吃集体,住集体,用集体’的集体制度,在其他地方还掀起大炼钢热潮,但凡带点铁的东西都拿去炼钢,连铁锅菜刀等等都没放过。   北韩平原太过荒芜,大炼钢并没波及至此,但自打两个月以前实行人民公社以后,北寒平原所有的农场都吃住在集体,虽然不限制大家伙儿私下开火,但食堂吃饭用水啥都解决了,除非有家属,否则真没必要自己开火。   马架子里做饭烧火不方便,余秀想热水,也想打桶热水给孩子们擦擦身子,只能去食堂打热水。   她对分场部还不熟悉,只能请丁自重带路,两人还没走到食堂门口呢,远处走来几个敞衣露胸,邹立吊儿郎当的男人,余秀看见为首的男人,脸色不由一变。 第22章 022   那领头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短衫,头发剃着极短,表情凶神恶煞,露出的胸膛和胳膊肌肉鼓鼓,看人的目光极为轻佻,一看就是典型的恶棍,只看一眼,就让人打心眼里不舒服。   余秀对一分场的人不熟悉,但是眼前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这个人就是几次三番逼迫原身,差点把原身奸污的一分场恶霸--乌宏骏。   余秀看见他,心里就一阵害怕厌烦,想来是原身留下来的印象和情绪在作祟,让她想也不想地掉头就走。   乌宏骏一眼就看见她了,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两步一看,嗬,那凹凸有致的身段,那水灵漂亮的脸蛋,可不就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干的小美人儿?   眼见她要跑,乌宏骏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不怀好意地盯着她那纤细的身子,猥琐一笑:“秀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瞧瞧这小脸蛋,越发细嫩漂亮了……”   他的眼睛又凶又亮,像一只野狼,冒着绿光盯着自己的猎物,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更是一起猥琐的笑了起来。   余秀被他那样猥琐的目光恶心到了,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穿这样的布拉吉,在一群刻板古旧的服装中,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尤其面对乌宏骏这样的混球,她身上的衣服就跟没穿一样,看得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股子生理不适应的感觉,让余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请叫我余同志谢谢,我跟你很熟吗?什么秀儿,听着让人恶心!”   “唷,两个多月没见,脾气见涨了啊!”乌宏骏楞了一下,啧啧叹了两声,伸手去摸余秀的手,笑的格外yin荡,“咋,许久不见,想哥哥了不是?打是亲,骂是爱,你越骂我,我越高兴!早跟你说过,从了哥哥,香的辣的你都有,你偏偏要跟我对着干!现在你成了寡妇,听说还领着那死鬼的两个孩子,我也不嫌弃,今晚到我屋里来,只要把哥哥伺候舒坦了,以后你不用上工了,哥养你。”   这什么奇葩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啊!   余秀给气笑了,拍开他的咸猪手,“那成啊,你晚上洗干净等着我,保管让你满意。”   “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放我鸽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乌宏骏脸上一喜,捂着被拍红的手,心里直嘀咕,这女人两个月没见,手劲儿咋变得这么大了,这一巴掌拍下来,差点没把他的手拍断,疼得他脸直抽抽,却不敢表现出来,故作镇定的领着几个下手离开了。   “你真要从那乌宏骏?”新建红砖大食堂的锅炉房里,丁自重帮着余秀借了食堂两个热水壶,帮她灌好热水问。   “你觉得呢?”余秀左手拎着热好的饭菜,右手拎着一大桶热水往自己住的马架子走,一路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目光,她像没看见,进到马架子,就让丁自重把热水壶的水倒进洗脸盆里。   “那乌宏骏就是个记仇的小人,你要放他鸽子,以后指不定怎么欺负你。”   丁自重是南方人,说话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个子还不高,干瘦干瘦的,从食堂到这里有二十多分钟的路,他拎两壶热水都觉得有些重,没想到余秀看着那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竟然面无改色的单手拎满满一通热水过来,实在让他自愧不如。   “那你觉得我不放他鸽子,他就会放过我了?那种人,不管我去不去,他都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见招拆招,我就不信,我在韩场长和你们这些场部干部的眼皮底下,他还能对我动手!”   她都这么说了,丁自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一会儿分到我们一分场的五十多名支边青年到了以后,咱们分场部要在场部会议厅开欢迎会,你要是没事做,可以带着孩子来参加。”   余秀说了句再说吧,转头给芝芝和自己洗起澡来。   因为天冷的缘故,她在医院养伤的期间,只洗过三次澡,心里膈应的紧,早就想洗澡了。   但是马架子狭窄,入厕也不方便,通常是马架子背对门的位置挖个小茅坑,上面搭两块木板供人蹲着入厕,一踩上去晃悠悠的,体型重点的,还不敢上。   好在陈冠军十分懂事,看见她拎着水回来,懂事的把马架子茅坑上的帘子拉下来,还走出门,说是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余秀就抓紧时间,在那不到五平米宽的茅厕里,先把芝芝放在洗澡盆搓洗一通,又草草的把自己洗了一遍,穿着一件半旧的斜襟淡蓝色薄长袖衣,下配一条黑色长至脚腕的薄棉群,可谓是该遮挡的地方都遮挡住了,这总没人说闲话吧。   洗完澡,该吃饭了,余秀想着这饭菜吃得是人家韩延飞的,腾出一个空饭盒,把所有的饭菜都夹了一份在那个饭盒里,算是给韩延飞留饭菜,接着出去喊陈冠军回来吃饭。   这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余秀喊了老半天,他才汗津津的跑回来,脸上还有点小擦伤,余秀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跑进屋里先就着桶里剩余的半桶水冲洗一通。   完了他坐在桌边,气鼓鼓的跟余秀说:“妈,你要记着,你是答应过我爸,要把我和芝芝拉扯大的,你要嫁人,我不反对,但要嫁的人,必须得我和芝芝同意,以后你衣服穿长一点,那条裙子就在家里穿。”   “咋拉?是不是有人说了我什么?”余秀正抱着芝芝,给芝芝喂饭,闻言给他夹了一大块亮噔噔的红烧肉在他碗里,好言好语的问。   “没有。”陈冠军脾气倔,不想说的话,怎么问都没用,他把余秀夹过来的肉推回到她碗里,“妈,芝芝会用筷子,你让她自己吃就行,你也忙活了一天,肯定累了,吃完饭咱们就睡觉,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芝芝是会用筷子,只是年纪小,用筷子不大熟悉,夹块肉半天都夹不上来,余秀看得心急,免不了要帮忙。   经陈冠军一提醒,余秀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孩子的独立自强意识要从小培养,当父母的哪怕心疼焦急,也得按耐住性子,让孩子自己去做。   吃完饭,陈冠军造旧抢着洗碗,马架子小,不适合搭火煮饭,用水什么的,都得到食堂外面修建的水笼头接水,等他回来,手里抱着一大把青蒿,那是用来防蚊虫的。   北寒平原蚊虫众多,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得用青蒿野艾点燃在屋子里熏一熏,然后放上自制的蚊帐,这才不会被蚊虫叮咬。   要知道,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不止庄稼作物长得好,这些蚊虫同样长得吓人。   就拿当地人叫的一种牛虻的蚊虫来说,个头大,嘴巴尖,虽然没有蚊子、小咬多,可它飞得速度快、又神出鬼没,尤其它的口针又尖又硬,连厚牛皮都能叮破,更别说人了!   人被它刺一口,刺中的部位会马上渗出血珠,疼得要命,又痒的要命,配上成群飞舞的小咬和蚊子,能让你痒得全身抓挠到没一块好肉,所以这里的人无论干活和睡觉,穿得都是长衣长裤,为得就是防止文冲叮咬。   当然,要是有蚊帐和嵩艾熏屋,这种情况又好一点。   因为来得急,马架子又不好搭蚊帐,陈冠军把青蒿点燃在屋里熏了一凡后,余秀又拿着一副把屋子的蚊虫里里外外打了一通,外面的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忙活了一天,娘仨都累了,余秀指使着陈冠军把洗好的饭盒和留的饭菜拿给丁自重,让他转交给韩延飞,自己则抱着芝芝软乎乎的小身子睡在左边的小炕上,陈冠军则睡在右边的小炕上。   每二十人安排进了一个帐篷,有的收拾行囊,有的趴在铺上给家里写平安信,有的觉着实在是累了,干脆行李一铺就进了被窝儿。   北大荒的夜,并不安静。   余秀睡下没多久,听见职工下工的声音,在附近走动或说话,声音大的吓人,没过多久,分场部领导带着分下来的五十多名支边青年在不远处的会议室里搞欢迎联谊回,慷慨激昂的说话声,震耳欲聋的啪啪啪拍手声,时不时集体咆哮歌唱的声音……听得余秀眼睛睁得老大,怀中的芝芝却睡得很沉,时不时翻身,把一双小脚放在她的肚子或者胸口上才能睡得安心。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会议室的动静消停的,周围又响了各种脚步和说话声,大约到了十一点左右,周围才彻底安静下来。   余秀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静睡觉了,谁知道她听觉太过灵敏,除了能听见场部外各种野兽嘶吼的声音外,她还听见有人极速朝马架子走动声音。   距离跟乌宏骏约定的时间过了好几个小时,以乌宏骏那猴急的性子,知道她放了他的鸽子,肯定回过来兴师问罪。   只是她住在一分场干部之中,还挨着韩延飞,乌宏骏就算再怎么火大生气,也不敢明面过来,只能半夜偷偷摸过来。 第23章 023   余秀估摸着乌宏骏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倒没想过他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她的马架子。   来了更好,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余秀动作轻快的从小炕上爬起来,摸黑找到别门的手腕粗木棍,等到铁蒺藜和木板做的门被人缓缓推开时,她举起木棍,使出全身力气往那人身上死里打,边打还边喊:“抓贼啊!有贼啊!”   万籁俱静的夜里,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得老远,瞬间惊醒不少人,纷纷往声音的方向赶来。   乌宏骏下午得了余秀的信儿,心里就簇了一团热火,做啥都不得劲儿,还特意洗了澡,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就为了能与美人共度春宵的时候,有个好的印象。   可他坐等右等,美人就是没来,他还以为美人被抓去会议室欢迎那些支边青年,特地跑去会议室瞅了瞅,鬼都没有一个!   莫名被人放了鸽子,他万分火大,早就想来收拾这个娘西皮的,要不是会议室里新来的支边青年之中,有不少容貌出众的女支边青年跳舞跳得好看,他早就过来给这娘西皮颜色看了。   之所以这么迟过来,是想着这小娘们住在一群干部之中,要对她动手,只怕会引起大麻烦,只能半夜偷偷来,进屋就堵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摁炕头上干了,以他的背景关系,她就算吃了亏也不敢跟别人说。   女人都注重名节,她还是个寡妇,被人干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她三番五次拒绝他。   他主意打得好,却没料到余秀清醒着,人还特别的狠,力气特别的大,他还没进马架子呢,就被余秀一阵劈头盖脸打得毫无招架之地,听见她喊,他顿觉不妙,下意识的要跑,余秀哪会给他机会,上前一脚把他喘倒在地,手中的木棍朝着他不见光的地方一阵猛锤。   乌宏骏被喘得吐出一口老血,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锤得屁股开花,忍不住的哀嚎起来:“我干你娘的臭娘们!你敢打老子,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回答他的,是疾风暴雨般落下来的棍影,以及远处拎着马灯,打着电筒,渐渐汇聚的人群。   “怎么回事,余同志,发生什么事情了?”   为首的,是住在隔壁马架子的韩延飞,他正在马架子里洗澡,听到余秀的呼叫,只套了条长裤,光着上身出来。   他目光冷冽,肩宽腰窄,前胸后背有不少伤痕和弹痕,腹部上的倒三角肌肉还滴着水滴,让他看起来野外的野狼,性感又充满危险。   “韩场长,有贼闯进我的屋子里……”余秀适时摆出一副弱不禁风,可怜无比的模样。   杏眸浮现一层水光,纤纤手指握住的木棍颤抖不止,就连声音,也带着仓皇凄楚的味道:“我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在我床边……我害怕极了,拎着棍子拼死自卫反击……没想到,这个贼,竟然,竟然是乌副场长。”   她本就生的漂亮,此时长发凌乱,一张俏脸惨白无色,秀长黑亮的杏眸满是惊恐之色,风一吹,衣裙长发随风飘舞,看起来像风中摇曳的玫瑰花,看得人心生爱怜。   乌宏骏和余秀之间的恩怨,整个一分场的人都知晓,当初余秀被逼得嫁去百川村,分场部不少光棍官兵,没少在心里把那乌宏骏骂个狗血淋头。   如今余秀回来分场部,虽说是变成了寡妇,还拖着俩孩子,可架不住长了一副好皮囊,分场部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着呢。   大家伙儿想着人家头一天回来,不好打扰,没想到乌宏骏这王八蛋,竟然直接上门强人!   当下在场所有人不由分说,抓着乌宏骏就往会议室里走。   韩延飞临走前对余秀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不用去会议室了,好好休息,明天去场部办公室报道。”   余秀知道他是顾全自己的名声脸面,道了一声谢,声如蚊呐问:“我给你留得饭,你吃了吗?”   韩延飞偏头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以什么身份关心我吃没吃饭?”   余秀目送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那几盒饭菜不是给他们吃得吗,给他留饭不行?   另外,他就这么光着膀子去会议室,冷不冷啊,北寒平原昼夜温差巨大,白天她穿着短袖还觉得热,晚上穿着长袖还觉着冷。   不管怎么样,以今天晚上闹得动静,相信乌宏骏会消停一阵子,她也可以暂时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夏天的北寒平原早晨,空气十分清新,处处是花草泥土的芬芳味道。   远处朝阳东升,火红的阳光撒满田野,成片绿色的麦草大豆植被迎风飘摇,场部新修的红砖办公大楼在阳光的照耀下,玻璃和瓦片都闪着耀眼的光芒。   分场部办公楼虽然只有两层,占地却高达一千平方米,因为北寒平原最不缺的就是地,作为分场部重要的建筑,不修大点怎么行。   说是办公楼,其实是集办公楼,会议室,大食堂,文化厅,保管室,器具室等等为一体,里面负责办公的人就只有方怡婷和另外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谢顶的办公室赵主任。   “赵主任,我来办理入职手续。”余秀抱着一堆证明资料和户口,进到分场部二楼右侧挂有人事科牌子的办公室里,引来方怡婷探寻的目光。   由于分场部办公楼新建没多久,全场部职工都在加班加点的进行开荒、耕种、制砖等等,像坐办公室的闲职,韩延飞是不允许出现多人的,因此名头为办公室主任的赵主任,和财务科的方怡婷,虽然官职不小,但分场部什么琐碎之事都归他俩管,闲暇之时他俩还得跟着韩延飞下地干活,因此整个办公大楼空唠唠的一片,压根看不到其他办公人员。   昨晚发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今早韩延飞就在场部办公楼外面贴了一张告示,说明乌宏骏身为副场长,利用职权欺压场部女职工,深更半夜潜入女职工家里□□未遂,念其往日功劳,撤除副场长一职,改为生产三队副生产队长,今天一大早就被送去了三队参与劳动,引起很大的轰动。   要知道,乌宏骏可是随十万复转官兵一起来到北寒平原进行开荒的,他在一分场的一年多时间里,强女欺男,吃喝玩赌,打人放火,偷奸耍滑,无恶不作。   从前不是没人来找韩延飞或者谭计凉讨要公道,可因为乌宏骏的背景关系,这些事情最终都被压了下来。   时间一长,大家只能明哲保身,受了委屈自己扛。   而现在,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乌宏骏还没得手就被下了副场长的职位,众人议论纷纷,都说韩延飞看上了余秀,乌宏骏动了不该动的人,韩延飞怒发冲冠为红颜,不顾得罪北京那边的势力,把乌宏骏整下马。   方怡婷喜欢韩延飞多年,发誓非他不嫁,这么多年来一直随他四处落脚,她自然不信韩延飞看上了那个右派之女,她自认为自己比余秀长得漂亮,有学历,有背景,还在主席面前说过话,就冲这几点,韩延飞喜欢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可大家伙儿的议论,韩延飞前所未有的举动,让她心里不安。   瞧着赵主任笑呵呵的给余秀办入职手续,她忍不住在旁边酸溜溜的说:“赵主任,您可得仔细瞧瞧她的成分,作为一个右派子女,她怎么能有那个资格去教咱们分场职工孩子,这不是教坏孩子嘛。”   余秀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不明白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这么针对她是做什么,印象里,原身可没得罪过她啊。   “方主任,我看得很清楚,余秀同志从前是右派子女没错,但她已经嫁人了,户籍也从山东户口迁移到了北寒百川村,从根本上来说,她现在是北寒人,与任何右派无关。”赵主任从一堆资料证明里抬起头来,推了推镜框说道。   不是他不给方怡婷面子,实在是这办公大楼就他和方怡婷处理场部大小事情,平时已经够忙得了,偏偏这方怡婷还端着大小姐的架子,时不时找借口在韩延飞屁股后头转,场部诸多办公事宜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都快五十了,一天天的忙得腰酸背痛,偶尔还要听方怡婷风凉话,久了可不就对方怡婷有怨气。   方怡婷知道他公报私仇,憋了一口气:“赵主任,你可别忘了,主席曾经说过‘阶级斗争持续到底’,这些□□坏分子,从根本上就没认识到错误,要不然组织把他们集中教育,下放到边寒之地劳动改造做什么?别以为换了个皮子,里面就变好了,只要这些地富反坏资和各类阶级敌人一直存在,咱们就不能掉以轻心,要做好与他们殊死决斗的准备!”   “道理我都懂。”赵主任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你说这么多,无非不想让人家余秀同志当老师,我跟你讲,你跟我说不起作用,这事儿是谭书记和韩场长做得决定,人余秀同志来北寒之前,就读于山东师范大学,成绩名列前茅,让她来教孩子,最合适。”   方怡婷一噎,想说什么,又觉得多说无益,只能狠狠瞪余秀一眼,摔门而去。 第24章 024   学校就在分场部办公楼背后一处新修的红砖平房里。   占地面积不大,就四间教室,一个办公室,一个不大的操场,还有一个卫生间,配了一些基本用具,就算一个学校了。   一分场目前在职职工有六百多名,把家属迁移过来的职工不到一半,到读书年龄的孩子总共六十多名,其余是不到年纪读小学的十多名幼儿,分为幼儿班。   因为条件设备不够完善,分场部的三个老师不可能分科教学,所以谭计凉让三个老师分批全科教学,一个叫莫玉兰的老师被分去教六岁以下的幼儿,余秀和另一个叫蒋玉梅的老师教剩下的六十多名孩子。   北寒之地干活太过艰苦,老师这个只用教书动嘴皮子的职位,场部多少知识青年都想胜任,也对场部让余秀三名女同志当老师心生不满。   不少人到谭计凉和韩延飞面前表明,自己也可以胜任老师,都被两人婉转拒绝。   两人一开始选老师,就是为了照顾女同志,选了三位既被乌宏骏骚扰,又都是师范大学出生的女同志,这才提议先建小学,哪成想场部的知识青年都盯着这个岗位呢。   为了保证公平性,也为了向其他知识职工证明三位老师教学不易,谭计凉特意把剩下的六十名孩子分成两个班,进行对比教学,一年后根据学生成绩好坏,以及学生评估,再决定她们的去留。   到时候她们教得差,孩子们的评估也不好,再考虑请场部其他的高级知识份子来教学。   这就无形给了三人压力,余秀还好,上辈子教了好几年的学生,对于各种教学她都得心应手,再者,现在的老师地位低,这才1958年,其他地方的很多老师、教授被各种理由打成右、派下放劳改。   要到了十年大动乱,头一个被针对的高危职业,也是老师这个职位。   余秀并不打算一直当老师,她更倾向于自营自创,做自由职业,可惜身处的年代框框条条太多,实行土地集体化以后,开始严打私营营生,想自己做生意赚钱,那就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莫玉兰和蒋玉梅两人的心境就不一样了,莫玉兰是右派出身,当年在南京师范大学,跟同学开玩笑说了一句‘建设社会主义还只是空谈’就被同学举报,说她不支持主席同志工作,行动和思维都是反、动派,直接被省委划分成了极右,下遣到了北寒平原。   她跟余秀一样,都长得面容姣好,身段玲珑,被乌宏骏看上,几次三番骚扰,险些被他得手。   她也是狠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寻死自残好几次,震得谭计凉这个书记不得不出手,点名让她来当老师,日日在场部办公楼附近活动,乌宏骏也不敢下手。   对于这个职位,她是十分珍惜的,因为脸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到晚拉着铁犁,如牛一般耕地,两边肩膀被磨得血骨淋裆,脚被烂泥磨出血泡,烂得不成样,脸上身上还被各种蚊虫叮咬,全是包的日子不好受,她再也不想去做那些苦活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老师这个职位她都不会拱手他人。   蒋玉梅的想法跟莫玉兰差不多,不同的是,蒋玉梅不是右、派,她是原身余秀的发小加闺蜜,当年主动随原身一起来北寒平原参与劳动。   原身感动的两眼泪汪汪,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妹,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比如蒋玉梅一做完活,回到集体宿舍喊苦喊累,她就觉得蒋玉梅受累是因为她才造成的,端茶递水,打饭洗衣,拿钱拿票,就跟一个老妈子似的天天伺候蒋玉梅,她还不自觉,觉得自己是理所应做,蒋玉梅说啥她都听,连嫁去百川村,也是听了蒋玉梅的主意。   而蒋玉梅当初来到北寒平原,真的是为了原身这个闺蜜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她来北寒平原,自有自己的主张,也就原身心思单纯好哄骗,被她哄得团团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乐呵呵的帮着人数钱。   这不,开学第一天,余秀望着远处笑脸如花走过来的蒋玉梅,想起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心中冷笑不已,都懒得理她,招呼着分给自己的三十多名孩子进教室。   她不理蒋玉梅,蒋玉梅可不能不理她,笑着上前来打招呼:“秀儿,好久不见,你的腿好些了吗?我可担心死你了……”   她长得没余秀和莫玉兰漂亮,但胜在皮肤白净,随时笑脸迎人,说话没有机锋,给人一种十分亲和的感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笑面虎,把原身玩得团团转,连场部不少男人都被她吊着胃口,为她马首是瞻。   余秀这回不理也得理,因为那么多孩子看着呢,她不理她,显得多没礼貌。   于是脸上堆出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说:“玉梅,这可真是好久不见,我原本想着,以我们俩从小穿一条裙子长大的闺蜜关系,你至少该带个百八十块钱,红糖麦乳精啥的营养补给品,来医院来看看我。毕竟以咱俩那亲如姐妹的关系,我自己舍不得多吃一口饭,都要节省着给你吃,你一定不会忘恩负义。可我坐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月就是没见你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事,人没了,原来你还好好的活着啊!”   上来就委婉的骂自己狼心狗肺,咒自己死,蒋玉梅噎得要死。   她当然知道余秀这两个月的情况,因为她时常在百川村组成的第四大队,打听她的情况。   听说余秀因为打猎摔断腿,在医院里糖了一个多月,她不但不关心余秀的腿是否愈合,反而高兴的要命,恨不得余秀摔死在医院才好。   她和余秀是发小,两人家境天壤之别,余秀的父亲是老师,母亲在机关单位工作,两人把余秀教得很好,成绩样貌都压她一筹,还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隔三差五穿漂亮的衣服鞋子。   而她的父母只是木厂工人,底下还给她生了六个弟弟妹妹,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读书认字,穿好看的衣服了,父亲每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要她在家里带弟妹。   余秀的父母看她可怜,每年都会把余秀和她姐妹不穿的衣服拿给她穿,做了好吃的饭菜也会端一份给他们一家子吃,知道她没读书,余秀的父亲想办法说服她的母亲让她读书,自己还掏腰包一直资助她。   按理来说,蒋玉梅该感恩,可她就是不服气,余秀跟她一样大,凭什么她有那样好的父母,吃穿不愁,不用挨打挨骂,也不用处处受人白眼,接受别人的施舍,穿别人不要的衣服,吃别人不吃的饭菜。   她觉得余秀除了比她漂亮一点,学习成绩好一点,其他一无是处,天天被她哄得团团转,各种坏事没少做,却还像个傻子一样对她百般好,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当初来到北寒平原,她一眼就看中了那个高大英俊的韩延飞,哪成想这个男人却看中了余秀,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余秀这个反应迟钝的榆木脑袋也毫无察觉,可敏锐如她,哪里看不出倪端。   在得知乌宏骏也看上余秀之后,她没少在背后做推手,各种使计把绵羊往饿狼嘴里推,没想到余秀狗、屎、运贼好,几次三番逃脱,后来心灰意冷说干脆找个人嫁了,她立马找了当时来给场部送农具的田保国夫妻俩,经过李晓丽之手,把余秀劝嫁去了百川村,还收了陈仁贵的买媳妇钱……   这些事情余秀不知道,李晓丽以为她知道,也没说过,怕她伤心。   如今余秀重返一分场,还跟她一起当老师,争抢职位,说了这番话,蒋玉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伪装多年,打着‘我这是为你好’‘我跟你是什么情分,咱俩是好姐妹,好闺蜜,我还能害你不成’的口号要破功了。   