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紧急攻略(快穿)》 作者:故里安   文案:   穿到各世界,攻略并改造在和谐边缘反复横跳的前男友…… 第1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1) 年……   夜风席卷,搅乱水面,吹开东殿二楼层层叠叠帷帐。   着玄底团襟绣银龙常服的男人,眉如远山,眼似幽潭,面无表情地坐在榻边,凝视着被甩在地上的女子。   单瞧五官,女子依旧不减旧日美貌。可惜近两年品味渐差,秋香色花缎裙与倾髻翡翠簪相映,生生把人衬老好几岁。似乎被吓坏,脸色刷白,殷红唇瓣颤抖着。越发索然无味。   年少惊艳,仿佛都随旧人旧事故去,徒留这具泯然众人的残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被那样狠决地背叛过。   赵厉嘴边噙了丝冷笑:“怕成这样?方才表现得不很好,哦,是因为那时跟在老二后边?可朕听说,他待你不怎么样。被厌弃的感受如何?”   十坛烈酒下肚,年轻的帝王已然醉了。不醉不会强掳苏孚,也断不会说这些话。   女子不吱声,赵厉杀心骤起,修长有力的手指窜上女子脆弱脖颈。   苏孚刚穿来,便对上双凶神恶煞的眼神,瞳仁竟隐隐发红。最骇人的是颈部力道,不挣扎会死!   她迅速拍打着男人铁一般的手臂,指自己嘴唇,示意有话要说。   硬拼实力悬殊,现在只能期望眼前人讲理,或者想与她谈条件。   形状美好的眼眸洇出生理泪水,顺脸颊滑落,打在男人拇指。   男人尾指轻颤,松了手。   现实世界双料影后,流泪自然对苏孚没有难度。令人头疼的是眼前修罗男。他右脸俊逸非凡,左半张却错落两条盘踞扭曲的疤痕,将美感毁得彻底。   娱乐圈俊男美女数之不尽,苏影后稳坐金字塔顶层,眼光挑剔,心想任务目标可别是眼前人。这么想着,此世界资料姗姗来迟。唔,还真是他。   《腹黑王爷绝色妃》挥洒自如百万字,讲的是豫王赵璋与其王妃宋氏的绝世爱恋。   眼前人名为赵厉,算男主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俗称炮灰。赵厉托生在上代元后肚里,生来就是嫡长子、皇太子,五官多肖其母,比普通男儿多分秀冶,且聪明伶俐,原该荣华锦绣,一生无忧。可惜元后早逝。先帝爱惨原后,整日对着两岁,还未长开,雌雄莫辨的赵厉不免睹容伤情。时日久,竟条件反射地不愿再见赵厉。太皇太后见儿子沉浸旧情,难以自拔,张罗选秀,选出个宠妃吴绾。   先帝重情,对逝妻如此,对宠妾也如此。赵厉十九岁时,他甚至动了废太子立吴绾之子赵璋为储念头,逼得赵厉不得不早做打算,参军立威。毕竟是炮灰,运道不佳,虽九死一生掌住兵权,可毁容不说,未婚妻还在此期间移情别恋,在自己生死未卜情况下,嫁给了亲弟弟赵璋!   有惊无险继位,却因往事变得暴戾恣睢,残忍不仁,导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自焚于占星台。   她穿成同名姓的苏孚,任务目标是成为暴君挚爱,并将其改造成明君。   至于苏孚这个角色……说不清与赵厉谁下场更惨。   她是退婚事件另一主人公,赵厉前未婚妻。四年前,苏孚虽与皇太子赵厉有婚约,却意外对豫王钟情。当即任性毁婚,在其父前丞相苏鸿涛运筹下,如愿嫁给赵璋。先帝愿意赐婚,也存的让苏鸿涛助赵璋夺位心思,可谁让先帝还没帮二儿子立稳根基,就因病去世,后来获得短暂胜利的是赵厉呢?   江山却没夺成,苏家破釜沉舟,竟欲谋反,一朝覆灭。原本可以当富贵王爷,前程似锦的赵璋也被牵连。逼嫁又毁人前途,可想而知苏孚在王府不受待见。   今夜宴席被赵厉掳走,彻夜未归失去名节,情况变本加厉。半月后失足落水而死,说是失足,其实是吴太妃,赵璋亲娘出手,为儿子出气。   说苏孚惨,因她与苏家并非罪有应得。   资料很多侧面细节被隐藏。结合苏孚记忆,许多事情才明了。   谁能想到,是腹黑王爷先勾引皇兄未婚妻呢?   谁能想到,苏孚对苏家谋逆之事也一无所知。   谁能想到,绝色女主表面天真无害,背地心机深沉,且善模仿字迹!   那一封封谋逆言,绝命书,都是她在赵璋授意下传到丞相府。苏鸿涛爱女心切,竟真中计。   原主意外猜到真相后不敢表露,今日借口出来,也是想找赵厉说清楚。有谋逆心思的不是苏家,是豫王!奈何没说话,就被毁容后的赵厉吓晕,次日直接送回王府。   旧情人琵琶别抱,反手一刀捅心窝子,换作自己定将其碎尸万段。可赵厉没有,还酒后抢人过来,且手下留情,说没余情谁也不信。   只是要说有余情,爱几分?恨几分?   要成为挚爱,改造说一不二君主,这点牵扯可不够。   大约想明白该如何做时,赵厉耐心告罄,一把将苏孚抓过去,掐住她下巴,凉凉道:“不是有话说,怎么不说?还是,你根本只是在拖延!想等老二来救你?”   这时候赵厉还未变得后期那般蛮横无道,说不通道理。   苏孚眼神凄恻:“王爷自然不会来。新婚夜后,他看眼臣妾都嫌恶,怎么会来救?”   赵厉冷笑:“你是在怪朕?”   那时赵厉在边关死里逃生,率兵甫到京郊,听说自己未婚妻进洞房了!当即闯入王府,欲强掳苏孚,挣扎间婚衣撕裂……最后理智回归未成事,却直接导致豫王生成心结。   “臣妾怎敢怪罪陛下。”   说是这么说,脸上可不这么表现。   赵厉觉得可笑,说到底,分明是他们亏欠他:“你最好怪朕。”   眼底暗光一闪,将苏孚捞进自己怀中:“四年前没算清楚的旧账,今夜该有个了结。”   双双跌倒在床榻,通体碧绿,没有一丝飘白的翡翠簪拆下,满头青丝散乱,惊慌失措爬上苏孚秾丽容颜。   苏孚挣扎得意外激烈。最初赵厉以为小打小闹,不放在心上,直到脖颈抵了根碧簪。   这玩意插在女人发髻是装饰品,插进喉咙不比任何杀器威力差。   赵厉眯了眯眼,居高临下打量苏孚,半晌,抽身站起,冷冷道:“赵璋到底哪里好?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守身。”   四年前,他不得圣心,赵璋前途光明,苏孚背叛她,他不忿,却也理解。人性如此,谁不想攀高枝呢?   可眼下,他成为至高无上帝王,苏孚却还如此待他!   苏孚没回答,拢好衣襟,跪求赵厉放她离开。   原主常年养在深闺,并无多少心机,从被男女主耍得团团转可见一斑。私下直接找赵厉报信这事考虑得也不完善。赵厉怎么会不知道赵璋逆反心思?受势力牵制,不好动手罢了!   他不会感激,甚至不会动容。反而会怀疑,苏孚是因在豫王那里待遇差,才过来投靠。   贪慕虚荣绵里针,毫无节操墙头草。纵然有过年少情谊,赵厉怎么会将这类女人放在心尖?不放在心尖,她怎么能有把握成为挚爱并改造这位暴君?   看剧情,赵璋逼宫没受丁点老古板们阻碍,除去赵厉自己作死,很大部分原因是得道圣旨,她要将那圣旨偷来。   虚情假意,贪求富贵的前任不值得付出真心。   可倘若那前任只是在忍辱负重,其实忠贞不二呢?   这位主霸道,让他得手,她必然会被留在宫中,不许再见赵璋。不出宫怎么偷圣旨洗形象?   再者,他现在对自己丁点好印象没有,滚在一起如何,苏孚可没有自虐习惯!   赵厉烦躁无比,在屋中踱步,拿茶要喝,碰到嘴边,余光见她那模样,猛地甩手。   瓷杯炸裂,水痕铺陈。他冷声道:“滚!”   苏孚干脆利落地退出去。室外,只掌事公公王德全守着,他深知不多事才能活得长久,像纯粹偶遇:“豫王妃?哎呦,可算找着您了!怎么迷路迷到这里,得亏是老奴撞见,王府还有车马等在南门,老奴引您过去?”   赵厉站在二楼窗口边,侧着身子,看着她随舟远去。   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离去时,最后一个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   竟像是求而不得的是她,反是他辜负了她似的! 第2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2) 何……   在宫内耽搁太久,快颠簸到王府时,天色已泛起蟹壳青,光线从车帘透进来,挑帘望去,金红光球在地平线跃跃欲试。府门前守了个黑脸嬷嬷,后面数丫鬟待命,来者不善。黑脸宋嬷嬷是女主宋玉婵亲娘,吴太妃陪嫁,在豫王府很有话语权。   苏孚不是原主,不会任人欺凌,既宋嬷嬷送到门前……正好,没了宋嬷嬷这智多星助力,离间男女主,偷盗圣旨,会更顺利。   剧情梗概中写,圣旨被男主藏于玄铁铸就暗室,暗室钥匙一半男主随身带着,另一半则被女主收藏。唯有钥匙合二为一时,才能打开暗室。男主那半钥匙好得,女主那半原著并未提及藏在哪里,而且也不知道府中暗室具体地址……恐怕得费点心思,将女主逼得狗急跳墙,无处可走,才能从她口中问出真话。   下车没待宋嬷嬷发难,苏孚先红眼,耳光落在她徐娘半老的脸蛋上,瞬间红印浮现:“老虔婆!你好狠毒的心肠,不就是怕本王妃将你和福贵夜里厮混抖落出去,居然支使丫鬟将本王妃引去闹鬼冷宫!想杀人灭口?若非运气好,本王妃还真回不来!”   支使人领错路就算为真,苏孚没地位,又能拿她怎么样?然宋嬷嬷前几年刚颁贞节牌坊,私通当真,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律法如此!众人轰然,宋嬷嬷追去算账,被苏孚锁在院外,险些呕出鲜血,转头去找太妃哭诉。   落锁后,苏孚唤来陪嫁丫鬟南风,提笔写状词,叫她拿去大理寺鸣冤。   大理寺卿冯怀瑾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   更重要的是,剧情没错的话,赵厉会在早朝后去大理寺找商讨讨伐乱党事宜。   他会不会来?来了又会怎么做?   苏孚需要借此试探赵厉对原主的仅剩情分,以确定下一步计划。   南风刚离开,木门被噼里啪啦拍破,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进屋,将苏孚请到太妃所在延寿院。宋嬷嬷和男女主都在。   苏孚整理仪表后气质陡变,鲜活明艳,落落大方。   宋玉婵缩在赵璋怀中,心里不舒坦。从来知道苏孚美,可她不会打扮自己啊!可今儿突然开了窍,还改了颇流行的衔环髻:“姐姐,我知你见我受王爷垂爱,心中难受,也尽量照顾于你,想着弥补。平素你如何待我,我都不曾计较,可你这回真不该信口雌黄,诽我母名节!”   苏孚不与她打诨:“母妃,二月初五您寿诞,宋嬷嬷却告假还乡是也不是?媳妇那夜生病,没参加寿宴,在东湖假山意外见到宋嬷嬷与福贵私会!”   宋嬷嬷苦脸:“王妃,您怎能这般冤枉老奴!就算按您说的,夜深人寂,您去假山那里做什么呢?”   苏孚落寞:“南风去府外买药夜半未归,我不得已挣扎起来去找人。”   两方各执一词,舌灿莲花,赵璋惊讶地望向苏孚,颇有刮目相看意思。   不久苏孚将宋嬷嬷诈得言辞矛盾,直冒冷汗,吴太妃叫停争执,捏着琥珀佛珠,护短道:“宋氏伺候哀家三十余年,品行可靠。苏孚,你口出妄言,毫无身为王妃,身为人妇该有德行。哀家罚你十棍家法,可有异议?”   苏孚被嬷嬷用丝帕堵住口舌,压在凳上。   长棍高高举起,惊叫与金影破空而来,直击长棍!   力道震得家丁手臂发麻,“咚”地,棍棒落地。   南风与冯怀瑾飞奔过来。两人身后还跟了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半脸俊美,半脸丑陋。不是赵厉是谁?   快步走到苏孚跟前站定,感受到众人诧异而富有深意的目光,赵厉脸色黑如锅底。   他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过是下朝与冯怀瑾同去大理寺处理几个乱党,碰巧遇见丫鬟击鼓鸣冤而已;不过是那王府丫鬟泪水涟涟,凄惨十足而已;不过是那丫鬟夸大其词,说王妃会有性命之忧而已!   他应刻意报复,不许冯怀瑾来,让她吃苦头,再不济宽容大度放冯怀瑾来,怎么就鬼使神差,自己也跟过来了?   花厅审案,赵厉旁听。人证均被请到厅前,与南风供词无差。宋嬷嬷狡辩:“南风本是苏王妃亲信,话不可信,谁知医馆大夫不是被收买?”   苏孚:“大人,那夜本王妃还听到福贵说,冰绸鞋垫被搁在床垫下压着,等盛夏再用。冰绸乃南域进贡,在府中是紧俏物什,除去吴太妃,只有宋王妃屋里有分例。倘若找到那鞋垫,不是宋嬷嬷做的,难不成还是宋王妃?”   赵厉看她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的模样一时恍惚。   苏孚在他心里,还是四年前那任性刁蛮的天之娇女,亦或昨夜落寞狼狈的可怜妇人。   总之都是头脑简单、愚昧无知的。   何时,她在时光的磋磨中,也拥有如此犀利周密的话术与思想?   鞋垫果然被侍卫们翻出来,呈到堂上。福贵见到鞋垫,心知逃不过,一头撞向厅柱!登时鲜血四溅,断绝呼吸。   宋嬷嬷哭嗥,瘫软在地。   宋玉婵几乎站不住,靠在赵璋身上央求:“王爷,怎么办?”   铁证如山,他能怎么办?   侍卫们直接带走宋嬷嬷,待三日后浸猪笼。   围观奴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私通事是真的,看来宋嬷嬷支使人将苏王妃引去闹鬼地方也是真的?   苏孚的目光极其隐晦探到赵厉,二人对视片刻,赵厉振袖离去。   苏孚摸摸下巴,情况比想象得好。 第3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3) 隔……   宋玉婵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怎能看她白白送命?不依不饶求赵璋救母亲。赵璋焦头烂额。吴太妃捏着佛珠,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各有心思,没空整治苏孚,苏孚拖南风回院。院中有小厨房,平日主仆自给自足。饱餐,补觉,做两碟糕点,叫南风给冯怀瑾送去作谢礼。   大理寺,赵厉不经意般盯着冯怀瑾手中食盒。   冯怀瑾后颈发凉,缩缩脖子,赶紧喝口热茶。   这厢苏孚解决宋嬷嬷,确认赵厉对原身情意比预料得要多,颇舒坦。那边,宋玉婵过得无比糟心!   后日将行刑,赵璋说出实话:“最难办的点在于,按律凡帝王旁听案件再审亦或撤诉,都要再经帝王旁听才有效。”   他和赵厉水火不容,豫王府谁能去请赵厉再次旁听?   宋玉婵慌神:“我去求姐姐,陛下特地为她来,只要姐姐去求,娘是不是就有救了?”   以往冷清萧索、门可罗雀的院落,渐次拥围数十个凑热闹奴仆。宋玉婵身在最里层,梨花带雨,与儿子一起哭不开苏孚院门,只得再去求赵璋:“王爷,姐姐最听您的,您就帮玉婵求求情罢。娘若这么死了,可叫玉婵怎么活啊?”   三岁男童嚎啕叫父王。   赵璋硬着头皮,亲自叫门。   片刻,院门开了条缝隙。苏孚没去看宋玉婵,而是与赵璋对视:“王爷也觉得我该去找陛下重审?”   四年前,赵璋设计苏孚一见钟情、从此沦陷,自然有他的本钱。男人是传统美男,浓眉俊眼,因脸庞凌厉,又多几许风流。他剑眉紧拧,唤苏孚小字:“婉婉,本王知道这两年你委屈,以后会补偿你的,好不好?”   若是原身在这,听到男人这般深情劝哄,定会立即松口。   苏孚当然也会答应。   一可引起男主愧疚,给盗取钥匙,逼急女主铺路。   二为巩固赵厉对原身情感,要攻略他时常不见面怎么行?她必须控制好尺度,洗白前勾着他,又不能勾得太过,提防男人冲动,限制她人身自由。   三琢磨着从赵厉那里骗两个帮手过来。   眼见着对原身有情,得充分利用,仅自己与南风,做事实在不方便!   但不能痛快答应。   眼泛泪花,似有触动,却意外坚决地提了个让人为难的条件。   她要赵璋降宋玉婵为妾,且不得再抬回平妃位。这般骄纵,恍惚间有几分曾经苏家大小姐的影子,倒让赵璋不禁回想起谋算求娶苏孚时,也是真心喜欢她的。   宋玉婵又气又急,但当两人目光落过来,还是挤出个扭曲的笑:“妾身愿意。”   暮色四合,四面宫殿皆燃上灯盏,幢幢殿影铺陈,似吞噬人心巨兽。   御书房,小山般奏折后,赵厉不耐烦道:“重审?有什么好审的!不见。”   王德全躬身退出,回来通报时,犹豫道:“苏王妃也候着呢,瞧着哭过。”   赵厉终于舍得抬起眼,深深望向王德全,骂道:“狗奴才,收了豫王多少好处再来通禀!”   王德全赶紧跪下:“陛下明鉴,奴才哪敢收什么好处?不过头次徒弟没瞧全,才多说一句。那奴才这就让主子们回去?”   赵厉默然良久:“你去回,朕不愿见豫王,这阵没空,子时得闲。若真想见朕,叫豫王妃自个儿等着吧!”   子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独自与大伯谈话?   还是曾经谈婚论嫁过的,说不会发生点事谁会信?   王德全再回来,报豫王居然真孤身离开。   隔了层花窗,赵厉凝视那道单薄倩影,讥诮一笑。   豫王这是为了新宠,将她卖给自己了!那她呢?她怎么想?今夜仍会拼死反抗,还是会痛哭流涕,求他放过? 第4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4) “……   月色如洗,打更太监拿梆子打到三更:“咚——!咚!咚!”   王德全猫着腰出来唤人。   御书房西设小阁,四角冰盆陈列,白雾腾腾,沁凉舒爽。赵厉斜倚竹枕,差遣旁人退下,把玩玉如意,声质低醇:“王妃聪慧,猜得到只身留下来会发生什么?”   苏孚脊背挺直立在堂下,鬓间斜插金步摇,着正红百花绣银襦裙,身材玲珑有致,胸部丰盈,腰身极细。   赵厉目光落在那张上了淡妆的脸上,一时想不起上次在豫王府见她时她的模样。那时他神思杂乱,心不在焉。她那日也这般打扮了么?风格忽然改变,是为了来见他……献媚他?   “……臣妾知道。”   赵厉故意刺她:“豫王竟然不在乎?”   金步摇流苏轻颤,女子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的:“王爷有更在乎的东西。”   赤脚下榻,如意柄勾住苏孚团领最顶那枚盘扣,赵厉眉间笼罩道不明的阴霾:“那王妃什么意思?”   挑开盘扣,依次往下。走投无路的天鹅身子狠狠一抖,低垂头颅,屈辱而令人快意:“陛下重信,一言九鼎。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陛下一诺。”   赵厉凉津津地:“朕成全你。”   他早察觉自己这段时间反常情绪。   从大前夜她离开东殿时,瞥过来那眼神开始,一切开始不受控制。   将反常归为被她重新挑起的执念。   执念么,实现自然消退。   幔帐落下,红烛未歇,跳跃火光照得帐上勾缠扭曲恍惚。任谁也想不到,大国君主,后宫充实,却二十三岁才刚开荤,横冲直撞,不知餍足。苏孚起先还配合,到后来不得不竭力推拒。女子断断续续咽呜求饶被淹没。   “怎么会……”早朝后赶回,九垂旒金冕冠没摘,珠帘后,君王喃喃自语、表情复杂、魂不守舍。   她竟有落红……为什么?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他?   替她穿衣时,赵厉欲言又止,被苏孚看在眼里。生怕他食髓知味将她强留宫中,令她功亏一篑,忍痛跪地:“不知陛下昨夜承诺可还算数?”   无波无澜,丁点多余表情没有。好像真认为昨夜只是一场公平交易。   被兜头泼盆凉水,赵厉生硬道:“朕答应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重审宋氏案?不必费劲,过会朕就下旨,特赦于她。”   苏孚连忙摇头:“臣妾非求此。”   赵厉下意识蜷了蜷膝上手掌。   苏孚:“不怕您笑话,臣妾在王府地位的确不怎么样。前日险些棍下丧命,故想求陛下两个暗卫同回,护臣妾安全。”   她还是要回去,回到赵璋身边。赵厉脸上丝丝冒寒气:“允。”   暗卫两女分别唤作“暮去”、“朝来”。平时隐于暗处,待苏孚呼唤或陷险才会现身。   到王府,方知道上午宋嬷嬷已被特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要被流放到宁古塔做苦役,立即启程。   苏孚笑眯眯要暗卫替她向赵厉道谢。   宋玉婵过来别院,泪珠在眼眶滚来滚去,担忧道:“陛下没把您怎么样吧?”   苏孚回来后衣裳平整,仪态从容,露出皮肉也没不该有痕迹。从肉眼看还真看不出昨夜怎么回事!   赵璋在宋玉婵旁边,也巴巴等苏孚回答。   苏孚苦笑:“何必问我?你们心中不自有章程?”   合上门,几日闭院不出。   赵厉原本打定主意,不再想那眼神,不再想那落红,快刀斩乱麻,与苏孚划清界限,再不往来。偏偏暗卫恪尽职守,呈上情报详略得当,发人深思,偏偏苏孚当他面绝情如厮,背地里却总做引误会的事!   像什么临摹佛经祈福,落款写玉常二字,那是母后为他取的字!   像什么纳鞋垫绣金龙,那是他才能用的款式!   像什么裁衣八尺长,而赵璋高七尺半,那是他赵厉的尺码!   ……   这夜,赵厉仍不能寐,挫败扶额,换夜行衣,潜入豫王府。   见到人,心中没由来的焦躁才潮水般退却。见她眉头紧锁,仿佛被蛊惑,将冰凉指尖,放到那秀长两眉间。   苏孚惊醒,被他用左手捂住口唇。   月光从支开的花窗透进来,赵厉才注意到,她睡醒时,桃花眼泛起迷蒙水雾,会笼股别样娇憨。   低声道:“别叫,是朕。”   苏孚眨眨眼,他忽略心底异样,收回手,冷淡道:“怕你被豫王偷偷浸猪笼,平白叫朕手上多条人命。”   敲门声倏然响起。   且说赵璋,每每想到那位可怜见儿的,突然变美的正妻,便抓心挠腮地难受!   她被陛下碰,意料之中。可她分明是自己妻子,凭什么自己没有碰,就被别人抢先?那人还是自己最厌恶的兄长。倘若没被碰,他是答应过,要补偿她的。   总而言之,吃不到的最好,豫王爷辗转反侧,特别想要睡被自己冷落四年的妻子。   听见叫门声,意识到是谁,主屋二人陷入尴尬沉默。   右耳房,南风没听出男声归属,心里直突突,握紧板凳,悄悄走到院门。   院门开了条缝隙,赵璋挑眉轻笑,推开门,便被劈头盖脸好顿砸。   架不住对方出其不意,自方神思不属,有两下落到实处,他怒冲冲扔掉躲来的板凳:“大胆,敢打本王!”   南风这才借月光看清眼前人的面孔,连忙跪下:“王爷恕罪!奴婢以为又是黑心家丁夜里闹事……”   夜里幽静,说话声清楚传到里屋,苏孚眼眸染上忧色,推把赵厉,口型示意他赶紧走。   苏孚只着中衣,批了外衫急急出来。素面掩不住艳色,阵风拂过,衣摆蹁跹,真如蒲柳般纤弱。   愧疚怜惜涌上心头,赵璋摆手叫南风起来,去牵苏孚的手:“吓坏了吧?怎么凉成这样?” 第5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5) 赵……   南风纠结地望着王爷将小姐带进卧房,喜忧参半。   进屋,赵璋直把人往床边带,苏孚面露愁容:“王爷,伤口虽未出血,肿得厉害,得立刻处理一下。”   花窗旁,三脚瑞兽中点了熏香,烟雾袅袅。赵璋心头飘然,揽住她,深嗅一口气。   绷带滚落,苏孚推开他,别过头:“昨日刚来月信。”   屋顶瓦片碎裂,噼里啪啦摔在地上,与此同时,猫叫响起。   赵璋扫兴欲走,被扯衣袖:“您这就要走了么?”   宋玉婵总扯他衣袖,赵璋只觉得意。被苏孚扯,竟心头一跳。他道:“不走,今夜陪你。”   规矩并排躺,赵璋合眼,沉沉睡去。苏孚小声叫:“王爷……”   没反应,药效不错。将手探到他衣襟,等待片刻,确定其昏睡,没待剥衣取暗室钥匙,手腕忽然一痛。   赵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接触几次,苏孚意识到,这是个极其内敛的男人。揣度他情绪,要深入内里,庖丁解牛般,剖析他眼底变化。   像这般五官僵凝,眼神肃杀,便是生气了。   她气声道:“陛下?”   赵厉紧紧攥住她,困惑而迟疑。他有双尤其风流的丹凤眼,于岑寂夜中,仔细望人时,会给人种载满深情的错觉:“苏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苏孚劝:“您小点声。”   他望得是苏孚精心调整过的角度,玉面红唇,青丝长颈,无一不美得惊人。可那美令他捉摸不透,令他无比懊恼与震怒!   赵厉压下心头微不足道的痛楚:“小点声?然后呢?苏孚,你当朕是什么?夜半三更来爬你墙头的情人么?朕点了赵璋睡穴,只问你一次,你前后矛盾,对朕拼命拒绝,却又百般……示好!在图什么?”   苏孚苍白了脸颊,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静默中,赵厉脸色愈加难看,眼中那点不可言说的希冀荡然无存:“呵,瞧朕,豫王妃从来唯利是图,还能图什么?是因为赵璋当不上皇帝,才谄媚于朕?你知道暗卫会将你的行踪报给朕罢!”   苏孚眸中似有水光闪过,某刻,赵厉觉得她会哭出来。可她却低低笑了,低柔沙哑,沾染淡淡媚色:“陛下说得是,臣妾能图什么?”   赵厉胸膛起伏,红着眼,好一阵缓过来,手上力度,几乎要将苏孚腕骨捏碎。他不该对这两面三刀、居心不良的女人还抱有期望。   苏孚垂眸,她不怕他现在气她、骂她,现在越气、越痛苦、越伤害她、之后就会越后悔、越印象深刻。   赵厉失望透顶,拂袖欲去,手臂反被捉住。女人又将那样楚楚可怜、含情脉脉的眼神射过来。   事到如今,还以为他会不计前嫌,闷头掉下陷阱么!赵厉青筋直冒:“放手!”   苏孚不肯放手,争执间,因惯性被甩到地上。   摔得疼,美人眼尾带薄红,真哭了似的。   赵厉心脏拔凉,似被浸泡在冰水中,身体麻木,不为所动,背手喊道:“暮去!朝来!”   黑夜中,两道影子窜出来,双十年华姑娘,拱手半跪。   他冷冷道:“今后除非死生谋逆,豫王妃不必再报!”   “是!”   赵厉负气离去,黑影归于暗处,颇喜。她们并不喜欢苏孚,觉得她心计深沉,水性杨花。主子还因呈上去的日报批评她们!哪里是她们不懂轻重,完全是这豫王妃太会表现,闭门不出,除去吃饭睡觉无不牵扯主子,她们不报那些报什么!   苏孚扶床边站起,摔得狠,尾巴骨现在还疼。锲而不舍解赵璋衣衫。两双鄙夷目光中,从他侧腰掏出来个亮闪闪的物什。朝来年纪小点,瞪大了眼睛。事情和她想得不一样!   “暮去,朝来。”苏孚唤她俩,将那只有一半的金钥匙递给她们。女人神情冷肃,哪有刚才在男人面前半点柔弱:“我知你们暗卫神通广大,这钥匙很贵重,你们去配把相同的回来,顺便留模子方便今后再配。屋里熏香下着安神药,凌晨前豫王醒不来……”她拧眉:“不,保险点,半个时辰内,不管配没配成,你们必须将钥匙带回来。实在不行先留模。”   暗影穿梭于夜空,朝来:“姐,豫王妃这是要干什么?咱们要回禀主子么?”   暮去摸摸钥匙:“静观其变。”   钥匙顺利配来,苏孚将原件放回,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换了熏香,合衣浅眠。   赵璋好久没有睡得这样沉,睁眼苏孚没醒,黑夜带来的浓烈情绪被理智吹淡,轻手轻脚下床,检查熏香,没问题,晃晃脑袋,温声唤醒苏孚。   在苏孚授意下,南风将豫王夜宿苏王妃的消息传出去。   宋玉婵不敢相信!几年来,赵璋独宠她一人,让她对他占有欲达到顶峰,忘记男人本就可以三妻四妾,且真论,她才是后来者。   宋嬷嬷不在,再没人安慰她,给她出主意。她捏了捏拳,将宋嬷嬷无数次告诫的,不准学那些污糟东西,做朵纯洁白莲言论抛诸脑后。   那夜,赵璋大饱口福之余,忽然觉得,宋玉婵和其他烟视媚主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   也许是蝴蝶作用,苏孚提前收到令原身丧命请帖。冯丞相举办赏花会。   原主就是在冯家后花园遇害。苏孚捏紧请帖,吴太妃与宋玉婵要害她,她不如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进府后一切按原轨迹发展,没成想,贵妃回府时,剧情突兀转变。   宋玉婵还没来得及泼茶,刚进门冯贵妃率先发难:“呦,那是谁?本宫怎么想不起来。”浓妆艳抹、穿红戴绿的女人拨开人群,走到苏孚面前,挑拣道:“冯府何时请了这么寒酸的人物?该不会是哪家奴仆,擅自坐了客座吧!”   宋玉婵吓得手歪,茶泼到吴太妃身上。   苏孚扬眉,做得不错,省得她一会费心找借口邀吴太妃同行。   无数目光投过来,其中一束格外冷冽。   苏孚不卑不亢行礼:“豫王妃苏孚,拜见贵妃。”   赵璋适时将手搭在她腰上。   余光似乎瞥见,冯贵妃后的帝王,脸色更黑了些。 第6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6) 他……   紫禁城没有秘密。苏孚留宿御书房,第二日的太阳还没升起,就传到各有心人耳里。   指甲掐进手心,冯宝宝微扬下颌:“哦,是你啊。几年不见,倒认不出了呢。本宫尚记得,当年苏家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儿?”   苏孚淡淡道:“贵妃说得是,岁月不饶人。”   “不见得是岁月不饶人吧!听说你在豫王府过得不好?”她轻蔑地看向如今被处处挤兑赵璋,酸刻道:“苏孚,你有没有想过,若四年前……”   “够了!越说越不像话!”赵厉终于听不下去,呵斥道。   冯宝宝被吼,才冷不丁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提到什么!   那可是赵厉丢脸往事!   脸色发白,颤巍巍要拉赵厉,赵厉避开她的手,寒脸对冯丞相道:“宴会还不开始?”   赵厉与冯宝宝致辞后,赏花宴正式拉开帷幕。丞相夫人大致介绍由各地移植来珍奇花卉后,众人四散开来,三五家一群去赏。   吴太妃衣摆茶渍分明,难免感叹宋玉婵办事不利索。失去宋嬷嬷,就像失去左膀右臂!给夏嬷嬷与宋玉婵去个眼色,夏嬷嬷悄然退下,宋玉婵揽住赵璋手臂,越走越快。   来人不少,走在后头的吴太妃与苏孚很快被落下,借口接应回去取干净衣裳的夏嬷嬷,将苏孚领到去后门必经之地后花园。   路过深湖时,却听游廊拐角,宋玉婵惊喜叫道:“母妃!”她快走过来,将要挨到苏孚时,脚腕猛地一歪,撞向苏孚。   原轨迹,苏孚就被这样撞到湖水中,宋玉婵同样落水。大部队还未逛到这里,待唯一会水的赵璋拐过弯,自然选择先救宋玉婵。宋玉婵死死拖住赵璋,苏孚溺水而亡。   重大冲击力砸向苏孚,苏孚没有躲,她和吴太妃站得很近。   吴太妃见事情顺利,不禁露出丝微笑,却见那二人向她砸来!   “哗——”三人共同落水,激起高达半米水花。   三选一,赵璋这次会先选谁呢?女子心眼儿小。婆媳关系千古难题。不论选谁,被放弃的心中都会落下芥蒂。   吴太妃落水后惊慌失措,被水草缠了脚似的迅速下沉!眼睁睁看着儿子赶来,救走宋玉婵,一去不回!   “母妃,您没事吧!”还靠本认为不会凫水的苏孚潜入水底,救她上岸。   吴太妃吐出两口腥凉湖水,浑身湿透,差点失去性命的恐惧与被忽略的难堪交织成滔天怒火。巴掌狠狠打在赵璋脸上:“逆子!”   赵璋急急解释:“儿子刚才没看见您啊!”   吴太妃眼睛通红:“是啊,哀家看你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宋氏,哪里还容得下亲娘!”   这话在崇尚孝道朝代无异于杀人,对赵璋君子形象给予毁灭性打击。赵璋五官有瞬间歪曲,扶起吴太妃,告罪安慰,转头质问宋玉婵:“刚才怎么不说母妃也掉湖里了!”   吴太妃也望向宋玉婵。只是眼神不再慈爱,充满厌弃与怨妒。   其实这事不怪赵璋。赶巧,赵璋过来时水花盖住人影,只能听见宋玉婵呼救,赵璋不救她救谁?   至于宋玉婵为何不提湖中还有太妃,耐人寻味。不肯放弃害苏孚,还是想一箭双雕?   意外之喜。   豫王府三位女主人同时落水,豫王没救老娘,没救正妻,救的妾室!风流韵事传得飞快,没一会,就传遍京城上层交际圈。   在丞相夫人房中换好衣裳,苏孚顶各种同情怜悯,不怀好意目光,钻进豫王府马车,并不在乎。   她不在乎,吴太妃在乎。吴绾一生要强,幼时与家中姐妹比,豆蔻与元后比,何曾输过!好么,老来翻车,输给儿媳妇!   落水事件后,宋玉婵地位一落千丈。太妃针对她,赵璋作为孝顺儿子,对她也有意见!宋玉婵处处受气,安慰自己,情况会慢慢好起来。   谁想到吴太妃年纪大,平常不显,落水后将隐患带出,居然中风。口歪眼斜,不能自理。不要旁的伺候,埋汰活累活紧宋玉婵来。宋玉婵何曾干过给老人换尿布那腌臜事!   两人斗成一团,宋玉婵手段不到家,屡屡败退。   苏孚称病隐居,躲避赵璋求欢,明面隔岸观火,暗里火上浇油。   半月过去,琢磨赵厉不能放置不管,得刷存在感。与系统确认他会在五日后遇刺,自请上佛迦寺,为吴太妃祈福。   佛迦寺坐落城郊半山腰,温度偏低,盛夏时节,后院树树桃花盛放。   苏孚夜里诵经,白日与僧侣共同摘花,做成桃花糕送往山下赠与过路缘人。第五日,施糕小队方走,苏孚拿出个被拉下的食盒。支开南风,看似去追小队,实则往相反方向闷头直走。   暗处,朝来咦道:“姐,咱们要不要提醒她走错路了?”   暮去拨开她手臂:“别管闲事。”   山北脚是坦荡平原,阡陌纵横,来往旅客络绎不绝。南脚临河,波涛汹涌,人迹罕至。   苏孚喃喃方向不对,在河岸就地歇息。眯眼,盯紧河流。果然,两盏茶的功夫,一道身影,被冲到河岸。   体量修长,高大伟岸的男人趴在泥沙中,披头散发,看不见面容。浑身湿漉漉的,月白长袍错落大片粉红血迹,不知是本就出恁多的血,还是河水晕染缘故。   他显然还有意识,奋力爬动,手指深深插进土中。   暮去朝来观望时,苏孚毫不犹豫冲过去。被用胳膊死死按住,河边黄沙细腻,不算太磨。   赵厉重伤失明,强弩之末,厉声问:“谁!”   苏孚艰难出声:“您这是怎么了?”   赵厉抱苏孚就地一滚。   二人方才所在铁箭嗡鸣,入地三分!   乱党不惜血本,倾巢出动,除去之前被绞杀拖住,仍有五人追他而来!刀光剑影,暮去朝来迎战,寡不敌众,转头大吼:“带陛下走!”   赵厉架苏孚逃离众人视线后,背靠山体,肌肉瘫软,阵阵发冷。   苏孚问:“怎么不走?”   赵厉声音嘶哑,似被砂纸打磨过:“没力气。”   习武人耳力极好,能听到女子渐行渐远脚步声。   赵厉挑起抹冷笑,眉间挤出竖纹。   早知她品性恶劣,如今贪生怕死,丢下自己,并不意外。   失血过多,令他远不如常日敏锐。   猝不及防,怀里钻进来个柔软馨香的身躯。   他怔怔,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虚弱道:“怎么又回来了?” 第7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7) 赵……   “您知道臣妾离开了?”   赵厉抿唇不语。   赵厉精壮结实、肌肉虬结。苏孚纤细柔弱,手不能提,拖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气喘吁吁:“前面有个山洞,能进去躲阵。”   山洞藏在蓬蓬乱草后,四壁钟乳石奇形怪状,阴森可怖。洞很长,越来越窄,收缩成只能容一人通过的裂隙,黑黢黢,谁也不知里面潜伏什么危机。   二人没往里走,赵厉背靠洞壁,意识逐渐模糊。有人不停推搡他:“陛下,不能合眼。”   夜里赵厉发热,苏孚撕下两块衣摆,冒险跑出,河水浸湿带回,一块敷额,另一块慢慢擦拭血污。   有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有的地方鲜血还在不断渗出。血痂与衣服粘连,苏孚只能用湿布条一点点浸透,慢慢撕下来,小心窥视赵厉的表情:“疼么?”   赵厉脸颊苍白,下颌紧绷,豆大冷汗不停从额头滚落,笑骂:“动作快点,布条干掉再三出去,追兵过来你我都逃不掉。”   衣服解到胸膛,上面遍布七八条刀伤,尽是皮肉翻滚,其中两条下白森森骨头赤/裸裸暴露出来,苏孚从未见过这般真实的残酷场景,骇得手一抖,她动作更轻柔些,抽抽鼻子,哽咽道:“陛下,您要是疼就叫出来吧。”   絮絮叨叨,赵厉无奈:“别说车轱辘话,讲讲山洞什么情况。”   苏孚夸赞:“洞外野草长得成年男子那么高,芭蕉叶子那么肥,绝对隐蔽,洞里石头怪有趣的,形似花草鸟兽,善男信女……”   就算目不能视,赵厉也能嗅到洞中腐朽气息,听见虫蚁嘶叫,预感绝不会像她话里那般精美绝伦,瑞气腾腾。   是想安慰他情况没那么差?   到见骨处,冷汗已湿透衣衫。   很快,上半身伤口处理完毕,苏孚犹豫着,将手探到裤带,刹那,手腕被另一只大手擒住:“不必再继续了。”   苏孚执意,他冷声呵斥:“豫王妃!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身份了?”   良久沉默。洞里洞外,只剩山虫聒噪鸣叫。   赵厉狠心道:“你的好意朕心领。脱险后立即封你为一品护国夫人,别再故意勾引朕,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   寂静无声,女人真不再试图抽他腰带。   赵厉松口气,不禁想,她会是什么表情?   被冒犯后的恼羞成怒?   还是心愿得偿后的喜不自胜?   凉风习习,从他敞露胸膛滚过,冷热交织。   终于,女人似哭似笑问:“您是不是很厌恨臣妾?”   赵厉刻薄反问:“你觉得呢?”   “理所应当,臣妾,谢主隆恩。”   经苏孚干涉,没过夜,暗卫统领苍凛带数十黑影找来护驾。   见到赵厉伤口,大惊失色:“陛下?!您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赵厉坐起,吩咐分两拨,一拨送苏孚回府,一拨随他回宫,苍凛固执先验伤:“皮肉伤不致命,可肋骨断裂一根,疼痛在其次,乱动随时有扎破肺叶风险,来人抬陛下走!”   苏孚震惊:“肋骨断了根?”   赵厉摆手:“苍凛你来扶我,抬回去像什么样子?徒惹麻烦。”   “谁能看到?当年您腿骨断裂生擒鲜卑首领,将咱们从死尸堆里挖出来多狼狈,现在不过抬抬您,算得什么?”   众暗卫跪满地,赵厉终于拗不过他们,被抬回宫。   苏孚被暗卫送回,夜里见那狰狞伤口,惊梦而起,捂着心口喘气。   她想起苍凛临走说:“我戎马杀戮半生,刀山火海半生,还从未见过陛下那样心性坚定,吃什么苦都面不改色的人。”   “多亏统领查验,否则谁能想到陛下伤得那样重?”   “可不表达,不叫痛,不代表不会疼。王妃,陛下重情重义,您若想利用这份情意伤害陛下,恕臣不敬,这世上有的是法子,让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您放心,我哪里伤得了陛下呢?”   赵厉果然守信,隔日道梦见高祖,说苏孚天佑福星,封号圣旨就下达王府。   苏孚提前结束祈福,归府接下荣耀。   赵璋被苏孚迷得五迷三道。宋玉婵看不惯,找到赵璋说小话,污蔑揣度:“说不准,姐姐去佛迦寺不是祈福,是与陛下私会去呢。”   赵璋心中不免打鼓。但很快,他无暇顾及情爱。   有消息传出,皇帝最近罢朝,不是因受感召决定亲自守墓祭祖。而是因为眼睛出毛病!瞎子怎么做皇帝呢?就算暂时霸占龙椅,实权必然旁落!赵璋嗅到机遇,立刻安排部署,扩散流言。流言再难听,赵厉也没出现在大众面前,赵璋更有把握。   暮去朝来重伤,足足调养七日才回到王府。   王府谋士来去,热闹非凡。朝来气鼓鼓,飞到依旧冷清小院时,又变得疑惑:“她做什么呢?”   苏孚抱了只体型娇小,黑白斑点幼猪。那猪眼珠子灰蒙蒙,想是只瞎猪。腾出手,拿碟黑糊糊汤药,往它眼上抹。片刻后,奇迹般,猪眼珠上灰色消退,黑白分明。   朝来瞪圆眼睛,见苏孚放走猪,又拿出一瓶药水,往自己右眼滴!   苏孚滴之前犹豫[系统,配方没问题?]   [宿主请放心,系统出品,品质保证。]   [暮去朝来在看?]   [眼都不眨!]   苏孚一咬牙,将毒水滴入眼,她疼得打颤,试试视力,调整角度,让二女能看清楚她右眼,才摸到黑糊糊汤药,抹上去。   接下来几日,苏孚又做几次实验,试探叫:“暮去,朝来。”   暮去心思复杂地接过药水。这是眼前女人拿自己试验不下十遍的药水,可她只轻描淡写道:“听说这药水对瘴毒有用,本王妃用不上。暗卫经常出生入死,赏你们。”   二女将药水呈给赵厉,说明白来源功效,却不约而同,隐瞒苏孚试药过程。毕竟那女人工于心计,朝三暮四。陛下还是不多与她有牵扯好!   赵璋自以为胜券在握,谁知被打个措手不及!赵厉没瞎,面色红润出现在朝堂。而这段时间,他却因得意,将大半势力都暴露,现在全成为靶子!   赵璋狼狈不堪,宋玉婵诸事不顺!吴太妃整她,赵璋嫌她,唯一安慰,也是唯一希望,她那三岁胖儿子还被苏孚带到膝下养!   宋玉婵哭到晕厥,赵璋只不咸不淡道:“你现在是妾,母妃说得对,瑜哥记到苏孚名下对他有好处!”   “那是我亲儿子,就算记到她名下,凭什么不让我见!”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适合教孩子?”   宋玉婵吃瘪,怨气满盈,待晚间,要去延寿院伺候吴太妃,碰巧听见两女议论时,恨意达到顶峰。   那是两面生侍女,在修剪花枝。脸圆的道:“要说宋氏也惨,打那回从丞相府回来,过得什么日子!今后太妃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别这么说,也许过阵子人家再咸鱼翻身。”   “她现在无依无靠,儿子都成别人的,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也是,那她就永无宁日?太妃那么恨她,除非,太妃不在了……”   “呀!这话可不能乱说。”   怔愣出神,再望去,已没有两女身影。   苏孚将二女换下来的衣衫投进灶台,毁尸灭迹:“暮去你去紧盯宋氏,但凡她有所动作,立即做出动静,引人去看。”   宋玉婵浑浑噩噩走到延寿院,心中不断回响侍女的话,除非,太妃不在了……   支开暮去,苏孚笑盈盈召朝来。   朝来汗毛炸立:“做什么?”   女人拿出封信,牛皮纸仔细包好,热腊封口,看不见里面内容,拿在手中,能嗅到若有若无桃花香。   “替我交给陛下。”   朝来不愿意,但她实在笨嘴拙舌!不知怎地,三言两语,被苏孚劝服。   与苏孚预料相同,赵厉接到信压住没看。   可管得住手管不住脑子。   没正事时候,心头眼前,全是摄人心魄清幽桃香。   御书房西阁横七竖八倒着许多酒坛,宫灯自两侧洒下泠泠光线,赵厉端坐,盯紧手中信封,眼底涌现奇异的挣扎与渴望,终于嘴唇动了动:“王德全。”   “奴才在。”   “宣大理寺卿入宫觐见。”   跪半天,冯怀瑾挪挪膝盖,天子声音从头顶传来:“苏鸿涛案子核得如何?”   冯怀瑾谨慎道:“臣重新翻阅卷宗,物证充分,找到流落在金陵、奉天、郢都人证审问,前后供词一致,苏家谋逆案审判未有不妥。”   “啪。”赵厉踹碎酒坛,冯怀瑾深深躬身。   “办得不错,下去罢。”   踏出门槛,冯怀瑾不由自主窥视。   天子面色阴沉,翻滚着磅礴怒气,仿若困兽。 第8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8) 赵……   延寿院,宋玉婵秀美可人的面孔上,浮现类似神情。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生物纷纷陷入沉睡,此时延寿院只她被迫守夜。隔面玉纱橱,就是吴太妃床榻,轻微咳嗽断续传来:“宋氏!给哀家拿水!”   因为疲惫,宋玉婵双眼赤红。明明那么多奴仆,偏偏要使唤她!她已接连几日,没睡个好觉。二侍女对话,又蹦跶出来,在脑海不断回响。   她会永无宁日……   除非,没有吴太妃不在了……   她魔怔道:“母妃别急。”   吴太妃中风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蠕动着嘴唇,就杯喝水,却见茶杯猛然倾斜,她瞪眼,过量茶水灌进肺中,拼命抵抗,宋氏逼近,绝望之际,忽听外面大叫:“走水啦!走水啦……”   宋玉婵回神收手,可已然晚了。房门被夏嬷嬷撞破,吴太妃爆发出剧烈咳嗽,随即就是怒斥:“来人,宋氏妄图谋害哀家,给哀家把这贱人拿下!”   宋玉婵哭叫求情,可谁会听?   赵璋失望:“本王从未想过你心思如此恶毒!”   宋玉婵泪流满面地摇头,赵璋侧头,对管家道:“交去大理寺吧,依法处置。”想到什么,又道:“今儿太晚,明日再送去。”   他曾交给宋玉婵半块钥匙,还没要回来。   宋玉婵暂且关在王府地牢,赵璋还得安慰吴太妃,打算处理完后事,再去将钥匙骗回,顺便灌给她哑药,挑手筋。有人先他撂倒两守卫,来到宋玉婵面前。宋玉婵惊叫:“苏孚?”   苏孚笑笑,露出怀里昏睡的赵瑜,宋玉婵猛地扑上前,手臂透过牢门缝隙探出,五指成爪:“你把瑜哥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疼爱他紧呢。瑜哥还要给我养老送终,不是么?”   苏孚道:“很不甘心吧?不想死?要不,咱们做个交易。”   赵璋带心腹来到地牢时,牢门大开,哪里还有宋玉婵影子?   小胖子被朝来送回院,四人来到王府假山。怪石嶙峋,宋玉婵按下机关,顺小道下去,走完数十台阶与百米长暗道,豁然开朗,剧情中描写的密室跃然眼前。打开门,果然,里面正中石台上有一明黄物什。示意暮去打晕宋玉婵,去拿圣旨。四人要退出密室时,突然响起尖锐警报!冲出去,假山已形成包围圈。   赵璋微讶:“婉婉?真没想到是你!”他怒道:“拿下她们,不论死生!”   暮去朝来要护着苏孚,双拳难敌四手,落在下风。苏孚将圣旨递给暮去:“你自己去,一定要交给陛下。”   暮去接过圣旨,立刻抽身而去。   赵璋:“追那女人!”   苏孚咬牙,推开朝来,跌落:“去帮暮去。”   苏孚腹部被银剑洞穿,月华如水,铺陈在女人身上,她表情有一瞬间温柔:“逃出去。”   朝来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等我回来救你!”   朝来走后,苏孚被赵璋提起来:“那是赵厉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苏孚和系统多次确认那角度不会死,才放心做戏,对赵璋露出爱恨交杂的眼神:“什么时候,呵呵。”她黑衣浸透血水,想必痛苦万分,却微笑着:“王爷不知道么?不是您亲手将我送进宫的么?”   赵璋被刺心,她貌若癫狂道:“爱我之人,我不爱,我爱之人,不爱我。现在臣妾终于可以死去,再不受七情纠缠。”   赵璋没有杀苏孚,反而找大夫过来,为她疗伤。他当然不会容背叛者活着,但眼下不知能否追回那二女,倘若不能,赵厉倾心,却倾心他的苏孚,将成为他手中最好筹码。   没有累赘,二女合力逃出重围,伤痕累累进宫,要见赵厉,被苍凛拦住:“有什么事么?陛下刚睡下。”   朝来:“豫王妃出事了!”   暮去:“有要事禀报!必须立刻见到陛下。”   苍凛扫视暮去:“我去报。”回来满脸为难。暮去给朝来使眼色,朝来会意,直击苍凛,暮去窜进养心殿。   “陛下,属下有要事报。”   赵厉宿醉难受劲还没过,怒道:“胆子肥了,竟敢擅闯朕寝宫!”   暮去双手高举,递出圣旨:“您说,若有死生谋逆事,需报给您。”   赵厉清醒些,意外见到自己这从来冷情的暗卫眼中含泪。夺过圣旨,展开,暮去磕头:“这是豫王妃给您的。”她此刻不再隐瞒,将在豫王妃所见所闻和盘托出,重点渲染苏孚试药与智取圣旨:“豫王妃对您痴心一片,求您救救豫王妃罢!”   赵厉心头大震,捏紧重逾千斤圣旨,扶住床柱,朗声道:“苍凛!进来!”   出动全数暗卫救苏孚,赵厉在殿中坐着,心神不宁。   圣旨写得清清楚楚,是父皇笔迹,传位于豫王。   赵璋得到圣旨,却不动作,不,他一直在暗处搞小动作,是想徐徐图之,一击必中罢!   烧掉圣旨,灰烬四散,赵厉禁不住想,苏孚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圣旨的信息,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她不是最爱赵璋,不是贪恋权贵么?   如今赵璋宠爱她,她为何不顺水推舟做皇后?   赵厉翻出她那信件,抖着手拆开:“玉常哥哥,我有种预感,不日事情即将了结……不知你是否会拆开这封信呢?你那样恨我,肯定不会吧。不过没关系,马上,我就会死掉,唯一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也会消失……四年前,先皇召父亲密谈,回来父亲找我谈话,说若我不毁婚,你就再也回不来,我太害怕了……”   赵厉将信拍在桌上:“宣御林军统领!”   复杂情绪缠绕在青年帝王眉眼,他振臂,面对千百将士,高声道:“豫王谋逆,证据确凿,众卿随朕捉拿叛王!” 第9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9) 他……   层层火把包围豫王府,天色烧得通红。   赵璋无比庆幸,一念之差留下苏孚性命。若没有这女人,此时豫王府已被攻破了罢!哪里还有谈条件、摆姿态余地。他坦然而立,白衣蹁跹,左手掐住苏孚腰身,右手持宝剑,抵在其颈,隔无数精兵暗卫与赵厉遥遥对视:“纵使几年间臣百般退让,您还是容不得!”   大马金刀纵横沙场过,最烦假模假样,赵厉开门见山:“放开苏孚,朕饶你一命。”   “您以为臣会信?”宝剑倾侧。   赵厉目眦欲裂:“你想如何?”   “备快马官道放行,路过驿站时,本王会将婉婉留在那里。”   红良驹绑在驿站后院,苏孚被绑在马上,看得人心惊胆战,赵厉解开绳索,将女人揽进怀里。他力气极大,似要将其揉进骨血,苏孚皱眉,睫毛轻颤:“疼。”   赵厉松劲,借月光打量,才发现她腹部有血水洇出。   向来威风凛凛、刚强冷硬的天子难得手足无措,召来驿站大夫重新包扎,回程,两人同乘软卧马车。   车厢宽敞,赵厉褪下铠甲,正襟危坐,苏孚横躺在他怀抱中。   除最开始那句疼,苏孚再没吐字。   赵厉喉结攒动,小心翼翼:“这些年,你为朕做的事,朕已全然知晓。”他鼓起勇气,叫她小字:“婉婉,朕以后会对你好的。”   默然半晌,怀中人轻轻叹息:“您知道很好,臣妾平生再无憾。只是,今后切忌再做瓜田李下事。”   苏孚脖颈低垂,血痕刺目,从赵厉角度看,看不到她明确表情,只能见到半张线条流畅、晶莹剔透的侧脸。   赵厉:“说这话什么意思?”   苏孚淡漠道:“您是臣妾夫君兄长,不该对弟媳妇说暧昧话,也不该擅自与弟媳妇抱来抱去。今日臣妾伤重,尚有情可谅……”   话未说完,下颌已被轻轻抬起。   “你这张嘴,总愿意往朕心口扎刀子!”苏孚眼眶泛红,令赵厉语气不自觉放软:“好好,随你,朕心里知道并非你真心话就成。”   苏孚瞪他:“怎么不是真心话?难道您身为天子,不该为天下表率?不该与弟媳妇保持距离?”说到这,她饱含怒气:“您就这么不在乎您的名望?公然与臣妾拉拉扯扯,生怕旁人不说闲话怎的!”   赵厉被骂着骂着,忽然反应过来,女人这是在担心他:“朕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说罢,重重在那莹润白嫩脸颊亲口。   苏孚捂住脸颊,又气又羞,幽幽盯着他:“您知道为何豫王痛快放了臣妾?”   赵厉不喜她提到赵璋,并未表现出来:“为何?”   苏孚从鼻子里哼声:“他要臣妾搞坏您名声,再里应外合刺杀您,谋取皇位!”   赵厉挑眉,静静看女人满脸怒意敲打自己,心头一片柔软。他如今已知道,她就是这样别扭性子。明明在乎,偏嘴硬得要死,半句软话不肯说,该吃多少亏啊:“哦?那照你说,朕该如何?远离你?若朕非不呢?再说,你任务完不成,不怕赵璋杀你?”   苏孚扬起下颌,倨傲道:“臣妾不怕。”   她当然不怕,她早存死志。   想到这,赵厉心脏骤缩,温柔收紧怀抱:“朕怕。”   女人身子微僵,好久,才回抱:“那您也不能和弟媳妇不清不楚。”她抬眼,心外硬壳稍开,桃花眼格外清澈明亮:“您生来要做最圣明君主,要留芳千古的。您忘了么?少时求学,爹让所有人说梦想,其他人说得是酒肉糖糕,功名利禄,再好点说淡泊明志,唯您想到为百姓开盛世,为天地立太平。那时爹就说,您会是位明君。明君怎么能行不端,坐不正?”   突然想到在苏府求学日子,想到苏鸿涛谆谆教导,如鲠在喉感又冒出来。   真论起来,苏孚这位未婚妻与苏鸿涛这位老师的背叛,带给赵厉的打击是不相上下的。   年少皇太子失去母后,父皇不疼,族亲不爱。若前期没有苏鸿涛悉心教导,太皇太后再扶持,也坐不稳皇位。   至于苏孚说得那梦想……只是小少年为讨老师欢心,故意说的。   谁年少时不贪欢?说起来,那时自己梦想还真与别人不同,他想赶紧及冠,娶小妻子过门,这样,他赵厉也有人疼爱了。   只是这话面对苏孚说不出。赵厉模糊道:“唔,是这样。没关系,朕可以给你换个身份。”   苏孚蹙眉,又要说什么,赵厉反问:“难道你真不想与朕在一起?”   过犹不及,苏孚抿唇,别过眼,脑袋枕他心口,顽固道:“那陛下,保证别为臣妾伤害您的形象好不好?您要名垂青史,成为后世典范的。”   如瀑青丝散在胸前,勾缠住赵厉全部爱怜。   “好。”   赵厉说到做到,当晚客客气气送苏孚回豫王府,召冯怀瑾在御林军面前耐心陈列几年间收集赵璋结党营私、谋逆犯上的证据,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并非为夺人/妻子栽赃陷害豫王后,鼓励嘉奖一番,才驱散众人,急不可耐地,秘密地,令会易容暗卫换苏孚进宫。   养心殿里藏美人,谁也见不到她真实容颜。只知道此人将天子迷得神魂颠倒,夜夜笙歌。后宫嫔妃绿头牌也再不翻。   以往天子虽也没睡过嫔妃,那是因为冯贵妃因害怕天子丑陋相貌被不喜,自己睡不成,勒令其他人也不许主动邀宠。可至少夜里对坐,有一步登天,反压贵妃,报仇雪恨的盼头!   现在连人见不到,众妃嫔忍不得,联合起来搞事,由冯贵妃牵头,趁天子上朝,浩浩荡荡来到养心殿。她们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妖精作妖!结果人没见着,帷幕后的小妖精发话,一个个被暗卫扔出宫殿。半分情面没留。忒丢脸,莺莺燕燕奔泣而去。   冯贵妃最后离开,路上回想那小妖精声音,越想越觉得熟悉,那不是苏孚声音么!联想流言,浑身一震,踅身去慈宁宫。太皇太后铁血手腕,培养三代帝王,赵厉见也得敬三分。而且,她老人家最重嫡庶,经历前事,最厌恶,大概就是祸乱朝纲,且引帝王动心女人了。   赵家几代皇帝皆算得上专情,美好品德毫不意外,也传承到赵厉身上。听闻嫔妃来养心殿闹事,他莫名心虚:“婉婉,你没事吧?”   苏孚牵来赵厉腰间明黄蟠龙绦带,系指间把玩:“天子三宫六院,天经地义。女子为丈夫拈酸吃醋,人之常情。这种事无穷无尽,哪个避得开,您何必如此紧张?”她目光放远,新栽种桃花簇簇,灿若红霞,略带怅然:“豫王府暗室破开了?”   赵厉敏锐地觉察到,她并不像说得那般不在乎:“朝来同你说的?婉婉,新身份朕已帮你寻好,冯丞相养女如何?”   苏孚嫣然笑道:“不急,陛下,可否随臣妾同回豫王府?妾有东西落在那里,况且,南风还未安置。”   她当然不会当冯丞相养女,养女么,免不得屈居亲子下,受人钳制。还是苏家女儿身份更适合,当不得命途多舛的豫王妃,就当满门忠烈的遗孤。 第10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10) ……   占有欲并不想苏孚再和过去身份有什么牵扯,可此刻赵厉只觉亏她良多,哪怕她想要天上星,水中月,也要设法去摘去捞,自然满口答应。   南风不知真相,以为苏孚病逝,自发披麻戴孝,幽禁日子里,日日在佛堂为其祷告。   苏孚重游故院,翻出嫁妆。珠光宝气,金玉琳琅,十里红妆所言非虚,她从中捡出乍看朴实无华却价值千金的紫檀、琥珀、珊瑚首饰三套,叠千两银票,央赵厉交给她,放她归乡。   暗室翻个底朝天,所有来不及埋葬的秘密被昭告天下。   苏孚盯着其中一沓信件,就是这证据,导致苏家满门抄斩。   翻阅后,眼泪哗地流出,突然跪在地上:“求陛下明鉴!爹爹并未谋逆,那都是栽赃,臣妾心知肚明,却因苦苦寻不得证据,一直不能给苏家雪冤!”   赵厉似被惊雷劈过。他不是没怀疑,但……接过信件。确凿是苏孚与苏鸿涛笔记,确凿满满是谋逆言论。问题是已在大理寺封存,多出一份又是哪里来的?!   能保留这些,得益于赵璋有收藏战利品,洋洋自得赏析癖好。   苏孚哭哭笑笑:“臣妾也是偶然得知,宋玉婵有绘人字迹,惟妙惟肖的本事。不论是这里的,还是当年的信件,皆出自她手!”   偷盗圣旨当日,宋玉婵重伤身亡,现豫王府正经主子,只剩吴太妃与赵瑜。吴太妃对谋逆案知情,极疼赵瑜这唯一血脉,现赵璋逃亡在外,生死不明,更加重视赵瑜。赵厉寒脸,眼含雷霆怒气,唤来冯怀瑾,亲自审问。满脸恍惚从刑房出来,陷害是真的。   陷害是真的……他想起苏鸿涛被定罪时超脱物外的释然眼神。白纸黑字,无可辩驳说得通,看透狡兔死、走狗烹也说得通!他既那样想,以苏鸿涛那时势力,为何不开口反驳,殊死一搏,反而缴械投降?   是忠君爱国。   是对他太失望了。   那时,他因苏孚事,的确有意打击苏相。   一股没来由的怯懦直上心头,赵厉竟然不敢面对苏孚。   分车回宫,命众人出去,强撑情绪终于爆发,青年跪在苏孚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天地父母,年轻帝王此生没再跪过谁,也不曾想某日会为旁姓女子屈膝。   可他跪的不只是苏孚,还有满门冤死,挫骨扬灰的亡魂。   他脊背佝偻,轻轻颤抖,似乎承受着偌大痛楚:“苏孚,你原谅朕,好不好?”   “陛下,苏家从未怨过您。”   隔日,两年前苏家谋逆案平反,真相水露石出,震撼朝野,唏嘘不已。   赵厉下罪己诏后,因敢于担当,公正明理,反而深受好评,德望渐厚。   赵厉封因养在外,有幸逃过大劫苏二小姐苏芙为后。养心殿小美人悄无声息、销声匿迹。众妃嫔都道苏二小姐好手段,只冯宝宝心里清楚,什么胞妹,那就是苏孚!她去再找太皇太后诉苦,被拒之门外,气得回娘家,却意外撞见个白衣若雪男子。说是新请的门客,冯宝宝纳闷,这气质,这体量,怎么那么眼熟。   苏芙国色天香,冠宠后宫。   苏芙运道极佳,怀胎三月。   苏芙毫不意外,在个闲适午后,收到赵璋不知如何压在保胎药碗底的纸条。   约她今夜在倚梅园见面。   苏孚将纸条给赵厉看,赵厉勃然大怒。能将纸条递进坤宁宫,后宫有成形势力为赵璋所用。后宫关联前朝,说明前朝还有赵璋残部没被控制住,他竟如此手眼通天!   初冬飘雪,红梅满园。易容成苏孚的暗卫引出“赵璋”,其人自尽,揭下人/皮/面具,才发现不过是个小喽啰。   苏孚忧心忡忡,虽搬到养心殿,安全养胎,却肉眼可见消瘦下去。   一夜她惊起,潸然泪下,赵厉叹息:“又做噩梦了?”   苏孚泪水涟涟,轻轻颔首。巴掌小脸伏在他心口。   赵厉心脏酸软:“还瞒着朕?梦由心生,说出来,朕才能帮你。”   苏孚哽咽道:“梦见臣妾身亡,留幼子在世,您头两年还想着臣妾,后来就有了新欢……陛下,倘若臣妾过世,您多疼疼他,好不好?他失去母亲,没有外戚,只剩您。”   先后去世后,赵厉要强,将委屈埋在心底,不曾与人言说,如今位极高位,更不会提。不提,不代表伤口不存在。他自己这样,不会想让孩子也这样。揽紧苏孚,思忖道:“婉婉,朕早有此意。今六宫冷落,暗含奸细,有不如无。”   苏孚惊诧踌躇,半吞半吐,赵厉断然截话,神情格外认真。   苏孚目光,从他张合唇瓣,落到狰狞疤痕,再到眼。   丹凤眼极具风情,尾部微挑,睫毛修长,清贵相。朝堂凌冽摄人,私下慵懒随性,如此含情脉脉看人时,简直要把人溺毙在里面。   她不禁感叹,若容颜未毁,男人说句貌胜潘安不为过。   “朕知,你又要说什么明君,明君就非得左拥右抱?朕并非初登基,不再需要平衡权势。且朕独钟情你,那些女人与其在宫中白白待到老死,还不如早些出宫,重新嫁人。”   赵厉抚上她肚子:“婉婉,朕发誓不会让你有意外,亦绝不会让这孩子有第二个母亲。”   “陛下……”苏孚感动非常,扑到他怀中。   皇帝散尽后宫,独留皇后。以丞相为首,史官为主力,众臣竭力劝谏。然大局已定,无力回天。刺头就剩冯宝宝。冯宝宝待赵厉,至少未毁容时,英姿飒爽,智勇双全的赵厉,是有几分真心爱慕的。啼哭不止,跪地不起,非要求见。赵厉不见,其父冯丞相,其兄冯怀瑾在御书房隔空陪她跪。赵厉不得不去永华宫走一遭。此女终究还是被送出宫外。   怀孕五月,孕肚渐显。赵厉不知何故,开始躲她。   容色未减,到底身材走样。苏孚揽镜自照,问系统[任务目标不会嫌弃我了罢。]   系统哪里懂人心肠,电子音一马平川[经查询,爱意值仍是90,还差10点完成任务,请宿主继续努力!]   苏孚撇撇嘴,男人啊,理智得紧,身体和心能暂时分得开。爱你,也能同时嫌弃你。只是不会永远分开,嫌弃你久,也就不爱你了。   赵厉再找借口,宿御书房。苏孚帕子一甩,带朝来暮去同去。王德全守门,死活不让进。   举宫皆知,帝后怄气。苏孚搬回坤宁宫,连日闭门,拒见赵厉。每夜宫后花园多出个高大身影,遥遥望她。天寒地冻,执着立在风雪中,似尊不苟言笑雕塑。   夫妻不和,心气不顺。于前朝,赵厉渐渐地,又有点独断专行,暴戾恣睢意思。   隆冬飘雪,苏孚肚子大起来,不方便外出,央朝来拿杯接雪,在宫中煮玫瑰清酒。碳盆烧得金丝碳,无烟无雾,淡淡果香。昏昏欲睡间,小太监碎步而来:“娘娘,求您去养心殿一趟!”   听赵厉要斩御史大夫,苏孚一个激灵,瞌睡虫骤然消失。   逼死御史大夫,是赵厉走上昏君道路的第一步。 第11章 退婚后,他成了暴君(完) ……   养心殿中,赵厉踢翻桌椅,茶壶茶杯,笔墨纸砚,噼里啪啦掉落。耳边有人絮叨,赵厉极不耐烦,用尽全部力气克制,才能不冲过去:“滚!”   王德全愁眉苦脸:“娘娘,今儿是老奴冒死,自作主张请您来,陛下勒令咱们瞒着您,可这样瞒下去……您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苏孚同王德全进去。发泄过,赵厉精疲累尽,靠坐在地。后方玉屏风被斜斜砸断一半,此刻另半布满裂纹。他瞪赤红双目望来,眼下半圈不详青灰,像是糊涂了,一味喊:“滚出去。”   如同色厉内荏困兽,可看看满殿狼藉就知道,这猛兽破坏力巨大,困住他的,只能是他自己。一旦彻底失控,不堪设想。   苏孚眼眶一下子红了:“陛下这是怎么了?”   王德全:“躁证,太医换了数十方药,就是治不好……有太医说是巫蛊之术,陛下一向不信这些……娘娘,您劝劝陛下吧。”   苏孚[系统,真有巫蛊之术么?]   001不假思索[请宿主相信科学。]   苏孚[那赵厉这是怎么了?]   电子音卡顿片刻[抱歉,剧情中搜索不到。]   半面玉屏风咔嚓一声,摇摇欲坠,就要砸到赵厉!   苏孚皱紧眉头:“暮去,去救陛下。”   暮去为难道:“娘娘,陛下死令,这时候不能靠近陛下。”   谈话间,却见金影一闪,赵厉被他们吸引过来!   暮去朝来赶紧护苏孚欲退走,赵厉不依不饶攻击,二女不得不对上赵厉,无数暗卫被甩飞,苏孚终于明白为何赵厉不让靠近他!   他内力不知为何暴涨,连暗卫统领苍凛也没能从他手底下过一招!   赵厉盯紧苏孚,苏孚不寒而栗。王德全被甩飞后,她面前再没有人挡着。离殿门很近,她可以尝试逃,可在那样恐怖的武功下,真的逃得出吗?   而且皇帝精神错乱这事,不宜昭告。   苏孚忍住恐惧,紧张地瞄赵厉。没敢对视,偷偷看他一双手,看他脚步方向。   那手鲜血淋漓,那脚越来越近。   苏孚还未这样直面生死过,心都跳到嗓子眼。   那人走到她面前,轻轻附身,苏孚被迫看清,他眼中蜿蜒盘踞的红血丝。   他已经不大认清人,暴躁充斥内心,只想把所有碍眼的东西清除。   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东西,和别的东西不一样。   少顷,赵厉还是缓缓抬起手。   看出他还有自我意识,左右都是死,苏孚一咬牙,握住那只手。   女子的手娇嫩柔软,覆在那只大手上。   混沌中,赵厉歪歪脑袋,摸上她同样娇嫩的脸颊,那上面挂满水珠子。似及时雨,将他心底一直燃烧着的焦灼火焰浇灭了。   赵厉轻轻地,把这个不同寻常的东西,揽入怀中。大惊大喜,苏孚心头百味杂陈。   他竟这样在意她。   男人凤眼扫来,瞳孔还是涣散的,睫毛上都是汗水,可怜极了,苏孚的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发病被撞破,清醒过来,赵厉羞恼又后怕,再三叮嘱苏孚不许再靠近他。   苏孚持宠而娇,有意无意总往他身边凑。搞得赵厉头大如斗,没法子,接见那提出巫蛊之术见解的太医。   御史大夫到底没死。   王德全因擅作主张被罚,却丁点不后悔。   看看,前段时间过得那叫什么日子!   瞧瞧,有娘娘在,陛下躁证都轻了很多。   两个月后,汤药换百副没进展,反而是研究巫蛊之术那边,得到线索。有小太医妻子来自南疆,听丈夫夜里提起这病,冷不丁想起家乡名为[暴胜]蛊虫。此蛊小巧玲珑,灰尘大小,从鼻孔钻进人身体里,七天内入肺,被种蛊者会出现暴躁易怒症状,七十天入心,暴躁愈重,七百天入脑,神智疯癫,无药可解。小太医告诉老太医,老太医告诉赵厉,赵厉:“此蛊何解?”   老太医恭恭敬敬道:“此蛊独怕桃香。”   苏孚在脑海中嘲笑001孤陋寡闻[蛊术也是科学的一部分哦。]   回过神,见朝来对她报以同情目光。在朝来心里,苏孚是个为爱赴汤蹈火,付出全部的女人。乍听见陛下不是对她特殊,是对她熏衣香料特殊,不知怎么难过呢:“娘娘,您要相信,陛下是真爱您的。”   苏孚:“哦。”   朝来这孩子脑回路清奇,小事上顺着她还清静点。   驱蛊在养心殿进行,苏孚在坤宁宫气定神闲等着,朝来又现身:“娘娘,您别担心,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苏孚:好吵,怪她演戏太逼真。   苏影后演戏属于体验派,出戏时间长,可场上表演没得说,演爱你,那连一根头发丝都向着你。   苏孚心神不宁起来:“要不还是去养心殿门口守罢。”   披狐裘,挺七个多月的肚子踏出殿门,遇见一人。   白雪皑皑,月色如水。   许是看习惯了,那人受伤的半边脸也不丑陋。   他高大挺拔,丰神俊朗,朝苏孚大步走来。成为月色与雪色之间,第三种绝色。   蛊虫已驱这事被赵厉按下,仍旧表现得暴躁非凡,钓鱼执法。一年后,冯怀瑾突兀辞仕,剃度出家。两年后,琢磨蛊虫该入脑的赵璋与冯家主动跳出来,被早有准备的赵厉一网打尽,满门死于菜市口铡刀下。唯改名换姓的冯怀瑾得以苟活,长伴青灯古佛。   彼时,小殿下两岁,成为宫中霸王,骑在赵厉头上嗷嗷叫唤。被苏孚看见,揪住耳朵狠狠训斥。   苏孚私下教育赵厉,不能这么宠太子。   赵厉振振有词:“朕也不想,谁让他那么像你,一撒娇,朕就受不住。”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苏孚恨得牙痒痒,将小团子送到慈宁宫去养。   苏孚表示欣慰,孩子变得得体懂事。   赵厉表示欣慰,二人世界质量蹭蹭往上涨。   太皇太后表示欣慰,慈宁宫不再寂寞。   小团子赵焕表示不是很开心。   赵焕十岁,太皇太后仙逝,表现得最嫌弃她的小团子哭得最凶。   封后那日,太皇太后将她私下运去。   第一句话是:“哀家知道,你是苏孚。”   第二句:“皇帝这辈子过得苦,哀家年轻时疼儿子,对不起他。既他喜欢你,哀家不置喙。”   第三句:“你好好待他,辅佐他。否则哀家自有法子料理你。”   岁月从不败美人,太皇太后眉眼间,依稀有旧年惊艳天下的影子。   苏孚毫不怀疑这慈眉善目老太太说得自有法子。瞧她能在赵厉势力下,不惊动一个人,悄悄运她来就知道,恭谨道:“多谢皇祖母教诲。”   现在,那个通透明达的老太太躺在棺木中,苏孚按礼磕头,亦恭谨道:皇祖母一路走好。   少年相识,青年相爱,老年相伴。   苏孚陪赵厉六十余年,看他励精图治,海晏河清。   赵厉六十七岁,身子骨已经很不好。征战沙场落下病根,都在这两年反噬。那年,他缠绵病榻数月,苏孚衣不解带照顾他。   某日他忽然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央她去看宫中栽种的大片桃花。   冬日哪有桃花呢?   苏孚沉默片刻:“下午再去。”   随即吩咐下去,半日用红纸,造出十里桃林。   她搀扶赵厉,慢慢行走在桃林间,又并肩坐在花树下。   红纸纷纷扬扬,落她满头满身。   赵厉一一拾起,压在手心:“婉婉,朕昨夜做了场梦,梦中咱们复合那年,你落水而死,苏家陈冤不雪,朕活在世上,如行尸走肉,越发不像自己。朕杀了御史大夫,杀了刑部尚书,杀了……”他声音颤抖起来:“杀了太皇太后。”   苏孚心里一惊,安慰他:“那都是假的。”   赵厉轻轻叹息:“是啊,噩梦一场,都是假的。”   他眼皮已很沉重了,执着不肯闭上,去望苏孚,她老了,成个漂亮老太太,桃花一样灿烂,月光一样温柔。   他曾深陷怨憎,恣睢暴戾。   他曾阴险狠辣,不择手段。   他曾被抛弃于深渊,于淤泥里独行。   何其有幸,重新被月光拥了满身。   月光告诉他:你没有被抛弃,我对你一往情深。   月光问他:陛下,您忘了么?您要做个明君呀。   苏孚靠着树,赵厉靠在苏孚肩头。   树干冰凉,赵厉慢慢合上双眼。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嘀!爱意值100!明君值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还有三十秒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12章 养兄[民国](1) 唯有真……   一九年,夏,上海受洋流冲击,呈半西半中文化状态。南京路车水马龙,穿碎花布裙姑娘挽花篮,拿栀子花叫卖,半大小子扎着小辫,举报纸高喊:“快报!快报——匪首贺隆昨又被抓捕击毙——”   黑色轿车停在报童旁,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张白扑扑小脸:“拿张报纸来。”   报童接过铜板,汽车远去,久久不能回神:那女子长得忒吓人啦!脸白得惨无人色,大红唇血盆大口,最可怕是颊旁两坨太阳红,让他瞬间联想到乡下扎的纸人。   车上,苏孚拿着报纸愣了愣,回神后拉下副驾驶镜子,望着镜子中那张脸陷入长久沉默:“不要回家了,先去百货大楼。”   后座,贾家兄妹不解为何改变行程,苏孚道要去买衣裳,不愿去就下车。看不见的角度,贾昇俊脸扭曲,等他娶到苏孚,架空苏家,看她还怎么神气!   百货大楼坐落市中心,在休息日客流量很大,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家商铺,没遇上合心的,贾月如体力不好,实在累,劝道:“苏苏,走吧,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哪有你常买的牌子好。”   苏孚深深望她一眼,不想放过她。谁让她故意把原主打扮成这样?这点折腾算什么。   瞟见拐角,忽然隐去的青白身影,口风一转:“好吧。”她一指公共休息区:“你去那里等。”   贾月如拖沓脚步过去,水灵灵小鹿眼望来,孤零零十分可怜。   苏孚唤贾昇:“走呀,快些,耽搁爸爸要着急的。”   贾昇俊郎面庞浮现一丝挣扎,苏孚气得跺脚,激他:“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先走啦?”   贾昇厌恶苏孚脸和脾气,陪逛很不开心。   苏孚被他满脸假笑膈应得直起鸡皮疙瘩,余光屡屡瞟向拐角处。   可能是跟踪技术还不熟练,那里漏了半角衣摆。   成衣店,苏孚进去换衣裳。贾昇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继妹贾月如身上。和刁蛮娇纵的苏孚不同,贾月如乖巧懂事,小鹿眼,瓜子脸,无比惹人爱怜。而且身子骨向来不好,叫人更放不下心。   这么想着,一个女服务员匆匆忙忙过来:“请问您是贾少爷么?您妹妹刚在那边心脏病犯了……”   没来得及通知苏孚,贾昇大步流星赶去。   苏孚从换衣间出来,等待区不见贾昇身影。她挑了件雪白绣银碟百花旗袍,款式剪裁收放自如,清纯中带淡淡妩媚,很适合这具身体。   售货员心软:“刚刚那位先生的妹子心脏病犯了,您不要着急,这件衣裳还要不要?”   苏孚挑眉,贾月如这病说来可听话,总在该犯时候犯。她走到试衣镜面前,蹙着眉打量,如果不看脸还是可以的:“大姐,您这有没有干净手帕卖?”   苏孚拿手帕沾水,轻轻把过浓妆容擦去,目露满意。没有蓝绿色眼影与诡异宽的双眼皮贴,桃花眼也形状流畅,微微斜眼看人时,简直勾魂摄魄。原主其他五官也长得好,再加上皮肤晶莹剔透,白里透红,便是这么素颜,也比许多上了妆的电影明星好看!   售货员瞠目结舌,待苏孚付款后,还没回过魂来。   原本的蓬蓬裙被丢在上个店铺,苏孚开始选起合适跟鞋。之前逛时顶大花脸,反而自在,现在露出真容,便不停有公子哥搭讪,苏孚微笑拒绝,烦不胜烦,又拐弯后不前走,縮身躲在拐角。   不知情青白身影走过来,苏孚迅速转到他身后,拍他肩膀,笑眼弯弯:“嘿,哥哥,好巧呀。”   高斯年瞳孔骤缩,分明被吓得不轻。他生得也俊,但不是贾昇那种男子汉的硬朗。也许随母亲更多点,面部线条柔和,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波光粼粼,略显阴柔,推了推金丝眼镜,他道:“是啊,好巧。你怎么来逛百货商场了?不是要回家的么?”   苏孚突然靠近他,他拧眉后退:“不要靠这么近。”   仿佛一个真正温润知礼的君子。   可苏孚知道他不是,那君子只是……苏父一厢情愿的实验产物,而埋在君子表皮下,日夜撕扯着他灵魂的,才是他的本质。包含佛性也包含兽性,更包含着最深切的,偷窥欲/望。   《偷窥狂与暴露欲》是一本三流无脑小言情。但因其构思新颖,描写大胆,场面刺激,深受网友喜爱,最后居然改名《不如痴狂》出书。   本书讲述偷窥狂男主高斯年与暴露癖女主贾月如的艰难爱情。   苏家、苏孚,是天字第一号反面角色。   苏父苏慎收养男主,却只把他当做实验材料。苏慎虽在公司任职,却也是f大教育学教授,心心念念搞科研,获得诺贝尔科学奖。这时候不是现代,没有伦理委员会去监督每一项实验的合理性与人道主义精神。   男主从小是在极度压抑天性的情况下长大的。   他没有隐私,房间四面八方都是摄像头,以便苏父观察研究,记录数据。   因为要被培养成真正温润如玉,品高德厚的君子,从小就不得大笑,不得痛哭,不得失礼,不得妄言,不得……   有太多不得,每犯一次,就要被电击惩罚,令其不敢再犯。   日以继夜被监视中,男主逐渐产生心理问题,对他人生活,兴起一股极大的窥视欲/望。   相对于苏慎对男主犯下的罪过,苏孚不遑多让。   高斯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本有机会出国留学,逃离这个环境。苏孚因为嫉妒父亲对他的过度关注怨恨他,并恰好在那个节点,选择勾引他。   二人谈了几天恋爱,按苏孚设计被发现,她如愿以偿将一切责任推给高斯年,说他引诱自己。本以为父亲会将他逐出家门,没想到是自己被送走留学。   苏孚恨高斯年,可她不知道,高斯年多么想被逐出家门,他的境遇比被逐出家门凄惨得多。   因为苏孚耽搁,苏慎及时对高斯年做出拦截。千方百计找到高斯年生母,一个百乐门舞女,借以要挟。高斯年无权无势,斗不过,走投无路,只好答应继续配合实验。   后来男女主相遇,主线正式开启,男主待遇才逐渐变好。   此后原书大段描写二人癖好引发的刺激场景之余,剧情信马由缰,很快,男主在女主帮助下认祖归宗,成为高大帅长子!而后便是逆袭打脸一套龙,苏家败落,遭女主娘家贾家吞并,苏父苏孚遭暗杀,男女主迅速成为各道霸主。   原著结尾深受诟病,写男女主最终决定维持开放式婚姻,各玩各的,深入泥潭,不能自拔。   部分读者难以接受,作者振振有词:这是最现实的发展方向……   苏孚也接受不了开放式婚姻,不过无所谓,她来就是来改变这个结局的。   她要攻略高斯年,并改掉他喜欢偷窥别人的坏习惯。   原作者写偷窥,说这是种正常欲望。确实,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但偷窥狂不是。任何东西不能适度,都会变质。轻则危害己身,重则动荡社会。   苏孚执意贴到他耳侧说话,看那耳根一点点红到糜烂:“离得远点?四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前男友。”   好像不敢相信,她随口说出如此虎狼之词,高斯年眸子瞪圆,黑润润的,清隽脸上写满柔善可欺。   此时的高斯年,的确柔善。他甚至不怨苏孚。若他不愿,苏孚当年也不能真正勾引他。说起来,他对苏孚也并非真心……最初不过是贪恋温度,需要个窥视对象而已,后来甚至兴起利用苏孚,报复苏慎的想法……   是的,需要个窥视对象。有格调的偷窥,选择对象十分严谨。唯有真正能调动自己情绪的偷窥对象,才能酿出最层次丰富的美酒,供他品尝。否则只是干巴巴的窥视,有什么意思?苏孚一走四年,他实在憋太久,才会放任自己这次,没成想,就被发现。   苏孚忍不住笑出来:“不要在意,开个玩笑。”   剧情梗概中提到,对待感情,高斯年前期性格摇摆不定,甚至称得上懦弱。既如此,那便徐徐图之,省得将其吓跑。   与高斯年逛街,苏孚兴致高涨。不单因为高斯年是任务目标,生得对她胃口,还因高斯年看着木讷,实际很会来事。苏孚在两套裙子间犹豫不决要他选,他会掏出银票,说:“都好看,买吧。”   拿笔杆子的手,干净漂亮,苏孚伸手去取,尾指不经意擦过他手心,他手腕便剧烈抖动一下。   苏孚啧啧称奇,牵过他手研究:“碰一下而已。”   高斯年猛地收回手,仿佛她洪水猛兽,苏孚去揽他胳膊,他肃容,刻板地说:“国内不比国外开放……”   苏孚:“好啦好啦,老古板。哪,买套衣裳给您赔罪?”   拗不过苏孚,长衫褪下,换做衬衫马甲。   苏孚眼里闪过惊艳。   高斯年长衫青褂打扮时,是儒雅学者,谦谦君子。这么扮上,又有禁欲精英的气质,她将他眼镜拿下来,端详片刻又放回去,啧啧:“长得好,淡妆浓抹总相宜,我还是头次见到戴不戴眼镜,都漂亮得惨绝人寰的男人。”   高斯年:“惨绝人寰不能这么用。”   苏孚哦,强词夺理:“你这么好看,不给别人活路,怎么不是惨绝人寰?”   售货员嘴甜:“先生小姐真相衬,那句话怎么说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苏孚受用,笑眯眯给售货员一沓小费。   二人又逛会,去护肤品店里净脸,做完护肤,重新化好妆后,回到五楼休息区。   贾家兄妹还等在这里,背对着他们,共同坐在红皮沙发里,贾月如在贾昇怀中,贾昇胳膊在贾月如肩上。   苏孚将拎着的全部交给高斯年,从背后过去:“喂。”   二人都狠狠打个激灵。   苏孚冷哼:“这么害怕做什么,不过确实,终归不是亲兄妹,大庭广众抱在一起也不雅吧!”   贾昇最烦苏孚冷言冷语,然而当回头,看见苏孚面容时,烦躁烟消云散了。   这还是他头次见到苏孚正常颜值。   贾月如在旁看着心中难过。她暗暗勾搭贾昇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这么看过她!嘟着嘴,看向苏孚身后的男子,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原以为贾昇已算得上年少有为,仪表堂堂,大上海数一数二的新贵。可跟眼前人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那人单单在那里站着,就让人挪不开眼,目光如明月,照耀在她身上。她竟被激起一种,被注视的渴望,那是她潜心隐藏的秘密。与此同时,通过那眼神,她敢断定,这男人,是她的同类。不,更准确的说,是和她,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3章 养兄(2) 越神圣不容亵渎……   贾家兄妹从国中就在国外,并不认得高斯年,还以为是哪家低调公子哥,互相介绍完才知道,原不过是苏家养子,没资格继承家产的穷教授。   贾昇暗暗松口气,贾月如则蔫儿嗒嗒,转念想,当不得丈夫,能与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同玩,发泄私欲也好!   A国有属于他们这类人的俱乐部,贾月如偷偷参加过活动,学习不少招数。仅仅设想,贾月如都觉得浑身战栗起来。   苏家老宅坐落黄浦区,寸土寸金地段,圈占七百多平方米。中式四合院建筑,古风古韵,与四周欧式小洋楼格格不入。   正厅,苏慎拿剪刀修花枝,见高斯年身上扎眼笔挺西装,不虞神色浮现,苏孚拉高斯年快走,亲切地叫:“爸爸,我挑得怎么样?”   苏慎愣了愣。他深爱亡妻,自然喜欢女儿。可女儿怨他,他亦不善表达情感,这些年父女关系一度降到冰点:“……不错。”   从袋中掏出黑色同款,苏孚笑眯眯地:“您喜欢就成。”她吐槽:“让哥试衣服,他还死活不愿意!”   服侍苏慎试外套,溢美之词滔滔不绝。苏慎受宠若惊,责惩高斯年念头抛诸脑后。   高斯年将苏慎情绪转变看得清楚,眼神复杂。相斗多年,从未想过,苏慎也有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一天。   贾昇被晾在旁,撑笑搭话,苏孚只介绍他作学长,贾月如作学妹,苏慎待二人便客客气气,不如原轨迹亲近。   用晚饭后,贾家兄妹告辞,贾昇临上汽车,将苏孚拉到角落:“孚孚,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们是恋爱关系。”   苏孚无辜:“难道不是你在单方面追求我么?”   贾昇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单方面追求她?!是谁天天给他带早餐,帮他占座,替他抄笔记?若非她是苏家女儿,就她之前那形象,连吊着她他都嫌恶心!到底年纪轻,忍不住火,拂袖而去,苏孚不在意,他贪图苏家家业,就总要回来。   强有力的竞争者,有利于激发男人危机感。利用好了,说不定有大收获。   眼下相对于贾昇,苏孚更在意方才那如芒在背的感觉。   迅速转身,毫不意外,看到走过来的高斯年。   他又换回长衫,如松如竹,温雅君子,遗世独立:“聊完了?苏老爷叫你去书房。”   他不称苏慎为父,也不称苏孚为妹,坚持叫苏老爷,苏小姐,苏孚,借此划分界限。告诫自己,他并非贵少爷、苏家人,逃不出去,终究是个被迫养在社会器皿中的可悲材料。   苏家如此辉煌,全赖祖辈打下苏绣招牌,占纺织业九成市场份额,管理起来很有难度。与苏孚谈好入职总公司总裁助理,已月上天心。   高斯年屋里亮了灯,苏孚敲门。   青年将要睡下,里衣雪白,月光倾泻,在其上镀了层光晕。   越神圣不容亵渎,就越让人想要弄脏。   苏孚隐隐窥探到,为何不论得势与否,这男人都令以贾月如为首的,那么多特殊爱好者趋之若鹜:“不请我进去坐坐?”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不妥。”   苏孚耸肩:“那就在这说,今儿贾月如吃饭时偷偷和你说得什么?”   高斯年没想到她会关注,惊讶过后,坦诚道:“两周后是她生日会,邀请我去。”   苏孚抱臂:“她在国外长大,大胆开放,生日会选地在黄金海滩,黄金海滩知道吧?也是个跳舞地方,不适合你。况且,贾月如不是什么好玩意,劝你离她远点,不然被卖还帮人数钱。”   在关心他?少女倚在门板上,沐浴过,海藻般长发自然下垂,没全干透,传来沁人心脾桃香,她说话时微微抬起下颌,态度颐指气使,一如既往地娇纵无礼,且背后说人坏话。但鬼迷心窍地,高斯年怦然心动。四年前,他为自己选定的猎物出落得越发美味了。   “喂,你怎么了?”   高斯年眨眨眼:“没事。”   苏孚狐疑地凑近,令高斯年呼吸一滞:“哦?我说得听见了?”   高斯年退半步:“你不说,我也不会去。”   苏孚安心回去梳理上岗事宜。   生日宴是重要剧情点,男女主因意外,彼此确认同类身份,原著场景描写格外香艳,不过高斯年言出必行,那场景作者要白构思。   走出没几步,屋门无声无息开启。   盯紧她,盯紧她稍纵即逝的身影,去窥视,她在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欲/望汹涌而至,信/徒五脏俱焚。   高斯年扶住门框,眼睁睁看着苏孚背影消失,若无其事合门,不经意瞥向无处不在的监控,缓缓吐出一口气。   苏孚按时去公司报道。现任总裁董荃五十多岁,早想退休,苦于没接班人。苏孚自动送上门,又聪明伶俐,触类旁通,董荃觉得满意,出席活动酒局,到处都带她。   苏小姐名头一炮打响,成为圈里炙手可热新贵。   贾昇负气走后,本以为她会来找自己道歉。十天过去,没消息不说,苏孚接班人驾驶越来越足。那怎么行?按他计划,苏家早晚要被他这个上门女婿收入囊中!焦躁不安,贾月如期期艾艾,让他确认苏家兄妹来不来生日宴会,贾昇终于找到台阶,打电话给苏孚,谁想到遭到拒绝!   苏孚理由很充分,那天要随董荃出差去北平,洽谈千万生意。   贾月如不会傻到在贾昇面前表现出对高斯年的特别关注。听闻苏孚不会来,只失落哦了声,引得贾昇连声安慰。   她心不在焉。   苏孚不来,高斯年还会来么?   他不来,她故意安排的节目,全都白费心思!   出差当日,夕阳坠坠,晚霞遍天,将要上机,拿机场电话打回苏府,一问,高少爷不在!   苏孚不安,拨给黄金海滩总台。   贾昇来接的电话,声音在一片嘈杂中不甚清晰:“你哥?没……诶?”   苏孚心头一跳,贾昇略带吃惊:“你哥怎么来黄金海滩还穿那一身。”   与董荃告罪,小轿车离弦的箭般窜出去,走过此起彼伏高架桥,匆匆赶往黄金海滩。   黄金海滩与百乐门隔条街,夜幕降临,霓虹百色,红男绿女,纸醉金迷。   苏孚锁车,拨开人群,直上被包场二楼。   宴会开场,灯光摇曳,音乐震耳欲聋,舞池群魔乱舞。   她站在音响上,急切搜寻熟悉的青白长衫,终于在东边找到那一小点。   他十分配合地,由一袭白裙的贾月如牵着,共同向外走。 第14章 养兄(3) 苏孚盯住他半晌……   隔半场拥挤人潮,哄闹声浪,眼睁睁看他们下一秒走出应急通道,追去,杳无踪影。   剧情中并没提那场意外的具体时间地点,只描写二人误入三楼某包厢,撞见里面正在上演别开生面的聚会……   三楼,聚会,带舞台的包厢。   立刻联系贾昇,说月如被群男人带走,指路三楼。贾昇大惊失色,没来得及问苏孚怎么过来,带保镖直上三楼。苏孚没同他们去,虽按原著,是贾昇找到的二人,但因怕惹怀疑,不能对他透露太多信息,事关名节,不宜张扬,只能一间间敲,数百个包厢,太慢。   黄金海滩顶楼办公室,老板盛阎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苏小姐心情我理解,只是怎么好随便泄露贵客隐私?”   “只是让您回忆下备有舞台的房间号。”   苏孚纠缠,盛阎头痛:“房间号那么好回忆,苏小姐何必特地上来?”   苏孚:“盛老板,做生意讲究人情财。听说您有投资其他行业的心思?不瞒您说,战事频发,纺织业不好做,苏家早欲扩展业务。乱世,行当好做还得论医药业,家父家兄正有领域资源,前线盘尼西林,不比机关枪便宜。”   “为什么找上我?”   “做医药,得有人保驾护航,说实话,苏家正在考虑合作人选,您愿意,过两日我做好企划案亲自拿给您。”   盛阎掐灭雪茄,站起来,露出和善笑容:“虎父无犬子,盛某等您消息。”   临出门,盛阎给她七个乱序房间号,没意外,第一个就是她要找的那个。   苏孚到三楼时,贾昇几人还没摸过半数,离208还差七十间,苏孚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们就从头按顺序来的?这样太慢!分成三波,一波继续,一波从中间找,一波去尾部找!”   保镖们看向贾昇,贾昇犹豫:“三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仅保镖去敲门不合适。”   苏孚:“那我带人从中间往尾部找。”   贾昇点头,苏孚带人找到208时,敲门没人应,可门外显示灯是红色,证明里面有人,是请勿打扰状态。她直接从包里掏出枪,保镖们见怪不怪。   “嘭——”门锁打坏,门直接被苏孚踹开。   贾昇听到枪声,飞快过来。   见到包厢内场景,苏孚眯了眯眼。   要找的就是它。   包厢普通灯光全灭,只留一道舞台灯,投向舞台上,演出的贾月如。她还穿着白裙,只是因四肢与躯干,被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皮带吊住,被迫做出各种舞蹈动作,过程中,白裙已皱皱巴巴,衣不蔽体。   而高斯年则在舞台下,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看着这一切。   没找到灯开关,拿手电筒扫视一圈,包厢内除去这二人,居然没别人。   贾昇大吼:“别看了!滚出去!”   保镖们不得不收回贪婪的眼神,臊眉耷眼被踹出去,   苏孚用枪将吊着贾月如的皮带打断,她摔下来,掩面痛哭,凄惨至极。   苏孚走到高斯年旁边,才发现,他是被同材质皮带绑在沙发上的。因皮带是黑色,这边没有亮光,刚才没第一时间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苏孚问:“刚才绑你们的那些人呢?”   贾月如扑到贾昇怀中:“不知道,他们突然说要出去一会,准备其他节目。他们还会回来的!”   贾昇抱着瑟瑟发抖的贾月如:“是谁!”   贾月如:“别问了,快走吧!”   “到底是谁!”   贾月如没办法,一咬牙:“蔡爱颐。”   蔡委员长最疼的小女儿,贾昇怔愣。   苏孚挑眉,根据剧情,蔡爱颐与贾月如是秘密笔友,亲密知音关系。   见贾昇下不来台,苏孚:“月如受到不少惊吓,学长,你先带月如走,这事今后也不要再提。”   贾昇应是:“你不走?”   苏孚目光落到高斯年身上:“我与哥哥一起,再说,二楼聚会还需要人处理。”   “注意小心。我留半保镖给你。”   苏孚却之不恭,送走二人,让半数保镖等在屋外。   这般狼狈促狭境况,高斯年仍正襟危坐,表情不见分毫下流尴尬,若不看周遭,还以为他在大学课堂上讲学。   苏孚用枪,抬起他下巴,浓重黑暗中,高斯年面不改色。   她说:“哥哥,不解释一下么?答应不会来,怎么又来了,还与贾月如玩激情戏。”   高斯年避而不答,缓缓道:“先给我解开,他们马上就要回来。”   苏孚嗤笑,走去舞台。舞台追光打到她身上,她今日穿得正红色职业套裙,行走间,颇有睥睨天下气度,仔细搜寻,抬手,将右侧摆着的摄像机拿下来,播放录像。   她在台上,将所有暴露于灯光,毫不知情。   他在台下,将自己隐藏于黑暗,默默注视着,注视着她的一切。   高斯年呼吸急促,强迫自己闭上眼。   女声在头顶响起,恨恨道:“放心,一时半会回不来,你看,她们与贾月如是一伙的。”   高斯年不想睁眼,但为不表现出异常,只好睁开眼,摄像机中,正在播放几小时前,贾月如与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影像。   他苦笑,早猜到是一伙的,这算什么?不过是想诱他堕深渊而已。他此次来,可打算做更恶劣的事。   贾月如有胆量威胁他,就要能承担起他的报复。   他垂眼:“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苏孚怒道:“早与你说,贾月如不是好东西,还敢与她混在一起!”   逼问缘由,高斯年先闭口不言,后有理有据道:“苏孚,我是成年人,有选择的权利,也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再说,贾月如是女人,我是男人,她就算算计我,吃亏的也只能是她。”   “哦?吃亏的只能是她?”苏孚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贯以君子自居,非礼勿视不懂?非礼勿动不懂?还是说,你根本是个伪君子。”   高斯年闭了闭眼:“世上哪里有什么真君子呢?”   苏孚盯住他半晌,笑了:“既然哥哥承认,那好。”   高斯年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苏孚手放到他衣领,依次解开盘扣,他的眼睛颤了颤,清俊面庞逐渐窜上惶然不安,极力躲避,好像她是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   苏孚冷冷道:“你若不在乎这事,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叫贾月如占先机成我嫂嫂,不如我来。”   高斯年两颊红透:“不,苏孚,她不会成为你嫂嫂!”   苏孚已将他外衫解开:“我说错了,贾月如观念开放。可能只和你春风一度而已。怎么说,你也是我前男友,不能让她抢先。”   高斯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苏孚嘴里说出来的!这就是国外的精英教育!他额上冒汗,只道不能叫事态继续失控,吼道:“苏孚,我说错了!”   苏孚停下来,不含情绪望他。   他猜不透苏孚心思,别过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前只是狡辩。” 第15章 养兄(4) 苏孚想不通,高……   “贾月如小叔是教务组长,与苏老爷素有交情,两人发话,我不得不来。”   苏孚疑问:“方才怎么不说?”   高斯年无奈道:“你才步入社会,何必讲这些阴暗给你。”   苏孚脸贴过来,谨慎打量他的神情,高斯年不自觉放缓呼吸。她眼是极其多情桃花眼,不看人都像在勾搭人,瞳仁儿黑亮,于黑暗中熠熠生辉。声音轻轻,敲打在他心上:“哥哥,你不会骗我的吧?”   高斯年不畏与她对视,满脸坦荡。   苏孚威胁:“再有这事找我,帮你解决,否则下回没这么简单饶过你!”   高斯年不以为意,初出茅庐小丫头,能帮他什么?   “听见没?”   “……好。”   高斯年心脏松泛下来,解绑时,眼前不由自主回放她步上舞台时惊鸿瞥,仓促艳绝。无人注意,那俊逸眉眼晕染几分阴鸷邪崇,被极快压下。   回苏家后,给董荃去电再次致歉,并探讨建立制药公司企划,董荃谈性大起,你言我语,雏形敲定。   深夜,贾昇来电,略带伤感道贾月如状态太差,他决定带贾月如出国疗伤,希望她不要在意,更不要误会。原轨迹苏孚确实在意,且歇斯底里跟过去,更因嫉妒,在贾月如回国后下药,直接促成她与高斯年。现在么,苏孚笑笑,淡定道:“本来月如抑郁症就不稳定,我怎么在这件事上误会?多待些日子无妨,一定要在安德鲁那里调理好再回来。”   不知怎地,期待她深明大义,事到临头,她真大大方方,贾昇反而失落。   隔日,苏孚将完备企划案交给盛阎,盛阎提出需修改四处细节,修改后版本通过,盛阎入股两千万,占百分之四十股份,正式着手建中制药公司建设。   苏慎心向科研,接手生意迫不得已,见苏孚有模有样,忙不迭下交实权,苏孚笑眯眯接过。   苏家势力构成不外乎明面上生意与暗地里人脉。人脉,谁给他让利就是谁的。生意这块接过来,离当上苏家掌门人的日子就不远。   忙得脚不沾地,苏孚没忘每中午去f大蹭饭。   办公室外,苏孚淡妆,着米白绣银花滚边旗袍翘首以盼,俏丽动人,几乎将半个校园目光都吸引过来。男同事对高斯年挤眉弄眼,他从教案中抬眼,慢悠悠叹气。   f大教授级别的,每人都分间职工房,就在校园中,狭小简陋,高斯年并不住,只每日午休。   说实话,高斯年手艺算不得好,刀功规整,色相俱全,独最重要的口味出人意料。苏孚艰难咽下去鱼肉,连喝两盏茶才压下去那股腥甜味道。   高斯年轻轻蹙眉:“不好吃么?”   苏孚违心道:“蛮好,只是你太辛苦,不然明儿我露一手。”   高斯年眉更蹙得深了些:“苏孚,你做得菜太难吃。”   苏孚:“我去刷碗。”   她将自己碗筷带去厨房,水流声响起,高斯年才露出个无声微笑。   逐渐地,高斯年手艺磨炼出来,苏孚总算能在中午吃顿舒坦饭,二人吃过饭,会在湖畔踱步,分花拂柳,看远天碧水,群鸭交颈,亦或钻进凉亭,啜凉茶,享微风。时日够久,夏去秋来,苏孚成为高斯年生活一部分时,贾家兄妹回国。   本次出国,起初全是贾昇意思,贾月如挂念高斯年,万分不想,真出国,二人感情迅猛发展,贾月如便听之任之。高斯年再周正,再诱人,再是她心头那抹白月光,终归贫穷。贾月如拎得清,婚姻大事为重。   然而感情这东西,靠想得不准成。回国后,哪怕告诫自己,不能叫贾昇看出异样,在咖啡馆偶遇高斯年后,贾月如的眼珠子,就粘在他身上,拽不下来。   角落,他坐在苏孚对面,着青蓝长衫,干干净净,好似学生郎,那双眼,注视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少女,贾月如内心冒酸水,不由自主,拉贾昇衣袖:“那是苏苏吧?”   贾昇看苏孚与高斯年相谈甚欢的模样,亦不自在。别看名义上兄妹,到底不是亲生,还有传闻,说这兄妹有过段不干不净的历史!   二人各怀鬼胎,走过去打招呼,并自作主张,贾昇坐在高斯年旁边,贾月如坐在苏孚旁边。   苏孚抽抽嘴角,应酬两句,看贾月如直勾勾打量高斯年,边思考边凑到贾月如耳边道:“月如,我去趟洗手间,你要一起么?”又气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二人没去洗手间,来到盘旋楼梯拐角,一二楼交界处,苏孚背对一楼,贾月如背对二楼,有人出现,二人都会发现。   贾月如柔笑:“苏苏,叫我出来做什么?”   “这里没有贾昇,别装。”   贾月如表情僵硬,苏孚:“我现在对贾昇没兴趣。在A国,你那些小心思我不跟你计较。只有一样,别再打高斯年的主意。”   贾月如:“苏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简单地说,离高斯年远点。我不希望类似黄金海滩那次的事情再发生,月如,蔡爱颐是你朋友吧?她没告诉你,回包厢之后,包厢里少了什么?”   贾月如脸色变得刷白。   苏孚笑笑,要走,却被她抓住臂膀,打下去她的手:“干嘛?”   “为什么不许我接近高先生?你不要对他有偏见,我知道,你一直怪他夺走父爱,在A国时,提起他也都是负面情绪。可是……”   苏孚打断她,冷声道:“为什么不许你不知道?我告诉你,高斯年这人天底下最干净,你再起心思,别怪我不顾旧情,直接毁掉你。”   一楼,青蓝身影隐回大厅。   贾月如秀丽面孔有刹那狰狞。   摆脱贾家兄妹,二人徒步□□影城。   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苏孚崴脚,执意要看完电影,高斯年只好背她。青年骨肉匀称,不硌,也不软绵。   她双手不老实,拨弄人家耳垂,青年脚步顿了顿,清清嗓子:“苏孚。”   “嗯?”   “作为兄妹,我们这样太亲密。”淡粉的唇张合,言语冷静至绝情:“不应当。”   “怎么突然这么说?”   “见到贾家兄妹幡然醒悟。”   苏孚徐徐道:“我们与他们不同。”   “哪里不同?”   苏孚随口:“他们道貌岸然,互相利用。咱们真情流露,情不自禁。”   高斯年将她放下来,满脸严肃,苏孚眉心一跳,意识到事情没她想得单纯。   果然,他正直而坚决道:“我早想说,现在我对你断然没有多余心思。也希望你,不要再做多余事。”   辛辛苦苦小半年,一朝回到化冰前。   苏孚想不通,高斯年怎么就态度大变。   连f大小房间都换锁,禁止她去,问系统,调出爱意值,唔,还是八十点。   若非依旧能感觉到他密切的窥视,苏孚简直怀疑系统数据出错。   自咖啡馆偶遇,贾昇连二连三约苏孚,都被婉拒。他心想,定是苏孚吃醋生气。与哥们吐槽,哥们出主意,女人么,得哄,鲜花、蛋糕、香奈儿、烛光晚餐。   苏绣总部设在新经济开发区,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能直接触摸到天空似的。   女助理敲开门:“苏总,有一位贾先生找您,等在楼下。”   苏孚猜是贾昇:“让他等着。”   女助理表情难言:“要不,您还是去看下?”   这助理懂事靠谱,一般不会在工作时,为小事打扰她,且试图违背她决定。   苏孚起身,没下楼,而是透过玻璃窗往下望。   当她见到玫瑰花海拼成的苏孚二字,与站在花海中,手捧鲜花的男人时,表情也变得难言:“告诉他,我不在,让他赶紧离开。”   “是。”   “等等。”   女助理停下脚步,苏孚看向不远处,看热闹人堆里,似毫不起眼,实质卓尔不群的青年,心回电转:“你去工作,我亲自处理。” 第16章 养兄(5) 高斯年被逼到无……   老套烛光晚餐流程走完,贾昇邀请苏孚跳舞。百乐门每月办场化装舞会,俊男靓女随意交换舞伴。互相不知底细,舞池中只有摇曳身姿与狂狼音乐,荷尔蒙暴涨,无尽春宵苦短,无数珠胎暗结。   分别去换衣间。苏孚挑件桃粉襦裙,与之匹配遮面工具是正红面纱,盖住下半脸,镜前,她沉思片刻,在眉心用朱砂点四瓣桃花。   芸芸年轻女子中,最出挑就是古代闺秀装扮的苏孚,额上桃花妍妍,平添妩媚,勾魂摄魄。贾昇欲揽腰,苏孚不着痕迹躲过。甭管穿得什么,最开始跳得都是规规矩矩交际舞。贾昇心痒难耐,如他所愿,音乐变作奔放的圆舞曲,舞步不再彬彬有礼,身躯碰撞,热烈激荡。可惜从圆舞曲开始,有短暂地交换舞伴环节,不得不放开苏孚柔软的手,接过隔壁身躯。   苏孚精准投射到白无常怀中。   白无常打扮这人身高体量与高斯年别无二致,最重要的是,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盯视感,来自眼前。   他戴着遮盖全脸的白塑面具,折射明暗,流光溢彩,分明不想暴露身份,待要再往下交换舞伴时,掐腰将苏孚架离地面,劫到角落。   背后是冰冷墙壁,身前是修长身躯。   于这般滚烫暧昧的境况,那双凤眼亦是冷冷清清,好像一潭幽水,从不曾有过波动。   苏孚伸手,触及面具,被他攥住手,声音嘶哑到听不出身份,告诫道:“离贾昇远点。”   “凭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白无常戒备地松开她,从兜里掏出沓相片。尽是贾昇与其他女人调情拥抱,激吻床照。苏孚扬眉,将相片递还给他:“就这些?男人么,风流些怎么了?”   白无常怒目圆瞪,显出十二分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相对于这些,我还是对你的身份以及动机更感兴趣。”   猛扽,男人被按在墙面,苏孚趁机拽面具,一截白玉似的下巴暴露出来。   手被握住,她踮脚,隔面纱咬上去,血迹顿时洇出来。   白无常推开她,落荒而逃。   苏府伫立在夜幕中,低矮建筑板板正正,似周遭变异光兽口中异数。谢绝贾昇再送,苏孚进门问管家:“哥哥回来了么?”   “还没有。”   守株待兔,未果,被告知,高斯年作为教师代表出公差,做教育教学交流,今晨已出发。   苏孚细问:“与哥哥一同出差的有谁?”   苏慎:“他们组里的胡侃之。”   致电活动承办方高校,面对试探,胡侃之对答如流,天/衣无缝。   出差半个月,结痂也要消掉了罢。琢磨追去北平时,沪报登出篇报道,主题是此次教育交流,硕大图片无比醒目。三尺讲台,高斯年长衫亭立,挥斥方遒,纵只有黑白色调,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眼底似有星火在燃。苏孚点他下巴那圈可以忽略不计的乌黑,抿唇笑了笑。   过犹不及,苏孚将那张报纸压在抽屉里,专心处理建中医药事务。   医药公司不多,领头羊高收益伴随高风险。尤其缺少成熟西药制药机器与技术,只能国外引进,再摸索着来。现在技术卡在消毒仪修理。   听闻国内唯有三年前建立的春和堂懂,遣助理去问,对方掌柜道当然会坏,洋人卖给你就没安好心,想再多修理费,挣两份钱,会修,只老板会修。   当即给春和堂老板送去拜帖。迟迟无消息,女助理愤愤不平,道本是竞争对手,何必如此折辱自己迁就人家?苏孚笑道:“谈什么竞争对手?人家搞中西医结合,咱们搞纯西医。杜老板有点意思,现在中西医对立拆台,水火不容,他竟想到做中西医结合制药生意,且身份神秘莫测,若能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一台消毒仪万元,修理费要上千,你找洋人,他们只会给你修,却不会告诉你技术。”   女助理:“那杜老板就会告诉咱们技术?”   苏孚笑着摇头:“不给,这钱送给咱们中国人赚,也比给洋鬼子赚强。他们抢我们土地,杀害我们同胞,在各处设立租界作威作福,我们却上赶着给他们送钱,算什么道理?”   几次三番,春和堂老板终于给出肯定答复,约在致和茶社寒梅包厢。来人是个清瘦男子,一米七左右身高,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短暂寒暄后,提出个出乎意料的交换条件。愿意交出消毒仪修理技术,却不要钱财资源,要苏孚从此远离贾家。   苏孚重新打量这男子,突然冷下面容,茶杯磕在桌面:“杜老板不肯屈尊就约也就罢了,拿赝品戏耍于我是何意思?”   男子没想到苏孚会来这一出:“苏小姐何出此言?”   苏孚冷冷道:“旁的不说,就您襟上三朵暗纹海棠,杜老板对海棠花过敏,试问谁会将致敏物绣在衣上?”   男子转转眼珠子,笑出来:“苏小姐误会,穿它因内子喜爱。”   苏孚露出抹笑意:“看来您对杜老板还不够熟悉,海棠过敏苏某随口一说罢了。”   男子错愕,苏孚离席,男子忙拦:“苏小姐,老板他并非故意怠慢,实在是有要事,分/身乏术,才派小人过来,至于条件,绝非戏耍您。”他掏出张笔记,密密麻麻,誊抄得消毒仪修理纪要,底下两张合同:“老板说,只要您答应,就将这三张交给您。”   扫过合同,没语言陷阱,寥寥几字,只要苏孚远离贾家,有利无弊。签合同后,她盯住男子:“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许多技术口述学不会,都是纸上谈兵。既然合同上写明包会,总该亲自示范。”   男子为难:“这个得回去与老板商量。”   其后,苏孚再派私家侦探,收集杜聿明详细资料。可惜这人保密措施做得极好,再挖不出更多信息。   苏孚对杜聿明过分关注引起系统注意,提醒她要讲精力放在攻略目标身上。   [搜索一下,高斯年母亲的名字。]   [……杜曼丽。]   [有没有觉得有哪个字比较熟悉?]   系统听不懂拐弯抹角,苏孚不得不直白道[我怀疑,这个杜聿明就是高斯年。]   系统嗡嗡[不可能,后续剧情有交代,杜聿明与高家作对,最后被铲除。]   [所以我也只是怀疑。]   苏孚打开抽屉,拿出那张被压得平整的报纸,仔细凝视着其上被定格的高斯年[还有待验证。]   由男子作为中间人商讨再三,技术教授时间敲定大约定在一个半月后。   因获一等奖,高斯年回沪后被大力表彰,忙得不沾家,苏慎与有荣焉。苏孚多次想找他谈话不成,在贾昇第三十次试图进苏家门时吩咐管家放人进来。   二人在花厅谈笑风生,用晚餐时,因苏孚忽冷忽热而患得患失的贾昇提联姻话头。   苏慎看苏孚,他在这事上素来开明。   苏孚余光瞥向高斯年,他静静抬眼,无动于衷。   苏孚耸肩,推托还小,贾昇无功而返。   隔日,苏孚收到来电。男子声音陌生,自称杜聿明,斥责她不守信用,一听就是正用变声器。民国变声器技术不成熟,滋啦滋啦,声色不稳。她无辜:“您这是不信任我?来苏宅就是来找我?不瞒您说,贾昇是来找我哥哥高斯年的!想给贾月如说亲……”   如此颠倒黑白,那边沉默片刻,挂断电话。   不久,又来电,表示信号不好与歉意。苏孚大度表示并不在意。   在苏孚表示自己明日会出差后的次日,杜聿明现身建中医药公司。   他自己开辆小轿车,并没带随从。防护服加口罩,鼻子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瞧不见半点外貌特征。   建中公司制药地点在地下室,金属设计。他亲自传授十位技术人员相关知识并亲手演示。声音嘶哑难听,令人不自觉联想到砂纸打磨铁器。   教学完毕,出地下室,却被其中一位技术人员拽住防护服。这位技术人员个子矮小,原本混在队伍尾部不显眼,突然窜出来,杜聿明吓了一跳。再看那双清粼粼桃花眼,心头一沉。   这位发话:“你们先出去。”   是个极其温柔且熟悉的女声。   其他技术人员十分听话,陆续走出,贴心合上门。   技术人员摘下护目镜,防护帽,口罩,苏孚。   杜聿明下意识退后,苏孚笑吟吟道:“怎么,合作已经达成,杜老板还舍不得露真容么?”   她环顾四周:“说是实验室,其实没什么挥发性毒/药,日常活动区并不要求无菌,杜老板犯不上总穿着憋闷防护服吧?”   假装出差,吩咐锁门。她故意引君入瓮!   杜聿明,也是高斯年,被逼到无处可去,闭了闭眼,自己摘下帽子与口罩。   因为长时间穿不透气衣服,他浑身汗湿,发丝与睫毛都湿淋淋,雾蒙蒙的。他无波无澜道:“苏小姐满意了么?”   苏孚摸上这人下巴,触感嫩滑,画个圈。正是之前咬过地方:“你说呢?到底还是叫你逃过一次。”   此刻,二人对百乐门那白无常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避而不言。苏孚不提是因为暂时没确凿证据,模糊相片算什么?故而开口问得是实锤的杜聿明。   高斯年避重就轻,只道怕苏父猜疑,还望苏孚保密。   苏孚歪头:“也可以。作为交易,哥哥得回答我个问题。”   高斯年镇定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许我接近贾家?”   高斯年编造段恩怨情仇,像模像样,若非她有剧情梗概,知道按原轨迹,高斯年对贾家有情有义,说不定就被他这么骗过去。   苏孚哦了声。   此事表面便轻飘飘揭过去。   背地里,苏孚不知因此受用多少。   微小不提,每午蹭饭福利恢复如常,建中医药也因得到春和堂明目张胆支持迅猛发展,很快,成为国内第一制药公司。   苏孚确认高斯年对自己余情未了,占据主动,春风得意。   贾家就愁云惨雾!   高斯年与苏孚共同对付贾家。贾家纺织企业接连出事。贾昇被贾父耳提面命,连苏府都没空过来。   贾家出事,贾月如也难受,但没空难受太久,因惦念更重要的事。   她在蔡爱颐那里知道,刚回国的高少帅醉后倾诉,在东北丢个孩子,取名高斯年。   天知道,她曾听苏孚透露,高斯年最开始,就是在东北孤儿院生活的!   若此高斯年真是彼高斯年,那贾家算什么?苏家算什么?   贾月如回想高斯年清贵的姿态与目光,忍不住兴奋起来。   她迫不及待要去找高斯年了! 第17章 养兄(6) 他心中有一头野……   做生意缺不得人脉,再不想暴露身份,总有些应酬不得不去。酒过三巡,兴致起来,席上最好色的郭将军郭庆提酒壶,醉醺醺来到苏孚面前,他面皮紫红,身材魁梧,东北腔浓重:“苏小姐最近声名大噪,郭某早有耳闻!来来来,郭某敬你。”   苏孚推辞不过,紧接着,郭庆添上第二杯,这么喝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其余人虽不会主动为难,但乐得看乐子,并不会出言帮扶。   进退维谷间,半边身子挡过来,高斯年恭恭敬敬:“苏孚酒量不好,这杯我替她喝。”   美人当前,郭庆存较劲心思,连开二十坛,反先自己受不住,拍高斯年肩直呼老弟,被扶回位置。   众人啧啧称奇,只知高斯年量深,没想到连郭庆都能喝倒!   回程,高斯年重新戴好面具。司机是那日代替他赴约的青年男子,他作为杜聿明时,连这个全能管家也不信任,嗓音因用药变得嘶哑无比:“去郊区别墅。”   小轿车穿梭于五光十色灯影,最终停在郊区。别墅并不显眼,被改造过,布满监控,是杜聿明身份保密法宝。   输入密码,铁门缓缓开启。客厅顶灯明亮光线洒下,机关没有开动时,这仿佛只是栋不算大的二层小楼,普普通通,没什么家具,稍显寒酸。   高斯年将面具掷在桌上,扯下领带:“浑身酒气,我先去洗澡,一会咱们从暗道走。”   苏孚四下打量,突然问:“这么大秘密,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高斯年走到楼半。他的手搭在红木扶手上,轻轻回头,凤眼投射出冷冽而诡谲的光芒:“你真以为杜聿明害怕暴露,害怕苏家么?”   杜聿明的确不该害怕。越深入了解,苏孚越清楚地认知到,正大光明地做杜聿明有百利而无一害。那高斯年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受苏慎桎梏?   沙发对面挂了张女人相片。样貌姣好,轻抚梅花,温婉娴静。若非落款杜曼丽,定不会将她与舞女二字联系。原因大概率在杜曼丽。高斯年费心思留在苏家,说明他认为,杜曼丽留在苏家更好。谁要害她?   冥思苦想,梳理剧情,楼上突然传来巨响。忙不迭跑去。浴室门玻璃寸寸撕裂,花洒不断往外喷水,高斯年跌坐在湿漉漉的瓷砖地面。他显然还未来得及冲洗,谈生意时穿的白衬衫还没脱下,已然湿透,右肩血迹斑斑,看她时有刹那迷茫。   忍笑扶他起来,褪去上衣。伤口细小,但不少扎进碎玻璃碴,用镊子小心挑出,再三检查,消毒抹药包扎。处理完,才发觉高斯年合了眼,不知睡没睡着。他五官清秀,身材消瘦,墨化的人似的,除去眉眼,整张面孔再去深色。此刻委屈巴巴窝在床头,狼狈不堪,惹人怜惜。食指点在那紧蹙的两眉之间,展平,又故意伸到腰带那里。   “咔哒。”金属扣解开,手腕被人捉住。   高斯年不知何时睁开眼,极深的目光,凌凌盯住她,嘶哑道:“你在做什么?”   苏孚满脸坦荡:“想让你睡得舒服点。”   高斯年躲开她,苏孚将两枚解药塞进他手心:“早就想说,改音药少吃点吧。还有,注意安全。”   少女笑得温敦乖巧,可高斯年心里清楚,都是假象。他看了眼药丸,放进嘴里,警告她:“我说过,别再做多余的事。”   警告这阵没少听。苏孚免疫,耸耸肩,无辜至极,被高斯年赶出主卧,锁上门。   浴室门碎个大洞,高斯年要洗澡,苏孚继续待在主卧不妥。   只是门锁挡得住少女,挡不住活力四射的声音。   她好像随时随地都有无穷精力,在门外絮絮叨叨,遇见高斯年不回话,会不厌其烦地重复提问。   高斯年骂:“好烦。”   无意瞥到镜子,却发现镜中人分明嘴角是带了笑意的。   想到什么,他动作一寸寸冷却,眼神也变得冷静阴沉。   高斯年一摔不仅伤肩膀,还伤脚腕,右脚踝肿如馒头。回去要走暗道,那暗道通往郊区平房,有三十分钟脚程长,他伤得厉害,那么长的路程,要怎么回去?想来想去,苏孚扯高斯年衣袖:“要不今夜不回去了吧?”   高斯年拗不过她,无奈给胡侃之打电话,叫他帮圆谎,说他今夜因公事宿在教师公寓。   苏孚这边好解决,现在苏家大部分生意交在手里,临时出差常事,苏慎管得不紧。   报备完,苏孚欢呼,抢先扑床。   高斯年讲究,床单被罩都充盈着说不清冽香,苏孚抱被子,冷不丁没闻出来,下意识细嗅。高斯年看得额头青筋直冒,深深吸口气,吐出:“你去住客卧。”   他不近人情地赶走苏孚,换被污水玷染的床单,坐在床头。   下刻,被蛊惑了似的,自己捧起云被,嗅了一下。   脸色难看得从保险柜中掏出整整齐齐摄像机中的一个。   他打开,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苏孚所在客卧。   这年头摄像技术传输极其珍贵,属于机密,若非苏慎,他也想不到,能通过改造摄像机线路达到影像共享。   苏孚洗好澡出来,穿得居然是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他的长衫。   女子穿长衫,懒洋洋擦海藻样的发丝,衣袂鼓动,别有番风流。   后半夜,高斯年按下开关,少量安眠粉雾通过排风管道进入客卧。   数半小时,药效最强时,高斯年才推开客卧门,没开灯,于黑暗中,凝视着床上,陷入香甜睡眠的女人。   微风掀开窗帘,月光透进来,照亮他复杂至极的双眸。   那样狂热,又那样胆怯。   仿佛她是珍羞,又仿佛她是剧毒。   他徐徐地,靠近床边,伸出手,拨顺她乱糟糟的发丝,没忍住,在那光洁额头上,轻轻落吻。   她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撩拨他,却不知他多么危险。   他习惯躲藏在无人注意角落,注视她的一切。   他心中有一头野兽,觊觎她的一切。   他的手,随着他的目光,触及额头,鼻尖,嘴唇,锁骨,最终停在衣领。   高斯年恨恨咬上她的嘴唇,眼尾微红,像是被逼到绝境,凶狠又委屈。 第18章 养兄(7) 高斯年这辈子,……   唇瓣微凉,往日浅淡而矜贵;贝齿皎洁,从不过分凸显。   可现在却过分主动地,与她激烈纠缠。   苏孚闭着眼,怎么也描摹不出高斯年此时的模样。她在心底问系统[男主到底什么想法?]   系统只能翻出许久不曾变更的爱意值,又将剧情梗概中,与男主心理描写有关的语句一一列出,并无丝毫帮助。   苏孚横下心,半掀起眼皮,动了动唇。   高斯年再发狠,也不过单方面蹂搓唇瓣,比起亲吻,更像泄愤。   她这样一动,事情变质。   火辣辣的唇瓣被舔了下,微凉,刺痛。被点下暂停键似的,高斯年血液静止,全身只剩心脏在疯狂跳动,胸口发疼。   刹那心软,飘进房间药剂量少,她过早地醒来了。   两人唇瓣紧密贴着,依依不舍,高斯年头脑一片空白。他平素冷静理智,足智多谋,唯独面对她,总要跌跟头。   苏孚眯着眼,喃喃:“哥哥?”   鼻音浓重,黏黏糊糊,还未完全清醒。   凉意顺月光渗进屋子里,高斯年极其轻柔地挪开,怕惊扰什么似的。   柔若无骨的手臂,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阻止抽离。   少女仰着头,眼似琉璃,倒映他强装泰然的脸庞,她轻轻贴上来,用唇瓣蹭蹭他的嘴角,喟叹:“又梦见你了啊。”   被冰冻住的血液复暖,疏通,高斯年顺从她的梦境,谁料少女得寸进尺,吻他,抱他,将他诱到床榻,整个人缩进他的怀中。   执着地问:“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高斯年俊脸通红,耳垂滴血,急忙握住她作乱的纤细手腕。   他身上充斥矛盾,疑点斑斑。方才疯狂侵略是他,还没几分钟,羞涩纯情也是他。   视线一点点,从天花板移到她。   她眉头紧锁,伤心问:“你为什么远着我?”   高斯年眸光微闪,像是想要说什么。   苏孚静静等待着,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高斯年轻手轻脚出去,苏孚同系统吐槽[软硬不吃,难搞。]   谜团要查,期间还能怎么再诈一诈他呢?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在光秃秃地板上,汇成滩流动金水。   高斯年换回长衫,撬开方板。   苏孚扶着他,缓缓走在幽长宁静隧道,好像没有尽头,开玩笑:“若能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高斯年疏离道:“快到了。”   苏孚脚步慢下来。   高斯年疑问,她用手点嘴唇:“哥哥,你说,今早起来,我嘴唇为什么肿了?”   高斯年压下心虚,直视她,淡淡道:“没肿。”   的确没肿,高斯年精通自我管理。就是再失控的时候,也会努力把握好分寸。   “是么?”苏孚突兀地转移话题:“我昨夜做了场梦。说实话,不是头次做,但那是最真实的一次……”   高斯年眉心微不可查地压了下:“暗道氧气不够,咱们得……”   苏孚踮着脚,吻上他的唇。   他倏地睁大眼眸。   暗道光线低迷,的确缺氧,他推开苏孚,呼哧呼哧喘气。   没待斥责,被倒打一耙。   苏孚抹抹嘴唇,苦笑:“也太过分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却对我忽冷忽热,时而百般勾/引,时而爱理不理。”   “你是在报复我么?报复我四年前引诱你,陷害你?”   高斯年震惊:“我什么时候……”   苏孚:“没有?”她咄咄逼人:“白无常是你吧,杜聿明是你吧,前个同我说贾昇风流,后个直接要求我远离贾昇,哥哥,你远着我,还不许我接近别人,不是么?”   高斯年瞳孔震颤,好半晌,淡泊道:“是,白无常是我,杜聿明也是我。只是让你远离贾昇,因他不是良配,绝无私心。倘若你因此误会,大可不必。仔细想想,确实做错。”他恢复常态,甚至笑了下:“年少情感说不准,不该莽撞横插一脚。这样,你与杜聿明那纸合约就此作废。”   苏孚沉静地听完解释,注视着他,自嘲:“说得对,大可不必。我真喜欢你,也最后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良久缄默,苏孚故作轻快地哦道:“知道了。”   她再扶起高斯年,高斯年绷紧神经,发现二人保持在礼貌距离。   她不挂在他臂膀上,也不再故意用气息挑逗他。   他松口气,怅然若失,倍感欣慰。   高斯年这辈子,身浸泥沼,心肠黑透,不想伤害的,只剩两人。   杜曼丽,他生母。   苏孚,他前女友。   他没爱过人,起初也分不清对苏孚是不是爱。   只是在放她走后,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时;在见她与其他男人谈笑自若,心脏揪痛时;在无数次向她伸出触爪,又自行斩断时,恍惚想着,或许是爱。   既然爱她,纵她不知好歹,他还是决定放过她。   凭她给他第一个拥抱。   凭她陪他玩的几天恋爱游戏。   凭她能那样真诚地说出,我哥哥单纯,你别碰他。   回苏家后,苏慎虽对二人同时公差表示怀疑,但因二人准备充分,那点怀疑烟消雾散。   苏母生在江南,烟雨蒙蒙,楚楚可人。苏孚随她,有一副纤弱骨骼,瓷白皮肤,明艳而柔软。然而与真正温婉的江南女子不同,苏孚骨子里随苏慎,烈性执拗。   说最后,就不藕断丝连,那点情丝斩断得干干净净。   她放弃自己了。高斯年依旧站在暗处,窥视着一无所知的猎物。死死压抑住,潮水般袭来的失落与刺痛。   这样很好,于她安全。   也能让他,更加放松地满足癖好。   十月,北平战事吃紧,高老元帅年老体衰,应委员长下达文件,高少帅高源、郭将军郭庆带领部队前去支援。   十月下旬传来消息,高少帅与郭庆战死,五万精兵全灭,北平即将沦陷,高老元帅一口血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抢救过来,勉强维系生命,全身上下插满管道,高家所有资源一股脑传给高少帅幼子高玉麒。   乱世,得兵马者得天下,权利更迭也意味着阶级突破的机会。   原本就受人追捧的高玉麒彻底成为香饽饽,全上海滩,有点野心的,没一个不想巴结。   他谁也不想见,只想躲在书房看书,还有……想到那个女人,小少爷期待地望向窗外,她又会带什么新奇玩意给他?   高玉麒先天不足,缠绵病榻,犯有气喘,愈演愈烈,没生病时,也不被允许随意出府。   苏孚晓得那叫哮喘。通过系统搜到现代糖皮质激素的提取方式,提纯药物,发明喷雾,苏孚成功缓解小少爷病情,成为高府贵客。   她提着药与竹蜻蜓,畅通无阻进入高门大院。   “今日感觉怎么样?”   高玉麒展颜:“你那药神,肺管子好受多了!这是什么?”   “竹蜻蜓。”   手一转,竹刻得蜻蜓飞出去,在蔚蓝如洗的天空划过。   苏孚教他,不经意似的:“玉麒,高府是不是和春和堂有合作?”   高玉麒愣了愣,苏孚:“要是不方便说的话……”   他想想:“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也是才知道,春和堂居然是爷爷三年前投资的。怎么?杜老板和你抢生意了?”   “没。随便问问。”   果然,默默为高斯年保驾护航的是高老元帅,他早就和高斯年搭上线,估计也早知道高斯年的身份。能为杜曼丽留在苏家,高斯年为何不祈求高家帮忙?   除非,高老元帅不同意,或者,他就是要害杜曼丽,逼得高斯年不得不继续待在苏家的幕后黑手……   回到办公室,苏孚继续琢磨这事,突然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   是她派去盯着高斯年的侦探:“苏小姐,您说若高斯年有异常,要及时报告您?”   “嗯。”   侦探道:“他与贾月如一起进了f大教师公寓……”   聊完,电话又响,是苏孚派去跟贾月如的侦探:“二人有说有笑走进去,门窗紧闭,实在进不去啊。还有……”   “还有什么?”   “贾小姐带了许多,工具。”   苏孚挂断电话,迅速穿好风衣,开车去f大。   f大教师楼,302。   贾月如正襟危坐,将辛苦收集到的,能证明他身份的资料推给他。   高斯年翻阅,表情宁静,没有一丝激动惶恐。贾月如对他更高看一眼。他合上资料:“贾小姐交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贾月如兴奋道:“你知道吗?你是高少帅的儿子!现在高少帅战死,高老元帅退位,那高玉麒就是个病秧子,根本撑不起高家。斯年,高家最后一定是你的!”   高斯年安静地望她,凤眼狭长,缱绻多情。   贾月如心潮澎湃:“我会帮你。”她忍不住,靠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重复道:“我会帮你,蔡委员长也会站在你这面。”   高斯年清浅笑道:“贾小姐不会白白帮我?”   贾月如忍不住,解开自己衣扣,癫狂道:“斯年,咱们是一类人,是天生一对。”   她风衣下未着寸缕,高斯年眼底划过一丝冷光,阻止她,温和道:“我知道,咱们是一类人,不急,先把事情捋捋,我身份这事,你是怎么查出来的?蔡委员长帮的忙?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正值周末,校园无人,三三两两,犹如散星。苏孚泊车后,直奔教师楼。   302,笃笃敲门:“哥哥,在么?”   没有声音,好久,门才开。   高斯年衣着整洁,没不妥:“你怎么来了?”   苏孚撒谎:“公司压药器不动弹,跟我走一趟。”   高斯年静默片刻:“明日再去。”   苏孚瞪他:“知道一日损失多少银子吗?”   说罢推他:“挡门口做什么。”自顾自倒茶,喝下去,余光晃视,没有贾月如的影子:“有需要带的吗?赶紧收拾收拾。”   高斯年商量:“你先回去,我过会去。”   苏孚固执要他现在走,争论间,卧室忽然发出脆响。是玻璃砸在地面,碎裂的声音。 第19章 养兄(8) 忘了,她放弃他……   “不去看看怎么回事吗?”   高斯年看她一眼,慢悠悠推门。   房间整洁,空荡无人,玻璃杯在桌下死无全尸。他扫走四分五裂碎碴:“按我说的,你先回去,我这边事情处理好立刻过去。”   一室一厅,除去卧室没能藏人的地方,侦探不会说谎,苏孚倚门思索着:“多久?”   高斯年在厨房洗手,哗哗水流与他低冽声色糅杂:“最多两个小时。”   苏孚没回答,安静突如其来,高斯年心头浮上不祥预感。   卧室里,苏孚坐在皮质转椅,翘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盯向某处。   美人儿做什么姿态都富有美感,她冲衣柜扬扬下巴:“这就是你说的公司要事?”   顺她目光望去,鹅黄衣角小尾巴似的,遗留在柜门外,不是他会穿的颜色。   苏孚:“不让我看看未来嫂嫂么?”   柜中,贾月如手足无措。她可没忘记,苏孚的威胁!此刻,激越已尽数褪去,铺天盖地的恐慌让她喘不过气。   “还有,哥哥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转椅轱辘过半间屋,定在高斯年触手可及的地方,高跟鞋伸进床底,脚尖勾出个中等大小女士挎包,鹅黄色,鳄鱼皮,印月亮与羽毛。   包口大敞,苏孚弯腰,捡起,哗啦啦——,各种奇形怪状,别出心裁的暴露工具纷纷落地。   高斯年心脏攥紧。是秘密就有暴露的可能。并非没设想有朝一日,癖好公布天下,也为此准备许多说辞。却从未想过,会这样百口莫辩,含冤受屈。他根本没想与贾月如发生什么!不过虚与委蛇套话,再想斩草除根而已。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他垂眸,嘶哑道:“用于特殊爱好的工具。”   高跟鞋敲击在地板,哒哒,落在心头,逐渐走向衣柜:“贾月如,自己出来吧。”   贾月如死死拉着衣柜门,因为恐惧,牙齿咯咯作响。   苏孚掏出把小巧手/枪,在手里把玩:“嘭。”   地板漏了个洞。   她声音冷一度:“还不出来?”   贾月如咬牙切齿,硬着头皮,爬出衣柜。   她是爬出衣柜的,因为双脚双手都被自己捆着,蛆虫般蠕动。大衣扣子没有系好,露出一线春光。   抢抵在她额头,贾月如求救地望向高斯年,发现他表情管理无懈可击,漠然凉薄。   纤白手指,按下保险:“咔。”   贾月如抖若筛糠,涕泗横流:“苏孚,饶我,饶我这次。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声嘶力竭的解释与哭泣没成功叫停动作。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贾月如额头,冰凉,带着死亡的气息,令贾月如崩溃:“求求你,求求你。”   “嘭——”子弹擦过她的发丝,钻进墙壁。   贾月如瘫软在地,瞳孔涣散,淡黄液体在身下蔓延开来,苏孚厌恶避开:“你走吧,我不想因你脏了我的手,五日内出国,再不许回来。否则......”她低低威胁:“照片会登报,你也会遭到暗杀。”   贾月如没来得及拿包,甚至没有解开手脚绳索,连滚带爬,离开卧室。   二人跟出来,高斯年关闭卧室门,隔绝腥臊气味。   等她自己解开束缚,飞速离开客厅后,苏孚冷然脸色软化些:“不是告诉你,她不是好东西,怎么还同她混?”   苏孚叹口气,忧心地说:“哥哥,她再纠缠你,你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处理。”   她无条件信任他,无条件担忧他,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想要为他做事,为他肃清祸端。   高斯年喉头哽了哽,感动与痛苦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清楚地知道,她保护的只是假象;他明确地厌恶,那个被迫捏造的人格。   可这一刻,他无比艳羡,无比期盼。   若他真那么干净,该有多好。   “你那房子,不能要了吧?”   高斯年素有洁癖,贾月如这么闹,那卧室他不会再下脚。   高斯年嗯道:“正好,组里有新教师买不起房子,又等不到名额。”   “白送?”   “本来就是公家东西。”   轿车停在苏绣总部,临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   苏孚侧身调笑:“不觉得少点什么?”   高斯年疑惑,她越靠越近:“救你一回,有谢礼么?”   香水成为时尚标志的时代,她独树一帜,从不喷那些刻意而充满工业气息的味道。   熏衣用得桃花,取自自然,清幽甘冽   高斯年心神大乱,半合眼,纤长睫毛微微颤抖。   就在以为她会吻上来的时候,她的嘴唇擦过,手指按在车门机关,声音清柔,不含丝毫暧昧:“这车门有点问题,得这么开。”   高斯年嗓音干涩:“哦。”   忘了,她放弃他了。   并肩走着,高斯年说:“想要什么谢礼?”   “没诚意,谢礼要自己想的。”   确实有台压药器出问题,但没描述得那么严重。   高斯年拿扳手螺丝刀敲敲打打,苏孚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查询爱意值与改造值。]   [嘀!正在查询,爱意值85,改造值50,请宿主继续努力。]   [吝啬。]爱意值这么久才涨5点,听到改造值,她不由问[改造值怎么会这么低?诱因都快出国了。]   [请宿主知悉,之前改造值为10。]   [所以?]   [该数据是经大数据测算结果,若有疑问可以请求复审。]   不审白不审[提交复审请求。]   很快,复审结果下来,改造值丁点没变,苏孚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托下巴,探究地扫视高斯年,幽幽叹息,任重而道远。   贾月如借口抑郁症复发再次出国,贾昇没有陪同。光生意就让他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高斯年与苏孚做事隐蔽,贾昇不知道出手对付他的是谁,想找苏孚拉赞助,奈何一日两日,她都不在,女助理说她去帅府,贾昇不信!以为故意的,气急败坏走掉。   其实苏孚真在帅府。   生意做到一定高度就会发现,重要的不是勤奋,而是人脉资源。   底下事自有专门人才替做好,作为老板要做的就是拍板,再就是扩展资源。   毫无疑问,主动缠着苏孚的高玉麒是资源,还不是普通煤矿,是钻石矿。   于事业,于感情都是。   晚秋,鲜少有微风徐徐,适合放风筝的时候。   高家宅院,高玉麒牵风筝线,看那墨玉神龙越飞越高,兴致勃勃望向苏孚。   二人四目相接,对视而笑。   高老元帅暂脱离重症,执意回府。刚从其院子里出来的高斯年见到这一幕,脚步停了片刻。   少男少女,青春年华,真美好啊。   他穿西装,踩皮鞋,戴薄玉面具,叫人窥探不到表情。   身边管家问:“杜老板?”   高斯年回神,流畅道:“老元帅想法没错,本身现在药品短缺,何必拘泥于是谁供应?我回去出方案,再与您细谈……”   “呦,这不是杜老板么?”   镶金攒玉,丰乳肥臀,高夫人孙碧华由丫鬟扶着,吊梢眼不屑又忌惮地瞥向高斯年。   她与高少帅长期分居,没有感情。高少帅死后高老元帅吐血,高玉麒尚有阵茶饭不思,她丁点不伤心,风流韵事传遍上海滩。但因娘家爹是蔡委员长左右手,没人动她。   “高夫人。”   老管家前进半步,隐然形成保护。   裴翠镯子在阳光下泛古老光晕:“从老爷子院子里出来的?我劝你,早点同麒儿打好关系。你瞧,苏小姐做得不就很好。”   损打阵,高斯年不回嘴,孙碧华冷哼:“不过么,她那身份,想做高家媳妇,呵。下等人就该待在阴沟里,她虽好些,想够上高家,也是痴心妄想!”   高斯年平静地,望向她身后。   “妈!你说什么呢!”高玉麒不知何时凑过来,局促地说:“苏孚,你别放在心上。”   孙碧华肺管子气炸,这还没娶妻,就胳膊肘往外拐!   吵起来,苏孚拉下高玉麒衣袖,他瞬间偃旗息鼓。   孙碧华更气,掩泪奔走。   高玉麒呆呆站着,苏孚推他:“去哄哄高夫人。”   闹剧散场,高斯年已和老管家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围廊。   每月度,高斯年拥有两次与杜曼丽聚首的宝贵机会。   杜曼丽被苏慎安排在偏僻村落,门前长河远流,不通车马,只能凭棚子船进出。   农家小院,保镖层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杜曼丽在窗下绣花,见高斯年进门,赶忙放下针线:“这回来得早。”   发觉儿子兴致不高,她轻轻问:“外面出什么事了么?”   高斯年摇头:“娘,你恨不恨他?”   杜曼丽愣了愣:“嗨,人死如灯灭,现在提有什么意思。”她问:“有心上人了?”   高斯年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话少,每次来,都是杜曼丽说得多,絮絮叨叨,尽是慈母心肠。   “是谁家姑娘?”   杜曼丽忙活饭菜,不要他帮忙:“甭管谁家姑娘,好好对人家。床头打架床尾和,闹矛盾切忌冷战……”   回城郊别墅,高斯年一支支抽烟。   他不常抽烟,只有尤其烦躁的时候,才会借由这点苦涩渗透肺腔,平息情绪。   没开灯,猩红光点闪烁,彩绘烟灰缸中布满粉尘。   云雾缭绕,他狠狠吸口,吐出颓靡薄白。   “铃——”   苏孚接起电话。高斯年声音喑哑厉害,想是变音药还没解,苏孚不厌其烦,细致讲解变音药的危害。那边耐心听着,突然笑了两声:“你的谢礼,我想好了。”   “嗯?”   “你想当高夫人么?”   苏孚扬眉:“有歧义啊哥哥。”   高斯年纠正道:“高家掌门人的夫人。”   少女轻笑:“高玉麒?”   他低低嗯了声,苏孚语气明显冷淡许多:“谢礼太贵重,要不起,您还是换个吧。”   电话挂断,高斯年捂着心脏苦笑。   太卑劣了,居然感到欣喜。   太卑劣了。   他将烟头摁灭,沉着地想,他后悔了。 第20章 养兄(9) 高斯年身心拔凉……   建中蒸蒸日上,吸引许多外国佬来要求入股。充沛资金、先进技术,精良器械,诱惑巨大。苏孚断然拒绝,该平行世界走向与现实基本趋于一致,身为华人,她可以发展慢,不可为虎作伥,做洋人傀儡。   冬月初八,高玉麒生日。高府新丧,不宜大操大办,包下索菲酒店,摆七八桌,与宴的都在各界拔尖。   办公室,高斯年与苏孚交流新药研发,瞥到请柬字迹顿了下:“构思很好,盘尼西林致敏问题不容小觑,只是去羟基仪器太精密,地下室那台机器做不到。”   “这不是有你么?”   “你的意思是要合作?”   “为什么不能?春和堂近日也受到冲击了罢。”苏孚批完文件,套笔帽:“找不成第一第二,就找第三合作,再毁掉第一第二。这不就是Ceres大使的计划?赵老板糊涂,胳膊肘往外拐,咱们不能糊涂。”   高斯年思考道:“可以。我回去就上报课题,将实验放在f大做,届时盈利均分。”   苏孚扬起一抹笑:“等你好消息。”   落日熔金,暮色由远及近,暗暗袭来。   索菲酒店比邻外滩江支,华灯初上,脉脉水流映照两侧霓虹灯光,雍容大气,浪漫绚烂。   作为上海滩最时尚的酒店,索菲建筑使用欧式风格,十几层洋楼,彩绘玻璃,油画顶板,到处都是对比强烈的明艳色彩。   高玉麒早早在大厅等着,合身燕尾服包裹住天真孱弱的小少爷,将其变作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绅士,觥筹交错,毫不怯场。生在世家大族,再烂漫的性子,该懂的也懂。   见到苏孚他眼前一亮。   她的礼服是高玉麒亲自挑选,特地从国外运来。典雅红裙大胆运用不规则美,高贵又妖娆,浅笑回眸时,如一株盛放牡丹,光彩夺目。   高玉麒迫不及待走到她身边,亲切交谈。   众女窃窃私语:“看来咱们没什么机会。”   “嗤,苏孚?嫁去也就是个姨太太。”   “姨太太?她势头如日中天,Ceres大使都亲自接见。”   “那算什么!不过是卖衣服卖药的作坊,比得上你我?尤其是那位。”说话冲南面努嘴:“蔡家有意与高家联姻,蔡小姐可不容人,她这样出风头,呵。”   众女望过去,果然,蔡爱颐盯着高玉麒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下压,并不开心。   她端起酒杯,众女以为是要去找苏孚麻烦,没想到拐个弯,去天台吹风。   众女兴味索然,谈论起粉珍珠珍奇还是紫珍珠名贵。   天台不只有蔡爱颐,还有戴着薄玉面具的高斯年,站得隐蔽,众女没发现他。   他倚在栏杆上,望夜幕笼罩的黄浦江。舟马如潮,五彩斑斓,极致奢华。   “没想到你会来。”   高斯年侧首:“蔡小姐何出此言?”   交际时,高斯年会控制眼神,含笑望来时,春风拂面。   蔡爱颐只觉被电了下。她知道好友痴迷这个男人,也喊兄长帮过无伤大雅小忙,内心却是不屑的。一个男人而已,值得费尽心思?但在如此夜色下,被这般能令明月黯然失色的眼神触及,蔡爱颐忽然理解了好友的心情。调整站姿,手指拂过鬓发,将其藏在耳后:“贾月如托我查过你。不过你放心,这事毕竟关系重大,蔡家定守口如瓶。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高斯年不答反问:“听闻蔡家与高家将要联姻。蔡小姐不去找未婚夫,却问我的想法?”   “唔。”蔡爱颐拿酒杯遥遥一指。不远处,苏孚与高玉麒交谈甚欢,亲密无间。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我蔡爱颐不愿与人分享丈夫。”意有所指的补充:“况且,相对于青涩少年,我对成熟男人更感兴趣。”   高斯年笑了两声。声音嘶哑,难听极了,但那笑中的风韵,叫蔡爱颐不自觉脸红。   “这么说,传闻高少爷会在今夜向心仪之人求婚是真的?”   蔡爱颐哼道:“是。而且,我没有收到那张特殊请帖。”   那请帖由高少爷亲手书写,且夹层中放铁片,娱乐抽奖环节,高玉麒会抽出它,并掏出奖品——一枚用来求婚的钻戒。   高斯年哦了声,蔡爱颐心里骂他老奸巨猾,话套去,半点信息不给出,眼神却越发欣赏:“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她倾身,将名片插进他上衣口袋:“有空联系。”   高斯年伸出右手,表盘,秒针不知疲惫地转动。   很快,就会到娱乐环节。   很快,就会有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少年,跪在苏孚面前,带着无限情意,向她剖白真心。   他下意识掏出烟盒,意识到戴面具,放回去。   “哥哥最近烟瘾很大?”   高斯年浑身一僵,转头,苏孚不知何时走过来。   他嗯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孚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绚丽烟花炸在夜空:“清静。”   高斯年摩挲着酒杯,欲言又止。   一只脑袋凑过来。奇了怪,刚刚蔡爱颐只是伸手,就叫他厌恶,可现在滑顺清香的发丝抵到下颌,他也不反感,反而蠢蠢欲动,想将她彻底揽进怀抱中。   整颗心疯狂鼓动、叫嚣,不够,还不够,近些,再贴近些。   苏孚抽走名片,审视姓名:“蔡小姐?”   高斯年掩饰好失落。她又将名片插回去:“她与贾月如一丘之貉。你要小心。”   高斯年:“苏孚,还记得那谢礼么?”   “想好送什么了?”   “假设高玉麒真与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苏孚似笑非笑,她眼眸清亮透彻,有一瞬间,高斯年几乎以为她知道所有秘密,知道他所有不堪入目的隐蔽心思。   “是说今晚的娱乐环节?”   高斯年手心出汗。   苏孚再次靠过来。   华美夜色铺陈,苏孚右手撑着栏杆,将他困在夜色与自己之间,踮脚,贴耳道:“与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她笑容讥讽:“别总做惹人误会的事了。”   高斯年被钉在原地,铺天盖地的痛楚漫卷着迟钝而可怜的男人。   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解释,可她已经转身离开,言笑晏晏,融入灯火辉煌的酒宴。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娱乐环节如期而至。   先是小奖品,诸如珠宝首饰。   再是中奖品,诸如宝马香车。   最后轮到大奖时,高斯年宣布,不击鼓传花,要以一种新颖形式,抽出这位得主。   鞋盒大小抽奖盒搬到台前,没待小少爷讲完规则,大厅右角忽然传出女人尖叫。   众人望去,居然是孙碧华,她泼妇般,厮打着西装男。   “那不是杜老板么?”   苏孚离得近,立刻钳制住孙碧华:“高夫人,高夫人,怎么打起来了?”   哪知平常还算和颜悦色的孙碧华态度骤变:“别碰我!”顾及高老元帅,她不敢说得更多,仇视向高斯年:“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   想起什么,她小跑到台前,一把将抽奖盒掀翻在地,请柬散落满地,她泄愤踩过:“抽什么奖?不抽!”   高玉麒忙安抚孙碧华,宴会提前结束。好端端生日宴,虎头蛇尾,众人唏嘘。   趁乱溜走,苏孚与高斯年同乘。   准确的说,是高斯年蹭车。   他蹭车理直气壮:“经过这事,我那车太显眼。”   苏孚乐得多个司机:“去你那别墅?”   高斯年踩下油门:“当然。”   他似乎心情不错,一路话多。   十里洋场浮华奢靡,静谧远郊星月如灯,仿佛被割裂的两个世界。   高斯年去沐浴,被兜头泼香槟,洁癖如他,能忍这么长时间不表现出异常已是能耐。   苏孚在一楼沙发上坐得老老实实,没试图破门,也没用声音骚扰。   高斯年出浴,手指划过长衫,最终停在雪白浴袍上。   食色性也,捞起浴袍,看向镜面。   水雾消散,逐渐显出人影。   他精于锻炼,肌肉结实。可惜五官过于秀美,皮肤又白,乍一望,并不十分有男人气概。   试探将浴袍拉下去点,又拽上,高斯年缓缓吐出口气,走出卧室。   苏孚惊诧道:“怎么穿得这么少?会着凉的。”   丁点歪心思没有。   高斯年下楼梯,服过解药,声线清朗:“不会,你要回去么?”   苏孚:“你就这么送我?”   高斯年摇头,他喉结滚动,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样性感与暧昧:“我希望你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高斯年已走到她的面前,忐忑不安:“你的谢礼我想好了。”   “哦?”   “苏孚,你不是说,喜欢我。”   “可我也说过,放弃你。”   他拉住苏孚的手腕:“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之前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有太多秘密,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手腕一点点抽出:“不好。高斯年,你当我是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高斯年身心拔凉,精致的眉眼笼着无法言喻的苦痛。   苏孚还在继续:“秘密?之前不告诉我,现在告诉我?没什么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高斯年想吸烟,去拿,颤抖着抽出一支放进嘴里,那支烟被拿走:“说了吸烟有害健康,你看,你不将我放在心上,也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将你放在心上,从始至终。   苏孚轻笑:“什么表情?倒像是我欺负你,喂喂喂,千万别哭。我不听,你不会非要告诉么?我放弃,你不会追过来么?”   高斯年眼眸骤然亮起,苏孚拍他肩膀:“仔细说,说不得我一心软,就答应你的追求了呢。” 第21章 养兄(10) 这人越长越……   “苏老爷有个秘密课题,探究纠正行为反射对完美人格构建的影响。我是实验对象,被迫接受全天候监控。”   “拒绝我因为恨爸爸?”   高斯年摇头:“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死去,亦或在街头乞讨。拒绝你是因为”他顿了下:“苏孚,那种环境下,我产生病态地偷窥欲望,不想伤害你。”   说完,他小心地窥探苏孚情绪。   苏孚点点头:“偷窥的确不好。”   高斯年如坠冰窖。   “实验的事,我会找机会解决。至于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高斯年艰涩道:“不必谈补偿。我……你会留下来吗?”   苏孚打趣:“现在舍得伤害我了?”   高斯年认真解释:“因为才发现,这么离不开你。我会进行治疗。”   苏孚拥抱他。高斯年鼓起勇气,握住她纤薄的肩膀,再问:“你的决定是什么?”   苏孚娇笑:“我会陪伴你,直到治疗成功。”   他苦涩扯扯嘴角,轻柔的吻落在那里。   “到那时,我们就在一起吧。”   高斯年本身选修心理学,自治并不困难。   采用惩罚疗法,记录在案的偷窥次数肉眼可见地下降。   同时,盘尼西林去羟基实验进展顺利,致敏问题真被解决!SCI论文发表后震惊医药界,高斯年获得欧亚医药峰会邀请。   自生日宴,高玉麒便被孙碧华明令禁止,严加看管,不许再与苏孚来往。好容易找到机会跑出来,却被告知,苏孚同高斯年同去E国参加峰会,落寞回府,被迫与其他相亲对象相处。   归国,高斯年在机场被围追堵截。镁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各国记者齐聚于此,采访这位在峰会上大放异彩,有望获得诺贝尔的医药新锐。   “高先生,请问您接下来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What inspired your research?”   “听说Erica先生邀请您加入实验室,您会选择移民E国吗?”   “Vous choisissez le pays dans lequel vous allez poursuivre vos études”   高斯年停下脚步,他精通八国语言,一一用中文沉稳回答,在最后答道是否移民,坚定道:“不会。”   E国记者不解:“E国绿卡十分珍贵。”   “最珍贵的永远是故土。实验交流,我会与Erica先生以其他方式进行。”   记者追问:“书信?电话?那样不是太麻烦?科学没有国界,您何必拘泥于此?”   高斯年微微笑道:“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   移民意味着资源、便利,也意味着要签保密协议,将科研成果拱手他国。   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风靡全国,成为无数科研人员座右铭。   接下来,高斯年又陆续研发改良多种针对伤口感染的特效药物。外媒形容他为:堪比爱因斯坦的天才式科学家。   在高斯年的带领下,科研团队进步神速,中国在国际声名鹊起,好评如潮。   人有慕强心理,国家更有。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之前外国合起伙欺负,因为他们固有印象中,中国人贪婪软弱。   现在他们发现,不是这样的。   中国人聪明勤奋,傲骨铮铮。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高斯年课堂场场爆满,全是闻信来瞧这传奇人物的。   其中包括蔡爱颐。趁苏孚不在,找到高斯年:“高老爷子就这两天了?”   高斯年兴味盎然:“蔡小姐与玉麒婚期定在明年,不耽误。”   蔡爱颐跺脚:“可我不喜欢他。”   高斯年勾勾嘴角,这回说得明白:“那就帮我。”   岁月赋予这个男人更深的魅力,被那双凤眼盯着的感觉,叫人头晕目眩,欲罢不能。   蔡爱颐捉住他的手臂:“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不论高家当家人是谁,但凡有点脑子,都会选择联姻的,不是么?”   蔡爱颐兴冲冲离开,胡侃之从里屋出来。他还是那副油腔滑调,不靠谱的模样,懒洋洋坐到沙发:“你真要和蔡家联姻?”   高斯年瞥他:“茉莉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把高玉麒那小子迷得乐不思蜀,直接住在黄金海滩了。”   少年的爱心性不定,多得是见异思迁。高斯年讽刺一笑:“孙碧华没拦着?”   “受她情夫牵连,孙家被打击得不轻,哪里还有闲心思拘儿子。”   三月初五,高老元帅还剩最后口气,忽然宣布,高家除去高玉麒还有长子,名为高斯年。高家祖宅财产留给高玉麒,但所有兵马武器,全都交给高斯年。没错,就是苏家养子,获得诺贝尔提名的那个高斯年。   这消息无异于在上流交际圈投了个炸弹,舆论爆炸。   高斯年跪在病床前,欣然接过荣耀与权利。高老元帅气若游丝,让其他元帅、副官、管家下去,浑浊的眼珠子盯着他:“我选择你,不是因为蔡家。”   高老元帅道:“玉麒撑不起来高家。”枯瘦的手,费力抓住高斯年:“我知道你恨我,想杀杜曼丽。”他大大喘口气:“是我做错了。”   他只是恨,因为杜曼丽,情种儿子与他反目。   高斯年静静看着他,半晌才说:“我会撑起高家的。”   高老元帅还想说,你会原谅我吗?能叫声爷爷吗?   话没说出口,心电监护响起尖叫。   高老元帅死于三月。   蔡家与高家隐隐对抗在五月。   黄金海滩,蔡爱勤抓起来高玉麒:“你小子孬,身份地位都成了别人的,只会在女人肚皮上找安慰!”   高玉麒:“蔡哥?不,你们别动茉莉!”   时隔半年,苏孚再次收到高玉麒的情信,由助理递来,字字凄切,缠绵悱恻。   彼时,苏孚正与盛阎通话,见这边停顿,问清情况,盛阎道:“高玉麒在我这包个女人知道吧?叫茉莉,前儿被蔡爱勤点了。”   苏孚笑道:“盛老板放心,我拎得清,再说您那我常去,哪里不知道这些情况。”   “有个情况,苏小姐也许不知道。”   “什么?”   “茉莉是高斯年派来的,昨儿已经被救走了。”   苏孚叹气:“猜到了。哪里那么巧,刚出国,就有个与我那么相似的女人出现在高玉麒面前。”   “不生气?”   苏孚轻轻笑:“不生气。”   盛阎失意:“王委员长说想见你。”   “王委员长?”   “你不是好奇,我背后的人是谁么?”   苏孚没有回信,更不会赴高玉麒约。   将信丢在废纸篓,专心工作,这信不知怎的到了高斯年手里。   他别扭地将信纸拍在桌面:“这就是你不履行约定的原因?”   苏孚看文件:“与他无关。”   她从文件中抬起头:“你如何知道的这封信,得到了这封信,才是原因。”   高斯年继承高家后不再授课,只偶尔指导研究。此刻戎装,气度肃杀,语气委屈:“你不信任我。”   苏孚被逗乐。这人越长越回去,悄悄地在时光中学会撒娇,与他严肃高冷,亦或温柔知性的形象十分违和。   “哥哥,倘若你不借助专业知识伪造量表评分,也许我会更愿意相信你。”   高斯年紧皱眉毛:“你怎地就判定我伪造数据?”   因为有改造值。明晃晃的,血淋淋的60,及格线,量表评分怎么会那么完美?   苏孚无奈站起,拉着他衣领,亲了下那张惯会狡辩的薄唇:“别搞歪门邪道,好好治疗。嗯?”   西沉的余晖逶迤,在高斯年清隽的脸颊遗下一抹艳丽。   他蹭蹭苏孚,格外乖顺:“嗯。”   玻璃窗外灯光闪烁,这刻定格在数不清的娱乐小报。虽说没有血缘关系,毕竟是养兄妹,讨论起来颇有禁忌。苏慎授课完毕,在办公室遇见老友,老友又讨论起高斯年。扬起得意,等待夸耀,哪想到老友戏谑道:“早知道你老小子聪明,居然知道给自己从小教个女婿!”   苏慎表情渐渐严肃。   真正的君子,可不会在办公室与养妹私相授受,成为笑柄。   苏孚收到电话,才知道小报的事情。愁眉苦脸:“爸爸让晚上带你回去,也罢,仅仅脱离苏家不是办法,早晚得直面问题。”   她问高斯年:“你回去吗?”   高斯年垂下眼帘:“回去怎么说呢?”   苏孚翻出自己收集已久的材料,搬出书柜,堆满桌面。   好奇去看,尽是探讨人性的研究论文。   苏孚指着其中某段:“人性本来就具有两面性,爸爸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违背伦理道德的。”   高斯年怔愣,目光从密密麻麻的笔记,挪到苏孚脸上。   “发什么呆?”   他突然笑了,颇青涩:“我很幸运。”   爱意值窜到99.999,苏孚毫不谦虚:“要时刻保持这个思想高度。”   晌午,高斯年回春和堂办事,约定五点回来接苏孚。小轿车没回春和堂,绕道,去十六铺码头。拉货轮船汽笛声呜呜响起靠岸,纤夫货工来来往往。   蔡爱颐盛妆,等在游轮:“高元帅不还是来了?”   “我不是来和你出海的。”   蔡爱颐得意:“那来干什么?我爹马上转正,你真不怕?”   高斯年冷笑:“不是还有个王委员长?现在说谁能去掉副字还为时尚早。来是警告你,照片事下不为例。”   近来高斯年逐渐显露狠辣手段,蔡爱颐莫名有点怵:“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那侦探是我的人。”   “真没想到你!”她意识到不对:“是你的人,照片怎么还见了报?”   高斯年低笑:“不见报,我怎么有名分呢?”   苏孚太能招蜂引蝶,贾昇,高玉麒,盛阎,还有那个Erica。   蔡爱颐气急败坏:“她就那么好?”走两步,不甘道:“斯年,咱们才是兴趣相投。”   高斯年离去,蔡爱颐在身后喊:“没有她,你会融入我们吗?”   高斯年在心中清楚道:“不会。”   有人玩这个是因为刺激;有人玩这个是因为创伤。无论怎样,沉迷于此,都成为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的蛆虫。   他无法想象,自己与蛆虫为伍。 第22章 养兄(完) 他要让这人间……   六点半,苏家书房。苏慎正襟危坐,他着绸缎唐衫,衣角真龙栩栩如生。大片资料摊在面前,苏孚口若悬河,苏慎气得不轻:“斯年,你也是这么想的?”   父女注视下,高斯年颔首:“是,您错了。”   苏慎胸膛起伏,站起来,一拍桌子:“你们给我滚!”   二人对视,苏孚道:“爸爸,那我们先出去。”   她护着高斯年出去,房门轻轻掩上。   苏慎终于承受不住似的,颓废坐在椅子上。   这些科研新沿他接触不到吗?他能。   两年前,苏慎不再对高斯年进行电击,房间里摄像机也不再蓄电。   只是太晚了,太晚了。   针对高斯年的实验,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   这次不欢而散,苏孚以为是短暂分别,未曾想,是最后一面。   人类思想逐步成熟,遮羞布彻底揭开,从前的科学理想成为罪孽。   当夜,苏慎选择服毒自杀。   此时,苏家已全然交到苏孚手中,没什么需要交接。   只给苏孚与高斯年各留封信。   难以启齿的歉意与愧疚在信件中尽数倾诉。   他乞求高斯年的原谅。   他叮嘱苏孚好好生活。   他念,孚孚,对高斯年好点,苏家对不起他。   高斯年与苏孚一起给苏慎上香。   他微微鞠躬,对苏慎说:“我原谅您。”   又侧首,伤感道:“陪我久点。”   苏孚看出他的伤心,将自己塞进他的怀抱中:“放心。”   除极特例,个体命运在时代变幻中宛如尘埃,苏慎的死亡激起无限哀悼,又迅速消亡。   五个月后,原著中R国针对上海的侵略打响。   国内分为以王委员长为首的主战派和以蔡委员长为首的主退派。   高家手握二十万军队,是两派重点争夺的焦点。   高斯年问苏孚:“你想怎么办?”   原轨迹高斯年与蔡家合作,实力是保存下来了,可高斯年也成为历史罪人,颇受争议。   苏孚按住他的胸口,感受那有力的心跳:“一寸山河一寸血,哥哥,咱们不能退。”   “好。”   对于苏孚的愿望,高斯年从来无条件执行。   “磅——”   “磅——”   “磅——”   近几夜都是如此,远程炮弹不要钱似的,随机投射在上海上空。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空旷无人,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据说,敌人是根据亮光进行攻击。平整的柏油马路坑坑洼洼,满目疮痍。   一辆小轿车颤巍巍停在高府门前,苏孚灰头土脸钻进屋里,双目含怒:“哥哥!你对我下迷药!”   高斯年已换上战衣,一脚踢在苏孚后面进来的胡侃之屁股上:“让你送她去南京,怎么又回来了!”   “苏小姐拿枪指着我脑袋……”   “哥哥,我要和你一起。”   高斯年无奈,试图说理:“上海危险,听话。”   正是因为上海危险,他要做的事情危险,苏孚才不能放他独自在这里。一旦有什么意外,岂不是前功尽弃?   争执无果,苏孚即将被他亲兵强硬拉走,她喊道:“要么你不送我走生同衾,死同穴,要么你送我走,我这就去E国。正好Erica先生十分欣赏我!”   是的,在两人之间,Erica更欣赏的实则是苏孚,邀请也是先说给她听的。   高斯年挥手示意亲兵停住。他来到苏孚面前,表情沉重,眉眼深邃,狠狠抱了下她:“我不死,你走不了。送苏小姐去南京!”   两派胶着,不上不下时,高家夜里偷袭,行动迅猛,打响斗争。一鼓作气击杀R国三个将军。   半个月后,上海到底保住,高家赔上五万将士折戟,势头大不如前。   高斯年也因这一战役伤了肺管子,落下咳嗽体弱的毛病。   他不顾伤痛亲自去南京接苏孚。   苏孚赌气不见,他便拄着拐杖,在门外等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第三个时辰,苏孚离开落地窗,从楼梯上跑下来,跑过走廊,跑过大门,跑到他身边。   两人都眼含热泪。   经过生死,高斯年的气质又变许多。   他变得看破俗世,真正沉静。   亭亭而立,如松柏青山。   只望向苏孚的目光依旧充满热忱。   苏孚扶着他上楼,突兀地说了句:“哥哥,你是英雄。”   “嗯。”   “哥哥,你老了。”   不过三十,高斯年鬓角已有了白发。   高斯年将她拉到怀中:“值。”   苏孚说得对,退又能退到哪里呢?   他的姑娘这么好,心思剔透,满目慈悲。   他要给她太平盛世,要让这人间配得上她。   那日不过随口一说,回上海后,苏孚竟然偶然撞破,高斯年在偷偷敷海藻面膜。   被发现,淡淡看她一眼,气定神闲走向浴室。   水流不断从那张重新变得精致水嫩的脸庞滑落。   同样白嫩的耳垂红至艳糜。   苏孚抿嘴直乐:“怎么敷起面膜了?”   高斯年哀怨瞥她:“怕我年老色衰,色衰爱弛。”   “这话从何说起。”   高斯年从鼻子发出哼音,挂好毛巾,不说话了。   苏孚扯他衣襟,吻在侧脸,满眼真诚:“哥哥最好看。”   不论怎么哄,今儿高斯年都阴阳怪气。   苏孚回想近日,模糊有了个猜想。   睡觉时,苏孚轻轻往他那边凑。高斯年僵硬着身子,不推拒,也不配合。   苏孚啄他下巴。   高斯年睁开眼,低垂眼睫看她:“干什么?”   苏孚眯了眯眼:“观察你,是否旧疾复发。”她危险道:“你不会又跟踪我了吧?”   高斯年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碰巧遇见的。”   苏孚不戳破。   左右改造值已达到百分之百。   “所以,你听见我和盛阎谈话了?”   高斯年哼了声。   苏孚倚在他怀中咯咯笑:“他要送我男秘书,我不是推拒了么?”   高斯年脸色郁郁。   其实知道不怪她,可心底的恐慌挡不住。   “哥哥,找个时间,把证领了吧。”   本以为没什么大用的东西,既然高斯年在乎,给他也无妨。   高斯年眼眸一亮,苏孚吻他眼角:“知道为什么盛阎要给我送人?”   “他不安好心,图谋不轨。”   “因为一年多了,我还没有怀孕。”   苏孚手指,点到高斯年的鼻梁。高斯年眼眸瞪圆,映照着苏孚越来越近的面容。   红浪翻滚,今夜未央。   情至浓处,高斯年坏心眼地逼苏孚答应,今后若非必要不再见盛阎。   那凤眼通红,疯狂又委屈。   情绪一直压着呢。   男人脱胎换骨,男人一如既往。   苏孚轻轻叹口气,献祭般扬起脖颈。   三个月后,苏孚荣幸查出身孕。   一年后,小高出世,杜曼丽老年生活出现新乐趣。   蝴蝶震震翅膀,历史刮开飓风。高家带头,唤醒不少家族国家意识。抗R国战役翻盘,比起原来,中国付出更少的代价,获得了最终胜利。   没有战争,高斯年卸甲,重新回归校园。在苏孚有意提醒下,提前创造了数十种贵重药品,极大地促进中国医药水平发展,提高中国国际地位。   苏孚陪他走过战乱,陪他走过阶级重组,陪他走过风风雨雨。   六十岁,高斯年躺在病床,固执地不肯闭眼。   苏孚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会找到你。”   警报与系统提示同时响起[恭喜宿主,爱意值100,改造值100,即将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23章 洁癖的他[娱乐圈](1)^^……   房间典型酒店式设计。幽黄灯光暧昧,浴室传来哗啦水声,半透明磨砂玻璃显示出里面矮葫芦一样的人形。   小腹火在烧,苏孚头晕目眩,艰难爬下床,扶墙往门口走。   三米、两米、水声恰在此时停止。   中年男人走出来,嘿嘿乐道:“今儿药效正好,醒得不早不晚。”   苏孚手脚发凉,加快速度,左脚绊右脚。   男人笑得更开怀,大步赶来,将苏孚拎小鸡似的,丢到床上。   柔软床垫塌陷,男人压过来,苏孚竭力呵斥:“李老板,你这是强/奸!是犯法的!我会报警!”   李越根本不屑回答,下刻,脸上横添五道血痕。他痛得龇牙咧嘴,狠狠打苏孚耳光:“妈的给你脸不要是么?”   苏孚侧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烟灰缸,不再动弹。   李越冷笑:“早这么听话,何必吃苦头?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他咧开嘴,放弃去亲苏孚,却在即将接触到脸颊时侧倒。   苏孚丢开沾血的烟灰缸,抖着腿,往外跑去。   开门,幽长走廊一眼望不到底,黑黢黢的,神秘而冰冷。   这里是国内首屈一指,臭名昭著的私人俱乐部。一楼作酒吧牌桌,二楼作客房消遣。会员非富即贵,一丘之貉。   助兴药力愈来愈强,热浪滚滚袭来,苏孚顺着走廊跌撞小跑。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白皮鞋。   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苏孚往后退了半步,将自己绊倒。   她跌坐在地毯上,眯着眼,终于看清男人的脸。凤眸清冷,矜贵淡漠。   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也是这具身体的前男友,贺璋。   《偏爱替身:洁癖总裁影后妻》讲得是小白花白玫治愈被拜金女伤害,而患上心理疾病的冷漠总裁,替身转正,扶摇直上,称霸娱乐圈的故事。   原主苏孚在故事里担任的角色就是那个拜金女,总裁心头的黑月光。   总裁隐瞒身份时嫌弃他,总裁为她出车祸后抛弃他,总裁恢复身份又勾引他。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最终身败名裂,自杀身亡。   如果故事就这样完结,苏孚也不必穿来改造贺璋。原著作者三次元男友出轨,硬在正文完结后加章Be番外。   番外中,贺璋婚后意外撞破白玫与自己老板偷情,才发现自己妻子并不是想象中的干净,而接触她的自己,也变得污浊。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先杀了白玫,再自杀。   他的洁癖已经到达如此极端与病态的程度。   现在故事发展到苏孚抛弃贺璋的两年后。   女主白玫已用耐心,打开男主心扉。   而今夜发生的事,令男主对黑月光彻底死心,决定接受女主。   原轨迹,男主为救女主赶来,走到李越客房,正巧房门大开,见到被药控制,死去活来,极致下贱的女主。   现在……苏孚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女人穿着衬衫与包臀裙,衬衫皱巴巴,领扣崩裂,光看就遭受不少蹂/躏,裙子被蹭到腰上,两条长腿一览无遗。她是妖艳挂的长相,桃花眼,大波浪,右眼下小颗泪痣,此刻眼波迷离,妩媚动人。   这两年没少听说她的绯闻艳遇。   大大小小娱乐报纸都登过,陪酒导演,给摄影师做裸模,甚至夜宿有妇之夫。   好像随便一个有点能耐的人,就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贺璋厌恶地蔑视她,像蔑视一堆垃圾。   突然急促地喘了口气,空气肮脏得无法呼吸。   他别过眼,抬步,往里面去。   白玫半个小时向他呼救,说被编剧骗到这里无法脱身。   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贺璋险些踹下去。   苏孚哀切地望着他,泪眼朦胧:“贺璋,救救我。”   贺璋僵硬着身体,一言不发,戴了白手套的手去拨苏孚的手。贺家家教良好,再厌恶,也做不出踹女人的事。   哪知女人顺势,抱住他整个手臂。   贺璋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放开!”   苏孚树袋熊般抱住他手臂:“不。”   药力发作,她贪凉快,直往贺璋怀里拱,贺璋往外挪一寸,她进两寸。   贺璋的脸越来越黑,实在躲不过,妥协:“你先放开!我叫人上来。”   原本顾及白玫恳求,怕人多嘴杂,败坏名声,他才独自前来,现在这个境况,哪里还能考虑那么多?   掏出手机,打给保镖:“立刻来二楼。”   七八个保镖一窝蜂涌过来,见贺璋铁青着脸,被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死死缠住。顿时讶异至极。   他们老板平常可不让别人碰,一根小指头都要发好大火。   “发什么呆!敲开208,把白玫找出来!”   208房门被叫开,虽不是贺璋声音,用红酒杯挡住半张脸,白玫还是露出个隐蔽笑意。   保镖头子骆山在,贺璋必定也在。   那他路过那间客房,想必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吧。白玫惊慌失措,摔碎酒杯,抢到前面:“你……们终于来了。”   故意灌她酒的两个编剧被打顿丢在旁,白玫跟在骆山后头,抽噎道:“谢谢骆哥。”   骆山爽朗笑道:“没事,你以后小心点。”   白玫犹豫道:“骆哥,是贺总让你来救我的吗?你不跟在他身边可以吗?”   “离开一会没事。”知道她全副心思挂在贺璋身上,骆山挪开半边身子,一指:“喏,那不就是贺总。”   白玫震惊不已怒气攻心,险些没站住。   苏孚不是应该在李越那间吗?怎么会出现在贺璋身边,还八爪鱼似的黏着他! 第24章 洁癖的他(2) 原主现在……   最重要的是,贺璋竟然没有推开她!白玫母亲在贺璋家里做保姆,打贺璋开始复健,白玫就抓住机会,时时去贺宅,陪伴他,鼓励他,整整两年。天知道,即便如此,贺璋依旧连衣角都不给她碰!   白玫强笑:“贺总安全就好。”   她走过去,才发现苏孚似的,惊讶道:“苏姐?这是怎么了?”   同时自然而然,要把苏孚从贺璋怀中接过。   苏孚抬起一双迷蒙的桃花眼,艳光四射。   白玫关怀备至的表情在黯淡光芒中,有一瞬间扭曲。   