瞧着周围的孩子都一脸看好戏的盯着她俩,有好几个孩子都14-15岁了,该懂得事儿都懂了,蒋玉梅脸上挂着一抹强笑说:“秀儿,你这话说得,我这不是天天在场里开荒种地,连歇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那个时间去看你,我托李大姐给你问过好,她难道没有跟你说?”   一番话,体现了她多么多么不容易,又把锅甩给李晓丽,她就说毫无心机的小白兔,这心机婊可真是厉害啊!   “应该说了,我没听清。”余秀脸上笑得十分亲切,“既然咱们话都说开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初你把我卖给陈仁贵,这事儿我是后来才知道,我也不怪你,毕竟当初你是为好,你是我姐妹,还能害我不成?但我现在成了寡妇,还带着俩孩子,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你把当初收了的钱拿一百五十块钱给我,另外五十块钱算是你的辛苦费。”   “啥一百五?”蒋玉梅表情龟裂,装傻充愣,“我哪有?”   “你是我好姐妹,你的钱放在哪里,我清楚的很。”余秀心里冷笑,面上依旧笑脸盈盈:“我还得感谢你把我卖给陈大哥呢,不然我的户籍哪那么容易改变成分,我又从哪得两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们跟我说了,他们爸是砸锅卖铁买了我当妈,不准我跑,我就笑着跟他们说,现在私下买卖妇女是犯法的,我要是去举报,当时买卖我的人,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第25章 025   “这……秀儿,你怕是误会了吧,我没收过什么钱啊?”蒋玉梅脸色大变,她收的陈仁贵两百块钱早就用得七七八八了,到哪去找一百五十块钱给她?当然抵死不认。   陈冠军适时跳了出来,指着她说:“我认得你!是你找到我爸爸,跟我爸爸说要卖一个从山东省城师范大学来的女大学生给他当媳妇儿,还说人家是个黄花闺女,怎么也值两百块钱,我爸本来不想买的,你又说可以拿粮食和其他东西来抵,我爸就给你了一百斤大白面,一张纯白的貂皮子,还有一百块钱!”   学生们一片哗然,全都齐刷刷地看着蒋玉梅,眼中都带着戒备和好奇。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但在这艰苦勤劳的岁月里,这些孩子都懂事的早,尤其这两年搞右派运动,大人们一再给孩子讲大道理,让孩子们谨言慎行,六岁以上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明了。   这买卖妇女儿童,放在建国以前,只要是父母双方自愿买卖,就算有人举报,公安局的同志顶多责令双方归还钱财,人员回放,不会做太多的干涉,而建国以后,各种律法逐渐完善,尤其这两年风头很紧,说错一句话都能被划分成右、派,更何况是买卖妇女儿童!   这下蒋玉梅不认也得认了,脑子‘嗡’了一下后,拉着余秀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秀儿,真的是场误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当初你要嫁人,我帮你找了陈仁贵,本来他说要给你一百块钱和粮食貂皮啥的做嫁妆,恰好我妈病重,家中没钱治病,我一时糊涂,就……我想着我们打小情同姐妹,你该不会介意这种事情……我就想着,等我攒够了钱再悄悄还给你,没想到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可那语气神态,都在怨余秀当众打她脸,不给她面子。   余秀给气笑了,说话也不客气了:“蒋玉梅,我当初为什么嫁给陈仁贵,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儿?要不是你出主意让我随便找个人嫁了,说有男人后乌宏骏就不会在骚扰我,我哪会那么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嫁了!要不是我嫁过去之后,冠军芝芝俩孩子怕我跑了,把陈大哥花钱买我的事儿一说,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被自己最好的好姐妹给卖了!”   蒋玉梅面子上挂不住了,等会儿谭计凉要带着总场部领导干部过来参加孩子们的开学仪式,这件事要闹到他们的耳朵里,到时候说不定会把工作丢了。   余秀要在傻乎乎的指认她买卖妇女,她兴许命都保不住,想想,只能认栽。   “我说了,都是误会,秀儿你不信也没办法。这么着,半年之内,我想办法把钱筹还给你,这事儿咱们揭竿而过。”   余秀挑眉:“蒋玉梅,你要明白,我没向场部领导举报你的害人行径,已经是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给你一分薄面。在我面前,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三天之内把钱拿来,没有就用票抵,在我面前装可怜,也得看我现在吃不吃。”   原身被蒋玉梅玩得团团转,被她卖了还傻乎乎的帮她数钱,余秀心里万分厌恶,早想把这心机婊给收拾了。   奈何原身被卖一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要追究起来,口说无凭,自己还会落下一个故意嫁人,逃避劳动的名声。   要知道,从现在到往后二十年,劳动最光芒,并不只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用来评估一个人是否品德高尚的最高词汇。   一个懒惰且不愿意干活的人,不但会遭受所有人的鄙视,以目前国内形势,还会扣上右派的帽子,强制参与劳动,改变惰性。   所以让蒋玉梅给钱,已经算很好的处罚了。   蒋玉梅又惊又怒,余秀傻了二十年,突然精明起来,不管不顾地跟她撕破脸,她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听老人说过,有些人脑部受伤后,醒过来性格较之前会变很多,她先前还奇怪今天见到余秀,说话做事都变了很多,不像以前温柔绵软好捏,变得开朗强硬了许多,想来是脑子被人推在地上磕了以后,反而聪明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吃余秀,用余秀的,连读书的学费都是余秀爸给的钱,这一下变聪明了,跟她撕破脸面,以后她从哪去找这么个傻子任她使唤?   余秀可不管她怎么想,话已经放出来了,她要是做不到,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于是转身叫孩子们先进教室,点名之后,再去操场准备升学仪式。   余秀要教得孩子总共有三十二名,其中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二十个,十岁以上的孩子十二个。   这些孩子有些在迁移过来之前,读过一两年书,有些到了十三四岁,还目不识丁,在家里帮着父母照看弟妹。   陈冠军和芝芝也在其中,陈仁贵在的时候,倒教过陈冠军一些简单的数字和笔画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教,因为他自己也不认字,只是很小的时候被他母亲教过几回。   芝芝年纪小,别说识字了,能口齿伶俐的说话都算天才了。   余秀来学校上班,没人照顾芝芝,只能给她报了莫玉兰的幼儿班,但芝芝看见妈妈在旁边的教室里教哥哥姐姐,死活要跟着余秀。   余秀没办法,只能让她读小学班,也不管教学的内容懂不懂,只要不哭不闹就行。   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字,而且教室里的教学器材实在简陋,书桌板凳是用木板订的,或者藤条编制的,黑板只有三十厘米长宽,粉笔只有两盒,教学要用的书籍,老师只有一套,孩子们连书本书包都没有,人手备了一个树枝,就在没糊水泥的地面上写写画画。   这教学质量,连后世支教的偏僻山村教室都不如,余秀看得心里发酸,打定主意,有空要去县城买些书本纸笔回来给孩子们,光在地上写字课不行。   而且教学要用的书籍实在太少,除了数学语文历史政治,连地理自然英语啥的课本都没有,如何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   很多孩子第一次读书,家长也不知道要给孩子买书包本子啥的文用具,孩子们就空手而来,坐在教室里稀奇的很,东瞅瞅,西看看,跑跑跳跳,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芝芝和陈冠军也觉得稀罕,但是两兄妹谁都不认识,只老实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讲台上的余秀整理了书籍和名单后,清了清嗓子说:“好了,同学们,安静,老师要点名了。”   她的声音绵软好听,却没啥震慑力,教室里其他孩子听到之后,只安静了一瞬,又接着东跑西跳,叽叽喳喳。   余秀眉头轻蹙,正打算开口,陈冠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中气十足地喊:“都安静!没听见老师说要点名了吗?不想读书的回家去,给你们爸爸妈妈带弟弟妹妹!”   对于小孩子来说,干活读书不是最难的,最难得的是帮爸爸妈妈带孩子。   因为很多家庭一生就一堆,按照老一辈的传统,大的孩子必须帮着父母带小的孩子,听话点的还好,带着不累,要调皮不听话,还有啥都不懂,只知道吃奶哭嚎的奶娃子,那是要人亲命哟!弟妹要是磕着碰着,头一个挨打的就是大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个子挺高的两个刺头小子,桀骜不羁地站在教室门口,斜拉着眼睛横陈冠军说:“老子就是不安静,你能怎么着?”   “乌鹏,乌伟,不想读书就滚出去!”陈冠军脸色涨红,拳头捏的死紧,看起来十分愤怒。   这俩小子姓乌?再看陈冠军如此愤怒的样子,余秀想起昨晚他脸上的擦伤,一下就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昨天跟乌宏骏的两个侄子打了一架啊。   就说早上来的时候,蒋玉梅非要带另外三十个孩子,原来这个班里有混账乌宏骏的侄子!   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乌宏骏是个王八蛋,他堂姐生得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乌宏骏来到一分场后,迅速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家族中但凡有点关系的,都拉来一分场占领各大重要职位。   不过谭计凉和韩延飞不是傻子,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给乌宏骏的家族使绊子,该撤的撤,该踢的踢,现在一分场就剩乌宏骏和他堂姐乌桂华在。   乌鹏乌伟仗着乌宏骏和他们家族背后的关系,平时在一分场部,没少欺负别的孩子。   有家长投诉,非但没得到赔礼道歉,乌宏骏还把人家一家人给堵了胖揍一顿,乌宏骏的堂姐紧跟着登门,假惺惺说她两个儿子乖巧听话,不会惹事,反让人家家长赔礼赔钱。   如此奇葩的事情一多,遇上两个小霸王,其他的孩子都是能避就避,却没想到,这两个混世魔王,竟然送来余秀的班里读书。   这是特意给她找事吧!余秀冷笑不已,很好,老的她还没算账呢,那一家王八蛋就把龟儿子送到她手里,还敢欺负她儿子,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第26章 026   “小王八犊子, 知道我谁吗?敢这么跟我们兄弟说话,找打是不是?”   乌鹏两兄弟一看陈冠军的样子,认出他是昨天下午新搬来一分场, 不孝敬他们零嘴,不给他们钱票,还敢还手的混小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从教室门大步走到陈冠军面前,狠狠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   “哥哥!”芝芝惊呼,站起身来去推高她好几头的乌鹏兄弟俩,“你们敢打我哥哥, 我跟你们拼了!”   她说着,就用胖乎乎的小身子, 去撞乌鹏兄弟俩。   “这哪来得肉球?找死吗!”乌伟嗤笑一声, 抬手就打芝芝。   “给我住手!”余秀眼疾手快的抓住乌伟的手, 往下一拉, 接着身体微微往旁挪了挪, 挡住其他学生的目光,狠狠反扭乌伟的手,只听咔嚓, 乌伟打人的右手直接被她拧脱臼, 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哥!这老娘们儿扭我手!”乌伟发出惨叫的同时,还恶狠狠的招呼自己哥哥, “哥, 打死她, 给我打死她!”   乌鹏、乌伟两兄弟被她妈长年惯着,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俩, 两兄弟是长得又高又壮,才十二三岁,大的都有180斤重了,小的也有150斤,个子都有一米七左右。   两人看着跟一米六三左右的余秀差不多高,但要被乌鹏这个大胖小子打一拳,以余秀这纤弱的身子,肯定受不了。   “啊——”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发出害怕的声音,有几个同学甚至跑出去叫人:“乌鹏、乌伟打老师了!”   此时陈冠军站在座位上,乌鹏乌伟站在他的对面,芝芝站在右角,余秀站在左边,正好形成一个圈,挡住了学生们窥探的目光,在乌鹏手臂打过来的瞬间,余秀没躲,只听啪的一声亮响,她的脑袋狠狠打偏,白净的右脸迅速红肿起来,上面巴掌印清晰可见。   “妈妈!”陈冠军和芝芝一起惊呼,要过来保护余秀,被她一个不许动的眼神看楞在原地。   乌鹏还不解气呢,手打完,还抬脚去踹余秀的肚子,余秀忍一不忍二,双手快速抓住他的左腿,如法炮制的狠狠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乌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噗通摔倒在地。   此时谭计凉正带着总场部的各大领导来到学校里,参加学校的开学典礼。   这可是一分场部领先其他分场,建成的大兴农场第一座学校,开的第一个学期,对于整个大兴农场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读书能使他们进步,同时也能为国家培养人才,将来为祖国建设奉献。   在各种条件艰苦的北寒平原中,能修起一座学校,让孩子们接受教育,这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也为了祖国长远的未来!   作为一分场的一把手,谭计凉讲究事事领先,力争第一,别的分场部还在开荒奋斗,他的一分场已经修好食堂、仓库、办公楼、会议厅、学校、一半宿舍楼,下一步就要修建商店、粮油米面等等工厂。   可是修建商店工厂,需要大量的钱财购买各种先进的设备,钱从哪里来?是国家拨款下来的,拨款要从总场部申请汇报,再层层往上递交,审核通过之后才会拨款。   大兴农场底下却有六个分场,个个都在打报告,申请拨款买先进机械。这钱不可能一下都下来了,得分批申报,分批拨款。   具体什么时候拨款下来,那就说不好了,可能十天半月,可能半年一年,更可能审核不过,不拨款。   要是拨款慢,让别人领了先,人家什么设备都上去,各种产量指标跟着上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辜负主席和全国人民的建立共和国大粮仓的期望,那滋味,可比死都难受。   如今一分场头一个建好学校,并于今天开学,那可是彰显一分场勤奋耐劳,提早完成任务的表现,谭计凉昨天就电联了总场部,邀请总场部各大领导来参加开学仪式。   自己早上还特意让家里的爱人,用碳壶炉子把自己常穿的那件灰色中山装烫得笔直,略微秃顶的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带着众人来到学校。   他还没开口介绍呢,就看见几个学生呼啦啦的跑出来喊乌鹏乌伟打老师,总场部的领导们顿时皱起了眉头,看得他心里一紧,火冒三丈的韩延飞一行分场干部,进到教室查看,正好看见乌鹏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不怕死地要继续打余秀的画面。   “给我住手!”谭计凉看到这一幕,走过去拉开乌鹏,认出他是乌宏骏的两个侄子,总场部的陈场长还在教室门口观望,谭计凉气得手都在抖,回头问韩延飞:“这两个混球怎么在学校里?瞧瞧他们那混账样儿,连老师都敢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不拉去地里干活改造!”    韩延飞:……   方怡婷好心提醒:“那个,谭书记,乌鹏才十三岁,乌伟十二岁,他们的姑姑,还在外面呢……”   乌宏骏有个亲姐在总场部当后勤主任,平时大兴农场六个分场要什么用具,都得各种东西孝敬给他姐姐,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他姐姐还是总场部李书记的爱人,这下更是没人敢惹,平时在总场部和几个分场横着走。   这次开学典礼,谭计凉本来没请她,因为看着乌家的人就心烦,没想到她消息灵通,听到自己弟弟因为一个女人被卸职,成了一个生产队的副队长,气得眼睛都红了,跟着总场部的领导下一分场来讨个说法,顺便看看那个害自己弟弟的狐狸精有什么能耐!   她还没发飙呢,谭计凉就带着总场部各大领导去学校,她听说那个狐狸精在学校教书,就跟着过来了。   乌红玉一看这个阵仗,立马挤开众人走到教室面前,护着两个侄子说:“我家大鹏小伟向来听话懂事,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打人,肯定是这个狐狸……这个老师教育不当这才还手,谭书记,你可要看清楚再说话!”   余秀半边脸肿得老高,清幽的眼眸里泛着一层水光,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双手护着身后两个孩子,一言不发,神情和态度,表现的明明白白。   谭计凉感觉自己像吃了屎,喉咙堵得慌,盖因这些裙带关系,弄得好好的农场乌烟瘴气,偏生他只是个分场书记,管管一分场还可以,总场部的事儿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只能一脸郁闷的看向陈场长:“老陈,你看这事……”   陈明德跟谭计凉都是党中央那边派下来的官员,不同的是,陈明德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两人以前在在北方一个省城共同上任,如今一同到大兴农场任职,两人的同袍感情比谁都深厚。   陈明德看了一眼余秀,叹了口气说:“行了,老谭,我心里有数。”   接着转头对乌红玉说:“你这两个侄子做得太过,还是先领回家好好教育一番,什么时候不打人了,什么时候才上学。”   乌红玉不服:“陈场长,你这话就断章取义了,啥叫我侄子做得太过?一个巴掌它打不响,你都不问事情经过,就这么一锤定音,你这是搞官僚主义,是腐败走资行为!我要上述!请求农垦部给我个交代!”   乌红玉已经四十岁了,五官风韵犹存,下巴尖得跟个鞋拔子似的,看人的眼神格外不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喜欢穿斜襟长衣,看起来像旧社会大宅门里端着架子的恶毒婆婆,瞧着就让人心里不舒坦。   陈明德眼皮子一抬:“乌主任,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咱们都是组织下派的尖兵,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绝不会偏袒公私,断章取义!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都没用!别把你们乌家人那套威逼利诱用在我的身上,都是领导干部,注意自己的影响!”   “好啊!感情你们联合勾结,不把我们乌家人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乌红玉气结,扔下这句话,气哼哼地拉扯着两个侄子走了。   “老陈,这乌红玉,可不好惹啊。”谭计凉有些担心。   要说这乌家有多豪横,要从他们乌家的女儿众多,且都嫁给有权有势的军官说起。具说乌家祖上出美女,专往宫里送,后来世代变了,朝廷被推翻了,当家的就被目光放在那些有枪,有权的官兵身上。   光北京将军级别的,乌家就嫁了两个女儿去,别的地方是这里嫁一个高官,那里嫁一个省委书记,再不济也是机关单位的科长级别以上干部,这么联姻下来,形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走哪都抱团在一起,没人敢欺负。   乌宏骏之所以被下放到这北寒平原,是因为两年前在北京闯了祸,动了一位已故建国上将的孙女儿,乌家人替他打掩护,被人家家属告到了总理那里去,乌家人这才受牵连,大半个家族被下放到这里。   他们到了北寒平原用同样的联姻手段,快速织起一张关系网,整个北寒平原二十多个农场,都有乌家人,他们要联合起来整治陈明德,谭计凉担心他熬不住。   “她闹事最好,正好找个机会,把乌家这颗毒瘤给除了!”   陈有德说完这话,过去慰问余秀母子三人:“委屈你们了,余同志是吧?你先带孩子去医务室弄点药,把脸擦擦,医药费全都报销在你们分场部。另外,我个人再给你们一些补给品以及钱票做慰问,希望你们能海涵。”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干部这么态度诚恳护着自己,余秀万分感动,道了声谢,拉着两个孩子往医务室走。 第27章 027   医务室在一队职工宿舍一堆马架子中间, 里面有个三十多岁的郑姓年轻医生,给余秀母子三人开了一些消肿化瘀的药,三人领完药就回了自己家。   马医生开的药是几种磨细的药粉合在一起搅拌成的药糊糊, 余秀先给陈冠军糊,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任由她糊, 不一会儿, 半边脸就涂满绿绿的药糊糊,看起来像县医院墙上贴的画报小怪兽。   “啊,怪物,怪物!”芝芝指着他的脸, 佯装害怕的围着余秀团团转,边转边喊:“妈妈, 救我, 救我, 我好害怕。”   奶胖的小脸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肉乎乎的小身子转啊转,哪有丁点害怕的样子。   余秀把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也糊满药糊糊,伸出双手做抓人状, 故意‘嗷’一声, 粗噶着声音说:“我是怪物,我要吃掉你, 嗷~”   “啊!怪物来了, 哥哥救我, 哥哥,哥哥……”芝芝一边嘻嘻哈哈笑着, 一边往陈冠军身边跑,笑完又看看妈妈,看看哥哥,一脸担忧的问:“妈妈,哥哥,你们疼不疼?”   这小戏精,上一秒还笑得没心没肺,下一秒就变成贴心小棉袄,余秀、陈冠军两人心都化了。   陈冠军小扑克牌一样的脸浮现些许笑意,伸手把软乎乎的妹妹楼在怀里,还摸了摸她光洁的小脑袋说:“我没事,不疼的。”   余秀也表示自己没啥事儿,瞧着芝芝像只小鸟转头扑进自己的怀里,先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表示亲昵,接着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说:“芝芝,今天的事情,妈妈要表扬你,危机时刻知道护着哥哥,是个不惧恶势力的勇敢小战士!值得夸奖!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是个女孩子,年纪太小,在跟敌人身高体力严重悬殊的情况下,你不能逞能自己上,得寻求别人的帮助,比如公安干警,身强力壮的人帮你忙,万不可硬碰硬,否则你会受伤,严重点还会没命。”   “知道了妈妈。”后面的话芝芝听不懂,习惯性的乖巧回答,倒是前面那段话的‘勇敢小战士’听了进去,黑如葡萄的眼睛晶亮的偏头望着陈冠军炫耀:“哥哥,妈妈说我是勇敢的小战士呢,我很棒对不对。”   跟余秀相处的两个多月里,每当芝芝做了什么事情,寻求表扬之时,余秀都会换着法儿来夸奖她,增加她的自信心,其中‘芝芝真棒’这句话说得最多,芝芝心里就认为这句话是对自己最好的夸奖。   “芝芝是很棒。”自打父亲死后,陈冠军话越来越少,几乎到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地步。   当然,面对余秀和芝芝,他还是表现的跟个正常孩子一样,她们说的话都会接上去。   余秀敏锐的察觉到陈冠军的内在变化,担心他会把自己搞得自闭,一直想跟他细谈一番,又觉得这个孩子太过敏感,自己表现得太过反而让他反感抗拒,只能给他更多的关怀,让他知道,自己虽是后妈,可是真心实意的对他们兄妹好,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疼,期望有一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冠军,你怪妈妈吗?”余秀也伸手摸了摸身高快到自己胸口的陈冠军脑袋,做到不厚此薄彼。   察觉到他身体僵了一下,余秀无奈收回手说:“那种情况下,妈妈作为一个老师,是不能第一时间内当着诸多学生的面,替自己的孩子出头,不过……”   她后面的话没说,陈冠军却很明白:“妈妈,我知道的,你先前故意不还手,让那两个王八蛋打你一巴掌,是为了给总场部的领导们看清楚,他们作为学生,行径有多恶劣!后面你再出手,不管伤他们多重,你都有理由为自己反驳。我不委屈,妈妈也出手教训了他们,他们活该。”   两个孩子如此听话懂事,余秀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些感慨,陈冠军到底没把她当成亲妈看待吧,只是把她当成长期饭票,需要她的抚养帮助,选择性的把听话当成头等大事。   想想看,谁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在自己父母面前不是各种哭闹诉苦,得到父母安慰以后,还要扑进怀里求抱抱或者要吃要喝要玩得,得到重视后,心里才舒坦。   而陈冠军从她醒来之时就一直听话懂事,不哭闹,不折腾,她说什么都对,她说什么都行,看起来听话懂事,实际内心凄楚彷徨,无依无靠,面上却不显,强装着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介意,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看来她得多上上心,对他加倍好,让他明白,她虽然不是亲妈,却也是个可靠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他坚强的后盾,有她在,所有困难都由她扛,而不是让他放在心里,小小年纪什么都自己承担。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开学典礼一切从简,谭计凉还特地让人送了一小袋越摸五斤重的白面粉,十块钱,八张一斤的北寒地方粮票过来,表示慰问。   那人又跟余秀说,今天就不用去学校上课了,下午一分场要在会议室正式搞欢迎支边青年的联谊会,让她以老师的身份出一个节目。   余秀不想去也得去,心里直嘀咕,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欢迎过那些支边青年?怎么今天下午又要搞!   过来探望她的莫玉兰就说:“这你就不懂了,昨天晚上的欢迎会只是一个仪式,今天才是正式的。支边青年们舟车劳顿好几天,当然要休息一天,感受到咱们农场领导干部们的重视,干起活来才有劲,写回家的信才能说动更多的人来咱们农场当职工,咱们这些职工,想不支持都不行。”   彼时余秀正在屋里给陈冠军和芝芝缝补衣服。   她的马架子起得急,没有弄窗户,白天不点灯的话,屋里就黑茫茫的一片。农场职工每个月的灯油也就一两,晚上都不够点,白天就更不用说了。   