她最嫉妒苏孚的,就是这张脸蛋。   当年同组合出道,可大众关注的永远只有苏孚!剧本、MV、综艺,全都紧着她来。   若不是心思玲珑,娱乐圈现在哪里能有自己的位置?   苏孚扑到白玫怀里,不停呢喃:“救我……”   这么一扑,倒显得她并非故意扒上贺璋了。   白玫心里失落,面上却不得不温柔问候,伺候周到,扶着苏孚上加长林肯。   贺璋不与他们同排,独自坐在角落。丢掉白手套,用消毒喷雾喷完周身,打开车窗,才活过来似的。   司机瞥后视镜问:“老板,回本家?”   贺璋慢条斯理套上新手套,目光落在苏孚身上,他捏捏鼻梁,疲惫道:“去广济医院。”   公立医院流量大,人多。   广济医院是最近的私立医院,医术还行,收费昂贵,但保密性强。明星小病小灾,都愿意去那里。   说明情况,缴费。   顶楼vip病房。   打上点滴后,苏孚缓缓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系统告诉她[早走了。]   苏孚哦了声,并不意外,打量周围环境。   二人间,四周贴着温馨的粉色墙纸,配备电视电脑微波炉,搞得和酒店相似。   邻床是位六十岁左右阿姨,短发,戴老花镜,正津津有味看财经,很有知性美。   电视里,特邀嘉宾偶尔笑笑,提出几个颇具前瞻性的观点。   苏孚收回目光,开始梳理剧情。   任务是攻略并改造贺璋。改造容易,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攻略成功,让贺璋意识到世界美好,依旧皎洁就可以。   难点在攻略。   单纯勾搭行不通,原主投怀送抱,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身败名裂。   洗白是重点。   食指节律性敲击被单,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她抬起头,看向电视屏幕。   嘉宾姓名有重点备注:金清珠。   没记错,男主母亲也叫金清珠。   原主没有见过,但在电话中听过她的声音。   霸道女强人,难得的,中性化。   苏孚挑挑眉毛,心里有了主意。   原主现在有两点需要洗白,一是嫌贫爱富不告而别,二是桃色新闻身体交易。   慢慢来吧。   这么想着,苏孚冲邻床阿姨打声招呼,客气道:“阿姨,能不能借您手机用一下?”她尴尬笑笑:“遇见事情,手机丢了。”   阿姨热心肠,直接从包里掏出来,一口江南水乡的温婉:“拿去用。年纪轻轻出来闯荡不容易哦。”   苏孚登录支付宝,买新手机,点开微博。   她点击屏幕,打字飞快。混迹娱乐圈多年,苏孚深谙甩锅诬陷之道,别说经纪人设计陷害原主是真的,就是假的,经她运作也能变成半真半假。   苏孚:这两年我忍你,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炒作罢了……今天若没贵人相救,我就真金白银被你卖了!人血馒头那么好吃?娱乐圈还有多少这种情况?等着接律师函吧!@金牌经纪程光。谢谢@贺璋。   苏孚名声不好,还能坚持在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她流量大。   不一会,这条微博就转发两万,评论无数,冲上热搜。   “康康姐姐今天喝多了又作什么妖。”   “呵呵,多大的脸,程光男神卖你?这几年他给你擦了多少屁股。”   “是自荐枕席人家不同意蓄意报复吧。哈哈。”   “只有我一个人疑问,贺璋是谁么?”   翻到一百楼,发现只有两个站她的。   苏孚平静退出账号,将手机还给阿姨。   她要的不是眼下的支持,而是热度与震慑。不然孤儿院出来的年轻女孩,势单力薄,声名狼藉,拿什么与公司谈条件,换掉程光这个经纪人呢?   外界都道程光长相英俊,随善温柔,是娱乐圈难得的干净人物,还有数不尽迷妹呼吁出道。   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程光心肠烂透。买卖明星,偷税漏税,沾染精神类药物……苏孚不是他手底下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但绝对是他最想毁掉的一个。   因为她是贺璋前女友,挡了白玫的路。   鲜少有人知道,程光与白玫是亲兄妹,不过父母离婚后,白玫和母亲远走,程光跟父亲生活。   混圈,苏孚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拉皮条式的中段位坏蛋。   出身底层,靠敲骨吸髓博利。很多时候,那些恶心事情并非真正上位者的构思,而是他为讨其欢心的产物。   现在手里还没有一击即毙铁证,为免打草惊蛇,令其狗急跳墙,也只能先换掉他。   下午拿到新手机与电话卡,再次点开微博,评论已达百万。   程光没有回应。   将医院检验报告上传。   苏孚:证据。[图片]   简短两个字,抛下小炸,开始联系律师。   因为黑红,原主这两年小有积蓄,五十万,请个中等律师发函足够。   苏孚描述完实际情况,邻床埋头书写的阿姨瞧了她一眼,苏孚以为打扰到她,转去卫生间。   女律师顿了下:“苏小姐,您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单靠检验报告,证据链并不充足。”   “我还有录像。”   俱乐部对面有摄像头,会派到昏迷苏孚被程光抱进去的画面。原轨迹,苏孚后期才得到这个线索,可惜那时她已经臭名昭著,说什么大众都不再相信,最终辩白无门,绝望自杀。   女律师愣了下:“您什么时候方便见面?”   深夜,将律师函发布网上,一日三炸后,苏孚戴上口罩,乔装改扮,打车去街道派出所。   原主得到线索是个偶然,熊孩子踢球摄像头砸下来,正落在原主面前。   她才想到去派出所查录像。   现在自然不能等那么久。   与此同时,留守在医院的保镖致电贺璋:“老板,您说没什么异常,十一点就可以撤了。”   那边淡淡道:“嗯。”   保镖挠挠头:“苏小姐她刚刚从医院溜走了。”   “继续。”   “看方向不是回家,是去珈蓝俱乐部的方向。”   那边沉默片刻:“跟上去。” 第25章 洁癖的他(3) 贺璋冷冷……   “苏小姐进了双泉派出所。”   “警车停在珈蓝俱乐部门口。”   保镖边跟踪,边实时微信语音汇报重点。   “他们取下个摄像头。”   “又回到派出所。”   所里,应苏孚要求,因此次案件涉及公众人物个人隐私,除去最开始接案小民警,现在知道一手情况的只有夜班组组长。组长去核实材料,小民警在会室给苏孚做笔录。苏孚口述,他一字字敲打。   打印文件签字后,苏孚申请:“视频材料,我个人能不能也拷贝一份。”   小民警收走笔录,耿直道:“所里不让。”   苏孚眼眶一红,豆大泪珠子滚落。   二十多岁,刚参加工作,还没什么经验,小民警手足无措。最终答应,他用手机录屏,截取程光抱她那一段单独发她。   立案成功,明日程光与李越就会接受传唤,回到医院时已凌晨两点。   简单洗漱,一夜无梦。   保镖于凌晨六点,护士开始查早时返回贺宅。   贺璋彼时正在晨练。   偌大房间,布满各式健身器材,锃光瓦亮,洁净如洗。   贺璋着背心短裤,在跑步机上慢走,并不剧烈,清贵高雅,淡定从容。   见保镖过来,抬抬手,阻止他进来:“不用再重复一遍,去休息吧。”   昨儿不知发了什么疯,忧她安危,留保镖,还一直盯着屏幕。   她被出卖,发微博,去报警,挑衅经纪人,与他有什么干系?   她早抛弃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上午,没等到派出所传召,反而等到原身所在风享娱乐boss戴明电话。   熟悉的一串数字,划开绿色:“老板?”   苏孚并不惊讶,他能得到自己的新号码,也毫不意外,戴明开口为自己与程光调和。   开娱乐公司,警局有几个熟人再正常不过。   而戴明爱慕白玫,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爆出去对你不好,对公司形象打击也大。”   苏孚按下录音:“那您什么意思?”   “刚刚不是同你说过?公司帮你们撤热搜,压消息。”   苏孚冷笑:“戴老板,出了这种事,我还怎么与程光共事?再说,事情不明不白,我的名声怎么办?”   那边打哈哈:“互联网三天记忆,谁能持续关注你?在圈子里混,总会受点委屈。也不白让你受委屈,你已经半年没接戏了吧?正好,公司拿了个剧本,《女驸马》,我看里面女二还挺适合你的。”   苏孚不语,戴明沉下声音:“小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非要爆,我也不拦你,只是今后还有人敢用你么?”   甜枣棍棒齐下,苏孚委屈道:“老板,那就麻烦您了。不过,我不想再和程光共事。”   “这个好办。”   戴明发话,立刻有新经纪人加苏孚微信。   刚入行的那种新,苏孚看小姑娘拘谨的语气,无奈让她放松点。   邻床递过来纸巾,阿姨抿唇笑:“才认出来,你就是苏孚吧?”   犹疑接过,抹上眼角,泪水浸透纸巾。没办法,体验派就这点不好,时常演得太投入而不自知。苏孚轻轻嗯了声:“谢谢姨。”   “热搜我看到了,听你刚才打电话,那都是真的?”   这阿姨还挺高端时尚,不过也是,能住私立vip也不是一般人。苏孚眨眨眼,借吐槽,将自己这两年受得委屈与污蔑三言两语说利落。   律师、案件不了了之。   微博不再有后续,铺天盖地的其他爆点轰炸,使这件事迅速被时代忘在脑后。   不过忘在脑后不代表永远遗忘。   终究有怀疑的种子,落向大众。   一旦不是苏孚造谣心虚,而是受人威胁或收买,被迫不再追究呢?   哪有那么巧的事,苏孚发微博第二天,就开始陆陆续续出了那么多爆点。   这只是极少数人,灵光一闪的想法。将成为推倒程光等人的绝佳助力。   出院后,回到租住公寓,新经纪人王玲玲来电,告知三天后上午九点,《女驸马》剧组试镜,要苏孚做好准备。   《女驸马》的确是好剧本,在原著中成为爆款电影,女一白玫凭它大火,拿到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正式开启事业版图,制霸娱乐圈模式。   戴明说得女二角色也不差,娇蛮公主,很适合原主形象。   苏孚看向镜子里,脸色发青,眼眶泛黑的女人……美容觉,敷面膜,背剧本,渡过充实三天。第四天,上午六点,苏孚准时出发,打车去剧组。   兴许因早,路途格外顺畅。到剧组才七点多。   其他人还没来。   苏孚拿出剧本,放在走廊窗台边,仔细研读。   她今日穿得是普通运动装,淡妆,显得清纯。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少女发梢,让周边碎了浮金。   沈景行偶遇这幕,停住脚步。   男助理问:“沈哥?”   “方导八点半才到,还有半个小时,你先去,我过会过去。”   男助理眼睁睁看他走向那个在桌边读书的少女,没认出是苏孚,以为是哪位新人。沈哥铁树开花了?   “看你皱着眉头,是哪里不懂么?”   苏孚抬眼,望见个高大帅气的型男。他是典型传统小生长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搜索下记忆,沈景行,沈影帝。听说家里有点背景,洁身自好演技派,和原主没什么交集。   苏孚笑道:“嗯。”   她侧侧剧本,指向其中标红的一处:“这里,公主发现驸马与皇兄抱在一起,我在思考,是否应该用震惊来表现。”   沈景行有点诧异,剧本红红绿绿,笔记板板正正,她是用心思的人。   原本过来只是觉得她可怜,想拉她一把。老母亲住两天医院,回家就把这姑娘挂嘴边,教育他惜福,年轻人现在闯荡多不容易。   没想到,她对演戏这么认真。那之前那些耍大牌、偷懒、数字台词,也是程光陷害的吧。   “这处……”他是已定男主,剧本滚瓜烂熟,头头是道:“单纯震惊不妥。在此之前,公主已发现端倪……”   “对,我也这样觉得,那还有这处,情绪处理是不是不该太外放?”   “没错……”   苏孚有不露痕迹讨人欢心的本事,恰好沈景行心思单纯,效果十足十,只觉得遇见知音,相见恨晚。   现在圈子里这么踏实又有灵气的姑娘不多了啊。   八点二十,加长林肯停在车场,贺璋与白玫并排走出。   作为投资人,排面很大,众人夹道欢迎。   白玫突然咦了声。   贺璋:“怎么不走了?”   “贺总,您看那是不是苏姐,还有沈哥?”   贺璋望过去,只见一对璧人站在窗边。   从来不喜与女演员走得过近的沈景行拍打苏孚的肩膀,脸上笑意满溢。   苏孚更是笑靥如花,从画中走下来的美人儿似的。   白玫感叹:“苏姐好厉害,有好多人喜欢。我就不行。”   贺璋清冷道:“不要学她,你很好。”   白玫脸庞微红,随贺璋进去试戏大厅。   今日主要是配角试镜。两位主角已定下白玫与沈景行。沈景行是方导亲自请的,白玫,唯一投资人贺璋塞的。   或者说,贺璋是为了白玫,才决定投资这个剧本。   他自己说为了感谢白玫两年来的照顾,真正如何,众人各有心思。   最先试镜的就是公主这个角色。   一共来的三个女星,都背靠大树。大树势力差不多,各凭本事。方导看上谁是谁。   苏孚夹在中间,第二个上场。   厅里,放长排桌子。桌后坐着正副导演,编剧与沈景行,正在讨论上位女星的表现。   白玫在场上,等待苏孚抽情节,与她搭戏。   贺璋孤身坐在边角的皮椅上,坐姿端正。   简单自我介绍,抽情节,苏孚微微鞠躬,眼神倏然一变。   这是属于公主的最后一场戏。   她发现了驸马的女儿身。   发现了驸马与皇兄的情书。   发现了驸马进入朝堂的真正意图。   驸马竟是前朝公主,她是来毁灭大邺王朝的。   苏孚虚虚捏住什么,凄惶大笑:“驸马好本事,我大邺独剩两个皇嗣,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   明明是运动装,明明是现代。   可那神态,那身段,那台词功底,真让人身临其境,回到那古典王朝般。   白玫被那双爱恨交缠的目光一望,忘词了。   现场十分尴尬。   刚入戏的众人被迫出戏。   众人目光落到白玫身上,方导提醒:“白玫,说话。”   白玫张张嘴,头脑一片空白,越着急越说不出话,眼见着没法继续下去,沈景行从桌后面走出来,接上属于白玫的台词:“殿下过誉,您父耶律雄,又何尝不是好本事?将臣十二个兄弟姐妹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白玫难堪下场。   公主要出书房,去给皇兄报信,发现书房门早被锁上,这一切都是女驸马对她的试探,而她中了计。   她抽出悬挂在墙上的宝剑,想要刺死驸马,却被驸马失手刺进腹部。   驸马丢下剑,抱住公主:“殿下,臣不是故意的。”   公主知道自己要死了。   苏孚含泪,摸上沈景行的脸颊:“良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过自己,也放过皇兄吧。”   她喘着气,问出最后一句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沈景行也入了戏,与她深情对视:“有。”   苏孚缓缓合上眼,正当沈景行收紧怀抱,要在她额头落下最后一吻时,贺璋冷冷道:“够了。”   沈景行没落下去,苏孚睁开眼。   众人望过来,贺璋喉结动了动,慢慢道:“演得很好。” 第26章 洁癖的他(4) “喂,贺……   觉得好还叫停?场上响起充满遗憾的掌声。   致谢退场不过十分钟,第三位参选者气冲冲跑出来,没有在等候区停留,直接上保姆车离开。显然,她直接在试镜过程中出局。   苏孚安之若素坐着,既不欣喜,也不忐忑。   身边,女星林露悄悄拿眼打量这个对手,资历不如她,名望不如她,但长得是真美,与许多后天美女不同,骨形流畅,肌肤透出天然的晶莹剔透。手机震动,林露点开对话框,就是不知道苏孚现场表现如何了。   厅里正进行资本角逐。   要说林露表现也不错,奈何珠玉在后。虽然林露是丁辉娱乐老总情人,和副导演有交情,方导还是希望选优。   可惜因为表现得过于好,白玫小姐似乎并不喜欢。   关键时刻,她犹犹豫豫说了句:“要和苏姐搭戏的话,有点难度。我俩表演风格并不匹配,会不会影响整体效果?”   演既定剧本又不是创作剧本,不同角色要什么表演风格匹配?再说刚才哪里是不匹配,是被别人演技碾压!   所有视线集中在贺璋身上,白玫可怜兮兮望过来,他轻轻颔首:“那就选林……”   投资这部戏初衷就是为还她陪伴两年的人情。   至于苏孚……   她当年放弃平凡生活,选择这条路,就该有心理准备,它充满腥风血雨与不公道。   副导演适时提醒:“林露。”   贺璋道:“林露。”   林露紧紧盯着屏幕,对话框出现个Ok,嘴角才荡起浅笑。她进去感谢导演,苏孚得知落选颇为意外,扫过一脸愧疚的白玫,心中隐隐猜到发生什么。   她隔着半场人流与贺璋对视,情绪没有一丝波澜。   反是贺璋眸色挣扎,片刻,错过眼。   苏孚轻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区区女二换贺璋的愧疚关注,值得。凭她的手段机会多得是,而贺璋才是目的不是么。   欲离开,被拉住,沈景行俊逸的脸庞浮现几丝紧张:“苏孚,方导和我都很欣赏你,你要不要试试女三?”   女三是公主奶娘女儿,因误会皇后害死奶娘替驸马做事,最后在公主死后翻然悔悟,死在去皇宫报信途中。   乍一看十分不讨喜的反派角色,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若将演出复杂演得出彩,也会很吸粉。   原轨迹,出演该角色的小花得到百花奖最佳女配提名。   柳暗花明,苏孚粲然一笑:“谢谢沈哥。”   沈景行不自在咳了声:“客气什么,进来试戏。”   琢磨剧本,不能单看自己的戏份。   苏孚对女三也有不浅的理解,足够应付试镜。   最终苏孚以出色表现获得角色。   试镜结束,方导不招呼女一女二,反而将苏孚叫去,亲自指点几处她方才稍欠火候的地方。   定完角色,舆论造势必不可少,不然票房从哪里来?   而苏孚黑红特质是造势最好的切入点。   定妆时,导演示意,将苏孚画得好看点。   随即微博定妆照流出,舆论哗然。   ——无他,一个公主府婢女,居然比公主还美艳,比女驸马还有气质。   评论起高楼:“这是苏孚?卧槽,她还是适合古装,比女主好看。”   “楼上水军,明明白玫姐姐气质出尘!呵呵,妖艳贱货有什么好看的?”   “《女驸马》是我心头白月光,改编电影居然有苏孚,即使只是配角QAQ……”   “楼上+1”   “坐看苏小姐这次如何作死。”   ……   争议中,剧组顺利开机。   白玫作为女主,就不那么顺利了!从出道起,苏孚就是她心头梦魇。她兢兢业业,将其当做对手。以前还能安慰自己,虽然苏孚长得美,但业务能力与情商不行。可现在,苏孚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璞玉琢磨出光彩,凡人再努力也只能被掩盖在那光彩之下。   随着苏孚在剧组声望水涨船高,获得越来越多的喜爱,白玫心态失衡,居然连原本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方导出了名的不将就,她开始连连ng。   卫生间,听见小演员碎嘴:“原以为苏孚是关系户才能演方导的戏,没想到,拖后腿的是白玫,呵,我看她那模样,也不是科班出身。”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苏孚好歹中戏毕业,高材生呢!白玫?三流进修班出来的。”   白玫在隔间攥紧拳头,她不能让情况再这样下去,不能让苏孚再影响她。   得想法子,将她赶出剧组。   她咬咬唇,给贺璋发微信,求他过来,又将苏孚约到天台。   午休时间,天台并没什么人。   空荡荡石板,只有苏孚与白玫对望。   白玫先是为女二角色道歉:“都怪我,谁能想到,贺总就那样决定了呢?”   再各种隐形秀恩爱,到白玫眸子染上兴奋,委委屈屈问出:“苏姐,你是不是因为贺总,才这么讨厌我?”   苏孚就知道,重头戏来了。   倘若她真被引领情绪会怎么说呢?   ——是,我就是讨厌你。   要再推搡,让女主在男主面前柔柔弱弱跌倒,就更符合恶毒女配人设。   苏孚鄙夷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因为贺璋讨厌你。”   女人脊背挺直,不带一丝起伏:“别自作多情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在乎贺璋,以后这种闲事,不要找我。”   她转身,见到立在原地贺璋。   着灰白色西装,头发尽向后梳去,看得出来特意修饰过,自然而有型,比穿白色时更多一分成熟稳重。凤眼如旧,凌冽摄人。身后跟着保镖,保镖头手里提了个蛋糕。   苏孚没有与他搭话,与他擦肩而过。   没想到却在下一秒,被拽住手腕。   保镖们瞪大牛眼,比在珈蓝俱乐部见到老板被非礼更加不可思议。   这可是老板主动去碰人家!   白玫指甲掐进手心,才能勉强维持住微笑。   贺璋没想那么多,他被一股气愤与不甘控制住头脑。   今日本不该来,白玫过生日如何?人情已经还上,与他有什么干系?   来,是鬼使神差,是情不自禁,是顺水推舟,想再看她一眼。   看她见到自己是什么神情,是讨好,怨怼,还是其他……   可她怎么敢,用那样轻松不屑的语气,说不在乎他!   明明她那样亏欠他!   这世上谁都可以对他不屑,她不可以!   “喂,贺总,摸够了么?”   贺璋缓缓松开手,苏孚冷嗤,毫不留恋地离开。   白玫挤出笑上前:“等我下午拍完戏,一起吃蛋糕?”   贺璋退后半步,拉开一个半正常社交距离,他忍不住去扫右手,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骆山看出端倪,下午陪老板在影棚旁观,重点关注苏孚。   发现越来越多端倪。   人家专心拍戏,老板看得津津有味。   人家与沈影帝对戏,老板开始压眉头。   人家无意间瞟过来,老板连忙移开目光。   骆山是两年前,贺璋出事后才到他身边的。   并未见过他除去冷漠、洁癖的其他形象。   对老板与前女友的事略有耳闻。   这是,余情未了?   他有点可怜白小姐了。   说是下午的戏,因为ng次数太多,迟迟不通过,傍晚也没完成。可场景已经搭好,方导叹气:“白玫,你去休息,调整状态。苏孚,过来,拍你的下一场。”   这场是婢女跳进湖泊舍命救主,最后发现公主只是恶作剧,主要凸显公主的古灵精怪。   场景在室外。   摄影机就位,苏孚立刻进入状态。   她此时还不知道母亲死在皇后手里的“真相”,一心为主。以为公主掉进湖水,呼叫无人,心急如焚。   初夏的水,乍暖还寒。   苏孚二话不说,跳进湖泊中。   方导满意摸摸络腮胡,林露出了岔子,被树枝绊倒,摔出来。   不得不重拍。   苏孚裹着毛巾,去换衣裳。   ——一次,两次,三次。   林露第四次出错的时候,隐蔽地带,关注这里的贺璋皱了皱眉:“看得人心烦,骆山,去告诉方导……”   话没说完,就见一道明黄身影挡在苏孚前面。   被白玫拖累,沈景行也没走。   离得远,听不见说话,只能从动作看出,沈景行在维护苏孚,与林露对峙。   被磋磨的少女,裹着毛巾,弱不禁风般,半躲在男人身后。   从不红脸的男人,为她打破常规,训斥用不入流手段欺负新人的前辈。   真是浪漫的爱情故事。   所以,沈景行就是她不屑自己的原因?   的确,沈家是书香门第的古老世家,真论起来,比才富贵三代人的贺家有底蕴的多。   贺璋平静地想着,嘴角掀起冷笑。   经过沈景行与林露友好的沟通交流,这场戏一次过。   不少今天再没别的戏份的,都直接离开。   苏孚身为无保姆车无助理湿身选手,不得不先在剧组提供的浴室进行简单冲洗。   都在影棚陪白玫磨戏,浴室很安静。   穿好衣裳,擦着发丝,推门去找皮套。   浴室与化妆室只隔一门。   就见化妆室中满满登登,站满虎背熊腰大汉。   最中间沙发,端端正正坐着无比眼熟的男人,男人屁股底下还垫着自带的雪白垫子。   苏孚怔愣,退回去,又出来,男人还在,只不过脸色更加暗沉几分。   她提醒道:“这是女化妆室。”   贺璋:“我知道。”   苏孚哦了声,化妆室的门被贺山眼疾手快堵上,并迅速招呼兄弟出去。   苏孚扬眉:“贺总这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洁癖的他(5) “可是贺……   “知道沈景行身边为何干净?除去自命清高,更因为他在广电局工作的姐姐沈管彤。”   苏孚似笑非笑看着他,贺璋表情冷冽:“所有试图勾引利用沈景行的女人,都被她挖出黑料,清扫雪藏。”   苏孚哦了声:“可是贺总,您是以什么身份,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说这番话呢?”   短暂缄默,贺璋抿唇,嘴角微微下压。那唇是淡粉色的,凉薄而漂亮。漆黑的眸子注视苏孚:“毕竟你我有过私情,我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头版头条。”   “凭您要撤头条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麻烦。”   “再说,您怎么就确定我会被挖出黑料雪藏?”   刚洗完澡,女人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发丝湿漉漉披在身后,未施粉黛,眉眼也秾丽得惊人。她与剧组所有人交好寒暄,只将浑身暗刺向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与情绪。   “苏小姐黑料漫天,何须去挖?”   苏孚扯出个讽刺的笑:“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倒像自己才是坏蛋,辜负她冤枉她欺负她似的。   贺璋怒气填胸,脸色愈发阴沉。   唇枪舌剑,火候差不多,苏孚讥诮道:“那么看不上,又将我关在这里?”   她步步靠近,贺璋肌肉紧绷。   微微弯腰,在既暧昧,又没有实打实贴近的距离,审视贺璋清冷的面容。   桃花眼明亮动人,呼吸若即若离,在贺璋迟疑,要不要推开她发怒时,骤然抽身,横眉冷对:“奉劝贺总,不想出现在报纸上,就别再做瓜田李下的事。况且,我也没空陪贺总玩什么恋爱游戏,真有嗜好,喏,白玫妹妹不是眼巴巴等着么。”   贺璋瞪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什么叫恋爱游戏?什么叫嗜好?!   他胸膛起伏,惊诧于女人混淆是非、抹黑栽赃的本事。   苏孚再接再厉:“还不放我走?难不成贺总想在这化妆室做点什么?”   贺璋朗声叫:“骆山!”   门支开缝隙,骆山探头探脑进来:“老板,有什么吩咐。”   在苏孚意味深长的眼神下,贺璋怫然叱责:“别挡苏小姐的道!让开!”   化妆室只剩自己。   仍旧残留那抹沐浴露的暗香。   不是什么高级香,俗气茉莉,清清幽幽,惹人心烦。   贺璋疲惫地捏眉,自嘲一笑。   白玫好容易通过戏份,第一时间找到贺璋。男人显著心不在焉。   她不想去猜是因为谁!   强笑:“贺总等等,我这就卸妆。”   望着她投过来的缠绵秋波,贺璋脑中不断回荡苏孚那句恋爱游戏,眼巴巴等着。   无稽之谈!   白玫收拾妥当,跟在贺璋身后,出去时意外撞见苏孚居然还没走。   像白玫纠缠贺璋,苏孚跟着沈景行,星星眼,仰慕地望他。   与对待贺璋时横眉竖目、针锋相对的模样截然不同。   白玫应时开口感叹:“短短三周,苏姐和沈影帝关系越发好,听说深夜都在一起对戏呢。”   贺璋瞟她一眼,待要上车时,吩咐骆山将蛋糕给她,冷淡道:“白玫,我很感激你这两年的陪伴,但对你没旁的心思。”   白玫心头拔凉,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贺璋无情无绪道:“生日快乐,以后不要随便找我。”   林肯远去,白玫迫不得已,步行回保姆车,助理吃惊:“白姐?您不是和贺总走了么?”   白玫五官有刹那歪曲,快到助理以为自己看错。   她无奈笑笑:“公司临时有事。”   贺璋心思如何暂且不谈,凭借贺璋得到的荣耀与恭维,白玫已经放不下了。   磕磕绊绊,《女驸马》于半个月后杀青。   暑期档,八月一就要上映,宣传必不可少。   导演联系了个标新立异的真人秀,《桃花源的生活》。   浮躁都市,肉/体不得解脱,至少心灵可以通过看视频回归田野,取得瞬息安宁,收视率居高不下。   这期设计也别出心裁,分别请即将上映的《女驸马》与《格格万福》剧组原班人马,过程中设计不少对抗游戏环节,看点密集。   接到邀请电话,苏孚一口答应。   一则这么好的节目能大大增加曝光度,表现得好,甚至可以逆转口碑重要王牌,没有理由拒绝。   二则,原著写道,《格格万福》女主演陈湘湘就是在这个真人秀中折戟。   陈湘湘与白玫形象相似,戏路相同,出头后受白玫忌惮。但因为是程光带的,颇受程光喜欢,白玫不好动她。这期分上下两部拍,陈湘湘在上部风评高于白玫,白玫到底忍不住,去找程光哭诉。   其实娱乐圈能人辈出,后浪推前浪很正常。白玫有他,不会被影响资源,程光一直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架不住妹妹恳求,程光叹息,决定放弃陈湘湘。   买卖明星也分卖主好坏,卖得好,遇见要强的,是共赢。卖给爱好折腾人又没多少资源的,就是一锤子买卖,毁人了。   下部拍摄中,程光如法炮制,将迷晕陈湘湘送到李越床上。   没拉窗帘,大尺度照片被狗仔流出。   陈湘湘来自小城镇,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哪受得了这个?当即与女儿断绝关系。   陈湘湘来娱乐圈追梦,没曾想,将将要摸到梦想尾巴,一脚踏空,满身泥泞。   最终,她黯然退圈,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描写,女主白玫功成名就后,在巴黎街头遇见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双腿被打断,沿路行乞。   助理问:“白姐,你看,那像不像失踪的陈湘湘?”   白玫扫一眼,浑不在意笑道:“也许吧。”   苏孚并不介意,在打击程光李越之流的过程中,拉这姑娘一把。   拍摄定于两天后,王玲玲知道简直要蹦跶起来!   通过朝夕相处,因网络影响的偏见消弥无痕。   她王玲玲是什么运气,竟然一入行就撞见这这么个蒙尘明珠!   颜好业务佳流量高不说,还会自己争取资源!   王玲玲睡在窄小的公寓,梦想被大佬带飞,飞黄腾达,笑醒,晃晃脑袋,开始和前辈们取经,将参加真人秀的要点记录总结。   忙碌半夜,清晨给苏孚视频,问:“苏姐,参加真人秀人设最重要,你想要什么人设?吃货?少女?”   苏孚看那总结:“我不需要人设。”   “啊?”   苏孚道:“太明显的套路,我不喜欢。”   王玲玲呐呐,想到网上黑帖:“姐,镜头和日常生活还是不一样的……”   苏孚转移话题:“公家车申请下来了么?”   “还没批,姐您要用车?”   苏孚嗯了声:“要去郊外疗养院。”   总打车并不方便。   王玲玲想想:“我朋友有车,姐您什么时候去,我去接您?”   疗养院,苏孚进去时,口罩意外在大厅脱落。   她淡定拉上,直上二楼。   有认出来她的小护士赶紧拍个侧影,在微博:啊啊啊啊,原来我曾无数次与大明星擦身![图片]   没一会,这微博就被无数人转发。   有人问:“哪里?”   小护士没想到一条微博会上热搜,自己就火了!   愣愣回复:“西郊疗养院。”   “那不是老年重症疗养院?哈哈,苏孚提前老年痴呆了?”   小护士有点生气:“她是来看奶奶,我对她有印象,她对她奶奶很好的,也会给我们送礼物。两年了,半个月一来。”   “呵,做戏吧。”   “不是做戏就P图,以前扒过,苏孚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哪里有什么奶奶。”   网络喷子不断发释放恶意,   小护士气哭:“我给你们拍温馨日常!”   [图片]   少女为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按头,和谐温存。   “做戏实锤。”   “除非有以前的图片。”   小护士真哭了。   等到听说苏孚要给奶奶转院,泣不成声。   越来越高的评论楼,有一个特殊的评论出现,被转瞬淹没。   “没做戏,那是上任院长,无儿无女,两年前心肌梗死急着做手术,多亏苏孚一下子拿出四十万,这两年也是她在出钱赡养,我们也去,不过能力在那,只能送送水果。”   贺家,贺璋呢喃:“四十万。”   两年前,苏孚和他说要放弃导演本行,签约娱乐公司。后来账户就莫名其妙多了笔钱,是多少来着?四十万?   《桃花源的生活》取景乡野,原汁原味。   在镜头前看着淳朴唯美,实则夏夜燥热,蝇虫扰人。   七八个人大通铺拍完,明星们各自乘车去附近旅馆下榻。   王玲玲问苏孚:“姐,咱们也走?”   苏孚瞥她:“你有车吗?”   自己走也就罢了。来是蹭剧组的车,现在剧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住大通铺,她们把车借走去旅馆?不像话。   王玲玲耷拉脑袋:“姐,沈影帝那里有艾草,我去借点?”   这么咬整晚,明天脸还能不能看是个问题。   “去吧。”   过会,沈景行亲自送艾草过来,帮她熏屋子。   苏孚不吝于夸赞,将沈景行夸得不好意思。   男助理在一旁看王玲玲要去帮忙,赶紧拉住她:“没眼色!”   正好被走得晚的林露见到。   “咔嚓。”发在朋友圈,配文:“现在的新生代啊。”   朋友圈都是熟人,她说得话意味不明,真论不算过分。   不过多几个捧她的,在评论区顺她心意骂苏孚为上位不择手段。   林露露出微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孚太出风头,即便她什么坏事不做,也会有人不满。   结果被个富二代追求者转,正好是贺璋好友。   贺璋捏着手机,眸色翻滚,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正式拍摄开始,苏孚惊讶发现,投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算原班人马之一。   上午任务是捉泥鳅,量多的队伍可以获得午餐优先选择权。   贺璋外套与她同样的白色队服,洁净无瑕,没有换混在一起的胶底防水鞋,依旧穿着自己皮鞋,站在清澈河流面前。   其余人已经纷纷跳下去,用手去翻石头,搅浑河水。   贺璋寒着脸,退后点,避免那迸溅的泥泞沾到裤脚。   苏孚走到他身边,幽幽道:“不适应趁早回去,你来了,大家都放不开。”   她下水,边做任务边和同组人员嬉戏,见对面,有个小姑娘水里站着不敢动,跑过去安慰。   苏孚捉泥鳅极富技巧,戴着手套,没一会儿就捉满半篓子。   时间快到,胜利无望,对组唉声叹气,那个被她安慰的小姑娘迟疑,凑过来:“苏姐,您怎么这么厉害?”   贺璋被其他人敬重远离,被苏孚刻意忽略。   孤身站在河岸,看她们打作一团,欢声笑语。   无边旷野,无限落寞。   贺山:“老板,要不咱们回棚子里休息?”   贺璋摇头:“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试探伸出脚,哪知皮鞋底子滑,一到河下,“嗙”激起水花无数。   “噗。”苏孚笑出来,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混乱中,漂亮凤眼慌张而急切地寻找苏孚,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只觉胸口闷了口气,不上不下,逼得眼尾通红。 第28章 洁癖的他(6) “你当年……   嘉宾中, 白玫最先发现贺璋窘况,冲过去,但贺璋伸手, 阻止了人群靠近。   相对于自然环境, 贺璋对自己接触的人文环境有更严苛的心理要求。   他自己站起来, 慢吞吞上岸。   摄影师有意往他那里找镜头,那双凌厉的眼瞥来, 无端端让人从脚底板凉到后脑勺, 镜头抖了抖,拍摄别处。   骆山看他走路姿势不对, 踌躇,没多嘴。   午间,女生房门被啪啪拍响。   骆山客客气气站在外边:“苏小姐。”   “什么事?”   骆山为难道:“请您去劝劝老板, 他脚踝肿得像馒头,得立刻去医院。”   苏孚明确拒绝:“骆先生, 我并不想再与贺总有任何牵扯。”   骆山无功而返。   贺璋敛容,眉眼染上冷意。   她没来。   就算那四十万去处干净, 她背弃理想, 进入金银圈情有可原,又能证明什么呢?   不告而别, 交往随便,都是不争的事实。   无情无义, 没心没肝, 显得他那点不足道的心思格外可笑。   “骆山, 叫直升机来接。”   骆山大喜,赶紧打电话。   天公不作美,半小时后下起暴雨, 下午游戏环节改在室内。   贺璋是贺家独子,性命珍贵,这种天气哪敢让他坐直升机亦或走滑湿山道?只好由保镖去请镇里大夫,带着医药箱前来。   结果遇见山体滑坡,人没事,就是路断了,正在抢修。   骆山团团转,拿伞吩咐:“照顾好老板,我去找找村里有没有赤脚大夫。”   晚间,骆山没回来,保镖们愁容满面,蹭饭提到:“老板一日未进食。”   来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想久待,哪里顾得上带餐具?   剧组的倒是带了,让老板和别人共用碗筷?   白玫听见了,忧心忡忡:“我那里有面包。”   她取了面包,顶着众人艳羡目光,走进雨幕中。   贺璋没有接受,苏孚的话令他如鲠在喉,白玫捧着面包绕路回房,遇见林露。   林露毫不客气:“哟,贺总没要”坏心眼挑拨:“苏孚端着面条去了哦,你猜她什么时候回来?”   对上温柔小意,对下眼高于顶,林露早看她不顺眼。   白玫捏紧面包:“我与贺总的事,不劳林姐费心。”   苏孚的确端面条往那边走,受导演嘱托,给有事错过午餐的沈景行。   走到半路,遇见支开花窗透气的贺璋。   贺璋拧眉道:“说了不必麻烦,罢了,进来吧。”   苏孚要解释,被如获至宝的保镖们压进去。   倒是不差这一碗面,苏孚提醒:“这是公用容器。”   贺璋顿住。   保镖们心急如焚!这个傻的哟,老板都要吃下去,提醒他做什么!   因为要吃饭,他提前脱掉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白皙,短暂在空中停留,赏心悦目。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接通,方导大嗓门穿梭空间,响在众人耳边:“苏孚啊,景行胃不好,那面送去了吧?”   场面一度尴尬。   苏孚淡定道:“没,快了。”   挂断电话,贺璋的手已经撤回去。   拎食盒端碗的保镖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苏孚咳了下:“您还吃么?不要浪费。”   贺璋语气简直要带冰碴子:“把食盒还给苏小姐。”   深夜骆山辛辛苦苦带着赤脚大夫回来,发现兄弟们在廊檐下排排站,挤成一团也不进屋。   他甩伞,抹把脸:“站这里干什么?”   保镖们七嘴八舌将经过讲完,骆山苦着脸敲门:“老板,大夫来了。”   “进来。”   心气不顺,贺璋冰冷的面容令大夫战战兢兢。   判断没骨折,开了几副药,骆山松口气,只是令人为难的是,这大夫叮嘱脚踝不能碰,两种药,一种包在脚踝,另种需要敷在几处穴位,不断按摩吸收。其中两道穴位在后腰。   就贺璋这模样,谁能给他按摩?   不,有一个人能。   骆山硬着头皮,去敲女生房门。   大雨瓢泼,凉风席卷,天地晦暗无光。   骆山只能借渺茫的白炽灯光看到苏孚的表情,似乎有点哀怨,又有点不甘。   白日,她从未有过这样柔软神色:“所以,你们都以为是我欠他的。”   骆山直觉或许,她与老板分手真相并不像外界传闻,与老板以为的那样。   他态度温和下来:“苏小姐,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个陌生人,您也不忍心看他活活疼死饿死吧。”   苏孚没有回答,就在骆山挫败,认为她心肠实在过于冷硬的时候,轻轻叹息:“走吧。”   进到明处,骆山不由得再仔细端详她的神情。   可惜,那些难以窥见的,与黑暗一同消逝了。   见到贺璋时,苏孚意外发现骆山并没添油加醋。   他的脚踝包扎过,看起来没先前严重,可状态大不如前。   半靠在软枕上,脸颊苍白,冷汗淋漓,有型的发丝湿透,软趴趴搭在额前,可怜至极。   “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焦急,苏孚没发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了。   贺璋扫过来:“骆山,带苏小姐离开。”   他不想再见苏孚。   骆山装作没听见:“那大夫只说两副药混用有效果,谁想到只用一副会疼成这样。”   苏孚主动去洗手间净手,消毒,在骆山指导下拿到另一副黑糊糊药膏。   上下六个穴位,每穴位需要按摩十分钟,每天两次。   贺璋并不领情,极力躲避苏孚的触碰。   苏孚这才发现,他真想躲时,自己根本抓不住他。   骆山在旁劝说无效。   苏孚叹口气:“贺璋,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贺璋不动弹了,紧缩眉头,虚弱道:“你什么意思?”   苏孚不答反问:“你这是折腾我还是折腾自己?”   贺璋满心气恼,口不择言:“我只是一想起来,苏小姐有过那么多前任,就觉得恶心。”   苏孚脸上浮现可见的伤心。   贺璋诡异地发现,自己心情更差。   他暴躁地重申:“骆山,带苏小姐离开!”   一只手碰到小腿,趁他不备,掀起裤腿:“哦,那我真荣幸极了。”   贺璋乱动,苏孚威胁:“再动给你绑起来。”   他瞪圆眼,不敢相信这些年,苏孚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她以前明明说句情话都会脸红。   威胁是有效的。   贺璋没有再反抗,就是清俊的脸颊,浮上一抹艳色。   苏孚狐疑:“发热了?”   贺璋别过脸,冷漠道:“要按摩就快点。我不想见你。”   骆山装盲,领兄弟们回旁边小隔间休息:“苏小姐,您有事随时叫我。”   按摩小腿只需要掀起裤子,按摩后腰时,出乎意料地,贺璋整个脊背都红了。   浑身泛粉,漂亮的蝴蝶骨形状优美。   苏孚脱口而出:“瘦得没个样子。”   仿佛觉得句子里包含的情感太过浓烈了,苏孚又冷言冷语道:“贺总是为了吓死人么。”   滂沱大雨,将小屋与世隔绝。夜色模糊,放大情感,贺璋鼻子一酸,没有回话。   瘦?他还有更瘦的时候。   天知道,他当年为她脱离家庭,为她双腿失能,又被抛弃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他茶饭不思,疯狂地想联系上她。   可联系不上,她换了号码,处处躲避。   是怕他拖累么?   是嫌他累赘么?   他无奈,只能回归家庭。   起初想着,一定要报复。   积极复健,继承家业,只为一朝出现在她眼前,让她后悔、让她痛苦、让她痛哭流涕。   后来复健时,见到太多她糜烂的信息,又觉得没意思。这种女人,不值得费心思。   可就在他要放下时,那样碰巧地,重新遇见她。   她那样狼狈,可依旧貌美,眼眸清亮得惊人。   叫他无法推拒,只感觉到愤怒。   按摩完已凌晨两点,去厨房下面,拿自带餐具盛来,盯着他吃下去,想功成身退,却被拉住:“我想去卫生间。”   这时候倒不客气了。   苏孚扶他过去,以为他是想上厕所,等了会,却听见花洒水声。   苏孚震惊:“你不会在洗澡吧?”   贺璋任由水流冲刷,打过眉眼,高挺的鼻梁。   闻言莫名想起从前在一起时,她也是这样。   对他无奈又纵容。   勾勾嘴角,想到如今,那弧度逐渐地冷却。   回程,贺璋要骆山去彻底调查苏孚。   骆山没睡好,头昏脑涨,以为苏小姐惹恼贺总,小心道:“贺总,苏小姐对您挺关心的。”   贺璋莫名其妙看他:“我知道。”   没在苏孚面前,他总是高冷而不可靠近的。   这一眼将骆山看得打个哆嗦,他逾矩了。   骆山能看出来的东西,贺璋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只是,想在亲口问她前,凭自己能力多调查一下。   才发现,女人还有口是心非属性。   第二日,暴雨停歇,直升机落入平野,接走来去匆匆的投资人。   贺璋离开,拍摄尤其顺利。   一晃,八月一,《女驸马》上架。   剧情精彩,演技出彩,服化道用心,口碑爆棚,成为暑期档最大赢家。   赢家里,属苏孚赢得最多。   她不仅凭颜值再创流量巅峰,还凭演技收获了一波事业粉,更因真人秀的播出,因为高情商有本事真性情,口碑慢慢逆转。   方导甚至联系她,要她做好百花奖最佳女配的领奖准备!   打上真人秀,王玲玲吊着的心放下来。   八月中旬,《桃花源的生活》下部开拍。   嘉宾们惊讶发现,那个冷面阎王一样的贺总又来了!   查半天,贺璋只查到,福利院院长情况属实。   绯闻因为程光有意设计,根本没有线索证明是假的,自然,也无法证明是真的。   当然,绯闻是次要的。   贺璋这回来,是想找机会,亲口问她,当年为什么突然远走。   他曾经在臆想中,在报纸上,在广泛的议论里下过结论。   但现在他想,也许,应该亲口问她。   问她眼里的情绪,而不是听她说了什么话。   没成想,一连几日,苏孚都没给他机会接近。   所有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白玫恨得咬牙切齿。   以林露为首的,嫉妒的女人们的窃窃私语,含沙射影,都要将她逼疯了!   深夜,她走出屋子。   没注意,她走后,有道人影跟出来。   苏孚戴着耳机,按下播放键。   “哥,你得帮我。”   “上回没毁掉她,这回不能失手!”   “现在除了偷税漏税,上面对精神类药物最不能容忍,一旦她成了污点艺人,还怎么和我抢?”   “程光!你到底帮不帮!”   “陈湘湘,把她也带上吧。”   “苏姐。”   苏孚暂停,拿下耳机:“湘湘?你怎么了?”   陈湘湘左右瞅瞅,大家都在专心找宝藏。没人关注她们。   她将苏孚拉到土墙后,面色挣扎:“苏姐,程光要毁掉你,他要我今天,把你骗到柴房……”   苏孚挑眉,没看错人。   陈湘湘白着脸:“姐,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你自己小心点。”   “你没答应?”   陈湘湘摇头:“我说考虑一下。”   苏孚笑笑:“那你答应。”   陈湘湘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苏孚沉肃:“他威胁你了吧。”   “是,他说,不办就要雪藏我。”   “你也说了,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受害。湘湘,姐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想不想和姐一起为民除害?”   陈湘湘被蛊惑似的,内心迸射热血,令她沸腾。   深夜,苏孚应约要去柴房,半路,被截到隐蔽处。   贺璋怒气冲冲:“你要去柴房?”   苏孚:“怎么了?”   “你知道那里面是谁么?”   没有乌云,乡野月亮大而圆,清辉撒落,将对面人映衬得面如冠玉。   苏孚笑了:“看来贺总知道。”   贺璋缓缓道:“有陌生号码给我发信息,叫我去看。”   “看什么?”   贺璋难以启齿:“看你和李越私会!”   苏孚轻嘲:“没想到我出发得晚了点。”   贺璋:“你真要去?”   “为什么不去?”   贺璋脸庞浮现困兽般怒火与无措:“你非要作践你自己么!”   苏孚定定看着他,半晌:“与贺总有什么关系?”   贺璋阴沉着脸:“苏孚,你还欠我一句话。”   “什么话?”   贺璋的声音变得苦涩:“你当年,为什么席卷咱们账户上所有资金,不辞而别?” 第29章 洁癖的他(完) “我不后……   “公共账户?”苏孚愕然:“除去我个人那四十万, 其余都已留给你。怎么,怨我没按游戏规则走,贺总自己构想出来现实?您这么大的家业, 不会想敲诈吧?”   游戏, 她又提到游戏。   贺璋眉心蹙成川字:“你说得游戏什么意思。”   月光将她瓷白的面孔照得清楚, 怨恨无所遁形。   贺璋心脏揪紧,苏孚推开他, 沉着道:“时间不多, 别耽误事。”   贺璋满腹困惑,心情复杂地跟在她身后。   远离住宿区的柴房未燃灯光, 使人面红耳赤的欢声,从木门缝隙中荡出来。   陈湘湘站在门前,见到苏孚要叫, 被苏孚捂住嘴,带到一边。   陈湘湘犹疑地看向贺璋。   苏孚小声道:“别管他, 你这边怎么样?”   程光没有亲自来,来的只有眼馋苏孚, 不惜舟车劳顿的李越。   计划是由陈湘湘将苏孚引到柴房, 拿棍子打晕苏孚,再送到柴房里, 给李越折磨。   李越会给苏孚注射/精神类药物,让她迷幻放纵, 拍下照片。   至于陈湘湘, 等李越搞完苏孚, 就轮到她。   李越趁夜色潜走。   隔日,两女照片会刊登在报,会有热心群众举报两女作风问题, 与有吸注精神类药物的嫌疑。   现在么……   苏孚利用白玫想要亲眼看自己堕落的心理,支使陈湘湘打晕白玫,将白玫当做她,送进柴房。   说起来,若非白玫自己配合,她还得花点心思引白玫来。   至于贺璋收到的陌生短信,应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程光发的吧!贺璋说陌生,证明一时连他也查不出号码归属。能有这份能力与心思的,只有程光。   陈湘湘心脏怦怦跳,干咽唾沫:“没差错。姐,真要照计划来?”   “事已至此,湘湘,你录音听过,人也打过,他们现在,也在柴房……没有收手的余地。”   陈湘湘攥紧拳头:“姐,您一会千万及时救我。”   苏孚稳如泰山:“放心。”   李越出来,苏孚趁其不备,拿棒子打晕他,陈湘湘取出柴房里的摄像头,把李越丢到柴房。   苏孚检查后,取出内存卡,自己拷贝一份,还给陈湘湘:“湘湘,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陈湘湘重重嗯了声。   贺璋全程围观,若有所思:“你们想干什么?”   苏孚避开所有机位往回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贺璋亦步亦趋跟着:“现在可以说,游戏是什么意思了吧?”   苏孚停下脚步,嘲弄道:“非要将话说开有什么意思呢?还是贺总您又无聊了?”   贺璋严肃道:“苏孚,我并不明白。”   “好好好,您不明白。”娇艳面庞笼着淡淡的疲惫:“那我就和您掰扯。您问我当年为何离开,我也问问您,您为何追我?”   贺璋赫然:“你给我导话剧,当我心里没有观众,只有你时,我就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贺璋满头雾水:“你知道什么?”   苏孚冷笑:“你出车祸后,伯母主动找到我,把你的恶劣行径全部交代。玩个恋爱游戏,把自己双腿玩断,贺总,我该夸你敬业还是说你傻?你还想继续观察?呵。”   狠狠踩他一脚:“以后别再来招惹我!”   苏孚跑回屋里,贺璋愣愣,串起前因后果。   她说得是真的?   是妈骗她?   她没有,故意抛弃他?   若最初相逢,她这样说,他一定不信。   但了解孤儿院院长那四十万治疗费,亲眼见到她洁身自好,与好色奸商斗智斗勇针锋相对,他愿意相信,她说得是真话。   心境波荡,二十六岁的人,居然在明澈而温情的夜色里,又哭又笑。   清晨,贺璋迫不及待打通金清珠女士的电话。   “喂,什么事?”   贺璋直言:“妈,您是不是找过苏孚。”   苏孚,金女士哦:“你那个小女友?她不适合你。”   她并不认为私下去找苏孚有什么不妥,且认为两年后,掌权后见识各色美人,儿子幼稚的小情思早该放下:“又遇见她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您怎么能这样!”   金女士笑了声:“我怎么样?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还不是因为一句话就离开你。儿子,听妈一句话,门不当户不对,白浪费时间。”   “嘟……”   金女士被挂电话,再打,已经被拉黑。   她瞪着手机。   时间最能改变一个人。猛虎经历独子多次自杀,患上心理疾病,已经不再那样有魄力与狠心,去制裁、伤害他。   贺璋满心激动,就听外面传来尖叫。   是赤/裸裸白玫与李越被去捡柴火的嘉宾撞见。   还有他们旁边的注射针管。   众目睽睽,白玫嘤咛醒来,发出更为尖锐的叫声——   此情此景,白玫只能装作受害人,不然演艺生涯就全毁了。   陈湘湘出卖了他们。   他们对陈湘湘毫无办法。   没有证据是她做的,反而,如果她出去乱说,可以伪装成受害人的白玫就会陷入更加难办的境地。   照片与视频流出。   白玫在记者会上不断哭泣,斥责李越的恶行。   李越一觉醒来就被控告。   他有点势力,可以在阴暗处打擦边球,但大庭广众触犯法律——即将锒铛入狱,十年。   李越心理不平衡,为减刑,供出程光。   程光小心,办事向来注意不留痕迹。   李越只能提供证词,却没有证据,无法证明程光真做那些事。   即将开庭,事情越炒越热,有好事者翻出苏孚几个月前的微博:……苏孚说得是真的?   “我们都误会她了?”   “怎么可能!程光哥哥不会做那种事!一定是那个叫李越的栽赃陷害!”   两种立场都有人站,站程光的大多数是追星软妹,天真单纯,有组织有纪律地对苏孚进行信息轰炸。   苏孚只能暂时关闭微博评论与留言功能。   开庭前,法官得到由苏孚提供的,三项重要证据。   ——程光抱苏孚进珈蓝的录像,重点是,在俱乐部门口,等不及的李越去接,二人接头被录下来。   这下子证据确凿,事情并不如程光所说,二人只是点头之交!   ——白玫的录音。原来她并不是受害人!   ——戴明的录音。李越检举程光,有一项可是偷税漏税,大老板这么维护,风享娱乐肯定大有问题!   经鉴定,证据属实,没伪造。   苏孚作为控方证人,大大方方出席。   陈湘湘与一众曾经被迫害过的,愿意出来发声的男女明星,在证词上一一签字。   里面不少偶像,甚至有一二线明星。   如此热度,几千万群众参与讨论争议,影响空前绝后,惊动上面人,要求给公众一个交代。   法官严阵以待,判决李越八年,程光二十年。   戴明好一点,查账没查出来什么,只是风享娱乐伤筋动骨,股票大跌。   白玫虽没入狱,也没经济损失,但声望全毁,在娱乐圈已经混不下去。   她灰溜溜,求戴明收留。   戴明一直在追求她,但她不答应,因为她知道戴明并非真心,不会娶她,在床上还有虐待人的癖好,然而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判决下来,曾经怀疑、攻击、谩骂苏孚的,纷纷来她微博下道歉。   曾经对她有多少恶意,现在就有多愧疚。   有呜呜呜:“小姐姐人美心善,我们对不起你。”   有哼哼唧唧:“其实之前看你就不错啦,都怪程光。”   有咬牙切齿:“二十年,太少!等他放出来的!”   其中以不声不响的贺璋最甚。   为数不多的,替苏孚说过话的粉丝亲友挺直腰板。   苏孚彻底洗白名声,一下子成为抗潜规则楷模。   她说的话,被拿来教育刚出社会的学生。   她做的事,被订入教材,以提升国民自我保护,以及勇于维护社会秩序,与罪恶势力做斗争的意识。   真人秀戛然而止,下部成了遗憾。   因为白玫没判刑,《女驸马》依然可以上映,参与十一月份的百花奖评比。   最终,苏孚荣获最佳女配,方导荣获最佳导演。   庆功宴设在沈景行别墅。并不高大时尚,BBQ,亲切随意,沈景行端着酒杯,与苏孚一齐躲烟火。   天空炸开各色烟花,他问:“苏孚,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   “不愿意沈老板会给我穿小鞋么?”   她和站出来发声的明星们,大多数都与老东家解约,签了沈景行的工作室。   沈景行:“怎么会。”   苏孚轻快道:“哦,那沈老板还是一直当我老板吧。”她眨眨眼:“都说再理智的人,都会受情感影响,证明你不够喜欢。”   沈景行无奈笑:“好像有点道理。”   都是玲珑剔透的人,点下,拒绝,就不会再让人难堪。   回到公寓已至十一点。   沈老板财大气粗,给配备保姆车。   苏孚下车,上楼:“你怎么又来了?”   自打那夜说清楚,他时时过来纠缠。   苏孚不许进门也不恼,说两句,乐颠颠离去。   好像过来,只是为了与她说句话。   磨了三个月,夜夜如此。   有回恰逢苏孚出国参加活动,没来得及回来,他竟然在楼道里窝坐一夜——   见到苏孚时,半点没抱怨,只亮着眼,略微苦笑:“还以为你为了躲我搬家了。”   苏孚注意到,他的眼是红的。   像今天一样。   “你今天相信我了么?”   估计心情好,苏孚让他进门:“听说你前儿辞职了?”   贺璋不自在嗯了声。   “为什么辞职?”   “贺家与你只能选一个。”   苏孚轻笑:“选了我?”   贺璋点头:“苏孚,我们已经错过两年,我不想与你错过一辈子。”   苏孚支起下巴,审察他。   显然银行卡没有被冻结,手里还有资金去装扮自己。黑西装,普通款,能从布料与胸针看出价值不菲。全身上下,都是特地打理过的。   苏孚徐徐道:“对于我们的关系,贺总有点认知偏差。”   贺璋疑惑,苏孚:“从来都是双向选择,贺总,我还没有选你。”   贺璋紧张,不动声色:“你会选我吗?”   苏孚:“看你表现。”   那就是有机会,贺璋刚放松,苏孚道:“想来想去,我一个十八线艺人,养不起洁癖的失业霸总。”   贺璋表示:“我个人有投资,就算失业也有收入。”   苏孚慢悠悠哦,贺璋咳咳嗓子:“洁癖的毛病,我也会改的。”   他耳垂泛红,忽然就上手,苏孚惊讶,他上口。   只碰下,眸子晶亮,黑曜石般明澈。   苏孚:“拿我当脱敏治疗仪?”   “你愿意么?”   苏孚没说愿不愿意,纵容他在小公寓安家落户,占据客房。   贺璋绽放两年来,头个放松而喜悦的笑容。   温驯柔软,明媚动人。   沈景行工作室偏爱苏孚。   众人看在眼里,却没什么说的。   因为苏孚值得,戏好敬业摇钱树谁不爱?   社会相对公平,20%的精英握有80%资源,默认规则。   半年后,凭借《琼剧》女主,苏孚获得百花奖最佳女演员。   她事业版图步步扩展前途无量,资源源源不断,自己用不了,分给别人,被她提携的后辈前辈如过江之鲫。   往前数十年,娱乐圈都没出过这么个,被多半圈子喜爱尊敬的人物。   贺璋见着她越来越优秀不敢后退,凭投资创业,重新当上贺总。   难得周末,二人都有空,一起去超市采买。   聊着聊着说到福利院,福利院院长。   “顾奶奶盼着我带你去见她。”   贺璋喜不自胜,自己这是要有名分了?   他想起什么,瞥眼苏孚,再瞥一眼:“上午,我妈联系我。”   “嗯?”   “她答应让咱们在一起,也让我带你去见她。”   苏孚笑着要回答,却见贺璋脸色一变。   天旋地转,水果刀寒光射入眼底,贺璋倒在眼前,白玫尖叫要跑,被超市保安拦住。   “杀人啦——杀人啦——”   白玫本以为跟了戴明不会太差,没想到那就是个狼窝!事情真落到自己身上,才明白那些女星们说的特殊癖好有多令人心惊胆战。   她肝胆俱碎,遍体鳞伤。   最终,被戴明赶出来。   母亲因被她牵连丢工作又丢脸不肯认她,父亲是个赌鬼早不知所踪,哥哥入狱,白玫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在街上游荡,偶然见到苏孚,顿时起杀心。   混成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拉个垫背的!谁能想到,贺璋会替苏孚挡下,而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勇敢,没引颈自戮,死得轰轰烈烈,被人按在地上,指指点点。   “不要看,不要看……不是我……不该如此……”   分明,她运气爆棚,分明,她那样顺利。   她冥冥之中有预感,她会飞黄腾达,会成为众人仰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贺璋在手术室急救,手术室外,金清珠与苏孚面面相觑。   嘴里说不在乎,贺璋还是挺在意这位母亲的。   苏孚开口,打破寂静:“那个杀人犯……”   金清珠目露凶光:“白玫我会处理。”   “哦,好。”   苏孚知道金清珠这类人喜欢什么样的。最好门当户对,再不济也要乖巧听话,能带得出去不惹事。故而并不过分显露聪明,与交好的心思,说两句,就目不转睛,盯着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   目前来看,金清珠对这个不得不接受的儿媳妇还算满意。   红灯灭,医生推贺璋出来。   麻醉药劲没过,贺璋闭着眼,安宁祥和,睡着一般。   苏孚忙里忙外,等他醒后渡过6小时观察期,又喂水喂饭,金清珠越发满意。   金总还有要事,放心离开,苏孚突然收回碗。   贺璋露出疑问的表情,苏孚刺他:“别吃,主动往刀尖上凑死不了,换成绝食吧。”   贺璋宠溺一笑,苏孚:“乍然吃这么多不好。”   “好。”   复合后,不管苏孚做什么,他都说好。   扶他洗漱后,苏孚:“睡吧。”   贺璋睁着眼,期待地望她。   她吻在他脸颊,他侧脸,将吻延展到唇。   睡前,他突兀地说:“我不后悔。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两年前替她挡车不后悔,两年后替她挡刀亦不后悔。   因为他爱她,从始至终。   白玫因杀人未遂被判二十年,结果不知谁给出主意,要求鉴定精神状态。   被医师判定有精神分裂。   是躲避了牢狱之灾,但也被医院判了无期徒刑,尤其,她进行治疗那医院院长是金清珠老友——   洁癖本是心理问题。   心药到,心病除。   复合没两年,贺璋出门必带酒精喷雾,不能与旁人接触……奇奇怪怪的小毛病全没了。   甚至滋生懒惰后,做家务都不勤快。   苏孚对系统总结[男人,结婚前与结婚后反差太大。]   十八相爱,两年错过,一生厮守。   贺璋与苏孚是时代知名情侣。   时代见证他们银婚、金婚、钻石婚。   见证他们彼此真挚而浓重的爱意。 第30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1)^^……   一张不算柔软的床, 耳鸣目眩,后脑传来阵阵刺痛。   手腕动动,带起一阵:“哗啦——”   铁链碰撞, 硌得腕骨生疼。   极轻的脚步, 一点点靠近。   “姑娘, 不要怕,我会放你走的。”   极其清脆悦耳的女音, 黄鹂鸟鸣唱般, 响在耳边。   竭力支起沉重的眼皮,映目是古香古色的房间摆设, 与清秀可爱的小脸儿。婴儿肥还未褪去,双目泛着海水的蓝色,肌肤白嫩胜雪, 说话时带着少女特有的直爽与娇憨:“少爷真是的,竟然做出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   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钥匙, “咔嚓”,禁锢着苏孚手腕与脚踝的锁头自动断开。   苏孚坐起, 打量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少女大义凛然的脸上:“你是?”   少女羞赧笑道:“叫我惜春就好。”说完神色一收, 担忧道:“小姐,时辰不早, 少爷赴宴快要回来了, 您还是赶紧跑吧。”   苏孚难堪地笑了笑:“可我站不起来。”   少女恨铁不成钢地将她架起来:“从……”   话音未落, 就见粉末飘然而来。   “嘭。”少女倒在地上。   苏孚脱力,坐回床铺。   《重生之给你宠爱(上)》是本重生题材爽文。驸马温慕言上辈子为妙陵公主苏孚掏心掏肺,结果牵连娘舅耿达鸩死, 自己则被乱棍打死。死前才知妙陵公主根本不爱自己。她真正爱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弟温祈乐。温祈乐另有所爱,她便拿自己当替身,顺便图谋耿达手中兵权;温祈乐在别人那里伤了心,她便迫不及待对自己下手,贴上去。   替他收尸的,还是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女楚惜春。是她趁夜色将自己尸首偷出立碑,日夜祭祀。   重生后,温慕言决定这世好好活,顺便对那个傻乎乎的侍女好点。   于是逆袭虐渣,功成名就。   温慕言成为邺朝皇帝,楚惜春成为皇后。   单单这样happy ending苏孚也不必穿到这里。   问题是前世惨死,今生前期又受尽磋磨,温慕言变得不信任除楚惜春的任何人。   刚刚提到,楚惜春蓝眸白肤,是地地道道异族小公主。   来邺朝只是想体验汉人生活,该走还是得走。   温慕言彻底疯魔。   暴/政苛刑,民不聊生。   显然,作者是想写下部的,可惜没写。   系统不得不派任务员来进行世界和谐净化。   苏孚静静思考,这回该如何进行攻略。   难点在男主对世界变得缺乏信任。所以只能对楚惜春那种直爽天真的性格放下戒心。但治标不治本。要想达到改造值满点,还是得从源头下手。   导致他变得偏激极端的源头于上辈子是一生一世,可于这辈子不过南柯一梦。   梦境么,可以准,也可以不准。   晚霞余烬消散,夜幕压低,星河若隐若现。   窗外响起个低哑男音:“下去吧。”   温慕言回来了。原轨迹,此时苏孚已按楚惜春的指引跑到西门,撒迷药不成,对他破口大骂,导致温慕言差不点直接杀了她,虽没杀,也使原主被禁锢得更加厉害,沉重的锁链挪动都费劲。   三天后,因为楚惜春疏忽,别庄客人闯进屋子,侮辱了原主,原主自尽而亡。   苏孚眨眨眼,精锐眸光变得憨顿,似川清澈见底泉水,浅浅流动。   温慕言推门而入。   屋内没有燃灯,光线昏暗。   只能见到入定般模糊人影坐在床沿,而楚惜春倒在地上。   他戒备地退出去,招呼手下进来。   温慕言娘胎里带病出来,身体孱弱,练不得武。   护卫们鱼跃而入,数十根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室内照得亮亮堂堂。   苏孚这才看清男主容貌。   被评为京城第一公子不是没有原因,男主生得五官标致,瞳仁儿漆墨,鼻梁高挺,唇形清美,冰肌玉骨,芝兰玉树,说句貌比潘安不为过。   苏孚痴痴望他,讨好问:“你是谁?”   温慕言支使护卫去看楚惜春的情况,知道只是晕过去,叫人抬走,才讥讽一笑:“你不知我是谁?”   他还是临死前才知道,自以为命定良缘,英雄救美,不过是妙陵公主阴谋。   她算准自己行程,山贼是她安排的,受伤也是她安排的。   想起蠢笨如猪的前世,温慕言脸色更阴沉几分。   苏孚摇摇头,迷茫道:“我记不起来了。”   温慕言冷冷地想,这和前世可不一样。   前世她可是直接扑过来,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又在耍什么花招?   “记不起来?记不起来为何挣脱锁链,打晕婢女?”   “婢女要带我走,说什么少爷强抢民女,我害怕,争执时衣服里有粉包掉出,她就睡过去了。”   温慕言冷嗤,明显不信:“你先把自己锁上。”   苏孚不动,他竖眉,隐约有发怒征兆。   苏孚软软道:“我半点力气都没了。”舔舔唇,虚弱道:“你是来救我的吗?要快点。”   两天滴水未尽,方才迷倒楚惜春已耗费全部力气。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恶劣笑道:“因为就是我把你锁在这里。”   苏孚瞪大眼,不敢置信:“你强抢我?”   温慕言不打算再与她插科打诨,她却道:“不会吧。难道外面有许多生得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么?如果不是的话,我一见你就喜欢,心脏乱跳,怎么会让你抢呢?”   温慕言被气笑。   这是因为自己锁她,套路又换了种?   她为拐骗自己可真是不遗余力!   眸子暗了暗,温慕言走出保护圈。   他现在只想戳破她的伪装,让她露出狡诈恶徒真容。   他拾起锁链,“咔哒”,镣铐系紧。   冷呵:“自然不会。因为我是你主人。”   “主人?”   “嗯。”   温慕言仔细端详着少女的反应。   苏孚浮现几分疑惑:“主人?那您为什么锁着……奴婢?”   温慕言怔愣。   妙陵傲气,便是再失意时也不会说一句求人的话,所以前世,那些腌臜的,费心的事,都是他替她做,更何况自称奴婢。   压眉道:“你犯错了。”   “什么错?”   温慕言道:“你为了别的男人,背叛了我。”   苏孚歪歪头:“那个男人比您还好看?我怎么背叛的您?”   温慕言听不下去,叫府里大夫来。   大夫诊断为因后脑受伤,暂时性失忆,顺便给苏孚包扎好伤口,开几副药才下去。   温慕言阴森森打量苏孚,苏孚毫无所觉他的厌恨与排斥。   喝下半碗糖水,她又有力气,叽叽喳喳,纠缠温慕言。   “主人,那您要怎么才肯原谅奴婢呢?”   “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背叛您?”   “这里面真的没有误会么?”   她好像真的变成个单纯无知,全心依赖他,怕被冤枉的单纯少女。   温慕言冷不丁问:“你害怕女婢,怕她骗你,就不怕我骗你?”   苏孚坦坦荡荡:“嗯,我有种直觉,您好。”   温慕言讥诮:“因为我这张脸?”   他这张脸与温祈乐八分相似。   苏孚也第一时间,想到替身雷点。   送命题,苏孚慢吞吞思索道:“倒也不是,就是您,您给人的感觉,像天山雪一样干净,故乡月一样令人心安。哪怕换做一个人,拥有这张脸,我想不出来,估计也不会信他。”   上辈子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耿达被陷害入狱,他心急如焚,跑去求她,她却带着温祈乐在别庄赏月,将他拒之门外。   冰寒刺骨,他跪在石阶整整一夜,次日,二人同出,温祈乐问:“不心疼?”   “有什么可心疼的?”   ……   “那张脸,可与我相似。”   “本宫心仪你,自然疼你。至于其他人,即便拥有这张脸,也不过徒有其表,白污好面孔。”   温慕言闭了闭眼,忽然笑了。   他倚在椅背,长腿交叠,那笑诡谲阴郁,衬得五官绽放奇异的艳色。   “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原谅你么?”   苏孚眼巴巴,温慕言漫不经心道:“正巧,爷缺个通房,你将爷伺候舒服了,爷自然原谅你。”   苏孚迟疑:“现在么?”   温慕言定定望她:“现在。”   苏孚为难:“不好吧。”   温慕言心中冷笑,露出马脚了不是。   上辈子成婚三年,一直未曾圆房。   他体贴她体弱,谁知,她是想留给别人!   于她来说,他不是丈夫,不是爱人,而是工具与污点。   正待揭破,苏孚左右嗅嗅,期期艾艾道:“奴婢倒没什么,就是身上泛酸,您能下得去口?”   今儿还能叫她骗过去?   “来人,带妙……苗小姐去沐浴。”   “原来我姓苗么?哪个苗?我叫苗什么呢?”   温慕言随口编:“草田苗,下雨的雨,苗雨。”   苏孚略失望:“有点普通。”   温慕言烦躁:“快去!”   客卧平时不住人,阴暗潮湿,经苏孚提醒,似乎还飘着怪味,温慕言踏出去,吩咐奴仆:“一会将苏小姐带到我屋子里。”   他倒要看看,苏孚能挺到什么程度!   两刻钟,温慕言隐隐后悔。   清洗后,少女干净清爽,肌肤白里透红,细腻润泽。唇红齿白,眼如新月。   好像失去记忆,连礼义廉耻也忘了似的。   斗篷逶迤在地,只着薄纱,春色若隐若现,她半分羞涩也无,欢快扑过来,直接坐在他腿上:“主人。”   温慕言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不争气地,快了一下。   随即脸色一沉。 第31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2)^……   清幽桃香扑面, 少女的身躯柔若无骨。   温慕言偏过脸,吻落在颊边。   苏孚不满,指责:“您躲什么?”   那双眼莹莹泛绿光, 充满对私密之事的兴致。可又清凌凌, 让人怀疑, 她真知道那事代表什么吗?   温慕言眸色翻滚,在做与不做间犹豫不决。   他自然不吃亏, 只是怕, 自己会心软,落入难以预测陷阱。   正在这时, 房门被人啪啪拍响。   开门,赫然是转醒的楚惜春。   气势汹汹:“少爷!您今夜就要与那姑娘同房?!”   温慕言头疼起来。   与妙陵正相反,楚惜春天真烂漫, 慈悲心肠,就是直来直去, 离经叛道,总做叫人哭笑不得的事。   罢了, 欠她, 怎么连这点也容不得?   他心下叹息,拉楚惜春去她屋子。   原本别庄下人是四人一间, 重生后,听闻楚惜春与室友闹矛盾, 温慕言直接给她单独批间自己住。   他解释, 并非抢来的, 又在她张牙舞爪的威胁中保证,绝对不做越界事。   至于妙陵身份,没明说。   楚惜春半放下心, 不许他离开。   温慕言无奈,好言劝说。   脱身回来,已过半个时辰。   苏孚乖乖巧巧,坐在刚才位置,神情难掩失落:“她也要像我这样,伺候您吗?您刚刚是去她那里了?那还用奴婢伺候吗?”   方才走,也是留机会让她逃跑。没想到她一直等着。   真失忆了?   温慕言尝试相信这荒谬说法。   福至心灵道:“不必,她不必伺候我,你也不必。”   苏孚懵懂,他勾唇一笑:“此前只是试探,恭喜你,你通过了。”   这世,他绝不能让妙陵再影响他。   失忆的妙陵不好放在他身边,莫不如将她送回公主的位置。   “我要派你去做重要任务,须得提前确定忠心。”   “什么任务?”   “假扮当朝妙陵公主苏孚。”   “苏孚……”苏孚默念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温慕言眉心一跳,观察她,没有想起来的迹象,叮嘱:“你的状态还不稳定,若想起什么,及时告诉我。”   苏孚点头应是。   温慕言继续讲解:“苏孚是当今圣上长姐……我要你假扮她。”   他没有说目的,并不是十分相信苏孚,而且失忆,有随时恢复记忆的危险。   他只会一个一个地布置任务,让她亲手毁掉温祈乐,亲手将苏家江山交到他手里。   “那原本的妙陵公主呢?”   他的脸庞在烛光中半明半暗,笑意淬毒,轻快道:“她啊,被我杀了。”   苏孚应景打了个哆嗦。   “以后,你就是妙陵公主。”   “怎么?怕我了?”   苏孚眼中的恐惧令温慕言快意而焦躁。   他走到苏孚面前,拆下玉簪,手指轻轻梳理丝绸般青丝,带了上位者威严:“你不该怕我。你失忆之前,比我还要狠辣。”   手下的身躯微微颤抖:“可我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好。”   苏孚不解问:“哪里好?”   “空白的纸,写什么,就是什么。”   温慕言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寻来告老还乡的教引嬷嬷钱如意。   老嬷嬷见到苏孚打个激灵,显然是看出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尽职尽责,教苏孚妙陵公主的习惯。   自己学自己,短短一日,像模像样。   温慕言办完事回府,去书房路上,撞见正红宫装女子。   牡丹妆是妙陵公主最爱的妆容,额间盛放牡丹,雍容华贵,睥睨天下。   苏孚矜笑,走出回廊,轻轻唤:“慕言。”   温慕言险些拔剑刺过去,幸而下刻苏孚肩膀一耷拉,喊累,期盼望他:“怎么样?我……本宫学得如何?”   温慕言平复心跳,冷脸道:“很好。”   “慕言,那晚间能一起用膳么?”   “本宫实在喜欢你,片刻见不到你,就十分思念你。”   “你要去书房?”   温慕言停住脚步,告诫她认清身份收敛:“只是让你扮公主。”   苏孚从善如流:“主人,本宫十分想和你一起。”   直白又大胆。   温慕言困扰地将她关在书房外。   远远地,楚惜春见到这幕,跺了跺脚。   那小姐被骗得好惨。   她一定要赶紧放那小姐出去!   两日后,机会来了。   温慕言在别庄宴饮当地官员。   楚惜春趁机,悄悄打开那小姐门上的锁头。   然而做事顾头不顾尾,忘记打开苏孚身上锁链。   和原著中相同,醉酒知府晃晃悠悠走来。   所幸,因近日表现良好,没人看管时,苏孚只被锁右脚,且早有准备。   知府色心大发,欲借酒行凶,结果被狠踹命根子,倒地哀嚎,引来众人。   温慕言脸黑如墨,带知府出去,致歉,再试探知府有否看清苏孚的脸。   最后赔一双美人。   宴会散席,他聚集所有仆人,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有女婢指认,楚惜春瞪那女婢,大大咧咧站出:“是我!我就是看不惯您关着那小姐!”   温慕言沉默许久,重拿轻放,再三叮嘱,今后不要再管苏孚的事。   苏孚受惊,窝在床里,将自己团团抱住。   温慕言整理情绪,进去,便见她狠狠一抖。   好像看清是他了,眼泪哗地流下来。   她扑过来,温热泪水,洇湿他脖颈,苏孚蹭蹭,软糯道:“吓死本宫了。”   温慕言不由自主,低头打量她。   失忆后,完全变个人。   会撒娇会害怕,有所有女儿家的小心思。   或许,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妙陵公主才是假的。   这才是真的,而这一面,她只留给温祈乐。   温慕言心脏沉了沉,事发突然产生的,微不足道的愧疚,灰飞烟灭。   他冷静地拉开距离:“过于脆弱,成不了事。”   苏孚拽他手臂不撒手,固执地问:“本宫惹祸了么?您是想将本宫送给那个人么?”   温慕言喉头梗了梗:“没有。”   苏孚好受点,抽抽鼻子:“本宫猜也是。”过会,忐忑问:“那您以后会将本宫送给别人吗?”   温慕言没说话。他的确,有这个设想。他想报复苏孚与温祈乐。单单杀死太无趣。   上辈子,他有多痛,这辈子,他就想让两人疼百倍千倍。他要两人成为怨偶,在对彼此的憎恨中丑陋死去。   苏孚眼泪又流下来。   她流泪与旁人不同,静静地,不出声,泪水却越来越多,看得人心惊胆战,怕她哭瞎。   温慕言冷硬道:“尽量不。”   尽量,多适合推托的词汇。   虽尽力,对不起,你还是得被送到别人身边。   可苏孚真相信。   她雨过天晴,欢喜笑道:“本宫就知道,您对本宫好。”   踮脚,依偎在温慕言手臂,嘟囔:“也不知道为什么,您碰我,我就觉得心喜。想到被别人碰,就觉得还不如去死。”   少女依赖他的感觉新鲜而温暖。   温慕言心头却一片冰冷。   遍体鳞伤的野兽,藏在黑暗中,露出狞笑。   但愿,回到京城,见到温祈乐,亦或真相揭露时,你还能这么想。   不然,他就要提前动手了。   温慕言此次出京,明面是作为刑部侍郎,奉旨核查各地税务。   后半路恢复记忆,着手组建自己势力。   他在各州府都设置别庄,利用生母留给他的护卫,笼络拿捏当地官员。   半年,这藴州是他走得最后一地。   势力联络得差不多,只差耿达手中兵符,逼宫就十拿九稳。   回京,苏孚晕船,只有蜷在他怀里时会好点。   找机会就要自荐枕席,温慕言烦不胜烦。   这夜,苏孚没来。   温慕言瞪着顶板,小半时辰没睡着。   她不被抱着不能入睡。   没来找他,去找谁了?   控制不住去想这些。   越想,脸色越难看。   苏孚对他的影响,过于大了。   他不能再纵容。   一炷香左右,门板啪啪,苏孚:“温大人,本宫来找您啦。”   温慕言打定主意装睡,苏孚声音越来越高。   她对于骚扰他这事真是有无限耐心!   温慕言板着脸,放她进来。   她手中端个食盒,食盒放在桌上,里面盛碗清水。   她小心翼翼端过来:“您是不是也晕船?我看您整日没有进食。这是我偷偷熬的糖水,您快喝点,不会暴露您晕船的。”   温慕言斜眼看着,并不接:“不是教过你,出发后不要再称您。”   苏孚及时改正:“你快喝。”说罢哦道:“你还怀疑本宫吧?”   自己爽快喝口,殷红带了水渍,晶亮饱满。   温慕言凉凉斥咄:“你喝了我还怎么喝?”   苏孚手足无措立在那里。   像捧了颗无人问津的真心。   温慕言冷下心肠,将她赶走。   次日,苏孚没再缠他,闭门不出,楚惜春端食盒过来:“少爷,您总不吃饭不行,赶紧喝点糖水补补。”   拿食盒形状花色与昨日别无二致。   温府东西,都不备第二份相同的,方便出问题查找。   “糖水谁给你的?”   楚惜春踟蹰:“什么谁给的,奴婢自己熬的啊。”   楚惜春不自知地喜欢温慕言,本能排斥在温慕言面前提别的女人。况且,那小姐自己也叮嘱她,别告诉少爷,这不算什么事吧?   正常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大事。   但在被欺骗过一辈子,对世界失去信任的温慕言眼中,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沉了沉眸子。   原以为老实可靠,直爽率真的小侍女竟也会说谎。   “放下吧。”   楚惜春得意而开心。   少爷对她是不同的。   那小姐没送出的东西,她能送出去!   却迟钝地,没有发现,与她对话时,温慕言再没往日,过分地温情。   抵岸时,正遇青年才俊打马游街,踏春赏景。   打头少年侧脸与温慕言七八分相似,瞥到这边,与伙伴招呼一声,哒哒过来。   “大哥!”与孱弱的,温和的温慕言不同。   温祈乐健壮而热烈,小豹子般,充满年轻男人的朝气。   温慕言轻笑,与他寒暄。   温祈乐离去,船舱中,苏孚抬步过来:“那就是你说那庶弟?”   她的目光追随温祈乐远去,温慕言仍旧挂着温柔笑意。   他漫不经意:“是,您说臣生得好,现在呢?您还觉得臣生得好么?”   苏孚肯定道:“当然。”   “您不觉得,臣的庶弟生得更好么?”   苏孚沉默。   在温慕言忍不住暴躁的前夕,她道:“这话也许不该说,你庶弟眼里精光四射,瘆人。你要小心,本宫看他对你没表面那么亲近。”   温慕言诧异盯紧苏孚,苏孚笑道:“不过没关系,本宫喜欢你,会帮着你的。”   温慕言错过目光,心头野兽叫嚣,更加暴躁。 第32章 被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3)……   两侧巍峨朱红宫墙, 夹道白石铺就羊肠小路。前朝后宫由此分割。   按温慕言计划,所有真相揭露之前,他与苏孚的特殊联系不能暴露, 宫里有他的人盯着, 平时飞鸽传信最好, 至多偶尔于宫外茶馆戏楼相会,借以亲眼观其状态。   从御书房述职出来, 遇着她出宫步辇, 照规行礼,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奈何苏孚并不这么想。   不接触谈何攻略?柏拉图么?温慕言现在恨不得杀死自己, 纯精神恋爱可走不通。   苏孚已换回宫服,贴合过往的打扮风格,奢华高贵, 张扬肆意。放下小帘,懒洋洋地叫停。   亲切地招呼:“温大人。”   来来往往, 宫女太监,看似目不斜视, 实则皆用余光往这边瞟。   温慕言低眉, 躬身:“殿下。”   “免礼,抬起头与本宫说话。”   估摸因烈日灼心, 他素来温吞的眉眼显出几分浮躁。   闲搭茬几回合,苏孚露出真正目的, 借口一见如故, 邀他同乘。   说是邀请, 普天之下,都是苏家的仆人,哪里有仆人拒绝主子的道理?   慈宁宫大宫女冬扇这样与太后描述:“温大人走进轿辇时, 一步一顿,似乎十分不情愿。”   太后拨弄花枝:“妙陵爱胡来。”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睿智的痕迹,她轻描淡写,掐下多余花朵,丢在玉盘,无声无响:“不过她这样,哀家反而放心。倒是皇帝心思多,去,把皇帝叫来。”   轿辇中,单独面对温慕言时,苏孚陡然变幻神情。   她原本是高傲的,漂亮的凤凰。   现在依旧漂亮,只是不再高傲。   没断奶的羊羔似的,温驯依偎着温慕言,仿佛只有他,能给予无尽的安全感。   不得不说,前后反差令人受用,亦令人焦灼。   温慕言竭力控制住过分的情感。   平和表达,大局着想,苏孚不应再任意妄为,而应与自己形同陌路。   他穿团领窄袖靛青官袍,补子上孔雀朝天,动静间流光溢彩,将清雅出尘的人衬得华贵。说出的话,也带着淡淡威压。   苏孚落寞地:“真不行么?宫闱复杂,本宫只有见你,才能心安。”   失忆后情话信口拈来,温慕言免疫,不为所动,断然拒绝。   苏孚不得不拿记忆做文章:“还有就是,今日,本宫时时头痛难挨……”   温慕言打量她,挣扎半晌,允她这回跟回温府看大夫。   一回怎么够?   妙陵公主在宫外有公主府,只是不常去住,最终讨价还价,温慕言答应,每当苏孚回公主府住,派人去接她,过来温府。   温慕言盘算,照过去频率,不过十天半月见一回。   谁想到,当天宫中眼线传来消息,妙陵公主以年纪渐长为由,自请搬出后宫。   苏孚包袱款款,由他心腹暗地里运来。   温侯爷府邸设计得并不富贵,小桥流水,绿藤花亭,清丽雅致,可能与侯爷出身江南,继夫人亦是同乡人有关。   温慕言身为嫡长子,住在北面小院。   苏孚进院,心头啧啧,外面再简朴好歹风雅。   温慕言住的,直接可以称之为简陋。   看来原著中,温慕言登基后先杀继母,不是没有原因。   连住所都敢明目张胆克扣,这些年温慕言没少受欺负。   总算是个院子,有客房。   敏感地察觉到,温慕言心情不大爽利。   但他言出必行,遵守约定。   苏孚收拾好客房:“不会被发现吧?”   温慕言凉嗖嗖瞥她,回屋就寝。   小厮恭敬道:“殿下放心,别院四周有咱们的人守着,一旦有异动,会及时报告少爷。”   温慕言性子温忍,凡事愿意搁在心中,缺少发泄,搁来搁去,小疙瘩搁成大隔阂。   当夜,月上天心,更深人寂。   苏孚端盆花瓣水,去敲温慕言房门。   他只着中衣出来,借月光审视苏孚,看她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挑战自己底线,忽而一笑,放她进去,合上门。   小心行事,隐晦撩拨,她被按在床头。   身后木雕花凹凸硌,身前人清俊怒气冲。   搪瓷盆掉落,水撒一地。   苏孚惶然:“这可是本宫自己研究的独门配方,去疲嫩肤,有助睡眠,好好,不洗就不洗,你急什么。”   温慕言面色沉郁,说得却是另一件事,冷冷道:“故意算计我?” 第33章 被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4)……   任何形式欺骗, 包括巧言令色的狡辩,都是温慕言不可触碰的逆鳞与底线。   回京时,苏孚诱楚惜春犯错, 自己当然不会闷头扎进坑里。   她瞪眼, 眸光委屈且孤勇。   “是, 本宫故意的。你深谋远虑,许本宫过来, 证明本身来温府并不会影响大局, 那频率多点又能如何?”   没想到她坦荡承认,温慕言抿抿唇, 顿两息,威胁道:“我不需要自作主张的手下。你与妙陵公主长得极为相似,可这世上, 不是只有你可以扮做她,用其他人, 不过浪费几张人/皮/面/具。”   苏孚的眉渐渐蹙起来。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并非独一无二, 不可取代, 孤勇破碎,涌上令人心颤的弱势:“那时, 你会杀了本宫么?”   温慕言享受她恐惧、痛苦的模样,勾唇轻笑:“当然, 像杀掉真正的妙陵公主那样, 你会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 秾艳的五官忽然拉近,苏孚斗胆冒犯,企图撬开他微凉的唇齿。   温慕言受惊, 按住她肩膀,推开,音节一字一顿,从齿缝中挤出来:“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苏孚舔舔唇,恨恨道:“左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掉,左右本宫对你那么不重要,趁本宫还能接近你,自然要活够本!”   温慕言勃然:“谬论!”   苏孚跃跃欲试,他喃喃:“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性子。”   苏孚疑惑,他已抽身,站在离苏孚两步的距离,阴郁告诫:“若非必要,我也舍不得放弃你,但你要继续试图激怒我,就说不准了。”   “怎么算激怒您呢?”   “对我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他沉沉道:“就把你送给别人。”   或许是蕴州知府给她留下过于浓重的阴影,天不怕地不怕,提起死先要占便宜的性子,脸居然一下子苍白。   她捏紧衣袖,伤心道:“本宫知道了。”   苏孚耷拉着脑袋离开,温慕言静静站了许久,捡起搪瓷盆,盆边仍有花瓣残留,暗香袭来,是她唇瓣贴上来时,带来的幽香。   他的手颤了颤,深呼吸,才将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   爱与恨,哪里那么分明。   冲突后,苏孚倒是不说讨巧的话,也不再突袭。只总拿那明澈的眸光,伤感哀怨地追随他。   温慕言额角突突,作不觉。   心中琢磨,该加速推进计划,苦于找不到机会。   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时值盛夏,皇帝带重臣及家眷去行宫避暑,温慕言思及上辈子的闹剧,才露出短暂的笑意。   继母李氏不甘心他袭承世子之位,故希望温祈乐能娶世家大族小姐为妻,有背景后,能博得圣上青眼,与他一争。   而温祈乐如今心仪的卢溪仅仅是卢太傅的孙女,老太傅无权无势,两袖清风,显然不满足李氏联姻要求。   为拆散两人,顺便坑温慕言,她会在行宫设计温慕言与卢溪独处,制造误会与流言,逼温慕言不得不娶卢溪。   妙陵执意夺他,不许婚事。   后来卢溪因受惊抑郁,缠绵病榻数月而亡。   这回,他并不打算阻止继母的动作。   并计划顺水推舟。   既然卢溪早晚要死,不如让她死得有价值些。   他派给苏孚的第一个任务,将是杀死卢溪。   想想,温祈乐婚后才发现,竟是自己妻子,杀死自己最爱的人,该多么有趣?   避暑队伍浩浩荡荡,于凌晨从紫禁城逶迤而出。   皇家轿子在最前面,而后依次按当家老爷职位重要排。   午间,苏孚拎着食盒,趁队伍修整,悄悄走至中部,温家在这里。   离皇家远,半大少年很不拘着,以温祈乐为首,呼朋引伴,去河里捉鱼,生火烤来吃,香味飘出十里。   相似的年纪,居然只有温慕言一个,孤零零坐在树下,含笑望着。   君子德高望重,君子远离世俗。   苏孚轻轻走过去,将他拉入人间。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第34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5)^……   清浅金光, 从茂密交叠枝叶间疏漏,跳跃在她发间额间,弯成新月的眼眸间。   温慕言敛眸:“无趣。”   苏孚席地而坐, 肩膀紧挨着他:“本宫见你看得津津有味, 还以为你喜欢。”   温慕言嘴角绷成直线。他并不喜欢苏孚离他这么近, 更不喜欢苏孚尝试探究他内里的喜好。   四周都是眼睛,再不喜, 温慕言也只能轻轻挪开, 干巴巴道:“殿下误会了。”   苏孚耸肩,不再接近, 威胁对她余威犹在。   “用过午膳了么?”   温慕言:“用过。”   苏孚哦,闲置食盒,扯话头:“本宫看着倒十分喜欢。”   温慕言淡淡瞥她, 少年中最意气风发,因捕鱼手艺出尽风头的, 就是温祈乐。   苏孚:“还有点羡慕。”   她肘拄腿,支下巴, 侧眼笑:“读你总结生平习性, 总觉得本宫与那人意气相投,情感相通, 或许,幼时本宫过得也不甚顺利, 要眼巴巴羡慕其他孩子勾肩搭背, 自己形单影只。”话锋一转:“不过, 本宫选择定不相同。”   苏孚悠悠道:“权势、才华、财富、爱好…无数的人,组成无数的圈子。本宫不会如她,为无用事伤神, 强融与格格不入的圈子。”她后倚在树,仰枕望天。   蔚蓝色无边无际,偶有白鹭盘旋。   “何必自个儿难为自个儿?”   “咕——”   温慕言白面赤红。   他的确还没用膳。   苏孚不揭破,晃悠走。   浮雕精美,价值不菲的食盒遗落在树根旁。   迟疑片刻,掀开盒盖。并不名贵的米糕,朴实无华,回味清淡。   女子细心,记住他所有,于细微处透露的偏爱与厌恶。   温慕言推上盖子。   部队启程,食盒孤苦伶仃,无人问领,逐渐被落远,缩小成渺茫的黑点。   去行宫需三天两夜,舟车劳顿,人马疲乏。大多到住处后,扑到床榻补觉,养足精神。   酉时将例行篝火夜话环节,对诗联词编故事,在皇帝太后面前出彩,意味着升官进爵,青云直上。而且,小道消息,这回评审官是妙陵公主,将从三夜魁首里选驸马。   温慕言简单清洗后,亦上床合眼,未陷入睡眠。   他在等。   两炷香后,李氏过来求助。   与记忆中说辞一模一样,道温祈乐去西边小厨房许久,还未回来,央他去找。   这时候,卢溪应该也被她用差不多借口骗去。   温慕言露出与记忆中同样的担忧。   李氏满意回屋。   温慕言没径直去西边小厨房,而是先派人,运苏孚过去。   苏孚微讶,罕见,温慕言主动寻她。   待温慕言说完目的,才了然。   他针对自己与温祈乐的复仇,正式拉开帷幕。   小厨房,卢溪忐忑等待,充满忧虑。   不紧要的事,温祈乐不会贸然传信,急迫地要求单独见她。   厨房外,等着锁门的,李氏的大丫鬟被打晕。   苏孚与温慕言躲在角落。   这是个讨巧的地方,从这边,能通过小窗望到卢溪每个反应。   而除非卢溪仰脖九十度,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温慕言漠然道:“就是她。”   并将宝剑,交到苏孚手里。   等会,苏孚用这把剑杀死卢溪,他的手下就会用银针扎醒在外面的大丫鬟,令其亲眼目睹。   那丫鬟有父有母,有夫有女,很好拿捏。   重点是这把剑。   剑锋特殊,造成的伤口也独一无二。   他会让温祈乐在公主府的收藏中,见到它。   卢溪典型大家闺秀,性子懦弱,思虑过重。静静等待,已泪水涟涟,拿帕子,擦好几下眼睫。   苏孚接过宝剑,搜索剧情:“……本宫见她并非恶人。”   报仇可以,伤及无辜不好。   ——他有这个意识,原著也不至于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这事不能开头。   “你要违反我的命令?”   “怎么会……”苏孚拽他衣袖,踟蹰,气声:“她只是个对大局无碍的弱女子,杀了她,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温慕言低劣一笑。他不吝于在苏孚面前展现负面形象。   这世,他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喜欢与爱意。   他要她的恐惧、顺从与苦痛。   “没什么好处,我乐意见罢了。”   苏孚咬唇。   温慕言看出来,还是不想动手。   因为卢溪不是恶人?   可笑!   上辈子,他何曾做过恶?   耿达何曾做过恶?   他生母,何曾做过恶?   不都是身陷囹圄,不得好死。   温慕言压低眉头,紧逼:“你去不去?”   苏孚攥紧剑柄,走一步,退两步:“您为何乐意见?她惹过您么?”   温慕言不耐烦,凑她耳边,凉津津道:“不,她与我无冤无仇,只是我喜欢见血罢了。别再多话。”   气息喷洒,如毒蛇吐信。   苏孚沉思,再问:“就为这个?”   再三确认:“一定得见血?”   温慕言寒森森颔首。   苏孚走出角落。   温慕言观察她的举动,并没想象中的畅意。   苏孚说得没错,卢溪只是个与大局无碍的弱质女流,还是师傅孙女……   善恶于眼底翻涌交织,温慕言脸色沉沉。   妙陵真的会杀死卢溪吗?   会的吧,温慕言嘲讽笑,她冷心冷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少人物折于她手,区区臣女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在妙陵那种人眼里,怕连齑粉不如。   至于刚才的矫情,谁头一次杀人不抗拒?   托词都是借口。   杀得多了,就熟能生巧。   温慕言阴鸷地盯紧苏孚,偏执疯狂。   上辈子,那些事由他代劳。   这辈子,苏孚百倍奉还,合理公道。   卢溪被吓了一跳,行礼:“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苏孚举起宝剑。   卢溪惊慌失措。   苏孚将宝剑递给卢溪:“刺本宫。”   卢溪惊讶道:“殿下,您说什么?”   温慕言震惊,以为自己幻听!   苏孚明确重复:“刺本宫。”   卢溪哆哆嗦嗦,就差直接给苏孚跪下,宝剑当啷掉落:“殿下,臣女不敢。”   这妙陵公主,是疯了么?   “没用。”   卢溪骇得魂不附体,见妙陵公主有放她离开的意思,慌张跑走,那纸留言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温慕言脸色阴郁地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长眉紧皱。   屋外,树上,静观其变的温祈乐愣了愣。   这是什么发展?   他知道母亲的小动作,也乐于见其成。   都道他喜欢卢溪,其实不是。   他只是习惯性嫉妒温慕言,抢他的东西。   一同在太傅府学习时,他见卢溪对温慕言红脸,就克制不住去逗弄卢溪,让她的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温祈乐好奇,探进房门。   苏孚正愁如何交差,一乐,招手:“温家二郎,过来。”   温祈乐受宠若惊:“殿下,何事?”   稚嫩的面孔难掩兴奋。   温慕言眉头皱得更紧。   苏孚提剑刺进他肩胛骨:“寻开心。”   温祈乐五官扭曲,嗷地一嗓子嚎出来。   温慕言恍惚,咬破舌尖,才确定,并非陷身不同寻常的噩梦。   温祈乐被涌过来的附近仆人抬走。   没人敢质问责怪,苏孚亦不解释。   待人群散去,去温慕言面前邀功:“怎么样?见温祈乐的血,有没有更开心?”   他寒着脸,涩涩道:“没有。”   苏孚嗟叹,将宝剑塞进他手里,英勇赴义:“那刺本宫,能博你一笑,刺成马蜂窝也值得。”   温慕言怎么看不明白,她是执意要护着卢溪,却又对温祈乐毫不留情。   不杀卢溪是善恶分明。   伤温祈乐,是因为他?   眸色复杂,一时没有动作。   失忆后,妙陵满心向他,有小手段,却坦荡良善而有底线。   倘若,倘若上辈子——   他微垂眼帘,阻止自己向下想去,遮掩所有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希冀与柔软。   “怎么会是殿下?明明是慕言!”女人抽泣声从门外传来:“你们说,究竟有没有见到温慕言!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伤了我的乐儿,侯爷,您得给乐儿做主啊!”   平素特意放柔的女声叫嚷起来,颇刺耳。   苏孚:“李氏?”   温慕言点头,苏孚抢宝剑,手腕被按住。   “别冲动。”   苏孚沉着保证:“放心,不会牵扯到你。”   温慕言并不信她。   苏孚瞪他:“敌至家门,不战而降?”   外面越说越难听,妄自揣度,什么脏水都往温慕言身上泼。   可气的是,温侯爷思路逐渐与女方同化。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俗语众人皆知,重蹈覆辙。   温慕言见她义愤填膺,见她怜惜备至。突然伸出手,盖住她的眼。   苏孚气势陡降:“做什么?”   “别这么看我。” 第35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6)^……   长长睫毛, 小钩子似的,搔刮手心,痒到心尖。   温慕言手腕轻颤。   苏孚失笑, 蛊惑着, 乞求着:“让本宫去吧。本宫的主人, 不该被如此对待。”   眼上力道逐渐松泛。   “是谁在大声喧哗?”   连月住在温府,苏孚还未见过这当家主母。李氏三十五六的年纪, 打扮得却如妙龄少女, 脸蛋没有一起皱纹,身姿纤细, 淡紫色烟纱罗裙,边角紫丁香零零散散。   李氏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仆人们说是您伤了乐儿, 臣妇相信,您贤良淑德, 其中定有隐情。”   她自信,有台阶, 妙陵公主必然会下, 为保全名声,与她共同陷害温慕言。   温瑀道:“是啊, 殿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难道, 真是他那不争气的大儿子伤了乐儿?   苏孚拿出背在手后的剑, 血迹斑斑:“照夫人的意思, 若是本宫伤的,本宫便不贤良淑德了?”   没想到妙陵公主强词夺理,李氏讷讷, 不敢说话,只顾流泪,看得温瑀心疼不已。   “哭什么?冒犯公主后只知道哭,这就是你温侯爷府的家教?夫人上来就责问是否伤你儿子,为何不问本宫为何出手?看来温祈乐冒犯皇家的本事是袭承夫人,你温家到底还将不将皇室放在眼里!”   苏孚半句未提温慕言,将他洗得清清白白不说,还顺手丢给温祈乐一口大锅。   话说得重,温瑀赶紧拉李氏跪下讨饶。   他性子懦弱,没本事,不会说话,容易受人引导。听苏孚这么说,认定是李氏与温祈的错,干干巴巴:“内子愚钝,犬子顽劣,若有得罪,公主海涵。”   李氏也被吓得不轻,两句话,怎么就和冒犯皇家扯上关系?   “海涵?侯爷,你去问问,天底下能有让本宫吃哑巴亏的人?再说,有错必罚,有罪必咎,不是治家治国根本?看来侯爷治家不怎么样!”   治家不齐于当朝官员可是大过,轻则降官,重则免职。温瑀没有实职,可有爵位啊!最近天子正表露削藩削爵的意向,温瑀焦急道:“殿下言重,殿下言重……”   “那侯爷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明明是苦主,原告,却要自己罚自己。   按妙陵公主扣的帽子,应是死罪。   温瑀额上直冒汗珠:“殿下……”   李氏也晓得律法,急得直纠温瑀衣袖。   苏孚:“侯爷定得重了也罢,权当侯爷向着本宫。若轻了……”她笑两声:“轻出的部分,就由侯爷替他们母子二人代受。”   李氏是他青梅,他疼李氏。   可是这种疼爱,能比得上自己性命?   温瑀神色挣扎,拂开李氏的手:“殿下,不如每人杖责二十。”   苏孚大度道:“就按侯爷说得办吧。”   温慕言一直在里间听着,负手而立,神色莫辩。   温祈乐服用麻沸散,还未清醒,一阵剧痛。   随之,皮开肉绽的力度,连二连三敲打在臀部,他哀嚎:“怎么回事?父亲?”   温瑀站在一旁,不忍看。   温祈乐侧头,看到早已晕厥过去,不知死生的李氏:“母亲?!”   来行宫没两个时辰,温家因冒犯公主被罚,成为笑柄。李氏被打去半条命,瘫在床上下不来。她平时总喜欢彰显自己淡泊素雅,与众不同。京城夫人们烦死她,这回落难,挨个来看望嘲笑。李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死。   温祈乐年轻体壮,情况好得多,但臀部肉烂了。下床困难,全靠旁人抬扶。   温慕言帐篷中,苏孚得意洋洋描述两人惨状,讨赏:“你不开心么?”   温慕言端起茶盏,用盖拨了拨水面,羽睫垂下,叫人看不清眼底:“你擅作主张不提,出师即败,要什么奖励?”   苏孚瘫坐在温慕言的对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温慕言喝口茶水,不含一丝情绪道:“第一个任务没完成,你必须完成第二个任务,否则,我会怀疑你的能力。”他道:“任务用不上你,能用上你的地方,也只有作为被交换的资源。”   苏孚打起精神:“第二个任务?”   “有传言,妙陵公主会从接连三天的篝火夜话魁首中选驸马。”   “太后有这个意思。”   “你选温祈乐。”   苏孚:“……说好不把我送给别人。”   温慕言:“只是让你与他联姻。”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烛火中,温慕言抬起眼,瞳仁儿黑黢黢,凉沁沁:“对,一个意思,作为没完成第一个任务的惩罚。”   他将茶杯放回原位:“要么,再给你次机会,今夜,杀了卢溪。”   苏孚拍案而起,俯身,逼视他:“没有别的选项?”   温慕言摇头。   他这回坚决地厉害,不论苏孚劝说恳求还是硬气反驳,都不为所动。   苏孚连说三个好:“本宫会完成第二个任务。”   她是真憋屈,亦是真生气。   连遮掩行踪都顾不得,直接挑帘离开,临迈出去,回眸,冷冷道:“只希望届时温大人不要后悔!”   温慕言带笑:“预祝殿下顺利。”   那人的脚步声已离开许久,温慕言还保持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态,坚韧顽固,固若金汤。   翻出任务面板,攻略值0,改造值0。   连系统都替她愁[这个任务目标太诡异。每回涨点,刷地就跌回去。要不,咱们放弃?]   苏孚不打算放弃[放弃这个世界有什么后果?]   [暂停时空,等待该任务者再次进入。]   [……早攻略,晚攻略,有什么区别?]   [积累经验,可以帮助任务者更好的完成攻略。]   [不需要。]   系统受不了频繁升降的提示音[不再考虑一下?]   [静音,谢谢。]   [好的。]   篝火夜话前,苏孚特地派贴身大宫女凝霜去请温祈乐。   温祈乐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虽有怨恨,不敢表现:“殿下找臣有何要事?”   凝霜跟在苏孚身边,下巴也比常人高三度:“温公子去不就知道?”   温祈乐被两个小厮抬着,入苏孚别院。   战战兢兢,被甩本诗谱。   “一刻钟,能背下来几首是几首。”   温祈乐翻开,里面满篇佳句,墨迹未干,他两眼放光:“这是……”   苏孚拨弄灯油:“话少,背下来,你是魁首。话多,背不下来,呵,小心你的脑袋。”   魁首……温祈乐心头一跳。   苏孚于灯下,沾染橙黄灯火,缠绵暧昧。   他不自觉猜想,这妙陵公主,莫不是要选他做驸马?   那今日为何伤他?   想引起他的注意?   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想着,他嘴角邪魅上扬。   苏孚觉得温祈乐挺逗。   [原主堂堂一国公主,为皇弟谋夺天下的主,看不出来温祈乐不是好玩意?还白月光。]   [有童年滤镜。]   苏孚还是觉得不对劲,翻阅剧情,找不出疑点,吐槽[强行降智。]   火光连天,众臣围坐。   温祈乐因苏孚诗谱出尽风头,得意不已,连屁股与肩膀的疼痛都忽略了。   他感受温慕言诧异的目光,微笑接过妙陵公主递过来的,只魁首有的玉牡丹。   自由活动,同辈围着他恭维,长辈也不断夸赞。   温祈乐扬着脖子,孔雀开屏。   夜晚,温慕言心腹照例去接苏孚。   苏孚拒绝过来。   这心腹说是手下,更是看着温慕言的叔叔。   他见证温慕言一系列变化,也将苏孚的情意看在眼里。   “主子。”   “嗯?”   “属下看,妙陵公主对您一往情深,您何苦惹她?便是不喜欢,利用这份感情,有益无害。”   温慕言:“赵叔,这事你别管。”   赵立不放心:“您没经历过,不晓得年轻男子女子,感情最浓烈,也最容易移情别恋……现在妙陵公主失忆,一心系着您,一旦她爱上二公子呢?恢复记忆呢?”   温慕言冷下脸:“那又如何?她若……若恢复记忆,我便杀了她。”   赵立还想说什么,被温慕言强行打断,派出去做任务。   却一直有个朦胧的人影,在他耳边重复:“一旦她爱上二公子呢?”   温慕言猛地从梦中惊醒。   第二夜篝火夜话,苏孚选定的魁首依旧是温祈乐。   看趋势,第三夜也会是他。   那样,驸马别无他选。   温祈乐十拿九稳,白日去温慕言帐篷里炫耀。   “还以为殿下伤我是不喜我,原来是因为太喜欢。”   “这两夜,殿下夜夜召我过去,还不许我与别人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   他说得暧昧,截头去尾,留出无限遐想空间。   温慕言充耳不闻,凝神看书。   温祈乐嘚瑟够,觉得无趣。   他离开后,温慕言才放下书本,疲惫地捏了捏鼻根。   第三夜,夜话前,小皇帝先将苏孚找去。   这还是穿来头次近距离与小皇帝苏恂相处,苏孚只有一个感觉,原主看人真自带滤镜。   这是可怜兮兮单纯幼弟?   这是扮猪吃老虎的豺狼虎豹!   小皇帝话里话外,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阿姐,你不能忘记帮我。”   “怎么帮?”   “选温慕言为驸马,伺机,偷来耿达手中兵符。”   苏孚作为外来者有上帝视角,知道耿达赤胆忠心,哪怕直接要,耿达也会给,书中人不知道。   信息差是她运筹决胜的法宝。   苏孚比他更楚楚可怜:“可本宫喜欢温二公子。”   女人家,就容易被情爱左右!   苏恂没办法:“阿姐,温祈乐是咱们的人。”   “咱们的人?”   “你放心,事成之后,朕不会耽误你俩姻缘。”   太后亦将苏孚找去,中心思想差不多,就是将事成,把兵符交给苏恂变成交给她。   苏孚不负众望,将第三块玉牡丹交给温慕言。   太后与苏恂称心惬意。   温慕言怔愣,以为苏孚要临时反水,接过美玉,心中百味杂陈。   她终归念着他,不愿选别人为驸马……   而后,眼睁睁见到苏孚郑重其事,将具有特殊意义的,代表驸马归属的合欢花递到温祈乐案前。   温祈乐大喜过望,俊朗的面庞笑出朵花。   温慕言神色一凝,捏紧玉块。   众目睽睽,看好戏的目光,不断在这对兄弟间穿梭。   温慕言倏地一笑,温雅如前:“恭喜二弟。” 第36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7)^……   满场祝贺纷纭, 温祈乐锋芒毕露,红光满面。   苏恂只觉自己遭受亲姐与手下的双重背叛!   面对问责,苏孚大呼冤枉, 反咬:“您不是说温祈乐是您的人?会前本宫与他确认, 怎地他对成为驸马喜不自胜?”   苏恂有苦难言。手下亦有亲疏之分, 什么事都能往外透露?   苏孚趁机安慰:“事已至此,本宫见机行事。”   “辛苦阿姐。”   他私下里总愿意叫苏孚阿姐而非皇姐, 借以拉近距离, 姐弟情深。   太后经过王朝更迭,江山动荡, 不比皇帝好糊弄。   苏孚含泪控诉:“您要我嫁、阿恂也要我嫁,可谁问过我的意见呢?”   太后目光慈爱,将苏孚抱入怀中:“好孩子, 告诉哀家,阿恂对你说了什么?”   苏孚如实相告。   她看不见的角度, 太后眼里射出尖锐刀锋。   先帝早亡,太后垂帘听政, 如今皇帝长大, 她愿还权柄,拖为皇帝不够稳重, 怕有隐患。可苏恂不知,暗中作对。原轨迹, 因出现共同敌人温慕言, 矛盾才没暴露。现在么, 苏孚试图搅浑水。   唯有如此,她这个没有实权的棋子才有更大用处。   太后需要能给她养老的继承人,供她安享晚年, 而不是处心积虑设计她的好皇帝。否则当年,何苦出卖所有,从无数英雄手里夺来江山?   苏孚无意权势,但为攻略,只得一试。   受制于人的小可怜的真心不值得信任。   那坐拥天下的女皇的呢?   至于当下的委屈,苏孚不在意。   并非吃亏的性子,温慕言现在有多故意折腾她,未来,知道“真相”,面对心灰意冷的女皇,就会有多痛心。   哪里有肆意伤害,却不付出代价的道理呢。   婚期定在九月初。   三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即便在行宫,规格、婚袍、现场立即着手设计。   温祈乐酷爱炫耀,苏孚乐得配合。   她不再纠缠、要夜夜去温慕言的住处。   不再煞费苦心白日创造与温慕言的偶遇。   依旧时常来温家地盘晃悠。   谁都知道,公主来找准驸马。   偶遇碰见温慕言,不过淡淡一笑。既不喜爱,亦不厌恨,全当陌路,擦肩而过。   好像不曾说过做过那样出格的挑逗,好像眼里口里的真心眨眼间渣都不剩。   她捧风筝,拖温祈乐去广场。   温祈乐伤没好全,跑不起来,她亦玩得津津有味。   火红凤凰随风起舞,与温祈乐一笑,眼眸晶亮,繁星闪烁。   温慕言伫立在角落,冷眼旁观。   赵立怕苏孚恢复记忆,怕苏孚出卖他们,问:“要不要解决掉?”   “没到那一步。”温慕言淡淡道:“今夜叫她过来。”   赵立小心瞥他,没忍心告诉,见他心情低落,自己已主动请过,人家委婉拒绝。   “好。”   他决定再请一次。   要说温祈乐被选为驸马谁最得意,还真不是温祈乐,而是李蓉李氏。   李氏家世低微,不惜做妾,伏低做小,才有今日富贵,从前受尽排挤嘲笑,不敢多说什么。好容易扬眉吐气,不顾病体,日日出去聊天,三句两句,拐到儿女身上。   于温家,亦逐渐狂妄,对待温慕言,连表面温和都失去。   温瑀看出点苗头,奈何温慕言沉默寡言,从不诉说,李蓉能说会道,一来二去,温瑀心安理得,接受一进一退的家宅和平。   晚霞流火,温祈乐邀留膳,苏孚欣然同意。   饭前,李氏满面愁容:“长幼有序,慕言婚事还未有着落,放在旁人眼里,该是妾身失职。”   温瑀叹息:“蓉儿想得周全,但时间紧迫,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   李氏嗔笑,拿出准备好的画像。   清一色官家小姐,知书达理,打眼看好,可惜都是出名的懦弱性子,且娘家爹没什么实权。   苏孚提醒:“该给大伯先看。”   这声大伯听得李氏心花怒放。   这已经是拿他们当家里人了!   满脸堆笑,将五张画像铺给温慕言。   温慕言难得主动瞟苏孚,眼神微凉。   “全凭母亲定夺。”   苏孚掺和进去,这个姑娘好,那个小姐也好,察觉到寒芒,侧头,对温慕言报以灿烂微笑。   楚惜春亦跟来行宫。惊闻温慕言要娶正妻,听其他女婢酸溜溜刺她,才回过来味,似乎自己是有点喜欢温慕言,打扮一番,找到温慕言告白:“奴婢才发现,喜欢您。”   异族姑娘直白火辣,若非有苏孚珠玉在前,温慕言还有可能被震撼打动。现在他翻来覆去想的,只有苏孚被带过来,他要如何应对。   她如今应该算得上逆反心理?   温慕言神思不属。   楚惜春顿觉被伤了心:“少爷!您在想哪个女人?您喜欢她?拒绝我是因为她吗?”   温慕言骇了一跳。   沉着脸,将楚惜春赶走。   他还是头次态度如此恶劣,楚惜春更伤心,嚎啕而去。   过会,敲门声响起,以为是苏孚,温慕言蹙眉,总算找到适合的表情面对她。   开门,正待斥责张扬,居然还是楚惜春。   她抱着酒坛子,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少、少爷,你别喜欢她了。”   言罢,张开双臂扑来。   转眼瞥见,拐角,苏孚似笑非笑。   温慕言嘭地关上门。   苏孚扭头就走。   赵立痛心疾首!   这是什么运气,费劲口舌请来人,撞见这一幕!   夜里,苏孚睡得香甜,系统在脑海中警报[宿主!醒醒!]   她动了动眼皮,闻到一股酒香。   赵立蹲在屋顶,忐忑难安。   或许,他不该助明显不清醒的温慕言过来。   掀开瓦片,因妙陵公主少女心,层层罗幔,挡住他的视线。   只能见到温慕言探下半身。   赵立不可思议地合上瓦片,又掀开。   然而,帐中并没有他想象的香艳场景。   温热气息靠过来,温慕言在她耳边郑重地说:“我不喜欢你。” 第37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8)^……   “温大人半夜过来, 就为了说这个?”   温慕言打个激灵,酒醒大半,缓缓直起身子, 低哑道:“往前撵都撵不走, 今儿叫人接你, 怎么不过来?”   苏孚坐起来:“怕误大人好事。”   行宫建在山野,明月高悬, 群星璀璨。   光线透过花窗纸折射进来, 泛靛蓝,将温慕言俊美白皙的面庞剪裁得严丝合缝, 仿佛立体的水墨画。   他眸色比不合格的夜色还要漆黑深邃:“我与楚惜春并无暧昧关系。”   苏孚愣了下,莞尔:“闺阁私事,本宫并无探听的嗜好……因为说过喜欢你?本宫已经想明白, 与其勉强,倒不如接受你给本宫选的驸马。起初觉得温祈乐心眼多, 接触下来,怎么说, 被捧着的感觉还不错。”   温慕言紧紧盯着她, 试图从那张惹人恼恨的面容上找出强撑、亦或撒谎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她的笑容甜美, 语气真诚。   回味与温祈乐的点滴时幸福愉悦。   温慕言不自觉退后半步,心脏钝痛, 表情有刹那悲哀。   片刻后, 眉眼中的柔软杳无踪迹。   凤眸微眯, 寒光乍现:“只是让你嫁给他,别忘了,他终归还是我们的敌人。”   苏孚笑盈盈地:“人生得意须尽欢, 大人把心放进肚子里。倘若有一日要杀死他,本宫不会犹豫。”   “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起来,本宫还有件事要请教大人。”   “什么事?”   女子半跪在床上,倾身,靠过来。   青丝未束,披散在肩,莹白小脸皎洁,眼眸微弯,玉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带来似有若无的桃香。   温慕言没躲。刚交锋,此时躲,输阵。   呼吸相闻,距离极近,温慕言能看清她黑白分明的眼眸。   似乎有他,又似乎没他。   “大人。”她轻轻道,仿佛山中成精的魑魅精灵:“你可通男女之事?”   温慕言喉结动了动:“问这个作甚?”   苏孚轻笑:“你又不说为何让本宫嫁进去。听闻温祈乐十五岁通晓,本宫怕应付不了,届时失宠,徒添波折。”   她的手划过脊背,带给温慕言一阵战栗。   “大人,倘若他这样,本宫要如何做,才会更符合期待?”   干燥的唇瓣,划过脸颊:“大人,倘若他这样呢?”   “大人,这样呢?”   “大人……”   温慕言猛地去推,竟推不开。   苏孚练过武功,真论起来,比自小体弱的温慕言力气还要大。   二人双双跌落床榻,柔软丝绸塌陷,温慕言别过脸:“我不懂,你也不需要懂。”   “怎么不需要?”   “不需要你讨他欢心!”   “床榻之事,终归要做不是么?”   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精致的侧脸划到领口,温慕言握住她的手,被激得胸膛起伏:“你真是、真是……”   苏孚见好就收,婉叹:“看来你真是不懂。”   “别找别人请教。”   苏孚极富深意的目光中,温慕言冷下脸,威胁道:“冒充公主,是诛九族的死罪。被看出来,我只能弃卒保车。”   苏孚无所谓:“既然你说不需要,那就顺其自然。”   温慕言临走告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真想拴住温祈乐,别总上赶着。”   “都是温祈乐主动。再说,本宫没有经验,拿捏不好尺度。”说着,她想起什么:“不如大人帮本宫?”   从梳妆匣中翻出铃铛,轻轻晃动,激荡起一串清脆铃音。   “大人觉得过分的时候,就摇铃铛。本宫自会收敛。”   赵立看完全程,越发确认妙陵公主是个祸害。   少爷这是泥潭深陷而不自知!   作为心腹中的心腹,自认为了解温慕言十之八/九的计划。   早晚要反目成仇的两个人。   赵立送温慕言回屋,再次建议除掉妙陵公主。   温慕言凝视他。   这辈子,他不信任何人,当然包含赵立:“赵叔,你最近,在妙龄这件事上,话有点多。”   金戈铁马、征战沙场过的人,莫名被初出茅庐的孩子看得打了个哆嗦。   赵立回想温慕言那些杀人不见血的计谋,不再劝说。   是错觉吧?   是故意表现成那样的?   以少爷的心智,应该用不着他担心?   赵立离开,温慕言把玩着红绳上的金铃铛,嗤笑,丢到一边。   他当然不会如赵立所言,作茧自缚。   就让他看看,妙陵到底是口上忠诚,还是真忠诚。   若是温祈乐魅力至此,真短短数日令她动心……计划就不得不改变。   原想慢慢折磨,给点缓冲,她们不识趣,休怪自己心狠手辣。   接连几日,温祈乐与苏孚同游时,烦躁地发现,周围全是铃音。   游湖,数铃铛在画舫边沿。   游园,十数铃铛在凉亭八面。   游山,百数铃铛顺郁郁葱葱林木蜿蜒。   温祈乐头昏脑涨,疾声厉色问正在系的宫婢:“谁让你系的?”   宫婢小心瞟他身后。   苏孚一猜就是温慕言的人,笑吟吟:“本宫让的,本宫愿意听。”   温祈乐扭出个笑:“殿下品味超凡脱俗,臣还想问,是谁有此高雅情趣。”   “驸马喜欢就好。”   实在受不了刺耳铃音,温祈乐不再频繁找苏孚出府。   而是将苏孚邀来赏给温家的别院,变着法带苏孚玩。   斗蛐蛐,扯空竹,打弹珠。   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谁也比不过温祈乐。   这日,温祈乐兴冲冲邀苏孚去湖边,并要求屏退下人。   荷叶田田,他穿梭其中,泛舟而来,兴奋招手。   苏孚诧异发觉,舟上居然还载着温慕言。   “殿下——”   温祈乐双手合做喇叭状:“臣兄长发现个好去处……”   话音未落,就见小舟一个趔趄。   “扑通——”   温祈乐掉进湖里。   舟上,温慕言翻进湖里前,凉凉看她一眼。   左右无旁人,两人不会水。   [我没看错的话,任务目标是自己跳进去的。]   [是的,跳进去前还警告地看了您一眼。] 第38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9)^……   湖面波涌, 如匹上好绸缎,随风舞动。   苏孚穿行其中,载满粼粼金霞。   隔层水幕, 温慕言亲眼见到美人鱼游过来。   被选择了。   清瘦的腰肢被揽住, 氧气通过唇齿渡过, 窒息与快感令他心脏狂跳。   柳树密密匝匝枝叶中,赵立舒口气。   上岸后, 两人都湿淋淋的, 晚风一打,凉飕飕, 温慕言不由自主回抱。   怀抱骤然空落。   苏孚再次跃入水中,头也不回。   宫婢掐好时间过来,二人还没有上岸。   温慕言缓缓蹙起眉头。   尖叫划破长空:“快来人啊!殿下落水了!”   “什么?”   “殿下落水了!”   ……   四周吵吵嚷嚷, 温慕言死死盯着水面。   平静如许。   会凫水的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下去。   到处都是浪花,温慕言眉头越来越紧。   时间太久了。   他站起来, 踉踉跄跄,也要跳下去, 被宫婢扯住:“少爷!”   才猛然回神, 自己不会水。   一个又一个无功而返。   他内心升起偌大恐惧,几乎掩盖住重生以来的所有恨意, 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妙陵不会真出事吧?   她出事了……他去恨谁?   “松手!”他低吼。   宫婢吓得不轻,下意识松去力道。   就见一宫装女子脱水而出。   水珠从肌肤滚落, 显露她眉眼的焦急。   苏孚没看温慕言一眼。   她抱着温祈乐, 与他擦肩而过。   “快救驸马!”   人群簇拥, 刚醒来的温祈乐与苏孚抱头痛哭。   二人鹣鲽情深、生死相许。   又只剩他。   温慕言独自站在边沿地带,形影相吊。   身上越来越冷,仿佛被灌下整个冰窖的寒冰, 不自觉打起哆嗦。   温祈乐因落水受凉发起高热,李蓉与温瑀告黑状。   温慕言被罚受家法。   十棍子过去,还得跪厅里至深夜。   临离开,苏孚过来问,贴他耳边问:“你是故意的?”   温慕言可以撒谎,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任谁去搜罗,不过意外,但他没有:“是。”   苏孚眼眸沉下来。   温慕言判定她生气了。   为了温祈乐?   她有什么资格生自己的气?   有什么资格,为了温祈乐生自己的气?   莫名其妙,二人又进入冷战状态。   赵立试图如上回,暗中现身,劝说苏孚。   却被她一个眼神杀退。   他突然意识到,妙陵公主身上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她不会恢复记忆了罢?   赶紧将信息传递给温慕言。   温慕言正在临摹字帖,方纸上多团不规整墨渍。   “不会。”他气定神闲道:“妙陵恢复记忆,拘捕令第一时间就会下来。赵叔,明日正午,带妙陵去梨园西楼。”   他扯下方纸,团团,丢进纸篓,   倘若知道温祈乐是自己杀母仇人,她还能喜欢得起来?   “带本宫躲在这里做什么?”   三楼包厢,花窗边,二人挤在一起,苏孚不自在动动身子。   温慕言眼眸黯了黯,恶声恶气:“别乱动。”   苏孚只好静静待着。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见到戏台全景。   今日包场的是太后,台上正唱着穆桂英挂帅,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温慕言知道会发生什么,目光没有施舍给外边,而是落在她的侧脸。   阳光从缝隙羞答答跃进来,亲吻她的脸颊。   显得她面若桃花,肌肤吹弹可破而富有生机。   温慕言不想承认,这一刻,他的心底一片柔软。   “温大人。”苏孚扯他衣袖。   “嗯”他回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看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是温祈乐是谁?   他拦住给太后奉茶的宫女,满脸笑意说着什么,宫女与他说话。   另一宫女路过,奉茶宫女被吸引视线,温祈乐迅速伸出藏匿在后的右手。   茶里被加了料。   “那是什么东西?”   “殿下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苏孚紧急呼唤系统[小皇帝要暗害太后?原著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系统团团转[宿主稍等,正在搜索相关信息……]   说话间,那茶已经到太后身前。   太后只是拿起闻了闻,竟突然倒地!   台上戏曲突兀停止,霹雳当啷,众人乱作一团。   不能让太后出事,计划已经成型,那样攻略将难上十倍!   转头看温慕言时,苏孚已急出眼泪:“大人,太后要死了么我们可以救救她吗?她对本宫不错。”   温慕言大方让她去。   上辈子,他还是偶然得知,真正的太后早在今夏行宫就被害死。   后来高坐凤座,与苏恂母慈子孝的,不过是个赝品。   命中注定要死的,他何必拦着?   妙陵现在对他已经有意见,不如卖她人情。   他平静地看着苏孚跌跌撞撞跑下去。   平静地看着苏孚扑到太后身边哀声恸哭。   平静地等待,苏恂成为暂时赢家。   就见苏孚将太后放作平躺,跪坐,以诡异的姿势,按压她的胸口。   几息之后,太后居然坐起来了?   温慕言难以置信。   苏恂咬牙切齿!   百无一失的计划,现场大多数是他的人,怎么就突然闯出个妙陵?   可这事不能质问。   小皇帝旁敲侧击,苏孚熟练甩锅,心有余悸道:“多亏驸马,那日约本宫去看戏……谁能想到,母后茶里竟掉落花粉……引发心脏问题……多亏本宫出游时遇见过赤脚大夫……”   又是温祈乐!   上次也是他。   这回看在他这阵子主动投诚,暗中帮自己做不少事,又将是妙陵驸马,他才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难不成,他是太后的人?   太后没死,在苏孚调理下风生水起,开始反击,出乎意料。   苏孚没与温祈乐恩断义绝,反而继续浓情蜜意,更出乎意料。   温慕言脸色一日日难看。   忍不住问:“你就不在乎?”   苏孚怔愣:“在乎什么?各为其主罢了。再说,夫妻之间,何必为旁事起嫌隙。”   如影随形的嫉妒感喷薄而出。   温慕言话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艰难酸涩:“你们还不是夫妻。”   苏孚不甚在意:“还有两个月就成亲,说到这个,今日婚裙样式要定下,尚衣局设计好几款,本宫看各有所长,更偏爱牡丹暗纹那套,温祈乐俗不可耐,非要金凤呈祥,大人要不要帮着参谋参谋?” 第39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10)……   分明按计划按部就班在走。   妙陵对温祈乐动情, 无伤大雅,况且现在陷得越深,未来就会越悲痛, 复仇效果加倍。   可温慕言清晰得了解到, 自己并不希望如此。   甚至因为这无缘无故的念头, 差不点将本该最后揭露的真相——太后是她生母,她就是真正的妙陵脱口而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以驱散胸腔搅动的隐蔽疼痛。   两面纸张, 左边的格外熟悉,金凤展翅, 祥云涌动。   与上辈子成婚时穿得如出一辙。   他还以为,还以为妙陵就是个钟爱喜庆的人。   手指点在左边,桌案实木深红, 衬得那指尖剔透,羊脂白玉般清贵。   “殿下不喜这个?”   “忒俗气。”苏孚忧愁地:“可温祈乐……”   温慕言捏起图纸, 垂眸打量,指节泛白, 顷刻, 掀起嘴角:“殿下不喜,何必屈就?”   那张纸被他缓缓撕掉:“选牡丹的吧, 我喜欢。”   “大人!你怎么!哎呀,温祈乐要……”   “妙陵。”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 板下脸。   苏孚惊讶, 清凌凌眸子里盛满不解。   他错开目光:“我很忙。今后, 这类琐事不要再来烦我。”   这边准备婚事如火如荼,那厢李蓉想给温慕言议亲不遗余力。   温祈乐傍上妙陵公主,前程不可限量。   倘若温慕言再娶个不如意的正妻, 小小侍郎,他拿什么和温祈乐争?   是,爵位传嫡不传庶,但要是嫡长子实在不争气,撑不起侯府门庭呢?   不立嫡子而立贤子,并非没有先例!   温慕言不堪其扰。   楚惜春坐立不安。   自从那日表白失败,她一直没见温慕言,只在暗处默默观察。   她想揪出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档口,温慕言迫于无奈,在温瑀与李蓉支使下,给永乐候侯爷二女儿送回药。经不住留,多坐两个时辰。   楚惜春心态爆炸,自觉事情已迫在眉睫。   再不出手,少爷就要给别人家当女婿!   可出手,又该怎么做呢?   她咬咬唇,去找行宫的御厨诉苦。   众所周知,女主身边总有深情男二,为她赴汤蹈火,兢兢业业为促进主角感情发展事业添砖加瓦。   少年御厨心疼极,想到家乡偏方,给她出个馊主意。   假山后,两人旁若无人,窃窃私语商量谋略。   凉亭里,苏孚遥遥望着,翻阅剧情[这就是男女主感情变质的转折点?]   [是。经过今夜,男主本着负责的心态,不再将女主当做忠心耿耿的婢女……]   小太监站在苏孚后面,不明白公主叫他盯着这两人的意图,也不敢抬头。   一锭金子递过来,黄澄澄的,放在白嫩手心。   “做得很好。之后不必再盯,这件事……”   “殿下放心,奴在一定烂在肚子里。”   “不。”苏孚勾唇:“这件事,要是问到你,照实说,要将本宫摘出去。”   “奴才记住了。”   傍晚,楚惜春到处分食新得的凉粉。   她我行我素,天真张狂,却也仗义直爽,乐于分享。   众女笑嘻嘻接下。   楚惜春端着特殊的食盒,敲响温慕言房门。   几回欺骗,温慕言已不如初初重生时待她纵宠。   接过食盒,没让她进门。   那张脸冷若冰霜,楚惜春亦不恼,乐颠颠等在外面。   日落西山,她没忍住蹲坐,眼皮渐渐沉重。   夜阑人静,她笑容逐渐褪去,不确定地想,不会是御厨调的膳食没有用吧   还是今日温慕言恰巧没有用桂花?   炎炎夏日,温慕言用不得荤食,只能勉强用点温桂花粥,亦或清淡糕点。   凉粉中的药物要和桂花同服才能起效!   她这么倒霉?   跺跺酸乏腿脚,楚惜春凑到门边,小心翼翼,欲听里面动静。   “楚姑娘?”   赵立诧异道。   楚惜春尴尬地直起身子。   赵立在这,不好继续蹲墙角,想想,决定去小厨房问问少爷今日用的什么。   赵立敲门,没得到回应。想起妙陵公主叮嘱,重重再敲。   还是没回应,赵立粗黑的面孔上焦急毕露。   妙陵公主说碰巧听见李蓉要找人对付少爷,少爷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他扬声:“少爷?!”   破门而入,屋里空空如也。   别院,苏孚讶异地看着躬身的男人。   本来只想坑女主一把,任务目标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们先下去。”   “是。”   宫女们鱼贯而出。   苏孚一步步走向温慕言。   她挑起他的下颌,挑眉:“这副模样来找本宫,不怕引人误会?”   温慕言漆黑的眸子颤了颤。   他的双颊晕红,唇色青白,干燥起皮,艰难道:“我身边护卫重重,不知道,谁下的药。”   她好整以暇道“所以?让本宫给你解药?”   温慕言跌坐在地,惨然一笑:“不,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那本宫不得不恭喜大人。”她盯着他的眼眸,嫣然:“你选对了。”   温慕言借她的手,脱离狼狈不堪的姿态。   “来人,送冰盆来!”   “听说没,温慕言,温大人,那副模样进了妙陵公主的别院……”   “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说出来浑身湿透呢!”   “你们还记不记得,篝火夜话,第三夜的魁首妙陵公主选得谁?”   “温大人!”   “是呀,当时我还以为驸马会是他。”   历朝历代,都不缺流言纷飞,碎嘴八卦。   但这并没有影响温祈乐与妙陵公主的婚约。   亦没有影响温慕言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的清雅形象。   唯一受影响的,大概只有楚惜春了!   她断定,少爷定是被玷污了!   那是她的情窦初开,是她的神仙哥哥!   一定,他一定是被苗小姐蛊惑了。   楚惜春攥紧拳头,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书房,温慕言静静听回报。   清醒过来,想明白药出自谁手并不难,难的是找到楚惜春背后的人。   她身上怎么可能有那种药?   他骇然:“她去找皇帝了?”   不对,若真是小皇帝的人,怎么会贸然公开接头?   她是去告御状的!   瞬息,脸色一变:“拦住她!” 第40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11)^……   与猜想不差, 楚惜春在苏恂面前,告发妙陵公主是假冒的。   苏恂斜眼看她:“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温家知道多少?”   楚惜春编得像模像样:“奴婢是碰巧听凝霜姐姐说梦话, 叮咛妙陵公主不要被认出来, 认出来就是诛九族的罪过。主子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苏恂目光如炬, 看出楚惜春语焉不详,没全说实话。   他把玩着手中的漆核桃, 这阵子太后疯狗一般攻击自己, 却有扶植妙陵的苗头。   若妙陵真是冒充的,太后再恨他, 也不得不与他站在一条船上。   苏恂朗声:“去,叫妙陵公主过来。”   温慕言没拦截成功,当即去接苏孚, 说明情况:“我先送你走。”   苏孚镇定道:“谁说本宫是假货?”   盛气凌人,倨傲自信, 温慕言恍惚中,竟有种她恢复记忆的错觉。   “再说, 走也来不及了。你看。”   御前总管已经带众侍卫走至院门。   “去找太后。”   殿前对峙, 苏恂偏帮,布下无数语言陷阱, 见苏孚不踩雷,脸色难看。   看来皇姐并不愚蠢!   那之前, 都是糊弄他的?   凝霜被血肉模糊丢回来。   屈打成招认罪状呈上去, 苏恂总算露出笑意:“这怎么说?”   苏孚挺直脊梁:“真就是真, 假就是假!”   苏恂看向御前总管。   东厂的人欲拿苏孚。   苏孚悲切道:“阿恂,你要对我动刑?”   “瞧瞧,果然不是皇姐。一着急, 连称谓都出错了!带下去!”   苏孚:“本宫看谁敢?”   千钧一发,太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都给哀家住手!”   苏孚松口气,扑到太后怀抱中,强忍的眼泪流下来:“母后!皇弟不信妙陵,还快将凝霜打死。”   苏恂示意楚惜春说话。   温慕言跟在太后身后,见楚惜春巧舌如簧。   太后安静倾听,不辨悲喜。   太后捏着佛珠,淡淡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但邺朝也容不下残害手足的皇帝。”   太后平静看苏恂一眼。   苏恂不寒而栗。   太后能进来,证明宫殿内外,已经被她控制。   他有点后悔,不该冒进。不过事已至此,妙陵就算是真的,也得是假的!   众人目光共同落在苏孚身上。   苏孚从太后肩头起来:“您怀疑我?”   她鼻尖儿红红,眼眶红红,太后心里叹气。   亲生的,怎么会认不出来?   皇帝被猪油蒙了心!   太后抱了抱她:“怎么会,你是哀家十月怀胎掉的肉……”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您与皇姐母女情深,自然容易被居心叵测的利用!凝霜已签字画押……”   苏孚打断他:“好好,皇弟相信谗言,不顾姐弟情分,本宫就与你说道说道。”   “三岁,母后被打入冷宫,咱们吃不饱、是谁去御膳房给你偷吃的?穿不暖、是给冬天将你抱入怀中哄你入睡?”   “五岁,你该上学堂,先贵妃干涉,是谁在卢太傅面前差点下跪,才求他偷偷教你?”   “八岁,你被小太监推进湖里……”   “九岁,你登基,夜里睡不着,是谁陪你?是谁帮你挡刀?”   ……   “是我!是你阿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过往艰辛历数,太后眼睛也红了。   她这辈子,对得起娘家,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儿子。   唯独对不起大女儿。   她将苏孚紧紧揽入怀中,大骂苏恂:“恂儿,你还不知错吗?”   苏恂被幽禁在行宫,对外称病。   太后雷霆手段,不过半日,天翻地覆,彻底洗牌。   要治罪,发现楚惜春不知被谁给救走!   盘问、彻查,找到少年御厨,御厨早已自尽。   苏孚当然知道楚惜春被谁救走。   异族奸细。   引导太后找到同党,虽没抓获楚惜春,但成功明确她的身份。   异族公主,那她诬陷苏孚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深思。   太后知道这一点,彻底对苏恂失望。   直到酷暑消去,皇帝仍旧缠绵病榻,不能理政。   那日殿前争持后,温慕言隐隐猜到个不敢深想的真相——妙陵已经恢复记忆。   既然恢复记忆,凭她的聪慧,自然能猜到他的野心。   就算猜不到,那些折辱,凭她的狠辣,她为何不动手?   她是不是,真倾心自己?   可真倾心,为何还要照旧嫁给温祈乐?   心里吊桶,七上八下。温慕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回京城后,尝试求见,苏孚均避而不见。   妙陵莫测的心思像眉骨上悬着的刀。   迫近的婚期似脖颈周围逐渐勒紧的绳索。   压得他喘不过气。   某天枯坐至天明时,记忆闪回,想起上辈子虚假甜蜜点点滴滴;又想起这辈子,救温祈乐那趟,苏孚从湖水里跃出的后怕。   极端的情绪忽然殆尽。   她活着,心仪他,他们还有机会,已是大幸。   至于其他的,为还未发生的,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温慕言摇头苦笑,栽得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八月底,耿达战功赫赫回京。   洗尘宴没两日,时光已腾挪至九月初九。   至阳日,宜祭祀,宜动土,宜婚丧。   妙陵公主大婚,锣鼓齐鸣,十里红妆。高头大马,温祈乐去公主府接出苏孚,喜轿后马车队列从街头排到街尾亦不能完全容纳。鞭炮阵阵,红绸满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温府僻静院子,与外界不相容的冷清。   温慕言问:“舅舅安置好了?”   赵立:“耿将军现已在别庄。”   温慕言颔首,赵立欲言又止:“少爷,真要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迎亲队伍应绕城一周,再转回温府。   哪想到半路杀出来群黑衣蒙面客,不杀人不夺财,将婚轿抢走。   轿子里有妙陵公主!   太后震怒,全城戒严,寻找公主与贼人。   城外远郊,山坡古道,槐树繁茂。   地道就在不远处,苏孚掀起盖头:“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臣多次求见不得,只能出此下策。”   “那见到了。速速将本宫送回,饶你一次。”   温慕言拧眉:“你真想嫁给温祈乐?”   苏孚突然笑了。   凤冠霞帔,妆容精细,她今日比寻常还要明艳三分:“温大人莫不是忘记,哪里是本宫想嫁,本宫没得选不是么?”   温慕言握住她纤薄的手腕,焦急道:“你不知,我那么做是因为,曾做过一场梦……以后仔细说给你,随我走,我会好好待你。”   “梦?呵,温祈乐温驯听话,风流倜傥,不失为良配。本宫为何要放弃荣华富贵,随你逃亡?”   她漠然而疏离,执意回去,真对他毫不留恋似的。   温慕言刺痛:“你明明对我有情,为何不承认?你恢复了记忆了罢?却不揭露……”   苏孚没否认:“知道本宫恢复记忆,还敢往本宫身边凑?温大人就不怕本宫将你大卸八块?”   温慕言悲哀且执着地望着她。   她嗤笑:“别做出那副表情。罢罢罢,你执意要答案,本宫就给你答案。本宫确实曾经爱过你。当年石缝通信,鼓励之恩亦记到现在。然,时过境迁,错过终究错过,本宫奉劝大人,还是早点放手罢。”   石缝通信?当年那小宫女是她?   温慕言心绪起伏,见她顽固不化,面容冷峻:“既然殿下不愿意自己走,只能臣绑你走。”   说罢,示意心腹过来,苏孚冷冷地:“非要带本宫走?”   “非要。”   “那不必劳烦旁人。”   心腹停在半步远,苏孚骤然掏出袖中匕首,抵住温慕言胸口。   心腹们大骇,立刻出手,温慕言抬手阻止。   “温大人真以为这么重要的日子,本宫会没有任何准备?不说这匕首,嫁衣上撒过追踪粉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追兵就会到了。奉劝大人,还是……”   话音未落,温慕言竟然直直冲向前,匕首没入胸膛,血液喷在苏孚姣好的面容。   苏孚眯眯眼,在心里骂任务目标不按常理出牌,系统嘀嘀发出文明用语警告。   温慕言凄恻一笑:“如此,殿下可消气了?” 第41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12)……   “温大人, 本宫从未生过你的气。”   还是要离开,繁杂情愫藤蔓般爬满眼底,温慕言寸寸加力, 血越流越多, 染满前胸。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他今日亦一袭红装,牡丹暗纹。血液将衣裳染成暗红, 映衬那张如冠玉的脸庞愈加苍白。   苏孚左手敷上去, 制止匕首再进,斥咄:“你疯了么?”   温慕言低低笑道:“或许吧。”   僵持间, 终于还是揭破底牌:“殿下不是想要兵符吗?”   苏孚猝然望进他的眼底。   他怜爱地,沉痛地,企图用手去触碰苏孚脸颊。   苏孚躲开, 他手指微微蜷缩,收回:“耿将军的兵符在臣这里。”   苏孚嘲笑:“威逼不成改利诱?”   “您会被诱惑吗?”   “跟你走, 你会将兵符给本宫?”   匕首不知是否扎进心脏,血液多得温慕言奄奄一息, 不得不靠在她的脖颈, 竭力吐字:“凭殿下的本事,当然能拿到兵符。”   “那还不赶紧走!”   温慕言眸中绽放喜色, 苏孚烦躁地不去看,吼心腹:“还傻站着做什么!”   地道步行换乡间牛车, 乡间牛车换官道马车。   车厢, 温慕言期期艾艾:“真没想到, 小宫女竟然是您。”   苏孚淡漠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   无意中看到温慕言书写另种锋芒毕露字体产生怀疑。细查才发现,妙陵公主心心念念、微末之时耐心鼓励她的白月光,根本不是温祈乐, 而是温慕言。温祈乐乐衷抢温慕言的东西,温慕言习惯避其锋芒。   至于为何误会——小皇帝苏恂功不可没。当年信件是他帮忙送取,除去当事人温慕言,只有他知道,落款温到底指谁。皇姐与属于敌对势力的温慕言纠缠,难免影响皇权。而温祈乐不一样,秘密投诚,早是他的人。   苏孚问:“你说的梦什么意思?”   温慕言迟疑:“没什么。”怪力乱神,说出更像找借口:“……殿下,臣往前糊涂,辜负情意,往后定会尽心待您。”   苏孚冷笑,不再理他。   温慕言心神不定,马车趔趄,被甩出去。   被拦腰截住,苏孚松开手,面上敷着冰霜:“本宫兵符还没偷到,别摔死你。”   温慕言抿唇一乐。   谪仙动情,魅惑众生。   苏孚闭目养神。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数日才来到边陲小城。   大漠孤烟,万里黄沙,街道由黄泥砖铺就,来来往往,皆用头巾包裹额头与脸颊。   杨树林机关重重,别庄就在绿植深处。   温慕言病恹恹、行动不便。   苏孚率先跳下车。   小厮要来扶,温慕言摆摆手,踩脚凳稳稳落地:“耿将军怎么样了?”   小厮:“开始闹,照您说得回话,现在一心在房中等您回来。”   温慕言点点头,叫小厮安顿苏孚,去找耿达。   回来时,左脸多个巴掌印。   耿达半分没留情,血印突出,肿出半张脸。   苏孚怼:“该。”   温慕言垂下睫毛,落寞凄凉。   不带偏见地相处,使他深切地感知到,妙陵实则是嘴硬心软的最佳典范。   果不其然,冰毛巾轻轻贴上来,少女还在怼:“耿将军还是留情。怎么不打左脸,多对称。”   温慕言抬眼,眼尾薄红,惨兮兮,波粼粼。   苏孚噎住。   温慕言纵容:“左脸留给殿下。”   苏孚把毛巾丢他怀里,出门:“实在不行,温大人还是去看看脑子!”   温慕言在紫竹林中找到她。   苏孚练剑,游如蛟龙,剑气如虹。   三米开外,他长身玉立,嘴角含笑。   天上月是圆满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回去时犯难,温慕言站久,腿抽筋。   苏孚:“浑身是病。”   温慕言涩笑:“臣缓阵就好,您先回去。”   更深露重,凉风习习,竹叶飒飒。   缓阵不知多久,再着凉这具身子估计命不久矣。   苏孚压低眉头:“让你心腹们过来背你。”   温慕言要面子,执意拒绝。   苏孚被气笑,走出两步,再回来,沉着脸:“扶你回去。”   温慕言环住她大半身躯,悄悄勾起嘴角。   生母早逝,生父离心,继母磋磨,兄弟嫉恨,唯一亲属娘舅耿达久在沙场,温慕言两辈子,未曾被如此疼宠过。   这样的光阴,简直像偷来的。   朝廷追捕令层层推进,虽迟但到。   温慕言秘密准备亦已逐步完善。   背水一战势在必行。   耿达意外逃出,给别庄众人心里蒙上一层阴霾。   决定紧急撤离前晚,苏孚头回亲自下厨,给温慕言做桂花粥。   事出反常,温慕言犹疑一瞬,还是在苏孚期待的目光中喝下去。   他应当学会相信她。   哪知当晚,别庄被层层禁卫军包围,耿达喊话。   漫天火光中,苏孚带着兵符,站去耿达身边,面无表情,指挥战斗。   而他中药,动弹不得。只能无力看着亲信被一网打尽,收入监牢。   温慕言凄惶大笑,呕出鲜血,昏迷过去。   他被软禁在公主府,不知昼夜。   只能凭借婢女们的八卦,判断已经过去很久。   耿达解甲归田,以累累战功抵他一命。   除他,温家都被流放宁古塔。   皇帝驾崩,苏孚继位。   ……   浑浑噩噩,明黄袍子靠过来。   “咔哒。”   锁住手脚的锁链松懈,温慕言迟钝望着床边的女人。   她负手而立:“耿达在后门等你,你们走吧,这辈子不要再回来。”   温慕言嘶哑道:“您要放罪臣走?”   光影明暗中,看不透女人的表情。   只能听她缓缓道:“温大人,你不要怪本宫。”   她自称本宫,仿佛她还是妙陵公主。   而他还是前途无量的刑部侍郎。   停顿片刻,她盯住温慕言,淡淡道:“一年前,本宫做了场梦。梦中,你利用本宫对你的感情谋朝篡位,最终,本宫亦死于你奉上的鸩毒。所以,本宫开始并未认你,而是决定去蕴州查探。”   温慕言愣住。   荒谬。   苏孚自嘲:“本宫从未失忆,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罢了,事已至此,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铺天盖地的冰冷袭来,温慕言身心拔凉。   她也做了梦。   不是只有他做了梦。   她说,他会欺骗她,杀了她。   可他清楚,他不会。   那他梦中……真的是前世吗?   一直以来,温慕言认定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故而虽决定放下,心中难免留有痕迹,认为苏孚利用过他,背叛过他。   可若没有呢?   若一切,都只是命运开得一场玩笑呢?   温慕言急急想要说些什么,苏孚已离去。   年轻婢女要他赶紧去后门。   温慕言恳求:“我想见殿下。”   婢女躲开,翻白眼:“陛下是谁想见都能见的?赶紧走。”   年长婢女叹口气:“温……大人,您还是赶紧走吧。”   年轻婢女叫来侍卫,温慕言直接被丢出去。   耿达接到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侄子这般痛苦的模样。   双目含血,浑身发抖,好像下刻就要死去。   闯门,耿达拉之不及,被不耐烦的门卫当胸狠踹:“呸。”   温慕言倒在地上,像枯萎白蝶,跌落深渊。 第42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13)……   瓢泼大雨, 紧闭的府门,异样眼光,与切切察察议论。   温慕言直挺挺跪在公主府外, 所有狗血元素再次汇集。   耿达劝他:“酉时前得出城。”   “大丈夫, 拿得起放得下。”   “过往不谏, 来者可追。”   ……   两顶油纸伞罩过来,耿达接过其中之一。   雨滴击打伞面, 水从四周流下去, 形成水幕,隔绝伞里伞外。   私密空间, 苏孚居高临下地:“听说你要见朕?”   温慕言惊喜:“陛下。”   挨淋许久,衣衫湿透,漆黑的发丝半散, 笼在瘦削的身子上,与薄透上衣融为一体。脸色煞白, 唇色乌青。实在狼狈。偏偏那眼光彩夺目,勾魂摄魄, 叫人恨不得将全天下捧到他面前。   “起来罢, 进来说。”   耿达左右一晃,跟着进门。   屋中, 苏孚除去斗篷:“有什么话赶紧说。”   温慕言:“其实,罪臣一年前, 也做过一场梦。”   他将梦境娓娓道来, 苏孚讽刺:“这就是你谋反的理由?”   温慕言张张唇, 自知理亏,什么也说不出。   着实凄惨。   “摆出这个样子做什么?”苏孚责问:“朕可有哪点对不住你?谋逆大罪,都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温慕言一愣:“将功补过?”   苏孚:“北漠羌族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你和耿将军去降敌……耿将军没与你说?”   “那您前面说,不许臣再回来?”   “你有前科,非召不得入京。”   他的眼眸渐渐黯淡,存了化不开的墨,良久:“臣遵旨。”   连夜离京,耿达问:“真想开了?”   温慕言浅笑:“想开了。”   他当然得好好赎罪。   别无选择。   一无所有,满手罪孽,拿什么求娶大邺最尊贵的女皇?   同夜,系统问苏孚[就这么放任务目标走?会不会有变数。]   苏孚笃定[不会。]   烛火下,年轻的女皇在棋盘上,黑白子间与自己博弈。   落下黑子[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到北漠,见到心腹们全胳膊全腿,齐整整叫他少爷,温慕言热泪盈眶,更加觉得亏欠妙陵。   耿达拿出任命状,成为边陲小城县丞,温慕言任师爷。   新官上任,白日整顿政务,谋划战略。   夜里心绪翻腾,不得好眠。   日夜操劳,温慕言精神快速萎靡下去。   这时候,来自女皇的慰问信到达驿站。   耿达惊讶地发现,侄子突然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灵光一闪,温慕言终于找到,在赎罪期间,重新积累资本期间,与她建立联系的媒介。   奏折。   多年前,孤寂孑然的少年与备受欺凌的公主通过信件互相勉励。   多年后,远赴他乡的罪臣与至高无上的女皇通过奏折相互撩拨。   不幸,时光将芸芸众生变得面目全非。   万幸,经年后,信的那边依旧有故人留侯,未曾远去。   凝霜新晋秉笔,捧高摞奏折过来,嘟囔:“北疆每日两折,逢节加奏,比密探的情报还积极,这下子太后该放心。”   苏孚:“主动报上来必定有所隐瞒,怎知真假?”   凝霜愣住,苏孚打开奏折:“母后疑心有道理。”她感叹:“母后在位多年,经验丰富,说得话都是金玉良言。”   这话由凝霜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不再疑心苏孚,放胆,专注养老。   羌族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短短三月,被打得溃不成军。   从前冬日,北疆百姓都战战兢兢,生怕蛮蛮攻破城池,劫掠粮食,扫荡妻女,然而这个冬日,蝗虫般的羌族军逃窜回荒漠深处。   百姓丰衣足食,载歌载舞。   耿达邀请温慕言加入,温慕言推却好意。   摸黑,独自回到书房,提笔,书写奏折。   战况政绩简略概要,底下附密密麻麻,千字慰问才是正文。   锋芒毕露的字迹,袒露无疑的真心。   他总要在最后写一句:“吾皇安好否?”   苏孚简简单单回两字安好。   温慕言长久地摩挲着那两个字。   二月开春,羌族突袭,试图杀个出其不意。但耿达与温慕言早有准备,来袭敌军全部被捉,其中包括最受羌族皇帝疼爱的二皇子羌戎。   羌族败得惨烈,请求议和,归降大邺。   大功一件,作为押送二皇子的使者,温慕言理所当然获得进京名额。   陌上花开,漫漫归途。   春风得意,喜不自胜。   直到听到羌族使者与战俘叽里咕噜用母语交流。   小皇子年轻气盛,气急败坏:“什么?!父皇让我勾引那女皇?”   “大邺的女人多情敏感,大邺的男人柔弱无能。皇子您身姿矫健,阳刚威武,是我羌族女儿人人爱慕的梦中情人,必定令女皇一见钟情。只要委屈一下,略施小计,得到女皇,大邺江山不唾手可得?”   通晓多族语言,打量羌戎古铜色的皮肤与鼓囊囊的肌肉,温慕言渐渐沉下脸色。 第43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完)^……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酣战前,温慕言已集全羌族重臣信息,与羌戎交谈老头乃羌族巫师, 脸上纵横的纹路和他的心眼一样多, 不好对付, 反倒是羌戎,头脑简单, 好大喜功, 且因羌族皇帝子嗣众多,地位岌岌可危。   凌晨, 羌戎醒来,震惊发现,巫师死在监笼外, 而自己正掐着苍老的,树皮般的脖颈。汗毛炸立, 羌戎立刻松开手,这一幕还是被羌族使者团其他成员见到!   巫师徒弟率先冲上来:“是你杀死的师父!”   骚乱引来更多使者, 部分使者回去报信。   午间, 羌戎蹲在笼子中狠狠捶地,满心绝望。   战败、害死巫师, 他一定会成为弃子!   一个大邺的男人靠过来。   是大邺的指挥官,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干什么?”   小白脸笑笑:“过来恭喜殿下。”   在羌戎厌烦排斥的目光中, 温慕言徐徐道:“听说前两日, 大皇子刚娶赫珠家二小姐。”   羌戎目眦欲裂:“你瞎说!”   赫珠蓝答应会嫁给他, 最重要的是,谁娶了她,就意味获得赫珠家族的支持, 获得继承权!   温慕言施施然离开,侧耳听羌戎与使者团用羌族语吵作一团。   不论使者们怎么解释,被刺激到的羌戎都不相信。   傍晚,温慕言再去找羌戎:“殿下想夺回你的女人与皇位吗?”   羌戎死死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探子来报,押送羌族皇子的军队走至一半,大部队忽然返程,只留少数继续。   消息瞒不住,压两天,太后与丞相知道这事。   整个朝堂开始向苏孚施压,要求出兵平乱。   她们认定,温慕言要造反。   金銮殿上,苏孚目光从殿下成片的脊背上扫过:“你们这是在逼朕?”   “求陛下出兵!”   “求陛下出兵!”   “求陛下出兵!”   整齐划一,荡气回肠。   [调出爱意值与攻略值。]   [爱意值90,攻略值99。]   “此事涉及机密,朕自有主意,众卿不必再谏。”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后私下问苏孚:“真是你的意思?”   苏孚神色坚定:“是,朕的密折。”   系统问[任务目标真打算谋反怎么办?]   年幼的AI经历几个任务世界进步飞快,学会思考复杂人性。   [受过伤敏感,轻易不会交托真心,一旦付出,就是全心全意。所以最开始攻略值每每归零,而现在攻略值稳定在99……信任是相互的,要教他的,正是这个,有什么理由,不信他一次呢?]   [若信错了呢?]   苏孚幽幽道[那就证明你的检测值有问题,需要投诉。]   系统拟人化打个哆嗦,苏孚[也证明推测有误,那时候,耿达这枚棋子就会发挥作用。]   系统瑟瑟[嗯?]   苏孚轻轻叹息[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三月,密探传来最后一条消息,大部队归队。   再无消息传来。   群臣焦虑,建议闭城。   军队到达皇城那日正值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城楼,苏孚盛装迎接。   温慕言布衣轻履,率先跪拜。   后面依次跪倒一片。   监笼里不再是活生生的二皇子,而是七八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有眼力好的近臣:“那、那不是羌族皇帝?”   “那是大皇子!”   ……   羌族皇族男子齐聚监笼,羌族皇族女子与其他重臣亦成战俘,苏孚不经意般划过女子堆里,愤愤不平的小公主,吩咐:“开城门——”   她一步步走过去,亲自扶起温慕言:“温大人辛苦了。”   温慕言智取羌族的事迹传遍三江两岸,戏曲茶楼编排的都是他的传说。   庆功宴,温慕言亦步亦趋,跟上早退的女皇:“您当时不怕有诈?”   苏孚瞥他:“有什么诈?”   微醺,温慕言清俊的脸蛋浮上薄红:“臣听说,京城流言甚重。”   苏孚简单道:“朕信你。”   温慕言睫毛湿润,眼底万千星子涌动。   苏孚听到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攻略值达到100点。]   到寝宫,苏孚勾了勾唇角:“温大人跟进来做什么?”   温慕言胆大妄为:“陛下屏退近侍做什么?”   “自然是有体己话要与你说。”   灯火如豆,美人轻轻道:“丞相老迈,需要个接班的,朕也需要得力帮手。”   温慕言心头一跳,苏孚再道:“北漠苦寒,温大人可适应?”   竟不再提那话题!   你来我往,温慕言抓心挠肝,忍不住捉住她的手,放在胸膛。   叹息般:“陛下,臣的忠心,臣的真心,你这回可看见了?”   “唔。”   温慕言的脸愈发得红:“那臣可算将功赎罪?”   “算的。”   “那……”漆黑的眼眸深情地盯紧苏孚,喉结滚动,温慕言居然失声。   苏孚展眉一笑:“朕允了。”   温慕言理不直气也壮:“臣是说,可否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苏孚包容道:“是,朕允了。”   丞相致仕,温慕言顶缺。   争议颇多,苏孚力排众议。   领旨,温慕言半跪下来:“臣定尽心尽力,为您保驾护航。”   苏孚手放在他的肩头,一如既往:“朕信你。”   年纪渐长,朝臣纷纷上奏,要求女皇广开后宫,开枝散叶。   最受瞩目的皇夫候选人包括不限于李尚书大儿子、张太傅幼子、新科状元……   后来李尚书大儿子爬山摔断腿。   张太傅幼子读书划破脸。   最过分的新科状元,被挖出在老家早已娶妻。   热门人选相继出事,谁都知道是谁动得手,不乏栽赃陷害。   奈何女皇宠他啊!   直至女皇传出有孕,选皇夫之事终于消停。   深夜,苏孚抚摸罪魁祸首的肚皮:“听说朕有孕了。”   温慕言悄悄瞧她,不动声色:“是么?”   凤眼清贵自持,深若幽潭。   苏孚吻去,温慕言下意识阖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是,丞相不打算努力一下,让朕名副其实么?”   漫长岁月,两厢厮守。   苏孚后宫干干净净。   温慕言身边亦无二人。   他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为无数文学创作留下模板,成为载入史册的奇葩,在属于自己页码熠熠生辉。 第44章 换脸(1) 地狱里的恶鬼……   B市, 杨家老宅。   铁门开启,黑色轿车排排驶去,最后前来吊唁的客人已经离开。   灵堂, 男人不悦道:“你真不走?”   男人脸颊苍白、五官精致, 透着难愈的病色, 拧眉时,叫人心脏都揪成一团。   苏孚忧郁地摇头:“海森……”   男人脸色猛地阴沉, 苏孚猝然改口:“铭爷, 我这两天夜夜噩梦。”   她含泪,望堂上木牌:“我想给他念往生经。”   美人哀求, 到底是动过心的,男人脸色缓和点,将她搂进怀抱:“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苏孚不依不饶, 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男人哄得不耐烦:“好好,念、念!”   言罢, 色胆大起, 吻在苏孚脸蛋,流连到耳侧, 不算小声道:“今夜别墅等你。”   苏孚推他走。   灵堂终于只剩下她。   不,准确的说, 明面上只剩下她。   桌底可还躲着任务目标, 擎等着她过去下跪, 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阴冷盯视,令苏孚头皮发麻。   她没有同原轨迹那般过去, 而是合上沉重铁门。   随即转回头时,已是满脸泪花。   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就地跪向贡牌:“铭爷!”   凄恻婉转,肝肠寸断。   女人生得极其美艳,剪裁得体的黑纱裙勾勒出玲珑身段,胸前白花点缀,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桃花眼染了朱砂,悲怆道:“真没想到、没想到、您、”她哽咽着,没说下去:“您放心、放心,该讨的,我一定帮您讨回来。”   贡桌下,潜伏已久的杨铭紧缩眉头。   顷刻,嘴边掀起一丝冷笑,是被这两日的“噩梦”吓掉魂了?   可惜,他并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幡然悔悟。   他只想亲手,将他受过的苦楚,一点点讨回来。   念及苏孚跟过他半年,才施恩般,打算给个痛快。   这样想着,他捏紧匕首,直接冲出去。   女人原来还在絮絮叨叨,见他直接冲出来,瞪圆眼睛,结巴道:“铭、铭爷?”   杨铭冷测测道:“是啊,方才、不是听你想我?我就上来见你一面。”   他愉悦地设想,女人会是什么反应。   痛哭流涕地求饶、还是慌里慌张地逃跑?   跑也没用,只剩李管家守在外面,早晚要被追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女人迅速站起来,炮弹一般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杨铭身体一阵僵硬。   虽说“包养”过苏孚半年,但真心喜欢,看苏孚不乐意,他就一直没碰。   这还是二人头次亲密接触。   女子凹凸有致的身躯温暖着他从墓地爬出来的躯壳,杨铭咬牙切齿:“你干什么?”   苏孚泪眼婆娑地问:“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她痴迷地望着杨铭。   哦,自己现在顶的是侄子的脸。   她就这么喜欢这张脸!明知道底下已经更换灵魂。   杨铭冷冷一笑,被烟熏坏的嗓子嘶哑道:“是啊,地狱里的恶鬼,回来复仇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孚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匕首利刃贴在苏孚脖颈。   苏孚愣住:“您这是做什么?”   眼瞳清澈透亮,真是无辜极了!   他就是被她这幅样子骗得九死一生、骗得一无所有。   杨铭撤开肩膀,拉开距离,盯视她,幽幽寒眸似有鬼火在烧:“做什么?看起来,你那么哀痛,那就下来陪我好不好?”   来了,送命题来了。   《换脸》是爆火一流言情悬疑小说。剧情新颖、人设立体,除去烂尾没其他不好。   讲述杨铭被侄子杨海森与包养的女明星苏孚联手背叛后绝处逢生,最终复仇虐渣,收获真爱的故事。   苏孚在其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炮灰。   她因家境原因被迫屈从杨铭后,被青春朝气的杨海森吸引,配合他偷看体弱多病的杨铭遗嘱。杨海森得知杨铭将大半身家留给慈善基金,还委托律师做双份保险,就筹划换脸计划。   私人小岛、一场车祸、两名黑医。   杨铭的脸成了杨海森。   杨海森成了杨铭。   指纹亦被全数替换。   甚至连可查的遗传基因序列,都用药物篡改融合。   至于声音……两人嗓子都被烟熏坏。   原本打算直接将手术中失去生命迹象的杨铭当做杨海森火化下葬,谁知临下葬,被火葬场值班老头的孙女童蒙蒙发现端倪,手指在动,那人还没死!   男主没死,昏迷中亲耳听到苏孚与杨海森洋洋得意诉说计划,认清二人真面目,后被女主秘密救下,联系上唯一可以确认是忠心耿耿,且了解他,愿意相信他老管家。   复仇序幕以苏孚的鲜血拉开。   杨海森能顺利得手,主要因杨铭助理也是心腹背叛,且两人戒备心强,现在杨铭被盗取身份,无法获信他人,迅速惩治他俩,但苏孚不一样……   杨海森近日忙得陀螺一般,无暇顾及老宅中的苏孚。   这两天苏孚做得“噩梦”,全是老管家按杨铭吩咐,做的假象。   原轨迹,今日原主惴惴不安,灵前忏悔,杨铭得知更多真相,越听越激动。   钻出来,问:“下来陪我好不好?”   原主挣扎要跑,直接被抹脖子。   若小说能像原本那样发展也好,然而,烂尾导致男主人设在后期严重ooc,从被治愈的忠犬重新回到腹黑阴狠大佬,作者未写到的男女主婚后世界里,男主凭借过人的手段与没有底线的操作,将资本触手伸至社会各个行业。   最终因为他社会动荡,百姓疾苦。   而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摇着红酒杯,仔细品味他人的痛苦。   生活给予他的伤害,他成百上千倍地还给生活。   而傻白甜人设的女主竟然对一切视若无睹,甚至被他蛊惑,拍手叫好。   苏孚咽了咽口水,悲伤道:“您大仇未报,我怎能撒手离去?”   杨铭危险地:“哦?你要帮我报仇?”   明明没有阴风,苏孚却脊梁拔凉,窜起成片鸡皮疙瘩。 第45章 换脸(2) 那就让我看看……   “是。”   杨铭呵地笑了。   阳光校草颜, 硬生生扯出几分鬼气森森。   冰冷的刀刃在脆弱的脖颈游移,杨铭饶有兴致:“那你去杀掉海森。”   苏孚喃喃:“杀掉杨海森。”   “怎么,不愿意?”   