她只能把马架子左右两侧开了两个小口子,让光透进屋里来,自己则拿着针线衣服,坐在透光的小口子下缝缝补补。   昨天收到她已经出院到分场部报道的消息,田保国两口子就从四队赶过来慰问了她们母子三人,得知她已经得了老师的工作,暂时不回百川村,李晓丽就说帮她收拾家用具,今天给她送过来。   因为东西太多,李晓丽早前拖同村的人给她捎了两箱衣服过来,他们两口子还把她家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箱子柜子啥得玩意儿通通打包,套上马车,慢慢的赶过来,也不知道路上出了啥事儿,到现在都没到。虽然给两个孩子买了两身新衣服,俩孩子都舍不得穿,害怕把新衣服给弄坏了,都说要周末的时候才穿,余秀执拗不过他们,只能翻了一下箱底,把俩人以前的旧衣服缝缝补补接着穿。   她没干过什么针线活,在现代的时候,顶多拿针缝一下扣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仅要缝线口,还要剪不用的布块,缝补衣服上的漏洞。   这个年代的人都穷,大家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要是缝补技术不过关,会让本就丑巴巴的补丁衣裳更加难看。   莫玉兰看不过去,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衣服,麻利的剪布缝线,不多时一件颜色相同,针线细密,虽然有补丁,但跟原来衣服看不出差别的旧衣服就缝好了。   “莫同志,你手艺可真好。”余秀拿着缝好的衣服,左看右看,止不住的赞叹,“我瞧着你也没做啥呀,咋缝得跟没破洞一样。”   “那可不是,我们祖上三代都是干缝纫的,我这缝纫手段可是有技术活的。”   莫玉兰得意洋洋道,“你别瞧这缝补衣服简单,其实里面学问大着呢,就拿缝补线口来说,就分平针,饶针,迂回针等等,不同的线口用不同的缝补方式,就能让坏了的衣服完美无缺……我瞧着你没干过什么针线活,你要是不嫌弃,以后裁剪衣服,缝补啥的都可以来找我,我顺手跟你弄一弄。”   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莫玉兰看出一些门道,心里十分佩服这个敢作敢为,不惧乌家视力的女同志,这才主动上门,打着询问余秀要不要和她合作表演的旗号,有心跟她结交。   莫玉兰家是做裁缝的,她妈身子骨不好,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她爷爷奶奶重男轻女,打小就在她妈面前阴阳怪气的说,他们家的裁缝手艺传男不传女,以后家的裁缝铺子都交给她的几个堂兄。   她心里不服气,小时候偷摸着学习裁缝手艺,大了拼命读书上学,就为了出人头地,给那她那对狗眼看人低的爷爷奶奶看看,她就算是个女孩子,也会出人头地。   只可惜,她一时不察,在信任的同学面前说错了一句话,被那人举报下放到了这里。   这一年多以来,她吃得苦,受得累,遭遇过的不公和其辱,都化成一柄柄刀子藏在她的心口,就等有朝一日平反,全都化成利刃,捅在那个害她的同学身上,让她感受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在此之前,她决不能倒下。   她在北寒平原没有亲朋好友,这一年来吃了太多苦,寂寞之时无人可诉,倍感孤独,很希望有个好朋友能跟自己分担情绪。   从前她没少听说余秀的事情,觉得她太过懦弱,还被蒋玉梅玩得团团转不自知,心里有点看不上她。   后来听说余秀嫁去了百川村,以及后面发生的事情,心里渐渐对余秀改观,尤其她自己也在蒋玉梅手里吃过亏,学校还搞职位竞争,有心拉拢余秀,这才上门来示好。 第28章 028   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余秀深知这一点,也没拒绝莫玉兰的邀请。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 她没啥想法,就想和莫玉兰联手恶心蒋玉梅。   于是问:“不是说一人出一个节目?我们两人的话,表演啥?”   “这简单, 你听说过东北的二人转没, 咱们应地适宜,边唱边跳,既能乐呵大家,又能集合诗歌表演, 等于完成了两个节目,领导不会说啥的。”   余秀想想也是这个理, 她以前当老师的时候, 每到节假日, 都要给孩子们排练节目, 有时还要登台表演, 要表演个二人转估计没啥大问题,就和莫玉兰商量表演什么内容。   莫玉兰的意思是,两人扮演成姐妹花或者夫妻, 表演西厢记, 白蛇传啥的传统戏剧。   余秀觉得时间紧急,衣服不好找, 而且表演东北二转, 用东北捏着嗓子的粗噶唱法, 唱着那些南腔柔剧,总有些怪异, 还不如就地选材,表演个闯关东,战山匪啥的,既能激发大家的激昂斗志,又能途个乐呵。   莫玉兰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两人干脆想了一个以建国前为背景,一对夫妻闯关东,遇上土匪后,又被解放军同志解救,最后夫妻两人在北寒平原开荒奋斗养孩子的故事。   因为涉及到一部分男人背女人的剧情,余秀怕莫玉兰背不动自个儿,主动提出自己扮演丈夫,莫玉兰扮演妻子,陈冠军和芝芝扮演两人的孩子。   可这样还缺土匪和解放军,两人正打算去找几个面熟点的男职工帮忙,门外传来动静,却是田保国夫妻俩,带着李永壮三个小子,赶着马车过来送家用具了。   莫玉兰一看田保国父子四人牛高马大,壮得跟熊一样,噗呲一笑说:“土匪的人选有了。”   田保国父亲四人一听她们要表演节目,除了最少的李永庆死活不当土匪,要当抓土匪的解放小战士外,其他人都没反对。   反正是友情客串,上台就两句词,说完就下台,也不要什么表演功夫。   “永壮哥哥,你们来了啊。”芝芝看见李永柱三兄弟,分外的亲热,转头跑到屋里,翻出余秀给她买的小木匣子,拿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他们说:“我都有好久好久没见过你们了,真的好想你们哦。你们看,这是我妈妈买的糖果,我都存在箱子,就等你们来,给你们吃。”说着,把匣子里花花绿绿的糖果一一分给李家三个小子。   她口齿伶俐,说话却很慢,慢悠悠的又带着奶音,听得李家三兄弟心里慰帖极了,暗道以前没白疼她,毫不客气的抓过糖果,叫着她和陈冠军到外面玩。   马架子小,一下站了八九个人,顿显拥挤。   见宝贝妹妹把家底都兜光给了李家三兄弟,陈冠军心里酸溜溜地,到底知道大人有些话不想让孩子们听见,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出去了。   莫玉兰瞧李晓丽像是有话要对余秀说,站起身道:“你们先忙,我去找两个人扮演解放军,中午吃完饭我们到分场会议室里排练一次,我到时候来找你。”   “行,那你慢走。”余秀送莫玉兰出门,回头瞧着田保国把车上的瓶瓶罐罐都搬下来,李晓丽帮着放进屋子,忙过去搭手说:“李大姐,你说你们帮我带衣服就行了,还帮我拿这些锅碗瓢盆,多受累啊,赶紧歇一歇,其他的我自己来。”   “嗨,这算啥,顺路的事儿,我们受啥累,累得是马。”李晓丽瞧着这马架子不过三十平米,外面摆了个木板订的小桌子,三个晒干了的草墩子当凳子,里间葺了两个小炕,靠角落的地方摆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具,家里简单的可怜,连个烧火的炉子都没有,更别说锅碗瓢盆了,衣柜水壶之类的用具。   叹了口气,她说:“我就知道你带着两个孩子,没时间买日常用具,这些东西放在老家也是放着,你要再置办,不是浪费钱?你不在家,我们一家子上工,没时间帮你照看家里,总有那些眼皮子浅的在你家里转悠,平白被人糟蹋,这不,我想着你啥都缺,不如直接搬过来,省得再买。”   余秀不用想也知道,敢在她家里晃悠的是谁。   自打蒋大春一家子被送到分场较为偏远的三分队开荒做苦力后,他们也跟大部分人一样,住在一分场的马架子里,从早到晚劳动。   不过百川村是他们的根,不管多苦多累,他们总要想办法回村里看看,一听她没在家,可不就眼皮子浅的到她家里东瞅西看。   这些事情余秀懒得计较,反正蒋大春一家人不敢再在她面前闹腾,只感谢了李晓丽一番,说一会儿她请客,他们一家子饭票她包了,又问起他们今天怎么这么迟才来。   现在整个大兴农场都处于边开荒,边梳理庄稼,还得建造其他事物的忙碌状态,职工们每天凌晨三点半就要起来上工,每天晚上天黑了才下工,吃完饭,晚上还得摸黑轮流值班开荒,其工作强度,一般人都受不了。   多少人累得受不住要逃荒,都被韩延飞的铁血手腕给压了下来,还明令道,除非有急事,否则不给请假,不然就扣工资钱票,执迷不悟者,直接送去离分场最远的三队,累到死都别想跑。   昨儿是李晓丽的婆婆干活的时候扭到了腰,躺在在地里半天都没爬起来,她公公托人到分场部带话,他们俩口子不得不请假回村里,把她的婆婆送去医院,再顺路给余秀送家用具。   “嗨,这不是在路上碰见四个要逃荒的支边青年,我们把他们劝回来花了不少功夫。”   说这话的是田保国,手里抱着马车上最后一个半人高的大腌菜缸子,duang得一下放在卧室的炕角位置,然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说:“我们走了一半,发现路上有三男一女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后面追着一群成年野猪,我赶紧上前鸣枪击退了野猪,回头之时,发现那个女青年吓晕了过去,有个男青年被野猪的獠牙顶穿了肚子,另外两个死活要我们把人送去县里医院,还说打死不会分场部。我们是劝了又劝,最终把那个男青年送回离得较近的咱们分场部进行包扎。”   李晓丽帮着把菜缸子扶正,这才转头说:“我就不明白那些个支边青年在想啥?来之前不知道咱们北寒平原条件有多艰苦吗?翻山越岭折腾几天来了,还没正式上工呢,这就开始跑,连防身的玩意儿都不带,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嘛。”   “这可真不一定,现在全国的报纸大篇幅的报导北寒农场招工之事,只说了工资福利和未来的开发计划,对于北寒目前的艰苦条件一笔带过,很多支边青年都没细看,带着一腔热血来了,结果一看农场里的条件跟自己想象中的天壤之别,可不就受不了拔腿就跑。”   余秀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给李晓丽掸了掸身上的落尘,让她和田保国坐下,一人倒了一碗加了红糖,还没化开的冷红糖水说:“我看未来的日子有得折腾了,这才第二天呢,这批支边青年就不管不顾的跑,往后可咋整。”   田保国两口子也不嫌弃水冷,咕隆咕隆一通喝完。   田保国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那不能,咱们一分场的韩场长厉害着呢,上一批下来的二十多个支边青年想跑就被他给收拾了,这次虽然女支边多,但依他的手段,指定会好好的教训她们,想跑,那可不成!”   说起这里,李晓丽想起一茬事儿,把余秀拉出马架子问:“你和韩场长的事儿,是真的?”   这是听闻乌宏骏被开,是因为韩延飞一怒为她这个红颜。   “没有的事儿,大姐你可不能听别人胡说。”余秀有些汗颜,赶紧解释道:“我跟他清清白白着呢。”   “嗨,我还希望是真的呢。”李晓丽望着不远处自家三个小子和陈冠军、芝芝两人,在一群低矮的马架子中玩捉迷藏,玩得不悦乐乎,笑声不断,也跟着微笑道:“你还年轻,又带着俩孩子,这么肤白貌美,不找个有钱有权的男人护着,保不齐又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惹出事端。我觉得这韩场长人挺好,虽然死了老婆有个孩子,但是听人说,他的老婆孩子都是替别人家养的,他本人长得又跟电影画报里面的明星同志一样俊俏,每月的工资不低于七十块,养媳妇孩子绰绰有余,还有复转官兵的军人福利,布票糖票啥的票据都不缺,咱们场里多少姑娘都盯着呢,你要跟他能成,我都替你高兴!”   “瞧你说得,他那么好,场里新来的比我漂亮的未婚女同志不少,他会看上我一个寡妇?”余秀闹了一个大红脸,说完这话又转移话题道:“对了,李大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家三个小子咋跟着你姓李,不跟着田大哥姓田呢?”   李晓丽说:“你田大哥以前就姓李,那不是以前兵荒马乱的,他亲生爹妈饿得要死不活,把他过继给了我公婆,后来你田大哥长大娶了我,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他们又闹着上门来认亲。我公婆性子好,不想跟他们吵闹,就让你田大哥改回了原来的姓氏,三个孩子依然跟着我公婆姓。”.   原来是这样,余秀怀然大悟:“家家户户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和田大哥以前都姓李,这同姓结婚还是少数。”   谁知李晓丽说:“你是不知道,我其实是童养媳,我的公婆以前买了我,是打算给我大伯哥当媳妇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儿,我成了你田大哥的媳妇儿……幸好你田大哥对我好,不然我这辈子,也没啥活头了。所以说啊,女人得有个男人护着,不然自己一个人立着,日子多难熬。”   余秀看她不愿意多说,也没多问,心里却想着,李晓丽说得话不无道理,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她的寡妇身份真的会引来不少麻烦,可是要让她找个男人嫁了,她心里还真没底,想想也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29章 029   转眼到了中午, 到了开饭的时间,大家陆陆续续回宿舍拿饭盒,然后一阵风地跑到食堂里打饭。   农场职工每天干活强度大, 消耗大,这般火急火燎的打饭,也是饿得能吃头牛, 大家都习以为常, 谁也不笑话谁。   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大家发现不少年轻小伙子打了双份的饭菜,一窝蜂地往那些新来的三十多名女支边面前凑,有两个男青年甚至为了一个叫林丽丽的漂亮女支边吵架推搡, 差点动起来手来。   排在人群之中的李晓丽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想当年我也是村里一枝花儿, 也有不少小伙子这么为我争风吃醋。”   她大儿子李永壮在旁边毫不客气的戳穿她, “妈, 你就胡咧咧吧, 我爸说了, 以前你看不上大伯,嫌他长得埋汰,人还不老实, 老去县里找窑姐儿, 你气不过,转头倒追得我爸。”   “你这没把门的臭小子, 你瞎咧咧个啥!”李晓丽老脸一下红, 又羞又气的去拧李永壮的胳膊, “叫你胡说,看我不拧断你的胳膊。”   李永壮连声求饶, 旁边几个相熟的妇人打趣道:“保国媳妇儿,你也甭羡慕,那些支边女青年漂亮是漂亮,能不能安心呆在咱们农场还不一定,我瞧着里面有几个不太正经,吊着这个,吊着那个,就不肯给个正经答复,跟学校那个蒋玉梅似的,一看就是狐媚子!尽哄着那帮未婚的傻小子忙前忙后。你们等着瞧吧,要不了几天,准会出事,咱们管好自己的男人就成。”   食堂角落里,好几十个年轻小伙儿,正把那三十多个女支边围在十几张长条餐桌上,各种逗弄打趣,逗得女支边们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李晓丽看不上那些女支边的轻浮样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排在她前面的余秀说:“可不是,我看这群女支边远没有咱们余同志靠谱,咱余同志长得漂亮,踏实肯干,性格也好,我就帮她搬了家用具,非得请我们一家子吃饭,我让她不要客气,她还生气,非拉着我过来打饭。”   李晓丽一家的粮食关系没有转到分场部,还在百川村,倒不是不想吃食堂的饭,而是他们一家八口,有三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儿子,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吃个四五斤主食,而分场部职工每人每月发放的粮票只有三十一斤,小孩则只有二十一斤,这要是全家都在食堂吃,那指定不够,全家都得饿晕,所以他们宁愿自己动火,也不愿意加入食堂吃集体饭。   分场部考虑到百川村的特殊性,也没强制他们把关系户转入食堂,所以这是李晓丽一家子加入一分场两个多月以来,头一次到食堂吃饭。   旁边几个妇人也知道李家的现状,无比羡慕道:“哟,余同志还真是大方啊。”   一下去四五斤粮票,可不就大方,这谁家不是精打细算,粗粮加细粮,每顿花个半斤饭票都心疼,余秀请客一下要花这么多,不是傻,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对此,余秀微微一笑:“比起李大姐帮的忙,我请次客算什么,我可不是瞎大方,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呢。 ”   这话李晓丽听着舒坦,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时候,好心是有限度的,你要不回报,不联络感情,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啊!天上可从不会掉馅饼!   或许是为了欢迎支边青年的缘故,今天食堂的饭菜格外丰富,主食有白面蒸的大馒头,白菜野猪肉剁的大肉包子,然后是玉米碴子粥,红薯稀饭,菜品有野猪肉炖粉条,酸白菜炖大鱼,土豆红烧野兔,榛蘑炖野鸡,冒油的咸鸭蛋,凉拌萝卜丝,鸡蛋碎青菜汤。   北寒平原野兽众多,在这里生活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肉食。   一分场成立了专门的狩猎班,专门狩猎野兽给食堂加菜,也给分场部维护安全,负责赶走野狼老虎熊瞎子之类的猛兽。   狩猎班总共五人,都是百川村收编的第四大队职工,田保国和陈堂叔都在其中,田保国为狩猎队队长,前两天听闻支边青年要分下来,知道要准备一些肉食,早早地就带着狩猎队设陷阱活捉了不少野猪和野鸡野鸭等等送到食堂,昨天他回老家,还不忘嘱咐其他队友到水甸子钓些鱼回来加菜,可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这么丰盛的饭菜,肉菜只需要五分钱一份,一份分量十足,能装满一个饭盒,里面的肉比素菜还多,这点跟国内其他地方荤少菜多的食堂不一样,因为这里的蔬菜春冬都种不活,只有夏秋两季才能种,一到冬季就得大面积冻菜,否则长达半年的时间都没菜吃。   分场部所划分的蔬菜班种得各种蔬菜才长一半,还不到吃的时候,食堂里的萝卜白菜,都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从南方或者苏俄长途跋涉运过来的。   老垦荒职工们肉都吃腻了,就想吃点清淡的素菜,新来的支边同志们从没见过这么多肉,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哪个食堂做菜,肉不是个点缀?   能吃一顿饱肉,是这个穷苦年代大部分人的梦想,几乎所有支边青年把每样肉食都要了双份,吃得那叫一个香。   反倒是老垦荒职工打肉菜的少,素菜可劲儿造,只看得支边青年愣头愣脑,还当他们舍不得多花钱吃肉菜,心中有点鄙夷,还有些许大城市下来的优越感,因为素菜只要两分钱一份。   汤不要钱,菜只要钱不要票,主食里,包子比国营饭店便宜一半,脸那么大一个包子,只要五毛钱,得搭二两饭票,馒头同样很大,三分钱搭一两五饭票,玉米碴子粥和红薯粥,只需要两分钱和一两饭票。   考虑人多,还是请客,余秀所有菜品都买了一份,主食除了粥类,包子馒头按李家的人头买了双份,自家的单份,谭计凉派人送来的慰问钱票还剩四斤多粮票,倒没动用她的私房。   李晓丽看着饭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有些心疼道:“都叫你别买那么多了,这一下去了六斤多饭票,够你们娘仨吃好几天了。”   “这不是新得了分场部慰问品,花的又不是自己的,我都不心疼,你心疼啥。”余秀把芝芝在怀里,边喂她吃包子,自己抽空吃两口菜,还不忘给陈冠军夹菜,表示自己的关心,跟李晓丽说话,都是把嘴里的食物胡乱嚼了,笑脸盈盈的跟她说话。   她和陈冠军脸上红肿着呢,之前李晓丽关问了一通,说要找那两个小王八蛋算账,被余秀拦了下来。   这一路过来,不少人对着他们母子指指点点,脾气暴躁的李家二小子看她对像亲妈一样对芝芝好,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有心想给她出气,给两个兄弟使了一下眼色,兄弟俩秒懂,吃完饭脚底一抹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李晓丽和田保国还得上工,吃完饭就跟余秀道别,临走前余秀想起一茬事儿,问:“李大姐,你们怎么不把李永壮三兄弟送读书?书学费不贵,一学期才九毛钱。”.   “读书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像那些右派和支边青年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当农民种地!”   田保国站在食堂门口,忠厚的黑脸膛,满是愁绪:“再说了,孩子们年纪也不小了,书能读好么?他们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我和孩子他妈天天在农场忙,没时间回家照看他们,三个小子得替我们尽孝道。你看,他们在家呢,我娘都能摔着,他们要不在,再出了事,谁来管两个老人家啊!今天要不是三小子吵吵闹闹要看芝芝,我也不会带他们来分场部。”   “可就算如此,你们也不能剥夺孩子读书的权利啊。”余秀眉头紧蹙,开口劝解道:“每个人都应该读书,因为读书不仅仅让我们识字断句,而是从小培养我们良好的品德文化素养,让我们学会做人的道理,开阔眼界,丰富精神层次,从而做个对社会有用,对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才。   我知道,目前的国内形式,使得很多知识青年遭受不公的待遇,但这只是随着时代逐流发生的事情,它们很快成为过去,成为历史上的记载,人们学到的知识文化却永远不会成为过去,永远存在于心中,当你需要之时,它会时刻出现在你脑海,指引你前进。   想想看,你们目不识丁,提起知识份子的时候,为什么尊敬和羡慕共存?还不是潜意识里觉得,读书是一件神圣的事!你们以前没机会或者没钱读书,现在条件好了不少,为什么不愿意让你们的孩子读书?难道你们要他们一辈子都在北寒平原,挖土种地一辈子?你们甘心,他们像你们一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   “这……你也许说的对,但读书这事儿,我们还得商量商量。”   谁不盼望自己的孩子成材?可一半会儿让田保国两口子转过弯来,不是一件易事。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说完这话后,李晓丽又用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意见我们会好好的考虑,这两天会给你答复。另外,你的枪,我给你藏到那个空的腌菜缸底了,你田大哥前段时间托人买的子弹分了五十发给你,以后遇上啥事儿,你可以拿枪保护自个儿……”   这样,以后遇上乌宏骏同样的人对她动手动脚了,她就不用怕了。   余秀眼睛一亮,要给田保国子弹钱,田保国挥手说给钱就是外道,是看不起他们一家子,不给余秀给钱的机会,拉着李晓丽走了。 第30章 030   下午莫玉兰来找余秀排练节目, 可是因为田保国上工去了,李家三小子也不见踪影,她们只能简单的对了对台词, 走了个形势,各自回头装扮去了。   欢迎支边的联谊晚会订在晚饭后,为了欢迎支边青年, 谭书记给全分场职工放了个假, 下午放工后不用值夜班,吃完饭都来分场部的大会议室参加欢迎会,也鼓励各位老垦荒职工们上台表演,表演完后, 大家进行投票,前十名的表演节目, 将会获得粮票!   消息一出, 大家都跃跃一试, 粮票难得, 大家伙儿累死累活一整天, 不是就是为了多挣点钱票?   而且这时代的人们都善于歌舞,无论是爱国曲目,还是各类戏曲, 大家都上唱上两句, 就连不识字的老北荒人都能哼几句粗犷的山歌,可不就踊跃参与。   如此一来, 平时离分场部较为偏远的第三、第四大队的职工, 也会来参加节目, 这代表,乌宏骏也会来。   分场办公大楼修建好以后, 以办公大楼为中心,四面大方修了大道,通往一二三四大队所在的分队宿舍。   但分队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每队相隔近一万亩地,平时距离较远的第三第四大队,有急事要来分场部,都需要骑马或坐拖拉机车过来,如果徒步的话,最少要走两个多小时。   早上乌宏骏的两个侄子被余秀扭断了手脚,乌红玉那气急败坏地模样,余秀还以为她会带着乌家人立即过来跟她算账。   可等了大半天,乌家人毫不见踪影,这不像乌家人做事风风火火的风格。   余秀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乌家人在憋什么大招,就等着合适的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余秀再三勒令冠军、芝芝两个孩子不要到处乱跑,就在会议室里活动。   两孩子到挺老实,瞧着天快黑了,办公室两个主任方怡婷和赵主任领着几个支边青年到会议室布置舞台,俩孩子帮着挂横幅,贴语录,端茶递水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引来不少人的夸赞。   会议室很大,能同时容纳上千人开会,不过平时开会的时候都是分批进行,因为会议室凳子不多,就五十多张,人多了就都得站着,看着影响不大好。   今天不同,全分场六百多名职工都要来参加联谊会,虽然没有多余的凳子坐,但会议室布置的简单又隆重,首先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会议室的大舞台后面的墙面,全都用颜料涂成了红色背景墙,颜料干了以后,上面贴着伟人放大版的标准像,两边贴着国旗和工农标志旗,下面挂着伟人各种语录,舞台最中间的顶上还拉了一条红底白字,写着‘欢迎支边青年建设北寒平原’的横幅,彰显隆重。   舞台两侧还摆了一排木头订做的长板桌凳,桌上摆着一溜‘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水盅,桌下摆了几个崭新的红皮银嘴特水壶,供给场部领导们坐观。   舞台下则摆了五十张桌椅,再往后的位置都是空的,但是在地面放了不少瓜子,供没座位的职工们打发时间用。   联谊会订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五点半左右,在地里忙活的职工们都下了工,去食堂吃完晚饭以后,都回到自个的住宿,打水洗澡洗衣服,收拾妥当了,时间还早,有些人干脆坐在自己的房前,拿出口琴、二胡、笛子、风琴之类的便携乐器,这里吹吹,那里拉拉,各种各样的乐声穿插在分场部,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缤纷灿烂的晚霞很快褪去,暮色渐渐隆重,满头的星宿挂满天空,将北寒平原映衬托得美好无比。   拖拉机牵引的小发电机轰隆隆响起来,会议室里,几颗闪亮的大探照灯亮了起来,灯光交错迷离,照的整个会议室十分亮堂。   时间快到八点,分场职工们都拖家带口进了会议室,里面挤挤挨挨,孩子吵吵闹闹,大人说话声,议论声一片,看起来十分热闹。   “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时间一到,作为今天会议室主持的方怡婷,穿着一条漂亮的天蓝色布拉吉连衣裙,脸上擦脂抹粉,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站在舞台前,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喊。   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以后,她满意的笑了笑,清了一下嗓子,用一种异常昂扬的女高音嗓子,喊道:“同志们!咱们迎支联谊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保持安静,管好自家孩子,不要大声喧哗,静静观看咱们演员们的表演,在此之前,有请我们的谭书记发表谈话!大家鼓掌欢迎!”   哗哗哗,舞台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谭计凉依旧是一副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老干部的形象走上舞台。   他站在舞台中间,抬高双手,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待大家安静后,中气十足道:“新来的支边同志们,我代表咱们一分场场部各大领导干部和老职工,欢迎你们的到来!相信你们来之前也听说过咱们分场部不少事情,咱们第一分场,是大兴农场诸多分场部之中,唯一一个优先达到开荒四万亩的分场部,也是第一个修建起场部办公楼,职工宿舍,学校,商店等等日常所需的场部,再过两个月,咱们分场部职工宿舍楼会修建完毕,到时候咱们场里的职工都可以搬去崭新的宿舍居住,吃住问题会得到根本上的解决,今晚的联谊会大家要看得开心,玩得尽兴,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向地球开战,向世界开战,向全国人民证明,咱们分场部,能种出全国最好的粮食,保证完成国仓任务,大家说好不好?!”   “好!”底下异口同声的响起回应声,听得谭计凉热血沸腾,大手一挥,接着道:“闲话我就不说了,大家玩乐的同时,也不要忘记注意安全,方主任,报幕吧。”.   方怡婷从会议室左侧灯照不到的位置走出来,袅袅婷婷走到舞台中间,微笑着向大家报幕:“大兴农场第一分场部,欢迎支边青年联谊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由咱们分场部场长,原复转七旅343团长韩延飞同志,及其三百多名跟随复转到咱们分场的战士们,演唱第一个曲目《我是一个兵!》,大家鼓掌欢迎!”   底下又响起热烈的掌声,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韩延飞身穿那件常穿的半旧军装,脚蹬军靴,领头带着同样穿着军装的三百多名军官,现在却是分场部大小干部和职工的下属们,动作迅速,整齐划一的站满舞台,神情严肃面相众人。韩延飞个子极高,眉目英挺细长,鼻高嘴微抿,五官长得极其英俊,眼神却极为专注,带着一股子狠劲,右脸上的淡色伤疤,让他英俊的面目带着几分凶戾,他往一群同样出色的士兵们前面一站,一股军官特有的冷静稳重的气势叫人不敢忽视。   底下一众女眷芳心乱跳,直呼韩场长长得也太俊了,简直跟她们梦中情人一模一样!纷纷叫喊着:“韩场长,快唱歌吧!我们等不及要听你的声音了。”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的韩延飞张开了嘴,声音低沉浑厚开口:“我是一个兵,预备,唱——!”   身后三百多名官兵集体开口:“我是他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蒋匪军!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   歌声浑厚熊亮,唱得慷慨激昂,虽然歌词简单,却充满了力量,鼓舞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不少人忍不住跟着合唱起来。   这首歌,是一个名为陆原的军官和一位叫岳仑的同志,于1950年共同创造的歌曲。   以前的部队出操、吃饭、开会之前都得唱歌,唱的都是些反蒋、地方黄歌曲,跟军人严肃正经的风格完全不相符。   此曲一被创造出来,歌词简单易上口,却铿锵有力,引起大家的共鸣,军人百姓老人小孩都很喜欢唱,都觉得唱着得劲儿,代表自己一腔热血和心境,此曲在朝鲜战争后广为流传,在此之间,还因为这首曲子发生过很多感人的事迹,也从侧面说明,这首歌,在这个年代的地位有多高。军士们唱得如战斗般激昂,也激发了台下观众们的情绪,从一个人唱,变成了十个,百个,最终变成了全场所有人大合唱,歌声慷慨飞扬,似要穿透会议室,传遍四海八方。   一曲结束,韩延飞领头向台下观众行了个军礼。   这群原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们,为了支持国家的号召,不远万里奔赴北寒平原,为建立全国人民所期盼的东北大粮仓退伍复转成农民在条件恶劣的北寒奋斗,却无法释怀自己不在身为军人的事实。   按照规定,退伍后,他们不能随便穿军衣,但他们洗得半变旧,始终不肯丢弃,因为这些军衣代表着他们曾经的奋斗和热血,是他们忘不掉的使命,没有谁会扔掉自己的军衣,那是对自己,对国家的不尊重。   当有机会穿上它们,以曾经的军人身份为大家歌唱,台上所有的军士动作整齐的向台下观众行了个军礼,平时吃再多苦,受再多累都没有一句怨言的八尺男儿们,此刻都红了眼眶,在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中,踏着军队特有的小跑步伐,激动的下了台。 第31章 031   韩延飞下台的时候, 余秀正在后台等着登台表演。   和以往漂亮精致的脸蛋不同,今天她画了一个男装,面庞涂得黝黑, 嘴巴周围糊了一圈假胡子,穿着北方男人特有的羊皮袄子,头戴长耳大面帽, 脚上穿着一双大棉鞋, 还用绳子从下到小腿肚绑了一圈,原来是为了凸显身高,鞋子底下垫了一块砖,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穿这么厚, 你不热?”韩延飞看她那样子,有些好笑。   “热, 但是角色表演需要嘛。”三伏天, 穿大棉袄, 不热那是不可能的。   余秀没想到韩延飞会跟自己说话, 瞧着他军装笔挺, 身形高大,就算她脚底垫了一块砖头,他还比她高一个头, 两人站得很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不知怎么地有些紧张, 说话都紧绷绷的。   “你倒挺敬业的。”韩延飞双手抱胸, 气势逼人, “一个多月了,你要把我军装放多久?我不说, 你就不还我是不是?我就两件军装,它们对我很重要,我总不能穿同一件军衣吧。”   余秀这才想起,韩延飞在百川村找到她的时候,脱下身上的军衣盖在她的身上,她到现在都没想起还他,顿时有些窘迫,红着脸颊道:“对不住了,这段日子我忙东忙西,把这件事给忘了,回头我就把衣服给你,实在不好意思了。”   “好。你,脸上还疼吗?”迟疑了许久,韩延飞开口问。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部少了些许凌厉,声音也变得柔和,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的偏头说:“让你受了委屈,是我没处理好场部危险份子,让你受了伤。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说着,突然从包里掏出两片小药膏,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此时后台忙成一团,化妆的化妆,换衣的换衣,背台词的背台词,两人站在背光之处,压根没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余秀握着手里的小药膏,心脏呯呯呯地跳个不停,如果说以前韩延飞的所作所为是她的错觉,那么他这几天反常的动作,足以说明他想表达的一切。   可她是个寡妇,丈夫才死两个多月,他就算有什么想法,她也不能和他扯上瓜葛,那样会让许多人诟病,也会让两个孩子抬不起头来。   心中复杂不安,上台的时间到了,莫玉兰领着田保国一家人,还有邀请的丁自重和另外两个场部职工,都化完妆,和她一起上到舞台。   一亮相,众人就被余秀的妆容给惊呆了,都没想到她会扮成男人,把自己的脸涂得个包公似的,纷纷在台下调侃:“哎哟,早知道学校两个老师差男人演丈夫,咱们说啥都要争取一二跟她们搭搭,瞧瞧余同志那模样儿,跟旧时代的‘小白脸’儿似的,弱不禁风,可怎么表演啊!”   “什么小白脸儿,明明是小黑脸儿,哎哟喂,余同志,你可悠着点,别被脚下的砖头给绊着了,到时候让咱们韩场长心疼!”   韩延飞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舞台右侧的观看位置上,那双深邃狭长的眸子,闪着幽暗的光芒,正直直盯着她看。   听到台下人的调侃,他不但没反驳,嘴角还勾起一抹淡笑,身体往后背椅子上一靠,手里懒洋洋的玩着一支钢笔,神情似乎很愉悦。   台下离他近的一些人看到他的表情,起哄得更起劲儿,什么话儿都说了出来。   莫玉兰看余秀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一副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赶紧让台下几个临时组成的乐器班赶紧奏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此时在舞台左边,一块大围布帘子隔成的后台化妆间里,蒋玉梅站在漆黑的角落里,通过布帘细缝,看见外面起哄的情况,气得脸都发红了,咬牙切齿低骂:“该死的狐狸精!唆使孩子对我动手也就算了,还打我喜欢的男人主意,贱人就是贱人,骨子里就改不了!”   天快黑时,蒋玉梅原本在自己住的马架子里画好了妆,穿上了漂亮的布拉吉,准备出门去会议室的时候,刚踏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把她拉进黑漆漆的屋里堵住嘴巴,对着除她脸以外的地方一阵猛锤。   边锤,她还听见三个男孩在她头顶恶狠狠地说:“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打死你,打死你!”   砂锅般的拳头打在身上,疼得她蜷缩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她想求救,嘴里却被塞了个烂布条,只能吚吚呜呜的求饶。   等到打她的人停手离开,她不顾疼痛挣扎着拉开头上的麻袋,看见三个模糊离去的背影,后来一打听,是四队那个壮得跟头熊似的田保国的三个儿子。   她跟田保国无缘无仇,稍微一想就明白,李家三个小子是给余秀那个贱蹄子出气!   她浑身都是淤青,偏偏脸蛋没有丁点伤痕,也不到证据证明是李家三个小子打了自己,心下气愤不已,余秀平时装得跟个小白花似的,转头却干起这种唆使小孩打人的事情,既然余秀不仁,就别怪她不义,等着瞧吧!   联谊会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结束,大家进行投票之后,余秀和莫玉玲拿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绩,两人一人得了四斤粮票,一个搪瓷水盅,可把大家伙儿给羡慕的,纷纷要说请客。   两人也挺高兴,找人把粮票换成一两的粮票,给丁自重三人,田保国一家人每人一两粮票,虽然不多,重在参与,大家都挺乐呵,说了几句话就分道扬镳。   哪成想余秀带着冠军芝芝俩孩子回到马架子,就着搁在桌上的冷开水咕噜噜一通喝下去,人就直接晕了。   晕过去之前,她听见冠军焦急的呼喊,芝芝被吓倒的哭声,以及马架子门口走进来的乌宏骏骂骂咧咧声。   彼时韩延飞正在会议室里跟谭书记、还有分场部几个领导商谈明天如何开展支边们的工作。   丁自重忽然跑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哭嚎不止的粉□□娃,气急败坏道:“团长,出大事了,乌红玉把余秀同志绑走了,说是要肃清右派苏修份子,把余秀同志拉去县委会审判,余同志两个孩子拦不住,只能找我来帮忙。”   “什么!”韩延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狠厉:“她乌红玉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后勤主任,竟然敢越级拿人,胆大包天!”他说着,大步离开会议室,来到自己的马架子,从床头拿出一把汉阳造步、枪,一把独橛子,咔咔咔上好子弹,转头喊丁自重:“开车。”   “叔叔,我也要去。”陈冠军小脸满是伤痕,前胸后背有明显被人踹过的痕迹,一双黑亮的眼眸里却透着愤怒和坚强,“他们抓走了妈妈,我要去救妈妈。”   芝芝也举起自己小小的双手,抽抽噎噎的哭:“救妈妈,打坏人。”.   “行,一起去。”韩延飞点头答应,丁自重也不好说什么,好在分场部分给韩延飞的是辆四人座的吉普车,带两个孩子也没问题。   车子启动,冒着黑烟离开了分场部,谭书记带着方怡婷几个干部出来,车子早已走远了,急得谭书记猛拍大腿:“快,派车跟上,给我拦住韩延飞!就冲他那暴脾气,今晚肯定要出事儿!”   分场部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四辆大卡车同时启动,载着一群干部和随后赶来的狩猎队,安保队,呼啦啦的往县里方向行进。   今日无月,黑漆漆的夜色之下,茫茫北寒平原并不好走。   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磕磕碰碰,车子行走在其中跌宕起伏,像坐在海浪上的海船,颠簸得让人胃里痉挛不停,只想狠狠的吐一番。   土路的两边是成片的荒草和开垦的土地,各种野兽鸟虫隐藏在草丛中叫喊不停,仿佛一个大型的原始森林,听得人头皮发麻。   芝芝被急速开动的吉普车颠得脸色发白,想吐又怕弄脏车,懂事的紧紧闭着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浑身无力的靠在哥哥的怀里。   陈冠军默不作声地把她搂在怀里,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冒着绿光的野狼群,心里有些担忧,有些害怕,回答前头两个男人的问题:“妈妈是喝了屋子里的白开水晕过去的,然后那个穿着列宁服的老太婆带着人过来绑走了妈妈,我怎么拦都没用,那老太婆还打了我两巴掌,骂我是小贱种。”   “乌宏骏跟乌红玉在一起吗?”这话是韩延飞问丁自重。   “不清楚,联谊会的时候,我留心过乌宏骏,他一直跟三队的职工在台下左侧看表演,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儿,晚会结束后,大家分散回家,我看中新来的一个女支边,跟她搭话去了没注意看乌宏骏,哪想到会出这事儿。”   丁自重说完这话,心虚的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韩延飞。他薄唇紧抿,目光阴沉,手里紧紧握着汉阳造步、枪,因为太用力,手指骨节都已泛白,整个人处于低气压的危险状态,看得丁自重浑身一激灵,回头专心致志开车。 第32章 032   北风呼啸, 黑夜里,天空开始下雨,从滴滴答答, 到砸到人脸上生疼,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丁自重一路风驰电掣,生怕自己速度慢了, 余秀就会遭遇不测。   从先前和韩延飞说得话来看, 乌宏骏很有可能跟着乌红玉一道,因为分场部少了一辆大卡车,很有可能是乌宏骏开走的。   如果真是这小子开走的车,事情就麻烦大了!   以这小子欺男强女, 无恶不作的混账行径,余秀那样一个水灵的人儿落到他的手中, 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就期望车能开快一点, 能追上大卡车阻止悲剧发生, 不然以韩延飞嫉恶如仇的性子, 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面色严峻的韩延飞突然开口:“往左边走。”   丁自重楞了一下,及时刹车,偏头问:“为什么往左走?不去县城了?”   韩延飞往车窗外一指:“那边有卡车轮胎压过的迹象。”   丁自重朝左望去, 路旁比人还高的杂草丛里, 果然有被大卡车轮胎压过得清晰痕迹。   北寒平原占地面积太大,交通大道没有那么完善, 常常会出现下雨积累水洼, 造成车辆陷坑的问题, 所以北寒所有农场购买的车辆都是最先进,质量最好的解放牌和苏国嘎斯卡车, 底盘高,轮胎大,不容易陷进地里,缺点车子较为笨重,行走过后的车印很重,即便下大雨,短时间也不会把车印完全冲刷掉。   车外大雨遍布,雨水哗啦啦的冲刷着车窗,天黑如浓墨,如此模糊的视野下,韩延飞竟然能看见车窗外的车印,着实让丁自重佩服。   “乌宏骏两姐弟怕是知道你要追上来,故意让咱们以为他们是去了县里,实际虚晃一枪,转去了别地,要不是你眼神好使,咱们估计要错过了。”   丁自重从方向盘找了张地图出来,大致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指着图上一个地方说:“看来他们应该是去了这个只有十八户人家,名叫十八沟的小村子。”   韩延飞拨动保险栓,眼神冷冽无比,嘴里吐出一个字:“走。”   “坐稳了!”丁自重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启动油门,方向盘疯狂转动,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猛地一个大转弯,几乎把车里人甩得飞起,在芝芝和陈冠军发出的惊呼声中,车子驶入左侧,沿着大卡车压出来的车印子,直直冲进夜色里。   很快,前面一个笨重的大卡车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韩延飞打开车窗,顶着风雨探出半个身子,而后对准前面驾驶室后面的玻璃,扣动扳机。   “呯——”枪声在宁静的荒野发出巨响,传得老远。   前面开车的乌宏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有辆吉普车追了过来,还有个男人探出车窗,手里拿着枪,正在上子弹。   借助吉普前照灯打出来的光,乌宏骏一下认出他是韩延飞,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头喊:“姐,韩延飞那狗娘养的追上来了!”   “慌什么!你只管开车,别的事情不要管!”乌红玉也吓了一跳,却故作镇定的回头冲着卡车后面坐的三个人喊:“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有人追上来了?给我打爆他们的轮胎。”   这三个人是乌家裙带关系受益者,身上都带着枪,闻言没有一丝犹豫,半靠在开放式的车厢壁,对着吉普轮胎一阵乱射。   他们准头不行,子弹没有打中轮胎,却打在车窗和引擎之上,那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的子弹声响,吓得芝芝尖尖叫不已。   “妹妹,小心。”陈冠军赶紧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压低身子躲在后座下面。   丁自重则反应迅速地扭动方向盘,脸上浮现一出与他斯文面庞完全不符的疯狂神色,“他奶奶的!老子好歹是上过战场,带过几十个兵,与美帝份子近身搏斗,浴血奋战过,当过连长的人!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弄几把枪就想弄倒老子,笑死个人!”   韩延飞沉默不语,上完子弹,瞄准卡车后座的三人,冷声大喝:“给我停车,枪弹无眼,后果自负!”   回应他的是卡车猛踩油门加速,后座三人继续噼里啪啦射击的声音。   丁自重:……   一群不怕死的人,不知道阎王就站在他们面前?真是……活该!   “冥顽不灵!”韩延飞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枪对准前面开车的乌宏骏后脑勺。   前面大卡车的驾驶室里,乌红玉正在训乌宏骏:“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跟你说了要教训那小贱蹄子,日后找着机会偷偷教训就行了,你偏不听,偏要今天动手,还非得把人弄出来整!这下好了,被那韩延飞盯上,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不是表姐哭哭啼啼来找我,让我给两个侄子出气,蒋玉梅那心机女又给余秀下了药,让我过去上她,我担心在马架子里干会出事儿,这才把人弄出来。你当时不也同意的吗?现在怎么反而怨上我了。”   乌宏骏十分不耐烦,想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家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主,以前在大兴一分场要啥有啥,偏偏就在这个余秀身上栽了跟头。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无论这余秀嫁没嫁过人,没干过她,乌宏骏心里就不舒坦,韩延飞跟他作对,他也不放在眼里。   那韩延飞家境一般,听说父母都在老家种地,却有农垦局老局长替他撑腰,可那又如何,能比得上他乌家通天关系吗?   韩延飞卸乌宏骏副场长职位,还电联了农垦局报告了此事,让他成为全场人的笑话,日日跟三队那群右派折腾,早就让他心里窝够了火。   既然韩延飞喜欢余秀,很好,那他就干了他喜欢的女人,让韩延飞明白,他乌宏骏可不是好惹的。   他想得美好,现实却很残酷,明明都做好了完全的计划,却被那两个狗娘养的小野种坏了大事,都像滑泥鳅一样,跑得比兔子都快,抓都抓不住!   当时这个关头他还不能怂,否则消息传了出去,场里的人怎么看他,只能咬牙把余秀扛走,故意放风声去县城,没想到还是被韩延飞追了上来。   想到韩延飞是个说一不二,能打绝不动嘴的狠厉货色,乌宏骏脸沉了沉,脚底油门踩到底,不管不顾地往前乱开乱撞。   “你疯了吗?!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折腾做什么!”乌宏骏疯魔的模样,吓得乌红玉一手拉住安全带,一手紧紧抓住车顶把手,大声呵斥:“给我停车!我有得是手段逼那狐狸精委身于你,你别再乱撞了!小心陷进水甸子里,咱们一车人都交代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车子前头发出噗呲一声,直接飞跃进一个泥甸子里,沉重的车身瞬间沉了一半!.   “草,下车!快下车!”乌宏骏姐弟俩手忙脚乱地从车窗里爬出来,两杆枪口却直直顶住他们的脑门。   “乌宏骏,你自找的。”韩延飞面容冷峻,目光阴沉,双手举枪,扣动扳机。   “呯——”枪声响动,吸引着谭计凉的车队跟了过来。   “怎们回事?韩延飞,你小子不会杀人了吧!”谭计凉下车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乌宏骏姐弟俩的死活。   “谭书记,你这么希望我杀人?”雨变小了不少,韩延飞靠在吉普车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块行军饼干。   车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十分悠闲。   “你这说的什么话,平时我们工作上有矛盾,不代表我私下对你个人有意见,我是担心你冲动之下干出傻事,对不起组织对你的信任!”   谭计凉发自肺腑的说完这话,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自家场部大卡车陷进泥潭里,只剩一个车头尖尖没掉下去,乌宏骏几个人在泥潭边缘不停挣扎,丁自重举着一把枪,看谁要爬上来,就往谁的身边开一枪,他们不得不回到泥潭继续往下陷,顿时头都大了。   几步走到乌宏骏姐弟俩人面前,谭计凉怒气冲冲伸手指着他们道:“私用场部汽车,破坏国家财产,对无辜女职工下狠手,这三大罪名,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你们等着瞧吧!”   等余秀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她睡在炕床上,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   芝芝睡在她的旁边,察觉到她醒了,一下坐起身来,抱着她呜呜咽咽大哭:“妈妈,呜呜呜,你终于醒了,我快吓死了。”   陈冠军睡在对面,一听到声音,也是立马爬起来,走到她面前,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眼里盛满担忧关心之色。   “我这是怎么了。”余秀声音嘶哑的问。   芝芝昨晚被吓到了,只会呜呜咽咽的哭,陈冠军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后来呢?”   “乌红玉被革职,乌宏骏被打成了右派,发送到大江农场干苦力,现在整个分场部跟乌家有关系的都在被肃清。妈妈,多亏了韩延飞叔叔,要不是他救你,你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和芝芝决定,你要是嫁给他,我们绝不会反对。” 第33章 033   余秀吓了一跳, 伸手捂住陈冠军的嘴巴,“你这孩子,话不能乱说, 你爸才死多久,说这话让人听了,不得戳我脊梁骨。”   陈冠军抿了抿嘴, 没再吭声。   芝芝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看着余秀说:“妈妈,我觉得韩叔叔挺不错的,你是没看见,昨天晚上, 他一脚就把那个大坏蛋踹进了泥坑,还恶狠狠地说‘敢动我手底下的人, 也得问我答不答应。’我觉得他跟爸爸一样, 老帅了!”.   她声音稚嫩, 说话有理有据, 但一点也不像两岁半的孩子, 余秀心中怪异感越发强烈。   从她第一眼见到芝芝开始,就总觉得这个孩子说话做事完全不像是个两岁半的孩子,倒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装小孩, 很难不让人怀疑, 芝芝跟她一样是穿越或者重生回来的人。   这些天来,她有心想探探芝芝的口风, 但是这丫头一到关键时刻机警的很, 表现的跟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时常有种让她怀疑错的错觉。   可余秀知道,芝芝肯定也是披着小孩皮的大人, 她就算隐藏的再好,可很多时候的说话动作小细节,总会无意识地将她暴露。   这就很有意思了,她是穿越的,那芝芝是重生还是穿越的?看她努力装小孩,却不断漏出破绽的样子,余秀更倾向于前者。   以前她没少看小说,知道很多人重生回来都是老天爷让她们弥补遗憾,只是不知道芝芝是弥补自己的遗憾,还是弥补别人的遗憾呢?   余秀便笑:“芝芝觉得韩叔叔好,是自己觉得他好,还是听别人说,觉得他好呢?”   这明显挖了坑,不管芝芝怎么回答,余秀都能扯出另一番问答。   芝芝有些心虚,故意装傻卖萌说:“韩叔叔抱我,给我饼干吃,他好。”   不正面回答余秀的问题,要回答了,她不就掉马甲了吗!   没错,芝芝是重生回来的,她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   记忆里,她这个后妈,被塑料闺蜜算计嫁给她爸以后,前世一直带着他们兄妹两人,终身未嫁未育,呕心沥血把他们养大成人,却没享几天福,病死在医院里。   而她前世被脾气温柔的后妈惯得性子骄纵,小的时候总跟后妈吵架抬杠,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从小百般折腾,没少惹出事来,后妈从未说什么,依然把当成她自己的女儿细心照顾。   后来大了,她各种叛逆不听话,不听后妈的劝,在高中的时候认识一个渣男,辍学随他南下打工创业,渣男有钱后对她各种家暴pua,还出轨养小三,却死活拖着她,不肯跟她离婚,不想让她拿到离婚后的夫妻财产,她愤怒至极,积攒所有的勇气和怨气与上门挑衅的渣男和小三同归于尽,没想到一睁眼,居然回到了当小婴儿的时候。   那时回望前程往事,后悔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化成一把把利刃,把她的心捅了一遍又一遍,好在她重活一世,什么都还来得及。   知道后妈要嫁过来,她便一直表现的很乖巧,不再跟她抬杠。   没想到后妈嫁过来以后,性子跟前世判若两人,前世的后妈胆小却很温柔,心地十分善良,今世的后妈勇敢胆大,出手狠厉,完全没有前世温柔可亲的感觉,可让人倍有安全感。   