女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铭爷, 咱俩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杨铭挑眉, 苏孚脖颈更仰起三度, 微红的桃花眼对上他的:“您以为我没试过吗?”   清凌凌的泪水无声顺脸颊落下,她难过道:“奈何我没用, 搞不到药物, 也打不过他。”   言罢,她似乎觉得不该如此表现, 慌忙擦干眼泪,挤出个笑:“不过您放心,今夜、今夜是个好机会。”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擦不干净似的,伤心而决绝道:“他一直在追求我。”   “今夜、今夜”她哽咽道:“铭爷, 您放心,我拼命, 也会给您报仇。”   今夜, 她话中总在强调这个时间点。   今夜是什么特殊日子?   想起杨海森临走,在她耳边说的, 不难猜到。   杨铭讽刺地想,苏孚不该因得偿所愿而欣喜若狂么?   几个月前, 自从杨海森留学归来, 有对比才清楚地认知到, 苏孚并不爱他,而她爱杨海森。   她总是用黏答答的,充满向往的目光……杨铭拒绝自己回忆下去。   喑哑道:“好啊。”   就让他看看, 这个女人在玩什么花样。   是怕?是愧?   这种感情,能抵得过她对杨海森的爱情吗?   想到这,杨铭忽然生出个更好地想法。   他们因为利益、因为可笑的爱情结盟,双双背叛他。   那他们会因为恐惧、因为生命,再次互相背叛吗?   像小丑一样苟延残喘、像蛆虫一样苟且偷生。   杨铭目光沉沉,低低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心。”   苏孚被手刀砍晕,醒来时,人还在灵堂,四周已无其他人影。   她急切地找寻,没有结果,怅然望向灵牌。   “铭爷,是您,对吗?”   她珍惜地抚摸小小的,黑色牌位,呢喃:“您放心,您放心。”   门被敲响,苏孚惊喜前去,裙摆蹁跹,似奔赴宝藏的飞蛾。   见到是李管家时,她眼底的欣然骤然褪去,变得麻木柔弱:“您有什么事吗?”   李管家是个刻板严肃的老者,头发花白,腔调正经:“小姐,铭爷来电话,他还在别墅等您。”   苏孚:“啊,抱歉。可我、还想再陪、海森一会。”意识到这个说法引人误会,她解释:“这两天总做噩梦。”   衰老但锐利的鹰目不着痕迹打量着苏孚,李管家:“已经很晚了。”   言罢,他提醒:“您的胸花。”   疑惑望去,发现白色绸花不知何时,竟变成枚巧夺天工的蝴蝶胸针,蓝宝石触角画龙点睛,华贵奢侈,清纯可爱,十分适合刚毕业的苏孚。   这胸针原主无比喜欢,日日戴着,后来无故消失,还失落好一阵。   苏孚愣了下,随即扬起抹惬意的笑。   她摘下来,握在手心,又快活地别上:“这是、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   小轿车载着苏孚,顺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绝尘而去。   通过胸针监视器,杨铭将苏孚的一切表现尽收眼底。   李管家小心地:“铭爷,苏小姐很反常。”   杨铭坐在躺椅上:“是啊。或许是、良心发现?”   他用杨海森的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李管家一阵心疼。   杨铭生来多病,十九岁,父母哥嫂被害。   那时他还没大学毕业,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被迫继承家业,与商场老油条周旋。   回到家还要哄不懂事的杨海森……那个白眼狼!   李管家:“铭爷,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屏幕中,小轿车已经上高速公路。   不超过一小时,它就会停在杨铭在B市的私人别墅门口。   杨海森正在那里等着。   他们会做什么呢?   苏孚……到底会如何选择?   杨铭疲惫地捏了捏鼻根:“不用,找辆车,带我去别墅附近。”   李管家骇然:“您也要去?”   “是。”   李管家欲言又止:“您是担心苏小姐?”   他实在怕杨铭再被那个女人迷了魂!   若非那女人,杨铭根本不会推掉工作去那小岛,十有八/九,那女人是杨海森同党。   李管家说完推测,杨铭嘲讽:“我知道。”   他并没说曾亲耳听见的,只淡淡道:“我去不是为了她。”   想法不好全盘透露。   他现在对谁也不能完全相信。   “若她能成功,我要当场、亲眼见证那一幕。” 第46章 换脸(3) 好像是他辜负……   白金湾小区依水傍山, 16栋独立欧式别墅鳞次栉比,打眼望差别不大,细细看去露天泳池、奇卉异珍、园林设计各有文章。   小轿车行驶进其中最为低调的。   输入密码与指纹, 门锁咔哒自动打开。   晚霞余韵倾泻, 大理石地板揉碎橘红, 光泽泛旧。   水晶吊灯洒下乳白色光线,杨海森端了两杯红酒, 深情而兴奋:“我等你很久, cheers!”   玻璃碰撞清脆:“cheers.”   “怎么?还没有缓过来?”他靠近,苏孚侧头避过:“我先去洗个澡。”   美人含羞带怯, 即将鞭挞拒绝小叔的烈马,杨海森飘飘然:“快些。”   他扬起嘴角,按下播放器, 激烈圆舞曲跳跃而出。   没去主卧,客卧门有杨铭为表爱意, 替原身设置的专有密码锁,除去原身谁也进不来。   先将胸针小心翼翼摘下, 才缓缓褪去裙装, 盘起的长发弹落,海藻般包裹着半具身体。   与此同时, 同款黑色轿车驶入小区。   后座,男人猝不及防见到香艳场景, 险些将手机摔出去!   保安核对车牌号属于业主, 栏杆升起。   越高档小区越注重隐私, 故而只有极少数知道,李管家也是该小区业主。   他无儿无女,那是杨铭送他的养老保险。   浴室, 讨巧的角度,屏幕见不到婀娜的躯体,天花板浮雕汇聚水雾,水滴滴落。   杨铭简直想直接掐断视频,恰在这时,水流声中断。   李管家出声:“到了。”   夜幕降临,掩盖天际遗留的唯一亮光。   杨海森时不时看向手表,敲门:“好了么?”   身后黑影一闪而过。   棒球棍精准击中他的后脑。   戴着头盔的高大人影很快找到别墅所有监控,一一捣烂。   摘下头盔,脱下臃肿的衣裳与二十厘米增高鞋,露出苏孚秾艳的脸颊。   别墅外,绿化带中,杨铭眉心一跳。   没想到,苏孚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屏幕中,水果刀在杨海森胸口比量。   没杀过人,苏孚脸上湿漉漉都是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她猛地举起水果刀,杨铭死死盯着,在最后一刻出声:“够了。”   低哑声音突兀传来。   方向偏离,刀刃还是死死扎进杨海森胸膛,血液迸射而出,杨铭骂了句该死,拔腿跑向别墅。   “开门。”   苏孚对这个声音深信不疑,铁门缓缓开启。   杨铭跑进去,先取医药箱给杨海森处理伤口。   皮肉伤,松口气。   除去苏孚,其他人证已被灭口,两人DNA序列被迫融合,物证也被销毁。   现在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突破口,只剩杨海森。   他得让他亲口承认真相,那样,结合二人被篡改的基因序列,才能真正证明自己身份。   至于为何不让苏孚作证……她与自己和杨海森都有暧昧关系,且此前不少人看出她对杨海森的心思,有偏帮顶着杨海森脸的自己的嫌疑,证词并不可靠!   拨乱反正、偿还所有罪孽之前,杨海森绝不能死。   以自己的身份死去,太便宜他。   而且那样,真相将永远掩埋在地下!   顶着杨海森的名头度过余生?杨铭不敢想!   苏孚指着地板剪影,讷讷:“您有影子。”   杨铭猛地对上她的视线。   那眼底火焰灼灼,充满仇恨:“对,我没死。”   苏孚眼眸倏地瞪大。   杨铭心烦意乱,把玩匕首,逼近道:“那么,你还愿意替我报仇么?”   不愧是中戏毕业,方才挥刀行凶,转眼瑟瑟发抖,温良可欺。   昏迷时,所听历历在耳。   她心机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浅显!   他沉沉地盯视苏孚,阴郁地想,没关系。   甭管是否真心,他此时此刻都不需要。   他只想利用她。   没留神,被女人紧紧抱住,沐浴露清甜,萦绕鼻端,杨铭一字一顿:“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苏孚哭出来:“您没死,太好了。”   崩溃式哭法,竟令有种她情根深种的错觉。   可笑。   他皱着眉,将她扒拉下来:“站好!别再对我动手动脚!”   “为什么?”   “为什么?”杨铭冷笑:“你不会以为,你与杨海森的事情我一点不知道罢。”   苏孚愣住。   杨铭学舌道:“海森,你让我把他骗来,我都照你说得做。现在你心愿达成,什么时候娶我?”   这句话是原身原话。   “苏小姐说过的话,不会那么容易忘记的?”   女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原本因惊喜动情浮上的红晕刷地消散。   她迈步,嘴唇张合,似乎要解释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是,没有忘记。”   这是什么表情!   委屈巴巴。   好像是他辜负她似的!   杨铭心神俱乱,偏开目光,冷冷道:“所以,你的触碰让我恶心。”   苏孚身子狠狠一晃,扶住把手才不至于倒地。   杨铭转而道:“你我没缘分,但不得不说,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与杨海森闹掰……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待事情了结,荣华富贵,都少不了你的。”   “那时,可以留在您身边吗?”   杨铭硬下心肠:“不能。”   女人惨淡一笑:“多谢铭爷。”   “在这看着,我去书房。”   清理现场时,一双视线如影随形,杨铭额角青筋直迸:“别干看着!还不把你的指纹擦干净!”   杨海森醒来,已在医院,麻醉效果过,缝针处剧烈疼痛,忍不住哀嚎。   苏孚在病床旁抹眼泪。   证据完美抹平,遭袭事件查不出嫌疑人半点信息,仿佛那比杨海森高大的男人会飞天遁地!   杨海森在VIP重症监护砸碎好几个水杯。   住院期间,坏运气开始频频眷顾杨氏珠宝。   明明在杨铭手中得以顺利运转的企业,交到杨海森手里,就会出现千奇百怪的问题。   最严重的,假石料被爆出!   杨海森捏紧手机,那条微博还在不断被转发。   合作伙伴王景涛,昔日杨铭心腹闯进医院:“告诉你,不要这么做!”   杨海森双目血红:“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最近好几个进货渠道被挖墙脚,我何至于此?”   王景涛皱眉:“还没查出来是谁?”   “不知道。”杨海森神经质地抓头发。   王景涛:“你冷静点,当年杨总十九岁遇见……”   杨海森猛拍桌子,怒吼:“别提他。”缓了下,他道:“做好你的分公司总经理,这些事不用管!”   隔壁两条街,咖啡馆,包厢。   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苏孚打量眼前长相甜美的少女:“所以,白小姐意下如何?”   白茶抓紧手包:“我能知道,苏小姐为何要害铭爷么?”   白茶是杨海森勾搭过的流量小花,十分恋爱脑。原轨迹,她不知互换身份的事,误会“死”的是杨海森,且是杨铭害死了杨海森,用拙劣手段陷害杨氏,被假扮杨铭的杨海森谋杀,导致暗恋她的王景涛与杨海森反目。   与其那样,倒不如让她开始就发挥最大价值。   苏孚微微一笑:“正如你爱海森,我也爱他。”   白茶误会眼前女人也对杨海森死心塌地,脑补过度,眼眶泛红。   苏孚将王景涛的照片推给她:“还记得这个人么?”   “这是?”   “你在福利院的院友。”   “你要我干什么?”   “勾引他。”   “然后?”   “帮我拍一些照片。”   白茶戴好口罩,匆匆而去。   繁华干道车流不息,多数人上过发条般,沉溺于周而复始的忙碌。   有血有肉,与真实世界如出一辙。   苏孚搅动咖啡,问系统[你们被谁研发出来的?]   以往活跃积极的系统没有立刻回答。   很少有任务者探究关于世界真相与本质。   它并不知道该不该说,向上级询问后,才谨慎回复[是神创造了我们。]   苏孚对它口中的神感兴趣,哪想到系统不肯多说。   只道,神变化多端,是万物本源。   杨铭连日对苏孚避而不见,并不利于攻略。   苏孚目光落在蝴蝶胸针上。   她将它摘下来,轻轻抚摸,伤感道:“何时能再见您呢?”   “您不会是故意躲避我吧?”   唠唠叨叨,喃喃自语。   最过分的是,她痴痴望着胸针,好像能透过胸针,望见这端的杨铭。   手指轻点,好像也越过屏幕,点在杨铭身上。   杨铭斥责:“松手!”   苏孚惊喜:“铭爷?”   杨铭拉下脸:“别再摆弄胸针。”   苏孚失落:“铭爷,您就是过河拆桥,也得先过河再说呀……”   杨铭打断她:“来广渠门内B口。”   “什么?”   “不是要见我吗?” 第47章 换脸(4) 苏孚反驳他:……   年代久远的筒子楼, 垃圾筒酸气盈天,楼道两旁墙皮脱落,电线裸露, 堆砌各家各户杂乱旧物。   苏孚踏进灰尘中, 微微拉高衣领, 遮住鼻尖。   杨铭瞥了眼,没说什么。   这是单位自建房, 包租婆与童蒙蒙熟识, 托童蒙蒙的福,杨铭才能以黑户身份在三楼租下一室一厅。价格便宜, 简陋的只剩承重梁与单人床。   苏孚四下打量:“没想到您会住在这种地方。”   杨铭含着金汤匙出生,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何时吃过物质上的苦?   铁门在身后合上,杨铭没有回答她的话:“什么事?”   苏孚疑惑。   杨铭抽了根烟叼在嘴里, 淡淡道:“你使尽手段想要见我。”   苏孚抢过烟:“您无时无刻不盯着,有没有事您不知道?”她笑眯眯地:“就是想您了而已。”   杨铭扯扯嘴角。   苏孚耸耸肩, 见杨铭拿出烟盒,胆大包天, 劈手夺过。   “您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杨铭皱眉:“一直都会。”   只不过, 以前苏孚不喜欢。   苏孚捏紧烟盒,指着烟盒底部小字, 打趣道:“看见没,有害健康。”   杨铭目光冷厉, 肃然地凝视她。   苏孚变得正经, 将烟与烟盒放进手包, 叮咛:“以后别抽了。”   天色愈暗,客厅暗黄逼仄,杨铭淡漠道:“最后一次重申, 别再做多余的事。”   少量光线打在他高挺的鼻梁,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除非,苏小姐想成为弃子。”   “铃——”   他掏出手机,看清屏幕联系人,示意苏孚别说话。   “是我。”   “你先别急,你爷爷呢?”   苏孚挑了挑眉。   印象中,杨铭从未这样轻声细语哄过别的女人。   电话那头的人不作他想,应该是女主童蒙蒙。   果不其然,挂断电话,杨铭果断让苏孚回去。   苏孚:“那您呢?”   杨铭顿了下:“我去接个朋友。”   “去哪里?”   “西郊火葬场。”   楼下,分道扬镳,杨铭压低棒球帽,欲打车,正红跑车缓缓停住:“我送您吧。”   杨铭养尊处优多年,若非必要,不想委屈自己。   他捏捏指尖:“快点。”   西郊火葬场位置偏远,猫在广袤森林深处。   童蒙蒙给童爷爷送饭回来发现迷路,手机又快没电,登时觉得慌了神。   冷风嗖嗖,她下意识就给新认识的朋友打去电话。   定位发给他,童蒙蒙蹲在树下,抱紧自己。   手机自动关机,天色彻底暗下来,她更加害怕。   直到一个低哑男声在头顶响起:“童蒙蒙?”   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却觉得不对。   赶忙跳下,目光落在女人明星一样美艳的面容上。   眉如新月,眼似桃花,气质斐然。   童蒙蒙缩了缩手脚,带了哭音,走向熟悉的男人:“杨哥,谢谢你。”   回程,童蒙蒙忍不住打量驾驶座的女人。   越打量越失落。   这么优秀的女人,对杨哥言听计从。   杨哥也会喜欢她的吧。   她终于还是问出来:“杨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她期待着,却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答案。   苏孚抢答:“我啊,你杨哥的追求者。你叫我苏姐就行。”   杨铭愣了下,冷嗤一声,头偏向窗外。   童蒙蒙乖巧:“苏姐。”   苏孚很会挑话题,当她有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没人招架得住。   傻白甜童蒙蒙也是如此。   原本她心头酸涩,对待苏孚也有种说不清的敌意。   三言两句,居然与她亲近起来,一口一个苏姐,叫得杨铭脑仁儿疼。   童蒙蒙惊叹:“苏姐,原来你每周都要去保养。”   “当然,快过25岁,不保养怎么行。咱们加一下微信,你有空姐也带你去。”   “不好吧。”   “怎么不好?你微信多少?铭、杨哥,你帮着加下呗。”   苏孚用下巴点点前排亮眼的红色手机。   童蒙蒙亦满眼催促。   杨铭没回头,冷淡道:“有密码。”   苏孚:“你生日。”   车窗倒影,杨铭睫毛颤了颤。   快到筒子楼,童蒙蒙哎呦,拍脑袋:“苏姐,可能得返回去。”   “怎么?”   童蒙蒙哭丧脸,举起背包:“玩偶挂坠丢了。”   杨铭:“明日再找。”   童蒙蒙执意回去,甚至说要自己回去。   细问,童蒙蒙才哭着道,“那是我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苏孚冷不丁意识到,今夜就是剧情梗概中,女主认识到自己对男主真正感情的剧情点。   他们在山林中.共患难,让女主开窍,也让两颗心更靠近。   食指敲敲方向盘,车停在筒子楼下,苏孚问:“有照片吗?”   童蒙蒙打开相册,苏孚斟酌道:“这么晚,你去找的确不好,再说,你爷爷不是也快回来?徒增担忧,这样,你先回家,我和你杨哥去找。”   “那怎么行?”   童蒙蒙说不过,一步一回头地上楼:“谢谢苏姐。”   苏孚笑了笑:“没事。”   灯光将人影拉得老长,童蒙蒙没那么慌乱,擦干眼泪:“注意安全!”   跑车压过柏油马路,杨铭忽然问:“为什么帮她?”   幽幽的目光,剔骨刀一样明亮,像要将她剖析个明白。   苏孚玩笑:“日行一善。”   杨铭嗤笑。   苏孚:“怎么?我不能日行一善?”   杨铭沉默,明显不信,熟练拿来苏孚手机,解锁,删除联系人:“别打她主意。”   苏孚表情凝滞,眼角微红。   只能看见侧脸,杨铭不确定那是否错觉。   半晌,苏孚低落道:“安心,我不会伤害她,没什么价值,不是么?我帮她,因为你在意她。”   车停在路边,二人步行,以方才童蒙蒙描述的路线细找。   如原轨迹,借助手电筒亮光,杨铭找到那兔子玩偶,却被树枝绊倒,不慎跌落陷阱。   不同的是,这回陪伴在杨铭身边担惊受怕的不是童蒙蒙,而是苏孚。   苏孚也没让杨铭彻底掉下去,被捕兽夹伤腿。   她死死拽住杨铭,整个人扑在地上,焦急地问:“您没事吧?”   低沉声音传来:“拉我上去。”   偶尔,剧情不可抗力无可奈何。   纵然没掉下去,杨铭腿部还是被重重擦伤。   大腿到小腿大片血红,看得心惊胆战。   苏孚颤着手:“您受伤了?您刚才怎么不说?”   杨铭平静道:“说了就会不受伤?”   不会,反而会扰乱苏孚,平添波折。   苏孚将他扶起:“您靠着我。”   月色下,女人心疼的神情不似作假。   于是杨铭觉得心脏也被狠狠攥住。   他靠过去,不去看女人洁白如玉的侧脸。   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她这时候,又做这么多迷惑行为做什么。   回到筒子楼,杨铭没露面,将玩偶交还童蒙蒙,童蒙蒙千恩万谢,苏孚连连安慰。   临分开,童蒙蒙问:“姐,您怎么把我删了?”   苏孚哀怨:“你杨哥怕我带坏你。”   重新加上好友,童蒙蒙义愤填膺:“杨哥太坏!你这么好,他居然不珍惜,还那么说你。”   苏孚开怀大笑,再三叮嘱她与杨铭的行踪不可往外说。   童蒙蒙将胸脯拍得邦邦响:“苏姐放心!”   杨铭平静地看跑车远去,表情莫测。   十五分钟,跑车回来。   他飞快拉上窗帘,生怕被窥见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似的。   冷脸开门:“怎么回来了?”   苏孚拎着大包小包,药品绷带,肉蛋蔬菜,蛋糕甜品。   “您的伤口需要处理。”   她挤进来:“还有,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罢?”   没沙发,没凳子,杨铭坐在床边,苏孚用剪刀剪烂右腿长裤。   “得先消毒,您忍忍。”   酒精淋在伤口,杨铭捏紧床单,冷汗淋漓,一声不吭。   处理好,苏孚去净手,回来,看杨铭还是那个姿势。   痛得脱力,动下都困难。可要强,脊背挺得笔直,光看那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孚轻轻叹口气,去打温水,沾湿毛巾,小心翼翼,擦伤口边的血污:“今后真得小心点。”   “本来身体就弱。”   “还吸烟。”   “您这样,以后怎么办?”   她将杨铭扶到一边,给另一边换上干净床单,开始妄图扯杨铭裤带。   杨铭不得不阻止。   苏孚:“给您换干净衣裳。”   杨铭有点缓过劲,沙哑道:“我自己来。”   苏孚背过去,还在唠叨,杨铭青筋直冒,终于忍无可忍:“以后?我哪有什么以后?”   众所周知,贵极不寿。   杨铭享泼天富贵,却也早在出生,就被诊断命短。极其罕见的基因病,体弱只是极其仁慈的临床表现,成年后,内脏将加速衰亡。   医生断定他活不过35,而今年,杨铭已经32岁。   所以他正值盛年,早早立下遗嘱。   所以杨海森迫不及待,实施换脸计划。   不然等杨铭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他岂不是只能得到祖宅与少得可怜的零花钱?   纵然杨铭做这番决定出于多重考虑,最直观,杨海森能力不行,与其让家族企业破产,不如捐给国家,用于公益。   最根本,杨家被交到杨铭只剩光鲜亮丽的空壳与千万债务。   毫不客气地说,如今千亿资产,都是杨铭力挽狂澜挣得,就是一分不给杨铭,也没人说什么。   况且,每月二十万的零花钱,并不少。   可杨海森并不理解。   他觊觎小叔的位置,小叔的存款,小叔的女人。   作为杨海森同党,苏孚应当对情况一清二楚。   苏孚打断他:“不会的。”   出事归来后,苏孚在杨铭面前都是低微的、软糯的。   这是她头回,如此强硬地纠正他,反驳他:“您会长命百岁。”   杨铭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沉默中,杨铭冷静地提醒:“你该走了。”   苏孚转过身:“还能再来找您吗?”   “不能。”杨铭绝情道:“也别总碰那胸针。”   “……那您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到底做好饭才走,杨铭盯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像盯着堆仇敌。   不受骚扰的状态持续没几日,苏孚开始看纪录片。   点点滴滴,都是杨铭吩咐刻录。   杨铭迫不得已陪看。   偏偏她看完,总要抄写爱情酸诗。   不必想,是写给谁的。   杨铭指责:“整天无所事事。”   “您要我做得我都完成得很漂亮。”   杨铭无话可说,苏孚放笔:“好好,我这就去找蒙蒙做美容。”   “美容院人多口杂。”   且富家太太最爱八卦,很容易通过童蒙蒙摸到他。   “骗你的,去找白茶。”   白茶与王景涛建立恋爱关系后,陆陆续续向苏孚传递不少杨家珠宝商业企划书。   再由苏孚传给杨铭,他新建立的盛耀珠宝根据这与之前在杨海森电脑中安装的病毒,翘掉杨家珠宝不少生意。   这回苏孚给她的任务是拿到分公司账本。   白茶动作慢腾不少。   苏孚在咖啡馆等待许久,白茶电话卡在约定时间过来。   “苏小姐,抱歉,今天我去不了了。”   苏孚搅了搅咖啡:“怎么?”   白茶躲躲闪闪:“要试镜。”   苏孚警惕察觉到,白茶对王景涛开始动心。   她敲击桌面:“白小姐,希望你还没有忘记海森。”   那边当啷一声响,重物落地。   良久,白茶慢吞吞道:“不会的。账本,我已经照好照片,晚上传给你。”   约定晚上,深夜,白茶也没主动联系苏孚。   要么她出事,被控制起来。   要么,她对王景涛产生的感情,已经超过对杨海森的留恋。   隔日,苏孚在微博刷到白茶入组《少年的星空》。   原来是后者。   她没再勉强白茶,只时不时在微信朋友圈发些似是而非的,新人故人,爱情语录。   白茶爱脑补,半个月后,主动致电:“那账本,交给你,景涛,王景涛会怎么样?”   苏孚:“一时半会说不清,坐下面谈吧,今夜慈善晚会你受到邀请了吧?”   二人约定在晚会碰头。   由B市慈善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会由两部分组成。前期进行慈善拍卖,后期进行交流晚宴。因为基金会负责人是税务局局长夫人,商界乐得捧场,娱乐圈也不乏想要借晚会勾搭大佬的金丝雀。   苏孚穿高定礼群,挽着杨海森手臂出席。   镁光灯闪耀,落座,还有记者追着杨海森问问题。   并不友善:“杨总,能说一下杨氏珠宝首席设计师燕明也离职是真的吗?”   有记者补充:“被爆出原料掺假是怎么回事?”   “杨总,听说杨氏珠宝小股东纷纷抛售股份?”   七嘴八舌,被助理挡在外围:“慈善晚会,请各位不要偏离主题,杨总也不想喧宾夺主。”   杨海森脸色难看,伤口没好全,频频噩梦,稍微动气,心脏连着肺疼。   苏孚贴心安慰,杨海森吻在她脸颊:“多亏有你。”   苏孚温婉轻笑,脊背微凉,直觉般侧头。   不远处,盛耀珠宝老板正与其他老总攀谈。   右后方,青年压了压鸭舌帽,隐入圆墩墩柱子后。   “你看见了吗?”杨海森吓了一跳:“那,那是?”   苏孚疑问:“谁?”   杨海森脸色惨白:“你没看见?”   像近些日子,苏孚回复他的一样:“没有啊。”   她迟疑道:“你是不是,又幻听幻视了?” 第48章 换脸(5) 头皮发麻。……   杨海森谨慎, 寻常状态并不吐露任何事关换脸词语,唯有利用恐惧攻破其心理防线,才有可能从他嘴里挖出真相。   会长致辞后, 慈善竞拍很快开始。   当代名家义务捐赠的书画藏品高于市场价, 被新老企业家收入囊中。   一次次举牌异常激烈, 暗流汹涌,无人注意, 娇小身影从二排悄悄走出。   来到二楼卫生间时, 白茶已满脸忐忑等在这里。   苏孚扫了下她的手,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   白茶唯诺:“苏姐,要不算了吧。逝者已矣,咱们何必用过去的事情惩罚自己?”   “你不会对王景涛动真感情了吧?”   白茶咬唇:“是。”   “那杨氏珠宝做假账的事, 你也不打算揭露了?”   “那不是咱们能管的!你知道么?王景涛和商会会长称兄道弟!”   苏孚拍拍她的肩膀:“你说得很对。”   白茶眼眸一亮,肩膀刺痛。   苏孚将针管小心揣进内兜, 扶住白茶软倒的身躯。   “出来吧。”   隔间,杨铭推门而出, 审视苏孚:“我倒不知, 你身手这么好。”   为免被发现,卫生间没有开灯, 全凭走廊微弱的光线照明。   苏孚:“您从没试图了解我。”   杨铭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听声调, 少女该是无比落寞伤怀的。   白茶去卫生间时间过长, 三排, 王景涛将牌子交给助理,去一楼女卫生间门口徘徊。   苏孚洗手出来:“王总?”   王景涛尴尬笑笑:“苏小姐,里面还有人吗?”   苏孚热心问:“在找您女伴, 白茶?”   王景涛点头。   “一楼没有别人。您有去二楼找找么?”苏孚和善道:“我可以陪您去看看。”   王景涛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细长的眼睛闪过锐利的锋芒,他道:“辛苦您。”   相谈甚欢,苏孚推门去二楼卫生间,忽然哎呀:“这是怎么了?”   王景涛握了握拳,即便品出不对劲,还是冲进去。   方进去,被扎一针。   只是让他肌肉酸软的剂量。   王景涛怒斥:“苏小姐!您这是在……”   嘴巴被用手帕捂住。   苏孚:“先听我说。白茶是我的人。”   她播放录音。   “苏姐,要不算了吧……”   “你对王景涛动了真感情?”   “是。”   王景涛瞳孔震颤,苏孚危险道:“可是,她却为了你,想要背叛我。你说,我该怎么惩罚她?”   “天网恢恢,苏小姐最好不要做错事!”   苏孚轻笑:“王景涛,你猜,我若对海森说,白茶知道了换脸的事,他会怎么对白茶?让我想想,两个医生溺海,直升机驾驶员爆炸,轿车司机重伤不治……对付白茶,用得着我自己动手么?”   王景涛无奈妥协:“您想要什么?”   苏孚笑道:“没猜错的话,海森慌不择路,开始偷税漏税,我要杨氏珠宝总部假账。”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狡兔死,走狗烹。谁知道,海森还能爱我多久?你问我为什么,我却也要问你,铭爷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联合海森害他?”   长久的静默,王景涛道:“我从毕业就跟着他,他却让我当了五年的助理,而杨海森许诺我,当分公司总经理。”   一般来说,三年,要么下放分公司当总经理,要么放总公司当总监。   他添句:“我知道对不起他,但不后悔。苏小姐,你们生来什么都有,不知道,底层人要打破阶级有多难。而且,男人黄金事业期就那么几年……”   “你知道,海森为什么要执行换脸计划吗?”   “不知道。”   “因为铭爷遗嘱里,铭爷把他的位置托付给你。”   王景涛愣住:“不可能!”   “呵。”粘稠黑暗中,苏孚嘲讽的笑声格外刺耳:“预祝王总旗开得胜。”   王景涛药性逐渐消散,苏孚将沉睡的白茶还他:“奉劝你,别把换脸真相告诉她。”   “我不会害她。”   “那就好。”   慈善晚宴是互换资源的重大场合,业界名流穿梭其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孚对昔日同门遥遥举杯,转眼,见到送香槟的女侍者正被一西装男为难。   不入流的小公司富二代,来是为了混日子,有美女调戏肆无忌惮,半点不顾及形象。   苏孚在意那边,是因为那女侍者是童蒙蒙。   她的眼神,落在西装男的酒杯上。   没记错的话,就是西装男强迫女主喝下的这杯加料的香槟,直接促成男女主好事。   她走过去,将那酒一饮而尽:“我替她赔罪,可以了么?”   西装男眼里闪过惊艳,然后被注意到这边的富一代瑟瑟拉开。   中年富一代与苏孚赔罪。   苏孚:“的确是多有得罪,您教不好儿子,社会会替您教。”   富二代被狠狠踢腿,不甘不愿给苏孚与童蒙蒙道歉。   苏孚拉走童蒙蒙,嘱咐小心。   没两分钟,独自走到僻静角落,对着胸针可怜兮兮道:“我觉得状态不太对。”   杨铭不语。   苏孚发出短促喘息。   杨铭头皮发麻,在心里骂了句:“来外面,黑色轿车,车牌……” 第49章 换脸(6) “就这一夜。……   “站在这里干什么?”   光影喧嚣, 杨海森得以短暂解脱,多喝两杯,轻飘飘走过来, 含糊问:“怎么不和你的小姐妹一起?”   这时, 苏孚又可以维持冷静了, 右手捂住小腹,羞怯道:“疼。”   合着那样紧迫, 都是给自己看的?   屏幕那端, 杨铭怒极反笑。   杨海森心领神会:“厅里空调开得冷,要杯热水?”   苏孚摇头, 躲开他捂过来的手掌:“我先回去。”   “让老张送你。”   苏孚懂事道:“你也喝酒了,司机留给你,我找代驾。”   踏出旋转门, 金碧辉煌拋诸耳后,颓靡夜色初露风情。   进副驾驶, 苏孚眼如新月:“去广渠门内。”   杨铭拉上帽沿:“刚才故意的?”   苏孚不遮掩:“是。”她紧紧抓着坐垫:“除了您,没人能见证我的狼狈。”   荒诞不经。   杨铭眉头不自觉皱起, 眼眸深黑, 清贵不可冒犯。   滚烫的身躯贴去,她仰着头, 尖瘦的下巴抵在他颈窝,低低笑道:“铭爷, 再不走, 权当……”   杨铭猛地将她推开, 轿车嗖地开离车位,融进长明不夜的霓虹灯光里。   药性猛烈,半途, 苏孚软倒在座位上,不得不叼住手,才勉强抑制脱口而出的咽呜。   下车时,揪住杨铭衣角,普通衬衫在她高热的掌心变形。   “我走不动。”   尾音轻颤,炸开空气。   杨铭背她,左手手包,右手稳住她,避开监控,大步流星在走。   瘦削的背,覆盖薄薄一层肌肉,匀称有力。   灼热气息喷洒在耳后,她催促:“快些。”   杨铭一个踉跄,差点将人摔下去。   浴室,苏孚扒着不放,杨铭冷冷一扯嘴角,打开花洒。   冷水刺骨,兜头淋下,都浑身湿透。   冰凉气息令苏孚清醒片刻。   她仰头,专注得盯着杨铭。   片刻后,强劲的药力窜上,她眯着眼,哀哀戚戚靠过来,求他:“帮我。”   刚从象牙塔里出来,书卷气尚未褪去,磅礴生机令她的肌肤吹弹可破,晶莹剔透,干净得似池塘里,夏日第一朵荷花。   杨铭不可避免地,想起初遇。   他去演讲,她作为学生代表接待。   就是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令他一见钟情。   可结果如何?   倾其所有,两手空空。   杨铭决然推开,再被抱住。   争执间,盥洗台杂七杂八掉落在地,其中女式精贵手包格外显眼。   女子力气到底比不过男子。   男子不愿意时,不论如何,是无法逼他就范的。   杨铭夺门而出。   到厅中,杨铭摸到烟盒。   他站在窗边,“啪”,打火机点燃香烟。   没有放在嘴里,丝丝缕缕的尼古丁味道,与窗外平和安宁的老楼,令他逐渐冷静下来。   香烟燃尽,丢掉烟头,他整理好表情,重新回到浴室。   花洒没关,苏孚背靠瓷砖,乖乖任冷水冲刷,可面上胭脂红迟迟不散。嘴里竟也叼着一支香烟,杨铭眯了眯眼,冲过去。   杨海森玩得开,为精神快感,背着他用过成瘾药物。   夺下来,意外地眼熟。   他刚闻过一支。   苏孚知道他在想什么,虚弱道:“别担心,就是普通香烟。”   杨铭没信,目光逡巡,打开盥洗台,拉链大开的手包。   里面还有半盒香烟。   他拿出来,表情有一瞬间复杂。   是初来那日,苏孚从他这收走的那半盒。   夜深人静,唯有哗哗水流,与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苏孚去拿,被躲开,委屈道:“您不帮我,连慰藉也不给我么?”   杨铭盯着那半盒烟,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半晌,抬眼,凉薄一笑:“苏孚,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将这半盒烟放在手包里,故意喝下那杯酒。”   苏孚拒不承认。   杨铭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说,你还有什么目的?你不会蠢到以为那样出卖过我,还能当杨家夫人吧?”   二人对视,就在杨铭等着她,按设想中的百般狡辩时,她却苦涩一笑:“当然不会。”   苏孚眼底坦坦荡荡:“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目的,若说真有什么目的……”   苏孚试图拥抱他:“我想得到您。”   她又哭又笑:“从前,顾及您身体。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现在,我只想得到您。”   杨铭觉得可笑,从前明明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才百般推脱,不与他亲近。   他讽刺道:“哦?顾及我的身体?从前顾及,现在就不用顾及了?”   苏孚眉眼挣扎,喘道:“您没觉得,换脸后,身体素质要好多了?”   杨铭拧眉:“你什么意思?”   苏孚不肯多说,只一味说:“凭什么,为他人作嫁衣裳……不,不行……我得试一试……”   云里雾里,女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药性没有压下去,反而随时间积累越发凶猛。   猝不及防,杨铭被扑到盥洗台。   瓷台硌着他的腿,苏孚左手搂住他的脖颈,右手插在他发间,往下压,踮着脚,咬上那两片淡粉色的薄唇。   “铭爷……”她蛊惑:“就这一夜。”   玉白的喉结动了动,他错过头,低哑道:“你刚才说……”   终归是喜欢的,疑惑撬动了他坚固的心防。   大手一揽,回到卧室。   灯光将女人明艳的容颜照得失真,唯桃花荡漾的眼眸异常清晰,带有无限的柔情与包容。   杨铭动作粗鲁,苏孚一声不吭。   直到兵临城下,才细细呼痛:“铭爷,别。”   杨铭觉得有点不对。   她不是早与杨海森有首尾,怎么会?   以为是自己感觉错误,待看女人冷汗直流,还是心头一软,放轻动作。   至凌晨,苏孚陷入黑甜梦乡,杨铭打扫战场,盯着床单上的朱砂色发愣。   浴室里传来熟悉铃声。   手包里,手机顽强地震动。   来电显示是铭爷。   哦,是用了他身份的杨海森。   杨铭肃着脸,等自然挂断。   这刻他想,苏孚背叛他,也许,还有那么点被欺骗的可能。   甭管如何,他们真真切切发生关系。   事已至此,是否应该,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一定是愿意的。   那她不能再回到杨海森身边。   不论是为安全,还是为男人理所应当的占有欲。   无数设想从脑海闪过,铃声锲而不舍响起。   一只手伸过来,绕过他劲瘦的腰,取走手机。   “喂?”   苏孚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   “还没睡,对,还没回别墅。”   “我今日在老宅睡……那别墅,总觉得有他的影子……你最近疑神疑鬼……”   “好,等你。”   挂断电话,苏孚冷静地告诉杨铭:“杨海森要回老宅,一会得让李管家配合一下……”   杨铭审视着格外清醒的女人。   一直与她都是单线联系。   她知道李管家是他的人?   她知道多少?   她有,多少秘密?   “你还要回去?”   苏孚迅速冲澡:“咱们得快点,抢在杨海森回去之前到。”   杨铭抿唇,似乎有点生气。   他一言不发,跟在苏孚身后。   礼服显然不能穿,她围着浴巾,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寻了套勉强能穿的休闲装。   裤腰肥,不得不用手提着,莫名滑稽。   待苏孚要走出卧室,他突然问:“你说的,身体素质,和为他人作嫁衣裳什么意思?”   苏孚的背影顿了顿,回过头,轻描淡写道:“哦,那个啊,基因融合的副作用。”随即轻佻一笑,眼扫下三路:“至于为他人作嫁衣裳,字面意思,铭爷,您这么个宝贝,不能便宜旁人。”   洗白的底牌,得一点点渗透,才有真实感。   现在还不到时候。   杨铭刻板道:“你若不想回去,可以安排你失踪。”   苏孚不可思议道:“您难道不清楚,安排我失踪意味着什么?”   当然清楚。   意味着杨海森定会彻查,他还活着的事,甚至这个房子,都有极大概率暴露。   杨铭沉声道:“我不会给他查的时间。”   苏孚轻轻拥抱住他,笑道:“不必,我不怕。”   黑沉沉的眸子望过来,苏孚没心没肺道:“也没那么执着,要留在您身边。您不会食髓知味……”   杨铭冷下脸:“赶紧走!”   老宅本已是杨铭的江山,杨海森自投罗网,愈发疑神疑鬼。   一会觉得真是恶鬼索命,一会又觉得是心理问题。   王景涛汇报工作,提出他容颜憔悴,神思不属,建议他去找心理医生咨询,不然这样下去,肯定影响事业。   杨海森考虑许久,决定约见王景涛推荐的心理医生顾维。   他只接受正常的心理疏导,说话亦滴水不漏。   然病人对医生天然有移情作用,依赖感重。   三周后,杨海森对顾维吐露,他意外害过人。   未提及换脸分毫。   顾维建议:“解铃得需系铃人。杨先生的心病在于那已死之人,解药也在于那已死之人。您觉得愧对他,可尝试去补偿?”   杨海森自然不会说那人是他小叔,他无法补偿。   郁闷回家,遇上拿一袋子纸钱的苏孚。   “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杨海森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吓了一跳。   苏孚安抚他:“我看你这样,想着去那人墓前告罪,求他放过你。”   杨海森怒斥迷信,却跟去陵园。   车上香水清淡,意外好闻,杨海森难得沉沉睡上一觉。   石碑前,苏孚低低诉说,杨海森干看着。   许是太久没睡过好觉,杨海森简直睁不开眼皮。   看眼还剩大半没烧完,他头一点一点,意识逐渐模糊。   乍然睁开眼时,天已黑透。   陵园林叶飒飒,杨海森环视,震惊地发现,周围居然只剩下自己!   苏孚哪去了?   她为什么不叫自己?   凉风袭来,杨海森打个哆嗦,轻声:“苏孚?”   怕惊扰什么似的。   忽然,身后传来个低哑的,与他现在声线类似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在找她吗?”   三步远,高大男人拎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   女人穿着苏孚的长裙,头发披散,头颅以一种人类活着时,绝对不可能达到的角度,耷拉着。   黑夜粘稠,杨海森看不清男人具体表情,背后陡然生出一股凉气。   那身形,那轮廓,与死去的杨铭,太像了。   他拔腿就跑,却被无形东西绊倒,更加相信是冤魂作祟。   若他再理智一点,就会发现不过左脚绊右脚。   “你跑不了的。”   “你跑不了的。”   “跑不了……”   ……   鬼气森森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   杨海森崩溃地抱头痛哭:“小叔,小叔,你放过我,放过我!”   “我为何放你?你换了我的脸,剥了我的皮,偷了我的一切。”   “我不是故意的,小叔你原谅我吧。”   “我为何要原谅你?”   ……   杨海森吓晕不省人事。   苏孚将珍贵的摄像机交给杨铭,杨铭接过去,在李管家的帮助下,迅速打理战场。   账本已拿到手,关键证据也拿到手,是时候给现在的杨氏珠宝最后一击。   在此之前,还不能逼急杨海森。   否则他以杨铭身份,利用杨氏珠宝鱼死网破,总归横生枝节。   是以苏孚摇醒杨海森,诧异道:“怎么在这睡着了?”   杨海森目光呆滞,良久,反应过来:“最近太累。”   刚才,是梦境?还是幻觉?   杨海森在心理诊室待得越发久。   甚至顾不得去管杨氏珠宝。   他将王景涛从分公司调回总部。   然而,杨氏珠宝仍事故频发。最大的,便是偷税漏税真账本流落在外。杨海森收到传票,杨氏珠宝股票大跌,杨海森身价迅速缩水,小股东不断抛售,大部分股份汇到神秘商人手里。   补齐税款,交好罚款,还没等为躲过一劫松口气,又收到传票!   换脸计划什么时候暴露的?   杨氏珠宝元气大伤,杨海森失去财富,无力压制。   见到杨铭那一刻,再恨得咬牙切齿,也无能为力。   他知道,自己完了。   法院三日后开庭,杨铭坐立不安,夜里,猛地坐起来,喊醒苏孚。   他至今不知是苏孚出卖的他,仍认为她对自己痴心一片。   他对苏孚说:“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跑。”   说罢回屋收拾。   蝴蝶胸针一闪一闪:“别跟他走。”   苏孚眨眨眼,上了杨海森掩去车牌号的轿车。   案子证据确凿,犯人畏罪潜逃。   杨铭重新要回身份,接手摇摇欲坠的杨氏珠宝。   这时候众人才看明白,杨铭居然就是盛耀珠宝真正的老板,也是收购杨氏珠宝的幕后大佬!   逃亡二人没消息。   杨铭从气愤,期盼到失望。   李管家顶压力问,要不要派私家侦探去找。   杨铭面色不虞,赌气:“何必浪费资源。”   李管家面露难色:“找到得晚,怕有生命危险。”   杨铭听出来话锋,眉头一压:“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50章 换脸(7) “对不起,我在……   “苏小姐是个好孩子, 对您痴心一片。”   “痴心?她是有痴心,是对海森的。”   杨铭讽刺地想,不然如何解释, 事已至此, 还要选择与杨海森一起浪迹天涯。   难得她那样心机深沉的人, 还能有如此浪漫情怀。   “不,是对您的。”   李管家纠结许久, 决定违背苏小姐的意志, 托出真相。   掏出口袋里的小药瓶:“这是她临走前交给我的。”   杨铭审察着老管家忠心耿耿的神情,接过, 瓶身布满晦涩难懂的医学英语。   李管家适时道:“鉴定过,是促进基因融合,减轻排斥反应的药物。”   “基因融合?”   “您没有觉得, 您最近格外健康吗?”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夜浴室。   女人秾丽的眉眼浮现清晰可见的挣扎,问他:“您没觉得, 换脸后,身体素质要好多了?”   杨铭紧紧捏着那瓶药片:“什么意思?”   李管家取来本笔记:“苏小姐告诉我, 若她没活下来, 就将这个给您。”   杨铭快速翻阅,第一页日期竟然是大半年前。   他在校园与她初遇那日。   “今天与男神见面, 还互换微信啦!”   语句简短,最后坠了个憨态可掬的笑脸。   曾经种种跃然纸上, 欢快的气氛在某页戛然而止。   她明白地写:“原来, 他拿我当玩物。”   12月5号。   苏孚同意包养协议, 收下两百万,来到他身边的日子。   杨铭皱了皱眉。   七天后,苏孚记录:“爸爸还是走了。”   单亲家庭, 苏孚只有个当物理教师的,患有心肌梗死的爸爸。   那两百万是卖身钱,是医药费,可没能成功挽回一条性命。   杨铭怔忪。   苏孚说得对,他从未试图了解过她。   不曾了解她的身世,也不关心她的痛苦。   日期断裂,直到杨海森回国。   “杨海森居然用钱勾搭我,可笑,不过,他会吃醋吗?”   杨铭表情逐渐凝重,他的确吃醋,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   时间在泛黄的笔记纸上倏忽而过,由苏孚视角叙述,颠覆杨铭的认知。   很快,换脸前夕,苏孚慌乱地写:“原来他早早就立好遗嘱,基因病,那是什么病,他会死吗?”   “杨海森没有骗我。”   “他说生死有命,拒绝治疗。”   “我决定加入计划,不要担心,我会守护你的。”   后面全是空白,杨铭涩着嗓音,问李管家:“你说的生命危险指什么?杨海森总不会害死她。”   就连逃命,他还记得带她。   “三次移植骨髓,才能彻底完成基因融合,治愈基因病。而扰乱基因序列,混乱身份,只需要两次。铭爷,苏小姐这次去,是为您取骨髓去了!”   杨海森再不设防,毕竟是个大男人,风险不言而喻。   杨铭扶住桌边,心绪激荡,几乎站立不住。   有点关系的都知道,这次铭爷真急眼了。雇用无数私家侦探,誓要将杨海森翻出来碎尸万段。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久,传来消息,有人在西北大山里,见过苏小姐。   黑色越野车队在盘山公路上极速行驶,两旁白桦树匆匆后退,下到土路,坑坑洼洼,颠簸磕碰。   杨铭问:“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小心翼翼:“半小时左右。”   杨铭颔首,面无表情。   杨家家主从来稳如泰山,深不可测。   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忧虑与整理西装边角的小动作。   越野车排排停在农家院落,保镖先行,蜂拥而入,出乎意料地顺利。   杨海森在土炕上沉沉睡着,身边工工整整放个铁盒子,打开,里面冰块堆砌,最中间试管充满乳白物体。   铁盒下压了张纸,赫然是烂熟于心的字体。   “骨髓,勿念,祝您长命百岁。”   杨铭将那张纸揉碎在掌心。   活捉杨海森,治愈基因疾病,二人脸与身份彻底换回来。   杨海森锒铛入狱,身陷多个命案,被判处无期徒刑。   一切似乎回归正轨,只有熟悉杨铭的李管家知道,还没有。   还有个让他牵肠挂肚、咬牙切齿的女人杳无踪迹。   那女人算无遗漏、干净利落,像一尾鱼,钻进时代的汪洋大海中。   没人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想的。   情深义重,苦心孤诣是她。   无情无义,毅然离开也是她。   杨铭不再吸烟,却染上在酒瘾。   乙醇的麻醉作用如梦似幻,陪他度过每个难捱的冰冷夜晚。   杨铭致电老宅:“她故意要惩罚我。”   半年,白日的杨铭雷厉风行,在商场纵横睥睨。   夜里的杨铭却成了失意的可怜男人,未能从那日解脱。   李管家长长叹息,不再说苦衷论,转而劝他走出来。   没成想,杨铭却不乐意,执着问:“还没消息么?”   李管家诚实道:“没有。”   杨铭沉默,半晌,摇摇晃晃站起来,口齿不清道:“传出去消息,杨铭病危。”   李管家以为醉话,没执行,次日杨铭催促,才意识到并不是:“铭爷,您这么做,对杨氏珠宝的股票……”   杨铭从文件中抬起眼,幽深冷冽,与谈判桌上的他别无二致。   李管家立刻闭上嘴。   是他逾矩,生意上的事,杨铭比他精通。   然而当杨氏珠宝股票大幅度动荡时,李管家又不免怀疑。   温柔乡,英雄冢。   李管家劝不动杨铭,只好尽力帮助他的新助理稳住江山。   而此时,杨铭正专心致志,在私立医院的高档VIP病房装病。   他与院长有交情,看着凄惨,浑身管路,其实都是用胶布粘合,虚张声势。   仅有的创伤性输液,输入的还是适量的葡萄糖水。   但这放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证实了杨铭病危的事实。   照片被无良狗仔放出去,杨氏珠宝一路绿,野心家虎视眈眈。   郊区,隐姓埋名的苏孚刷到这条微博,揽镜自照。   唯一瑕疵,就是左半张脸的划痕。   那是杨海森反抗,用水果刀划破的,皮肉翻滚,鲜血淋漓,经过时光治愈,已经成为一条浅淡白痕,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孚用纱布绕了两圈脸。   [再有一阵就好透了,现在围上干什么?]   苏孚勾起抹笑[当然,是去找任务目标了。]   寻找苏孚的私家侦探夜以继日地工作。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美艳可人的大明星会缠住半张脸,以平凡妇女畏畏缩缩的姿态,与他们擦身而过。   夜色下,医院招牌黯淡,与川流不息的公立医院想比,这里尤其寂静。   过于顺利,来到顶楼。   根据爆料,杨铭的病房就在走廊最里面。   巡夜的护士昏昏欲睡,透过圆形玻璃窗望进去,厚重的深灰色窗帘没有拉上,月华铺陈,杨铭睡在纯粹自然的乳白色光晕中。   被子盖到胸口,看不到底下情况,但从桌面连接的生命体征检测仪的数值来看,他的血氧低至80%,不容乐观。   木门轻轻开合,苏孚轻手轻脚来到床边。   杨铭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被惊醒,却没有动。   苏孚哑着声音:“怎么会这样?”   杨铭睁开眼,不能聚焦似的,眯了眼,瞅好久,才喃喃道:“苏孚?你的脸……”   苏孚赶紧侧了侧脸,只拿完美的左半张脸对着他。   难以看清,杨铭坐起身,要开床头灯,被苏孚按住手腕:“别开灯。”   她对容貌格外在意:“我现在,不方便见人。”   杨铭意识到什么:“半年前,你不告而别,是因为受伤了?”   苏孚急忙道:“不是。”   可她回答的太仓促,掩饰性太强,反而出卖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那为什么又出现了?   杨铭在被中握紧拳头。   因为自己病危。   杨铭静静望着苏孚,他从没见过这样聪慧的,也从没见过这样愚笨的。   而女人聪慧也好,愚笨也好,都是为了他。   他睫毛湿润,喉结滚动,拍着床边,缓缓道:“先坐。”   见苏孚犹豫,他道:“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不是问为什么会这样吗?我慢慢说给你听。”   苏孚坐下去,听杨铭瞎编。   总而言之,就是基因融合不管用,反噬迅速,他身体垮得厉害,怕熬不过今年秋。   苏孚听得一愣一愣。   杨铭安慰道:“我没怪你,没有你和海森,我也活不了多久。”   说完,还虚弱无比地咳两下,眼巴巴盯着床边,触手可及的水杯。   苏孚让开挡事的身子。   杨铭动了动嘴唇:“想喝水。”   瘦得下巴尖尖,脸色煞白,显得凤眼大而红,苏孚心跳快了下。   喂他喝完水,杨铭道:“有点冷。”   顺理成章,将女人一点点收进怀中。   被迫与病人挤病床,凌晨才有睡意,就听系统警报[宿主!宿主!任务目标扯你纱布。]   苏孚不悦,杨铭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变化,凤眸瞪圆,动作一滞。   几秒种后,居然将纱布缠紧的趋势。   苏孚恶狠狠教训系统,不得不提前醒来,惊讶地捂住脸,看向杨铭。   杨铭咳了声:“纱布松了。”   在苏孚意味深长的眼光里,杨铭心虚地松开手。   苏孚急忙要缠,却不得其法,越缠越乱,杨铭看得心疼:“美与丑又能如何呢?”   苏孚的动作顿住。   她垂下双手,纱布纷纷脱落,露出张艳光四射,美玉无瑕的脸庞。   杨铭正待疑惑,却被一句话钉在原地。   “您不是说,我值钱的,也只剩这张脸了么?”   杨铭突然想起来,苏孚与杨海森故意亲密的时候,他并非全然没有表现。   这句话,就是他伤心难过的做好证明。   只是铭爷自尊心强,绝不要旁人窥探到自己的一丝失意。   杨铭捂住胸口,郑重道:“对不起,当时,我在吃醋。” 第51章 换脸(完) 不曾离弃,不……   固步自封的打开出口, 柔软的、晦暗的、青涩的情绪奔流而出。   父母兄嫂一朝身亡,十余年独自历练人世,杨铭手段逐渐老辣狠厉, 可内心深处, 稚嫩娇贵、渴望爱意的别扭少年不曾改变。   苏孚伸出双臂, 接纳,拥抱少年。   倾听, 并给予同等的反馈。   ——她从头到尾, 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与日志上的字迹完全相符。   杨铭早已知晓,但不能出卖李管家, 遂完美地表现出初次知道的震惊与感动。   “……看你躺在那里,我自觉万事顺利。甚至计划好,新婚之夜, 要如何击晕杨海森,偷取他的骨髓换给你。谁能想到, 他那样狠心,竟然要将你直接火化。”苏孚弯弯眼:“幸好, 蒙蒙救了你。”   杨铭搂紧她:“是啊, 幸好。”   失踪已久的苏小姐被找回来,在她精心照顾与专家费心研究下, 基因病终于被奇迹般攻克,短短两个月, 杨铭重回办公室, 动荡的江山稳住, 杨氏珠宝因为这传奇的事迹股票大涨。   大多数感性的女人相信这是爱情的力量,神秘古老的感情震撼挑拨着她们的神经,止不住去购买杨氏珠宝的手脚, 仿佛小小首饰,也被赋予某种魔力,贴身戴着,就能收获幸福。   李管家啧啧称奇,感叹铭爷就是铭爷,先抑后扬玩得地道,将杨氏珠宝的热度带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竞争对手深恶痛绝,暗骂杨铭老贼利用病情与感情进行另类营销,却对现状无可奈何。当对手略强于你,你会殚精竭虑击败他;当对手远强于你,也只能仰望、学习、甚至模仿他。   一时间,各家珠宝都涌现不少传奇爱情故事,但因为没有杨氏珠宝真实,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更把客户往杨氏珠宝推。   杨铭春风得意,苏孚不遑多让。   没选择当全职太太,而是磨炼演技。   不演偶像剧,不演商业片,片片都冲着拿奖去。   随着知名度与获奖数量的不断蹿升,再没人质疑她的高嫁。   她成为国家一级演员,享受正高级别津贴待遇,偶尔被请去母校演讲。   彼年苏孚三十,却比座下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还要水嫩惊艳。   自由提问环节,现任校花嫉妒地问,苏孚是否微整形过,不然皮肤状态怎么这么好?   校花盛装出席,也遮不住脸上的痘痘,被死对头刺两句,自然不开心,输给三十岁的老女人。   苏孚愣了下,温柔笑道:“我从不做微整形。”   说罢,将规律健康的作息表公布,引起一片赞叹。   “说到微整形,现在火热得不行,但要谨慎选择。当然不是说锦上添花不好,只是不要过于追求大眼睛、双眼皮这些美的元素。别的不说,演员的脸过于同质化,是对影片行业毁灭性的打击,再说,不是双眼皮,就一定不美吗?”   她引经据典,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   角落,方脸黄皮,浓眉大眼的男生慢慢挺直脊背。   他生得很有男人味,但在这几年奶油小生流行的年代很不吃香,承受过无数嘲讽与质疑。   有非主流媒体评价杨铭夫妇。   杨老板的魅力来自外在,苏老师的魅力来自本身。   助理划到这篇文章,询问要不要撤掉。   杨铭看完表示:“中肯,不必删。”   他乐于承认、标榜苏孚的优秀。   杨铭痴情爱妻的人设立住,为杨氏珠宝招揽络绎不绝女性客人的同时,自然而然赶跑意图勾搭谋利的莺莺燕燕。   可苏孚情况不尽相同。   即便罗敷有夫,杨老板生意如日中天,两人感情如胶似漆,苏老师身边追求者依旧屡禁不止,时不时冒出头来。   年轻后生、商业大鳄、演艺前辈……   他们自愿拱手利益、名望、资源,被苏孚断然拒绝,被杨铭暗暗报复。   无伤大雅的玩笑,苏孚一般不管。   但这次,她挂断电话,冲到杨铭办公室,将报纸拍到办公桌。   “你干的?”   男助理瞟标题:天王巨星方毅被举报吸/毒。   确实是老板吩咐他做的。   他缩缩脖子,看老板死不承认,准备开溜。   哪想到,被苏孚叫住。   男助理后脊一凉。   要知道,杨氏珠宝里有个不成文的默认规则。   惹铭爷生气的,年终奖没了。   惹苏小姐生气的,工作甚至接下来一年的好运气都没了。   男助理双腿哆嗦着,准备交代:“啊,确实……”   杨铭眼刀冷飕飕刮过来。   男助理急得直冒汗,近乎失声,苏孚冷笑。   有时不回答,也是种回答。   “你先出去吧。”   男助理脚底生风,飞一样地跑远。   这年杨铭四十九岁,保养得宜,眼角细纹更添成熟男人风情。   他装模作样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指责道:“苏孚,你为其他人,来我办公室大吵大闹。”   苏孚咄咄逼人:“你答应过我什么?”   杨铭漫不经意瞥过报纸上,方脸黄皮的男人:“永远不违法犯罪,也不打法律的擦边球?”   回想攻略值瞬间掉回六十的心痛,苏孚问:“那诬陷他怎么说?”   杨铭抿紧唇。   苏孚更加心痛地发现,攻略值掉到五十。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报纸上平平无奇的偶像。   这个后辈有什么特殊的?   杨铭冷着脸:“你不相信我?”   苏孚将自己找到的证据一一摆在台面上。   而后发现,自己口头每赢一分,攻略值掉一点。   苏孚闭口不言,开始仔细观察杨铭神情。   板着脸,威风极了,可细心就会发现,男人嘴唇抿得发白,凤眸微红,气愤而委屈。   苏孚怔愣,立刻收住,换种平和的交流方式。   她绕去办公椅旁,半跪,仰望着,柔声道:“证据俱全,我怎么相信您呢?铭爷,我实在太担心您了。”   她依偎在杨铭的心口:“树大招风,杨氏珠宝是多少人的靶子。您以为我苦苦束缚您,是为了什么?”   噼里啪啦哄一顿,杨铭顺心,冷硬的神情渐渐舒展,招供:“他带咱们姑娘早恋,当年这小子对你就图谋不轨!假消息,让他焦头烂额而已。”   攻略值慢慢悠悠回到六十,苏孚笑着亲他一口。   岁月从来爱美人,这么多年过去,她目光始终澄澈宁远,嫣然笑时,好像有漫山遍野桃花绽放在眼底。   “别气,好不好?我忧心您的身体,这事交给我处理。”   杨铭从鼻子里轻轻哼声。   攻略值重新回到九十九。   没待温存,办公室门被强行打开。   十五岁的杨爱芙冲进来:“爸!是不是你干的!”   好么,母女问罪功夫一脉相承。   但面对杨爱芙,杨铭就没那么好说话,他拉下脸,正欲言辞凿凿拉仇恨,被苏孚抚了抚心口。   商场战场中,有名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就这样红了张脸。   杨爱芙抽抽嘴角,见怪不怪。   苏孚慢慢道:“爱芙,这事妈妈会查清的,如果方毅清白,自然不会冤枉他。”   杨爱芙眉开眼笑,扑过来一口一个好妈妈。   苏孚又慢慢道:“刚才你爸说,你和方毅早恋。”   杨爱芙义正言辞:“没有!”   杨铭插嘴:“我助理见到你们一起看电影。”   杨爱芙手指掰得噼里啪啦响:“好啊。”   苏孚:“所以?”   杨爱芙垂头丧气:“妈,是我在追他。”   十五岁,刚上高中的小朋友,有什么爱情呢?   杨爱芙趴在苏孚怀里,低落道:“妈妈,你们是不是都这么想的?”   苏孚顺着她的头发:“不是,相反,你们这个年纪的喜欢最真实,不掺杂利益考量。只是脆弱。你还太小,没见过广阔的世界,没经历缤纷的诱惑。还记得三岁,你非要买的那个钻石玩偶吗?”   杨爱芙眨眼,苏孚继续道:“你当时说最喜欢它,抱它才能睡着。可是,现在它在哪里?”   现在?杨爱芙心脏越来越沉。   现在,她拥有各式各样的玩偶与钻石,那小熊早不知道去哪里吃灰。   杨爱芙神情恍惚进门去。   方毅安然无恙被放出。   杨爱芙不再追在他后面跑。   她认真学习,安静追星,只在生日许愿前,悄悄问苏孚:“等我见过世面,还喜欢他,就是真的喜欢他?”   苏孚点点头。   杨爱芙吹灭蜡烛。   来别墅给她庆生的人不少。   以童蒙蒙为首的亲戚。   以方毅为首的演艺圈大佬。   以及各位同学。   杨爱芙克制自己,不去热烈地追逐方毅,给他添麻烦。   苏孚抱了抱她:“许的什么愿?”   杨爱芙俏皮笑:“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十年后,杨爱芙硕士毕业回国,正赶上方毅婚礼。   新娘是个小方毅十多岁,与她没差几天的网红。   杨爱芙对新人举杯:“祝方哥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想想,又加一句:“健康幸福,一生顺遂。”   十年前,苏孚没问出的心愿,终于被她说出口。   三十八岁的方影帝没敢看她,将酒一饮而尽。   回程,杨铭情绪不高。   到屋里,苏孚问,才缓缓道:“这些年,那小子一直在等,爱芙心意也没变。是不是咱们做错了?”   苏孚叹了口气:“视频,欧洲十日游,路没堵死不是么?让那新娘子怀孕的是方毅。”   他也许爱杨爱芙,也许被设计。   也许只是不够聪明,不够用情至深。   可缘分奇妙就在于,差一点角度,两条线都会相交,然后错过。   如王景涛与白茶。   也是无比相爱的两个人,因为换脸真相揭露,白茶心中过不去坎,直到现在还分分合合,藕断丝连。   五十九岁的杨铭抱紧苏孚:“我很幸运。”   苏孚真心道:“我也是。”   他曾孤苦伶仃;他曾一无所有;他曾与世上所有的温暖格格不入。   多么幸运,有这么个人,惊艳岁月,温柔时光,不曾离弃,不曾辜负。 第52章 老鸨(1) “苏小姐酒后……   花街柳巷, 华灯初上。   披红挂翠阁楼里香烟濛濛,丝竹颓靡。   正中方台,五男五女大跳艳舞, 香肩半露, 惹人垂涎。   台下纨绔子弟掌声如潮, 此起彼伏。   红绸碎银不断抛掷到台上,有混不吝的, 直接将瓜果砸到男男女女头上身上, 他们巧笑倩兮,毫不在意, 继续伸展、旋转着丰盈诱人的躯体。   风月楼做得是皮肉生意,男倌女妓,挣得都是卖笑钱。   二楼包厢, 衣着华贵少女的目光却不在那十人身上。她穿紫色罗裙,裙边镶嵌一圈圈白水晶, 在灯光映衬下能晃瞎眼,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发髻, 发间名贵紫水晶耀眼夺目。   南宫璃支着下巴, 盯着帷幕后的白衣琴师,满眼痴迷与忧愁。燕国最得宠的小公主, 从未有事能叫她这样牵肠挂肚。她转头,对侍卫说:“去, 叫老鸨来。”   顷刻, 蒙面男子袅袅而来。他梳着最简单不过的发髻, 穿着最正经的青色衣衫,然而身形清瘦,肌肤白皙, 一双凤眼勾魂摄魄,大有魏晋之风。不过几步路,就走得人心魂予授,恨不得立刻将那青色面纱扒开,一睹真容。   都说风月楼老鸨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冰肌玉骨,但自从他接手风月楼,就鲜少有人见到他了。可自己依旧可以凭借皇家公主的身份见到,不但可以见到,还能让他做任何事!谁让这是皇权世界呢?南宫璃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亲自去扶:“月老板免礼。”   月溶大大方方后退半步:“多谢殿下。”   南宫璃有点不悦。   捧得再高,说到底,千人骑万人压过的男倌罢了。竟敢躲她?不过想到计划,她按捺住内心火气,转头问安静坐在旁边的红衣少女:“苏姐姐,你看月溶怎么样?”   苏孚眼神放空,顷刻,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哪个节点,站起来,微笑道:“殿下,说了君臣有别,您千万别再叫臣女苏姐姐。”   南宫璃浑不在意,摆摆手:“这有什么!称谓罢了。人人本来生而平等。”   苏孚又与她争执两回合,争不过,亲昵道:“殿下这话不能叫旁的听见。”   南宫璃一瞪眼:“怎么不能?就是在皇兄面前我也这么说。”   苏孚无奈。   南宫璃又摸摸鼻子,将话头转到月溶身上:“姐姐你还没说呢?你看,这月溶如何?”   苏孚问:“什么如何?”   南宫璃脆生生道:“当驸马呀!”   在场人都骇了一跳。   苏孚隐晦地看月溶一眼。   恰巧与他相碰,他又极其自然地偏开视线。   “殿下,选驸马之事,怎能如此草率?虽说陛下由得您自己选,但您选个老鸨,总归不合礼数。”   南宫璃振振有词:“哪里不合礼数?当老鸨难道是他们愿意的么?他们也只是命苦而已!”   苏孚再三劝说,无用,轻轻一叹:“那也要问问月老板意见?”   众人目光落到月溶身上。   月溶低低一笑:“能被殿下瞧上,是奴的荣幸。”   包厢门未关,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都在窃窃私语。   “不会吧?那真是琉璃公主?”   “不是公主谁穿得起那衣裳?戴得起那首饰?”   “公主怎么会要老鸨当驸马?难道不知道……”   男子猥琐笑笑:“月老板可是睡出燕国的人物。”   议论声越来越多,嘈杂吵闹,南宫璃在无数的赞美可惜中挺起胸膛,小心瞥着一楼,专心弹奏的琴师。   月溶挺直腰板,落落大方,神色未变分毫,好像腌臜话都不是说他的。   两位主人公都摆出不在乎的姿态,反而是苏孚冷下脸,皮鞭一挥,在门外打了个响,旁边包厢门被抽出个洞。   “够了。”她说。   顺着南宫璃的目光,苏孚也见到那个白衣如雪的男人。   苏孚呵斥:“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又爽朗笑道:“既然公主选了驸马,我也得选一个夫君。”   燕国国风开放,位高权重的贵族女子也有亵玩少年的爱好。   但还没有正经娶回家。   一次见到两个,众人兴致勃勃,津津有味盯着苏孚看,想看看她要选哪个。   南宫璃有点惊讶,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果然,红衣女子翩然而下,飞去台上,直接将帘幕后的琴师劫出来,抱到二楼。   “他,琴师清远。”   同月溶一样,清远面上也带了面纱,不过是白纱,遮住下半张脸。   众人哗然。   不为别的,皆因传闻清远丑陋不堪,当年还曾经吓死过客人,老鸨才不再让他接客,转而学琴艺。   南宫璃脸色难看:“苏姐姐,不都说这琴师貌若钟馗?”   苏孚:“一具皮相罢了。红颜白骨,皆为虚幻。”她摸上清远的手:“臣女欣赏清远的,是满身才华。”   清远浑身僵硬。   南宫璃手握成拳,几乎忍不住,将苏孚的手扒拉下来!   天知道,她根本没看上那什么艳俗的老鸨,从始至终,她放在心中的只有清远而已。   可是不能!   皇帝哥哥迂腐,倘若她一开始就选清远为驸马,肯定会害清远受苦,她可受不了清远受苦!于是婚事就僵持着,今日她才灵光一闪。   可以先找个比清远还不如的挡箭牌啊!   等皇帝哥哥将怒气都发泄干净,她再领着清远到御前,告诉哥哥,这才是她爱的人,比真正的男倌干净不知多少倍!   谁知道,一着不慎,居然刺激苏孚,让她看上了清远。   这可怎么办!   南宫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孚促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若没什么事,臣女就同清远先回厢房培养感情了?”   风月楼设计特殊,一门可进两厢,苏孚直接拉着清远要进厢中厢,南宫璃差不点跳起来:“且慢!”   苏孚悠悠回望,南宫璃咬着牙说:“苏姐姐,你不得听一听清远的意见么?”   却见清远轻飘飘看她一眼:“回殿下,奴愿意侍候苏小姐。”   南宫璃快要哭出来,待苏孚又要转去,霸道道:“不许去!”   苏孚疑惑:“嗯?”   南宫璃涨红一张脸,顾不了那么多:“本宫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长得好不如才艺好,月老板算什么,本宫决定,选清远为驸马!”   没有丝竹影响,场下听得清清楚楚,喧嚣更盛。   苏孚为难:“可殿下……”   南宫璃跑过来,打掉她的手:“苏姐姐,你不要怪本宫!你只是临时起意,本宫,本宫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清远已经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说罢,抢先,将清远抢到里面厢房。   门“嘭”地关上。   苏孚无奈,对侍卫们道:“你们在这里,保护好殿下安全。”   转头,对月溶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月老板,就咱俩搭伙吧。”   月溶捏了捏袖口:“是。”   苏孚揽上他的腰。月溶生得高,实际苏孚只到他的胸口。可他实在太瘦,腰细得不盈一握,乍一看去,女子的苏孚竟比月溶更魁梧健壮。   “老鸨应该自有住处?”   月溶听话极了,不推拒,亦不反驳。顺从地将苏孚引到住处。   他是下九流,是做皮肉生意的商人,怎么也不能得罪最上等的勋贵,否则有的苦头吃。最初的少年不懂,曾被暴晒三天三夜,滴水未尽,现在的老鸨懂得透彻。   与前楼灯火辉煌,推杯换盏不同,后楼寂静无声,整栋楼只有零零散散几扇窗户有光线射出。   顶层,苏孚吩咐侯府护卫等在外面,随月溶进屋。   点燃壁灯,亮亮堂堂。   这是间十分俗气的屋子。   显眼的地方摆设着各种各样金玉财宝,风格不一致不说,一样当朝崇尚的笔墨纸砚都没有。   苏孚四处打量:“没想到,你的屋子是这样的。”   月溶毕恭毕敬道:“苏小姐认为,奴的屋子该是什么样的?”   属于原主的回忆里有个少年。   即使那样清贫,即使家徒四壁,也要捡墨石,在墙壁上画莲花。   他教育小小的苏孚:“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苏孚停止回想,轻轻道:“有人教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月溶恭维:“能说出这等话,那人定才高八斗,品高德馨。”   苏孚盯视他:“是你告诉我的。”   月溶明显地不信:“苏小姐别逗奴开心。”   眼带三分笑意,好像真快活极了。   苏孚伸手,抢下面纱。   燕国人人会武,五岁小儿也能飞檐走壁。可这些青楼玩物不同,为了更好地体验折辱,不许反抗,入青楼的第一日,他们的内力就被尽数废去了。   月溶根本反抗不了,也不反抗。   他整体的表情,竟然也是笑吟吟的,挑眉:“苏小姐是等不及了么?”   五官生得清贵漂亮,就算露出这样下贱的笑意,也只让人觉得风流倜傥,俊美无铸。   苏孚露出显而易见的痛心:“你别这样,我只是不想你再伪装。”   月溶垂下眼帘,盖住点漆般眸子,脱衣裳:“苏小姐说得奇怪,奴有什么可伪装的。”   苏孚赶紧按住他的手。   他的手是凉的,那股凉气也窜到苏孚手上。   苏孚压低声音,叫出封尘已久的名字:“林镜,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红光映衬,月溶眉眼淡淡,不见半分多余情绪:“谁是林镜?”   苏孚肯定道:“你。”   沉默片刻,月溶低低媚笑:“苏小姐酒后失言,林镜早死在三年前。奴叫月溶,燕国二十四城,哪里不知奴的艳名?哪怕照您说得,离开,又能去哪里呢?”   他的表情无懈可击,似乎前尘尽忘,恩怨全消,安然接受命运捉弄。   可苏孚明确地知道,越是这样,他的心防越坚固,越难攻略。   《穿到古代做公主》是火爆一时的古言小言,讲述高中生南宫璃穿到架空朝代,成为同名同姓的燕国小公主后笑拥江山美男的故事。   美男指的就是琴师清远。   燕国子嗣凋零,现在只剩下皇帝南宫钰与南宫璃两个皇族,南宫钰对这个亲妹妹十分疼宠,可再疼宠,也没宠到能让她选个男倌当驸马,丢尽皇家脸面的地步。于是南宫璃想了个让月溶当挡箭牌的法子。   没有苏孚干涉,月溶真的被立为驸马。   月溶受到南宫钰以及无数南宫璃追求者的刁难攻击。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南宫璃独特的思想,爱上公主。   后来知晓真相,虽伤心难过,却也衷心祝福。   毕竟,清远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他放过别人,南宫璃不想放过他。   南宫璃认为月溶是她人生必须抹除的污点。   月溶受到来自小公主的追杀,慌不择路,九死一生,幸而被清远所救,没来得及开心,被逼问制香诀窍。   原来月溶艳名远播,却至今清白,皆因有独门秘籍,会制得一手迷魂香,能在睡梦中催眠他人,改变他人认知。   而清远身份并不简单,他不仅仅是琴师,更是前朝皇子。苟且偷生,就为复国,一直接受月溶维护,却也觊觎月溶的手艺。   月溶曾对养父发过誓,制香法不再外传。   清远遂对月溶动刑,看他骨头硬,甚至不惜动用奸刑。   月溶差点死在那个沉闷逼仄,充斥着肮脏体味的院落。   他起初不敢相信。   他对清远多好啊!   清远不肯接客,是他惜才,从旧老鸨手里救出的他。   更是他想出的法子,传出貌若钟馗的流言。   可后来,他不得不相信。   从相信到绝望,从绝望到仇恨,没用多少时间。   后来找到机会,月溶利用制香法杀死院落护卫们,逃出后加入魔教,一路成为魔教教主。   他嗜血好杀,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可以说,是女主南宫璃,与男主清远一手促成月溶这个最大的反派boss逼至绝境,浇灌其心中的恶之花茁壮成长。   虽然最后因男女主光环,月溶伏法,可那些惨死的冤魂再也回不来。   苏孚这次来,为的就是攻略并改造月溶,令其摆脱原本的命运轨迹。   至于原身苏孚,并不是什么好人。   倘若说男女主是反派月溶的促成者,那苏孚就是月溶的缔造者。   她原本是村头乞丐,全仰少年林镜好心收留,才有一食一饭。   后来收养林镜的赤脚大夫去世,林镜决定寻亲,也没忘记带着苏孚。   可苏孚是怎么报答林镜的呢?   她偷了林镜的信物,将林镜骗到风月楼卖掉。   拿着金子与玉佩,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淮阴侯府丢失的二姨娘的孩子,苏孚。   后来同样爱上清远,被南宫璃不喜,直接找机会砍头杀掉。   苏孚紧紧握住林镜的手:“来侯府。”   她手心温度灼人,林镜皱眉,扯回手。   苏孚:“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早点回来找你,只是……其中隐情,现在还不能说,早晚有一日,你会知道。”   林镜冷嗤。   回来?   她当年走得那样决绝,任他在背后哭哑嗓子,怎么会是想过回来的模样。   苏孚眼底划过清晰可见的隐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你只要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纠纠缠缠,林镜终于看不过去苏孚的虚情假意,面色冷下来:“苏小姐不要再说笑话了。”   苏孚一心解释。   他充耳不闻,疲惫地问:“你这次来,到底想干什么?”   见林镜已经开始不耐烦,苏孚不再撒泼打诨,直言道:“南宫璃早就和那清远勾搭上,来找你,是为了让你给清远防灾。”   林镜并不愚蠢,相反,能在风月楼三年,依旧保持清白,还护住清远,他脑子伶俐得很,转一转,就意识到,苏孚说得是真的。   苏孚:“我来,真是为救你……当然,早该来。”   那抹隐痛又浮现在她眼底,仿佛林镜是什么易碎,偏偏被打碎的珍宝。   林镜觉得可笑。   审视她,半晌,冷笑:“苏小姐请回吧。且不论真假,就算是真的,我宁愿为清远挡灾而死,也不愿与你再扯上任何干系!” 第53章 老鸨(2) 林镜毫无还手……   即便是鄙夷的、不屑的、冰冷的视线, 由林镜那双眼射过来,亦叫人无比心折。   苏孚眸光坚定道:“此事由不得你。当年身不由己,不可挽回, 折磨我千百日夜。如今但凡我还有这条命在, 便不能重蹈覆辙。”   嘈杂脚步声入耳。   苏孚愣了下, 看眼林镜,横眉冷对, 失去内力, 视力听力大幅下滑,未显丝毫异常。   她皱皱眉, 悄然支开窗,果然,一队人由白衣清远带路, 往后楼来。   洞房花烛,人生大喜, 南宫璃怎么会过来找他们?除非有事勒令其不得不来。   算算时辰,南宫钰微服来找夜不归宿的皇妹的情节该出现。   南宫璃这是提前得到了风声。   苏孚合上窗, 想通这位小公主意图, 神情变得严肃。   原轨迹,南宫璃也是提前得到消息, 但并未采取任何举措,反而安然调戏林镜取乐, 结果就是林镜被盛怒之下的南宫钰打二十大板, 险些送命。   这回……南宫璃坐不住, 不逃去楼外,反而来后楼,是锲而不舍, 想拿林镜当挡箭牌!   眼见为实,虽方才众目睽睽,南宫璃带了清远进屋,但南宫钰来时,见到谁勾搭公主,谁才是那个包藏祸心的妓子。   立刻检查门闩,确认锁好,才重新回到林镜身边。   几番动作,听起来多,实则不过一眨眼功夫。   林镜莫名,却半点不想探究。   今生至此,翻盘无望,所幸还有青楼产业,保命手段与知交好友。   他只想安安生生渡过余生,再不愿与苏孚这狡诈恶徒扯上关系。   他漠然:“都说不必……”   话音未落,一具身躯忽然贴上来。   苏孚的唇瓣与他耳垂一触即离,说不清这暧昧动作是故意挑.逗,还是无意牵扯:“得罪了。”   天旋地转,二人双双倒在床榻。   衣襟一松,林镜即刻握住作乱者手腕,哪知苏孚反手,青色衣带轻飘飘落到床下。   林镜毫无还手之力。   没衣带束缚,规规矩矩的青色长衫瞬间前门大敞,露出线白皙纤薄的胸膛。   情况急转直下,而因根本不相信苏孚会对自己做什么,香炉里的迷魂香并未点燃。   刹那,林镜已被剥得只剩里衣,他使出全身力气,保住最后一层堡垒,苍白的脸颊不知因羞因怒,染上两抹绯红,忍不住低吼道:“住手!你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睡他!   当年两情相悦时,苏孚尚且不让自己碰她……   唇落在侧颈,刺痛令林镜昏涨的头脑稍微清醒些。   苏孚气声:“救你。”   林镜半分不信。   温热与刺痛又落在下处,密密麻麻,流连忘返。   林镜不得不空出手,去推脑袋,带掉发簪,女子及腰长发散下来,包裹住两人,更显纠缠,苏孚低笑:“做得好,是我疏忽了。”   “莫名其妙!”林镜边躲边骂,声音断断续续。   强劲的拍门声响起,南宫璃在门外焦急道:“苏姐姐,你在里面吗?”   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打断屋里藕断丝连的纠葛,苏孚终于舍得伏起身。   林镜轻轻舒口气,双腿不自在地换个姿势。   苏孚支着胳膊,打量这人,见到故意掩饰的异样不过一挑眉,目露满意。   林镜薄怒,推她肩膀,被钳制。   女子压下来,嘟囔道:“还差最后。”   在林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狠狠咬上那两片吐露国骂的唇瓣。   与此同时,木门被侍卫踹开,苏孚迅速扯下床帘,层层帷幔罩住两人,地板衣如堆雪,尤能见到女子在上,一晃而过的两道交错身影,满室旖旎。 第54章 老鸨(3) 触目可及的,……   哪知道苏孚动作如此快, 群人愣在门槛,不知该进该退。   南宫璃不讲究那么多,满心都是自己的打算。   南宫钰来问责, 可不能让清远受苦!   炮弹般冲过去, 伸手拽住床帘, 黏糊糊:“苏姐姐!你听到了么?”   恰在这时,从里边伸出节藕臂, 白生生的手纤长而有力, 按在南宫璃拳头上,四两拨千斤, 将那手剥离,苏孚喝道:“谁!”   南宫璃跳脚:“是本宫!出事了!赶紧出来!”   苏孚将帷帐拉得更紧,只露出张艳若桃李的面孔, 震惊道:“殿下?您来这儿做甚?”   南宫璃早有说辞:“还不是你那嫡母王氏!底下人传来消息,不知怎的, 她得了你来风月楼的行踪,找苏侯爷来堵你了!”   “怎么会?”   南宫璃见她磨蹭, 忍不住再次出手, 苏孚“哎呀”后缩,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林镜怀里。   感到那身躯寸寸僵直, 苏孚坏心肠地露出点笑意。   林镜没见着,他被保护地完好, 没有一丝露在旁人视线中。   同样, 也因这保护, 触目可及的,只有不断缩窄的大片蜀锦绛红。   床帷上金线织就的牡丹纹理栩栩如生。   南宫璃看得一清二楚,只以为苏孚分不清轻重, 这时候还嬉皮笑脸,气到声音发颤:“苏孚!还不赶紧出来!”   苏孚努努嘴,果然混不在意:“来又如何?来找乐子的贵女多了!”   眼看南宫璃眼睛扫去一帮子侍卫们,苏孚忙叹:“就算要走,也要给件衣裳穿吧!”   且脱的衣物就在南宫璃脚下,她磨磨牙,只挑了火红外裙,拎起来,丢向床里。   帷帐重新落下。   苏孚迅速套上,二人距离拉开,林镜偏开半张脸,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气,便觉有呼吸贴过来。   苏孚小声警告:“一会不许说话。”   没等推拒,转瞬远去。   南宫璃眼巴巴等着,可许是手忙脚乱,苏孚下床时重重跌倒在地。   “嘶啦——”苏孚外裙划个大口子,急忙窜回床里。   动作快到外围只见道残影。   苏孚尴尬,南宫璃暴跳如雷。   四目相对时,有侍卫进来密语,南宫璃俏脸煞白,迅速望向清远,正要下令,话语还未从喉咙吐出来,门边已出现一角玄色。   南宫璃耳边嗡嗡,下意识跑到清远身边,护他在身后,待反应过来,两男子已大步进来。   中年男子赫然时南宫璃口中的淮阴侯爷苏观。   至于那青年,正是南宫钰。   南宫璃叫声皇兄,屋内纷纷跪拜。   苏孚痛快扯着林镜出来。   目光直直落在清远身上,年轻皇帝话锋严寒:“就是你,迷得公主魂不守舍,夜不归宿?”   