她想着自己能重生,后妈受蝴蝶效应的影响,性子大变样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她乖乖听后妈话,以后妈那天生的好心使命感,定能把她和哥哥抚养长大。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后妈能找个良人嫁了,不用一辈子孤孤单单,拼死累活的养他们。   后妈却死脑筋一条,总以她爸为借口推脱良人。   她是真替后妈急啊,这韩延飞人品真不错,前世今生都替指导员养儿子,自己老大年纪了,长相钱财都不错,没乱搞,没娶别人,就喜欢她后妈,她后妈却觉得自己是寡妇配不上他,两人生生磋磨了一辈子。   这辈子好不容易两人回到了原点,眼见两人有那么一点意思了,可怎么也戳不穿那层窗户,可把她给急得哟!   想给他俩撮合吧,她到底是个小孩,表现得太过,任谁都会看出不对劲。   尤其她后妈,在人情世故上傻乎乎的被人骗,其他地方聪明着呢,这段日子她没少探自己的口风,想来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就算再怎么着急,也得把小孩模样做到位,其他的事情,得慢慢想办法。   余秀看芝芝又装傻充愣,好笑的摇摇头,用洗脸盆到食堂打了些热水给俩孩子洗漱一番,又拿出粮票饭盒一块钱递给陈冠军,让他带着芝芝去食堂打饭回来吃,自己则翻箱倒柜,找到一件叠好的旧军衣,拿到隔壁韩延飞住得马架子。   韩延飞当兵多年,从部队里带出来的习惯一直没改,每天三点半起床,跟着场部职工下地劳作三个小时,然后花半个小时围着场部跑一圈锻炼,接着到食堂吃饭,再回到马架子里休息一番,九点左右到场部办公楼开会,完了开着吉普到场部各大队进行巡视和做其他工作。   余秀摸清了他的作息时间,特意选在他不在的时间还他衣服,免得两人独处,尴尬万分。   她过去的时候韩延飞果然不在,马架子木门没上锁,余秀推开门走进去,却见韩延飞正在炕床前换衣服。   他像是刚洗了澡,水珠在那结实的身躯上四处滚动,腹部上的倒三角尤为扎实,再往下,却是穿好了裤子,依然能凸显惊人的尺寸……   他正抬高双臂往脖子上套军背心,将那完美的躯线给遮住,听见有人进门来,他转身之际,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手掌,从额头到后脑勺擦了一下水,动作性感又不羁,阳刚之气直面喷发。   咕咚——余秀咽了一下口水,美色当前,尽管是个男人,依旧看得她心脏呯呯呯直跳,心中不断哀嚎,他怎么在啊,大清早的来这么一出,是个女人都顶不住啊,实在太帅了!   “你怎么来了,进门之前不敲门?”大概没料到余秀会进来,韩延飞眉头一皱,转头披了一件薄外套在身上。   那模样,活像良家妇女被人偷窥了似的。   余秀:……   “我是来还你衣服的。”她递上手里的衣服解释道。   “主人不在家,你来还衣服?”韩延飞接过她手里的衣服,随手放在炕床上,大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问:“还是说,你是故意掐着时间来看我换衣服的。刚才看够了吗?要不要……”   要不要接着看?   后面的骚话没说出来,余秀却是秒懂,脸颊隐隐红了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跟表面那副严肃正经的模样不一样呢,这种骚话都……不对,他没说出来,意思却很明显。   “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余秀否认三连,想往后退,避开他的贴近。   韩延飞感受到她的紧张,见她人都要退到门口去了,垂着眼睛看她:“余秀,你怕我?”   这是韩延飞第一次没有称呼余秀为余同志,而是叫她的本名。   余秀被他那低沉悦耳带着些许暗哑的声音,喊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甚至,嫁去了百川村。”韩延飞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隐隐闪过一丝伤痛。   当年他奉命去县里接押右派份子来大兴农场,余秀站在她父亲的身边,随着大批右派上卡车的时候,被一群想揩她油的大头兵,故意挤落在角落里欲行不轨。   他及时出手,撵走了那群人,她精致如画的面庞满是凄楚惶恐之色,一双秀美的眼睛蕴满泪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声如蚊呐的不断向他道谢,从那时候,他就渐渐对她上了心。   只是那时候他对余秀的右派身份还有一点意见,加上余秀深居简出,很少跟他见面,只有遇上问题的时候才来找他帮忙,每次都低着头,不肯多看他一眼,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按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传来她嫁去百川村的消息,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借着场部下了一场大暴雨,缺失了几袋麦种,需要去找老乡买点粮种的由头,他带着丁自重几人去了百川村,想看她过得好不好,没想到在山里看见她。   那时候他就感觉到余秀不太一样了,不再像以前温柔绵软,时常被人拿捏,变得勇猛果敢,敢跟老虎近身搏斗,也不像以前那样低头躲避着所有人目光,她躺在地上什么都没做,身体和面庞的美好却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男人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渴望,不由分说脱下军衣盖住她的身子。   至此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总找着各种由头去见她,她笑,他跟着笑,她哭,他心里也不好受,一举一动,魂牵梦萦。 第34章 034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就把她安排到学校里,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成想,这才几天的功夫,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害得她和两个孩子受了不少伤, 这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他不介意她有孩子, 毕竟她跟他一样,都是后妈后爹,出于责任感,无法将孩子丢下。   但他不能忍受她不在自己的身边, 没自己的庇佑,一次次受到别人的欺辱和伤害, 而他却帮不上忙。   于是他开始明里暗里向她表明心意, 她却一再退缩, 这怎么能行, 媳妇是要争取的, 他决定,今天摊开牌。   余秀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他个子那么高, 给她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让她有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 她迟早要面对的, 咬牙回答说:“我没有躲, 我只是被人设计了,嫁去百川村自保。”   韩延飞一怔, 没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眉头皱紧,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说:“也就是说,你不讨厌我,也不怕我。当初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找我?”   余秀如鲠在喉,她怎么说啊,被设计的时候她根本没穿过来啊,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穿过来,根本就没有今天的局面,她或许会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哪会像现在,陷进泥潭里一样,左右为难。   韩延飞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笑了,深邃的眸子含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着问她:“那么,余秀同志,你愿意……”   话还没说完,隔壁忽然传来陈冠军的呼喊:“妈,你在哪?饭打回了。”   “我马上回来。”余秀被韩延飞异样的眼神看得面红耳赤,正手足无措之际,闻言像是得到了赦免,伸出纤纤手臂轻轻推开韩延飞,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韩延飞的马架子。   女人碰触过的地方似有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入肌肤,灼热又隐隐带着淡淡香气,韩延飞喉头一紧,目光灼热的看着那抹仓皇逃跑的纤细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容。   逃,你能逃去哪?在这个分场部,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出手。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余秀教书教得很顺利,虽然期间发生了不少插曲,总体来说,还算顺遂。   这时候的孩子们读书比后世的孩子读书更加刻苦用力,因为他们知道,下地干活有多不容易,知道读书是他们身为农名职工唯一翻身的机会,很多孩子读起书来格外卖力,根本不用老师多操心。   不过,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读书,有些孩子天生愚钝或者身体想读书,心思压根跟不上,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余秀针对这两种孩子做了好几套教学方针,也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孩子们读得开心,成绩能及格,别得不强求。   毕竟天大地大,孩子的快乐最大,人生道路千万条,读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孩子们长大以后不成为社会祸害,其他都不重要。   时间已经进入七月底,分场部种植的麦子已经开始泛黄,过几天就能收割了,余秀决定组织班里的学生们到野外秋游上美术课,感受自然美好的一天。   与莫玉兰、蒋玉梅死记硬背的枯燥教学内容相比,余秀更倾向于活学活用,将孩子们感兴趣的事物融合在教学内容里,如把拼音笔画数字加减乘除法编成儿歌,教给孩子们唱,既方便孩子们记,又能加深记忆。   她还体育劳逸集合,自己花钱在县里的百货大楼里买了些乒乓球,羽毛球,跳绳什么的加强孩子们的运动能力,鼓励孩子们回家帮家长洗碗扫地做饭等等家务活儿,每做一件都能得到小红花或者一颗水果糖的奖励等等。   层出不穷的教育新方法,让孩子们读书十分积极认真,得到家长们的一致好评夸张。   从最初大家对她颇有微词,看不起她的出身,各种背地里说她闲话,到见着她的面,各种夸赞她把孩子教得好,只用了一个多多月的时间,其中艰辛也只有余秀知道。   她的教学方法还引起各场部领导们的重视,纷纷派老师过来请教她的教学方法,余秀的名字现在已经传遍整个大兴农场,人人都知道第一分场有个教学生教得好的余老师。   莫玉兰也为此天天请教效仿她的教育之法,还别说,把幼儿班教得顶好,也受到了家长们的称赞。   唯独蒋玉梅坚持自己老一套的教法,每天板着一张脸教育孩子,从没一个笑脸儿,也不注重得体智的教育,就让孩子们背书写字,班里的孩子们看见余秀那边的孩子在操场跳跑玩闹,十分羡慕,想出去玩,被蒋玉梅知道,就受到各种诸如提水,扫地,洗厕所等等体罚。   孩子回家各种告状,表示不想在蒋玉梅班里学习,要转去余秀班里,一个月下来,蒋玉梅班里的六十多个学生几乎转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跟乌家带了点关系,不敢转去余秀班里,怕被乌宏骏姐弟知晓,打击报复。   如今余秀一个人要教近九十个孩子,不大的教室挤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人要看这么多孩子着实有心无力,就向场部申请调派一个助教。   场部各大领导表决通过,同意她的申请,前几天从第二批的支边青年里,抽出一个名叫曾自玉的上海复旦大学毕业的男青年,让他来协助余秀教学。   两人磨合几天,教学理念虽有些不同,不过曾自玉并不会对余秀的教法说半点不是,只是适当提出一些意见,余秀也会虚心受教,故此两人合作的还算不错。   主要曾自玉出身高门,父亲是某地方官员,母亲是外交翻译官,祖上三代都曾为军将,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可谓真真切切一家红门。   他本人也很优秀,从小到大成绩名列前茅,各种奖项就没断过,高中大学还代表学校出国参加过数理化比赛,拿到了优异的成绩为国增光。   本来中科院都已经将他保研,只等他大学毕业就去中科院搞研究,谁知道他看到了人民日报上关于北寒平原的感人事迹和招聘,毅然决然地放弃大好的前程来到这里。   分场部觉得这种栋梁之才,不能就此埋没在这里,一直想找机会提拔他一番。   正好余秀提出要助教,就把他从条件艰苦的地里扒拉出来,暂时让他当个助教,等到场部各项建筑设施完善,分一栋楼出来搞粮种研究,到时候派他去搞研究,才能对得起他那高材生的身份。   蒋玉梅却不知道分场部的用意,还以为分场部不满意她的教学质量,特意派曾自玉来,是为了跟孩子们打好关系,就等十个月后家长孩子们进行教育质量评估投票后,把她职位撤下去,让曾自玉顶上去,心里是又恨又担忧。   她恨余秀花样百出,折腾得班里的孩子们不给她的面子,担忧这么下去,她的职位迟早顶替,她就跟那些职工一样,得在地里劳作一辈子,当一辈子的泥腿子。依誮   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效仿余秀的教学,余秀怎么教,她就怎么做,听说余秀要带孩子们到外面搞野炊,上美术课,感受大自然,她也依葫芦画瓢,通知自己班里的学生,准备明天到野外活动。   因为今天孩子们集体出动,虽然现在一分场部开荒面积达到了六万多亩,余秀也说了,只在开荒好的地方活动,到底场部面积太大,麦子也快成熟了,山上的野猪、野兔、野鸡、麻雀什么的成群活动吃粮,吸引不少猛兽追逐,这一下要出去上百个孩子,不保证安全不行,韩延飞就让田保国带得狩猎小队跟着他们去一天,保障学生们的安全。   余秀也知道带这么多孩子出去安全最重要,于是也把自己的猎、枪带上了。   因为要出去秋游,她早做好了一系列的计划,上午在地里转悠,感受下职工们劳作们的艰辛和粮食的来之不易,然后在地里画画,中午找个阴凉的地方进行野炊,锻炼孩子们的动手能力,下午去水甸子钓鱼,江边找野菜野鸭蛋,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回忆,完了各自回家。   所以她要求孩子们要自备画板和纸笔,每个同学花个一二两钱票,到食堂后厨换一些食材和调料,还要背个水壶,手纸应对口渴上厕所等等生理问题,没有的可以给她报备,她再向场部办公室申请领来用。   画板纸笔孩子们都有,那是开学没多久,余秀自掏钱包在县里百货楼购买的。   谭书记听闻了此事,备受感动,主动向总场部报告了此事,陈场长就向农垦部回报,上头就批了一笔钱下来给孩子们买书籍和纸笔,解决了孩子们没有书本写字的问题。   钱票啥的,场里职工家里再怎么困难,也挪得出一二两钱票给孩子,因此到早上集合的时候,余秀班里的九十多个孩子基本配置都带齐了,一个个小脸兴奋到通红,黑黝黝的眼睛里,满眼期待。   这是他们读书一个多月以来,头一次参加的集体活动,想不激动都难。   反观蒋玉梅那班的孩子两手空空,眼儿巴巴地望着余秀这班的孩子,眼里的羡慕和嫉妒看得余秀班的孩子们得意洋洋,各种挑衅逗趣的话层出不穷,只看得余秀头痛不已,让孩子们排好队,准备出发。 第35章 035   秋高气爽,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半青渐黄的麦浪正随风飘荡,十几辆拖拉机穿梭在成熟的麦田之中, 几十名职工正在麦田里收割忙碌。   天空朝阳高照,陀红色的光芒撒满大地,将远处的山峦, 田与田之间的树木散林染得半红半黄, 随着风吹,树叶麦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即将离别的情人呢喃,萧瑟中带点诗情画意。   学生们组成的队伍穿梭在田野之间, 在余秀、曾自玉两个老师的带领下,一路欢呼雀跃, 东瞅西看,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 也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余秀特意带了一个买菜用的绿色大布袋挂在肩膀上, 里面最底下放着猎、枪,往上放着装了馒头酱菜的两个饭盒,还有各种调味品, 纸巾水壶等等用品, 看起沉甸甸的。   “你的布袋看起来很重,我帮你拿吧。”跟她并肩走在队伍前面的曾自玉见状, 伸手去拿余秀的布包。   “不用了, 我自己能拿, 谢谢曾老师的好意。”余秀微笑着,避开曾自玉的手。   她今天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达可纶寸衫, 下身穿着一条棉麻黑长裤,寸衫扎在裤子里,脚蹬一双黑色老布鞋,头发用一条淡绿带黑点的丝巾将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穿着简单接地气,整个人清清爽爽,气质绝佳,一笑温柔似水,被身旁的麦田一点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让人挪不开眼。   曾自玉自诩看遍美人无数,对美人已经免疫,却还是被她看楞了眼。   心道难怪余秀成了寡妇,场部不少男人依然挂念着她,在这人人崇尚劳动之美,很多女人不是面黄肌瘦,就是脸上晒得黑红的年代,余秀这样一个天生晒不黑,肤白凝脂,随便穿一件衣服都美若天仙的美人儿,很难不让人动心啊。   人人都爱美人,曾自玉也不例外,他虽是高材生,模样却长得不错。   他容貌俊秀,面白如玉,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喜欢穿民国黑青色长褂,一身书卷气,以前读书时没少收到女同学的暗示和情书,来到大兴农场后干了一个多月的苦力活,人晒黑了许多,也依然挡不住场部许多女同志的暗送秋波。   他对余秀没有太多的想法,纯粹是欣赏美人的姿态,余秀却跟防贼似的,从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多靠近他一步,这让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也就没再坚持给她拿布袋。   孩子们第一次集体出游,在地里干活的职工们免不了要停下来观看,见两个老师带着孩子们走走停停,一会儿跟孩子们讲解麦穗是怎么成熟的,一会儿又让孩子们停下,帮着职工们渐渐麦穗,一会儿又让他们拿着铅笔在画板上素描,孩子们十分乖巧,无比配合,没有任何怨言,全都笑脸盈盈,看起来很开心。   不少家长直感叹,还是人家老师教的好,自家孩子平时在家皮得跟猴子一样,连父母的话都听不进去,却对老师的话言听计从,明人家是真教得好啊。   画完画,余秀检查了孩子们的画,画得都很抽象,不能说跟要画的事物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沾边。   她昧着良心夸了两句,眼见时候不早了,带着孩子们往二分队所属开荒过的江边去野炊,那里有水也有散林,可以拾干树枝做饭,野炊很适合。   他们一移动,蒋玉梅也带着她那个班的孩子一起移动。   之前余秀班的孩子画画的时候,蒋玉梅班的孩子们都露出羡慕渴望的神情,纷纷问蒋玉梅,为什么她不给他们买画报,给他们画画。   蒋玉梅被问得火冒三丈,直说:“余秀脑子一根筋,那些所谓的画板,不就是大块树板磨平打光,弄个架子和铁夹子就组成了画板,根本不值几个钱!也就糊弄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小孩子而已。再说,学画画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当水喝?竟瞎折腾!”   也不管孩子们是什么想法,强拉着孩子们到几块麦子已经成熟的麦地里,帮着职工们收割麦子,美名其曰要通过劳动感受职工们种粮的艰辛,实际是为了在韩延飞面前挣表现。   没错,韩延飞今天上午哪都没去,就在二分场几十亩快要熟的麦子里,领着场部几个干部,帮着职工们收割麦子。这是十万官兵复转到北寒平原第一年收割的第一茬麦子,有着非凡的意义,分场部的所有干部,包括谭计凉,韩延飞在内,全都要下地割麦。   这样一是为了给分场部各分队职工做个表率,二是要抢在下大雨前将能收割的麦子全都收割,不然以北寒平原时常大风大雨的天气,很有可能将成熟的麦子全部冲走,所以得赶在下暴雨之前将麦子全都收割。   早上谭计凉把场部几个领导分成四小队,前往各队支援,韩延飞主动要求到二队收割,谁都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因为余秀昨天上报的秋游地点,就在二分队,方怡婷有怨言,奈何韩延飞不给面子,明说不愿意跟她一队,方怡婷只能气愤填膺地跟着谭计凉去了最远的第四大队。   孩子们好不容易盼来了个集体出游日,人家余秀班的孩子在一边玩乐,蒋玉梅班的孩子却在地里劳动,而他们的老师却站在麦田里,手里拿着一个水壶,笑脸如花的跟韩场长说话聊天,完全不搭理他们。   不少孩子愤愤不平,对着麦子乱扯乱割,弄得麦穗到处都是,引起不少职工们的不满。   在粮食短缺的年代,人们对粮食分外珍惜,都做到一饭一粒不浪费,割麦子也是如此。   在开割麦子之前,场部几个干活能手,向大家展示了如何割麦子,既能干活迅速,也能让麦子不落粒,目的就是不想让大家乱割麦子,使得麦子掉落在地,捡起来麻烦,浪费大家的时间。   本来孩子们积极参与劳动,大家都挺高兴的,这证明孩子们长大了,知道替大人分担劳务了。   结果孩子们乱割一通,非但没到达大家预想的效果,反而各种添乱,这让本来农活劳重的职工们心烦气躁,不耐烦地让蒋玉梅把孩子们领走。   蒋玉梅好不容易逮着跟韩延飞说话的机会,哪会这么离开,她抬头看见田保国带着狩猎小队跟在余秀那班人的身后,想了想跟在地里滋尿搅和泥巴咂人玩,招人恨的乌鹏乌伟两兄弟说:“下面自由活动,你们是班里的班长班副,可以带着班里的同学们去江边玩玩,记得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去找狩猎队的田队长,我一会儿就过来。”   乌鹏乌伟自打乌家关系被谭计凉连踹带压之后,就转去了蒋玉梅那班。   两兄弟性情恶劣,学习成绩不咋滴,没少在学校里搞事闹事,尤其针对余秀班里的孩子,弄出不少事端来。   蒋玉梅原本看不上这兄弟俩,觉得两人又坏又蠢,拖累了她的业绩,但看两人给余秀添堵,余秀时常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又觉得十分解恨。   所以选班副的时候,她让班里的孩子们举手表决,让谁当班副,孩子们惧怕乌鹏乌伟兄弟,不得不举手通过,两人为此得意万分,干起坏事来越发得劲儿。   乌鹏还在为当初余秀折断他们兄弟手脚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也听出来蒋玉梅想让他们兄弟俩给余秀添堵,于是手臂一抬,招呼着班里其他同学往江边去。   此时韩延飞正拿着一把镰刀,弯着身子,速度极快的割麦子。   太阳高升,骄阳似火,天气闷热异常,地边杂草植被灼热的阳光嗮得蔫蔫低头,麦田之间的树木、散林中,知了吱吱吱有气无力的叫个不停。   这种情况下,人坐在屋里不动都能热出一身汗,更别说在麦田里割半腿高的麦穗,一动一起间,热的浑身如水洗,连风吹着都像被火烤。   早前老垦荒职工就跟新职工打过招呼,不要看天气炎热就穿着短袖去地里割麦,因为灼热的阳光不但会晒脱皮肤,麦子尖锐的穗锋还会戳割皮,使得皮肤很騷痒难耐,十分难受,田里的各种蚊虫更是见肉就咬,咬过之后全身都是包,所以得穿长袖长裤,戴顶草帽,备好降温用的水壶和汗巾,实在不想穿长袖,也必须带双袖套,避免蚊虫叮咬。   韩延飞则完全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穿着一件背心,漏出扎实的肌肉,连草帽也没戴,就这么大刺咧咧的割了半天麦。   阳光猛烈,韩延飞英俊的面庞挂满汗水,背心也被汗水湿透,衣裳紧紧贴在身躯之上,结实流畅的躯线若隐若现,男性魅力时刻彰显。   蒋玉梅看得面红耳赤,将手里的水壶递到韩延飞面前,含羞带怯道:“韩场长,你就喝一口吧,忙活了老半天,你真不渴吗?我知道你爱干净,我来这里之前,把水壶口子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味道,你尝尝吧。”   “谢谢,我有水壶。”蒋玉梅在自己耳边逼逼叨叨了半天,韩延飞早就不耐烦了,手里握着镰刀和麦子站起身来,不耐烦说:“蒋老师,你的学生都去了江边,作为他们上课时间的监护人,你不该跟过去照看他们?”   “哎呀,他们都是十岁左右的大孩子了,有自己的主张思想,那边又有田队长他们跟着保护,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一会儿过去也不迟,瞧瞧韩场长,你额头上的汗,都快洗脸了,我给你擦擦脸吧。”   蒋玉梅知道他不高兴,看他表情严肃,目光严厉深沉,五官却俊美的跟画报男影星似的,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既英俊又自带硬汉之气,让她十分痴迷,忍不住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布包里,拿出一条汗巾,抬手给他擦汗。 第36章 036   韩延飞本能的偏开脑袋, 正要开口之际,忽的感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自己,他顺着目光看过去, 却是余秀站在一片麦田之中,目光安静得看着他。   有一瞬间,他能感受到那平静的目光之下, 带着些许酸意和死亡气息, 他条件反射的举起双手,向那人表明清白,嘴里对她无声说道:“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丁自重在旁边喝水看八卦, 瞧见他那不成器的样儿,撇撇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怕老婆怕成这样儿, 以后结婚了, 不得被拿捏得死死滴?”   韩延飞斜眼倪他, “今天的饭吃多了?”   “没, 没有,我肚子饿得很呢。”丁自重后背一紧,不敢再废话, 喝完水拿起镰刀继续苦干。   蒋玉梅看见余秀去而复返, 韩延飞态度转变,两人眉目传情的模样, 心里酸得都能都能开个醋厂子, 脑子一热, 竟然装晕,倒在韩延飞的怀里, 晕之前还特意说了一句:“韩场长,我好像中暑了,你快送我去医务室……”   哪知道韩延飞比如蛇蝎,身手敏捷的避开了她,让她直挺挺的瘫倒在地,也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吩咐:“丁自重,你叫两人把蒋老师抬去田边的树下掐掐人中,这么热的天,孩子们在外面晒着可不行,把她掐醒之后,让她带着2班里的孩子回家去,别在外面瞎转悠,给大家伙儿添麻烦。”   余秀的班为1班,蒋玉梅的班为2班,当初为分哪个班为1班,蒋玉梅还闹出了不少的事端,到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她所带的班级成为了2班。   场里谁都知道蒋玉梅喜欢韩延飞,她跟方怡婷,还有一个叫周玉霞的女支边,三人跟搞比赛似的,天天在韩延飞面前转悠,想法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人人都道韩延飞好福气,殊不知韩延飞从未把她们放在眼里。   