这本是南宫钰问林镜的原话。   至此,苏孚悬吊的心脏才稍微放下来点。   清远深深折下腰,没敢接话,南宫璃涨红脸和稀泥:“说什么魂不守舍!皇兄您怎么突然来……”   南宫钰冷冷看她,严厉而陌生,自打穿越过来,南宫璃从未这般待遇,讷讷两声,自动消音。   与原轨迹一般,南宫钰赏二十刑棍。   南宫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然清远被拖下去,到底没多说求情的话。   她忍住眼泪,告诉自己,绝不是害怕激怒皇帝,牵累自己,而是为保护清远。   如今这个情况,她越表现地在乎清远,清远就会吃越多的苦。   可二十棍,放在武者身上尚九死一生,何况早按楼中规矩,被废去内力的清远?   南宫璃想不到,有人却不能忽略。   苏孚一直用余光观察林镜,见他有张嘴的苗头,暗道不好,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巴。   一屋子稳重畏缩的,二人仿佛异类,突兀而醒目。   苏孚急忙撇清关系:“月老板,可不是我勉强你的!方才咱们分明你情我愿!”   慌里慌张,仪态尽失,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群垂着头,掩饰不住的嗤笑辨不清从哪线齿缝逸出。   林镜瞪大眼,欲挣脱,却被她越缠越紧,俊脸憋得绯红。   苏观长长叹息,对南宫钰躬身请罪:“冲撞陛下,是臣教女无方。”   林镜的动作在苏观自表身份时微微一顿,力气登时卸去大半。   他从未亲眼见过自己这亲爹。   以为不相逢也好,谁知道,会以如此狼狈姿态相见。   便是苏观并不知道真相,不知道他才是苏家丢的那孩子,也太难堪了。   太难堪了。   苏孚察觉他的情绪,小心翼翼收紧怀抱。   南宫钰并不计较,挥挥手,带走南宫璃。   苏孚才松手,被苏观抓走前狠狠握了下林镜手心。   她悄悄说:“等我回来。”   林镜动了动眼珠子,嘴角带笑,任她哀哀切切,留恋不舍,并不回应。   回应什么呢?该回应的,早在三年前就半字不剩。   客栈门前,小姑娘摇着钱袋子,兴冲冲:“哥,等我回来!”   “慢点跑,真不用我去?”   “那不行!说好要给你个惊喜!”   林镜只得再三嘱咐:“别跑太远,不许和陌生人走,买完你说的就赶紧回来。”   小姑娘不耐烦:“好好好。”   结果等啊等,没等到惊喜,只等到风月楼的爪牙,等到决绝背影,等到林镜变成月溶。   林镜闭了闭眼,件件系好衣裳,问凑过来的小厮律冬:“清远怎么样了?”   行棍刑的会来事,知道小公主受宠,而棍下的,眼下正是小公主心头肉,不免留情。   清远伤势看着唬人,其实只烂掉外面层肉,内里筋骨完好。   请医馆大夫来看,只说将养半月,便能下地走动,林镜放下心来。   这夜闹剧成为京里人人都要谈一嘴的韵事。   不敢扯到南宫璃身上,说得都是苏孚与月溶。   风月楼,大堂,素与苏孚不对付的永明县主摇头晃脑:“要说苏孚那是真惨,哈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   “怎么会撑不过去?怎么说也是淮阴侯爷亲女儿?”   永明县主不屑:“庶女罢了,谁在乎?听说回去关祠堂,到现在也没给饭吃,呵,王氏那个母老虎。”   继续提问的声音被埋没在络绎不绝的歌舞声中。   座位不远,律冬在前,回头问:“老板?”   林镜跟上:“清远说找我做什么了么?”   “公子不想离开京城。”   二人来到后院,马车近在咫尺,努力扒着车帘的正是怎么也不愿避风头的清远。   软硬不吃,林镜无法,只好顺他心意。   出屋,林镜没头没脑问:“有三天了吧?”   律冬高兴道:“是,短短三天,清远公子恢复得很快。”   就寝前,林镜漫不经意挑起话头:“近来,有许多关于苏家小女儿的流言。”   律冬机灵,试探道:“我去打听打听?”   林镜点点头,知道苏孚真正三日滴米未进,微微抿唇。   “老板,您在担心苏小姐?”   林镜猛地拉下脸,将人赶出门去。   后半夜,林镜敲响律冬房门。   “她说,除非迎我入府,否则不再进食?”   律冬偷瞧他,没多话:“我那兄弟是这么说的。”   走廊幽暗,林镜的脸陷在深沉的墨色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良久,才说:“让你那兄弟帮个忙。”   宵禁时分,庭院岑寂。   苏孚跪在祠堂,有人敲三声门,鬼鬼祟祟摸进来。   这人瘦小如猴,满口龅牙,眼里精光闪烁:“小姐算得真准,那律冬真找到我,要带人来。”   苏孚站起来,掏出荷包丢给他:“其他人都引开了?”   瘦猴满意掂量,咧着嘴:“当然,那我这就将人引过来?”   “别说漏嘴。”   “放心。”   侯府高楼广厦,宇阔庭深,建筑循雅奢风,小路纵横,四通八达。   随瘦猴从后门偷进,七扭八拐到祠堂,林镜越走越后悔。   待到门口,已想折返,被瘦猴擅作主张推开门,才不得不昂首阔步进去。   瘦猴贴心合上门,苏孚跪着,扭过头望来。   十六岁的姑娘,脸上充满胶原蛋白,纵是眼下泛着淡淡青影,也水嫩明艳得不像话:“你怎么来了?”   林镜看着她锃亮的双眼,心中不是滋味。   于是他四下打量,冷笑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也不怎么样!传闻苏小姐将死,我作为故人怎能缺席?自是来好好瞧瞧落水狗的!” 第55章 老鸨(4) 她最会骗人!……   侯府阔气, 半步燃座灯台,照得堂周亮亮堂堂,甚至看得清苏孚粲然笑开时的唇瓣走向。   林镜越发不痛快, 拂袖欲走, 苏孚机敏地扯住其衣摆。   “松开!”   苏孚嘻嘻笑道:“那你不许走。”   林镜额旁青筋跳了两跳。   苏孚站起来掸掸罗裙, 伶俐凑过去:“那天我走后你如何?这两天你过得好么?”   问东问西,林镜不胜其烦, 眉心蹙起:“别得寸进尺。”   苏孚撅嘴:“正常说话也不让。”   女子胡搅蛮缠的功力林镜心知肚明, 逐渐懊悔冲动行事,如今箭在弦上, 只道快刀斩乱麻,早些离去才好:“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根本不想再与你扯上干系!遑论进侯府, 不该再说,也不该再想!”他一本正经地告诫:“这对咱们都好。”   “对咱们都好?”   林镜道是, 苏孚挑眉:“对我倒是,可不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生得细皮嫩肉, 便是着粗布麻衣, 也出尘绝世,高深莫测:“有些事, 了解越少越长命。”   倘若没收到世界剧情,真能叫他唬过去。   正值三更, 长长梆子声搅碎堂中沉默的气氛, 苏孚率先认输:“好好好, 暂且不管入府的事。”   暂且,林镜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程度。   最好二人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此行目的。   张口还欲争辩,苏孚抢过话头:“只是事可以推迟,话却不能不说了。当年,我拿了你的……”   手心贴合唇瓣,林镜低声怒骂:“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旦出纰漏,隔墙有耳,消息传出去,林镜如何说不准,苏孚按律斩立决。   “不提这个,手拿开。”   林镜惊魂未定,压低声音:“你到底要说什么!非得今夜说?”   非得在这说?   苏孚已隐晦道:“初到京城那夜,我去如厕,无意间听见两个醉醺醺的大汉谈话,后来才知道,那是侯府侍卫,当时只知道,那是两个刽子手。也不知怎么暴露的,他们在商量,找出那个孩子,然后悄悄杀掉。”   林镜怔愣片刻,而后一笑:“完了?”   “没,我说过,救命之恩,以命相许。”   “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是这个。”   他眼眸一寸寸冷下去,身体后撤:“苏小姐真以为我会信?”   林镜夺门而出,苏孚这回没拦。   总要给他消化的时间。   他今夜能来,背后的态度让苏孚稍稍安心。   瘦高身影遥遥,随瘦猴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中,苏孚才道:“阁下看够戏份,还不出来?”   矮胖男子从墙角走出,这是个长相平凡、身材平凡、就连声音也毫无特色的:“苏小姐好耳力。”   苏孚短促笑了下,分明是他故意为之。   男子向苏孚展示手谕,恭敬道:“陛下有请。”   王朝弄权,皇帝在大权在握的侯爷家中挖隧道,侯爷往根基不稳的皇帝身边塞奸细,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资料写得明明白白。靠这份明白,苏孚冲隧道端口丢纸条,成功引得南宫钰主动联络自己。要从狼子野心的男女主手里救出林镜,与其避让,不如出击,一劳永逸。清远前朝皇子的身份本就是定.时.炸.弹,至于南宫璃,没小公主这层身份,还能成什么气候?   眼罩揭开,见到金碧辉煌的御书房,苏孚并不意外。相反,南宫钰对其泰然自若的表现出乎意料。他将那纸条拍在桌案:“你说要见朕,那屯兵之事,现在可能细说了?”   苏观早在三年前,就在京郊以修别院为名秘密屯兵,原轨迹,今年中秋逼宫,差不点成事!   苏孚将苏观谋算和盘托出,南宫钰道:“就算你说得是事实,可那苏观是你亲爹,你为何要大义灭亲?”   苏孚俯身:“不敢欺瞒陛下,草民并非苏侯爷骨肉,那风月楼的月溶老鸨,本名林镜,才是侯爷故妾的孩子。”   她绘声绘色,改编三年前的事迹,南宫钰拨弄着手腕檀珠,冷不丁指出疑点:“你说你不受待见,那屯兵之事,你又如何得知?”   “屯兵与密道,皆从臣女前几日一场梦中得知。”   南宫钰显出几分兴味,盘问得知那梦只做到宫变,面上不喜不怒:“再没别的梦,没别的内容了?”   苏孚小心道:“梦实在只有一场,内容……”   “说!”   苏孚踟蹰:“梦中,苏观身后竟是琉璃公主,还说什么并非此间人……陛下,许是臣女记错。”   自落水醒来失忆,南宫璃确实性情大变。   若并非失忆,而是孤魂野鬼占领躯壳呢?   甭管南宫钰信没信,先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总没错。   其实南宫钰信了大半,一因眼前的南宫璃太过陌生,二因苏孚在这件事上说谎,并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白白将个杀头的把柄交给他,思来想去,她这么做的缘由也只有自陈的,想保护林镜才说得过去,毕竟在梦中,林镜是被苏观殃及池鱼害死的。   南宫钰务实,天没亮,就派人去京郊打探屯兵事宜,等晌午得到回信,晓得别庄果真有疑点,大半信任已成九分。   南宫钰琢磨怎么将苏孚物尽其用的当口,苏孚也在琢磨,怎么爬进风月楼后院。   服软从祠堂放出来,直奔风月楼,哪知被闭门谢客。像苏孚这种没权没钱还不受宠的京二代多如牛毛,风月楼还真得罪得起。   苏孚搓手哀叹,后退助跑,窜上围墙,将将站稳,百米远震天吼声咆哮而来。   “快看!那有人爬墙!”牛犊子般强壮的络腮胡大喝。   拔腿冲记忆中林镜卧房的方向狂奔,后跟啪嗒啪嗒呐喊队伍,撞飞路人无数,正遇着林镜推门出来,旋风刮过,苏孚带林镜一百八十度转体,房门紧紧关上,其余众人没来得及刹车,前赴后继撞到墙壁。   屋内,苏孚呼哧呼哧喘粗气:“林哥!”   林镜长身玉立,淡定等她喘完,淡定听她剖白肺腑,淡定打开门,将她丢给护卫团。   苏家小女儿每天找风月楼老鸨八百遍,被丢出来八百零一遍,成为京城更新版头条谈资。   不少因此重新对月老鸨感兴趣的,然没等伸手,苏孚撞大运替京兆尹打了几回下手,竟然入老大人法眼,收为关门弟子,没两日老大人告老还乡,京兆尹的位置落到苏孚头上!   官说大不大,然而到底是京城父母官,成天到处溜达断案,开罪了很难不痛不痒抽身,谁家没点隐私!   看在京兆尹头衔上,一时竟没人去动林镜。   苏孚照例被请出去,林镜专心致志看账本,不时在差错地方圈一笔,律冬研磨,探头探脑,看林镜翻完最后一页,咳咳嗓子:“看完啦?”   “有事?”   律冬难得扭捏:“有点,那个就是苏小姐看着不像花花肠子的,您要不要……”   林镜斜眼过去:“收了她多少好处?”   律冬立马绷紧身子:“天地良心,半分没有!老板,您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林镜上下打量他,将他看得发毛,才看回账本,淡淡道:“做好本分,不要多事。”   律冬莫名打了个哆嗦:“是!”   律冬的话总响在耳边。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镜轻轻拍了右脸一巴掌。   怎么能轻易相信她的花言巧语?   她最会骗人!   即便是真的……眼下她前程似锦,他满身风尘,能让他们并肩而立的,不过可有可无的回忆而已。   以后回忆失色呢?   说句大白话,两人早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富贵他不贪图,背叛他亦不再怨恨。   他只想安安生生,过好下半辈子。   天不遂愿,没过两秒,房门咣咣咣响起,律冬喊道:“老板,出事啦!”   林镜匆忙着装,随律冬去前楼。   拳打舞女,脚踢少年,将舞台搅合得满眼狼藉,醉醺醺闹事的不是旁人,正是与苏孚不对付的永明县主,苏孚最近春风得意,永明县主潦倒烦闷,酒入愁肠,化作捣蛋动力,见林镜前来,猥琐乐道:“这不是月溶么?”   说着上手,律冬挡住,永明县主原地爆炸:“呸,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怎么,扒上苏孚,别的就碰不得了?月溶,你别忘了,本县主曾是你的常客!嘿嘿,本县主是第一个操.你的女人吧?就说她们都不会玩儿……”   不堪入耳的话接二连三蹦出来,大堂来客皆好色之徒,切切察察,林镜脸色铁青,永明县主得意,示意带来的护卫拦住律冬,伸臂抱林镜,一只手横插过来,钳制住那臂,永明吃痛,哎呦哎呦直叫唤,对突然出现的苏孚破口大骂:“妈的,你抽什么疯!” 第56章 老鸨(5) 林镜全身都僵……   “本官才要问县主您!”左臂将林镜隔在后方, 苏孚呵斥道:“天子脚下,聚众闹事,辱骂京官, 来人, 绑了带回衙门!”   永明不屑:“小小三品官员, 本县主看谁敢动!”   众衙隶确实不敢上前。   别看县主没有实权,到底是正二品的份例, 再说这永明的姑姑正是当今端康皇太后, 虽说前阵子在苏孚手底下没少吃暗亏,终归是神仙打架, 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怎么敢往前送菜?   苏孚叫出:“张虎!赵凡!”   两汉子对视,硬着头皮上前, 哆哆嗦嗦,那稍矮点的鞠躬, 小声道:“大人,毕竟是永明县主。”   苏孚冷笑, 锐利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拂过:“把绳子递过来, 本官亲自绑。”   不必直面永明县主,众人都松了口气。   给予压力, 却松紧有度,恩罚并重, 确是收服人心的一把好手。   林镜在旁看着, 不禁感叹, 苏孚成长得很好。   护卫被控制住,永明县主武艺不精,毫无还手之力, 被强制押走,道路两旁议论纷纷,真是丢尽面子!   楼里,律冬收拾狼藉,其他与林镜走得近的也停不住嘴,围住林镜叽叽喳喳。   多愁善感的道:“老板,苏大人不会有事吧?”   “怎么会有事?按情按理,苏大人做得都没问题!她真是痴心!老板,您还要坚持吗?”   “苏大人这么好的人,您要真看不上,介绍给柳絮嘛。”   “哎呦,小丫头想男人了?”   越说越离谱,林镜示意律冬全权处理,抽身回屋。   大闹一场,林镜颇有些心绪不宁。   夜里下起雨,稀稀拉拉,凉意渗进来。   拉上被子,迷迷瞪瞪,似乎听见有人敲门。   猛然惊醒,人形生物已翻窗而来。   惨白月光斜射进来,那人戴着斗笠,草沿哗哗往下滴水,眨眼功夫,地面已蓄了一小滩湿意。   林镜惊骇万分,就要喊叫出来。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张熟悉的面孔。   林镜拧眉道:“苏孚?”   这阵子苏孚是追他追得紧,可还没做过深更半夜,撬门溜锁的荒唐事。   林镜起身怒斥,却发现双腿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般,他跌坐回床,不敢置信地问:“你对我用药?”   苏孚点亮油灯,无奈地看着他:“怎么这么说?”   林镜气得脑仁突突,倔强得不想说话。   她想做什么?   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   借着昏黄的光线,苏孚瞧出不对。   林镜满心绝望,悲怆道:“真没想到,苏大人居然赶尽杀绝!”   他想不通苏孚为得什么,但排除法,不外乎是身子、身份!   几乎要咬碎后槽牙,林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是药物,他今夜太容易冲动,刚刚不该那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遍遍告诫自己,强迫露出丝示弱的笑容。   苏孚已经靠得很近。呼吸近在咫尺,林镜发觉身上异常升高的温度。   是那种药么?   林镜深吸口气。没关系,对他身子有兴趣,就表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苦中作乐地庆幸,至少不会短时间内丢掉性命。   苏孚拿微凉的右手摸上林镜的额头。   林镜全身都僵硬住,要开始了,他想。   果不其然,他被按回被褥里。   京中名门望族,文人雅士,都有熏香的习惯。   苏孚也熏,常年的玫瑰香浸透衣衫,浸透肌理,现在也即将浸透他这干干净净的被褥了。   他中药后手脚无力,连自保都不能。   就当被狗咬一口!   思绪发散,林镜努力放空,久久没等来苏孚的下步动作。   眼角被抚摸。   苏孚幽幽叹息,柔肠百转似的,好像多么疼惜他。   他忽然觉得无比难过。   苏孚将锦被拉上来,盖住他精致的下颌。   “你发烧了。”女人的手探进被中,切脉,断言道:“什么用药,什么赶尽杀绝,成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镜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又一乐,从怀中掏出个物什。   定睛看,是个蓝花瓷瓶。   “你这情况,确是得用风寒药。”   乌漆嘛黑的药丸,抵在林镜唇上:“吃了。”   林镜不动作,苏孚并不逼他,又将那药丸放回去,瓷瓶塞进被子里,他的手中。   “罢了,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林镜脑袋一抽一抽得疼,狐疑地盯着苏孚。黑润润的眼眸,因为生病,略微迟钝,显得怯生生的。   苏孚越看越喜欢,坐在床边,好奇道:“又在想什么?”   林镜并不回答。   苏孚便自说自话。她的声音很轻,讲这些年有趣的经历。   这种安逸祥和的环境,令人昏昏欲睡,苏孚那些话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转过头,不再看这诡计多端的女人。   床顶镂空的雕花栩栩如生,眼皮越发沉重,睡过去前,他仿佛听见句:“别说今夜见过我。”   再睁眼,天光大盛,昨夜幽灵般潜进来的女人不见踪影。   恍惚中,林镜分不清真实虚假,手指微微一动,发现还握着那瓷瓶。   他抿抿唇,发现周身没有不妥,冷哼,作势要将瓷瓶摔碎,又轻飘飘,将它放到床头匣底层。   白日风月楼安静无声,林镜吩咐律冬去叫大夫,吃过汤药,问清远情况。   律冬最近越发瞧不上清远,道:“在后面待得好着呢,白吃......您都病成这样,还操这些闲心做什么?”   林镜轻轻摇头,律冬又支支吾吾道:“老板,这有个消息,总得告诉您。”   律冬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要么说您深谋远虑,没和苏大人扯上关系呢。她被通缉,成了在逃罪犯啦!”   林镜脱口道:“你说什么?”   律冬强笑了下:“昨夜,苏大人不是押走了永明县主?她给县主用刑,导致县主去世!太后震怒,直接发懿旨,要她的项上人头!虽说皇上挺看重她的......”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怎么是小道消息呢!”律冬嗐道:“皇榜告示已经贴出来啦!戴罪潜逃,罪加一等,被捉到,要受剐刑的!苏侯爷已经宣布,要和苏孚断绝关系啦!”   对于饱受威胁的林镜,这分明是个极好的消息。   可他忍不住手脚发凉。   林镜捂着脑袋,躺回被褥中,艰涩道:“你先下去吧。”   “是,有什么事您叫我。”   于林镜,苏孚是来去匆匆的。   总是突兀地,不容拒绝地闯进他的世界,又不发一词,惨烈退出。   三年不曾生病,一病就过去整整十日。   十日来,林镜未曾见过苏孚一面。   十日后,他去皇榜底下,见到了上面惟妙惟肖的苏孚画像。   官兵打量他,出言调戏:“怎么,月老板也要来揭皇榜?”   旁边的同僚配合捧哏:“怎么不能!你可不要小瞧月老板!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听说苏孚一直对月老板求而不得?”   众人哄笑,林镜淡淡看他们一眼,转头进去马车。   车夫问:“老板,回风月楼吗?”   林镜首肯,并从风月楼搬了浩浩荡荡八箱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出来。   围观的老百姓问这是做什么?   有知情的:“月老板要送去寺庙捐香油喽。”   林镜要求的寺庙就在城西不远,上午出发,晌午便到。   主持与林镜早相识,邀车队进去,与他谈经。   可林镜心不在焉,老主持念了句佛号:“施主心不在此,何必强求?”   “抱歉,大师,我最近的确有所困扰,可否在紫竹园中独自走走散心?”   “施主请便。”   林镜孤身,踏进阔别两年的紫竹林。   每走一步,便有一分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回溯。   初入风月楼吃够苦头,他不得不想尽办法向上爬,内心充满苦痛。   那时,他每陪笑后,便来这里,捐香油钱。   捐完,便来这紫竹林痛哭流涕。   后来不哭了,就随意找根竹子,坐上整整一天。   他还记得,竹林深处连着陡坡,坡下有一隐蔽山洞......不知洞里白兔还在不在。   林镜找到山洞,隔着蓬勃杂草,闻到阵肉香。   犹豫片刻,拨开杂草,山洞里面被整理得很干净,阳光射进来,照亮正中央,烤架上的两只河鱼。   “林镜?!”身后传来惊呼。   陡然回头,林镜瞪大眼眸,苏孚看上去风尘仆仆,狼狈得很。   靠近倒是没有异味。   她放下水囊,招呼林镜坐下,搓搓手:“我的情况,你应该已经了解。暂时住在这里,你的病怎么样了?”   林镜缓过来神试探道:“昨儿痊愈的,那,我先走了?”   苏孚面上有显而易见的不舍,但还是磨磨蹭蹭让开道路。   林镜走两步,动动喉咙,停下道:“你就这么放我走?不怕我出卖你?”   苏孚挑眉,像是有点惊讶,反问:“你会吗?” 第57章 老鸨(6) 他转身嗯了声……   这该如何回答?   答不会......勾勾缠缠, 不知所谓!   答会......焉能走出山洞?   暗骂竟鬼迷心窍,挑起那没头没脑的话,林镜费力道:“你因我受过, 我岂是恩将仇报的人?”   苏孚故意说:“哦?可是我后悔了怎么办?”   林镜登时退后半步, 凤眼警惕地瞪圆。   来寺庙赠香祈福, 难得穿得寡淡,粗布衫将风月楼备受吹捧的艳花魁拉回寻常人间。   倘若没出那抢亲缘、卖青楼的腌臜事, 林镜再落魄也不过如此吧。   不触碰根本利益, 苏侯爷再不济,不会眼睁睁看着夫人杀死亲子, 最多将林镜打发出府。   俊朗书生,温柔缜密,哪怕没功名、无富贵, 也能凭手艺谋生,娶个贤妻, 安然此生。   苏孚按下心中惋惜,垂腰, 捧腹大笑。   反应过来被耍, 林镜眼中闪过一抹羞愤,振袖而走。   苏孚连忙抢过袖角:“哎呀, 气性怎这般大!先别急走,才想起来, 还有物件没给你。”   林镜竭力抽出, 肃容道:“什么物件......传递消息的?”   苏孚向洞中深处去:“若是呢?你肯帮我么?”   “我身份卑微, 又手无缚鸡之力,能帮到苏大人什么!”   这样说着,却没趁这机会逃出山洞。林镜一贯不欠人情, 苏孚真拿出个信物,以他今日手段,要交给权臣甚至皇帝,并非不能做到。   哪知道,她捧出来两只白兔,其中一只缺条后腿,林镜眼神微动。   苏孚催促:“伸手接着,还等什么?留给我做干粮?”   林镜下意识扫眼火堆上死不瞑目的烤鱼:“怎么不留着做粮食?”   “怕你怨我。”   也是奇怪,在苏孚手中瑟瑟颤抖的兔子,到林镜手心,转瞬活泼起来,艰难蹬出洞外。   林镜似漫不经意地问:“怎么讲?”   “那场大火......瘸腿那只,不是与你共患难的兔子?”   举目四望,洞壁仍有火焰舔舐的焦痕。   旧日林镜走投无路,决定死在这佛家圣地。   著作中,他后期谈起这段往事时波澜不惊,但浅浅一品,命运对他的苛责触目惊心。   十四岁的少年是怎样的心灰意冷,决定自焚于此。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于蓬蓬烟雾中,救下那只误闯山洞的残疾兔子,决定在风尘里苟且偷生。   “......你知道?”   “岂止是知道!那日、那日我就在不远处!”她激愤道:“你再晚出来半息,我就不管不顾,冲进去找你!”   林镜抿唇不语,她轻轻地上前,小心翼翼,虚笼住青年劲瘦的腰身:“对不起。”   女子的眼泪,打湿他一方前襟,温柔的湿意,不容拒绝地,氤氲进皮肤,令林镜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他不自在地:“我知道了。”   少女便拿泪眼要挟他:“你会原谅我么?”   多月纠缠在脑海翻来覆去,林镜道:“不是你的错。”   苏孚不依不饶,偏要问个清楚:“真不怪我?”   终究,林镜长长一叹,认输般:“不怪,怪你做什么呢?”   他生疏地,摸摸苏孚的发髻,重复着:“不是你的错。”   相信、原谅与接纳是三件事,原本林镜相信,甚至原谅苏孚,却不愿意再重新接纳这个人,终于在这故地重游时,冷硬的心房被撬开一角。   他打量四周:“躲在这不是长久之计。接下来,可想好怎么办?”   苏孚抿唇乐道:“怎么?担心我?”   林镜禁不住逗,要躲:“怕你连累主持。”   苏孚打蛇棍上,将手臂捞实:“那怎么办才好,除了这里,还有哪容得下我呢?”   在苏孚调笑的余音里,林镜认认真真道:“风月楼。”   多么玲珑的人,总做憨蠢的事。   苏孚收了轻薄的笑意,看了眼他透红耳垂:“就不怕我连累风月楼?”   林镜受不住黏糊糊的氛围,羞恼地推开她,掷地有声道:“不愿意就罢了!”   苏孚低低笑了声。   得亏那八大箱子,凭苏孚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藏进去。   又鬼不觉神不知,一同回去风月楼。   库房与林镜屋子比邻,夜里后楼无旁人,林镜叫了热水,便去找苏孚。   苏孚和他卖委屈。   过度运轻功全身无力、箱子里窝着骨头酸、又黑又饿又孤独。   她楚楚可怜地泡进浴桶、穿上林镜的衣衫、要林镜给她按摩。   照苏影后的经验,今夜干柴烈火,势必成事。   谁想到,任她明示暗示,林镜就是不肯就范。   三更,推拒几回合,苏孚身心俱疲。   偏巧这时,屋门被敲响,两人皆是一愣。   清润的男声传进来:“月溶,你在吗?”   二人对视一眼,林镜迅速拿被子罩住苏孚,才去开门。   苏孚在被中缺氧,听外面谈个没完,还尽是清远扯旧情、美化往昔的无聊事。   此类谈话原著没少写,文绉绉的,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件。   苏孚能倒背如流,就在这催眠般的语音中,越发昏沉。   隔日,苏孚醒来,自己仍好端端平躺在床上,没有失去什么,也没有与席地而睡那人多出什么。   她呼唤系统[001,调出爱意值与攻略值。]   [滴!爱意值90!攻略值60!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苏孚扬了扬眉[攻略值60?]   明显质疑的语气,令001不得不重新刷新数据[宿主请放心,系统不会出错......啊哦。]它十分人性化地惊讶了下。   苏孚眼睁睁看着那虚拟的数据面板,由橙黄的60变成血红的59,且还在不断下滑。   苏孚敏锐地看向林镜,果然,他的被边动了动。   天边刚翻起鱼肚白,苏孚趿拉着布鞋,喝过花茶,润了嗓子,凑近林镜,用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   纤长的睫毛,在她的手下轻颤。   苏孚钻进他的被中,听他声若擂鼓的心跳。   “林镜,醒了么?”   她轻轻地问:“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么?”   要不,怎么会爱意90,攻略值却不及格。   这意味着,苏孚还是不能有效影响他,不能彻底扭转他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林镜才不得不“转醒”:“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苏孚诘问:“怎么是胡思乱想?你信我,便是信清远有问题,想算计你的喽。”   林镜被她按住,动弹不得,无可奈何道:“是。”   “那你还愿意那样对他,因为原谅他了。”   林镜不反驳。   苏孚接着有理有据地分析:“喏,你看,你原谅他,故而还愿意与他交往.....可是林镜,你口口声声不怪我,却不愿意再和我恢复夫妻关系,行周公之礼。”   林镜简直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什么夫妻关系!”   苏孚振振有词:“怎么不是,难道我不是你的童养媳?咱们都这般年纪,四舍五入,便是夫妻关系!怎么,你还想赖账不成!”   林镜辩论不过,气得俊脸绯红,苏孚听系统报告,攻略值又波动回65,舒口气,窝在林镜锁骨处笑道:“林老板......”   这下子不知道怎么,攻略值直线降到血淋淋的55,苏孚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青.天.白.日,后楼脚步声逐渐多了起来。   律冬过来汇报事宜,苏孚知道进退,配合林镜躲在屏风后,目送他与律冬出去。   最终攻略值稳定在55,苏孚头大如斗,咀嚼着那三个罪魁祸首。   林老板。   林......老板。   叫他林镜没事,那他在意的,是......老板二字?   律冬来找林镜,为的是京城顶好的戏园子德胜班。一个月后,太后六十大寿,德胜班班主想推陈出新,请林镜过去商议新戏。   林镜能在燕国有名至斯,与他作诗作曲的创作才华分不开。   越是才高八斗的、谪仙般的风流人物,才越叫人有征服欲。   那足以考功名、安社稷的笔,只能写淫词艳曲。   那老天爷青睐的冰肌玉骨,只能按自己的心思,摆出放浪的姿态。   可都是下九流,谁瞧不起谁?   反而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都有照应。   所以林镜有资本后,不愿意再给权贵赋诗,但若这帮下九流诚心来求,却并不拿乔。   这一去没半日功夫回不来,林镜回来洗漱时,顺便拿了不少吃食放屋子里。   有正经的汤饼饭菜,也有糕点零嘴。   苏孚慢条斯理拨弄着蛋花汤,思考方才的结论。   林镜几口解决早餐。   苏孚叫住他。   他问:“有什么事?”   脸色还是微微冷硬的。   苏孚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早点回来,我等你。”   林镜停滞在那里,仿佛无处可走,只待眼巴巴被捉的幼兽。   他转身嗯了声,慌不择路般,匆匆离开了。 第58章 老鸨(7) 苏孚倾身欺近……   本想等林镜回来谈开, 可这厮借口编戏本,归时披星戴月,走时旭日未升, 日日如此。但凡有深入交流的架势, 皆被插诨过去。逃避至此, 苏孚不得不转换策略,放弃寻求言语沟通, 转向生活中无微不至地关照。   晚时浴后就寝。脚步声缓缓靠近, 林镜掩在被下的手握成拳。   她还想说什么?   干燥洁净的布巾蹭上发丝,林镜霍然睁开眼, 目光如炬:“做什么!”   仿佛面对的不是苏孚,而是造孽无数的登徒子。   苏孚好笑道:“头发湿着会中风,起来, 擦干再睡。”   林镜拒绝:“不必。”   女子灵活的胳膊游挤进被褥间缝隙,贴住肩膀。   林镜惊跳坐起, 因反应过激,额头咚地磕上床柱, 霎时通红一片。   跌完面子, 先前的紧张反消退些。   林镜状若不快地去扯布巾:“我自己擦。”   苏孚轻巧避开。   布巾轻轻揉在林镜头顶。   她义正言辞:“你自己擦,还要我做什么?”   林镜并不接暧昧话头。应对这等场面, 显然游刃有余。争不过,索性不争, 眼眸半阖, 淡淡道:“多此一举。”   没一会, 林镜整个人柔软下来。   眼角眉梢都是被按摩后的惬意放松。   可他自己见不着,还要时不时问好了没。   苏孚便拽人回来:“还没擦干,累了?”   废寝忘食地奔波, 终归是疲惫的。半盏茶功夫,林镜昏昏欲睡。   轻轻使力,眼底犹带青黑的美人儿就靠在肩上。   发丝已然七八分干,仍带着幽冷的兰香,顺滑地披散。   烛影晃动,苏孚小心将遮住他的发丝拨开,掖在耳后。   就着昏黄的光线,瞧他消瘦的面容。   怎么看不出,林镜对自己亲近这事矛盾至极。   内心明明欢喜,面上却要坚定不移地抗拒。   不出所料,系统面板上爱意值慢腾腾地升满。   然而,本以为是相处模式的拐点,情势急转直下。   ——林镜开始留宿书房,二人整日连一句话也说不全!   苏孚手指点着桌面琢磨,这么下去不行。   都说扬名燕国的月老板是狐狸精转世,依她看,像林中白兔。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看似无害,狡诈三窟。   这不,一见形势紧迫,便滑不溜丢、脚底抹油。   抓不着,什么法子能让他自己撞上来?   翌日,林镜早间去送粥饭,屋内不见苏孚踪影,立个面生少女。   少女生得比苏孚高半头,五官精致灵动,俏生生立在那里。   他并不欣赏美色,戒备道:“阁下是?”   少女娇滴滴道:“月老板猜呢?”   言语交锋,少女滴水不漏,林镜愈加烦躁,脸面黑透,少女噗嗤笑出来。   是苏孚的音色。   林镜眉心一跳,待少女卸妆,露出苏孚的脸,才长出一口气,手脚发软地坐下。   苏孚从铜镜中瞥他:“真吓到啦?”   惹来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苏孚边净面边道:“旁的不说,刚才可连你都认不出我,怎么样?”   林镜犹带怒气:“什么怎么样。”   苏孚半蹲在他面前,扯他衣袖,楚楚道:“成日闷在屋中,憋闷得紧,收我做个婢女么?”   林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她竟想易容成刚才那样子,以婢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留在风月楼!   二人最终以苏孚易容成面目普通的小厮,服药弄哑嗓音,化名月安达成一致。   风月楼又多件风流韵事。   老板新招的贴身小厮月安,说是远房亲戚,可日日与月老板同吃同睡!   午后,莺莺燕燕陆续收拾妥帖,湖边凉亭,爱嚼舌根子的围坐:“月老板怎么能看上他?瞧着跟庄稼汉没什么区别。”   有人跟着奚落:“可没庄稼汉的身手。那日叫他去房顶捉风筝,梯.子都不敢爬。”   “许是有才华?”   “听说不识字呢!”爆料的少年压低声音:“要么有手有脚,怎么会来风月楼做事。”   叽叽喳喳,贬低居多。   月溶办事地道,不像其他老鸨那样黑心,加上姿容昳丽,少年少女怎能不喜欢,也曾有过芳心暗许,偷偷爬床的事迹。老板攀上龙凤骄子,或许还会嫉妒,配给个目不识丁的普通人,除去个别幸灾乐祸,多数免不得为月溶不平。   律冬与林镜一同路过,隐隐能听见,律冬安慰道:“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   苏孚颔首,表示并不在意。   这时,却听那边吵起来,三五个你推我搡,搅成一团。   少年高声道:“柳絮!你凭什么打我!”   听见这名字,苏孚眯了眼,望过去。   她做这小厮,一为重新建造与林镜的相处模式。   二便是为这柳絮。南宫钰情报证实,苏观与清远在合作。苏观的底牌已经摸清,清远还没有。系统资料显示,清远有支奇兵,大本营就在京郊某处,却没点明地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京郊有兵,皇帝与她捉杀清远也睡不安稳,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得找到那大本营围剿。剧情提到,在风月楼,清远并非单打独斗,还有个暗桩名叫柳絮,平日负责传递消息,也正因柳絮掩护,原著中清远多次化险为夷、洗脱嫌疑,最终夺得帝位。   皇家暗卫死盯柳絮半个月,愣是没什么进展,连人家传递情报的手段也没找出来。   甚至暗卫统领私下还委婉问,是否可能记错姓名!   毕竟,只是场奇梦,可能有准的,也可能有不准的。   暗卫倒没撤回,就是白做功。   苏孚只好亲自出手,打算暗中观察柳絮,若能接近,再好不过。   谁知就在前两日,那柳絮却自己找上门来......   凉亭,柳絮嚷道:“就打你!什么□□上功夫!月哥与老板是清清白白的亲戚关系!”   被打那粉衫少年:“呦,月哥,叫得真亲近,你这么为他出头,他与老板清白,难道是你的姘头?”   与那粉衫少年要好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日我见到柳絮夜里去月安屋子啦。”   柳絮余光是见到律冬与苏孚走过来的。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猛地推他:“你知道什么!”   对面少年不甘示弱,也用力推回来。   推搡间,就见一鹅黄身影越过栏杆,直直掉落湖中!   正是柳絮。   柳絮叫了救命,呛水后,竟然沉入湖底。   四周一片喧哗,奈何都不会水。   平时再不对付,可也没想要出人命。   有人去叫护院救人,跑到一半,就听“哗——”   转头看去,竟是那貌不惊人的月安,当机立断跳进湖中,将柳絮捞出来了。   两人衣衫尽湿,苏孚庆幸裹胸压得紧。   柳絮被平放在湖边。   众人簇拥过来,七嘴八舌:“怎么还不醒?”   “他不会死了吧?”   没一个顶用的,苏孚盯着昏迷的柳絮。一时间,也看不出他是不是装的。难道要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柳絮心脉若游丝,呼吸几不可闻。   鸭子们仍在喧哗:“哎呀,你怎么这时候还占便宜?快送医馆!”   “是呀。”   这个世界的古代还没有发明心肺复苏,并不知道苏孚是在救人。   这时候护院们被叫过来,群人去接应,要他们立即抬柳絮去医馆,也许还能活。   柳絮不能死,苏孚脸色难看。   可她也不想碰柳絮。   纵然苏影后风流不羁,游戏人间,可那都是逗弄、玩弄。   真正近她身,能占她便宜的,除去这些小世界男主,只有那人。   五大三粗的护院头子要抬起柳絮,被苏孚阻拦:“别耽误救人!”   苏孚眸光一亮,肃然道:“我就是在救人!你过来!”   护院头子狐疑,总要给这关系户几分薄面。   照言蹲下,但当苏孚要他和这小倌儿亲嘴时,他不干了。   他虽然在风月楼做事,家中却是有虎婆娘的,他师父的女儿,功夫比他还强。   所幸柳絮人缘不差,围观群众也有对柳絮有意思的男女:“要怎么做?”   苏孚挑个男子,解释是家乡的救人之法:“我说吹你就吹,我说停就停。”   几轮后,柳絮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   俏脸通红,扑进他左侧的苏孚怀中,情意绵绵:“月哥,方才是你亲了我?”   众人哄笑,议论纷纷。   那右侧的男子脸色霎时惨白。   不过此刻,还有脸色比他难看的。   林镜站在圈子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他去论戏回来,刚下马车,听说出事,赶来便听见这句。   律冬瞧见,心里咯噔一下。他跟在林镜身边日子久,也能从那不动声色的矫饰中,瞥见老板的一点真心。所以,此前才会极力撮合老板与苏小姐。   那流言难道是真的?   本来,苏小姐成为逃犯,老板移情别恋,哪怕再平凡,也是好事。   可现在......   月安扶着柳絮,轻声安慰,那样亲昵。   律冬愤怒地想,得找时间和月安谈谈!   人群层层,林镜又站在树后,苏孚不知林镜来过。   三更,林镜再回来时,容色格外冷;举止格外客气。   浑身上下透着隔阂二字。   此时,苏孚还不知道原因。看着满格的爱意值,与剧烈波动的攻略值,暗叹人心莫测,无计可施。   但当律冬找她谈话,提及昨日湖边林镜来过,苏孚刹那福至心灵,居然笑出来。   昨夜那是吃醋了?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能在柳絮身上,找到突破,破林镜这边的困局,意外之喜。   律冬见她还能笑出来气急,老板招惹的都是什么孽缘!   他眼见着月安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当回事,继续招惹柳絮。   眼见着老板情绪越来越低迷阴沉。   简直心疼死老板。   可感情的事,他除去提醒,还能怎么办?   只得更加关注老板,加着盯住那两个不知好赖的玩意,别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一盯,盯出问题了。   柳絮他......脚踏两只船呀!   这边勾着月安,那边怎么通过小倌儿们的秘密通道,和街头的卖油郎私会?   秘密通道不在风月楼,而在风月楼常合作的成衣铺子的后院。   翻过墙,地道直通向城南荒庙。原本三个时辰的脚程,只需要走半个时辰。   小倌儿这行当不体面、不自由,有亲情缘深的,便提前约好,趁着现场剪裁衣裳、布料的功夫,去见见家人,也有像柳絮这样会情郎、情妇、甚至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那偶然发现的地道,是小团体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小团体十几人,恰好有律冬的好友,将消息说给他过。   正因为是小团体,暗卫发现过密道,却没有当回事。   暗会个情人罢了,那卖油郎查过,愚笨憨蠢,身家清白,绝不可能给前朝做事。   也正因为是小团体,苏孚并不知道这密道。   不过苏孚也通过观察与排除法,隐隐猜到,律冬是通过成衣铺子传递消息。   柳絮不怎么擦胭脂水粉,也不戴金银首饰。出门除去那成衣铺子,没别的去处。至于能不能是通过接客对接......柳絮现在被刑部侍郎包下,不接外客。   原著中秋宴上,刑部侍郎为护驾左胸中箭而亡,嫌疑很小,再说那边因为柳絮这层关系,一直也有暗卫盯着,没发现问题。   成衣铺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暗卫报告没异常,终归人多眼杂,来往客人,多如牛毛,谁知道,会是哪个不起眼的环节暗藏消息,而那暗卫忽略了呢?   她已决定抽时间亲身去盯两日。不过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眼前,与她对坐这人。   林镜面若霜雪:“你要我帮他插人进戏班?”   苏孚笑道:“凭你的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林哥,你就帮帮柳絮吧。他那双生子妹妹答应,这事成了,就劝爹娘认回柳絮。”   林镜见她一心为柳絮说话,气得胸膛起伏:“什么爹娘!那是你的爹娘吗?那是柳絮的爹娘!”   苏孚笑眯眯地:“早晚的事。”   林镜的呼吸顿住,瞪大眼眸,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只觉心痛难忍,短短几日,短短几日,怎么会这样?   “你到底帮不帮?”她摸摸鼻子:“不然做个交易?”   林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必很难看。   偏苏孚一无所知般,步步紧逼:“你不是嫌我缠你?这样,你帮柳絮这回,我再不缠你了可好?”   林镜抖着手,强压几次,堪堪没有异样,灌进一杯清茶。   他想问,就在几日前,你不是还喜欢我么?   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你怎能,变心这么快?   话到嘴边,哑声道:“你不是说清远有问题?”   苏孚表示疑惑,他道:“我发现,柳絮和清远私底下关系很近。”   言外之意,柳絮有问题,现在太后六十寿宴和中秋宴合办,这么大的事,不能让柳絮掺和。   苏孚却坚定信任柳絮。   他们之间,林镜要么躲避、要么顺从,从来没有第三个选择。   苏孚为别的男子,堵他至绝境,使出百般手段。   躲无可躲,林镜怆然一笑,连道三声好:“既如此,我便帮你!也请苏小姐遵守诺言!”   苏孚粲然道:“自然自然。”   她奔去告知柳絮好消息,连给他关好屋门的心思都没了。   林镜去拴好,顺着门滑坐在地,身心冰凉。   你看,初心易变。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有水滴在衣襟,林镜摸上脸颊,湿漉漉的。   推开窗,月光投在亭亭如盖的梧桐树叶,顺着缝隙流淌,逶迤一地。   前楼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他这后楼茕茕孑立,永恒地陷进无尽黑暗中。   他爱干净,所以腌臜的光明从不属于他。   可惜干净的光明,从他落进泥潭,把酒陪欢的第一天起,也不再属于他。   今夜包下柳絮的刑部侍郎没来。告知柳絮可以插人进戏班,苏孚婉拒了柳絮的留宿邀请。   一来,苏孚并无打算牺牲色相。   二来,回想林镜那被欺负狠了的表情,苏孚略微心虚,刺激过头啦?   苏孚悄悄摸回后楼。   这阵子苏孚就住在林镜同一楼层。   这可是风月楼独一无二的待遇。   她和林镜同睡的流言也是这么起来的。   到楼道中,却没回自己房间,越过去,敲林镜的门。   无回应,好声好气叫门,也没声音。   门缝中似有烟雾溢出来,贴近去嗅,似幽兰冷香。   却比兰花更清些。   若非这么浓,弄到成云成雾,如有实质,还会再清。   清到绝不会引人注目。   她冷不丁联想到,这是系统资料中,对迷魂香的香味描写。   破门而入,屋内恍如仙境,连家具只能见到模糊轮廓。   这得是燃了多少香?!   她在云雾翻腾中,找到靠在墙角的林镜。   他还睁着眼,意识明显不大清晰,挂着痴痴笑意:“怎么会对香主没用。只要够多,不还是入梦了么?”   苏孚的心一下子软了。   面庞也柔下来,蹲在他面前:“是,我来了。”   林镜伸手,来摸她的脸,到半途,眼泪落下来。   苏孚握住他停住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林镜神色委屈极,喃喃控诉:“你怎能这么对我?”   苏孚要解释,他却脸色一变,抽回手,冷淡道:“假货罢了。”   他是迷魂香主,这香雾化成的人,理应随他心意而动。   可眼前这幻影,一动不动。   林镜不满地抬起下巴:“蠢香,还不取悦我?”   原来林中白兔,还有这一面。   也是,原主记忆中,那在陋室墙壁画莲的少年,傲气傲骨,全都不少。   是这些年的经历,将少年磨砺得温润圆滑......强抓不住。   苏孚倾身欺近,引诱道:“该如何取悦你?” 第59章 老鸨(完) 岑寂夜中,总……   香雾顺门缝溢出, 林镜工笔勾勒般的五官,越来越清晰。   他被迫贴在冰凉坚硬的墙壁,脖颈后仰, 似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通身无瑕, 都是霜雪白。就在苏孚手中, 由上至下,染上颜色。   苏孚拂去他眼角残泪, 林镜不解为何停下动作, 询问,女子便促狭地笑“还没说, 该如何取悦你。”   林镜气息不稳道:“方才做得就很好。”   “可我只会这么多。”   “怎么可能?”   苏孚眼中浮现的疑惑恰到好处。   林镜简直要被这个蠢兮兮的幻影气死。   他实在不想承认是自己内心所化。   自己内心,苏孚这么纯洁?   联想到那薄情寡义、只会甜言蜜语的女人,林镜心头抽痛, 强硬地,将注意力放向幻影。   幻影和真身一样咄咄逼人。   林镜破罐子破摔, 嘶哑道:“得脱我的衣裳。”   苏孚将他衣带拉开,默许下, 剥开外衫。   林镜本就羞耻至极, 这黑心的女子还要一步一问:“是这样么?”   “这个姿势?”   “你舒服么?”   林镜闭眼,堵上那聒噪不休的唇瓣。   他并无接吻的技巧, 来势汹汹,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苏孚稍微回应, 就瞬间放弃掉主动权。   连柔软腰肢也塌下去。   门栓毁坏, 锁不了门, 苏孚不想被看现场版,再次半途而废。   林镜拧紧眉头,目光质询。   苏孚将他就势抱起。   这人实在瘦, 哪怕不习武,只用蛮力,概也能轻飘飘举高。   林镜乍然离地,呵斥道:“松开!”   迷魂香对香主用处不大。拼命燃香,林镜的意识也不曾彻底混沌。   在现实与幻梦间反复横跳。   有理有据地想,不能出屋。   屋外没有迷魂香,这梦就不能再继续。   林镜手脚挣动,竭力阻止,被苏孚拍打,告诫道:“别闹,会掉下去。”   他的脸红得几乎滴血。   她、她、她怎么能打他那里?   他内心这般不正经么?   恍惚与窘迫间,二人来到苏孚的房间。   林镜悲哀地想,失去香气,幻影还能撑多久?   纱帐放下,衣袍一件件从里面丢出来。   颈边被咬出血痕时,林镜才品出不对。   怎么还没结束?   梦里边痛觉该死的逼真。   骤然望向苏孚。   被咬得一哆嗦。   苏孚兴致正高:“醒了?”   林镜磕磕巴巴:“你、真的.....”   苏孚笑道:“醒了就好,林郎,该你取悦我啦。”   天蒙蒙亮,酣战方休。   林镜全然清醒,羞愤欲死。   苏孚奇道:“热度还没退下去?”   林镜想起什么,别扭道:“你不是喜欢柳絮?”   “谁叫你不要我?”   “......不是不要,我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在我这,你就是最好的。不会打算赖账吧?”   林镜赧然,格外认真:“怎么会,那柳絮是怎么回事?”   苏孚招呼他:“事关机密,附耳过来。”   林镜心无旁骛地贴过来。   耳垂被结结实实亲了。   他僵硬着身躯,听热气吹拂在耳畔。   苏孚占过便宜,将事实娓娓道来。   包括假装被通缉。   小声总结:“后续,还是得继续配合我。”   林镜震惊。这人一直在骗他!可她笑盈盈的,自己一点怒火都升不起来。   系统在耳边播报,攻略值跃至80,苏孚盘算着,该加紧解决男女主。   林镜非但无法生气,还控制不住,去担忧危机四伏的寿宴。   犹豫片刻,托出迷魂香,提出:“不然,我拿香助你。”   这是惊艳二十四城的风月楼老鸨。   是愚弄燕国上下的迷魂香香主。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如此真挚、热烈地望着一位女子。   风轻云淡地,将保命底牌和盘托出,不留一丝余地。   苏孚叹笑:“不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家翻脸无情。这香的事,不要再向任何人提。”   二人睡至日上三竿,才在律冬坚持不懈的叫门声中转醒。   林镜眼底浓浓青黑未除,苏孚轻声:“我去问什么事,你再睡会。”   律冬倒没旁事。   就是真正在月安屋里找到老板,心里发疼。   更加坚定要教育月安,珍惜福分,好好对待老板。   他组织了下语言:“月安,我是在找你的。”   “找我的?”   “你知道么?柳絮早有相好,不是那刑部侍郎,是那长安街头卖油黄郎!他们见天通过密道私会!”   苏孚听出重点:“密道?”   见她果然关心,律冬又气又怒,将密道私会添油加醋。   本意激怒她远离柳絮。   哪知她眼眸越来越亮,满脸喜意,嘱他等着,带她去实地考察。   律冬以为她不信,就要拉着她去。   被倒打一耙:“你这小子,太不体贴。我去小厨房端饭菜,留给老板再走。”   律冬一口气差不点没上来。   他不体贴老板?   整整半天,跑遍半个京城,确定密道、卖油郎确实没问题。   苏孚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在街角隐蔽处,观察那黄油郎。   五大三粗,宽脸塌鼻,一双眼充满和气,与来往街客低头献媚,与暗卫提供的资料描述相同,是清清白白的商户。   提着油桶,悠哉悠哉,又往城南去,估计又要与柳絮碰面。   这回,待二人乍一相逢,她倏地抓住心中那点违和感。   单看外貌,二人云泥之别。   至于内在,没读过书,没练过武,重利贪美的卖油郎,会惹得柳絮这个前朝贵族倾心?   为柳絮一掷千金的刑部侍郎都没得到美人真心!   苏孚愈发仔细观察二人相处。注意到,柳絮在于卖油郎寒暄亲热时,总坐在右边油桶上。   右手垂到桶边,离得远,看不清动作。   转头去联系暗卫统领。   这夜,卖油郎家中油桶被偷偷换过,果真在木桶口那里找到机关!   厚厚的木块镂空,用以填塞纸条。   没打草惊蛇,加强人手,次日,便筛查出那个通过油桶,与柳絮接头的。   寻常打扮的农妇买过油,驾着牛车,悠悠闲闲回城郊。   暗卫尾随,追至一处山脚高宅。   南宫钰那边传来消息,清远大本营已找到。   与此同时,八月十五,中秋节到。   双宴同办,尤其隆重。   当今太后生在北方,心仪南方水土,先帝便在气候干燥的京东挖坑引流,硬造人工大湖,名为广安海。再栽种佳木,设计园区,叫做明心园。   明心园不在京心皇宫,地位不亚于皇宫。   这回设宴,就在明心园。   五步一景,十步佳人。   宴饮令平日重兵把守,不许外人进出的明心园多出不少人气。   明月升天心,灯火辉煌时,宴席正式开始,鼓点响起,大戏开幕。   苏观端坐,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   下个节目,就是那双生子上台。   他隐秘地勾了勾嘴角。计划万无一失。   先刺杀,帝王无子,到时他可顺势成为摄政王。   刺杀不成,还可兵变,届时实权在握,名声算什么?   又觉得愤恨,若非苏孚出卖,惹来帝王出手,他哪里会被逼得和那落魄皇子合作。   也非全无好处。   今日功成,那前朝皇子可作为献给苏家江山的头份政绩。   刺杀南宫钰早有准备,两女当即被斩杀,宴会虽有骚乱,无一伤亡。   皇家将要被侍卫护住撤离。   苏观不悦地皱眉,示意属下执行兵变方案。   重重私兵围住宫殿,乌压压,打眼估量,少说千兵。   而今日带来的皇家侍卫不过几十!   算上原本府内的,也不过二百余。   小皇帝在侍卫围护中,还算冷静:“苏卿意欲何为?”   绝对性地优势,令苏观再不压抑野心,于烽火中大笑:“今夜皇帝遇刺驾崩,群臣无主,臣自然要为社稷排忧解难。”   有清流开骂,苏观并不放在心上。   他冲心腹使眼色,让其去取南宫钰的性命,哪知心腹扬起刀,淬毒刀口开在苏观腹部。   苏观死不瞑目。   苏家兵乱作一团,亦接二连三,捂住腹部跌倒痛呼,哎呦哎呦,声势渐弱。   群臣以为是南宫钰的安排,要欢呼雀跃时,隐蔽处,出来个白衣飘飘的公子。   清远让自己带来的千余私兵现身,收拾残局,抚掌笑道:“君臣操戈,好戏好戏。不知众位可还记得本殿?”   他乍露面,还没人认出,这话说完,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太傅才颤巍巍道:“独孤澜。”   清远志得意满道:“周太傅,当年南宫家罔顾人伦,犯上作乱,今日,正是我独孤澜告慰祖先之时。现在明心园内外皆是我手下兵马,放心,待我夺回江山,你们依旧可以做我独孤家的贤臣。”   众臣哗然,南宫钰冷面道:“前朝腐朽,民不聊生,先皇推翻你独孤家的统治,是为苍生百姓。”   清远冷斥:“不知悔改。”他转了转眼珠,笑吟吟望去人群中的南宫璃,南宫璃受到鼓励,毅然跑出侍卫的保护圈,站到清远身边。   小公主掐着腰,姿态娇俏:“皇兄,错就是错,怎能颠倒黑白、粉饰太平?你快将帝位还给清远,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你的。”   群臣沸然,太后更加不敢置信,昨夜南宫钰去提醒她,她还将南宫钰臭骂一顿。   有南宫家公主站台,谋逆之举板上钉钉,成为名正言顺的拨乱反正。   南宫钰扶住太后,恨声:“南宫璃,这些潜伏的兵马,可是你放进来的?”   南宫璃骄傲:“当然。”   “你可还记得你姓南宫?”   南宫璃哼道:“君子帮理不帮亲!”   清远看着小公主为自己冲锋陷阵,原本冰冷寂然的心不由得暖和起来。   他紧紧握住南宫璃的手。   没注意到,自己那些兵马,正从最外围,一层,一层地倒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观与清远都以为自己是黄雀,谁知蝉笑到最后。   京城羽林军过万,喊杀震天,哪怕清远训出来的兵不怕死,在绝对劣势下,一败涂地。   南宫璃在动乱中,与清远失散,跌倒在地。   无人护她,被趁乱踩过七八脚。   她刚才的表现印在众臣心上,即使还是那个可爱灵动,惹人喜欢的小公主,有过卖国经历,怎能不遭恨?   南宫璃泪眼汪汪,眼前出现一双明黄色的,真龙出云长靴。   “皇兄......”她怯怯道:“我不是故意的。”   南宫钰面无表情,下令将她绑住。   清远在旧部拼死护送下,逃出生天。   身边人折得没剩几个。   络腮胡看他阴郁的脸,安慰:“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旁边附和:“幸亏主子英明,在府邸还留有百兵。”   清远捂住受伤的胳膊,面色这才好看点:“别说废话,赶回去找人,今夜得趁乱出京。”   不然明日南宫钰反应过来,严锁京城彻查,他们在劫难逃。   到京郊,不约而同松口气,进门黑黝黝,络腮胡呵道:“怎么不点灯?军师?”   话音方落,四周陡然亮起上千火把,把灰暗的天色,照得亮亮堂堂。   苏孚在重重火把后:“清远,半日不见,别来无恙。”   至此,苏观死去,清远落网,手下兵马亦被一扫而光。   这场蓄谋已久的叛乱,才算圆满了结。   御书房,南宫钰端坐案后,由高处打量跪伏的女子:“苏孚,当真不要爵位?”   苏孚叩首:“能换来林镜,臣已心满意足。”   谋逆该诛九族,不追究林镜的血缘,是苏孚早求来的恩典。   南宫钰拨弄着手边,檀香佛珠,似真似假道:“你这般,朕倒有些羡慕那林镜。”   “臣不敢当。”   南宫钰挥挥手,放她下去。   越接触越发现,苏孚的奇,不在于那奇梦,而在于过分妥当。跪是忠臣,立是松竹。没人因她跪小瞧于她,也不因站觉得冒犯。人心反复,她若真受爵位,南宫钰免不得寝食难安。   清远被斩首那日,南宫璃坐上去太庙的马车。   一切尘埃落定,封赏几波,都没苏孚,好事者来问,苏孚摆手道:“罪人之后,圣上留我一命已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多求旁的?”   这话传到南宫钰耳里,年轻的帝王和颜悦色,问暗卫统领:“她现在在忙什么?”   苏孚那般人,不可能没有事业心。   暗卫统领回:“在风月楼做二当家。”   南宫钰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一时,不知该放心、可惜、还是嫉妒。   终于叹息:“多情种子,英雄难过美人关。”   金口玉言,判定的多情种子却不多情。   一心一意磨她的夫郎。   林镜玲珑心肠,哪里猜不到,苏孚折腾来折腾去,半分封赏也无是因为谁。   愈发觉得亏欠苏孚。   有好处,苏孚当然不会推辞。   施施然承认,然林镜每提一回,或是露出一分愧疚神色,就要被她揪上床榻。   翻出淘来的图画:“觉得对不起我?”   林镜起初是坦然颔首的。   ......后来再没提这茬。   在苏孚建议下,风月楼逐渐转型为清楼,只提供清倌吹拉弹奏,吟诗作对,其他业务逐渐取缔。同时,配合官府,强烈打击非自愿贩卖人口事宜。在南宫钰的治理下,燕国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越来越少的人自愿卖身。逐渐地,多数风月场所,都效仿月老板转型。   林镜在民间口碑越来越好,不少绝处逢生的少男少女,称带头做这事的月老板为活菩萨。   风月楼照旧分前楼后楼,院中梧桐繁茂。   前楼喧嚣,林镜不再痛心。   后楼静谧,林镜亦不孤独。   岑寂夜中,总有人与他相伴。   从他把酒陪欢那日起,便堕入泥潭。   苏孚没强扯他出去,只是踏月而来,将那腐臭泥潭,一点点净化,盛满月光。 第60章 小丑(1) 小丑迈着愉悦的……   【现在, 逃吧。和掩埋的罪孽一同,逃去地狱。BY小丑】   狂风呼啸,乌云翻涌, 暗沉天色倾轧, 五米外分不出人畜。   “哗——”   成千上万的雨鞭劈下来, 击打在X市高速公路柏油路面。   恶劣天气,出行车少, 六十公里的服务区间, 只有一辆出租车疾行。   即便雨刮器不断清理,前窗仍有不少积水, 清透的玻璃变得模糊扭曲。陈立春握着方向盘,滚圆肥厚的脸上挤出一丝烦躁和愤恨。   自从接到那条短信,他心中便升起无法言喻的火气。   作恶的那么多, 为什么会找到他?   出租车司机路子杂,人脉广, 并不像普通老百姓一样,信息被封锁地死死的。   他知道, 已经有两个人, 在收到这条短信,也都在不久后, 突然死去。   他是第三个。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   百亩服务区牌子亮着, 出租车减速, 驾轻就熟往里开。   “爸爸。”   等在服务区的少年合起黑伞, 坐到副驾驶。   陈立春忍不住训斥:“伞别贴着座位。在学校还好吧?五一放假回来能待几天?你行李呢?”   陈俊生偶尔应句。   陈立春以为儿子累了,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开车。没注意到, 原本活泼开朗的少年眼底的青黑,和阴郁的神情。   陈俊生垂着头,盯着那柄黑伞。   伞里有那个人的魂魄。凶神恶煞,夜夜来找他讨命,不带走爸爸,他会在无休止的噩梦中逐渐耗尽精力而死,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   高师、符篆都不抵用。他抖着手,摸上伞柄,猩红的眼,充满病态的执著——他要解脱。   只要将爸爸献祭给他,将罪魁祸首献祭给他。   “轰——”   威力巨大的炸.药,将渺小的出租车变成巨大的火团。   璀璨的红色光晕破开灰暗的天色,令不远处的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高高扬起嘴角。   他撑伞走过去,一块雕刻着小丑面具的木牌,被白手套丢在翻倒的汽车两米远。   透过碎裂的车窗,见到车里两人残破不全的躯体,小丑迈着愉悦的舞步,逐渐走向远方,和黑暗合为一体。   *   “你在.....干什么?”   特殊电子音饱含怒气,听不出男女。   苏孚回神,正对上一张画着小丑妆容的脸蛋,而自己还半压在人身上,右手拿着一张小丑面具。瞬间反应过来是哪个节点,暗骂系统天坑,她迅速思考对策,羞涩笑道:“抱歉,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开车的小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右手的面具。   她恭恭敬敬送还。   一把手术刀立刻抵在苏孚脖颈。   与此同时,面包车渐渐停在百亩服务区百米远。   暴雨瓢泼,噼里啪啦,打在耳边。   银灰色的面包车,仿佛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即便苏孚叫喊,也没人听得到。   何况,在她试图的叫喊的第一秒,这把冰凉的手术刀,就会割开她脆弱的喉咙。   苏孚咽了口口水,这次任务对象是个十足十的疯批,行事乖张,毫无规律。   不能以常理理解的人,任再见多识广,看透人心也无计可施。   能和仇人称兄道弟,也能笑着处理爱人的尸体。   虽然苏孚不确定,时隔五年,对面这人是否还将原身当做.爱人。   不过原剧情,他的确是哼着歌,将原身埋在高速旁边的桦树林中。   《光与暗》讲的是一对同胞兄弟因经历不同,成长为人类之光与脏老鼠的故事。   男主乔泽天自然是人类之光,家世良好,精英律师,后期成为全国偶像。   脏老鼠许渡则是男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幼年被拐,少年遭遇家暴、校园暴力,高中辍学,被养父抛弃,没有学历,没有良好的工作,没有亲属,青年依旧在遭受欺辱。于是他偏激地报复社会,创建小丑游戏,扰乱公序良俗,终于堕落为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脏老鼠,最终在和男主斗智斗勇中被击毙。   作者立意宏大,探讨环境与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奈何笔力不够,情节牵强,尤其是描写许渡由优等生重重磨难落入地狱,惹来评论区大片道戾气过重、强行黑化的骂声,作者在骂声中太监,由此文衍生出的小世界,许渡却没被击毙,反杀男主。   后来他创建的小丑游戏闹得老百姓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人,被X市的恐怖氛围影响。X市成为罪犯的天堂,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小丑,冒充小丑,最终影响全国、全世界......   苏孚在此扮演的,便是许渡高中时期的前女友,也是他高中辍学的原因。   或许是人在逆境,激发潜能,便是一母同胞,许渡的智商也比乔泽天高出一大截。   同一所重点高中,许渡次次全校第一,次次总分比万年老二乔泽天多出几十分。   自主招生考试后,乔泽天落寞醉酒,小青梅苏孚看不惯,要帮乔泽天教训许渡,带头孤立、关厕所、泼凉水。   这时,乔泽天一好友段旭出言:“这些算什么?都是玩剩的把戏。苏孚,他不是喜欢你吗?”   苏孚下意识瞥向乔泽天,乔泽天仍在因父母的训斥伤心,不发一言。   她说:“你别瞎说。”   段旭不屑:“谁看不出来?只有你和他说话,他才搭理!苏孚,杀人诛心,那点小把戏算什么?你这样,先假意和他亲近,再引他去小树林,到时候我们告诉老师,就说他强迫你!”   乔泽天也望过来,苏孚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答应。   一个月后,许渡被开除,原本属于许渡的保送名额落在乔泽天身上,苏孚在良心不安中出国留学。   五年后大学毕业回x市做心理医师,哪知汽车半路抛锚,手机没信号,求助来往车辆,居然惹到许渡这个煞星。   他刚在另一条路上设计完爆炸,不知为何,居然在苏孚的招手下停住面包车。   苏孚喊完求助原因,看清他脸上的面具与装扮,登时心里一冷。   她这次回X市,就要入职重案组,对小丑案早有耳闻。   她脑子一懵,上车后就腿软后悔。   即使小丑答应送她去服务区,也半点不敢信了。   那似男似女的电子音,更加令人胆寒!   沉默几分钟,苏孚决定先发制人。   左手摸枪,右手去抢方向盘,哪知小丑早在观察她。   争斗间,没抢到方向盘,反而将小丑面具摘掉。   枪也滑到小丑手中。   “嘭——”   现在因为苏孚穿来,那绑在后腰的枪没有掏出。   应该,能糊弄过去的吧。   “眼熟?”小丑嗤笑,水彩画上的上扬的嘴角鲜红。   他身后的无边无际的夜幕,车内除去一盏昏黄的小灯,没有其他光源。   此刻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显得比那小灯还要夺目。   小丑开始低低地笑,笑声一点点大起来,变成狂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他右手一把将苏孚拉近,在感受到女人的颤抖后,心情更加愉悦。   摸在女人腰间:“美丽的女人,总是会说谎。看看,我们的小甜心准备了什么节目。”   那把枪在小丑手中旋转,抵在苏孚额头,苏孚的睫毛颤动。   “嘭——”   小丑模仿着枪声。   苏孚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得亏赶路疲累,没有化妆,不然这么哭,肯定丑得不行。   苏孚哭得一抽一抽:“您要杀了我吗?因为我冒犯了您?我和您道歉,可以吗?”   现在警方封锁消息,许渡并不了解苏孚工作,甚至连她回国,也是这回偶然遇见才知道。   对于她不知道小丑游戏,不知道小丑多么可怕,并不意外。   女人还在求饶:“对不起,我只是鬼迷心窍。”   小丑做出个无奈的表情:“虽然我很喜欢你,只是,所有的错误都需要付出代价。”   他肯在这和自己废话,而不是按原轨迹,直接崩掉自己,令苏孚稍稍安心,哭道:“那我临死之前,能打个电话吗?”   “报警?”   “不、不是。”苏孚眼泪越流越多,让那张美艳的脸,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打给故人。”她抽噎道:“我的高中同学,我的、前男友。”   苏孚抹了把眼:“我当年对不起他。回国就是鼓起勇气,找他复合,就算不能如愿,也想亲自和他说声对不起。”   小丑静静看着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让你打,你就会报警。”   “您可以盯着我拨号!”   小丑盯着女人的手指,一位一位数字,出现在手机屏幕。   居然真的是自己居住的出租屋的座机号码。   小丑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信号,电话自然不会接通。   苏孚满眼的期望落空,本已止不住的哭声,忍不住再次响起,她对着手机喃喃:“许渡,对不起。”   又抬起泪眼,问小丑:“可不可以不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的眼睛,和我前男友的眼睛很像。这些年,我太想他,刚刚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就情不自禁,想要揭开面具。您可以原谅我吗?”   小丑面容阴郁,良久没有说话,夸张搞笑的妆容,落在这张脸上,也显出冷冽、恐怖。   车外,暴雨小了些,他探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灰绿色的假发,擦过苏孚脸上的泪。   “滚吧。”他说。 第61章 小丑(2) 思维在挣脱杀……   跌出车厢, 顷刻浑身湿透,还未正式入夏,猛烈的雨滴浇打在身上, 苏孚连连冷战。   面包车牌照被黑胶布紧紧覆盖, 看不出任何信息, 甩着屁股,疾驰而去。   好在此处离服务区不远, 徒步进去, 大厅地面泥泞,刷卡买热水服下感冒药后, 再联系人去拖车。在服务区酒店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身干燥洁净的衣服,才启动轿车, 重新启程。   因为这番处理妥帖,苏孚并没有生病。   周一七点去重案组报道, 精神奕奕。   重案组组长岳建华亲自接待,并将这位国外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介绍给组员。   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 将一连几场命案带来的抑郁扫空。   众人振作精神, 听岳建华梳理案情。   白板上贴着四位受害人的画像,四周密密麻麻写着人物概要。   白板前并排放着三枚木牌, 木牌上小丑雕像栩栩如生。   “昨夜十一点,重案组接到报案, 在X市高速公路发现车祸。”岳建华举起木牌展示:“两个受害人, 又是这个小丑游戏。”   底下有人受不住骂了句, 岳建华继续道:“和前两桩一样,勘察现场,除去受害人信息, 没有其他痕迹。这次两个受害人身份已经确认,是父子。其中父亲陈某军,男,四十八岁,职业为X市出租司机,去高速是为了接儿子回家。儿子,陈某宇,男,二十三岁,中国XX大四,金融系学生。看资料,两人平日都没什么仇家,小丑短信里说的罪孽指的是什么,还得深入去查。”   一小组组长关亮粗里粗气道:“组长!你真相信什么罪孽?要我看,那就是小丑放的烟.雾.弹!前两位受害人查来查去,不也什么都没查到?人家是清清白白的教授和商人!”   岳建华看向他:“查不到,不代表没有。不然,为什么小丑会找上他们。”   显然,岳建华知道点不可透露的内情,关亮嗤之以鼻,岳建华揉了揉太阳穴。这关亮身手好,敢冒险,办事利落,执行力强,是组里一把好刀,就是不带脑子,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后来居上,当上重案组组长。   岳建华重重一拍桌子:“好了,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一组继续跟进严教授,二组跟进李医生,三组去调查这回的两个受害人。”   恰好此时,会议室门被敲响:“组长,受害人家属醒了。”   岳建华拍拍手:“行动!”   苏孚被编进重案组第三小组,组长孟在野是个二十五六的小青年,剃着平头,叫她先跟着另一位心理专家宋宝娟后面学习。   宋宝娟带苏孚去见那转醒的家属。   陈某军的妻子,陈某宇的母亲。   朴素的劳动妇女,至今不愿相信噩耗,哭得不能自已。   宋宝娟坐在她旁边,一口一个嫂子,细心安慰,两个小时,才派车送她回家。   宋宝娟在档案上写写画画,抽空问苏孚:“刚才你看出什么了吗?”   原身在国外学习并不认真,心理学基础也不牢靠,苏孚回想,靠直觉,犹豫道:“刚刚,您问有什么仇家,这段时间,父子有什么异常的时候,她紧张了。”   宋宝娟赞许地看她一眼:“我问完,她忽然揪紧衣袖,这是紧张。回答没有的时候,先擦了下眼,像是在掩饰,说话时,没有看向斜上方,而是看向斜下方,这是因为什么?”   苏孚道:“在欺骗?”   “对,她一定有什么瞒着我们。”   话落,宋宝娟已写完档案,交给孟在野:“有事再找我们。”   苏孚跟在宋宝娟身后,回心理咨询师,路上与个男生女相的少年擦肩而过,少年眉间一点红,仿佛画上去的。   宋宝娟瞥了一眼:“看什么呢?”   苏孚问:“那是谁?”   恰好送少年出去的同事刘颖回来:“那是陈某宇的室友,这次和陈某宇一起回X市,命大,没上陈家的车,在服务区躲过一劫。”   重案组第三小组心理专家只有宋宝娟、刘颖和苏孚三人,共用一间办公室。   宋宝娟资历老,给苏孚讲完组规,布置好学习任务,就回角落去看资料。   刘颖年纪和苏孚差不多大,座位挨着,热情地跟她聊天。   别看重案组忙得晕头转向,心理咨询室确实清闲,谈完话,整理完资料,就等其他同事的消息或传召。   下午四点半,刘颖已经收拾妥当桌面,随时准备五点打卡。   五点,没收到传召,三人准时下班。   这回任务对象性格特殊,攻略还得从长计议。   苏孚驱车回家,一直都想,该以什么面貌,再次出现在任务对象面前?   苏宅在X市市中心,与局里一个多小时车程。   六点半到苏宅,客厅沙发上坐着个意外的人。   竟然是乔泽天。   原著男主,许渡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原身心心念念的男神、白月光。   寒暄后,被苏母打发出宅,和乔泽天熟悉X市。   相亲意味一目了然。   乔泽天掏出张票,交给苏孚:“今晚明星马戏团有演出,去吗?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些。”   听见明星马戏团,苏孚接过来。   的确是“明星”。是许渡所在的马戏团。   她的目光落在乔泽天脸上。   一个人的气质里,透着他这些年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   一个人的眼里,藏着他心底的情绪。   乔泽天精英做派,待人温和有礼,苏孚却能看出,他眼底的算计和轻蔑。   捏着票,苏孚点点头。   就让她看看,男主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   晚上七点,市区略堵车,苏孚用手机回复朋友信息,车内寂静。   乔泽天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从小到大,苏孚都是他的跟屁虫,何曾这么冷遇过他?   五年前,因为那事和他闹别扭出国冷静也就罢了,回国还这么对他?   想到那人,乔泽天的目光复杂。说起来,他是要叫那人一声弟弟的,也不想毁去他的一生。   可谁让自己做错过事,还撒了谎:三岁的弟弟,并不是自己走丢的,当年,是他偷偷抱弟弟出去,导致弟弟被拐。   他原本是愧疚的,可愧疚会随时间湮灭。   高中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那是他的弟弟。那又如何?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孩子多么好,一旦他回来,再想起什么怎么办?   原本也不想对他出手,只要他不出来就好。   可惜,谁让他比自己优秀?   他优秀过头,被父亲见到,被母亲认出来如何是好?   只有他沉默在人群中,乔泽天才能放下心。   汽车堵在十字路口,红灯足足一分钟。   乔泽天烦闷地望出去,却见对街,有个青年正在挨揍。   他一眼,就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一母同胞,他和许渡生得有七分相似。   他怎么又出现了?   这么多年,又出现在自己视野里。   “那是.....许渡?”   显然,旁边的蠢女人也认出那人。   乔泽天眉目阴冷一瞬,笑了下,和蔼道:“好像是。孚孚要去打声招呼吗?”   既然念着他,为他冷遇自己,就好好看看吧。   看看那阴沟里的老鼠,到底值不值得。   汽车掉头过去,下车时,许渡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小混混们正在骂:“就这点钱?呸,没用。”   “大哥,他身上肯定还有。”   “那你去搜。”   胖子听话地去翻许渡的裤兜,见许渡不配合,一脚要踢他肚子。   苏孚沉下脸,冲上去,抢先将那胖子踢倒在地。   得亏穿的是休闲装,并不掣肘,她扶起许渡:“你们干什么呢?当街抢劫?”   一群混混见来的是个美丽女子,并不害怕,被叫大哥那人流里流气道:“是啊,你要管哥哥?哈哈,不如来哥哥家里管?让你管个够!”   许渡垂下头,发梢遮盖住眼睛,没拦。   乔泽天在三步远外,也没上前。   苏孚冷笑,亮出裤兜里的工作证。   这年头,街头混混是不敢惹吃衙门饭的。   混混们对视一眼,要走,苏孚骂道:“让你们走了吗?回来道歉!”   混混们不甘不愿,还回钱,道歉,承诺不再犯,才被放走。   苏孚问许渡:“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吗?”   许渡这才抬起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小心道:“您是?”   好像真没认出苏孚是谁。   乔泽天微笑道:“许渡,你不认识我们了吗?”他自我介绍,又不无恶意道:“那是你高中的前女友,苏孚啊。”   许渡赔笑:“真不好意思,眼拙了。苏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苏孚一直拉着胳膊,不让人走,乔泽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爱苏孚,不耽误把她看作所有物。   苏孚审视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   骨相流畅,皮肤白皙,眼睛墨黑,是憔悴也掩饰不了的美人相貌。   那双眼里生出怯懦:“苏小姐?”   好似已被世俗打断脊梁,再见到位高权重的仇人,也只会献媚。   苏孚微微颔首,偏开眼,似在忍耐着什么,擦眼问:“你的伤没事吧?”   许渡说没事,苏孚又问:“你要回家吗?我们送你。”   许渡不回家,他出门,是为了赶明星马戏团八点整的演出,演小丑。   苏孚道:“那正好,顺路。”   乔泽天二十多岁,还没修炼成精,见苏孚对许渡这样热切,心底充斥不满。   闻言温和劝道:“是啊,许渡,我们送你快。再说,碰巧了不是,今儿我和孚孚也是去看马戏的,你可要好好表演啊!”   许渡扬起抹讨好的笑:“一定一定。”   看得乔泽天才顺心点。   到了车旁,要上车时,乔泽天从座位底下掏出块抹布,纯白色,干干净净,铺在后座,真皮垫上。   苏孚阻下许渡上车的举动,问乔泽天:“这是什么意思?”   乔泽天无奈道:“孚孚,你知道的,我有洁癖。许渡身上太脏了。许渡,你不介意的吧?”   许渡连忙道不介意,缩了缩手,拍拍破旧的,沾满灰尘的衣裤,露出个穷酸窘迫的笑:“没事,要我说,我还是不坐车,这条路我都走习惯了!”   苏孚冷冷道:“那就不坐车。”   许渡垂下头,乔泽天笑着叹息:“好吧,孚孚,上车吧。”   苏孚冷眼看向乔泽天:“你开车去吧,我和许渡一起走。”   她真的拉着许渡离开,车流缓缓爬过二人。   许渡肌肉绷紧,身躯僵硬,思维在挣脱杀死她与坚持人设间反复跳跃。   乔泽天脸沉如水,见二人渐行渐远。 第62章 小丑(3) 叫他心底啃噬……   落日余晖, 彩霞漫天。   不看结伴而行男女的穿着打扮,单瞧两张各有千秋、不分伯仲的俊脸,与紧紧挨着的臂膀, 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可成人世界, 不以外物取人的有多少?   几百米距离, 收获不少行人异样的注目,恶意或探究。   许渡不自在地抽胳膊:“我身上脏。”   苏孚无奈:“好啦, 知道你讲究。”   言罢, 上手拍打许渡周身。   许渡几乎要跳起来:“苏小姐!”   苏孚眼中浮起疑惑:“不是嫌衣服脏?”   许渡绵里带针,讥讽她浪/荡:“您与乔少在一起, 又和旁人如此亲密,可曾想过,若乔少知道, 该多么伤心?”   苏孚挑眉,笑盈盈地:“谁说我与乔泽天在一起了?”   许渡愣了下, 支吾着:“你们金童玉女,天造地设......”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苏孚渐渐收敛笑容, 盯着不肯直视她的青年,直到青年词穷, 才认真道:“许渡,我和他碰面只是巧合, 没有在一起。以前没有, 现在没有, 以后更不会。你知道为什么?”   许渡内心腾起股难以言明的烦躁。   不报复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情分。   她怎么敢,再三纠缠、挑逗他!   他语气微凉:“缘分的确说不准。五年未见, 还不知道苏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   苏孚读懂他未尽之言,落寞道:“我专业是心理学,刚入职重案组。”   “重案组阿sir都风光的很,苏小姐前途无限。”   “还风光,一个个饱经风霜。”苏孚撞了下许渡肩膀:“近来X市不太平,下班早回家,别在外边逗留。”   夕阳没入海平线,川流不息的车辆开启前照灯,各式霓虹灯光纷纷亮起。   黑暗矫饰许渡眼底的冷色,他问:“不太平?是小丑案?”   苏孚诧异,这案件对外保密,他失笑:“前些天,市里所有马戏团的小丑都被叫去谈过话,听到一些风声。”   苏孚不疑有他:“是啦,所以小心些嘛。”   明星马戏团占地一万多平方米,属X市一流,每周只演出三场。很快,到马戏团周边,稀稀拉拉的行人,汇聚成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许渡愉悦地与苏孚告别,苏孚更愉悦:“好好表演,等你演出完,我有话和你说。”   许渡笑容僵硬,明显并不喜欢这个消息。   没用乔泽天送的票券,旧票丢进垃圾桶,重新买过,于排排座椅中找到座位,苏孚安静坐好,端详节目单,小丑在第五位出场。   乔泽天艰难抚平怒气,到马戏团时,表演已开始许久。   对号入座,却见身旁的不是苏孚,而是一衣衫褴褛的小男孩。   以为是苏孚故意羞辱,他愤恨地捏紧拳头,脸色将后排大婶吓了一跳。   大婶虚几分道:“你这后生,坐不坐?你不看别人还看呢。”   此时铃声响起,乔泽天看眼手机屏幕,出表演厅接电话。   大婶吐槽,被身旁丈夫拉拉,息声。   卫生间上锁,乔泽天瞪向平面镜里目光阴森的投像,温和解释:“进展顺利,只是,爸,您知道的,苏孚她高中就不太检点......在国外,交许多与我相像的朋友......”   乔父叹:“你怎么就看不上苏家那丫头。”   “也不止苏家可以帮忙吧?沈家、方家,就算他们都不出手,凭借振兴科技的盈利,总可以缓过来。”   那边沉默半晌,才骂道“振兴科技你还没处理?”   “您放心吧,乔家渡过难关,我就立刻脱手。”   挂断电话,表演厅里正值小丑节目,滑稽拙劣,乔泽天远远看几眼,嗤笑一声。   垃圾只配和垃圾为伍。   等苏孚真正了解许渡和自己的差距,幡然悔悟,自己也不会再赏她半分脸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乔泽天认为不值一文的垃圾表演,看在苏孚眼中,却觉惊喜连连。   和系统搭话[任务对象第一次这么活泼吧?]   舞台灯光闪烁,四名小丑向外扭着塞满棉花的屁股,随后抛起圆瓷大肚缸,顺身滚半周,放在脚下,踢踏着舞步,在缸上放层木板,齐跳上木板。   观众喝彩,他们各自从帽子里变出四枚黄色小球,边下场边抛。   001没见过马戏,目不转睛[是呀,真精彩。]   苏孚猝不及防问[任务对象是同一个灵魂?]   意识到回答过什么,001悚然一惊,电子音吓得颤抖道[请宿主专心做好任务。]   欲乘胜追击,舞台那边出了事故。   ——前面那小丑在下台时,故意放慢速度,绊倒许渡,许渡摔在满地碎瓷片上。   苏孚分神时,001已钻进识海深处,召唤不出来。   后台,马戏团团长没有训斥生事的小丑,而是拍着许渡肩膀,要扣他工资。   生事那小丑是团长小舅子,早看不惯许渡靠脸,夺去团花的注意:“光扣工资?他演砸演出,不开除?”   团长给小舅子使眼色,让他闭嘴。许渡有才华,受欢迎的小丑舞是他自编的;又不争抢,逆来顺受。这样的好员工,哪里找?   “小许,这么点事,不要放在心上。明星马戏团永远有你的位置,腿不碍事吧?”   许渡双腿跌在碎瓷上,鲜血直流,他摇头,团长满意道:“先回家先歇两场,正好琢磨琢磨新舞。有新花样,才能留住客。”   马戏团工资场场现结,不演出就没有,至于编舞,更没有报酬。   许渡唯唯诺诺,苏孚看不过眼,搬把椅子过去,将许渡按坐,指着血淋淋的裤子:“这算工伤吧?”   乱糟糟的环境突兀地安静下来。   团长打量苏孚,认出那身名牌,白胖胖的圆脸笑出皱纹:“您是?”   苏孚将糊弄人的重案组工作证递出去:“团长,您在X市也是叫得出名的人物,不要知法犯法。”   团长小舅子嚷嚷:“探员算什么!”   被团长打了下,“您说的对,算工伤算工伤。”   娱乐产业,灰色地带多,在X市讨生活,哪能得罪办案的呢?   再者,这小姐气派,分明不是普通探员。   团长笑眯眯安慰许渡:“今日工资结完,你安心在家养伤,期间耽搁演出,工资照满勤算。”   “姐夫!”   苏孚慢慢笑了:“刚才许渡不是自己摔的吧?”   团长小舅子被狠狠揍了顿。   联系管家开车来接,让司机自己回去,费用找管家报销。   扶许渡上车,苏孚趁红灯,偏头,审视他,的确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眼眸沉沉:“许渡,你高中,不是这样的。”   许渡没明白,她涩声道:“所有不平的待遇,你会据理力争。”   后车鸣喇叭,喇叭声中,许渡闷闷笑道:“苏小姐,不是你教我的吗?别自不量力,去对抗阶级。”   “我那时不懂事。”   许渡笑弯了眼:“很有道理呀。”   他满脸真诚,将苏孚想说的话一一堵回去。   路上找机会去药店包扎伤口,买一堆药,苏孚絮絮叨叨:“看着伤浅,不能放松警惕,药按时用.....真不去医院?”   车拐进小巷,许渡拒绝:“再进不好调头,我自己走吧。”   “我送你。”   知道以许渡的工资水平,租不到什么好房子。   但见到小区环境,苏孚仍吃惊,脏、小、破也罢,居然还有洗发店正大光明拉客,做不法交易。   见苏孚盯那边,许渡故意踯躅:“你自己走这条路要小心,那些女子,不全是自愿的。”   本想替憋屈的一日出口恶气,哪知苏孚脑回路怪异:“放心,会好起来的。”   许渡嘴角扯了扯,并不相信。   到楼下,苏孚才反应过来,恐惧地说:“那我取车,还得走那条路。”   许渡舒心地眯了眯眼。   听不知羞耻的女人道:“要不,在你这借宿一晚?”   许渡震惊:“这不好吧?”   苏孚不甘愿:“那请我喝杯茶?我联系司机来接。”   想开扇窗,先提议拆屋顶,鲁迅先生的智慧诚不欺我。   苏孚满意地扶许渡上楼。   取钥匙时,涂满廉价黄漆的木门自行打开。   门里门外,诧异互望。   苏孚问001[这是谁?]   艳光四射的女子,三十岁上下,凤眼高鼻尖下巴,画浓妆,衣着暴露,纯黑色带亮片短裙堪堪遮住隐蔽地带,下配黑色丝袜与十厘米高跟鞋,挎水红色皮包。气势凌人,打眼就知不好相与。   001因失言,仍不肯出现,只将剧情大纲重现。   可里面根本没有这女人的描写。   大纲以乔泽天为主角,连许渡的描写都没多少。   那女子目光在苏孚身上梭巡一圈,落到苏孚与许渡紧挨的胳膊上。   一把将许渡抢过去,也嘟起嘴问:“许哥,她是谁呀?”   胸前波涛汹涌,尽数糊在许渡身侧。   许渡看着苏孚霎时间惨败的脸色:“老同学,好心送我回来。”   向苏孚介绍:“这是白露。”   白露见许渡没挣扎、没解释,眼珠一转,猜到也是许哥追求者。   还是比不上自己的追求者,顿时得意洋洋:“哦呦,老同学啊。许哥,我出门聚会,你招呼好人家。”   许渡难得温柔:“好。”   俊逸的眉目,令陋室蓬荜生辉。   白露心驰神往,丰满的唇要落在许渡脸上,被不着痕迹躲开。   青年满目情意:“快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白露意.乱.情.迷被送走。   苏孚问:“白露是?”   许渡随意道:“你嫂子......”   像是怕冒犯,连忙补充:“叫白露就成。”   见苏孚红了眼眶。   又见她泪珠滴落。   许渡缓缓笑开:“还喝茶吗?”   他隐忍不发,她再三挑衅。   不给点教训,叫他心底啃噬着、沸腾着、永不停歇的恨与恶,如何平息? 第63章 小丑(4) 现在又来假惺……   客厅窄小, 家具只放一套老旧沙发与茶几,玻璃杯中廉价的茶叶上下飞舞。   恢复过来情绪,苏孚无比郑重地直视他:“这么多年, 我还欠你个道歉, 许渡, 对不起。”   许渡满不在乎:“都是过去的事啦。”   “哪里过得去呢?你的前途因此戛然而止,前十七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档案也蒙上污点......”苏孚声音越来越颤:“许渡, 我对不起你,我们都对不起你。”   许渡再也维持不了平淡的神情, 目光变得冰冷而犀利。   是啊,怎么能过去呢?   岁月掩埋不了罪孽,只能让伤口在安然无事的表象下腐烂生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苏孚总是脆弱的。   她是骄纵大小姐,身边围护着金钱权势砌成的堡垒, 本质却细皮嫩肉,半句话、一根刺, 就能哭半天。   可此时此刻, 苏孚没再哭,只是难过地望着他, 难过到,仿佛遭受那些委屈和不公的人是她。   许渡只觉讽刺。   当年, 她不正是始作俑者?   现在又来假惺惺给谁看?   这么想, 话就脱口而出。   苏孚摇头:“不是这样的。许渡, 你不是玩物,也不是笑话。自始至终,我都爱你。追着你跑, 是爱你;等你放学,是爱你;难道我们那一个月,都是假的吗?很可笑对吧?我那样爱你,偏偏是我,鬼迷心窍.....我只是、太不安、太自卑了而已。那时你眼里只有成绩,约会不约,纸条不回,和学习委员说得话,比我这个正牌女友都多。都传,你是被迫和我恋爱,考完大学,早晚会提出分手。这些流言,时时刻刻折磨着我,我陷害你,只想和你绑定,一辈子不分开而已。我见识浅,只以为你得对我负责。没想到,惩罚会那么严重,也没想到,你退学后,会直接失踪。”   许渡一个字都不该信。   可她眸底的情愫,浓郁热烈,叫他头脑发昏。   叫他心底生出个声音:相信她吧,她看起来那么真诚,那么深情。   相信她吧,这样,你就不是没人爱的可怜虫。   苏孚苦笑道:“因为不能面对失去你,我独自去国外。正因为脱离家庭,我才深切地认识到,那陷害多么恶劣。这次回国,我本来还残存着复、嗨,见你开心,没对爱情失去憧憬,我就开心......”   许渡打断她:“来接你的人快到了吧?”   “你愿意再重回校园吗?”   他看向时钟:“十分钟,从我的家里出去。”   驴唇不对马嘴,谈话难以继续。苏孚只好珍惜地喝光茶水,小心翼翼问:“能用下卫生间吗?”   卫生间盥洗台光秃秃,孤零零摆放着市面最普通的清洁肥皂,没有任何女性用品。   这屋子两室一厅,方才许渡拿茶叶,是从客卧拿的。   综合来看,判断没错,白露大概率是许渡的挡箭牌。   这让她松了口气。   打系统那里打探出来,任务对象和愿世界那位,很可能是同一人,难免令她生出不该有的独占欲。   即便,他们眼下都不属于自己。   管家办事效率高,十分钟不到,亲自上门接人。   走之前,许渡叫住苏孚。   楼道声控灯坏掉,客厅的光源从他身后照过来。   他神情淡淡,带了些厌倦:“苏小姐,我们不适合再见面。你觉得呢?”   锁门,回到客卧,许渡还没琢磨明白,苏孚一个低眉是什么意思。   烦躁、愤怒、恐惧、期待。   直到特殊铃音响起,才惊觉自己一直在想着什么鬼东西。   刹那间,他脸色比楼外的天色还要黑。   “有话快说。”   公用电话亭,穿着卫衣的少年诧异:“语气这么冲?谁惹你了?”   “不是让你没事别联系这个号码?”   亭中,男生女相,眉间一点红的少年无奈道:“我什么时候没事联系过你。听着,乔泽天确认五月二十,会参加凤凰百货剪彩,你那边进展如何?”   客卧里有台黑白电视,此刻被打开,演绎着无声的哑剧。   荧光泛白,令许渡淡漠的表情呈现出别样的阴郁。他无聊地换台,好像讨论的不是一条人命,道:“放心,礼物已经替他准备。”   他放过苏孚,不代表会放过其他罪人。   想到罪人二字,许渡视线下移,落到捏遥控器的右手上。   回到苏宅,苏孚先发制人,向苏父、苏母乔泽天的卑劣行径。   从高中、到现在,添枝接叶道:“我实在无法接受他,况且,爸妈。”   她跪在父母身前:“我也一直忘不了许渡。”   撒谎的难处,是先骗过自己。骗过自己,就能骗过苏父苏母,骗过许渡。   苏父乍闻小树林“真相”,连呼苏孚糊涂,不住踱步。   苏父正经的儒商,有手段有心计,但也有大义有情怀,从不出手害人,常常捐款捐物。   听见姑娘这么愚蠢、自私,心中冒起火气,怒问许渡近况。   他和乔父乔母不一样,并不自矜身份,家长会照常参加。   会上是听说过那届的状元苗子的。   相信许渡犯错,是因为更加相信自己姑娘!   苏母左右看看,先扶苏孚,被苏父吼了一嗓子:“让她跪着!”   苏孚哥哥恰好回来,转着钥匙圈,嘴损:“呦,稀罕哪。”   苏父此时对自己教育产生巨大怀疑,看他没个正形,脸一拉:“你也跪下!”   苏屹往后蹦了一步。   苏父火气更旺,鸡毛掸子打苏屹撒气后,长长一叹:“苏孚,起来吧。”   苏孚垂头挨训。   苏父说:“这事不能这么下去。明日你和我见许渡,不,先去乔家。”   苏屹没听明白,探头探脑:“许渡?”   翌日,请过假,先去乔家,乔父偏信乔泽天扭曲事实,坚持认为苏孚和许渡不是好东西。   看乔父眼盲心盲的模样,劝不回来,苏父没再强求,只暗道以后要减少往来。   父女板板正正站在许渡门前,敲门,许渡开门又关,闭门不出。   苏父说:“他这是不愿意原谅你。”   苏孚低落:“他说不想再见到我。”   苏父抱了下她。   二人去教育局,撤销许渡档案上的污点。再去明星马戏团。   见到苏父,团长满心庆幸,昨日选择正确。   这么个X市市长都要恭敬叫一声苏老哥的人物,他哪能不给面子?   尤其苏父底下有娱乐产业,愿意安排马戏团上电视。   团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保证:“您放心嘞,以前不知道小许这孩子受您照拂还则罢了,以后我肯定好好替你照顾他。要说小许有福气,哎我办事,您放心,不会过分,也不会提到您。”   下午销假上班,刘颖问:“哎,你不是请了一整天假?”   宋宝娟也投来目光。   苏孚:“这不是用半天就办完事了么?”   这不是着急回来查白露么?   虽然摆脱私家侦探,没那么快。   警队资源,不用白不用。   刘颖竖起大拇指:“高材生,觉悟就是高。”   苏孚和她混熟,打她手:“别来这套。”   没等坐下,三小组探员匆匆进来:“苏孚也在?正好!开会!案件有新突破口啦!”   突破口在陈某军的小舅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因为欠高利贷,去抢陈某军家。   没翻出钱,气急败坏打陈某军妻子一顿,知道陈某军死了,要不到钱,骂骂咧咧:“罪有应得,说不定是冤魂索命呢!”   恰好被盯梢的探员听见,直接和陈某军妻子一起带回警局。   陈某军小舅子有案底,和局子里的阿sir熟悉,但不是重案组啊!   头回被这么高端的组织请喝茶,陈某军小舅子又怕又觉倒霉。   也没想帮死去的陈某军隐瞒:“他撞了人。”   “我听我姐说的。”   “再具体?那我就不知道喽,问我姐嘛。”   陈某军妻子是个传统女人,讲究夫死从子,现在丈夫儿子死绝,潜意识听从娘家弟弟的吩咐。   犹犹豫豫,说出:“三个月前,阿宇开始做噩梦,我问他,他才肯说,他寒假,开军哥的车,冰天雪地,撞死人,是个漂亮小姑娘。”   “为什么没有报案?没有尸体?那、那我就不知道啦,警官,我能回去了吗?”   会上,三小组组长孟在野简单讲明情况,重新安排任务,重点派人去查少女失踪案,时间放射到最近半年。一共五个案子,都可能是受害人。   光看卷宗不行,得找来受害人家属问细节,对细节。   一时间,就连苏孚都忙到飞起。   全联络完,早已夕阳西下。   苏孚呼出一口气,查看电脑上,私家侦探传来的白露信息。   舞女,在KTV上班,可以出台。   附件是不少辣眼睛床.照,苏孚轻点鼠标,看完资料,拨出屏幕上的电话。   白露想过,苏孚叫她出来是为为难她,也想过,可能给她几万块钱,要她离开许渡。   为后面那点希望,她上班顺路,可有可无赴宴,没想到真拿到两万块钱。   苏孚真情实意地说:“嫂子,我以前对不起许渡,这钱你拿着......是按许渡原本,能做到的企业中层高管算的。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这个数,会按情况涨工资,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尽管告诉我。我知道,钱财弥补不了什么,只想他、你们过得好点,他如果还想读书,念高中,你一定告诉我,每月再加两万。”   白露都听不清苏孚后面絮叨什么。   眼中只有沉甸甸的钞票。   再看苏孚,也没那么多敌意了。甚至有点可怜她。   这哪是什么大小姐啊?   这是散财童子啊。   是人傻钱多速来啊!   白露没客气:“既然妹妹你这么说了,我和你许哥,一直想要个洗衣机。”   “买。”   “电冰箱。”   “买。”   ......   小小的出租屋里,迎来装修工人和彩色电视时,许渡终究觉察出不对。   联系到马戏团团长近日的照顾,和不经意的“漏嘴”,升起股荒谬的念头。   他问:“白露,你最近不上班啦?”   白露靠在崭新真皮沙发上,乐呵呵看彩色电视:“啊,最近不上班。”   “沈老板没联系你?”   “哎呀,许哥,你这话人家就不乐意听啦。人家和沈老板才没有关系。”   能让白露舍得“抛弃”最大的金主,许渡:“白露,问你个事。”   白露:“什么呀?”   “你最近花的钱,哪里来的?”   白露一下子僵在那里。   她一格一格转回头,在许渡阴沉的脸色下,缩了缩脖子。   不比其他人,她是见识过许渡不要命的样子的。   也正是他那副样子,吸引了她。   她有点害怕:“苏小姐给的呀!”   经过一个星期的散财友谊,白露自觉,了解了苏孚傻白甜的内在,和她对许渡的痴迷。   不禁劝道:“许哥,苏小姐说对不起你,你干嘛不要?”   在许渡越发凌厉的目光里,白露吞吞口水,虚弱道:“你要知道,爱情嘛,虚无缥缈。不把握机会捞点东西,一旦她变心,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呀!”   许渡黑着脸:“立刻打电话联系苏孚,让她把东西都拿走。”   白露:“许哥!”   许渡嘴唇一点一点勾起来,白露反而更怕:“我这就打电话!” 第64章 小丑(5) “还是,你就……   孟在野正因少女失踪案什么都没查出来, 线索再次断掉发火。   组里愁云惨雾,心理室这边因停滞不前的进展过分清闲。   白露电话里支支吾吾,描述完许渡的意思, 劝说:“苏小姐, 要不你亲自过来一趟?”   苏孚当即决定翘班, 临走告诉刘颖,有事电联。   白露挂断电话, 看向许渡:“许哥, 苏小姐这就过来。”   许渡状似不在乎地应声。   白露撇撇嘴。   欢场女子,哪个不是久经风月?   以为许渡没开窍, 才不解风情。原来是过早地遇见让他将爱与恨系于一身的人。   前两天还嫉妒许渡,有傻白甜供着,现在白露又忍不住嫉妒起苏孚。   思来想去, 她才不要当电灯泡,回屋上妆, 将没存热乎的两万元现金摸了又摸,还是放回去。   许哥左右不知道这钱!   等他知道再说!   “许哥, 我去上班啦?”   许渡没拦, 白露在心底骂了句狗男人。   跺脚,扭着腰走掉。   不是高峰期, 一路畅通,苏孚来得很快。   在重案组工作, 不要求穿制服, 苏孚仍是休闲打扮, 牛仔套装,梳着马尾,不施粉黛。   看起来像十七八的学生仔。   许渡让开身子:“白露都和你说了吧?你的东西, 赶紧找人搬走。”   苏孚进屋:“干嘛搬走呀?嫂子很喜欢。”   “嫂子”一出,许渡错愕望向她。   她对这错愕一无所知,左右打量:“诶?把我叫过来,人呢?”   许渡嘲讽她:“你和白露相处得倒是不错。”   苏孚弯眼笑道:“那当然,她是你喜欢的人嘛。”   高中时候,也有过晚自习间隙,在操场漫步的经历。十五分钟时间,争分夺秒从后门跑走,再紧张兮兮从后门溜回教室。许渡将前途压在高考,并不愿意浪费时光。奈何大小姐实在黏人,最会撒娇。   路灯旁,月光下,眉眼弯弯,扯他衣袖:“许渡,我们明天还来好不好?”   许渡冷笑一声,将回忆打散:“爱屋及乌?”   苏孚尴尬道:“算吧。”   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许渡在心灰意冷中无处求生。   同样的五年,却好像并没在苏孚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幸运的少女还在和他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这怎么行呢?   许渡逼问:“苏孚,你还有什么阴谋?”   苏孚无措地站在那里。   听青年恶劣地说:“还是,你就那么贱,非要黏着我不可?”   咆哮吧,愤怒吧,报复吧,将灵魂污黑,与我一同跌入地狱。   许渡设想她无数种反应。   唯独没想过,她会过来,轻轻拥抱她。   她说:“对不起,你看起来很难过。我不知道,你这么反感。我不会再打扰你啦,祝你幸福。”   明明听起来那么哽咽、不舍。   她却一直向前走,连头也没回。   白露回来已经是凌晨三点,推开木门,客厅一片狼藉,崭新的电视、茶几、都成为碎片。上好的皮质沙发,也被解体。   她眼中的情绪说不出来的复杂。   只有苏小姐,能让他那么激动。   她轻轻哼了声,脱掉高跟鞋,踮着脚回房。   苏孚遵守诺言,说过不再打扰,真的没有再联系许渡,亦或白露。   白露看出男人压抑的狂躁,不再与他搭话。   许渡一连几日没睡好,耽误给马戏团编舞,团长小舅子出言讥讽:“大才子心情不太好呀。被苏小姐抛弃了?”   他早查过许渡,没背景,没学历,除去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因为这张脸,勾搭到苏小姐,最近处处压自己一头,看他更不顺眼!现在有机会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团长小舅子当然不会放过:“别灰心,苏小姐这头不成,再使劲勾引别的呗,X市富婆那么多!”   许渡躲走,他紧跟不舍,嚷嚷:“怎么,要去找苏小姐告状?她现在陪着市长公子,可没空见你!”   许渡脚步一顿,轻轻问:“市长公子?”   “两人现在在天字1号约会,你不知道?”   明星马戏团也有包厢,可以点节目,供私人观看。   天字1号是装潢最好的包厢,半个舞厅那么大,点点酒水、食物,加上节目费用,一晚消费能达到数十万。   团长小舅子见许渡不开心,自己就开心。强拉许渡:“正好,我负责送酒水,大才子来帮帮忙。”   市长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黑西装,牛皮鞋,哪怕对待服务人员,也彬彬有礼。   团长小舅子使唤许渡倒酒,被市长公子阻止,亲自为苏孚服务。   他风趣幽默,眼中盛满男性对女性的欣赏,倒酒也说出不少名堂,将郁郁寡欢的少女逗笑。   自始至终,除去进门时,偶然对视,苏孚没再看许渡一眼。   许渡回到家,点燃一支烟,看着它安静烧成灰烬。   毫无缘由地,想到白露说:“爱情嘛,虚无缥缈。不现在捞点东西,一旦她变心.....”   许渡对苏孚的爱恨,令他在白露心中,从天神跌做凡人。   连日的反常,又将见识过他疯狂一面的白露吓得一惊一乍。   搬出藏在衣柜里的两万元,白露选择连夜跑路,先在小姐妹家蹭住几晚,再慢慢找新房子。   许是拿人钱财,许是对许渡真有几分感情。   她最后给苏孚打去电话:“我要离开X市了,许哥?他不走,个人选择不同嘛。房租交到月底,钥匙压在门口地毯底下,你到时帮我交给房东?还有件事,许哥最近情绪不好,方便的话,多关照一下?”   彼时,苏孚刚结束和市长公子的友好会谈,接完电话,调出任务面板,发现爱意值由60飙升到80,还在缓缓上升,扬了扬眉。   待它又开始下降,意识到,现在恐怕是任务对象思想斗争,纠结难熬的关键时刻。   怎么能错过?   立即告知司机调头,轿车涌入延绵不绝的主道车群中,开向出租屋。   苏孚独自上楼开门。没点灯,手指按下开关,昏黄光纤洒落,横七竖八的酒瓶映入眼帘。   超市里打折促销款二锅头,十块钱三瓶。   粗略估计,许渡少说花掉三十。   而客厅空无一人。   她叫了声:“许渡?”   没人回应。   缓缓往里走,阳台的门开着。   许渡窝在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   爱意值停在80不再变动,苏孚不确定他是否清醒。   她轻轻地推许渡的肩膀:“醒一醒,不要在这里睡。”   当他肌肉紧绷时,苏孚就知道,他醒着。   但他始终没有动,也没有抬头。   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   敲开心房的良机,在许渡假装的熟睡中逝去。   苏孚叹口气,将他半扶半抱进卧室,安顿好,才离开。   次日打去电话,解释白露离开,说白露的钥匙放在床头柜。   许渡已像没事人似的与她周旋。   两人都憋着一股劲。   苏孚图谋融入他的世界。   许渡是为推开一切。   因过往踽踽独行的黑暗经历;因现在一塌糊涂的沉沦人生;因沉冤不雪的怨愤刻入灵魂。   因为不得到,就永远不会失去。   【现在,逃吧。和掩埋的罪孽一同,逃去地狱。BY小丑】   乔泽天收到短信时正参加振兴科技董事会议,看清短信内容,不由心中一慌。   以乔家的人脉,是听说过小丑案的,离奇、恐怖。   乔泽天开始失眠,犹豫要不要寻求警方帮助,日历已悄然滑至五月二十。   好友段旭名下的凤凰百货开业,邀请他和其他青年企业家剪彩。   乔泽天决定,剪完彩,就去报警。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多半,没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拿着一瓶液体,向他走来。   “啊——”   凄厉惨叫,响彻碧霄。   乔家独子商业活动被泼浓硫酸,紧急送医,生死不明。   一时间,铺天盖地,都是这恐怖事件的报道。   犯罪嫌疑人当场被按住抓获,移交重案组。   看着眼前形容疯癫的女人,重案组众人不敢置信,怎么会是她?   一线影星,国民女神,梁秋予。   她不是在国外留学进修吗?   怎么会出现在X市,还行凶杀人?   女人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一直嘟囔着:“他该死、该死。”   她咧开嘴笑:“他死了吧?”   说着,她拉开外套。   通稿上的女明星皆光鲜亮丽,肤白貌美,尤其是梁秋予,哪怕动图也要一帧一帧精修再放出。与此刻她骨瘦如柴、布满诡异红疮的身躯,形成惨烈对比。   众人吓了一跳,不敢多碰她。   所幸,梁秋予对旁人没恶意,且对警方审讯十分配合,连罪行都供认不讳。   据供,梁秋予一心想用孩子嫁入豪门,苦于迟迟不能怀孕。   这时候,有圈内好友给她推荐振兴科技,一家表面研发药物,实际售卖活体器官的公司。   吃什么,补什么,对于那些子宫的来源,梁秋予不深究,只按时打钱,拿“药”。   不久,孩子和噩梦一起来临。   她怀孕了,但身上开始散发恶臭,起猩红毒疮......   她被迫打胎、息影,和豪门分手,再不敢出现在人前......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乔泽天。   他们都是罪人,只有杀死乔泽天,她才能获得救赎。   孟在野问:“那前面那些人呢?你为什么杀那些人?”   梁秋予莫名其妙。   女人不是小丑,甚至连马仔都算不上。   她连小丑案都不知道,只是个小丑用来犯罪的工具人。   根据梁秋予供词,去查振兴科技,什么都没查出来。   因为她本身疯疯癫癫,检查出精神分裂,乔泽天送医及时保住一条命,最后法院只判十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保外就医。   小丑依旧是悬在X市头顶的一把刀。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劈向哪里。   重案组商议,要不要将小丑案公布于众,让大众早做防范。   反对者远远多于支持者。   正争论着,组长接到电话:乔泽天失踪了。   一个本该在医院ICU接受系统治疗的人,怎么会突然失踪?   紧急出警,查看监控,是个白大褂男人,迷倒值班护士和保镖,堂而皇之,推走乔泽天。   因为是单间,他的行为并没有引起过多注目。   通过背影,苏孚推测,那男人是金羽。   男生女相,眉间一点红痣。   是陈某宇的好命室友。   是资料中,除去乔泽天,唯一在小丑手中活下来的人。   现在更在乔氏实习。   苏孚猜,金羽是许渡的同党。   天暗了,乔泽天失踪九个小时。   苏孚下班驱车,去郊外废弃仓库。   那里是资料中唯一提及的,许渡的秘密基地之一。   他那辆银灰色面包车,也长期存放在那里。   至今为止,许渡还没有亲手杀人,她不能让他破戒。   有的界限,一旦越过,只剩万劫不复。   果不其然,翻过围墙,破铜烂铁里,有辆眼熟的面包车。   顺着土路走,来到铁门,没等动作,人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苏孚屏气,假装被迷晕,再假装转醒,已被绑在椅子上严严实实。   在仓库隔间,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青年。   看那双眼,是许渡。   他掐着苏孚下巴,眯眼道:“不是让你滚了吗?”   即便用变音器改换音色,也能听出,是很不悦的语气。 第65章 小丑(6) 许渡不带一丝……   大小姐生来千娇万宠, 遇见小丑前,见过的最大坏蛋概是溜须拍马的商贾。   被穷凶极恶罪犯控制,不可谓不胆寒, 可没再瑟缩, 反挺直细腰, 掷地有声:“不能滚,我是警察, 不能看着你走向歧途!”   风尘仆仆未能折损半分她的美丽, 那双眼眸黑白分明。   小丑讥讽一笑:“没记错,X市高速公路上, 苏小姐怕得要死,怎么这会变得胆大包天?”   苏孚毫不意外小丑叫出她的姓氏,坦诚道:“也怕。”   “呵, 为正义献身?”   苏孚摇摇头:“为了小丑先生。”   小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   苏孚无比真诚道:“伸张正义的是你,不是么?为什么不换一种更好的方式呢?”   小丑定定审视她, 半晌,捂住脸, 笑起来。   他向仓库门口走去:“别再说傻话, 在这待半天,晚点我放你走。”   金羽等在门外, 脸上戴着如出一辙的小丑面具。   许渡说:“夜里顺便把她放走。”   “你决定,我只在乎姓乔的。”   夕阳坠到地平线, 像即将熄灭的火球。   为免惹人注目, 许渡与金羽都待在室内。   苏孚嘴中塞着一块干净的手绢, 喉咙发出声音,试图引起注意。   许渡望向她。   苏孚:“呜呜呜!”   许渡拿走手绢,冷漠地问:“有事?”   苏孚脸皮微红:“这里有卫生间吧?”   荒郊野岭, 废弃仓库。   哪里有那么高档的建筑?   许渡盯着苏孚,似盯着一团大麻烦。   他烦躁地用黑布蒙住苏孚眼睛,解开她周身绳索,只留一条系着手腕,另一端自己牵着。拽绳索的动作,好像遛狗。   金羽在角落静静看着,“噗”地笑出来,刚想提醒,苏孚“啪”地,被椅子绊倒。   黑布没散,她一点点摸索,摸到某条大腿。   金羽笑到打滚,说话也是电子音:“绳子不行,你得牵手。”   许渡半晌没动作,苏孚磕磕绊绊站起来。   金羽:“要不我带她去?”   苏孚紧张地“望”向许渡的方向。   金羽啧一声,许渡拉住苏孚递过来的手。   金羽耸肩:“我去看看姓乔的醒没醒。”   漫山遍野白桦树,树干修直,枝叶扶疏。   许渡扯下黑布,指着其中一棵:“动作快点。”   他背身走出几步,苏孚打量着四周环境,猛然一顿。   三分钟左右,许渡不耐烦拽拽麻绳:“还没好?”   就听一声尖叫。   他眉心一跳,苏孚叠声召唤:“小丑先生。”   许渡转过身,苏孚眼眶通红,右手虎口咬痕鲜明:“树上有蛇。”   许渡大步过去:“什么蛇?”   苏孚:“黑色的蛇。”   不知道蛇的类型,许渡查看伤口,挤出血:“血是红的,没事。”   苏孚质疑:“真没事?可我腿不能动弹。”   许渡余光扫见黑影,左手一抓,正好掐到黑蛇七寸。   那去而复返的小黑蛇活生生被掐死。   他提起来:“是这条?”   “是它!快拿走!”   许渡远远丢走蛇尸:“那是菜蛇,没毒。”   苏孚舒口气,睫毛还挂着晶莹泪珠,问:“可为什么我还是动不了?”   许渡面具后的表情无奈至极:“或许,因为你在害怕。”   许渡背着大小姐走在山间,无比后悔,麻醉药剂量放少。   女子玲珑的曲线,透过薄薄一层衬衣,挨在紧绷的肌肉上。   苏孚将脸探过来:“谢谢你。”   许渡淡漠地嗯一声。   面具外,耳垂赤红。   快到山下,苏孚抿抿唇,小声说:“我还没有解手。”   温柔乡不外如是,许渡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问:“还要回去?”   苏孚搂紧他的脖颈:“被吓一跳,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是告诉你,我挺干净的。”   经过提醒,苏孚的存在感越发强烈。   许渡忍无可忍,放下苏孚:“你自己走。”   “那不蒙眼啦?”   许渡愤怒地扯下蒙眼布:“安分点,别耍花招。”   墨色肆意蔓延,郊区隐有星光闪烁。   荒山野草茂盛,苏孚跟着许渡,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仓库。   五花大绑的乔泽天仍在昏睡。   金羽看着双眼锃亮的苏孚,挑挑眉,没说什么,直到深夜启程,才再给苏孚蒙眼。   面包车颠簸一路,到附近的水坝。   “哗——”   寂静山谷,湍流瀑布,水声清晰。   苏孚问:“你们会杀掉乔泽天吗?”   没人回答她的蠢问题。   苏孚继续唱独角戏:“尸体丢在水库里?”   “多恶心啊!”   “小丑先生?”   ......   许渡坐在她旁边,魔音穿耳,额头青筋直蹦:“闭嘴,一会在小路放下你。”   一次次试探底线,苏孚意识到,眼下的小丑先生对自己尤其容忍,露出抹笑意。   小丑口中的小路很快就到,他侧身,打开车门:“往前走,别回头。”   苏孚问:“我的手机?”   小丑:“你以为会还给你,让你联系警方?”   面包车绝尘而去,苏孚缓缓按下手表的追踪键。   不还给她就好,她的手表能定位手机。   面包车果真停在水库旁。   金羽想到苏孚的话,忍不住问:“还丢水库里吗?”   许渡:“别废话,下车。”   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蜷成球的乔天泽。   一米八的大男人,再穿衣显瘦,也有七十多公斤。   许渡戴着白手套,轻轻松松扛起人,健步如飞向水库登高。   金羽跟在他身后,同款白手套,把玩着小丑木牌。   走至三分之一,面包车方向忽然发出警报器的尖锐声响。   引来巡夜保安,两位保安正在水库不远,往这边暴呵:“谁!”   二人对视,飞快往回跑。   面包车身几处砸痕,苏孚拿着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板砖,满脸纯良:“快!上车!”   值班室,原本打盹的两保安被招呼醒,四名保安地毯式搜索,水库重新戒备森严。   抛尸计划不得不暂时终止。   乔泽天在后备箱大睡,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金羽不再嬉皮笑脸,问许渡:“怎么办?”   许渡沉声:“先回仓库。”   为防乔泽天半夜醒来,金羽又给他灌下去不少安眠药。   今夜失去机会,只能明天再看,一旦明天水库戒严,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锋利的刀刃,抵在苏孚喉咙。   隔着一层小丑面具,许渡不带一丝感情道:“苏小姐,你得给我个解释。”   刀刃轻轻游移。冰冷的金属质感,透着危险、与死亡的气息。   许渡手腕轻轻一抖。   苏孚修长的脖颈,就出现一线血痕。   他蹲下身,抹去那血迹,平视椅子上,被绑得严实的少女。   苏孚抖了抖唇,欲言又止。   许渡突兀地笑了。   是属于小丑的专属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层医用手套,许渡摸上苏孚的脸,语调轻快地安慰道:“别怕、别怕。乖孩子,你不说,那我问。是为了乔泽天吗?”   苏孚望进那双黑沉沉的眼中,叹气道:“不,我说过,是为了你,许渡。”   仓库里,两位小丑的动作都僵住。   面前的小丑率先反应过来,不甚在意地揭下面具。   熟悉的小丑妆容下,错落着许渡俊秀的五官。   他关闭变声器,缓缓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孚直视他探究的目光:“街边,我见到你的第一眼。”   如何处理苏孚,成为难题。   仓库中,弥漫着难言的紧张气氛。   紧张是许渡和金羽的,苏孚半点没有,甚至主动发请假短信,还问起早餐。   没有掉马的金羽需要去上班,早早离开。   许渡丢给苏孚一袋工业面包。   苏孚又要水来洗漱。   许渡暴躁地扛过来一箱矿泉水:“还要什么?”   苏孚漱完口:“我们谈谈吧。”   中午,金羽回来,在车里换好行头,叫出去许渡:“乔氏乱成一锅粥。不少人请假面试别的公司,我也请的假。”   许渡:“别被人盯梢,带过来眼线。”   “不会。”金羽朝仓库抬抬下巴:“里面两个怎么办?”   许渡默然不语。   金羽做出抹脖子的动作,询问地看向许渡。   良久,许渡说:“做完乔泽天,你就走吧。”   白日,苏孚一直找机会,给许渡科普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   许渡置若罔闻,倒是金羽搭话:“苏小姐,没用的,乔家背景深厚,不会给乔泽天判死刑立刻执行,死缓的话,在监狱里争取保外就医,或‘戴罪立功’,你知道的,总有各种手段,让死刑变无期,无期变十年,最后说不定一两年,乔泽天就从里面出来了。”   苏孚追问:“他到底干了什么?”   金羽:“你相信?”   苏孚:“我信许渡。”   金羽沉默片刻,出去拿回来一本账本。   苏孚翻阅,发现是振兴科技的流水。   子宫、肾脏、肺部、心脏......   每笔账,都是条人命。   其中有个名字——金菲,和金羽名字差不多。   后面红字只有个子宫。   小字备注:逃出实验室,车祸横死。   两年时间,数十笔交易,让人如鲠在喉。   账本最后,夹着数十份合同,不具法律效力,但那鲜艳的红章,对买卖双方都是禁锢。   一式两份,他们相互制约。   落到旁人手中,便是证明身份的铁证如山。   苏孚心头巨震:“你这账本,从哪里来的?”   金羽夺走:“自有妙计。”   苏孚说:“你应该将证据递交法院。”   “没用的。”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乔家在X市法院有关系。”   “法不容情,面对这种大案,谁敢徇私?再说,可以让舆论监督。”   “舆论?”   苏孚见金羽感兴趣,更加卖力:“不要小视媒体的力量,媒体背后,站着千千万万的群众。”   来自科技发达的现世,苏孚对这点深有体会。   金羽动摇,苏孚最后一击:“反正有我在,是不会让你们杀人的。水库戒严,你们一时也没想好办法处理乔泽天吧?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金羽看向许渡,许渡:“你随意。”   金羽握紧账本,隔日,账本出现在市.政.府门口。   与此同时,多家媒体收到振兴科技买卖人体器官的消息。   有胆小怕事、谨言慎行的;就有无所畏忌、寻求突破的。   真有几家媒体将消息爆出来,配上似真似假的图片。   顷刻,消息传满X市,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振兴科技。   市/政/府官员出面,不是旁人,正是市长公子郭晋阳,接受采访说:“是收到一本账本,有待考证,会在明日直播,验证真假。”   三人窝在出租屋客卧看黑白电视。   乔泽天在客厅麻袋里人事不知。   金羽隐隐有些激动。   若真能靠法律庇护、讨回公道,谁想走险途呢?   谁知,夜里一场大火,将市.政.府里的账本,和金羽的期望烧成灰烬。   证据没了,众说纷纭。   明眼人都明白,这说明,乔家在市.政.府也有人,且职位不低,能无声无息抹去监控。   金羽问:“苏小姐,你还要拦我吗?”   苏孚承诺:“我会给你个交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苏家不是吃白饭的,市.政.府那么大,不可能都齐心。   她条理清晰地分析,说:“给我一周,好不好?”   金羽答应。   深夜惊醒,苏孚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废弃仓库。   许渡、乔泽天不知所踪。   白炽灯亮得晃眼,金羽戴着小丑面具,嗤笑:“终于醒了?苏小姐,虽说那证据无关紧要,但因此,我很不开心。”   他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实时播放着许渡的情况。   许渡在一间空荡荡的屋里,被吊在屋顶,身后是圆盘时钟,指向十点五十。   而他下面,刀尖密布。   金羽掀开四块地板,出现一深坑,底下,同样是密密麻麻的刀刃。   苏孚脊背窜起一股寒气。   金羽说:“十一点整,许渡头顶的机关会启动。”   “磅——”金羽挥舞着双手:“他会被插成肉泥。”   金羽指着那深坑说:“不过,只要你跳下去,那边的机关就会销毁,许渡就安全了。今晚,你们总得死一个。”   苏孚望向屏幕中的许渡,恰巧他望过来。   屏幕分辨率很高,苏孚能看清,他漆黑的眼眸。   看似淡漠的眼底,里面没有恐惧,反而,有一丝喋血的兴奋。   他在期待什么?   他想死?   或是在期待,她做出某个选择? 第66章 小丑(7) 在苏孚一跃而……   苏孚自认眼光毒辣, 善于剖析、驱策人心。头脑再聪慧,心思再诡谲,行事也有逻辑链, 符合大众对于功名利禄的追求。知己知彼, 可不就百战百胜?   然而卓绝天赋, 落到许渡身上,半点发挥不出来。   许渡的逻辑链仿佛被天狗啃过, 七零八落, 偏偏,他双商奇高, 惯于伪装。   仅靠对视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猜透,许渡的想法。   甚至无法确定, 他那边能否见到这屋子里的情况。   他刚刚,是在看自己吗?   因为许渡又极其自然垂下头去, 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担心, 已危在旦夕。   “哒、哒、哒......”   秒钟走动, 发出催命讯号。   金羽悠悠闲闲道:“看来,苏小姐已经做好了选择。”   苏孚凶狠地望向他。   面若芙蓉, 即便做出这样过格的表情,也不显得狰狞。倔强又可怜:“放过他。”   金羽不为所动:“还剩七分钟。劝苏小姐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 只有我知道, 该如何销毁那边的机关,一不小心......哈哈。”   “我跳下去,你就会放过许渡?”   “当然。”   “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屏幕中, 许渡背后,时钟走到十点五十六。   苏孚走到深坑周边,对系统说[帮我屏蔽痛感。]   回首时,所有负面情绪,都从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上逝去。   她看向许渡,也不管对面能否听见、看见,释然笑道:“好好活着。”   许渡点漆似的眼眸里,映着苏孚决绝的背影。   他依旧面无表情,好似看不见,少女甘愿为他死生。   只在苏孚一跃而下时,瞳孔震颤一瞬。   “嗙——”   跳下时,苏孚预判,即使算好缝隙、角度,难免重伤。   谁知,这刀竟然不是刀!   而是特殊材料做得模型,灯光打配合,看起来像模像样,伸手一推一个弯。   不知又触动什么机关,坑底突然塌陷,苏孚向下掉去。   掉落半层楼高,地面垫有棉花垫子,缓冲后,居然毫发无损。   苏孚一抬眼,见到空荡荡的室内,许渡冲她喊:“还不过来帮忙?”   许渡身下的刀山也是道具。金羽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捆手绳被解开那一刻,白色雾气从四周管道喷出。   金羽从电脑监控中见到二人倒下去,调小监控窗口,调出另一个页面。   邮件中,将与乔泽天的恩怨情仇交代清楚。   又说明,此前的小丑都是自己。   落款金羽。   设置定时发给重案组组长、以及三小组组长,金羽心满意足关闭界面。   这样,最后打击乔泽天一次之余,也能将许渡摘干净。   他欠许渡人情,死前怎么也得还上。   多么贴心,死前还考虑,帮助朋友试探情人的真心。   这么想着,金羽按计划,将二人拖去山脚路旁,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约好的出租车早在山脚公路等待。   金羽笑起来很是爽朗,对司机说:“朋友喝多了,辛苦您来一趟。”   他结完车费,看汽车远去。估摸,再过十分钟,二人就会转醒。   万分之一的几率,还算熟悉的司机大叔起坏心思,也不会出事。   再次赞美自己的妥帖。   打手电筒小跑回去,先将乔泽天再捆几圈,再向仓库四周洒满汽油。   唯一的亲妹妹死去,自己也因为复仇,手上沾满罪恶。   在烈火中往生,干干净净去见她,概是最好的结局。   掏出火柴盒,将要划染火柴时,一股大力倏地从后方袭来。   金羽倒在地面,湿乎乎的汽油将衣袖染湿。   月色溶溶,流满荒院,与室内洒出来的白炽灯光交缠,令金羽得以看清行凶者的脸。   金羽不敢置信:“你没晕?!”   从他回来,满打满算,十分钟。   许渡真中招,此刻应该被出租车载到直线距离千米外。   许渡居高临下,不屑道:“还以为你能带来什么惊喜。”   许渡身手矫健,格斗技巧高超,轻轻松松控制住金羽,绑好,去仓库里查看情况。   解密笔记本,密密麻麻代码从他指尖飞泻而出。   很快,电脑屏幕自动运行。   金羽一切操作痕迹毫无保留地重演。   见到那封遗书时,许渡挑了挑眉。   再出去时,金羽已想明白:“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受制。”   许渡缓缓歪头,眼里的情绪似乎在说,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金羽不禁想起,首次接触许渡时的惊艳。   那是妹妹刚死,他因妹妹死前短信,窥得半缕真相,正满心愤恨,求诉无门,在论坛,遇见网名为摆渡人的许渡。   那么佛性的网名,那么邪性的网友。   三言两语,几次交谈,竟然就套出他的身份、他的故事。   他恐惧难安,惊怒不已时,摆渡人说,正好无聊,你想报仇吗?   怎么会,怎么会忘记呢?   怎么会这么轻视他?   是了,是因为现实和他相处得太久。   潜移默化地,被磨平心中的忌惮。   金羽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惊骇。   重新打量许渡,许渡淡淡地笑,温和无害。   金羽神情几度变化,终于叹气:“许哥,能先给我解开了吗?我可以解释。”   许渡给他解开,金羽解释完,问:“哥,你生气了吗?”   许渡笑着摇头:“虽然,你让我有点失望,但你也送了我另一份惊喜。”   金羽听出来,这失望不是因设计他伤心,而是对自己计划拙劣不满意。   像是任课老师,对60分学生说,差强人意,有待提高。   他抽抽嘴角:“苏小姐呢?”   那大惊喜呢?   许渡:“她吸入的麻醉剂不少,我让她先回去休息,到家再报平安。”   “苏小姐放心你回来?”   许渡笑出几分温柔:“我向她保证不会出事,她相信我。”   颇有几分令单身男女不适应的炫耀。   金羽表情古怪:“哦。”   许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苏孚从暗处站出来:“许渡,我担心你嘛。”   经过苏孚疏导,金羽暂且放弃自焚打算。原本设置为次日中午自动发送的遗书也被删除。   一波三折,三人重归于好,比之前更亲密些。具体体现在,在处理乔泽天的问题上,金羽与苏孚的对抗更加直白坦荡。   金羽寸步不让:“他必须付出代价。不能控告他,只能自己动手。苏小姐,你拦不住我。”   苏孚据理力争:“此事不急在一时。你给我一周时间,我去查市.政.府到底怎么回事。”   许渡抱臂说:“何必去查?”   两人齐齐望过来,不明所以。   许渡打开笔记本电脑。   漆黑的背景下,一串又一串的代码扫过。   许渡说:“要让包庇乔泽天、销毁账本那人,主动来找我们。” 第67章 小丑(8) “苏孚,我们……   许渡是天赋型选手, 即便没专业学过电子线路与计算机编程,但知识一看就懂,一点就透, 在两领域如鱼得水, 正因此, 才有资本与男主对立,甚至反杀。   黑进电视台系统, 阻断频道链接, 跳转数百虚拟IP后,转嫁链接到计算机D盘。   不久, 国内所有电视台开始循环播放同一条视频。   视频中,女星梁秋予对着镜头,声泪俱下, 控诉乔泽天名下振兴科技累累恶行。   与在警局说辞别无二致,没什么新鲜, 唯一不同,镜头最后出现张盖着公章的合同。   苏孚诧异:“合同不是已被乔泽天的人偷走?”   许渡点点头:“梁秋予的确是那么认为的。”   金羽不可思议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许渡瞥向他:“我没瞒你, 视频一直在你笔记本D盘, 只不过用过技巧隐藏。”   金羽无语凝噎时,苏孚问:“接下来怎么办?”   老张在XX电视台值夜班。   凌晨五点, 台里座机忽然响起,老张惊醒, 拿起话筒, 含糊问:“喂”   “领导?怎么啦?什么视频?”   边回答问题, 老张边挺直腰,去扫总机:“没什么视频啊,放得还是《江山美人》。”   重启机器后, 老张盯着屏幕里的梁秋予目瞪口呆。   领导已经发飙:“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解决?”   能值夜班,处理常见问题,且有两把刷子。   只是......老张额头出汗:“领导,是台里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不像故障,是被恶意攻击,处理不了啊,技术部八点上班......”   那边吼:“不只咱们台,尽快解决,控制影响。技术部已经去通知,一会就到,你再试试!”   试来试去,一百多个电视台,依旧在播放该视频。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苏醒,打开电视。   尤其公职人员,是有看早间新闻的习惯的。   市长办公室,市长盯着那台电视,举着话筒,表情算不上好:“老领导,这肯定是恶作剧,乔家没问题,我已经派人在查。”   正说着,屏幕画面一闪,以为是下面修复好系统,市长刚要松口气,却见屏幕开始滚动大字:“乔泽天和证据现在在XXX。”   废弃仓库,三人躲起来,静静等。   全国人民都见到视频,市/政/府潜伏势力没理由听不到风声。   普通市民听到这种消息,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来验证,只会讨论、报警,或等待结果。   来得快的,要么是警方、要么是乔父、要么就是乔父背后势力。   有物证,乔泽天是人证,那位、或那几位,真的放心乔泽天有几率落在警察手里?   只会拼命,在警方出警前,赶到这里。   说不定,还会百般阻挠出警。   许渡推测没错,首先赶来的是一辆黑色轿车,下来的并非乔父,而是五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虎背熊腰,魁梧有力,一进来,边开始分散搜索乔泽天。   三人躲在另一间仓库地下密室中,通过笔记本屏幕,时时监控地面情况。   很快,其中两个黑衣男子发现了地面上的乔泽天。   乔泽天此刻已然清醒,见到黑衣男子喜极而泣。   他嘴中的棉布被拿出。   黑衣人问:“合同呢?”   乔泽天刚醒,并不知道电视台循环播放过什么。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居然惊动这两位,还提到合同,他问,二人却不答,专注搜索仓库,对讲机联络,其他也没进展,二人对视一眼,翻手亮出两把匕首。   不像是要给他解绳子,倒像是......   乔泽天小心地,往后磨蹭身体,厉声呵斥:“你们想做什么!”   “乔少,你别怪我们。”   濒死,乔泽天爆发出巨大的潜能,竟撞翻右侧那人:“我要见郭少!”   密室,三人咀嚼着郭少。   X市高层,能被称为郭少的,只有一个人——郭晋阳。   来的两人中,络腮胡酷爱折磨人。   另一人看络腮胡兴致上来,给他放风,顺便催促其他三人尽快找遍仓库每一个角落。   乔泽天的躯干与四肢,出现一处又一处血窟窿。   大量失血,令他奄奄一息。   金羽笑,笑完,沉下脸。   乔泽天这么死去,他的确报了仇。   可不是他亲手雪恨,反而对坏蛋头子有利,越想越不快意,问许渡:“就让他把乔泽天杀掉?”   许渡津津有味地观察着络腮胡行凶技巧:“你觉得惩罚还不够?二十五、啊,不,二十六刀,那人力度、角度都很好,足够痛,却不会立刻死。”   金羽抹了把脸:“许哥,你手里有合同,算证据吧?这么死,太便宜他了!苏小姐说得对,应该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苏孚接话:“那咱们上去?”   许渡盯着两团麻烦,轻轻叹口气。   三人从密道上去,装作刚进来的样子,先将分散的三人逐个击破,才来到乔泽天所在。   守门的很是警觉,金羽靠近到十步远时,立马扫视过来,金羽拔腿往外跑,震声喊道:“兄弟们,救命!”   守门的跟了两步,转头回仓库:“快点,有人……”   话音未落,一块沾着麻醉药的手帕捂过来,守门大汉身手利索,矮身向后踢去,许渡避过。   “噗——”   苏孚抱着浓度甚高的麻醉药罐子,向守门大汉喷去。   一招连一招,大汉连错两次,晕然倒地,不远处,络腮胡亦人事不知。   金羽跑出仓库铁门,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舒口气,方要回身,却见一辆辆警车鸣笛而来。   他明晃晃站在门口,毫无悬念,被控制住。   按照许渡教的解释:“我和许渡是苏警官朋友,她带我们来的!我们遇到了麻烦!”   三十多道伤口,即便处处不致命,出血量足够导致休克。乔泽天浑身发冷,意识模糊,迷迷瞪瞪,已要晕厥。冷不丁,余光晃见许渡的脸,似被打一针强心剂,醒过来。期待地想,是血脉相连,导致冥冥之中,许渡感应到他有危险,来救他的吗?可为何,他还站在那,不过来?   是怨他弄丢他?   不,他一定不记得那件事。   求生欲爆发,乔泽天绷住劲,声音不算小:“许渡?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怎么还不过来?”   许渡不想碰那满身的血液,也不想让苏孚碰,左右警方和乔父应该快到,窝囊道:“乔少,我害怕。”   乔泽天平日最喜欢他窝囊样,现在悔不当初,连连召唤:“你再不过来,送我去医院,我会死的!”   “有什么好怕的?”   乔泽天几乎带了些哀求,断断续续喊:“许渡!你不知道吧?我是你亲哥哥!我前些天,刚查出你的身份!”   刚由金羽领路,走到门口的警察面色不变,跟在后方的乔父,顿了顿脚步。   五个黑衣人被抓,苏孚挨训的同时,交上她在仓库“搜出来”的合同。   证据确凿,乔泽天被救治,也被法院判死刑,缓期执行。   振兴科技倒闭,乔家被彻查,伤筋动骨,一蹶不振。   乔泽天在ICU昏迷不醒,乔父乔母想见许渡,频频邀约,却约不到他。   苏孚问:“你是怎么想的?”   许渡卸完小丑妆,慢悠悠洗脸,擦完脸,二人一同往外走,苏孚说:“你不想回乔家?”   许渡摇摇头:“不回,没感情。”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无趣的麻烦。   苏孚:“那我呢?”   共患难后,二人情感升温,相处暧昧。   可爱意值依旧是80,许渡从不提复合。   攻略值倒是上升,20!意味着,在系统大数据统计的结果中,未来许渡有80%的几率,会走上原本扰乱治.安,毁天灭地的道路。   许渡不提,苏孚主动说:“我们这样,算是复合了吗?”   许渡无奈道:“苏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孚狠狠打他胳膊:“你什么意思?不想复合?不想复合,你这段时间对我那么亲近?”   许渡任她打:“我以为,你喜欢。”   苏孚无话可说。   此情此景,多么像她撩拨完美人,不负责时。   若主角不是自己,说不定她还要幸灾乐祸:天道好轮回。   苏孚冷下脸,认真说:“许渡,我承认,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死。但所有的东西都在一刻不停地改变,我不会永远等你。”   许渡的眉眼,难得带了些困扰。   他以为,暧昧,却不深度联系,是对两人最好的。   谁也不必改变,更不必彼此连累。   明显,大小姐并不这样想。   她要名分,要绑定,要正常的生活。   长风过境,穿林打叶。   苏孚的背影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里。   因为全国电视台被黑,乔泽天的案件被顶级为A类刑事案件,破获该案,市里举办表彰大会,三位国家级在职领导赏面出席。   提前找到关键性证据,并控制的五个犯罪分子的苏孚在会上出尽风头。   会后,一位国家级领导拍着苏孚肩膀称赞:“巾帼不让须眉!”   重案组组长和那领导是世叔世侄关系,轻笑道:“小姑娘是不错,除了鲁莽没别的问题。”   那领导说:“小岳,你还单着?”   岳建华连连摆手:“叔你提这个干什么!别乱点鸳鸯,人家小苏有对象。”   “谁啊?”   “郭市长宝贝儿子,郭晋阳。”   不意外岳建华误会,近来郭晋阳对苏孚格外殷勤。   散会后,还要拉苏孚一起吃晚餐。   众人哄笑声中,二人结伴而行。   停车场,郭晋阳去开车,苏孚现在原地等,手机振动。   她接起来:“许渡?”   许渡说:“别上他的车。”   苏孚沉默一瞬:“和你有关系吗?”   “他想报复你。”   车辆刚启动,郭晋阳还没过来,苏孚:“刚好,我也别有目的。”   她是为破案,许渡知道,但破案的方法有很多种,怎么,就非要用这种呢?   许渡眉头紧锁。   一碰到苏孚的事,他总是表情丰富。   苏孚问:“你在停车场?在监视我?”   许渡:“我在保护你。”   苏孚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再这样,我会考虑寻求警方帮助。” 第68章 小丑(完) 从此,谶言失……   许渡捏紧手机, 心头刺痛,角落晦暗的光线令他难过的表情无所遁形。   这通电话在二人的沉默中挂断,黑色SUV不疾不徐开出停车场, 汇入灯海夜色。   车厢里, 苏孚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手机屏幕, 郭晋阳用余光打量她,发现屏幕上亮着益智游戏消消乐, 眼底多出几分轻蔑, 肩膀更加放松,提议不要去吃冷冰冰的日料, 而由他亲自洗手作羹汤。苏孚顺水推舟,黑色汽车便在十字路口拐弯,驶向远郊, 路上车辆与灯光都渐次稀少,走至漆黑的盘山公路上, 三三两两的车也见不到了——别墅区少有夜晚八点出行或回归的。车载音响播放着华丽悠扬的钢琴曲,郭晋阳手指随节奏点着方向盘, 侧头搭话时, 惊见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辆银灰色面包车,直直撞过来, 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猛打方向盘避让。   “嘭——”   轿车重重撞向护栏, 保护气囊弹开, 苏孚眼前一白的时候, 副驾驶的车门已经被撬开,戴着面具的小丑先生站在门外。   没安路灯,只有两辆汽车的大灯照着苍凉的月色。   许渡满身寒气, 从被白手套包裹的指尖,渡到苏孚的额头,那里撞出一块红印。   许渡问:“他死了吗?”   不辨男女的电子音,在寥阔的山中格外空荡。   郭晋安没有死,只是被冲击力撞晕过去,许渡耸耸肩,觉得很可惜。苏孚惊魂未定,低骂:“你真疯了吗?你想就这么杀死我们?”   简单粗暴的手法,与之前许渡的作为大相径庭。   许渡将她拉出车,塞进面包车中,歪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伤害你。”   面包车顺着公路扬长而去,车窗开着,猛烈的山风灌进来,许渡欢快地大笑:“我喜欢你。”   一伸手,小丑面具被他丢出车厢,远远落在后面。许渡居然没化小丑妆,咬下白手套,赤手点点苏孚紧绷的嘴角:“别这么严肃么。”   苏孚肃然:“跟踪我,撞我的车,只玩暧昧不负责,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笑声停止了,弯弯的笑眼回落,变成清清冷冷的模样。   犹年少时的许渡,才有这幅高傲、沉静的表情。   他轻轻地说:“苏孚,你让我伤心了。”   苏孚的目光从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挪到那双点漆般的眼瞳,眼尾是一抹风流的薄红。   此时此刻,连演技精湛,见惯风浪的苏孚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份伤心的真假。   她喷涌的怒火戛然而止,压抑在狭小的空间中。危险的气流慢腾腾地流动,仿佛只要一个契机,一点声音,就能引发一场不亚于火山喷发的爆炸。   面包车在柏油路上呼啸而过,最终停在离市中心更远的山头。   荒山,连别墅区也没有。山脚是一块块坟包,山顶布满野草。   今夜星辰万千,明月皓皓,许渡用罕见的,温柔似水的目光,看向苏孚,问:“你恨我?”   他往苏孚手心塞进一个注射器,里面装有10毫升无色液体。   一股稳健的力道,带动针尖,来到他袒露的肘静脉。   他靠在座椅上,合了眼:“里面是氰.化.钾。”   入口即死的药物,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又拿来逼迫苏孚。   苏孚竭尽全力后撤,那针尖才堪堪没有扎进去。   她终于忍不住大骂:“你这个疯子!”   许渡无可奈何地睁开眼:“你不杀我?”   苏孚又急又怒:“快松手!”   许渡盯着她看了半晌,哈哈笑道:“骗你的。”   苏孚并没有立刻放松,见他将那针剂放回车内暗格,才瘫回座椅。   许渡怜爱地将她汗湿的发丝掖到耳后,漫不经意地说:“你不杀我,那我们复合吧。”   峰回路转,苏孚抖了抖嘴唇,想答应,又咽不下怒气。   苏孚打走他的脸,下车冷静。   更深露重,野草湿漉漉的,苏孚手软脚软,沉默走两步,坐回车中,恶声恶气问:“有水吗?”   许渡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苏孚再问:“有吃的吗?”   许渡小心伺候着,苏孚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叹口气:“许渡,你说得没错,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今晚,哪里有普通人,这么做事的?就因为伤心,你就制造车祸?”   苏孚在说时,许渡一言不发。等她说教完,才承诺:“以后不会这样做事。”   话音刚落,系统播报,爱意值满格,攻略值达到60!   苏孚惊异非常,许渡以为她不信,抿抿唇,加大砝码:“今后做事都先问过你。”   攻略值飙升至99,又随着时间流逝上下剧烈波动。   他轻轻捏苏孚的手心:“求你。”   苏孚蓬勃的怒火,被大方的攻略点数浇熄,她咳了咳:“真的?试试复合也可以,先说好,表现不好,随时退货。”   许渡怎么会拒绝?   二人在山顶亲亲我我,好久,面包车才扭着屁股,荡.漾地开回市区。   半路,为避免郭晋阳醒来无法解释,苏孚还是报警,告知了盘山路上的车祸。   郭晋阳醒来已是两日后,无端被摆一道重度脑震荡住进ICU,监控失灵,还查不出是谁干的,只觉得遇见苏孚就倒霉,虽然想报复苏孚,也歇了亲身上阵的想法,安心养病,其他容后再图谋。   这一养病就是半个月,期间乔泽天的案子判下来,死刑,即日执行。   行刑那日,金羽和许渡在出租屋相聚。通过电视,看着乔泽天在操作台上,注射药剂。   乔泽天死掉,金羽嚎啕大哭,得亏白日小区没什么人,不然还得惹来乱子。   哭完擦擦眼泪,金羽抓着许渡的手,一直叫:“许哥、许哥,他死了。”   许渡淡淡嗯了声。   金羽恍然若失,眼底空落落的:“他死了,我做什么呢?”   许渡安慰他两句,金羽还是那个状态,便不耐烦将手抽回来,踹他屁股:“你该走了。”   金羽茫茫然回望:“走?”   “你不是保研成功了吗?出国去吧。”   金羽欲言又止,许渡赶他走。   在金羽恍惚着离开前,重重拍他肩膀:“走吧,将所有的事都忘记,重新来过。”   许渡的眼睛像是有催眠的魔力,安抚着金羽颤抖的灵魂:“那些都是我计划的,不关你的事。就是我又做了什么呢?说到底,流言造势、挑拨离间罢了。”   金羽出国那日,许渡却默默打开藏在家中暗柜的笔记本,登录一个社交账号。   昵称是路西。   若有计算机领域的能人在场,定会惊叹,原来前两年将领域搅合得天翻地覆,为国家打败国外三十余名黑客,建立防火墙抵挡住上百万次病毒攻击的大神,竟然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都没毕业的,在马戏团底层讨生活的小丑。   路西联系通讯录上的第一位好友:“在吗?”   很快,消息提示音响起。   风轻云淡【什么事?】   路西【我得坦白两件事。】   【?】   【我知道你是谁。】   那边没回复,许渡接着打字【我是X市的小丑。】   笔记本屏幕的光暗下去,半天过去,那边才问【在开玩笑?】   【没有,国富书记。】   董国富,重案组组长岳建华的世叔,也是那日乱点鸳鸯谱的国家级领导。被突然戳破身份的董国富在电脑那端,摔碎了茶杯。   隐姓埋名的出世高人,战功累累的大功臣,突然变成了在X市作乱的罪犯?   董国富擦擦汗,在向许渡了解完所有情况后,紧急展开会议。重点讨论,如何处置许渡,以及许渡告发的,关于X市市长贪.污腐.败,滥用职权,充当儿子的保.护.伞的问题。最终研究决定,功过相抵,但即便不用坐牢,此后一生,许渡要在相关机构的暗中监视下生活。至于郭家,因为没有证据,不能实施明面上的行动,只能秘密调查。连许渡都抓不到把柄,调查结果可想而知,且因高层有郭市长的恩师,提点两句,郭晋阳开始关注起许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一关注不得了,这么个下九流的东西,居然搭上了苏孚?本想再观察观察,得知许渡要被乔父认回乔家,郭晋阳坐不住了。   ——乔家和郭家联系紧密,但凡乔父那边漏点东西,郭家全门都保不住。   但郭市长的敲打并没有打消乔父认回儿子的决心,反而一来二去,拉远了彼此的关系,现在郭市长邀约,乔父一一婉拒,乔父甚至不顾郭市长的意思,明目张胆拉许渡上电视、上报纸,一副培养接班人的样子。   郭晋阳气得直跳脚,背着父亲,派人暗杀乔父和许渡,正中许渡下怀。   许渡在枪林弹雨中救下乔父:“您还要坚持吗?”   乔父一声不吭,待许渡弯下腰,示意腿受伤的乔父上来,要背他走出桥洞时,才硬邦邦地问:“你回来,就只为了这个?”   许渡背着乔父,面无表情,语气却是软和的:“您觉得呢?我保证,您不会有事。”   乔父是个意气用事、疼爱儿孙的性子。   当年能为乔泽天投奔郭家,现在也能为许渡背叛郭家。   他回家,就拿出密室里的账本,当日,许渡将账本上交警方。   乔父的确没事,坏事都是乔泽天干的,他顶多算知情不报,包庇儿子,又是自首,有许渡拿近日刚立的功劳抵,最终只乔家资产全部充公,一分一毫都没剩。   郭家就惨了,乔泽天留下的账本证据确凿,两父子齐齐上法场。   尘埃落定,拥挤的出租屋里,乔父望着厨房里,为儿子忙活得热火朝天的乔母,竟也不觉得后悔。座机响起,是许渡的电话。乔父去听,迎来乔母期盼的目光:“小渡什么时候回来?”   乔父听着话筒中嘟嘟的声音,心情复杂:“他不回来吃了。”   “加班?”   “不,他去见老丈人了。”   想他原本和苏父也是老朋友,现在境遇千差万别不说,自己儿子巴巴去讨好人家,乔父越咂摸越不是滋味。   这个夜晚,与乔父同是天涯沦落人,心情所差无几的,正是吊儿郎当的苏屹。   想他平日再不比苏孚受宠,也是苏家的焦点。   现在呢?   全家都围着那许渡转!   那许渡算什么?   一个高中辍学的盲流!   一个罪犯的后代,罪犯的弟弟!   一个即将入赘给他家,要吃苏家软饭的窝囊废!   不不不,苏屹恶狠狠咬下一口牛排,死死盯着众星拱月的许渡。   他绝对不会让这人进门!   苏屹在苏孚面前说许渡坏话,苏孚没当回事。   苏屹在苏孚面前意有所指,苏父让他赶紧滚。   苏屹要给苏孚重新介绍对象,被苏父知道,拿着木拐杖撵了三条街。   苏屹郁郁寡欢,被狐朋狗友支损招:把许渡抓来打一顿,打怕了,还不是说什么听什么?   一群公子哥摩拳擦掌,就被暗中监视也是保护许渡的四大金刚按住。   小鸡崽子般,挨在警局的墙边,等着各位家长来领人。   回程,苏父恨铁不成钢地打了苏屹一巴掌。   苏屹梗着脖子:“我不认错!他配不上我妹!”   再打,苏屹带着哭腔:“就是配不上!我妹怎么能嫁给他!男人吃软饭人品不好!以后得势,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前边,苏孚都有些感动了。   她轻轻说:“哥,许渡没吃软饭,入赘是我不想离开家,至于得势,你想一想,为什么你们还没动手,就被警方捉住了?还闹出这么大阵仗。”   苏屹含着泪:“倒霉?”   苏父打他脑袋:“榆木脑袋。许渡现在在研究院工作。”   苏屹:“哪个研究院?”   “X市唯一的,国家级科技研究院。”   苏屹上学时成绩不好,上班后脑子不好。最佩服科研人员,听完眼睛一瞪:“他?”   晚上,知错就改的苏屹期期艾艾,朝许渡道歉,许渡大大方方泯恩仇,晚上找苏孚报委屈,要爱的抱抱。   苏孚抵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这个变化甚大的男人:“少来,没结婚别想占便宜。试用期还没过呢!”   婚礼提上日程,许渡一切准备工作亲力亲为。   婚纱、礼堂、飞鸽与彩带。   当司仪问过,“不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你都会爱他,照顾他,尊重他,且接纳他,对他永远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而苏孚回答我愿意时,攻略值达到满格。   彼时晚霞漫天,像重逢次日。   不同的是,二人不再云泥之别。   许渡高中时,听过一句话。   有的人血里有风,注定流浪。   特中二,但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像是对他的命运下的谶言。   从此,谶言失效,浪子回头。   他双商奇高,身在人间,又游离人间之外。   他曾受尽苦难,孤苦伶仃,想和糟糕的世界一起毁灭。   也曾身披殊荣,称王称霸,在虚拟网络受尽推崇。   但望着眼前的姑娘,那些都离他远去了。   留下平凡而幸福的余生,与她共享。 第69章 赘妻(女尊)(1) 江怀……   长溪如练, 草长莺飞。   时值休沐,京都商会,溪边锦心亭投壶射箭, 曲水流觞, 热闹非凡。   即便来者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商贾, 也隐隐分着阶级,亭心避阳身份最高, 以此为圆心向外, 辐射出三六九等。   忽而丝竹管弦声音一停,亭周乐师齐齐跪伏。   上首紫衣少年语带薄怒:“不知解元郎家中可有贤夫, 这般,苏解元可能听清?”   刚穿来,还未获得资料, 遇见这修罗场面,苏孚怎敢轻易作答。迅速用余光打量四周, 她独与红衫青年同坐,如此安排, 意味青年与她相交最好。目光立刻瞟向青年, 试图获得有益提示。   青年生得眉目如画,艳若芙蕖, 见苏孚焦急望来,挑眉含笑:“殿下问话, 解元不回, 反而看草民作什么?”   他分明是笑着讲话, 漆黑眼瞳却冰寒沉静,眼神似把锐利小刀,“锵”地钉向苏孚。   长风过境, 乍暖还寒,一个激灵,小世界信息姗姗来迟。   《艳商》是讽刺古代男权之作,设定为女尊男卑,以男主因性别,受偏见、欺辱、压迫最终走向毁灭为主线。男主便是眼前这红衫青年江怀瑾,生为瑞国巨商江汉阳亡夫独子,自小作为继承人被悉心栽培,虽为男子,经商手段时常连年长女子都自愧不如,因为眼光独到,从一众穷书生里点赘妻,就点了个状元之才苏孚。倘若一直如此顺遂,妥妥的人生赢家剧本。可惜江怀瑾十九岁,江汉阳去贵州走货失足落山客死他乡。失去娘亲保驾护航,风平浪静的生活里,一匹匹蛰伏的豺狼露出獠牙。   豺狼一是江家旁支,联合族长,多番相逼要替江怀瑾接管江家产业。   其二就是那赘妻苏孚。因与江汉阳有过约定,待金榜题名再曝光身份,众人只当她是个借住江府的穷亲戚。中举后得到三皇子青眼,便起解除婚约的心思。民不与官斗,江怀瑾当场答应,且要求苏孚月底前搬出江府,今日,便是月底最后一日。   原轨迹,今日三皇子君斐然含情相问:“不知解元郎家中可有贤夫?”   苏孚答没有,二人挑明关系。   苏孚因这层关系,得到投机商贾宋辉资助,搬离江府,妄想成为驸马。   哪知宋辉狼子野心,暗害苏孚病逝,转头,勾搭上君斐然。   宋辉便是针对江怀瑾的第三头豺狼。成为驸马,不忘馋江怀瑾身子,蓄意接近,因为错信,江怀瑾被她囚在别庄。半个月后,江怀瑾拼命逃出,流言已经满天飞。吃醋的君斐然暗中使绊,江家迅速败落。   此时,第四头豺狼出现。正是二皇女君兰息。君兰息借着帮助江怀瑾谈生意的由头,酒后强占江怀瑾,且逼他成为自己外室。   见胞姐被江怀瑾迷惑,君斐然气极,直接找人将正在家中歇息的江怀瑾下药,丢去青楼。江怀瑾在众目睽睽下发.情,彻底成为笑谈。唯一对他好的奶父,也因保护他,被人推搡撞在桌角死掉。   事后江怀瑾告官,可包括京兆尹在内的所有女子,都高高在上地指责他:“都是你的错。”   “要不是你成天抛头露面,怎么会得罪人?”   “江公子是在装吧?那天他在我身下,可叫得喜欢。”   “是呀,那双腿.......”   ......淫.词.艳.语络绎不绝,族人亦落井下石,将江怀瑾以伤风败俗为由,剔除族谱,没收财产。   短短两年,江怀瑾失去娘亲,失去奶父,失去贞洁,失去名声,失去一切。   他在女人的口水和男人的鄙夷中,彻底黑化。   君兰息是个伪君子,但对江怀瑾的感情是真的。以前是江怀瑾逃避,他一旦主动起来,君兰息哪里受得住?江怀瑾作为外室,用第一个孩子绊倒二皇女正君,用第二个孩子换来改换身份,入皇女府的机会。他用计谋帮助君兰息上位的同时,也在挑拨离间,架空君兰息的人际关系。   宋辉、君斐然、江家族人......所有害过江怀瑾的人,一一死在他眼前。死状惨不忍睹,死时痛不欲生。   但鲜血并没有给予江怀瑾解脱。   反而让他患上头痛症,每痛,非亲手杀人见血不可解,每杀人后,下次发病更痛。   鲜血让江怀瑾迸发出妖冶无双的美丽,君兰息越发迷恋他,即便登基,也不纳后宫,独宠一人,为他杀忠臣,杀百姓,甚至挑起两国战争。   战场伏尸百万,血流漂杵,江怀瑾畅快大笑,用皇权,用美色,指挥着军队,以一己之力,将人间变成炼狱。   思考攻略计划时,三皇子君斐然将茶盏摔到地面,咄咄逼人:“苏解元是不想回本殿的话?”   看到这般骄纵跋扈的君斐然,苏孚有了对策。   攻略江怀瑾,先要转变在他心中朝三暮四、攀高枝的小人形象。   若她月前解除婚约,不是为搭上皇子,而是为保护江怀瑾,不被皇子针对呢?   这么想着,苏孚不卑不亢道:“殿下息怒,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君斐然有此问,定是听到风言风语。她巧妙地说:“您不是已经知晓,臣有婚约吗?”   如此回答,倒像是苏孚告知已有婚约,可君斐然还再三纠缠似的。   苏孚感觉到,身侧江怀瑾惊讶的目光,脊背挺得更直。   原本郎情妾意的试探,变成一场笑话。君斐然气得胸膛起伏:苏孚竟然敢耍他!可指责的话是说不出的。有些事不能挑明说,对男子名声有碍。君斐然只能挑别处撒气,将茶壶狠狠砸到苏孚身上,恶声说:“堂堂大女人,扭捏作态,教人恶心!滚出去,本殿不想再见到你!”   苏孚从善如流,矮身退出锦心亭。   鼓乐重新奏起,没不长眼的商贾敢在三皇子眼皮子底下与刚惹他厌弃的交好。三拐两拐,缓缓走至江府停马车的桥边,才有好事者来问,方才是怎么回事。苏孚只说自己疲累,回来歇息,谁信?套不出话,没人再和他磨蹭,重新回去结交其他人脉。   苏孚便孤身一人,站在桥边,拿书踱步,似在等人。   她着一袭淡青长衫,衣角随风,容貌在女子中算是极出挑的,芝兰玉树,仙气腾腾。   宋辉来时,见到这幅画面,眼底闪过一抹嫉恨。   凭什么?就凭这幅骗人的鬼样子么?将她自小就念念不忘的江怀瑾抢走不说,还抢她成为驸马的机会!   到桥边,宋辉满脸堆笑:“苏姐还在等怀瑾?”   苏孚的眼神从书籍挪到宋辉脸上:“别叫姐,你比我虚长两岁,叫解元吧。”   乡野村妇,胆小如鼠,何曾敢这么呛声,真以为成为解元,自己就是个人物了?   宋辉笑意淡去:“草民特来告诉解元不必等,一会怀瑾和草民还要陪诸位大人吃酒,不会与您一起回去的。”   “我等他。”   宋辉见不得苏孚露出仿佛与江怀瑾亲昵无比的笑模样,出言讽刺:“怕耽误解元温书,解元不知道吧,怀瑾夜里不一定回府呢。”   男子做掌柜的,总会有风言风语。江怀瑾夜不归宿,也是传播得最广的谣言之一。   苏孚面无表情,将书籍放回马车。   宋辉自觉扳回一局,没等高兴,女人偌大的拳头抡过来。   宋辉被一拳打中太阳穴,头晕眼花,跌倒在地。   她是私下出来想看落水狗苏孚的,没带护卫,连敢拉架的人都没有。   ——苏孚毕竟功名在身,士农工商,无亲无故,谁肯为宋辉得罪苏孚?连宋辉自己都不敢还手,怕沾上殴打解元的罪名。   被留在原地的车妇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劝,不敢上前。   很快,此处骚乱吸引来越来越多的人。   就连亭心众人听见苏孚打架,也各怀心思地过来。   过来时,苏孚正压着宋辉扇耳光:“你还说不说了?”   宋辉鼻青眼肿,涕泗横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遭受什么!   她真心地问出来:“草民说什么了?”   苏孚再打:“你还说不说了?”   直到太女君兰济发话,苏孚才被拉开。   君兰济不满地问:“怎么回事?”   江怀瑾此刻就站在君兰济身后,悠悠闲闲,事不关己,嘴角仍挂着三分肆意的风流笑容。   苏孚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有意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才向太女下跪,情真意切地解释说:“陛下!臣并非不懂礼数,大庭广众闹事之人,只是今日,实在忍无可忍!您有所不知,江汉阳江伯母在臣将要饿死时救济粥饭,不计报酬,为臣提供住所,甚至为臣请来大儒授课,对臣恩同再造,与臣情同母女,如今她尸骨未寒,却有人辱她独子,臣如何能忍?”   君兰济乍一听这一番话,倒是愣了下。她宅心仁厚,与乐善好施的江汉阳曾十分投缘,江汉阳所谓的儒商思想,也是她极为推崇的。思及此,君兰济眼中的不满稍稍淡去,语气缓和了些:“你且细讲。”   苏孚便一板一眼说:“臣本来在桥边,边温书,边等到江公子一同回府。谁知道,宋辉上来就叫臣不必再等,还诬陷江公子会夜不归宿!殿下容禀,臣借住江府,深知江公子德行过人,何时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宋辉如此抹黑江公子,其心可诛!”   太女身后,江怀瑾怔愣片刻,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在场其余众人,表情亦变得十分怪异。   较真来说,抹黑未出阁的男子陪酒整夜,算不算侮辱?算不算其心可诛?   实在太算了!   若是家风严谨的世家公子被这么诬陷,恐怕当日就要找到金銮殿去告御状!   可问题是,那是江怀瑾啊。   是出身商贾,自小在商海中打滚,现在还不得不抛头露面,勉力支撑江家的江怀瑾。   与他相关的那些闲言碎语、飞短流长,不都早已有之吗?   这些不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不都是他,该受的吗?   君斐然刚被心上人落下面子,见着心上人这么维护另一个男子,还是个名声向来不好的,又嫉妒又气愤,口不择言:“那算什么抹黑?你借宿在江家,又不是一直盯着江公子,说不定......”   苏孚大呵一声:“殿下!请您慎言!”   君斐然受宠,自打生下来,还没人敢打断他说话!登时怒火攻心,上前就要踹,被了解他的太女及时用折扇挡住:“斐然!”   君斐然怒视太女,在太女幽冷深邃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太女平常宽和,遇见原则问题,寸步不让。   无缘无故,当众殴打解元,太女不会允许这么凉臣子的心的事情发生。   君斐然跺脚:“皇姐,她敢让我慎言!”   太女轻轻叹口气:“你是该矫正矫正说话的毛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男儿家的名声,是能随口污蔑的吗?”   君斐然没得脸,哭着跑走。   君兰济轻咳一声,又教训宋辉,最后安抚几句江怀瑾与苏孚,才将人群散了。   回程,君斐然无孔不入地表达对苏孚的不满:行事冲动、目无尊卑、小题大做、不堪重用......   太女在朝中已握有实权,只要太女对苏孚心生嫌隙,苏孚这一辈子,也别想出头。   奈何说了半路,亲姐君兰息倒是打配合屡屡赞同,太女也不表态。   快到宫中,才推过来一杯茶:“说渴了吧?”   君斐然哼一声,听太女慢悠悠道:“孤倒是觉得,这苏孚知恩图报,品行不错。”   若对面不是太女,君斐然一定将整杯茶泼到她脑袋上。   合着一路白诋毁了呗?   同一时间,江家马车里,也在讨论这件事。   江怀瑾打量为他出头的少女,罕见地生出指点之心:“今后莫要这么冲动,别提惹三皇子,就是宋家,到底是老牌皇商,家大业大,有几分门路,就连江家也要让他几分。”   少女梗起脖子,白嫩脸颊有一处青紫,理直气壮:“我就是听不惯任何人编排你!他们就是嫉妒你,比他们貌美或厉害。”   杏眼瞪得滚圆,真诚而灵动。   江怀瑾不禁回想,以前的苏孚是这样的吗?   没印象,以前她总闷在院中背书,中解元,终于出院,却没几日,就要解除婚约。   失神间,马车趔趄,江怀瑾撞进苏孚怀中。   苏孚掌心贴着那细的惊人的腰,江怀瑾望见少女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别过脸,唇瓣擦过她侧脸。   江怀瑾瞪大眼眸,盯住晃悠悠的车壁,仿佛被闪电劈过。   窘迫到无以复加时,少女无奈笑道:“还不起来吗?” 第70章 赘妻(2) 女性由更保守的……   江怀瑾脸腾地热了, 缩身退回原位,清咳一声。   掀开车帘,暮春凉风钻进来, 将那热度带出去。   经过繁华的主干道, 再一拐弯, 气势恢宏的“江府”二字跃然眼前。与江怀瑾道别,回暂住小院。虽称小院, 也由梅兰竹菊客舍组成, 每一客舍,又分正屋、偏屋、书房、小厨房, 家具充足,五脏俱全。打量着满满登登的书房,撸起袖子, 开始搬书。明日就要搬出江府,出尔反尔OOC怎么行?