蒋玉梅在大厅广众之下找韩延飞谈话聊天,韩延飞全程冷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少职工都憋笑看热闹,现在她来这么一出,韩延飞跟避祸害似的躲开,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有个跟蒋玉梅不大对付的女工甚至大喊:“蒋老师,别装了,身体要紧,你看看你面朝黄土倒下的样子,身上沾了不少泥巴吧,哎哟喂,这可跟你那宁可做资本主义苗,也不肯做社会劳动工的看法相悖啊。”   蒋玉梅没做老师之前,曾和几个女职工同住一间马架子宿舍,她看着为人亲善,其实爱耍心机,还懒惰无耻,当初跟她住在一起的四个女职工多多少少都遭了她的道,被她挑拨离间反目成仇,闹出不少事情出来。蒋玉梅成为了老师后,搬去了场部领导附近的马架子,这四个女职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个个恨她恨得咬牙切齿,逮着机会要狠狠拉踩一番,才能解她们心头之恨。   被人当众拆穿,蒋玉梅脸上火辣辣的疼,关键韩延飞还在旁边看着,她还不能起来,只能装晕装彻底,被两个男职工一左一右架着,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像拖死猪一样被拖到了附近一颗大榆树下使劲掐她人中。   余秀站在田埂之间看完这一幕,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另一块麦田里走。   她班里有个女孩子说她的水壶在画画的时候拿出来喝水,结果走的时候忘记拿了,那个水壶是她妈妈新买的军用水壶,对于家境贫困的她来说,水壶决不能丢,她想回头自己来找。   余秀想着班里的孩子们都在准备做饭,田保国几人在附近帮忙和警戒,不可能单独送她一个小女孩子找水壶,于是余秀回来帮忙找,还带上了那个装着猎、枪的布袋子。   她沿着之前孩子们走过的麦田,东看西找,找了老半天,汗水打湿了后背,依然一无所获,有些茫然得看向周围半人多高随风飘荡的青黄麦浪,那孩子究竟把水壶放在哪里了?   “你在找什么?”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余秀转头,韩延飞清隽的面庞染满温柔笑意,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眼熟的军用水壶,对她笑:“是在找这个玩意儿?”   “对,这是我们班里一个叫王明明的女同学丢失的水壶。”余秀啊了一声,伸手拿走水壶,向韩延飞道谢:“多谢韩场长帮我找到水壶,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那女孩说她水壶丢了?”韩延飞皱着眉头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余秀直觉他的表情不大对劲。   韩延飞望着远处树林已经‘醒来’,飞快往江边离去的蒋玉梅,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地笑容,“这个水壶,是那个女孩借给蒋玉梅用的。”   自己班里的学生,为什么借水壶给蒋玉梅用?余秀直觉要出事,慌忙要离开。   韩延飞对她说:“一起走吧,正好我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想去江边洗个澡凉快凉快。”   余秀:……   “你这借口还能再烂一点吗?你不是场部领导要给职工们做表率?你就这么走了,真没有问题?”   韩延飞看着她笑:“既然余老师都说开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没错,我就想跟余老师你走一段,不知道余老师同不同意。”   他的长相其实颇为冷硬,不笑得时候威严沉静,目光冷冽阴狠,叫人看着打心底发憷。   可当他笑着的时候,面目冷意消融,眸光变得深邃温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亲切之感,很让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沦陷在他那迷人深邃的眸光之中。   余秀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她想说什么,韩延飞伸出右手,牵住了她的左手,同时还伸出另一只手,去拿她的布袋,“这袋子你怎么一直带着,看起来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韩延飞的手掌很大,手指欣长,一下握住余秀的手,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汗津津感觉,想来应该是牵手之前把手心里的汗仔细擦过了,避免握着她手的时候,让她感觉不舒服。   如此细腻的心思,让本就心跳加速的余秀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感,渴望一直被他这么牵着,渴望一直被他这么关注。   之前看见蒋玉梅跟他说话,虽然他一直冷着个脸没搭理蒋玉梅,余秀在旁边表面平静地看着,其实心里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甚至有股冲动,想跑到他俩的面前,将那虚伪的蒋玉梅给一脚踹开。   当她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便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暂时不谈对象,不结婚的,怎么心就不受自己的控制,目光总追随那个人呢。   韩延飞本以为握着她的手,以她那避自己、避全场男人如洪水,谁靠近她,谁必死的性格,自己肯定会被她推开。   没想到她丝毫不反抗,白净的面庞还染了些许红晕,漂亮的眼眸波光潋涟,十指白嫩纤纤,只看得他心驰荡漾,情不自禁地向她靠拢。   下一秒,一个巴掌轻轻的印在头上,余秀红着脸低声说:“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干什么呢?你想去江边你就去,我可忙着呢。”   可一望无际的麦田上,除了零星几颗大树和散林穿插在田野之间,周围无遮无挡,二分队近一百多名职工虽说都在干活,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这边,他们要在这里做出点什么事情,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场部,这样影响可不好!   韩延飞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被余秀拍了一巴掌,非但没生气,心里还挺美,脸上带着笑容跟着余秀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江边。   秋意正浓,江边的植被都呈现了半青半黄即将枯萎的状态,余秀选中的野炊地方,是一大片低浅的水湾。   与北江很多地区奔腾汹涌的江水来比,这里的江水被几个狭窄荒芜的江中岛分成了支流,江水流势变得缓慢,尤其余秀选中的地方,是分流中江水最浅的位置,宽不过十米,深不过五米,江水清澈,能清楚看见江底游动的各种鱼类和时不时在江面游动的野鸭野鹅,甚至还有白鹭丹顶鹤在水面觅食,一副宁静美好的风景画面。   余秀到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做饭,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拿出各自的食材,就着树枝火烤或找来石头做铁板烧,处处是炊烟四起的景象。因为没有锅,很多孩子带的食材都是馒头窝头之类的即食食物,少部分带着自家的风干腌制腊肉,一些瓜果蔬菜,就着树枝一串,直接用火烤,这样一来,总少了点野炊的感觉,很多孩子就下江去抓鱼。   田保国几人怕江里有暗陷和水蛇,都下到了江里帮孩子们抓鱼,这样一来,在岸上的孩子们就无人照看。   余秀环顾一圈,1班的孩子们大部分都在,冠军和芝芝兄妹俩跟在田保国的身后,手里拿着几条被芦苇杆串起来的肥鱼,芝芝笑得十分开心,看起来一片祥和。   然而就是这样的祥和之下,余秀敏锐的听到了一些求救的声音。 第37章 037   她脸色一变, 抓住一个孩子问:“王明明和周小雨呢?怎么没看见她们俩?”   “她们跟着2班的孩子往东面的芦苇丛捡鸭蛋去了。”孩子回答。   “怎么了?这两个女学生有什么问题?”韩延飞看她脸色不对,低声询问。   “你没听见?”余秀疑惑,她能听到两道微弱的求救声, 可看韩延飞和其他孩子们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什么?”韩延飞摇头,看了眼东面成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丛说:“你担心那两个女孩子会出事?”   “是。”余秀说不清楚心底那个不好的感觉是什么, 拎着布袋着往东面的芦苇丛跑, 边跑边跟他说:“2班的乌鹏乌伟两兄弟跟乌宏骏一个德行,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看王明明和周小雨两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对她们动过几次手脚, 被我狠狠地收拾了几回稍微收敛了一番,这次竟然把她们俩单独弄去了芦苇丛, 我担心……”   韩延飞心里猛地一沉, 追上她说:“这片芦苇丛占地约为两公里, 面积很大, 我们分开去找, 你往岸边找,我往江边找,遇上野兽和危险, 你不要逞能, 转头去找田保国他们帮忙,如果找到了她们俩, 带着她们回野炊地点, 一个小时候我们在那里汇合。”   余秀点头:“好, 你也要小心。”   两人分开行动,韩延飞往芦苇丛较为茂密的江边寻找两个学生, 余秀则听着耳边断断续续地求救声,沿着芦苇丛外围往东方向快速行进。   她其实能大致分清声音所在的方向,之所以没跟韩延飞说,是不想让他阻碍自己。   在教书的两个多月里,她清楚的知道乌鹏乌伟两兄弟是个什么样的恶魔。他们小小年纪不学,偷摸坑抢什么坏事儿都做尽,这也算了,这俩兄弟明明才十二三岁,却不知道跟谁学得满脑子黄、色思想,总对学校里的女孩儿动手动脚,甚至有次还摸了两岁多的芝芝胸口。   当时把她给气得,把两兄弟堵在学校公厕里胖揍一顿,依然没改掉他们俩的凑毛病。   乌鹏还倔着一张脸,趾高气昂喊:“我摸她们咋滴,摸她们,她们应该感到高兴!女人不是天生就给男人干!我又没干她们,你着什么急,你这种老娘们儿,我看都不想看你!”   如此牲口般的话语,气得余秀想把这两个小畜、生就地弄死,免得长大以后祸害人家闺女。   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纵然这个年代的律法不是那么齐全,但杀了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余秀当然不会当杀人犯,只去了场部办公楼,找到谭书记委婉的说了此事,表示要把这两个小畜、生劝退。   谭书记却说孩子们再坏,也恶毒不到哪里去,因为没有孩子是天生的恶魔,最重要的是要老师和家长进行教育教化,不然场部开学校做什么,就是要老师赋予孩子们知识和礼貌好坏之分啊。   恰好蒋玉梅过来做担保,说保证会教育好孩子,谭书记当时忙着上头交代的任务,也没多说,就让两人离开了。   如今虽然不知道王明明和周小雨怎么会傻乎乎的跟着1班的学生去捡鸭蛋,但以余秀的自觉来看,乌鹏那俩兄弟肯定没安好心。   听到呼救声的时候,她心里猜测两个女孩儿可能已经被猥亵,心中的愤怒和没照顾好她们的愧疚,让她心如火烧,已经做好决定要毙了两个小畜、生!韩延飞在,肯定会阻止她的行为,所以得把他支开。   一路扒开丛丛芦苇往前飞奔,比人还高的芦苇丛虽然也开始枯萎泛黄,但芦苇这玩意儿生命旺盛,枯萎一茬,生长一茬,完全不受秋季影响。   新发的芦苇也有半人多高,两指宽长的芦苇叶在急速的行动之中割拉着余秀细腻的肌肤,造成许多细小的伤口,她还满头大汗,汗水低落在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上,又疼又痒,十分难受。   她却无暇顾及这些,等到达目的地之时,前方的芦苇丛明显有倒塌和乱动的迹象。   待走近一看,王明明和周小雨被乌鹏乌伟两兄弟用麻绳绑丢在地上,王明明两人衣裳凌乱,虽然裤子还穿着,上身的衣服却被脱了个精光。   乌鹏两人正伸手对王明明两人进行猥亵,王明明两人尖叫哭求个不停,乌鹏二人嫌她们吵,一个伸手使劲捂嘴,把王明明捂晕了过去,一个伸手对着周小雨狠扇耳光,嘴里大骂:“小贱货,叫什么叫!小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等小爷开了荤,你就是小爷的人,以后就由小爷罩着你。”   这俩女孩,王明明八岁,周小雨九岁,两人都不到十岁,却被乌鹏两个小畜、生如此猥亵,余秀看得血液倒流,几步冲了过去,一脚踹飞扇周小雨的乌鹏,转头揪住乌伟的头发,把他狠狠往倒在地上的乌鹏脑袋上撞,边撞,边恶狠狠的骂:“畜、生,给我去死,去死!”   她有大力金手指,气愤之下拎着乌鹏两兄弟的脑袋使劲对撞,两人脑袋直接被撞开花,鲜血迸裂,两人惨叫连连。   她还不解气,伸脚往两人的裤、裆使劲踹踩,只踩得两人下、身一片模糊,听到周小雨有气无力,呼喊王明明的哭声,这才停手,转身去看王明明。   王明明上身青青紫紫一片,巴掌大的小脸一片青灰,看起来跟死去了一般。   余秀摸了摸她的脉络,只感觉到微弱跳点,怕她回不了气,立即对她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   很快王明明眼珠子动了动,余秀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周小雨惊呼:“余老师小心!”   背后有人!   余秀感觉到背后有风,下意识低头,同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布袋,快速拿出猎、枪,反手往后狠狠一砸,身后立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余秀回头,发现攻击她的竟然是蒋玉梅!   她手里举着一根手腕粗的树棒,被余秀一脚踹倒在地后,蜷缩着身子不断哼唧,双眼却是死死盯着余秀,目光无比怨毒。   余秀被她那样的眼神看得微微皱眉,这个女人安静异常,直觉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余秀立即把枪抬高,扣着扳机四处张望,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在附近的芦苇丛跑动。   意识到这一点,余秀举着猎、枪,对着那个人影所在的位置射了一枪。   枪声炸裂,在宁静的芦苇丛中格外刺耳,正往江边寻找女孩的韩延飞闻声脚步一顿,下一刻脸色大变,拔足向着枪响的方向快速跑去。   等他到余秀所在的位置之时,余秀满身是血的倒在芦苇丛里昏迷不醒,一个男人拖着她的双腿,肩膀一左一右扛着两个小女孩,正往另一个方向移动。   韩延飞没看见男人的面貌,只觉得背影有些眼熟,二话不说掏出随身携带的老旧独橛子枪,对准男人的后背射击。   “呯——”一声枪响,男人应声倒地。   韩延飞急忙过去查看余秀三人是否受伤,倒地的男人忽然暴起,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朝他喉咙刺来。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韩延飞不慌不忙,身手敏捷地偏头躲过致命一击,尖刀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瞬间染红了肩膀。   韩延飞长年训练有素,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无数,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冷静的单手回夺尖刀,同时转身抬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袭击者踢倒在地,而后欺身上前,将夺下来的刀狠狠扎进袭击者的大腿。   袭击者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拖着一双受伤的大腿想跑,韩延飞从他后背一脚把他踩压在地,眼神冷如冰刃,阴沉着声音道:“乌宏骏,你还敢回来,看来是活腻了。”   “韩场长饶命,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乌宏骏大骇,知道韩延飞要杀他,嘴里止不住的求饶。   韩延飞冷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看你的样子,像是有备而来,今天落在我的手里,我看你怎么逃。”   说着,就着乌宏骏那把刀,从他后背狠狠扎了下去。   “啊——”惨叫声吸引着听到动静赶来的田保国一行人过来。   当看见韩延飞抱着余秀,身后躺着昏迷的王明明、周小雨,乌鹏乌伟两兄弟头破血流地被绑在一边,蒋玉梅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尖刀,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一具鲜血淋漓的男人尸体,狩猎队里有人惊呼起来:“那不是乌宏骏吗?他怎么死了,是被蒋老师杀的?”   “我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蒋玉梅像是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丢掉手中的尖刀,神情惊恐的拼命否认反驳:“真不是我杀的,我,我就是想给余秀一个教训,串通了乌宏骏过来,想毁她清白,我怎么会杀他,不是我杀的,是韩延飞杀的!”   韩延飞神情淡定,抱着余秀说:“我是听见余老师的呼救声,从江边的芦苇丛一路赶过来,看到如此令人不堪的画面,开枪射了乌宏骏腿部一枪,本想把他绳之以法带回场部移交县公安做处罚,谁知道他突然暴起,拿蒋老师做人质,要挟我放人,蒋老师一听我不放人就和乌宏骏打了起来,失手之下……”   后面的话他没多说,但不管他说得话是真是假,眼前如此惨烈的状况,谁都不是傻瓜,明白是蒋玉梅做得鬼。   这种蛇蝎毒妇,留着也是祸害,于是田保国等人将蒋玉梅五花大绑,连着乌鹏两兄弟,扭送去了场部。 第38章 038   蒋玉梅杀了乌宏骏, 乌鹏乌伟两兄弟猥琐小女孩,被场部安保科押送去县公安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传遍整个分场部。   大家震惊的同时, 不少人拍手称快,直言乌宏骏活该,这个人渣没被韩延飞申请总场部下放之前, 在分场部没少祸害折腾人, 连带着他两个侄子也有样学样欺负分场部的孩子,如今更是作出猥亵人家大好闺女的事儿。   虽然知道这俩小畜、生还是未成年,法律可能不会判他们刑,但是送去劳改所进行改造, 那是必不可少的。   劳改所鱼龙混杂,什么大凶大恶的人都有, 他们要进了劳改所, 能不能有命活着长大还是个问题。   再说这俩小畜、生的下、身都被踹了个稀巴烂, 就算送去县里医治, 恐怕也回天乏术, 这算是对乌鹏乌伟两个小畜、生最严厉的惩罚了。至于蒋玉梅,平时看着笑脸咪咪老好人一个,实则满腹心机, 不少人着过她的道, 她杀了乌宏骏,大家都不觉得稀奇, 毕竟在蒋玉梅当老师之前, 不少人看见她和乌宏骏说过几次话, 以乌宏骏那就算是个母蚊子也要占占便宜的性子,这两人要是没个猫腻, 大家伙儿都不信,她杀乌宏骏,也在情理之中。   分场部除去了一大祸害,场部职工们普天同庆,欢天喜地,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地讨论着此事。   乌宏骏的表姐孙春柳是二队器具室的保管员,平时啥活儿也不干,就窝在保管室磕瓜子做针线,没事儿借着自己表弟的名头,拿捏着派头四处打压克扣职工的福利油票等等,贪污了不少钱票日用品啥的,二队职工们恨她的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一个人通知告诉她。   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她的一对儿子乌鹏乌伟早被送走了,县总公安部那边还专门开车过来,找了当时的人证物证到县公安局做记录,案件基本定了下来。   不管蒋玉梅怎么否认,她都成为了本案的凶手,而乌鹏乌伟在县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就直接被送去了条件最艰苦恶劣的云山劳改场。   那里有士兵层层把手,直属北寒军区,从很早以前就是关押劳改全国重犯的地点之一,任你有天大的权势,也别想渗透进去。   得到这个消息,孙春柳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拿上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气势汹汹地冲到余秀住得马架子大喊:“姓余的,你给我滚出来!你这千人骑的骚、表子,你个右、派反、动份子,都嫁人了还不要脸的到处勾搭男人,勾搭着王八犊子韩小狗把我弟弟害死还不够,还污蔑我两个儿子,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砍死你个右、派,为我弟弟报仇,为大家除害!”   义愤填膺,气急败坏地模样,吸引下工的职工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余秀的马架子前看热闹。   余秀昏迷了大半天,了解了事情起末,感觉头痛欲裂,心里本就攒了一肚子火儿,听到外面骂人的话,一下从床上蹭起来,摇摇晃晃地打开马架子屋门,双手一叉腰,对着孙春柳破口大骂:“你个满嘴喷粪的瞎眼泼妇,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行的正坐得端,屁股后面天天跟着俩孩子,我跟谁勾搭了?我就算跟人勾搭了,那也是我的自由,跟你乌家有啥关系?!还害你弟弟,害你儿子,我呸!也不看看你们乌家人是什么玩意儿!一个欺男强女,吃喝嫖赌抽无恶不作,两个小小年纪脑袋就装满了浆糊,满是黄、色思想,祸害人家好好的闺女儿!这三个畜、生是没落在我手里,落在我手里我定要把他们大卸八块才能解恨!你孙春柳算什么东西,你还替人民除害,整个北寒平原,甚至是北京,最大的祸害就是你们乌家!你想砍我,来啊,砍我一刀,我还你十刀,我要一不小心把你弄死,我还是正常防卫,在法律上不负任何责任!”   她平时给大家的印象,是个温柔漂亮,说话斯斯文文的知识份子,如今忽然变得泼辣起来,噼里啪啦不歇气地骂了一通,围观的人们楞了一愣。   紧接着有人拍手大喊:“余老师骂的好!乌宏骏死有余辜,他两个侄子也是活该,孙春柳你平时仗着乌家的势力没少克扣二队职工们的各项福利,你有什么可嚣张的!还敢找上人家余老师的门要砍人,大家伙儿别愣着,把她抓去场部办公室,让谭书记好好的查查她。”   “对,查查她!”   众人群情激愤,尤其是长时间被孙春柳克扣粮油米面布皮肥皂等等福利的二队上百名职工,更是一阵风似的冲上前抓孙春柳。   “谁敢碰我,看我不砍死你们!”孙春柳挥舞着镰刀,凶神恶煞地威胁众人:“我们乌家有个姑奶奶是北京某首长的妻子,你们敢动,敢害我乌家人,我们乌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乌家在有势力又如何,山高皇帝远,你没听过?”人群中有深受乌家迫害的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跟孙春柳拉扯起来:“我今天,就要代表广大工农同志,打倒你们乌家恶势力,为我们一分场除大害!”   立即有人高举拳头附和:“打倒恶势力,为民除害!打倒恶势力,严肃处理反、动贪污份子,狠抓阶级斗争不放松,将革、命进行到底!”   一人喊,变成了多人喊,处处是高举拳头,义愤填膺要抓孙春柳的人们。   孙春柳拼死反抗,嘴里不停地各种哭嚎臭骂,听得大家耳膜刺痛,有人干脆脱下自己穿的臭袜子,塞进她的嘴里,拖死猪一样的把她拖去了分场部办公楼,找谭计凉解决此事。   出了乌宏骏被杀的事情,谭计凉头疼不已,这不仅得罪了整个乌家关系脉络,今年第一分场的先进分场和各种奖项拨款也说不定会泡汤。   听见外面吵吵闹闹一片,大家群情激愤,口中不断讨伐孙春柳和乌家种种恶劣行径,谭计凉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正打算随意处罚孙春柳,打发职工们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韩延飞突然开口:“书记,想彻底拔出一分场的乌家毒瘤,又不被首都那边的乌家关系报复,眼前是个很好的机会。”   谭计凉的办公室在分场办公楼二楼最中间最醒目,最大的办公室里,外面是办公区,中间隔了一堵墙,里面既可以办公,也可以当成私人宿舍小憩一二。   韩延飞半躺在谭计凉临窗放得一张藤编懒人椅上,穿着一件短袖军绿色短衫,左肩漏出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右手夹着一支烟,看起来有些散漫。   职工们都堵在外面吵吵闹闹,方怡婷和赵主任在外面安抚职工,谭计凉听到韩延飞的话,进到隔间看他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韩延飞把烟搁在耳朵边上放着,右手搭在后脑勺,双腿慢悠悠的晃着说:“这些职工不是深受乌宏骏姐弟俩的迫害?让他们每个人写份乌家姐弟迫害陈情书,签署画押之后,就把孙春柳之前贪污的福利用品追还给他们,其他人签署后,可以放半天假,画押好的陈情书直接让人交给主席,这样就算孙春柳抵死不认,乌家关系下查想报复,我们有理有据,料他们也不敢从中作梗。”   “交给主席,你以为主席很有空,谁都能见?”谭书记坐在韩延飞对面的四方木头椅子上,本就有些谢顶的脑袋,看起来又秃了不少,“韩场长,你跟我说实话吧,乌宏骏是不是被你杀的?我看蒋老师不像是那种人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要把我送去公安局,给乌宏骏偿命?”韩延飞脸上带着冷笑:“谭书记,我跟你共事一年多,在你上任之前,你应该听别人说过我为人如何,我韩延飞做事从来问心无愧,陈情书你要没办处理,可以交给我,我保证交到主席的手里,不让你受牵连。”   谭书记如鲠在喉,他来北寒大兴农场上任之前,就已经听人说过,韩延飞其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虽然品行不错,可很多时候做事冲动,又极其护短,为此没少在部队惹出事端来。   本来以韩延飞的战功,他不该只到团长职位,更不该被指派复转到北寒平原来,就因为他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农垦局的老局长为保他,这才把他转到北寒平原来。   想想跟韩延飞合作的一年多以来,谭计凉虽然和韩延飞在工作上闹出不少矛盾,可不得不承认,韩延飞做事很有一套,把场部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大错。   比起其他场部书记和场长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韩延飞对他算是相当的客气了,从不逾越,不指手画脚,只做好本分工作。   说实话,在北寒平原荒芜广渺的平原之上,死个人不算啥,那些逃跑被野兽吃掉,开荒修建各种沟渠累死淹死的,生病缺药救治不及时死的,比比皆是,像乌宏骏这种祸害,是死有余辜,是解决了一大隐患,无论是不是韩延飞杀得,谭计凉心里也是拍手称快的。   于是谭计凉叹了口气说:“行,就按你说得做,你赶紧回去吧,这几天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韩延飞却勾唇一笑,直起身子说:“谭书记,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向你申报。”   谭书记眼皮一跳,总觉的他笑得有些不正常。 第39章 039   因为乌宏骏对余秀用了一种药效极强的米药, 余秀在床上连睡三天,这才缓过劲来。   李晓丽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马架子和孩子们吃饭。   看见李晓丽来, 余秀把她拉进屋问:“嫂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晓丽没说话,先看了一下芝芝和陈冠霖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倒挺会看眼色, 知道她们有话要说,陈冠君拿上两根小树枝,拉着芝芝到马架子外的地上练习写字。   李晓丽就坐在余秀搬来的草墩上满含笑意轻声说:“我这是受人所托,来给你做媒,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余秀坐在她的对面,闻言楞了一下:“李大姐,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了, 我不想嫁人, 做什么媒呀。”   “嗨!你别忙着拒绝我, 我给你介绍的人, 保证靠谱,保证你满意!”李晓丽笑眼咪咪说:“你这不是下了老师的工作,目前也没法下地干活, 你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儿, 两个孩子总要养活吧。我给你介绍的这个人,他既不嫌弃你有孩子, 也保证会养活你。还说结婚以后把钱都交给你处理, 你以后上不上班都无所谓, 他有的是钱能养你。只有一条,他有一个孩子, 希望你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出了乌宏骏的事情后,谭计凉向场部各职工通报和处置了相关人员。   虽说当时周小雨和王明明两个女学生被乌鹏乌伟两个小畜、生给猥亵,不是于秀的错,但王明明的家长无法接受自己女儿小小年纪就已经失去清白的事实,大哭大嚎的找到谭计凉,要求给他们一个说法。   谭计凉认为这件事是余秀的失职,因为在秋游的途中,她没做到当老师的责任,没看管好自己的学生,造成如此悲剧,所以暂时下了余秀的老师职位,也扣了她一个月的工资,给王明明和周小雨的家长做补偿,场部还另外补贴钱粮,这才让这件事情暂时偃旗息鼓。   余秀对于这样的处罚,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两个孩子,但被王明明的家长当着众人的面一顿臭骂,谭计凉还下了她的老师职位,她是真的满心委屈。   不过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老师这个职位她也不能长期做下去,因此睡了三天之后,她反而释怀了。   听了李晓丽的话,余秀先是一怔,接着抿了抿樱唇说:“李大姐,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意。但是我现在这个状况,真的有男人那么好心的要我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同意,我马上把人带过来给你看。”李晓丽说着,不容余秀拒绝,转身就去找她要介绍的人。   余秀想推拒,奈何李晓丽跑的太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她有些无奈,又有些紧张,回头出了马架子,把芝芝和冠军两个孩子招到自己的面前说:“你们李大婶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你们有啥子看法?”   陈冠军面无表情道:“你喜欢就好,是谁都无所谓。”   芝芝也表态:“妈妈,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他们兄妹俩已经猜测到李晓丽要介绍谁,对于那人,他们不排斥,甚至陈冠军对那人还有些崇拜,他们求之不得她嫁给那人呢。   这两个孩子的表现实在太过镇定了,余秀心中疑惑不已,再次重申,“你们不反对我嫁人吗?”   “难道妈妈你不想嫁吗?”芝芝眨巴着一双萌萌哒的眼睛,有些奇怪的问她。   余秀:……   虽然不知道这俩孩子为什么如此淡定,但是他们不反对,余秀也觉得自己这么一个人带俩孩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转身进马架子把头发梳理整齐,屋里也收拾了一番,等着李晓丽把人带过来。   很快,李晓丽进门来,“秀儿,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你们好好聊聊。”然后叫上芝芝和陈冠军出门,说是给他们买好吃的,其实是把他们支开。   他们走后,马架子进来一个人,声音温和说:“余秀同志你好,相信你见过我很多次面,对我这个人有一定的了解,我想与你共同建立革命友谊,往后余生携手并进,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来人剑眉星目,身形健硕,穿着一身笔挺的半旧军装,长相和身材都十分俊郎。   只是那人皮肤晒得略微,左脸有条淡淡的伤疤,狭长的眼眸虽然全是温柔和暖意,但看起来这人并不大好相处。   余秀始料未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韩延飞,瞬间脸色通红,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说:“怎么是你呀?”   “怎么不能是我?”韩延飞大步走到她面前,眼神灼热的望着她道:“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只是不知晓你对我是什么心意。如今我鼓足勇气向你求亲,不知道你是否能卸下心防,给我一次机会。”   韩云飞比余秀高一个头,他身形高大,站在余秀面前犹如泰山压顶,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感觉被他困在这狭窄的马架子里,想跑,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着他,“为什么要跟我求亲?你看看中我哪里了?我这样的身份,其实和你并不相配,场部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单单喜欢我?”   这段日子以来,余秀是明显感觉到韩延飞对自己的心意,虽然她长相容貌不错,但是以她之前是右派身份,还有一个右、派父亲和寡妇的身份,她真没想到韩延飞会喜欢她,就算喜欢也是一时错觉。   没想到韩延飞竟然直接上门来求亲,这让她有些心动,有些感动,又有些自卑,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你问我,我也说不出口。”韩延飞敛去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道:“余秀,你不愿意嫁给我吗,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你。”.   “没有不愿意,只是……”后面的话余秀说不出口,脸红如晚霞,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她其实对韩延飞并不排斥,甚至说很喜欢,但是就这么草率的答应嫁给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是从现代过来的人,从骨子里就信奉自由恋爱,男女双方心意相通,确定彼此的心意,经过一年半载的相处,了解对方的为人后还不嫌弃,有结婚的想法才会结婚。   她和韩延飞认识不到半年,确切的说,是她穿过来不到半年,虽然韩延飞人品不错,在这年代算是钻石王老五,但是真让她这么答应嫁给他,她总觉得进展太快了。   韩延飞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全是温柔体贴:“你愿意就行,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我这就去操办婚礼,你放心,三转一响,我都会给你置办齐全,另外你想买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等过两天麦子收割完,我们一起到县里的百货大楼购买结婚用品可好?”   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余秀从没有见过韩延飞如此温柔的模样,印象里一直都是他板着个脸训斥别人的样子,可他对自己,始终是和别人不一样。   一股甜意涌上心头,余秀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点点头说:“好,就按你的想法来做。”   左右都咬嫁人,不如找个合自己心意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太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韩延飞高兴的一把抱起余秀,在马架子里转了几个圈。   余秀被转得头晕眼花,感受到韩延飞的一只大手托着在她的小屁屁,手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夏衣面料,传到她的肌肤上,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满是羞涩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娇嗔道:“你快放我下来,要是有人经过,看到我们这样又该找话头批判,说我们不正经。”   “你是我即将过门的媳妇,我抱你别人能够说什么。”韩延飞满眼是笑,看她脸红的不成样,白净的面皮和小巧如玉的耳朵都染上一层粉色,看起来娇俏至极,喉咙一阵干痒,忍不住把她放下来,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粉唇上印了下去。   感受到唇上的温热,余秀愣一下下,心跳如如擂鼓,咚咚咚地剧烈敲动起来,明明之前还有点排斥跟人亲密接触,但是对方变成了韩延飞,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酥软,浑身无力的靠在韩延飞那结实宽厚的胸膛上,闭上眼睛,任由他索取。   韩延飞禁欲多年,其实是头一次这么拥吻一个女人,吻技上有些青涩生疏,他怕自己弄痛余秀,本来想点到为止,没想到余秀这么乖巧,靠在他的怀里,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以及那玲珑有致的曲线紧紧贴着他热气蓬发的身躯,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让他的下腹窜起一团火苗,点到为止变成了狂风暴雨。   余秀被他粗鲁的动作吓了一下,感觉自己嘴都要快被吻肿了,气若游丝地推开他说:“韩延飞,你,你别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擦出火的……我不想在婚前这样……”   韩燕飞这才回过神来,看她眼神迷离,双颊红如粉嫩桃花,嫣红小嘴肿得老高,强忍下腹火气,懊恼道:“对不住,你是我这么多年第一个碰得女人,我一时没把持住……你等等,我找点药给你擦擦。”说着要转身去找药。   这个男人,还是那个表情严肃,平时瞪一下眼,就能吓死不少职工的人吗?   这也太纯情了吧!   余秀好笑地拉住韩延飞的手,媚眼如丝问:“你当真是第一次吻女人?你不是有妻子儿子吗?在那之前,没跟你前妻合过床?”   “没有。”韩燕飞神情严肃:“那是替我挡子弹死去的指导员妻子,我不可能动她分毫,那样我就是畜、生,对不起死去的指导员。”.   “好啦,我相信你。”自己捡了个纯情宝,余秀心里美滋滋,掰开韩延飞大手说:“场部这几天很忙,你先出去忙吧,咱们结婚的事儿,等忙过了再说。”   “好,都听你的。”韩延飞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前跟她说:“我早前跟我父母表明了我要结婚,他们这几天会带着我儿子赶过来,我也给岳父岳母写了封信,你看要不要提前做过准备? 第40章 040   “这个老狐狸, 感情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等我答应,跳入火坑呢。”余秀是又好气又好笑, 想起她那对便宜父母,也是头疼不已。   要说原身和父母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好,她上头有一个姐姐, 一个哥哥, 下面有一个妹妹,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姐姐聪明又能干,成绩很好, 妹妹嘴甜可爱,哄得父母很高兴, 唯独原身, 性格胆小懦弱, 像滩扶不起的烂泥, 从小不争不抢, 不会说好话,不会看人眼色,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虽然说不错, 可比起前头那个姐姐, 年年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差了不少,她的父母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她的存在。   从小到大, 原身表面吃穿不愁, 实际都是捡得大姐的衣服穿, 家里但凡要买什么好东西,父母从来没有想到过她, 只给哥哥姐姐还有妹妹买,甚至很多时候父母带他们兄弟姐妹去国营饭店或者去爷奶外公外婆家吃饭,从来没想过要带她一起去,她就像这个家里多余的一个人,谁都不在乎,谁都不欢喜。   她也知道自己不受父母喜欢,很少在父母面前撒娇玩闹。来到北寒平原之后,原身的父亲不满她自己做主,嫁去了百川村,当时就跟她闹翻脸,扬言不认她这个女儿。   余秀穿过来之后,其实是去看了几次原身的父亲,都被他冷言冷语的赶了出来,现在要去找她的父亲说结婚的事情,余秀想想脑袋都疼。   韩延飞要娶余秀的事情,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分场部,李晓丽头一个过来恭喜说:“你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能成,以后有韩延飞来做你后盾,我也不用担心你过苦日子了。”   李晓丽说到到后面眼泪都出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间跟余秀相处,余秀的善良果敢,深深的打动了她,她是真心心疼的余秀这样刚强的姑娘,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好人家,如今希望成真,她比余秀本人还激动。   余秀看李晓丽那副样子也是很感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李大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刚嫁到百川村的那天就已经死了,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关注照顾着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说那么客套干啥?也就我没啥出息,说点事眼泪就下来了。”  李晓丽伸手擦了擦泪水,笑着道:“乡邻乡亲的,我不帮你,谁帮你?再说了,我要是遇到啥事儿,你不是也在帮我忙吗。你看我家三个小子,自打到了你的班级之后,听话老实多了,我家老三还说读书很有意思,以后要考上大学,去大城市生活,这放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我还听我家老大说,你平时总自掏腰包,在县里的商店买书买笔买本子给学生用,我家三个小的也不例外,那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像你这么好的老师,场部不应该下你的职,那两个姑娘出的事,并不是你的错,想想我都替你心疼。”   “没事儿,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未来我会过得很好。”余秀把李晓丽拉进屋里坐,端了一碗糖水给她喝,“李大姐,之前我嫁到百川村的时候,慌慌忙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不太了解结婚要用东西,您有空,不如让帮我看看。”   “好啊,左右我前几天干活伤着了手,这几天正闲着呢。”李晓丽笑咪咪的应下。   她就喜欢凑热闹,喜欢办喜事儿,沾沾喜气,日子也会过得顺遂舒服很多。   余秀免不了关心李晓丽的伤势,俩人就在屋子里,商讨了半天结婚要用的用品,约定好收了麦子之后,和韩延飞一起到县里的百货大楼买东西,李晓丽在旁边出出主意。   李晓丽一走,在外玩得芝芝和陈冠军两个孩子就走了进来。   余秀看陈冠军脑袋上有个很大的鼓包,身上沾满泥土,芝芝气鼓鼓的样子,愣了一下,拉着陈冠军问:“你们跟人打架了?冠军,是谁打了你?”陈冠军摇头说:“没打!”   芝芝回答说:“是没打,别人没打他,是哥哥打得别人。”余秀一下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兄妹两人说:“你们居然主动打人!是为了什么?妈妈不是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别人把你们惹生气,否则不能主动出手的吗?”   “妈妈说的话,我们并没有忘记。”陈冠军捏着小拳头,神情愤恨,“是那些人嘴太贱,说妈妈是骚狐狸,管不住自个儿,前头男人没死多久就去勾搭韩叔叔,乌宏骏说不定就是被你们这对奸夫□□给搞死的。我听了很生气,就去打了那些嘴碎的人。”   “妈妈,哥哥也不是故意去打那些人的,实在是他们说的太难听,忍不住了才还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芝芝生怕余秀生气,怪责陈冠军,伸出粉嫩的小肉手,拉住余秀的手,委屈巴巴,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向她求情。   余秀有些心酸,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陈冠军的脑袋说:“这件事情不怪你,是妈妈没有做好才落人口舌。不过,妈妈已经决定嫁给韩延飞叔叔,你们如果对他没意见,等秋收忙过以后,我们就要结婚住在一起,未来肯定要承受不少风言风语,到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别人说一次,你们就当他在放屁,如果一而再再而三胡言乱语,那就不要手下留情。”   “知道了。”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余秀便拉着陈冠军处理伤口去。   天黑之时,在农场忙碌了一天的职工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居住的马架子,都顾不上洗漱,直接躺在硬炕上一动不动,连饭都不想吃。   三分队新上任的队长罗铁金,见三分队的大部分职工都没有去打饭,就把三队所有的马架子、地窨子喊了个遍,让大家在累也要去食堂打饭吃,不能把自己饿出毛病。   走到余廉住的马架子前,罗铁金还特意进去说:“余老师,你就不用去打饭了,你的女儿拿了两个个饭盒过来,在外面等你,叫你一起出去吃个饭。”   余廉年约五十,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带补丁的长直缀,看起来像民国时代的大学古板教授,一身泥巴,头发邋遢不成样,也依然难改他那书生清高气质。   听到罗铁金的话,他头也不抬,瘫在小炕上说:“我不见,叫她回去,我没她那个女儿!”.   罗铁金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也没说什么,走出去对着站马架子外面的余秀说:“你父亲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余秀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把手里捏着的一封信和两个饭盒一并拿给罗铁金说:“罗队长,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把信和饭盒拿给我父亲,就说我决定要再嫁人了,希望到时候他给面子来吃酒。”   罗铁金下午的时候就听说了韩延飞要娶余秀的事情,笑着道:“恭喜你啊,我们韩场长是个好人,我们三队的人没少受他照顾,这是一大喜事,我会替你转交父亲。”   余秀到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秋收很快结束,今年的老天爷格外赏脸,从割小麦开始到收割完毕,一直都是火红热天,没有下一天雨。   麦子收割好后,放在空旷干净的地面晒得透透的,接着成堆的麦子被装成带一袋一袋的放在仓库里,又一袋一袋往五辆大卡车上搬运,往县里的农垦部上交粮食。   在这样忙得热火朝天的画面中,余秀带着两个孩子,以及李晓丽和她三个儿子,挤坐在韩延飞的吉普车子,跟着粮食运输队,往县里行进。   跟以前车速极快,颠簸无比,看不清楚车窗外的风景不同,韩延飞开车很稳,加上车队速度本就不快,车里虽然人多,但是大家聊天聊的热闹,倒也没人出现晕车不适的情况。   车外闪过的景色中,荒草不在,取代而之的是各种泛黄待收割的成片大豆玉米小麦,无数人手持镰刀,挥洒汗水在地里拼命干活的景象。   已经收割完的地方,露出传说中只要把种子丢下,就能长出一片天的肥沃黑油油土地。   此时的北寒平原,到处是粮食成堆,车辆运输跑动的画面,从这个时节开始,北寒平原不再是那荒蛮多年,令人谈之色变的流放之地,而是变成了国家人民迫切希望的北大粮仓!   因为担心芝芝会晕车呕吐,余秀抱着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车窗半开,两人都望着外面,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麦香味道,两人都被这个时代人们的艰苦奋斗精神给感动。   生活在现代,从没挨过饿的人,永远想不到,几十年前,我们的先辈为了不饿肚子,为了让大家吃饱喝足,在国家最偏远的东方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从早忙到晚,拼死累活,才有收获了如此多的粮食。   但就算如此,在国家农科研究院没有研制出新型粮种之前,在袁老没有研究成功高产量水稻之前,这些粮食上交国家之后,剩余的粮食也仅仅只能让这些辛勤劳动者,吃个七八分饱而已。   余秀不经感叹,一饭一粒真不易,节约粮食,不浪费,不奢侈,是人人都该做的事情,才能对得起这些辛苦种粮的人们。 第41章 041   到了县里, 韩延飞要先跟车队去农垦部交粮,还得开个会,可能要忙活到下午。   他把车停好之后, 从一个布包里拿了一沓钱票交给余秀说:“你先带孩子们和离大姐他们去吃个饭,回头我去百货大楼找你们。你想吃啥买啥,尽管买, 不要客气, 不够我回头再拿钱票给你。”   手里的钱票层层叠叠,被一个小小布袋装着,余秀打开一看,有不少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卷成一团, 看起至少有300块钱,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诸如粮票糖票布票, 热水瓶票, 衣柜票, 肥皂票等等五花八门票据, 厚厚的一沓, 拿在手里陈沉甸甸的。   李晓丽在旁边笑:“哟,这么多钱票,应该是韩场长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吧, 韩场长对你可真大方。”   余秀看着韩延飞离去的背影, 心里跟抹了蜜,甜的脸满是笑容, “他那天来跟我求婚的时候, 你就已经跟我说好了, 以后家里面的事情都由我做主,钱票都归我管, 我还当你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记得这茬。”   李晓丽得意洋洋道:“那可不,要不说我会介绍给你?这韩场长可是场部多少姑娘的心仪对象,听说韩延飞要娶你之后,不知姑娘哭红了眼。我听说有姑娘找到韩场长,指问他为啥娶你,不娶别人?韩场长说别人千般好,不及他眼中的好,哎哟喂,说得可肉麻了,可见韩场长有多受人欢迎。”   这事儿余秀也听人说过,不过她并不在意,韩延飞的心在她的身上,其他姑娘在怎么找他,在怎么嫉妒,她和韩延飞结婚的事情板上钉钉,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们。   也就笑着说:“就当是我捡了个便宜吧,嫉妒死她们!李大姐,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一直都想好好的感谢你,走吧,我们去国营饭店,大吃特吃一顿,我请客。”   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她手里的钱票也累积了有三百多块钱。   这些钱,她没向任何人提起,主要是想着财不外露,不管别人有多好,看见你有钱,而自己差了一大截,心里终归不舒服,所以她连李晓丽都没有说。   她请李晓丽吃饭,自然不会用韩延飞的钱,只说自己当了几个月的老师,手头有几个钱,请李晓丽吃饭,点菜不要客气,想吃啥点啥。   李晓丽想着余秀现在没有工作,有点钱还要管两个孩子的吃喝拉撒,于是点的菜都是偏素,且大份,够她家三个饿死鬼投胎的儿子吃饱就行。   余秀一看她只点包子,馒头、稀饭,大锅烩,素土豆,酱茄子之类的菜,有些好笑的说:“李大姐,你放心,我请你吃饭,钱票是足够的,你用不着这么替我节约,咱们好不容易来国营饭店吃顿饭,定要吃顿好的。”   转头找到服务员添了锅包肉,小鸡炖蘑菇,红烧猪肉,酱肘子,四喜丸子,糖醋里脊,清蒸鲈鱼,外加两份素菜,一个海米冬瓜汤,一份鸡蛋白菜汤,一人二两米饭才算完事。   李晓丽直说她点菜点多,吃不完会浪费。   李三个小子却说:“妈,我们坐了半天的车,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余婶婶就算再多点几样菜,我们也吃得完。”   余秀笑:“行啊,你们喜欢吃什么只管点,包管让你们吃个痛快!”又转头问芝芝和陈冠军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这两兄妹一点都不挑食,闻言异口同声说:“我们什么都能吃。”   李晓丽免不了瞪三个儿子,“瞧瞧,你们三个还没人家芝芝、冠军懂事,点这么多菜,你们吃的完吗?只是眼睛大,肚子小!”   “李婶婶,你这话就说错了。永壮哥哥,他们不止眼睛大,肚皮也挺大,上次在食堂,我亲眼他们每个人吃了五个比脸还大的馒头,这些菜我真担心他们不够吃!”芝芝窝在余秀的怀里,故作小孩动作,咬着手指,一脸俏皮无辜的笑着说。   童言童语,臊得李晓丽都快抬不起头来,一脸头疼的说:“秀儿,你是不知道,我这养了三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饭桶,每日光吃食都已经让我养不起,更别说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哎哟,钱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一年到头都攒不了几个钱儿。”   余秀把芝芝咬在嘴里面的手指拿出来,让她不要咬,说手上有细菌,咬着很脏,听到李晓丽的话,想起韩延飞父母即将把他的儿子带过来,到时候她也样三个孩子,想想也是头痛不已。   正好这个时候上了菜,余秀也不多言,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   第一道上的菜,是红烧猪肉,用料十足,色泽红亮,分量顶够,一端上来,浓郁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李永壮忍不住伸筷子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咀嚼,入口肥而不腻,回味甘甜,带着八角桂皮等等特有的调料香味,将猪肉那点猪臊味完全给掩住,好吃的让人停不下来。   李永壮不禁感叹:“别人做得饭菜就是好吃,不像我妈,除了盐啥都不放,啥菜吃起一个味儿,吃得老鼻子难受了!”   “难受你还顿顿吃个一斤半两,你是猪吗?”李晓丽毫不客气地锤大儿子后脑勺一拳头,没好气的瞪他:“妈平时怎么教你滴,在客人家吃饭,得先让主人夹菜,咱们才能动筷子,这般没规没矩,以后妈走哪都不带你。”   她的力道可不轻,锤得李永壮龇牙咧嘴,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忙把筷子放在一边,不服气的嘟囔说:“余婶婶又不是别人,她是芝芝的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是我们自己人,我在自己人面前吃菜,要那么多规矩干啥。”.   “那能一样吗?我们两家关系是不错,可你余婶婶要嫁给你韩叔叔了,哪能这么没规矩!”   “行了行了,李大姐,永壮也是把我当成自己不外套才会如此,我高兴着呢。”余秀阻止李晓丽要接着锤李永壮的动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到芝芝的碗里说:“主家已经动筷子了,都可劲儿的吃吧,别客气。”   这下不用李晓丽开口,一桌子的人吃得不亦乐乎,连向来成熟稳重的陈冠军都吃得满面红光,芝芝也被余秀喂了不少肉。   芝芝人小,咬东西还不利索,余秀就把各种肉类用筷子夹得小块小块的喂到她嘴里,边吃肉,边给她喂饭,自己抽空吃两口,看起来比亲妈还耐心。   陈冠军好几次表明让芝芝自己吃饭,不用管她,芝芝却扒拉着余秀的不放,当个小懒人,非要余秀喂,实在是小孩体力有限,芝芝自己吃饭真的很累。   余秀看她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鸟,粉嫩的小嘴张的老大,啊啊啊的叫着,喂到嘴里后吃得笑脸咪咪,十分可爱,也不忍心不喂她。   就这么着,一行人吃了大半个小时,直吃得肚圆顶到喉咙,桌上的吃食几乎一扫而空,余秀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两个饭盒,给韩延飞买了一个红烧肘子和红烧肉打包,结账时花了十多块钱的钱票,一行人便往县里的百货大楼里去。   秋收季节,很多农场提前完成了收割,给辛苦大半年的职工们放了一天假。   因此今天的百货大楼格外拥挤,打眼一看,全是穿着半旧劳动服的男男女女,跟县里上班,穿着整洁,慢条斯理的城里职工形成鲜明对比,几乎人人都在抢东西。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余秀站在百货大楼的门口问李晓丽。   “我到前面去瞅瞅。”李晓丽身彪体壮,三两下挤开拥挤的人群,在一群不满的骂人声中,从人群挤出来说:“秀儿,你今天运气好,赶上百货大促销,赶紧进来买。”   “好嘞。”余秀应了一声,牵着俩孩子往人群挤。   李家三个小子怕那些人挤到她和芝芝,领头往前给她开路,“都让让,我们力气大,挤倒人可不负责。”   “哎?你们这人咋这样,先来后到懂不懂?”   “不懂,我们是小孩子,就要挤,你们管不着!”   “这谁家的孩子,长得跟熊似的挤人,也不管管,万一挤倒了人,谁负责?”.   “哟,抢东西的时候你们跟那东北虎似的,一个比一个勇猛,孩子挤一下你们,你们就成林黛玉了,说倒就倒,你们咋那么多脸呐!”这是李晓丽的声音。   抗议的人群噎了一下,还想说啥,前头的售货员又拿出新商品出来,也顾不上吵架,一窝蜂地往前挤。   余秀半是好笑,半是是感激,跟着李家三小子东挤西撞,很快来到百货大楼门口摆得四张超大促销木台子前。   那里站了四个女售货员,正声音洪亮地喊:“劳动最光荣!为庆祝咱们北寒二十六个农场秋季大丰收,上头特意下达指示,咱们百货大楼连续五天对农场职工进行大促销和优惠活动!今天起,凭工作证,可不用肥皂票,买半块肥皂,多割一尺布!买双喜水壶、洗脸盆,送一只搪瓷水盅!另外有结婚证的,有家具票的,一律打八折,有介绍信的,也可以不要粮票买半斤糕点!有退伍复转军人证得,优先挑选商品,各类票据减半!”   柜台前围满了人,手里都高举着花花绿绿的钱票和各种证明高喊:“我有工作证,我要六尺布,两斤棉花,还有一斤白糖!”   “我是复转军人,我要一个热水壶,一个洗脸盆,一斤桃酥,还有残次品成衣。”   “我是新来的支边青年,我有介绍信,给我称半斤糕点,分成二两一封的,我要送人。对了,售货员,你们这里有没有驱蚊水儿?给我来俩瓶儿,这北寒的蚊虫也忒腻害了,咬得我全身是包,满脸都是血,我感觉身上的血都要被吸光了。” 第42章 042   看到这个阵仗, 余秀也拿着农场职工证明和介绍信,还有军用票据,先抢不要票劵的商品。   谁知售货员看了她的证明和介绍信问:“复转军官家属?你们的结婚证呢?拿给我看看, 优先给你们买货。”   军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享受着绝对的优先权, 这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热血, 保卫祖国人民应有的待遇。   但北寒平原的十万复转军人情况又有些不同,他们所属的军队番号虽然还在,可他们已经从军人退转成了国企职工,从本质上来说, 他们现在的职业跟农民差不多。   农垦局也知道这些复转军人们有不少人心有不甘,觉得做农场职工实在埋没了他们, 故此在北寒平原周边的几个大县市, 对北寒平原所有农场的复转军人都设立了优待政策, 复转军人的家属也可以享受同等政策, 这倒让不少军人感动不已。   余秀来县里之前, 韩延飞就已经让谭书记开好了各种证明,准备今天到县里内务部登记结婚。   韩延飞因为要交粮和开会,领结婚证要到下午了, 所以早就让谭书记开了一个余秀是军人家属的证明, 方便她到百货大楼买商品。   1959年的婚姻制度还没有那么完善,都没有民政局管结婚方面的事情, 只有一个内务部处理婚姻琐事, 持续到1969年才撤销, 变成了民政局。   这时候的人们婚嫁很早,有些不到规定的年龄就已经结婚生子, 扯不扯结婚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请亲朋来吃顿饭,周边的人知道他们已经生了孩子了,这就算是一对夫妻了。   除非是给孩子们上户口,或者有别的紧急事情需要用结婚证,很多人可能过了大半辈子都没想过去内务部登记结婚。   要买东西,就跟地方部门或者村委会要个家属证明,就能到商店凭证明买东西。   余秀知道这些漏洞,摇头说:“结婚证放在家里忘了带,不是说凭家属证明就能买么?”   售货员手里拿着的工作证和家属证明上写着:“兹证明余秀同志为我大兴农场第一分场第一大队职场员工,现委任分场小学师,与我场韩延飞同志(前七旅343团团长)今任大兴农场第一分场场长喜结连理,前往县市办理结婚采办事宜,请各部予以通行接待……”   一个是战功赫赫的英雄旅团长,一个是值得人尊敬的师,要不要结婚证已经无所谓了,女售货员态度百八十变,将所有证明递给余秀后,客客气气的问:“余同志,请问你想买什么东西呢?”   余秀心里没谱,她是头一次结婚,对这个时代要用的东西完全摸不着头脑,就把李晓丽推出来,“让我姐说吧。”   李晓丽也不外道,张口就说:“那啥,他俩还没办酒呢,所以要扯几尺布做新衣,到时候好接待亲朋。给我妹子扯四尺五粉底碎花的细棉布,我妹夫扯五尺军绿色咔叽布,另外拿两个暖水瓶,一个铁壳的,一个竹壳的,一对双喜洗脸盆,五个搪瓷水盅,还有牙膏,牙粉,毛巾,肥皂,洗衣粉,痰盂,铁皮炉子,两口炒锅,棉花被套……”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全是结婚以后要用的日常用品。   李晓丽还跟余秀讲解:“之所以给你买那淡粉碎花的布头,不买红色的,是因为红色的虽然看着喜庆,可这年头风声很紧,穿着大红大紫的衣服容易招人眼。你好不容易脱离了右——派身份,可不能因为穿的衣服颜色再被打一次。所以要选浅点的颜色,既能突显你穿着漂亮,又能长年累月的穿,让人找不着错处。”   “再说暖水瓶,我个人觉得买一个竹编外壳的就很好,可是竹编的水壶容易磕碰打碎,你家马上就有三个孩子,天冷一个不够用,所以得多买一个结实点的铁皮水壶。”   “还有,咱们现在响应国家的吃集体、住集体的号召,吃在大食堂,可孩子们年纪不大,总有半夜饥饿的时候,农场也不强制咱们不能开火,备个小炉子,给孩子们做得吃食,烧点热水也挺方便。”   “日用品啥的,那可一样不能少,尤其你是城里来的女大学生,肯定特别爱干净,我跟你说啊,那个英雄牌的牙刷,一毛钱一支,能用上两三年齿毛都不会秃,买它来刷牙,最合适不过。”   ……   余秀耐心的听着,只觉得李晓丽真会过日子,要买的东西好坏,她心里门清,等女售货员手脚麻利地把各种货品,用扯好得被套和布料套装起来,变成三个大大的大鼓包,壮得跟熊似的李家三兄弟自告奋勇,一人一个背在背上,结账的钱也不过一百多块。   余秀不禁感叹这年代的钱可真够花,瞧瞧她买了一大堆东西,韩延飞给的钱也才花了三分之一。   为此她还特地多花了二十几块钱,买了些糕点糖果,瓜子花生,打算一部分分给孩子们吃,另一部分当喜糖。   买完日用品,李晓丽又和她上到二楼卖各种华侨商品的地方闲逛。   当看见一排手表,还有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等等在这个年代算是比较贵重的物品时,余秀想着韩延飞跟她保证过,说三转一响不会少她的,心想他这几个月的工资都给她了,三转一响要筹齐,除了手表,每样都要上百块钱,而且都要特定票据,比如自行车票一票难得,得国家机关单位的领导同志才有机会发放,韩延飞虽然是农场干部,可要弄一张自行车劵也不容易吧。   逛了一圈,没啥可买的了,余秀和李晓丽下楼,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余秀忽然看见一楼日用品部的柜台上摆了不少烟。   想着韩延飞是个烟杆子,每天不抽烟就不舒坦,她想了想,就走上前去问:“同志,大中华怎么卖?”   “这几天搞促销限时活动,七毛二分钱一包,不用烟票,只能买一包。”   “那经济、飞马,牡丹、大双喜这些呢?”   “经济牌香烟三分钱一包,限购五,飞马二毛九,限购二,牡丹五毛一,限一,大双喜四毛钱,限一,想多买的话,就得用烟票。”   烟票也分好几个等级,一等、烟票可以买大中华之类的贵烟,二等烟票就买大前门、飞马之类的普通烟,三等烟票就买一毛钱以下的廉价烟,而且买烟都有次数的,比如一等烟票一月只能买一次,二等买十次,三等三十次左右。   “那经济牌给我五包,大中华牡丹、双喜都拿一包,飞马拿俩。”余秀说着,把各种证明的钱递给售货员,售货员就手脚麻利的给用个大纸盒给她装好。   李晓丽到隔壁去给余秀买酱油醋之类的调料品过来,看见她买这么多烟,张大嘴巴说:“秀儿,你买这么多烟干啥?韩场长能抽这么多。”.   余秀拉着她往外走,“不是,这不是想着要请大家吃酒,总要分散点烟给男客抽吧。”   这年头的条件,自然不是一人一包烟,都是分一支烟聊表心意。   她买的也不多,到时候就先到先得,没了就用喜糖代替。   买完东西,在百货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韩延飞开着车姗姗来迟。   瞧见余秀几人大包小包的往后备箱塞东西,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一副肉疼,要骂败家娘们的气急败坏样子,反而问余秀钱够不够用,不够他去银行里取。   余秀这才知道,韩延飞平时的工资除去邮寄给他父母的五十块抚养费,其余的钱都存在银行里,而且数目还不小,用他悄悄告诉她的话来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放在一块钱就能养活一家人好两天的物价里,一千块钱无疑是巨款!   同时也让余秀认识到,她今天花了差不多有两百块钱,是有多么的败家!   那么问题来了,韩延飞到北寒农场不到一年,每个月的工资加福利也就75-100块,他从哪存这么多钱呢?   而且这个时候的银行只有一个银行,那就是人民银行,虽然有存折,但这时候的存折必须要有联动账号和地址才能开户,这两样都是跟单位关系挂钩。   也就是说,你要到银行存钱,你必须要有工作单位出证明,而且还要本人的红印子,才能到银行柜台去取钱。   韩延飞回答说:“我之前是在军队里,存折挂的地址是七旅驻扎地,工资和各种功勋奖金直接由军区发放在账户。后来转来了大兴农场,户口地址也跟着更改,工资则由场部会计发放到我的手里,由我自己去存。”   余秀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以韩延飞目前的存折数目,他在北寒平原之后,除去赡养费和自己的日常开销,每个月能存个三十块钱都算顶天,那剩余的钱,肯定是之前在军队里发放的。   听说军队团部级别的工资待遇也在一百块钱左右,他在军队呆了快七年才升到团长位置,当团长大概当了有五年,如果真想存钱,绝不会这点数目,所以之前的钱是前头那位妻子用掉了吗? 第43章 043   余秀对韩延飞的前妻倒没什么想法, 只觉得这个女人花钱速度比她更甚,也不知道她的儿子好不好相与。   因为要去内务部领结婚证,还得提前到照相馆拍照做登记, 带着一群孩子不大方便,余秀就拿了五块钱给李晓丽,让她带着几个孩子到县里的图书馆或者电影院看看电影。   哪知道芝芝一听他们要去照相, 死活要跟着一起去, 李家三个小子许久没照相,也要跟着一起去。   余秀没办法,只能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到县中心一家造型古朴的照相馆。   照相师傅一看俩年轻男女说要拍结婚照, 后面却跟着一长串的孩子,还当他们补办结婚证, 说话也就变得开放:“都坐好, 女同志离男同志靠近一点, 对, 肩膀挨着肩膀, 笑得甜一些,都已经老夫老妻了,拍个照就不要那么害羞了。”   余秀:……   这是在拍夫妻双人照一寸照, 去内务部登记结婚, 还有其他地方都要用上,因此拍得比较严谨。   拍完这个, 老师傅又说:“你们是不是要照全家福?”余秀点头, 陈冠军就带着芝芝过去。   芝芝还挺臭美:“妈妈, 我不要梳小辫子,我要披着头发, 还要涂红点和口红!”   梳两个羊角辫,额头点个小红点,嘴上涂点小脂红,是这个年代小女孩照相独具特色的妆容。芝芝想给自己留个小时候照片,又不想太土气,强烈要求把发型给改了。   余秀知道这丫头特别臭美,平时在家里看见她用的雪花膏,蛤蜊油啥的,她都要跟着擦一擦,衣服鞋袜都要漂亮的粉嫩颜色。   她伸手戳了一下芝芝的脑门,笑着说了句事多,抬手解开她的小辫子,借用照相馆师傅的木齿梳,打湿一点水,把芝芝头发梳顺。   照相师傅拿出一只劣质口红,在芝芝的额头点了个红点,嘴上抹了一抹红,她这才臭美的对着照相馆放照片的柜台玻璃看了老半天。   陈冠军则有些羞涩,有些紧张的站在韩延飞身边,时不时抬头看他两眼。   自打余秀跟韩延飞确定关系之后,陈冠军在一次机缘巧合下,看见韩延飞在他的马架子前打了一套虎虎生威的军体拳,本就崇拜军人的陈冠军,当时就被迷得三五不找六,也不上羞涩,满脸通红地上前问韩延飞能不能教教他。   韩延飞是故意在他面前露一手,为的就是拉拢他这个未来的后儿子,自然不遗余力的各种教导。   只是他为人严格,不允许底下的人在他面前出错,就算是十岁的陈冠军,他也没对他放松过。   军体拳必须有板有眼,练得有模有样,不能放弃偷懒,每天早晚得跟着他跑步锻炼,没事儿还要实战演练,几天下来,陈冠军就练得瘦了一圈,人却看着越来越精神,看韩延飞的目光也是越来越崇拜。   韩延飞察觉到他的紧张,伸手在陈冠军单薄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轻笑道:“今天不做拉练,放松一点,一会儿拍照记得笑一笑,不然拍出来一张扑克脸,你妈该不高兴。”   感受到他的鼓励,陈冠军无声点点头,等到芝芝收拾妥当,余秀抱着芝芝坐在左边,陈冠军就站在韩延飞后面。   咔嚓,相片定格,余秀笑容明媚,芝芝笑容甜美,韩延飞嘴唇微勾,陈冠军笑得腼腆,照片出来之后,谁看都觉得是一家人。   李家三小子看他们拍完了,要冲过去跟他们合影一张,被李晓丽给呵斥住:“人家一家人拍合照,你们去凑什么热闹,都给我回来。”   “那为什么我们爸爸不来县城跟我们一起合照?”老二李永柱是万般委屈。李晓丽瞪眼:“怎么没有,咱们家里不是放了一张合照,照那么多照片干啥,能当饭吃?”   “那都是多少年前拍得老照片了,我那时还光着腚,照得那张照片能拿出去给别人看?”最小的李永庆不依。   别看他年岁不大,跟陈冠军差不多,可他们这个年岁的男孩儿自尊心可强着呢,有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想跟小伙伴炫耀。   李家家里摆放的黑白全家照,是他一岁多时,穿着开裆裤拍得,他多少次想拿合照出去炫耀,他也是拍过照得人,可开裆裤露出的那个点,实在让他感觉到羞耻,他从很早以前就盼望全家人重新拍张合照,可爸妈总说没时间、没钱,不愿意再拍,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余秀站起身说:“李大姐,让他们照一张吧,你也跟我们一起照,咱们好不容易来次照相馆,总要合影留个纪念不是。照完这张,你再跟永壮他们照一张,要趁咱们年轻时,记录下咱们最美的一面,以后老了,子子孙孙还可以看看咱们年轻时候有多美。”   “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这么说着,李晓丽却是心动不已。   她长得并不差,大眼高鼻梁,五官很立体,就是骨架子大,面庞有些圆,皮肤有些黑,还长得有些胖,有些高,可那又怎么样呢,在余秀没嫁到百川村的时候,她可是村里排得上号的美人儿,要不然田保国为啥跟他亲哥闹翻,非要娶她,还不是她模样长滴不错!   一群人挤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后,李晓丽母子四人再照一张,余秀过去结账,普通照片隔几天拿的三毛六一张,加急当天拿得,一块二钱一张,余秀等着拿照片登记结婚,自然要加急的。   给完钱,她又问老师傅有没有彩色照片,老师傅说县里暂时没有,要拍彩色照片,要去上海北京那样的大城市,价格都不便宜,起码是三倍起步,余秀也就作罢了。   芝芝满心郁闷,感情她忙活打扮大半天,照得是黑白照,画红点和口红有什么意义。   加急照片最快要两个多小时后才出来,距离内务部下班的五点半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大家不可能在照相馆里干等,余秀就提议大家伙儿一起去县里的电影院看场电影。   因为是下午场,看电影的人并不多,很多都是处对象的年轻男女增加感情才看电影的,像韩延飞他们呼啦啦带一群孩子去看电影,还是比较少见。   这时候的电影院可不像后世一样电影齐全五花八门,县里的电影院本就不大,大约有两百个平方,只放了平脚凳子,每场挤挤挨挨一百多人,就一个大投屏,每天就放一部电影,虽然说天天换着花样放,但同一天就只能看同一部电影,很多人都记着自己喜欢看的电影时间,到放得那天才买票来观看。   今天放的是《狼牙山五壮士》,这是去年开拍的,讲述了五位八路军英勇战斗,不怕牺牲,不缺不饶,视死如归的壮烈故事。   此电影一出,引起全国上下百姓们心中的震撼和悲鸣,票座卖得极好,很多地方供不应求。   韩延飞其实去年过年就已经跟战友们看过这部电影,不过看孩子们兴奋激动的表情,他什么话都没说,走到售票口,花了四毛钱,买了八张电影票,因为这个时候的电影票只要五分钱一张,电影上的座位号还是售票员边卖边手写的,到时候对号入座就行。   买完票,韩延飞又绕到电影院后一条巷子里,买了一些瓜子花生,两个被切块用藕叶包好的羊角瓜,回来一人一块瓜,一把瓜子花生,这样吃完瓜子花生,可以吃羊角瓜解渴。   余秀:……   特么,他的钱不是全部给她了吗?怎么还有钱去买瓜子花生?难道去银行取钱了?   韩延飞见她一脸纠结的盯着自己,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等一群人进入放映室,他和余秀坐在一起,灯光暗下来,电影开始播放,李晓丽和孩子们都被剧情给吸引,他这慢悠悠地摸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想啥,以为我藏私?你放心,我的钱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我上午去了趟银行,取了五百块钱出来,是怕置办结婚用品不够,等置办完,剩下的钱都拿给你,我的存折红印也都交给你。”   余秀被他大胆的动作弄得耳红心跳,她怕孩子们看见影响不好,想抽回手,他却死死拉着不放。   她挣了两下也就放弃,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听完他的话,他心里有些甜滋滋的,却是想起一茬:“你真要买三转一响?别的不说了,那收音机和自行车多贵啊,收音机一台就要好几百,还要华侨劵,用坏了咱还不会修,还不如留着钱,多给孩子们买几身衣服,买点营养补给品实在。再说了,北寒平原那么大,买个自行车骑着老费劲,还不如坐你的吉普车方便。”   韩延飞想想也是理,“那手表和缝纫机我得给你买,你嫁给我,我总不能委屈你,就把买收音机和自行车的钱,给你多买几块布票做衣裳穿吧。”   “这还差不多。”余秀十分满意他随时挂念着给自己买买。   男人嘛,婚前愿意给女人花钱不算个啥,婚后要愿意给老婆花钱,舍得把所有工资交给老婆打理,这样的男人才值得终身托付。 第44章 044   电影结束, 影院哭声一片。   人人都被狼牙山五壮士壮烈又悲惨的结局感到愤怒悲伤,情不自禁地为之哭泣。   在谢幕音响之中,人们渐渐往外离开。   这时候放电影的地方, 可不像现代放完影片就亮灯,而是要等到所有的字幕现完之后,才会亮灯。   很多人等不及, 摸黑就离开, 余秀一行人也如此,在黑漆麻乌的光线下移动。   哪知地面不平,离场的人又多,接二连三听见人摔倒、挤倒的声音。   余秀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芝芝身上, 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生怕她脚步不稳摔倒, 也怕人太多把她挤着。   而韩延飞拉着余秀的另一只手, 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 这才松开她的手。   孩子们脸上都挂着泪痕, 却意犹未尽的讨论刚才的剧情,韩延飞让余秀带着他们电影院旁边一个小公园坐一会儿,自己则去照相馆拿照片。   小公园真不小, 里面假山水池, 小桥大湖,垂柳花朵, 应有尽有。   只是这会儿到了秋季, 公园里种的树木几乎都黄了叶子, 风一吹窸窸窣窣不停往地上掉,地面一片金黄, 却无人欣赏,一对对年轻男女或围着人工湖散步聊天,或坐在湖边石凳之上卿卿我我。   余秀他们找了一个靠桥的位置坐,那里养了几十尾红鲤鱼,在桥下慢悠悠地游着,孩子们都去看稀奇,余秀则和李晓丽坐在一边闲聊。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对年轻的男女走过他们身边,忽然那个暗红罩衣的女同志回头望了余秀一眼,跟身边穿了列宁服的男同志低声说了什么,男同志回头,犹豫了一下走到余秀面前问:“您是余濂的女儿,余秀吗?”   余秀抬头:“我是,请问你们是?”   男同志说:“是这样的,我们是胡明进的同学,前几天我收到胡明进的信件,说他可能再过几天就随着第三批支边青年来北寒平原支援建设,听说你要跟韩场长结婚,他希望你能等等,再考虑考虑他。”   “胡明进是谁?”余秀一脸懵逼,“我结婚关他什么事情。”   男同志一言难尽,长话短说了一番,原来胡明进和余秀是高中同学,两人在高中的时候曾有过一些小暧、昧,比如胡明进给原身写过建立革命战斗友谊的小情书,约原身到国营饭店吃过饭,两人还约定好以后考同一所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   结果胡明进的母亲发现了两人的事情,作为某地方高干、干部的家属,胡明进母亲强烈反对两人之事,胡明进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原身心伤之下考去了师范大学,跟胡明进断绝联系。   胡明进后悔不已,一直在打听她的动向,得知她受父母牵累去了北寒平原,还逃避劳动嫁了人,最近又准备二嫁,心里难受不已,一直写信联络她,却不知怎么地,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应,于是他放弃了出国留洋的机会,向地方部门报名参加了支边,估摸这几天就要到了。   原来是原身前男友,还是渣男友,余秀听完,只觉得好笑:“原来是他啊,我还当是谁呢,你们写信告诉他别来了,我要结婚了,马上就要去领结婚证,让他不要来烦我。”男同志楞了一下:“可是你不知道,他对你有多用情至深,为了你,他失去了太多,你离开之后,他一直没跟别的女同志处过对象……”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余秀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当哑巴,任由他爸妈欺压我,我孤独无依之时,他跟死了一样毫无联系,现在做这些自我感动天地的事情来,他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啊,谁都稀罕他?可别恶心我了,让他死一边去吧!”   男同志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惊人话语,神情有些愕然,余秀却是懒得理他,看见远处韩延飞走过来的挺拔身影,便叫上孩子,直接离开了。   去内务部的路上,余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韩延飞说了一下,有些郁闷地说:“这都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事了,那胡明进脑子是进水了,以为我还会理他?”   韩延飞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说他要跟着第三批支边青年来咱们这里?”   “是啊。”余秀点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头疑惑望着韩延飞道:“那个男同志说胡明进一直都在跟我写信,然而我一封信都没收到。我记得三队的信件都由场部代收,你说,是不是你把我的信件给藏起来了?”   韩延飞面色微红,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内务部领结婚证吧。”   这是变相的承认藏信件了?余秀好笑不已,跟着他到了内务部,发现内务部竟然挨着县总公安局,给他们登记的还是两个公安同志。   那两个公安似乎认识韩延飞,笑着给他们登记好以后,拿了两张贴有照片的手写结婚证明发给他们俩,说了一句恭喜。   韩延飞道了谢,开口问:“蒋玉梅杀人案进展如何?”   “证据确凿,她却打死不认,只能送去劳改所改造。”一个长相英俊的公安回答。   这个结局在韩延飞的意料之中,点点头说:“行,多谢两位同志关照,有空来喝喜酒。”说着从包里掏出两张一等烟票递给两位公安。   这可比直接给烟显得诚意满满,别人又抓不到受贿把柄,两位公安心中满意,笑着送韩延飞一行人出了门。   从此刻开始,余秀和韩延飞就是正式夫妻了。   余秀神情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结婚了,多少有点不真切感。手上一暖,一只修长的大掌覆盖上了她的手背,她偏头望向手的主人。   那人面容英俊,染满笑意,说出来的话让她倍感窝心,他说:“你好,韩夫人,我以军人之名向你保证,永不背叛家庭组织,誓死服从组织安排,与组织同志共度余生,未来请多指教!”   余秀由衷地笑了笑,是啊,未来很长,可有他在身边,她又觉得很安心,什么困难都不怕,他们应该安好无忧的过完一辈子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