现今没有原轨迹中, 宋辉的资助,只有靠自己。现金没有, 还有原身这些年为温习知识, 誊抄过的书籍。——穷书生一大经济来源,抄书、卖书。能赚的钱不多, 但足够租房子糊口。原身看不上小钱,也看不上穷酸房子, 苏孚无所谓, 情势所迫, 偶尔体验生活没什么不好。   待分门别类整理完毕擦汗时,瞟见纸上字迹,一怔, 字迹与她所差无几。穿越对象容貌与她相似、名字一模一样......此前相信是系统为降低难度设置,倘若不是呢?攻略对象是同一个灵魂,那每次被穿越的对象,与她苏孚,有什么关系?   抗书出门,请车妇帮忙运到京都最大的承运书店。因她解元名头,车妇与书店老板都很爽快,苏孚也未占便宜,该拿多少报酬拿多少,请过车妇一壶好酒,才去客栈打听可以立即入住的周边房屋。客栈老板收取半月房租作为劳务费,帮定下城南一间四合院。因远离市中心价格低廉,性价比很高。交完一个月房租与劳务费,苏孚手中竟还剩七两碎银,够小户人家过一季度的。掂量着银两,路过即将收摊的集市,苏孚溜溜达达,边看边琢磨,要带些什么回去。   出府还是艳阳,归来已是傍晚,霞光万道,炊烟四起。见苏孚回府,有侍者去通报江怀瑾。   客院,听见推门声音出来,双手沾满面粉的中年男子从小厨房探出头,大着嗓门:“怎么才回来?”不是与原身相依为命的寡父是谁?   苏孚解释:“明日不是要搬出去么?去定房子。”   “真要搬出去?再过十天就要殿试,关键时刻,怎能搬家分心?”苏秦氏一甩手:“我去说!”   苏孚赶紧上前拦住他:“费不了什么功夫。”   苏秦氏泼辣,说理争不过苏孚,吵吵:“作、作、作!看你殿试能考什么名次!”   教训苏孚两句,再提江怀瑾,骂道:“那小|浪|蹄也没存什么好心,不然为何要你这时候搬走?”   侮|辱词汇接二连三喷薄而出。其实苏秦氏不坏,只是一般市井小民,拎不清。妻死从女,因为过去原身对江怀瑾不满,总要抱怨,年纪大、不守夫道、工于心计、斤斤计较.....时间一长,也被诱导不满江怀瑾。   “不要这样说江公子!江家救过我们父女两命,对我亦有培育之恩,没污蔑恩人的道理。婚事不成,那恩重如山难道就没了吗?”   苏秦氏嘴巴一张一张,想要反驳,你不是也这么骂过吗?但望着苏孚那双幽静深邃的眼瞳,他却胆寒得说不出。女儿变了,有气势了。是因为中解元?   院门外,听光全程的江怀瑾捏着药瓶,心情复杂地想,真心感恩,当日为何又那样急迫趁火打劫,用功名威胁他解除婚约?   院内,苏秦氏头脑发懵,最终只能频频颔首作同意。   江怀瑾叩门,苏秦氏正晕乎乎,见到他潜意识拿出对恩人的态度,积极阳光打招呼:“江公子来啦?”   总是受这群中老年男子白眼的江怀瑾颇觉奇异,寒暄后说明来意,是来送跌打药膏的。   殿试看脸,苏孚脸上青紫一块,有损仪容分。   苏秦氏重回小厨房,江怀瑾受邀,来到书房。   “有什么不能在院里说?”   苏孚笑眯眯地:“怕我爹吃醋。”   她从袖中掏出一根银簪,正色道:“承蒙照顾,眼下身无长物,只有这根簪子,聊表心意。来日飞黄腾达,定不忘江家恩情。”   女子容色俱佳,真心诚意,叫人讨厌不起来。一条人脉,也没必要讨厌。   江怀瑾笑纳那银簪,拿在手中观赏。镀银,材质低劣,设计别出心裁。市面上簪子多直愣愣通根,充其量雕刻些山水花鸟,这根却不同,雕出的芙蓉下多了丝银线,坠了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珍珠,星星点点的改变,将平平无奇的簪子,变得可爱可怜,称得上化腐朽为神奇。他问:“这簪子哪里有卖?”   江家也有珠宝铺子,若请来此簪的设计者,定能打开新市场,大赚一笔,江怀瑾心中算盘叮当响。   “江家首饰铺。”   “江家首饰铺?”   “原材料是江家铺子的,打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怀瑾这才知道,这簪子竟是苏孚重新刻过、镀过、设计过的。   他不由重新打量苏孚。   苏孚道他不信,拿来笔墨,挥笔而就,又是许多新鲜款式。   其中一将簪头镂空,里面放珍珠的款式最为亮眼,令江怀瑾爱不释手。   男子爱俏,这款式,连江怀瑾看了都有不顾一切买下的冲动。   江怀瑾激动地连连拊掌,双目冒光。天知道,骤然全盘接手江家,他压力有多大!别家虎视眈眈夺客,这阵子,江家生意是在走下坡路的!有了这些款式,至少首饰生意,能暂时稳住龙头老大地位!   激动之下,他竟不顾男女之防,倾身握住苏孚执笔右手。   “这里,换做红色海棠会更好。”   过于亲密的距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包裹着苏孚的手指;乌黑润滑的发丝,拂过苏孚的脸颊;呼吸的温度,与熏衣的草木香,无孔不入,挑|逗苏孚敏感的神经末梢。   苏孚右手一颤,宣纸上多了滴乱入的墨痕。   这么过激,是受这幅身体影响。此时此刻,苏孚才真正体会到,这小世界女尊男卑,不仅仅是社会地位的改变,也包括生理上,女性由更保守的一方,变成了狩猎者。   马车意外触碰,仓促间,没来得及感受什么。   这会儿江怀瑾靠过来,苏孚感受深刻。   她气息微促,看向满眼疑惑的江怀瑾。   那是双极其漂亮的凤眼,眼尾上扬,笑时魅惑如妖,不笑,瞪圆望来,又显出几分单纯。   此刻不设防的迷茫模样,惑得人几乎把持不住,要伸出手去,将他拉进怀中揉|搓。 第71章 赘妻(3) 江怀瑾面色不……   趁欲|望还未到无法掩饰的地步, 苏孚迅速拉开距离,潦草道声失礼,交待一句人有三急, 匆匆躲出门去。书房花窗支着, 透过缝隙, 能见到面红耳赤的少女身影逐渐消失在绿竹掩映间。   江怀瑾收起那副迷茫不谙世事的表情,摩挲着宣纸上花样繁多的线条, 挑了挑眉。   身为女子, 有才气却不轻视男子;有欲|望,却不放纵。   怎么以前没发现, 竹院里藏着如此与众不同的人物?   倒叫他,有些后悔轻易放过她。   便是不能成婚,为他所用也是好的。这般想着, 江怀瑾若无其事待在书房,半盏茶的功夫, 苏孚整理好情绪回来,听他提议, 邀请苏孚以设计入股江家首饰铺, 且可帮她保密,以免误功名。保全名声, 更添利益,相信谁也不会拒绝。哪知苏孚摆摆手, 大方道灵感时有时无, 不要占他便宜, 这些设计图只当礼物白送,以后若有想法,再画送他。   还未曾有谁, 能一日之内,多次震撼江怀瑾的。   他的目光不能自制地流连在苏孚姣好的五官,试图从中看出一丝违心的图谋,可是没有。   就是因为恩情吗?   只是因为恩情吗?   那拒绝婚约,是因为她确实不喜自己,又不想耽误自己?   联想到糟乱的名声,江怀瑾觉得自己想通原因。想通,心里不免堵得慌。家境、容貌、才干,自生来称不上天下第一,但在同辈里,向来只有旁人艳羡、嫉妒他的份。就是君斐然,当朝皇子,容貌和才干能比得上自己万分之一?她竟然不喜自己。   呵,江怀瑾忽然冷笑一声。   苏孚眼睁睁见他表情由春入冬,淡淡道:“不乐意就不乐意吧。草民一介商贾,怎能勉强解元大人呢?”   男儿心,海底针,苏孚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这名句。   江怀瑾抱图纸翩翩而去,苏孚仍未想通,是哪个标点符号出的差错。   翌日晨光熹微,府邸奴仆泰半早起劳作,尤其以各院厨房为重。人来人往,脚步轻微,物品交接,井然有序。   客院原是有奴仆伺候的,上个月原身和江家解除婚约,奴仆也撤出去,如今院中只有她和苏秦氏,生火做饭的任务自然落到苏秦氏头上。   苏秦氏捶着胳膊,到小厨房,见到在灶前忙活的苏孚,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苏孚用手掌在他眼前晃晃:“爹,发什么愣。”   “你、你、”素日伶牙俐齿的夫道人家,居然说不出话:“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能进厨房呢?”   “有何不可?哪里有女人不能进厨房的规定?”   “都这么说。”   “女儿原本也这么认为,但其实那是有的女子懒惰,找借口压榨男子!”   苏孚将做好的清粥小菜端到桌面,压苏秦氏坐下,拿着食盒:“您先吃,我去给江公子送点酸豆角。”   酸豆角是原身家乡特产,在京都不流行,很是罕见。   苏秦氏不想让她去,拦不住,气得跺脚,吃下去一口清粥,又鼻头一酸。   即便是父母,哪个想永远付出,哪个不想获得回报呢?他们也许不会主动要求,可一点点回报,便惊喜无比,热泪盈眶。   春晖院外,奴仆皆垂眸而立,大气不敢出。江怀瑾早上没胃口不吃东西,他奶父江蓉认为是厨房的不够尽心尽力,没办好差,正发火训斥。江怀瑾亲爹死得早,江蓉在江府也是半个主子,那被唤来的大厨委委屈屈:“菜式换来换去,主子就是不愿吃怎么办?”应和纷纷。江蓉知道这话在理,愁得脸皱在一起:“怀瑾本来就有胃痛之症,再不用早膳,岂不是养不好了?”   苏孚听见,问:“江公子不愿用膳?”   她冷不防冒出头来,众人骇了一跳。   昨日她为江怀瑾打架,江蓉正对她有所改观,盘算撮合姻缘。江蓉是为数不多的,知道二人曾有婚约的人之一。江怀瑾不可能嫁出去,再招赘,能招个解元?昨日那伤药,还是他提醒江怀瑾送去的:“是啊,您这是去哪?”   苏孚笑着说:“这不,临要搬走,才想起来,还有味家乡小菜没来得及推荐给江公子品尝,许能增进江家酒楼菜谱里。”   江蓉:“什么小菜?”   “酸豆角。”   那旁边的大厨忽然一拍脑袋,学徒问:“酸豆角是什么?”   大厨给他解释,江蓉领苏孚进院。   江怀瑾心底仍存着气,不愿用膳,闭门谢客。   江蓉好说歹说,劝他开门,再用点。   毕竟是奶父,江怀瑾微皱眉头开门,第一眼就见到江蓉身后苏孚,愈加烦躁,说话不客气:“苏解元怎么还没搬走?”   江蓉替苏孚说明来意。   江怀瑾看出江蓉护着苏孚,似笑非笑:“苏解元不琢磨殿试去,怎么琢磨起酒楼生意了?”   这年头,说士人想做生意,不亚于说良家男子想进戏班子。   江蓉:“怀瑾!”   苏孚赔笑,任江怀瑾挤兑,你一言我一语,江怀瑾气撒得差不多,才微扬下巴:“去花厅吧。”   酸豆角这东西健脾开胃,引进早点铺子不错,但要进江家酒楼,不够格。   江怀瑾尝后实话实说,苏孚不以为意:“那这罐子酸豆角就留给公子私下用吧。”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在场的都想着:苏解元真有心,知道公子没胃口,特地送来。   江蓉越看苏孚越满意。   江怀瑾心烦,他有自己的傲气,知道别人看不上他,也不想往别人身边凑,但别人总因为恩情凑上来惹误会算怎么回事?正烦着,那没分寸的还给他布菜:“腌豆角用不少盐,公子用些其他的,别咸着。”   江怀瑾面色不虞:“多事。”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夹在碗中的菜吃掉,苏孚手腕不停,又添了满满一碗。   一来二去,江怀瑾用光一碗稀粥,吃下不少小菜。   江蓉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见苏孚还要夹菜,江怀瑾赶紧瞪她。   估摸他也吃得差不多,苏孚将筷子放下:“那在下就先回去,公子日后记得按时用膳。”   江怀瑾不置可否地哼一声:“赶紧走,别是想拖着不愿走。”   苏孚不与他计较,回院,干净利落打包好行李,往马车上搬。还是昨日与她方便那车妇,和苏孚对好目的地,先载着一车去,苏孚和苏秦氏一人还剩一小包袱,准备用手拎过去。二人和江蓉办好交接,江蓉送至府门:“公子他就那个性子,嘴硬心软,无意冒犯,千万别在意。”   苏孚说哪能在意,正道别,远处浩浩荡荡,驶来三辆马车。尘土飞扬,苏孚眯了眯眼,认出下车那是江氏族长。跟在身后的一众壮女人都是江家人,想要啃下江怀瑾一口肉的江家人,来者不善。   江蓉立即派人去通知江怀瑾。   江族长拄着拐杖步履稳健,势不可挡地闯进内宅,将江怀瑾堵在半路:“怀瑾,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身旁站着江怀瑾二姨,肥头大耳,满面油光:“是啊,这么长时间,还没想好要嫁哪家?”   江怀瑾从容立在乌泱泱人群对面:“我娘说过,我不嫁人,只招赘。”   江族长最烦旁人提起江汉阳。她才是族长,江汉阳这小辈声望,却远胜于她。连带着,不喜江怀瑾,疾言厉色道:“不肖子孙!你还有脸提起汉阳?若非你身为男儿,执意经商,她怎么会无依无靠,这么大年纪,还得亲自去跑货,丢掉性命!”   她身后小辈们附和:“江姨好可怜,有这么个儿子。”   “我之前说过要帮江姨的,可怀瑾不让。”   “自私呗!怕你抢她的位置。”   “江姨原本要纳侍生女,也是被他搅黄的。”   ......   人言嘈杂,议论纷纷。江怀瑾说不过,甚至被孝道一压,不好反驳。他抿着唇,孤独而倔强,是被疾风摧残的劲竹。   江府奴仆交换眼色,看好戏有之、沉默有之、目露疼惜有之,就是没有为江怀瑾出头的。潜意识里,他们也认为江族长说得对。男儿要当家主,做生意,就是离经叛道。以前有江汉阳压着,现在江汉阳不在,他们心底真正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包括江蓉,也在旁边抹眼泪,心想,为什么公子要经历这些?说不定,嫁人也是好出路,长痛不如短痛,难道公子要一生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吗?   江族长志得意满:“怀瑾,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三角眼闪出精光,以施舍的语气:“你想先留在江家,也可以。只是江家那些铺子,是汉阳毕生心血,得让族里真正优秀的女子接手。以免你不懂经营,搞砸生意,汉阳在黄泉之下,死不瞑目!”   江怀瑾气得胸膛起伏,咬牙说:“您也知道,那是我娘的!”   江族长装作听不懂。其实她们也知道,全要过来不现实,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江家铺子那么挣钱,只要江怀瑾松一点点,就是不少进项。而且松口这件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日一点,明日一点,早晚,江家那些铺子,不还是族里的囊中之物?至于江怀瑾,一个男儿,嫁了就是。其余人也明白这道理,根本不听江怀瑾说话,一味抹黑他。   江族长:“还不去拿地契?难道你害死你娘还不够,真要她死不瞑目?”   江怀瑾凤目通红,就要不管不顾,怒斥这老太婆不要脸皮,衣袖被人拽了下。   一个淡青色身影,半挡在他身前,为他挡去大片的糟污。   江怀瑾怔然,苏孚拍掌大笑:“真是一出好戏!”   她扬声说出江怀瑾早想说,却被孝道压着,不好说出口的:“趁火打劫,仗势欺人,这就是江家的长辈,江家的家风?” 第72章 赘妻(4) 江怀瑾轻笑:……   江家往来, 不乏豪门望族。区区解元,尚未有官职加身,江族长还不至于忌惮:“江家家务事, 还请解元不要插手!”   苏孚厉声道:“强占财产, 按律量刑, 刑法管天下事,管不了你江家事?”   江族长语句一噎, 江家二姨素来混不吝, 瞪眼道:“苏解元真是好大的官威!说量刑就量刑,还没入朝为官呢, 就做这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营生!”   江氏族人纷纷和声,七嘴八舌攻讦苏孚德行。   本朝不举孝廉, 但也看重官员品德。名声有损,才能再高, 也不会重用。江族长缓过气,浑浊的眼眯着, 伸手制止喧闹:“苏解元, 老身晓得你不是那个意思。你让开,此事我族人不会再提。”   青衫后, 江怀瑾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子单薄的背影。他已孤军奋战太久,太久没人以保护的姿态, 护在他身前。可追根究底, 此事与苏孚毫无干系, 没必要拖她下水。   正欲推开眼前人,角落里苏秦氏大步流星抢上前,叉腰骂道:“呸!不知道的, 还当江家族里优秀的女子多么厉害,怕是本事都放在颠倒黑白、巧取豪夺上了罢!旁人不知道,我苏秦氏可知道,这些年江汉阳江家主没少救济帮扶族里!”   苏秦氏手指一点,点到人群中一蓝衣女子:“你,写得文章烂,被书院退学,无处谋生,是江家主让你做账房。”   手指偏向另一女子,他说:“你,商户却贪恋南阳王庶子,死乞白赖到江家主门前跪求,要死要活,听说刚生个胖女儿?”   ......   苏秦氏将他曾经听见的、见到的八卦用得淋漓尽致,大多数江家族人渐次低下头去。   江二姨立刻出言反击,可一则女子嘴皮子不如男子利索,二则苏秦氏是出名的泼辣男子,无理也要辩三分,何况有理有据?   江族长脸色青白交加,自从升任族长,江家蒸蒸日上,她近十几年养尊处优,何曾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忤逆顶撞?   深知蛇打七寸,她不和苏秦氏攀扯,只威胁道:“看来苏解元是铁了心,不惜有损德行,也要护着这不孝子?”   苏孚半步不让:“不满你江氏族人混淆事实、强夺财产,出言相助,何损之有?咱们去太女面前辩个分明!”   言罢,跨步抓住江族长手腕:“走!今日是非曲直,必须要说清楚!”   太女......江族长心中一虚。   她明白,真论起来,己方不占理。   说:“太女管这些琐事?”   “太女主管刑部,如何不管强夺家产?”   事情闹大,于江族长没半点好处。   就算不会定罪,真撕破脸,还能再用孝道压着江怀瑾?   江二姨急忙上前拦,满面的横肉,挤出个油腻笑容:“这事闹的,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家务事哪里用麻烦太女?”   “这可不是家务事!”   江二姨急得满头大汗,去找江怀瑾:“怀瑾,你说说,怎么不是家务事,难道你娘一死,二姨就不是你二姨了?”   江怀瑾不语。苏孚看出他为难,冷声道:“不去也成,给江怀瑾道歉,再签保证书,不再逼婚、图谋江家产业。”   江族长骑虎难下,脸色黑如锅底,盯着江怀瑾,咬牙切齿地问:“你要老身道歉?”   江怀瑾看一眼苏孚,缓缓说:“苏解元提议保证书,确有几分道理。”   江族长不管不顾甩袖遁走。   苏孚喝令护院守住大门。   进退维谷,江族长眼皮直跳。   苏孚:“要么见官,要么签保证书。”   保证书由苏孚亲自掌笔,言辞谨慎,无一字漏洞。   来的江氏族人挨个签名画押,灰溜溜出府。   将保证书折好,交给江怀瑾:“保存好,以后见官的证据。”   江怀瑾收进怀中,向她道谢。   苏孚满脸正义:“他们再来闹事,你去找我,若真叫你被欺负,朗朗乾坤,公理何在?”   四周奴仆俱是一静:是啊,江氏族人那行为,说到底,不是欺负公子弱男子?解元娘子说,那可是强占财产!真让他们得逞,天理、王法何在?   这般违|法的恶徒行径,怎么会认为它理所当然的?   迷惘、顿悟、羞愧,种种情绪,爬上他们的脸颊。   江蓉醍醐灌顶,掷地有声道:“公子,解元所言极是,下次那群贼人再敢来闹,奶父帮您赶出去。”   有一护院高声附和:“公子,我们保护您!”   “我们保护您!”   发声的人越来越多,声音洪亮震天,江怀瑾不由得眼眶湿润。   江府外,络绎不绝的人流被这声音吸引,尤以主夫为多,待安静下来,有门路问熟人,没门路和门房搭话,熟人、门房据实已告,主夫们如愿以偿,回家点评:这江怀瑾真是惨啊!换做我,我也不让,亲娘打下的江山,凭什么拱手让人?   影响各家妻君,亦不住想,江怀瑾是不该让。   连带着,对他行商之事,减去许多微词。   江怀瑾乍然发现,商路通顺不知几倍,且是后话。   苏孚仗义出言,解江怀瑾之困,江怀瑾特派五名侍者帮衬收拾新屋、增添家具。小小四合院,短短半日,焕然一新。   歇息片刻,苏秦氏反过来味,指责苏孚不该多管闲事,差点惹一身骚。   苏孚反驳他:“您想让女儿当白眼狼吗?”   那是不想的。   苏秦氏哑口无言。   苏孚捧着彻夜画出来的新款首饰,去找江怀瑾。江怀瑾赞叹连连,后问:“不急着温书?”   苏孚高深莫测道:“求学之路,需日积月累,水滴石穿,非临时抱佛脚可成。”   其实是系统提供的资料中有殿试试题。   江怀瑾越发觉得苏孚不一般,愿意与她相处。这就导致,除去巡查生意,二人大半时间都在一处,谈天说地,讨论市场。越接触,江怀瑾越克制不住,对苏孚的好奇与向往。世上怎么会,还有这种女人呢?不鄙视他,信奉男女平等,支持他闯事业;不觊觎他,但也极具风度,处处细致周到。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妻君。身上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可惜,这人不喜欢他。   宋辉接连约不出江怀瑾,得知他与苏孚厮混,怒火中烧。暴躁地在屋内踱步,狠狠灌下一口凉茶,向下人道:“叫尤怜来。”   我见犹怜小美人跪在榻上。   宋辉发泄完火气,盯住尤怜的脸:“你去接近一个人,伺机将这药喂给她,连喂七日。”   宋辉说:“尤怜,想想你弟弟。”   尤怜走远,心腹问:“怎么派尤怜去?”   杀鸡焉用牛刀?   宋辉冷笑:“能跑第一次的人,也能跑第二次。事成之后......”   她冲心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心腹问:“那尤辰怎么办?”   宋辉不耐烦:“那病秧子,一并送去,和他哥哥团聚。”   这日苏孚打道回府,意外见家门口跪着个小美人儿,身前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要想俏,一身孝。那少年十六七岁,肌肤白皙,眉目间透着江南烟雨的雅韵与轻愁。身披白麻孝服,泪眼盈盈,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桓妻也道我尤怜。   苏孚直觉此事不简单,待少年自述名讳尤怜,和父柳州进京寻亲,亲人没寻到,父亲暴病而亡,愿卖身葬父,一字一句和资料中,那下药害原身,后被宋辉杀人灭口的少年对应,苏孚笑道:“缘是如此。”   毫不犹豫掏银子葬人,苏孚将尤怜领进家中。   这尤怜若用得好,不仅可灭宋氏,连宋氏背后继后亲妹,暗换军粮军衣,以次充好,也可揪出证据。   二皇女不能用此事按原轨迹陷害太女,使其被女帝彻底厌弃,废为庶人,反会惹祸上身,届时,二皇女代替太女上位的几率将急转直下。   苏秦氏得知尤怜经历,答应让其住偏房。   夜里,尤怜端来清汤,苏孚让他先放下,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想过,宋辉为何派你来,暴露人前?”   尤怜震惊,苏孚讥讽道:“因为她不想再留你。”   尤怜瑟瑟跪下,苏孚:“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白日所述经历,也有真处,你帮宋辉办事,是因为你弟尤辰?”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尤怜快速想着对策。   苏孚打断他的思路:“安心,我不会害你,反而,我可以帮你救出尤辰,事后,放你们回柳州。”   尤怜迟疑不定:“我该怎么相信你?”   “你有选择吗?”   尤怜将下唇咬得发白,苏孚轻笑一声:“我还可以治尤辰的病。”   尤怜眸子一亮:“真的?”   苏孚颔首,尤辰先天不足,心脏有疾,在这小世界该病一筹莫展,但在她的世界,早已有药方,可缓慢治愈。药方记不住,但系统可以联网搜索!将药方给他,苏孚道:“这是定金,你可先去找类似疾患试药。”   尤怜捏着药方:“你要我做什么?”   苏孚道:“听闻,宋氏有阴阳账本。你可能拿到?”   苏家多出个年轻貌美的少年,风流韵事传得似模似样,其中不缺宋辉推波助澜。   尤怜试药后,那疾患的确好转,听见流言,心知苏孚说得不错,宋辉确是不打算再留他,既然如此,就不怪他反戈相向。   宋辉生怕江怀瑾听不见风言风语,亲自找人将卖身葬父小美人与当朝新晋解元编成故事,放在茶楼讲。他以谈生意名义,将江怀瑾邀到茶楼,江怀瑾不露声色,回府车上,问随侍:“今日茶楼讲的是新编的戏本儿?”   随侍单纯:“您还不知道吧,真事!京都已传遍啦!”   江怀瑾兴致寥寥,合目道:“到府门叫我。”   将到府门,江怀瑾忽然吩咐:“拐去苏解元那儿。”   解元不在家,一问邻居,陪老父和小美人儿出游去啦。   江怀瑾温温道:“原来如此。没大事,生意上的事罢了,谢谢大娘。”   午后,苏孚独自回来。那试药者情况不错,尤怜留那观察,苏秦氏仍在医馆推拿腰椎。邻居大娘出门倒水,撞见她,热心告知,上午有个红衣小公子来找。大娘没见过江怀瑾,抱歉说,那公子不愿留姓名。   苏孚猜是江怀瑾,道过谢,前去江府。通报后畅通无阻。   苏孚问:“公子去找我了?”   江怀瑾放下书卷:“嗯。”   “所为何事?”   江怀瑾展颜一笑,艳若桃李:“这不是想要招赘,出了几道题,劳烦苏解元给把把关。”   “招赘?”   江怀瑾将从书卷中誊抄出的几道题目拿给苏孚:“解元以为这几题如何?”   苏孚哪能真让他招赘!她道:“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这茬?”   “女大当婚,男大当嫁。”   江怀瑾执意要办擂台,谁能答满三题,答案最佳,便招谁为赘妻。   拦不住,只好在题目上动心思,若谁也答不上来呢?   苏孚摇头道:“这题不佳,若公子心意已决,还请用在下出题。”   纸上五道题,皆是经典,江怀瑾也不辩驳:“按解元心思,该出何题?”   此朝算术不精,苏孚一寻思,出了三道。   鸡兔同笼、物不知数、勾股定理。   鸡兔同笼,当朝精英勉强可解。   那题为物不知数:“今为物不知数,三三数之剩一,五五数之剩二,七七数之剩三,问物几何?”   便是江怀瑾,也得费尽思量。   最后那勾股定理,问三角斜边长短,眼下还没定理,题目结合算术与几何,连江怀瑾也一筹莫展!   苏孚说:“公子经商,招妻怎能连账目都算不明白?”   江怀瑾捧着宣纸,不置可否,问她题目来处。   苏孚:“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不算常用书,得亏江汉阳藏过本。一翻,果然有此三题,皆在生僻章节,且在章节中,也是以难题著称,甚至勾股定理,未有解法。   “这勾股定理至今未有解法,哪里有人能答得上来。”   苏孚提笔,写出解法。   江怀瑾摩挲着纸页,神情难辨:“解元大才,题确实不错,我再拿给盛太傅过眼。”   盛太傅是这方面专家,和江汉阳也有几分交情。观完解法,连叹妙、妙、妙!当即要见苏孚。   驱车去苏家时,太傅又咂摸:“题好是好,作为题目招赘,是否过于难了?”   江怀瑾移开目光:“苏孚能解,旁人有何不能解?” 第73章 赘妻(5) 江怀瑾着实没……   科举不考, 学子们不重视,算术领域处于青黄不接,后继无人的情况。但不考不代表无用, 政论佳文辞高利于治人, 算术好思维灵利于治事, 尤其工部修路架桥,严重紧缺算术人才!——去年修堤坝, 本来万两黄金能搞定, 结果工部那群只会喊口号的文人先是搞错图纸,再发现建完坡度不对, 建了拆,拆了建,最终花费五万两黄金, 延长工期十个月,简直尸位素餐, 劳民伤财!盛太傅早有将算术纳入科举的提议,见到苏孚, 二人一问一答, 盛太傅暗自惊叹,此女比她天赋高, 日后必有作为。不说旁的,勾股定理, 此女摸索到规律不说, 竟然连规律论证, 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走前,盛太傅满意地拍着苏孚肩膀:“殿试好好考!”   扫视小旧破败的四合院,解下腰间玉佩送她:“若有何难处, 直接去盛府。”   招赘这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日子定在殿试前一日,不少书生嗤之以鼻,那日子,能进殿试的都焦心温书,哪有功夫,参加什么招赘擂台。也就招个残次品去。但听说题目由盛太傅把关,且盛太傅也会亲临,不免多想,盛太傅,两朝帝师,评殿试名次,也有话语权的!若能得她青眼,拜入门下,后半生将通天坦途,锦绣荣华。   君兰息在文华殿听盛太傅授课时,魂不守舍。那国色天香,倾城姿容的男子,竟要招赘么?自己身为皇女,已有正君,断不会入赘。不久之后,他会属于另一个女人?单是这般想着,君兰息心脏已隐隐作痛。   课后想找盛太傅核实,但太傅被太女缠着提问。君兰息焦心焦肺,等在一边,发现讲桌上,多出几张图纸,是算术题。擂台考得也是算术题......鬼使神差地,君兰息记下题目与答案。   殿试前日,江府门前早早支好擂台,向木头桩子上缠上用作装扮的红绸缎与圆润珍珠。   时辰到,说明规则:共三题,每题一炷香时间,答对上一题,才有答下一题的资格。答对三题,便能成为江府东床快婿。若多人三题全对,还会加题。   盛太傅果真到场,慈蔼地与一青衫女子交谈,有人认出那女子是本届解元,怨声载道:“这还有机会么?”   说话间,第一题题目已展开。三尺宽七尺长的红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墨字,挂在擂台正中。   那怨声载道书生眼眸一亮:考得竟是算术,不是策论!   她摩拳擦掌,去取江府早准备好的笔墨与宣纸。江府家财万贯,纵然搭不上盛太傅,能吃软饭,也算余生无忧。何况江公子形貌惊艳,若神仙妃子。与她同想法的不在少数,一时间,场面熙攘。   那书生答完题,签上姓名,交入纸箱,却发现自始至终,苏孚都没上台。怀疑是不是眼花,转念又想,人家前途无量,自然是看不上这一口软饭,更自信些,挺直胸膛。   第一道鸡兔同笼,十数人答对,各自对视,发现都不是什么强劲对手,别过头去,看第二题。   越来越多感兴趣的围拥过来,人声鼎沸。   宋辉厌恶此种环境,又不可能去答题区,她要继承家业的,怎么可能入赘?   恨恨看台上一眼,离去,到车上问:“苏孚怎么还好端端的?”   心腹弓腰:“尤怜说,苏孚谨慎,没找到机会。”   “废物!”   心气不顺,宋辉说:“去,叫尤怜来京郊别院。”   她要在床上审问他,顺便泄火气,权当废物利用。   第二道物不知数,待香燃完,只有半数交卷,而答对者仅剩两人!   盛太傅在旁看着,失望地叹息,目光落在仅剩两棵苗子身上。   那怨声载道书生赫然在列,满面红光,居然叫她蒙对了!然而随着第三题缓缓展开,那书生脸色一变!   这算三角边长是什么题目?怎么从未见过!   书生脸色白了红,红了白。   另一书生表情亦不轻松,手足无措,甚至想大庭广众,撕下衣裳比量,可就算扯布条,拿尺量,那也是估计数值,怎么算答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位短暂的胜利者,谁也没有动笔。   另一书生比量来,比量去,摇头晃脑,主动放弃。   那怨声载道书生随意写个数,交上去,这回,幸运女神没有眷顾她。   高台之下,一片嘘声。   书生本就是尖酸刻薄的品性,讽刺:“既然并非诚心招赘,何必设这擂台?江公子当真高贵,编个生僻题目,我京都书生,竟没一个,能入您江府的!”   人群嘁嘁喳喳,众说纷纭。   多数为赞同书生说法者,称题目的确太难。   江怀瑾清凌凌的眼眸打量书生,片刻,似乎觉得不值得计较,命令奴仆拆擂台。   二皇女的轿子,就在不远处。君兰息看着眼熟的题目,握了握拳,运功,越过人群,轻飘飘落在擂台,阻止江府奴仆的动作,对那书生说:“才华有限,嘴皮子倒是利索!依本殿看,这题目并不难解!”   那书生见到皇室中人,立刻软膝行礼,改变说辞,庆幸二皇女不计较,灰头土脸跑走。   人群中,有起哄道:“二皇女说不难解,倒是解一解呀!”   声音只能辨别方向,听不出具体是哪个说的。   君兰息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随口说出答案,又侧头问江怀瑾,对否?   她着一袭湛蓝长裙,亭亭玉立,温润如玉,叫无数看热闹的男子芳心萌动。   答案是对的。   江怀瑾瞪大眼眸,没想到答对最后一题的,是二皇女。   江怀瑾颔首:“不错。”   底下顿时喧哗道:“那这怎么算,最后答对题的是皇女,怎么可能入赘?”   “皇女诶!嫁给皇女当妾,也是无上荣耀啊!”   “二皇女根本没看上他!而且也没答对三题,只是一题而已。”   “哈哈,就不许答对题目,却不要郎君么?”   君兰息诚恳说:“抱歉,怀瑾,本殿考虑不周,只想为你伸张正义,却没想周全,最后只有本殿答对题,要怎么解决?”   话里话外,特意模糊她没答前两题的事实。   “入赘江家不可能。若你愿意,本殿愿意让你进府。”   二皇女还没封号,但已出宫立府。   江怀瑾竟下意识,想望苏孚。   压抑念头,恭敬却不疏远道:“此事不过意外,算不得数。”   江怀瑾十九岁,已经不算鲜嫩年轻的少年,可岁月偏爱他,未夺走他漂亮的脸蛋,还赋予他独一无二的风韵与魅力。   他此刻一袭红衣,与雪白的肌肤映衬,除去眉眼的黑,通身再无第三种颜色。含笑拒绝时,耀眼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君兰息定定看着,眼里闪过一抹欲|色。清了清喉咙,她上前两步,直接扶住江怀瑾小臂:“本殿知晓,你不想让本殿难做,没关系,本殿会对你负责。”   动作过于热切,人群中有人看出点门道:二皇女怕不是早看上江怀瑾了吧!   再三拒绝皇女,显得不识好歹。   可他怎么可能嫁?   先不论江家产业,皇女只说迎入府,可没说给什么位份!没后台的商户男儿,能有什么位份?他何苦放弃事业,放弃当家做主的机会,去做个低贱的,奴仆一般,可任由发卖的妾室!   “殿下不必如此。”   暗流汹涌间,苏孚走上台前,揭开红布,露出早前准备好答案板。   只见那上面写得,根本不是二皇女说得那个数!   “这题,早晨臣与太傅研究,临时调了下细节。原本是直边三尺与四尺,求斜边。现在是斜边四尺,一直边三尺,求另一直边,殿下许是误看,故而不必为难。”   这这这……   人群神色各异,忍不住怀疑,哪里那么巧!误看,怕不是早从哪知道题目与答案,来谋娶江公子罢!看江公子不愿意的模样,就知道人家不想进二皇女后宅。   传闻江家财力可比国库,这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君兰息慌乱,去看盛太傅。   老太傅果然一副失望表情。   君兰息心口像压了块巨石,浑身发冷。太傅猜到了!猜到她偷看答案,还上台争亲!母皇很看重盛太傅的意见,不能惹她厌弃,然而此情此景,哪有回转余地?只能大度笑道:“哦?看来是天意,不忍着难本殿与江公子啊!”   招赘一波三折,无限制延期。   送客后,江蓉见江怀瑾神色郁郁,宽慰他莫放在心上,那些女子才能不够,外强中干,没招来是好事。   江怀瑾拨弄着古董瓶中的花枝,确实觉得那些都配不上他。   江蓉又说:“明日殿试,不知苏解元能得什么名次?”   “咔”那花枝出现一道裂痕。   江怀瑾淡淡道:“苏解元得什么名次,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那人再好,对他无意,遂沉声嘱咐:“官商不宜交往过密,今后府上少提苏孚。”   在民间形象极好的君兰息,染上了投机取巧、贪图财产的污点。   君兰息回到府邸,越发恐惧、气闷。   去宫中找胞弟倾诉,君斐然早恨苏孚变心,出计道:“不然划花她的脸,狠狠出一口恶气。”   殿试、母皇均看重颜值,顶着长花脸,以后还能有何作为?   “不好。”   “皇姐你就是过于端方,才总叫人欺负!”君斐然一挥手:“这事我办。”   更深夜静,苏孚总觉心神不宁。   披衣外出,遇着尤怜一瘸一拐,舀冷缸水沐浴。   苏孚吊三桶井水,放灶上烧热:“不要贪图方便,着凉后年龄小或许不显,年纪一大,什么毛病都找过来。”   尤怜捏着衣角:“你不问,我今日去干嘛了?”   “你想说,自会告诉我。”   尤怜将下颌藏进高高的衣领,一双眼睛跟她转。   等她规规矩矩,要离开,才出言:“你是好人。”   苏孚笑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尤怜望向天色,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尤辰,什么时候能救出来?”   “至少等我入朝为官的吧,不然怎么求搜查令。”   尤怜是听过她的计划的,缓缓道:“你今夜不要待在家里了。”   “什么?”   “我在宋府,有个相好的。”   “嗯。”   “不是宋辉。”   苏孚表示知道:“怎么了?”   尤怜见她不疾不徐,更加觉得这女子城府深,道:“三皇子内侍今日联系宋辉,要她今夜找地痞流氓,划花你的脸。”   还有此等损招?   苏孚大吃一惊时,耳边已传来嘈杂脚步声。   五六个地痞流氓蒙着脸,不知何时,已跳进院内。   原身武力值弱,不可硬拼。四合院周围邻居都是老弱病残,当朝还有宵禁!许是算准这些,地痞们才敢大摇大摆行事!   苏孚略一思量:“你和我爹有危险吗?”   尤怜愣了下:“没有。”   苏孚拜托:“照顾下我爹。”   趁那些女子没反应过来,苏孚猛然冲出门去。   地痞们针对的只有苏孚,一窝蜂追上。   因为宵禁,因为恐惧,一路竟没人敢帮助苏孚。   偌大京都,大概只有江府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夜晚收留她。   至于盛太傅,一忌讳交浅行深,二那老太傅已六七十岁,吓出毛病怎么办?   苏孚径直奔向江府。   身后穷追不舍,幸路过几条小巷,苏孚撞乱竹竿,横七竖八争取时间,才安全到达江府。   地痞们各自拿着棍棒长刀追上来,而此时,门开了。   江怀瑾站在门里,衣裳穿得乱,眉眼间还有几缕未醒的慵懒,怒气横生:“大半夜的,你最好有事。”   话音未落,苏孚兔子一样,窜到他背后:“江公子救命!”   江怀瑾这才看清,她身后追着一帮人。   他冷冽的目光扫在地痞们身上,示意护院抓人。   地痞们:雇主不是说无亲无故,不必顾忌么!   顿时四散溃逃,两个腿脚快的跑掉,还有四个来不及跑,被压在堂下。   “你想怎么处置?”   “待明日考完殿试再说。”   “也好。”   “能不能派人去接在下父亲和朋友?”   江怀瑾眯眼:“没事了,解元还是自己回去罢。”   苏孚讲前因后果:“怕再出事,在下能在江府借住一晚吗?”   江怀瑾沉默,半晌,吩咐奴仆,去将二人接来。   失去夜色掩护,才发现苏孚额头摔出一块红印。   江蓉去拿药膏,江怀瑾坐在上首,高高在上地审视她。   灰尘满面,衣衫破了大口子,鞋丢掉一只。   真是狼狈啊。   “你就打算这模样,参加殿试?”   “明儿一早,再回去换。”   江怀瑾嫌弃:“江府有新衣,你去沐浴。”   擦过药,叫侍者引她去,苏孚不想去,江怀瑾挑眉:“怎么,还在害怕?”   似乎真受了惊,苏孚的眼眸湿润润的。   江怀瑾着实没见过,向男子示弱的女子。   她用那样依恋的眼神,勾着自己,发出一个嗯。   江怀瑾心快了一瞬。 第74章 赘妻(6) “若是其他男……   月色垂堂, 江怀瑾漂亮得雌雄莫辨,不自在地说:“怕什么,这是在江府, 牛鬼蛇神都进不来。”   苏孚一步三回头地走远。时时回看, 仿佛无限眷恋。   江汉阳讲过, 只要是人,就有缺点。找对缺点, 对症下药, 生意就谈成大半。   江怀瑾偶尔会琢磨,苏孚缺点是什么?   她才华横溢, 不贪美色,连名利,好像也可有可无。   现在知道了, 武力值低,脾性软弱。   可正是这懦弱女子, 在江氏族人气势汹汹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时,毅然决然挡在他身前。   江怀瑾拨弄着手边檀香串珠, 修眉轻蹙。   不多时, 苏秦氏、尤怜和苏孚三人会面。   江怀瑾与温情场面格格不入,留侍者善后, 回屋歇下。   侍者昭陵与其兄昭拂在外间悄声八卦:“嘿,苏解元瞧着肾虚体弱, 没成想, 房事凶猛, 那小美人去沐浴,身上青青紫紫......”   昭拂不赞同地瞅了下里间,示意他住口。   隔着软纱, 江怀瑾在床榻一动不动,分不清睡没睡熟。   昭陵撅撅嘴:“那我不说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大户人家,闺阁公子,外间夜里要有侍者守夜。江怀瑾常用的随侍只昭陵、昭拂二人,轮流着来。   昭陵撒娇:“哥,我见着那些地痞害怕。”   昭拂掀开被子一角:“闭嘴,上来,睡觉。”   众人在花厅共用早膳。   江怀瑾不经意问:“昨夜睡得如何?”   苏孚:“后半夜尚可,多谢江公子。”   尚可,是身侧有人睡,还是没人睡?   拉不下脸再问,烦闷无比。   苏孚敏锐地窥见江怀瑾情绪不高,查爱意值,稳定在60。   不高不低,很有希望再进一步,亦可随时抽身的数值。   金銮殿下,笔墨纷飞,学子紧绷神经,意图给当权者留下最好一面。   苏孚形貌逸美,气度非凡,叫女皇不禁多看两眼。   女皇打个哈欠,眼下是被酒色掏空后的青黑,点一下苏孚,对盛太傅出言,那位探花,其余看着办。要回后宫补觉,被盛太傅以祖训拦下,女皇流连美色,平庸无能,却足够尊师重道,不至于在被指出后,还明目张胆违背祖训,在龙椅上唉声叹气。   学子们时时刻刻,用余光瞟着高位,以为女皇不满,心中紧张,个个绷得似木头桩子。女皇将眼神长久得放在苏孚周身,这一看,看出几分眼熟来。在哪里见过么?   定名次时,起了争执。初定的探花,答卷完美,应当状元。可怎能安面容丑陋,年过四十的女子作探花?女皇无法接受,盛太傅与众阁老据理力争,折中,将原第二名换成探花。   苏孚高中,立刻有去苏家报喜的。亦有嘲笑江府有眼不识金镶玉,殿试前竟让状元郎搬出去,若非如此,此刻江府不也分得荣光?   嘲笑很快传到消息灵通的昭陵耳中。   昭陵边洒扫边抱怨:“真是好人没好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啦!”   昭拂安慰他,莫将闲话放在心上,劝不住,笑着打趣:“皇帝不急太监急,公子都不在意,你两眼冒火给谁看?”   昭陵跺脚:“谁说公子不在意!”   昭拂赶紧给他使眼色,原是江怀瑾回来取账本:“怎么回事?”   昭陵一五一十说了,江怀瑾果然付之一笑:“江府问心无愧即可,至于苏状元,她若有心,不在江府亦会庇佑,若无心,在江府更不知是福是祸了。”   言罢,拿了账本,去各店铺对账。他前脚走,后脚浩浩荡荡的队伍围住江府。   状元郎游街未至家门,先至江府谢恩。   苏孚亲自叫门,问江怀瑾在哪儿?   昭陵见着,赶紧跑去,给主子和兄长叫回来。   两波人在府门相遇。   苏孚已然换了身行头,头戴金丝乌纱帽,身穿祥瑞大红袍,脚蹬皂靴,迎至江怀瑾面前,眼底似有万千情意:“江公子,在下高中状元啦!”   江怀瑾怔住,苏孚低声问:“江公子?”   江怀瑾别过脸,迎她进府。   真过分,不喜欢,却要做出这副姿态。   琼林宴上,苏孚扯出殿试前夜,求女皇做主。女皇对这新科状元越看越喜欢,嘱咐太女仔细查。太女对苏孚亦有好感,宴后去江府提那四名地痞审问。地痞们嘴不严,天没亮,就招:是宋辉主使。   宋辉哪敢再把三皇子招出来?那是自掘坟墓,只得扛起主谋的罪名。虽因继后、三皇子出力没杀身之祸流放之灾,亦在牢狱中吃过不少苦头,待从牢狱中扒层皮出来,宋家已成庶妹宋菲、宋玲二分天下,留给她的份额,竟然只有那和继后一脉相关的灰色产业链!   宋辉恨不得生啖苏孚骨肉,连带着,也恨上那夜保护苏孚,害她至此的江怀瑾!追问尤怜还未得手,望着尤怜在床上的模样,心生毒计,苏孚风头正盛,暂时害不到新科状元,还害不到那抛头露面的商户子么?她要江怀瑾身败名裂,失去继承江家产业的资格!   金榜题名,更与盛太傅是忘年交,入职翰林院,且等磋磨三年进内阁。同僚皆道苏孚春风得意,只有苏孚自己知道,中状元后的日子多么提心吊胆,悲催憋屈。   不知何故,江怀瑾忽然躲避她,亲近起君兰息来!   君兰息心心念念江怀瑾的身子,一不小心,叫她得手,攻略值就可能急转直下,江怀瑾重新踏上前世道路;君兰息不暴露獠牙,又恐江怀瑾错付真心,后续对攻略值的影响且不谈,爱意值不得清零?   找江蓉打探,没得到有用信息,回府时,边走边和系统叹气,女尊男子心思复杂,真九曲十八弯,连她有时也搞不清,江怀瑾的想法。   看表现,分明对自己有意,叹着叹着,灵光一现。   女尊世界,男子九曲十八弯不正常么?   她之前鲜少遇见心思敏感、涉事态度主回避,还再三撩不动的男子……试图换位思考,苏孚渐渐挺起腰板,向车妇说:“拐去邀月楼。”   没记错,江蓉提到,江怀瑾正在这里。   江家产业领域广,衣食住行均有涉猎。   江怀瑾此时在邀月楼,就是和波斯商人谈引进异域灯具、茶具、摆件。但这伙人因路途不畅,坐地起价,原本在波斯卖几文钱的彩绘摆件,也要翻百倍,江怀瑾怎么能干?波斯商人叽里咕噜,吐着生硬的汉语:“你不愿意,还有别人。”   两方僵持不下,江怀瑾出门透气。   本来心中有火,遇见苏孚,脸色更差:“苏翰林成天跟着草民做什么?”   苏孚此刻有猜想,没再维持矜持、隐忍的人设,出言道:“二皇女和三皇子一父同胞,虽说三皇子做的事赖不到她身上,二人品性大抵也差不多。我怕她对你不利。”   江怀瑾:“不怕草民将这话往外传?”   少女又拿那情意绵绵的眼神望过来:“我信你。”   江怀瑾似笑非笑:“翰林这话还是别随便说了,也不必再来。一则草民信二皇女的德行,二则二皇女主管户部,草民行商,总免不得和二皇女打交道!翰林能来一日两日,来得了三日四日,一辈子么?”   苏孚脱口而出:“有何不可?”   江怀瑾不再看苏孚,凭栏远望,望暮日余晖,山川婀娜。声音极冷极淡:“翰林愿意,草民不愿,勿要多说,倘若翰林再胡搅蛮缠,休怪草民不讲情分,找二皇女做主,参翰林一本!”   随侍昭陵紧跟江怀瑾,昭拂慢一步,犹豫片刻,回头说:“其实您来,公子是很开心的。”   苏孚挑眉,昭拂:“公子被迫以男儿身行商,看似不在乎流言蜚语,其实每回谈生意回去,心情都很不好,要长久地沐浴,总是眉头紧锁。这阵子,公子虽然嘴上说烦,每次回去,笑容都多了许多。”   苏孚笑笑:“你叫昭拂?谢谢你,我在外堂坐着,候你们出来。”   昭拂感激地行礼。   包厢除去那两位波斯女商,还多出二皇女与宋辉。江怀瑾下意识皱了下眉,波斯女商指着宋辉:“你不愿,卖给她。”   宋辉得意地笑:“恰巧遇见,江公子不介意拼桌吧?”   势均力敌,变作一边倒。江怀瑾的不虞,在波斯商女受宋辉挑唆,恶意灌酒时达到顶峰。   他出外言商最多喝三小杯,旁人给二皇女和江家面子,没有不长眼多灌的。   眼下正直皇女沉默着看戏,江怀瑾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   君兰息自诩君子,想着,自己不愿为难心上人,是江怀瑾不知检点,和苏孚相谈甚欢,必须给他点教训!   他真的和宋辉说得那样,与苏孚关系不一般吗?   那为何惺惺作态,不愿与自己好?   倘若和宋辉说得那样,将他灌醉,他会不会说出真话?   他醉了,会是怎样的绝色风情?   江怀瑾捏紧酒杯,力道几乎要将薄瓷捏碎。心中越怒,笑得越漂亮:“光喝酒多没意思,不若玩个游戏?”   摇骰子,点大者喝,由点最小者定几杯。   昭拂见状不好,偷偷跑出门去。   待苏孚冲进门来,发现那两波斯商女与宋辉,三个女子醉成一团,唯君兰息还剩几分清醒。   ——江汉阳早有预料,叫江怀瑾练出千杯不醉与出老千的技能。   不醉是不醉,酒精导致的头痛欲裂,并不会因此减少。   江怀瑾半靠椅背,表情中微微泄露一丝难挨,看得君兰息兴致勃勃,欲|念丛生。   要再开局,门外冲进来个青衫女子,定睛一看,是她最厌恶的苏孚。   苏孚以江府急事叫走江怀瑾。   昭拂扶着江怀瑾,一点一点走下楼梯。苏孚半步不落地跟着。   功亏一篑,君兰息站在二楼边,脸黑似墨。醉倒的宋辉晃悠悠站起来,口齿不清说:“您看,他们必有一腿。”   宋辉又提:“若用草民那药,定叫他不敢再拿乔,暴露本性,从此听话乖顺。”   君兰息沉默不语,半晌,哑着嗓子说:“对男子用药?亏你想得出来。你将那药交给本殿保管,不许再制造。”   宋辉诡谲地笑了:“遵命。”   昭拂有心,携昭陵坐在后面那辆车,车厢只苏孚伺候,端茶倒水,按摩头顶,手刚贴上去,便被一把抓住手腕。   江怀瑾阖着的双眸霍然睁开,眸光锐利而清醒:“若是其他男子,苏翰林也会上手就摸?”   苏孚收手,收不回:“自然不会。”   江怀瑾红唇微微上扬,锋利地似一把刀:“哦,因草民行商,所以低贱,可以随便摸?”   苏孚连忙解释:“在下是看公子难受。”   江怀瑾缓缓靠近,眸中都是嘲讽:“你以为,草民会相信?”   女子皆风流薄幸。   就连江汉阳的话,他也是不信的。   江汉阳爱父亲爱得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似的,还不是两年,就要新娶?   若不是他出手……   看着苏孚紧张惶恐的表情,江怀瑾悲愤地想,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自己呢?   是他过于心慈手软了罢。   该给她一点教训,江怀瑾眼尾赤红,捏紧苏孚单薄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 第75章 赘妻(7) “苏翰林,你……   咬得狠, 瞬间皮开肉绽,血迹蔓延,青布污成褐色。   牙齿与肩膀一触即分, 江怀瑾退回原位, 他唇瓣原是浅淡粉白, 此时嫣红,透着说不清的妖异。   狭长的眼轻眯, 冷声告诫:“若再纠缠不休, 可不只这点皮肉之苦。”   苏孚左肩胀痛,火气蹭蹭往上冒。   江怀瑾不以为意。少女克己守礼, 和寺庙里直念阿弥陀佛的尼姑别无二致。脾性温软的尼姑,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不成?   惫懒地阖眸,不料一阵天旋地转。   江怀瑾被反剪双手, 压跪在坐垫上。   胸膛抵在坚硬的梨木车壁,甚至能感受到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 硌得生疼。   一只手,铁钳般牵制住他双腕, 另一只手, 捏起他的下巴。   靠得近,能看清少女被怒火烧红的眼眸:“公子认为, 在下碰你,是图占便宜?”   江怀瑾不示弱, 讥笑:“怎么, 被说中心思, 恼羞成怒?”   少女胸膛起伏,连说:“好、好”。随即一拨江怀瑾领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江怀瑾才有点慌, 后颈刺痛,眼尾刹那渗出生理泪水。   长腿侧踢,反被擒住,少女死死压制他,俯身在他耳廓。   江怀瑾浑身一个激灵,面皮滚烫,骂她:“混账!”   少女挑唇一笑:“为何日日追在你后面?因我是女子,深知女子是个什么玩意。你生得闭月羞花,长眼睛的谁不觊觎?只百日做贼,无百日防贼,为商为官,谁缺心眼?君子著称的二皇女,府里府外,小侍可少?个个都是心甘情愿去做妾室、外室?我知你处境艰难,护你疼你,你今日辱我咬我,不就吃准我倾心你?混账,我倒宁愿自己是个混账!”   一段话又急又快,似一阵雷又一阵雷兜头劈下。   江怀瑾前期无从插话,后期已被震得头昏耳鸣。   她在说什么?   夸自己闭月羞花?   说人人都觊觎自己?   说她,倾心于自己?   怎么会?   思绪紊乱,一塌糊涂时,少女寒声呵停马车。   她眉眼罕见地凌厉:“公子不信,在下说什么都是错,就此别过,万望珍重!”   车帘荡开,后颈余温尚在,少女窈窕的背影已消失在视野中。   *   本以为按江怀瑾的个性,反应过来,就会找上门,或开门见山,或暗藏机锋,将事情原委问个清清楚楚。   出乎预料,江怀瑾一直没有动作。   等来等去,尤怜已冒险将那阴阳账本原本换回来,誊抄作旧的,换去宋家老宅。   苏孚将账本藏好。——关键证据不多,要保护周全,用在刀刃上。   原轨迹,今冬边境敌寇来犯,我军接连三败,痛失十座城池,军粮不饱腹,军衣不暖体,甚至部分军刀,都是破铜烂铁的消息,才传到京城。女皇震怒,太女被嫁祸废黜,二皇女上位。在悲剧发生前,危机来临后,披露证据,才能让证据,发挥最大的效益。   得到账本,苏孚开始着手拯救尤辰。她备三月俸禄,寻京兆尹喝酒,话里有话。京兆尹以为宋辉不长眼,抢她情弟弟,一口一个妹妹你放心,这事姐姐给你办好。翰林三月俸禄聊胜于无,那宋辉见出事,后续不还得送?那才是大头!   搜查令下得痛快。平平无奇的小别院搜出百余名漂亮少年,指证宋辉拐卖人口,培养瘦马,送去各个达官显贵家中。本单纯想卖个人情,再捞一笔,谁知发现个大案,正高兴,继后密诏,京兆尹差不点当场跪下。这宋辉,是继后的人?难怪入刑部,没死没伤地出来,可她京兆尹不知道啊!   抓人抓得兴师动众,百名少年和京中各个势力都在盯着,事情压不下来的!   硬判无罪,谁随便参一本,她乌纱帽还能保全?判有罪,可就不是乌纱帽的事!谁不知当今继后面白心黑,纵在后宫,百般手段,得罪他,要命啊!   京兆尹本是酒囊饭袋,得此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官职,全靠宰相世姨,今进退维谷,厚着脸皮,求到宰相府邸。   宰相闻涵亦正亦邪,行事没套路可循,闻言只轻轻笑了下:“你不是想得很明白么?”   京兆尹怕她,不敢上前,求道:“就没个万全的法子?”   被丢出宰相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话不假。京兆尹不愿被弹劾,丢掉发财路,想了个损招,拖。拖到案件热度下去,最好有新事出现,再重拿轻放,从轻处置,这样既没违逆继后,也最大程度地降低被政.敌揪住不放的风险。谁料继后脾性暴烈,认为京兆尹藐视他。于是京兆尹因侥幸心理,龟缩在府邸的第二夜,就于梦中“暴毙”。   京兆尹勉强算个肥差,利益相关者为在女皇面上好好表现,走马上任,更加严办大案。   继后再想故技重施,已来不及。   ——宋辉在严刑拷打下,认罪了。   当朝,拐卖人口,贿赂官员,都是大罪,罪上加罪,宋辉被判秋后问斩。秋后问斩,不好死在牢中。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继后派人割断她的舌头,切断她双手双脚筋脉,这样,她说不出,也写不出,只剩一条命,苟延残喘。宋辉失去一半舌头,失去行动能力,只能日复一日,吃着馊饭馊菜,受着牢头打骂,恍惚间,她总要以为自己是不该这样的。她身为宋家嫡女,搭上继后一脉,足智多谋,善于蛰伏,她是要娶皇子,夺江家,美人在怀,富有天下的呀!   罪恶不会因小喽啰伏法停止。这处别庄被查还有别处,失去宋辉还有宋菲。暗地里的产业链还在运转,继后一脉依旧极尽奢靡。   但罪恶的停滞,并非毫无用处。至少它令百余少年逃离魔窟,令无数家庭骨肉相聚重获新生。   尤辰、尤怜团聚,一齐住进苏府。   这弟弟与尤怜截然不同,没尤怜的美貌与黑心,他是单纯的,病弱的菟丝花,需要紧紧攀附着别人,才能活下去。   当朝女子极喜欢此类男儿,苏孚也欣赏,可惜身负任务,一颗心都系在江怀瑾那儿,多看两眼的时间都无。   翰林院清闲,偶尔翘班没人在乎。   苏孚提前去酒楼定好包厢。   江怀瑾长年专属雅座就在隔壁,然而今日他没去隔壁,停在半路,抬起手腕,指节刚碰到门,门便被打开。   苏孚问:“何事?”   故作不在乎的姿态演绎得极其到位。   故作冷漠,可感情压抑不住,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跑出来。   那目光更加黏答答,盛满久别重逢的惊艳渴慕。   江怀瑾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不请草民进去坐坐?”   那日她陡然剖白决绝而去,叫他又恼又喜,险些直接驱车去苏府表白心迹,却因联想到苏府小美人尤怜,止住想法。   喜欢他又如何?女子见异思迁,三夫四侍,是本性!喜欢他,也能同时喜欢旁人。不然为何撕毁婚约?   因她不愿入赘!   为何不愿入赘?或为名;或为利;或因女子的掌控欲;或因入赘后,她纳不纳侍妾,纳谁作侍妾,都得江怀瑾首肯!   苏孚性情温和,不重掌控欲。   苏孚拒绝皇子,不贪图富贵。   苏孚成日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在乎名声。   那她为何拒绝入赘,已很明了,贪色。   她若入赘,能说收美人就收?   江怀瑾理解。天下女子一个德行,苏孚在其中,已算道德上的标兵。   江怀瑾只是会忌讳,并且试图利用她这弱点,来攻克她,让她迷恋自己,自愿入赘江家。   怎么能让她迷恋?左右不能上赶着。上赶着不值钱,越是难得,越是稀罕。想通这一点,江怀瑾按捺住要见她的心思,决定晾她一晾。那日那般轻薄,矜持的小公子,不能随意消气。见她照旧暗中照顾自己,放下心来,边收集美容秘方,边悄悄关注她。   原打算再拖个半月,待二皇女生辰,宴会偶遇,再做计较,谁知苏府突然又接了个弱柳扶风的小美人进去。江怀瑾坐不住,这便过来,打算提前收网。   现在看,一个月没白捱。   江怀瑾示意昭拂昭陵等在外面,合门,低声问:“翰林道草民为何前来?月前的债,翰林不会不记得吧?”   苏孚一退再退,退至圆桌,再无退路,身为女子,又不能总做出逃避的姿态,只能硬着头皮,直视他的目光,问:“什么债?”   江怀瑾缓缓解开领口,露出纤长的后颈,白嫩的肌肤上,赫然用朱砂临摹着半朵牡丹,活灵活现,另半朵深入衣领,一眼瞥去,风月无边。   “牙印不消,草民再无法招赘,苏翰林,你得负责。”   月前,这人已国色生香,经过保养,肌肤水嫩,白得透光,漂亮得不似凡人,似仙非仙,比仙子多一分妖娆;似妖非妖,比妖精多一捧仙气。   苏孚嗓子发干:“江公子,想在下怎么负责?”   江怀瑾低低一笑:“这伤一日不好,翰林一日不许与男子欢好,草民一日未招来贤妻,翰林一日不可纳娶夫侍,可好?”   苏孚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江怀瑾打蛇棍上:“翰林答应得随意,可曾想过,苏府两位美人,该如何处置?” 第76章 赘妻(8) 苏孚大惊:“……   和尤怜的交易已经完成, 无亲无故,苏孚没义务一直将尤氏兄弟养在府中。   故而真挚诚恳道:“你若在意,打发回老家。”   江怀瑾注视着少女, 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合时宜的留恋, 没成功。   江汉阳酷爱搜罗名家字画, 江怀瑾曾看她将一张前朝女皇与宠侍戏水图裱在金框中,图画角落, 其余妃子艳羡嫉妒, 其中一妃,与那戏水的宠侍生得七八分像, 惟妙惟肖,呼之欲出,题诗云:今朝新人笑旧人, 当年旧宠溢满池。年年岁岁新胜旧,纵得君恩能几时?   苏孚今日能轻而易举放弃尤氏兄弟, 明日会如何对待自己?   江怀瑾眼底绽开一滩郁色,淡淡道:“翰林打算何时开口?”   苏孚敏锐地觉察到, 不知为何, 江怀瑾情绪比刚见面时要低沉,试图将时间往前说, 以表决心:“今日?”   江怀瑾语含嘲弄:“翰林当真舍得?”   苏孚斩钉截铁:“有何舍不舍得!江公子可要与我同去?”   江怀瑾本不该蹚浑水,想见少女到底能冷漠到什么地步, 颔首同意。   朝廷拨款, 给新科状元提供宅院作为府邸, 可白住三年。   新宅院坐落城中心,交通便利,坐马车去只需两炷香的功夫。   尤氏兄弟正在榕树下纳凉, 见到苏孚与江怀瑾并肩归来,神色各异。   尤怜为兄,是能当家做主的人。   苏孚直言道:“尤怜,尤辰的事早已了结,听闻你们有回柳州的打算,不知何时启程?”   尤怜将眼珠往江怀瑾身上一转,心中明白过来,笑着开口:“这不正巧,刚与舍弟商量,要不要趁着明日,有柳州船归航动身。”   江怀瑾在旁边看着苏孚与尤怜交涉,觉出不对,相处这么生分?   却见那尤辰突然哀声插话:“翰林一回来就要赶人,可是厌烦了我兄弟二人?”   话音未落,两串泪珠已挂上脸颊。   这才是枕边人被辜负抛弃的模样。   江怀瑾神色一冷,觉得可笑,刚刚在奢望什么?奢望在女子为尊,三夫四侍的世界里,有一个少女为他守身守心么?   苏孚怕给尤辰气犯病,话语留有余地:“怎么叫厌烦,只是你们已到该上路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你们作证,虽将宋辉送进监狱,可她身后的人还未伏法。谁也不知,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早一日离京,就少一分风险。”   尤怜亦有此考虑:“的确,出身那里,做过证人,在京中总是个隐患。”   尤辰:“翰林是嫌弃尤辰身子不干净,污了您的地方?”   闹剧一场,江怀瑾不愿再看,和苏孚说一声,坐车回府。   后来尤怜好说歹说,才将尤辰说通。哪知次日,出发去渡口时,尤辰不见人影,随即江府奴仆匆匆来报,尤辰正在江府门口闹事。   快马加鞭赶去,江府门外已围堵层层人墙。挤进几层,在人与人的缝隙中,见尤辰泪流满面,以身挡住江怀瑾要出行的马车,恳求道:“求求您,成全了尤辰吧!”   江怀瑾掀开车帘,让其离开,尤辰不为所动,反冲上前去,要扯江怀瑾的手臂,江怀瑾一躲,不知怎样的力道,尤辰摔倒在地,像是江怀瑾故意推他:“江公子,若这样您舒心,尤辰愿意叫您推千次百次,只求您不要,不要让尤辰离开苏翰林。”   尤辰一袭白衣,羸弱落泪,衬托江怀瑾像是个嚣张跋扈的恶棍。   人群中当即有女子站出来,扶起尤辰,指责江怀瑾黑心黑面,欺负弱小。   有一个出头,便有无数跟风,七嘴八舌,对尤辰嘘寒问暖,骂江怀瑾:“不论什么事,好好说不行么?怎么能动手?”   却不看是谁先挑衅、动手。   江怀瑾笑容越盛,眸子越冷,苏孚暗道不好,这是真生气了!赶紧从最后一层人墙中挤出去:“江公子!真是对不住!家中客人胡搅蛮缠,连累您受困!”   尤辰口中另一当事人现身,现场气氛越发热烈,众人看热闹看得目不转睛。   江怀瑾似笑非笑:“翰林还是先处理好您的客人吧!”   苏孚向尤辰道:“尤辰,从前我念你年纪小,又有心疾,不曾和你说过重话,但今日牵扯到江公子名声,便不得不把话掰开揉碎说明白!你说让江公子成全你,不叫你离开苏府,但我叫你离开苏府,和江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尤怜此刻也挤进内圈,但他没阻止苏孚。   与尤辰相处数日,他也发现,多年未曾谋面的幼弟,似乎糊涂许多。   若能叫苏孚一番话点明白,也好。   苏孚说:“你哥哥当日卖身葬父,我可怜他,留他在府中,说是做工偿债,其实不过是暂时收留他,想让他缓过一口气,不要被日子逼死。你不也是如此么?无处可去,身上又没银两,才叫你在苏府待一阵子,做做工,攒足钱,再回老家?让你离开,是考虑到你们行路盘缠差不多攒够!怎么,难道一时心善,暂时收留,就要一辈子负责吗?那今后还有谁肯做善事?”   尤辰含泪问:“您怎么能这么说?”   苏孚冷面道:“那该如何说,说你恩将仇报,得寸进尺?”   尤辰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江公子,您还会这么对我?”   这时候,那些为尤辰出头的女子听明白原委,反过来劝尤辰,尤辰心中有气,居然心疾复发,一头栽倒,尤怜赶忙上前,将备好的参片与药物塞进尤辰口中。   尤辰刚蔫蔫转醒,苏孚说:“不会,因为若没江公子,江家影响,我根本不会救助你兄弟二人!”   尤辰悲痛欲绝,捂面痛哭,再没说话的力气。   尤怜叫来一辆马车,将弟弟塞进去,对苏孚和江怀瑾道歉。   江怀瑾矜持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下车回府。   闹腾许久,哪还有去视察生意的心思。   没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   尤怜对苏孚拱手:“我三人这就去渡口乘船,翰林不必再送,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苏孚意识到,马车车妇就是尤怜说过的姘头。   那车妇生得不错,浓眉大眼,正在细声安慰尤辰,以几乎要将尤辰抱在怀里的姿势。   苏孚示意尤怜望去:“那是你说的宋府姘头?”   尤怜嗯一声。   苏孚沉吟片刻,多嘴说:“你那姘头,和尤辰关系不错。”   尤怜笑道:“尤辰在宋府,多亏她照看,他们的确亲如姐弟。”   苏孚耸耸肩,不再说什么,只道:“路上小心,有缘再见!”   马车载着三人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蔚蓝的天色下。   接连两日心头不爽利,难免带到面上。见苏孚找过来,江怀瑾放下书,靠在椅背,夹枪带棒说:“好歹露水姻缘,苏翰林怎么不多安慰一会?省得再有小美人来闹事,诬陷草民不让翰林与他说话。”   苏孚大惊:“什么露水姻缘?”   江怀瑾:“怎么,做了不敢承认?”   苏孚:“露水姻缘,是指我和尤怜?还是尤辰?”   江怀瑾嫣然一笑,眸光潋滟,但苏孚只觉那两双眼眸深若寒潭,里面不住往外飞冰刃,“锵、锵、锵锵”,都扎在自己身上。   他调笑说:“风流韵事,何须遮掩?便是要遮掩,也是遮不住的!殿试前日,尤怜来江府小住,沐浴时身上青青紫紫,难道不是翰林所为?”   苏孚愣了下,回想那日,赶紧解释:“怎么会是我呢?那是,那是……”   要不要把尤怜卧底的身份说出来?   江怀瑾绵里藏针:“苏翰林不若先喝杯茶,再想怎么编排。”   苏孚狠狠叹口气:“真不知,还有这岔口。”   她反身,将书房门紧紧合上。   江怀瑾不由面露戒备,苏孚无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江怀瑾笑吟吟地,拔出书房墙壁挂着的宝剑擦拭:“草民怎么知道翰林想干什么?”   苏孚露出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走过去,江怀瑾那缀满珠宝的宝剑被一巴掌拍到桌面。   气声将尤怜卧底的身份说给江怀瑾,顺便表个只喜欢他的态度。   热气撒在耳廓,江怀瑾不自在地别过脸,却正将耳垂送去苏孚唇上。   那耳垂白嫩细软,瞬间,变得滚烫。   那唇瓣轻薄微凉,无意识抿一下,状若亲|吻。   苏孚触电般后弹。   半晌,艰难道:“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她的眉是野生眉,不曾多修饰,粗细匀称,此刻微蹙,配合那双特地瞪圆,巴巴望来的清澈眼眸,嘴巴轻抿,神情着实委屈凄凉。   江怀瑾油然低笑出声。   成功将江怀瑾逗笑,苏孚内心暗松一口气。   江怀瑾却一把将宝剑抵在苏孚颈侧,三分玩笑说:“若这么说,草民可就想不明白。”   他表情带了些苦恼,生动鲜活,眼尾薄红,是一抹冰凉的妩媚。   “近段时间,我日日苦思冥想,才想出,许是因为贪图美色,不想收心,你才要撕毁婚约,但现在,你却说你不贪美色,苏孚,那当日,你到底为何要退婚?” 第77章 赘妻(9) 汗水沾满眼睫……   对于悔婚, 江怀瑾从来都是委屈的。在他不在意苏孚时,那委屈清清浅浅,当他真正将少女放在心头, 委屈与不解才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他习惯独立、习惯算计、习惯喜怒不形于色, 将情绪化作筹码, 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强将那股酸涩怨愤压下去,却在此时此刻, 终于无法忍耐。   苏孚正色说:“正因不贪美色, 只爱慕你,才选择退婚。”   江怀瑾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因为爱慕, 所以退婚?”   苏孚:“那段时日,三皇子疯狂地纠缠于我,你可还记得?”   江怀瑾示意她继续说。   “他威胁我, 要将我在殿试榜下捉妻。我不从,便纠缠我一生一世;若娶旁人, 便叫旁人死无全尸。江公子,你晓得三皇子的性子, 他有何事做不出?”   苏孚苦涩一笑:“而那时我有什么呢?区区一解元, 连官身都不是,我何必拖累你?”   江怀瑾沉默片刻:“退婚时, 你为何不说实话?”   苏孚:“你那时内忧外患,我何必给你添堵?再说, 告诉你, 能改变什么呢?不怕和你说, 当日锦心亭与三皇子当众说破,是我想赌一把。三皇子看重面子,若能从此厌弃我最好, 若不能,要找个由头将我治罪,我也认,所以才更要提前将你摘出去。”   苏孚以指拨开剑身,宝剑顺着她的力道挪开,垂在江怀瑾右侧。   江怀瑾捏紧剑柄:“那之后,为何不解释?”   “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而且,你看起来,对我并无情意。婚约到底是江姨定下的,你、”   苏孚欲言又止:“我想给你选择的权利。既然今日话说到这里,江公子能否也给我个态度。这夭折的婚约,解释清楚退婚原由,还是否算数?”   江怀瑾不禁仔细打量少女,对视时,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紧张感。   “怦、怦、怦——”   她期待的目光,像一根羽毛,轻轻落在他心上,微妙的痒意顺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   “哪里有说退婚就退婚,说恢复就恢复的道理?”   苏孚顿时满脸失落。   江怀瑾缓缓勾起嘴角:“苏翰林方才说,要给草民选择的权利,草民深以为然。那翰林就从现在开始努力,让草民选择翰林罢。”   苏孚眼眸一亮:“此话当真?”   江怀瑾将宝剑重新挂回墙壁,背对着她,淡淡嗯一声。   看似平静,可那白玉一样的耳垂,已然烫到发红。   苏孚转身去他面前:“今后江公子能否不叫我翰林,也不自称草民啦?”   “于礼不合。”   “私下哪有那么多讲究,怀瑾,你今后叫我苏孚,好么?”   江怀瑾原本避着她,闻言,刷地望去,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眼。   怀瑾、怀瑾、她怎么敢用那么亲昵的口吻直叫他的名字?   怎么敢那么孟|浪?   苏孚见他一动不动,伸手在他面前抓了一把:“魂兮,归来——”   江怀瑾猛然回神,推她出书房。   苏孚不肯就范:“嘿,方才还说要我努力,不给机会?”   推搡间,手指无意推到他前胸,苏孚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怎么,直到江怀瑾脸色爆红,整个人似火炉冒烟,才反应过来,女尊世界,男子胸部——   苏孚迅速收回手,无比乖觉地跳出书房外,甜甜一笑:“知道你忙,晚点再来找你。”   她一溜烟跑远,江怀瑾满面羞怒逐渐消散,盯着她消失的拐角,久久,露出个干净纯粹的笑来。   少女说话算话,晚点真的提一饭盒过来。   江怀瑾一人之力,接管偌大的江家,是真的忙,算盘拨得飞快,木珠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进入工作状态,头也不抬,以为是昭拂:“放那吧。”   苏孚摇头:“恐怕不行,昭拂特地叮嘱,公子总是胃痛,一定要按时用膳。”   江怀瑾这才意识到进来的是谁!   他并非因私废公的性格,算珠未停:“一会再用。”   苏孚坐他下首,拄着下巴,欣赏美人算账。   认真工作的人,总有种独特的魅力。   被那明晃晃的眼神盯着,江怀瑾动作渐渐缓慢,勉强完成一页,叹口气:“拿来吧。”   夜间,即将就寝,忽而有人敲窗。   外边递进来一个灯笼,薄纱里萤火虫上下飞舞,闪烁着黄绿色的柔光。   少女头顶肩膀还有草叶子:“听说小公子都喜欢。”   江怀瑾接过,拨弄两下,清冷说:“我不是小公子。”   他已经十九岁,比少女还要大两岁。   少女弯眸一笑:“那也是小公子,你多大,在我这,都是小公子。”   江怀瑾于是轻轻哼一声,不露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夜深路暗,苏翰林还是赶紧回府罢!”   苏孚无奈:“说了不要叫翰林。”   在江怀瑾的瞪视下,苏孚收声:“好、好、好,你愿叫什么就叫什么。”   苏孚走后,昭陵惊奇地看着公子抱着灯笼,笑得满脸单纯,内心啧啧两声,去找昭拂说悄悄话。   清晨,苏孚早早守在府中小厨房,亲自下厨,给江怀瑾变着法子做早膳。   她花样繁多,心思周全,往往令江怀瑾不知不觉,多吃半碗。   早、中、晚,苏孚简直像在江府生根发芽一般。   江府众人心照不宣,苏翰林对他们公子有意!   闲话传出,就被莫名其妙压灭。   闲话传出,就被莫名其妙压灭。   最终只剩下一个苏孚苦心追求江公子不得,于江怀瑾名声半点无扰。   江怀瑾当然知道是谁的手笔,欣然笑纳。   时间一长,二人越发默契,举手投足,与旁人自成屏障。   六月初八,二皇女生辰,在府邸办生日宴。   因她辖管商界,京都有头有脸这几家商贾,都收到宴席的请帖。   继后嫡女,政途欣欣向荣,一帆风顺,近乎所有京官,都捧着礼物来贺喜。   所幸二皇女府邸够大,容纳得了这么多人。   晚宴后,戏台唱完拜寿曲目,换做杂耍,瘦小的女子从橙黄的三个火圈中一跃而出,稳稳落地,台下一片叫好。   而这热闹,和苏孚无关。   ——她被盛太傅缠着算题。   自从盛太傅发觉她的算术才华,就一直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时时讨教。苏孚给她解释完三角函数,盛太傅兀自沉浸,就着昏暗的灯光,提笔写下公式,喃喃道:“这函数若建高楼可用。”   老太太喃喃自语,认真而可爱,苏孚心底的不耐散去,想告诉江怀瑾再等一会,哪知一转眼,发现江怀瑾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苏孚警戒起来,这是在二皇女府邸。   昭拂昭陵进不来,苏孚站起,打算向坐在江怀瑾隔壁的女子打听他去向。   盛太傅赶紧抓她袖子:“苏小友,怎么又要走?”   苏孚:“太傅,在下有急事。”   盛太傅:“那向陛下提将算术纳入科举之事?”   苏孚:“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江怀瑾在府邸的另一边,与男侍对峙。   他站在湖边,不肯上船。眺望着湖中心美轮美奂的竹屋,冷声质问:“那是茅厕?”   男侍笑嘻嘻地:“是呀,江公子,您进去就知道啦。”   江怀瑾拂袖欲走,却见那乌篷船中,钻出一位女子。蓝衣蹁跹,温润如玉,赫然是府邸主人,君兰息。   君兰息无奈说:“近些时日,江公子与本殿生分许多,可真是让本殿寒心哪。”   江怀瑾客客气气:“殿下多心。”   君兰息上岸:“希望如此。”   江怀瑾后退一步:“殿下,时辰不早,草民该回府了。”   江怀瑾今日依旧着火红长衫,愈发衬出肌肤雪白,长风过境,曲线风流。   君兰息眸色一暗,伸手去扶他:“本殿送你。”   她一靠近,一阵诡异奇香袭来,江怀瑾心中戒备:“不劳殿下,草民认得回去的路。”   月色下,他轻皱眉的模样勾人得紧。   君兰息不禁臆想,若在床榻,被翻来覆去折腾时,他可会如此皱眉——   手脚渐沉,江怀瑾觉出不对,慌忙再退:“殿下,草民告退。”   男侍请示:“殿下,要不要去追?”   君兰息说:“不到时候。”   江怀瑾仓皇的背影,飘忽的衣衫,落在她眼中,无比美妙。   她是多么渴望,他在她身下,辗转承|欢,渴望到,不惜用了宋辉那药。   怪不得她!谁叫他不识抬举,成日和苏孚厮混,惹怒自己!   给他脸面,他不要,她就要他自己送上门来,卑微地求她疼惜!   君兰息:“竹苑周围可都守好了?”   男侍:“是,四周都有人把守。”   君兰息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江怀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药性猛烈,不到半炷香,他已手软脚软,迈一步都费劲。   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小腹陡然升起邪火,而他的理智,在飞快消失。   江怀瑾漫无目的地在竹林中穿行,渴望遇见人,又恐惧遇见人。   绊倒在竹子下,皮肉擦伤,令他稍微清醒,余光瞥见一把亮闪闪的镰刀,目光一定。   他举起镰刀,狠狠划开手臂,剧烈的疼痛,仿佛让他连力气,也恢复一些。   咬牙再举起刀,冷不防,被掐住手腕。   惊了一跳,转而攻击,熟悉的女声传来:“这是怎么了?”   镰刀停在半空,江怀瑾愣了下。汗水沾满眼睫,他已看不清人,哑着嗓子问:“苏孚?” 第78章 赘妻(10) 江怀瑾腰一……   火红衣衫凌乱脏污, 青丝瀑布一般,将半个身子包裹住,越发显出他脸白如纸, 单薄可怜。他的左臂还在汩汩流血, 却不知道痛似的, 执著、惶恐地问:“苏孚?”   苏孚心头一软,夺下镰刀:“是我。”   她用手帕按住左臂伤口, 吩咐:“按住。”   解开外衫, 将人盖住,打横抱起:“别怕, 我带你回府。”   江怀瑾脸埋在外衫中,视野一片竹青,嗅到她常熏的松柏冷香, 稍稍安定,罕见地乖顺:“嗯。”   君兰息看重虚名, 因此守竹苑之事,并未派多少人手。东西南北四方向, 只各留一名护院, 对付中药的弱男子绰绰有余,对付苏孚不够看。苏孚抱着江怀瑾从东门走出, 圆拱门旁,晕着个虎背熊腰的女子。她步履匆匆, 很快将竹苑甩在身后。离开偏僻的竹苑, 前路难行, 总不能不顾及江怀瑾名声,大摇大摆,这么出去。   思来想去, 苏孚将江怀瑾藏在假山后,要路过男侍去叫盛太傅过来。盛太傅于江怀瑾口中得知来龙去脉,气得要去找君兰息算账,苏孚拦住,当务之急,先将江怀瑾运走,秋后算账不晚,江怀瑾这状态,再留在这里,名声就彻底毁了!   盛太傅帮忙疏通去偏门的道路,悄悄叫来江府马车。昭拂驾车,苏孚抱江怀瑾上车,回头道谢。盛太傅焦心地催促快走。   为免引人注目,马车以比寻常略快的速度,驶过主干道。   车厢内,江怀瑾左臂粗略上药包扎,大汗淋漓,不是失血冷的,热的。   那药猛烈,他能忍到上车才发出声音,已是极限。   他似被抛进火海中,受着无穷无尽的烈焰煎熬。   非同寻常的痒意,比烈焰还要折磨。   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那痒意渗透着,非得狠狠抓挠,才能缓解。   自从上车,苏孚就将他安置在座垫上,不再抱着他。可此刻,他却紧咬牙关,自己贴过来。   他发丝汗津津的,将脸轻轻,在女子冰凉的颈窝磨蹭。   苏孚呼吸略快,将他按坐回去:“江府马上就到了。”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帮我。”   苏孚呼吸一颤:“不行,不行,公子,你我还未成亲。”   江怀瑾靠近,有一滴汗水,亦或是眼泪,从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落在苏孚的衣襟。   苏孚随即惊呼:“你......”   红衣似浪,白衬堆雪。   脸颊泛着病态的嫣红,为秾丽的五官,横添一抹艳色。   他咽呜、眼角含泪,细腰轻颤。   车外景色变幻,已至江府后院。   昭拂关切地问:“公子如何了?可下车?”   苏孚轻轻咳了下:“待会。”   江怀瑾泡进温泉,眼中有对失态的懊恼,以及没做到底的迷茫。   少有女子,能忍至此。   掬起一捧水,浇在热度颇高的面上,水珠哗哗流下,洗去他眼底未消的春|潮。   苏孚等在外间,与江蓉、昭拂二人将情况讲明。   江蓉悲喜交加,流泪道谢。   二皇女府风雨雷霆。   君兰息狠狠踹上那守东门的护院:“蠢货!”   江怀瑾中了药,居然还能让他跑出去!   那护院被踹醒,却道并非江公子攻击她,是苏翰林,趁她不备,将她击晕。   护院小心的瞥着二皇女的脸色。竟从那秀美的面庞中,看出几分狰狞。心下一跳,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   许久,君兰息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来人,备车!”   “殿下,去哪儿?”   君兰息:“江家老宅!”   江怀瑾那贱夫不识好歹,苏孚那贼女爱钻空子,那她便成全他们!   无媒苟合,苏孚政途将再无进益,江怀瑾会被浸猪笼,相信,觊觎江家家产的江氏族人,很愿意帮助她!   君兰息与江族长一拍即合,跟着江氏族人撞响江府大门,闹着要见江怀瑾。   ——根据君兰息提供的信息,此刻江怀瑾定正与苏孚颠龙倒凤。   君兰息站在角落,起先并未引起注意。但因上回闹事,由江蓉牵头,江府奴仆齐心协力,竟没让进门!江氏族人不中用,连江怀瑾面都见不到,君兰息不得不站出来:“江族长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本殿府中下人来报,亲眼见到江公子与苏翰林”   声音顿一下,才似痛心疾首般说:“无媒苟合!”   江府奴仆,见端方君子如此说,顿时哗然。   江蓉知情,捂住胸口,脑袋一嗡,险些气晕过去。   江家二姨见此,愈发肯定,二皇女所言不假!接过话头,嚷道:“快叫江怀瑾出来!不出来,是不是心虚,还是他在苏孚榻上,脱不了身!我江氏不能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江族长佯装白脸:“是啊,江蓉,你先叫怀瑾出来,解释一下,不然……无媒苟合,该当何罪,你也知道!”   争吵间,却见灯笼开道,两人并肩从内院袅袅而来,这二人都生得顶好,以花为貌,以玉为骨,静时明月照影,动似秋水生姿,相互辉映,恍然间,似明珠溢辉,令暗夜生光,正是江怀瑾与苏孚。   苏孚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二殿下,您不应当在府中过生辰吗?”   江氏族人见江怀瑾好端端,衣容整洁,举止有度,愣了一愣,心生退意。   君兰息却注意到,江怀瑾、苏孚均换了身衣裳!   她恨恨盯着苏孚:“本殿还未问翰林,为何早走?”   苏孚落落大方,承认自己经济拮据,没钱买马车,雇车妇:“江公子不胜酒力,臣蹭车回府。”   “既是蹭车,翰林为何还在江府?”   苏孚苦笑:“路上颠簸,被吐了一身,刚清洗完。”   江家二姨立刻抓住把柄:“去未嫁男子家中清洗衣衫?”   苏孚:“江二姨可是忘记,未中状元时,在下借住江府,是有客院的。”   针尖对麦芒,苏孚答话滴水不漏,事情就要被她糊弄过去,江二姨怎么肯!她肖想江家产业太久!   心思一转,想到云英未嫁男儿家,大腿内侧都有一颗守宫砂,若破身,那守宫砂会自然消退。   喝道:“苏翰林是搞编撰的,咱们说不过您!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人举报您和江怀瑾野|合!若想证明清白,须得让咱们验江怀瑾的守宫砂是否还在!若是不在,按国法家规,要将江怀瑾浸猪笼!”   其余江氏族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对,要验守宫砂!”   “江|氏|家|族不能留这么败坏家风的人!必须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   ……   江怀瑾闻言,脸色一沉。   验守宫砂,是对当朝男儿的莫大羞辱。   若谁家男儿未嫁前,被验过守宫砂,即便还在,名声也会彻底毁掉,再无人上门提亲!   江怀瑾冷声道:“我朝一直奉行,谁主张,谁举证,不要那举报人拿出证据,却来坏我名声,是什么道理?”   君兰息出言:“江公子,本殿信府中奴仆。”   江族长道:“怀瑾,要不,你就验一验?”   皇权孝道,如两座大山,沉沉压下。   验守宫砂已势在必行,苏孚突然出言道:“若守宫砂还在呢?”   江二姨不屑:“那就算清白!”   苏孚嘲讽道:“那可算那奴仆,以及江氏族人诬告在下?按律,诬告朝廷命官,是要吃牢饭的!”   她扫视一周,像是要将江氏族人的面庞,一个一个,都记清楚。   有人被唬住,脚步迟疑,有人拉着江二姨袖子,被她一把拍开。   她相信君兰息,不会说谎:“吃牢饭又如何?”   苏孚眼深如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跟来的三个江氏男子,去和江怀瑾验守宫砂。   众人等在外面,心思各异。   这时,只听一阵骏马嘶鸣,江府门前,三匹高头大马踢踏着马蹄。   黑暗中看不清面庞,走得近,有门口灯笼光线,才见到,是太女、盛太傅、昭拂依次进来!   太女和盛太傅应在二皇女府邸宴饮,怎么会来此!   苏孚迎跑上去,将方才情景,七分委屈地讲述:“太女,您要给臣做主啊!”   君兰息心底暗骂不要脸,堂堂大女子,做此副情态。   然而没想到太女吃这一套,居然拍了拍苏孚手臂,以示安抚:“孤等结果。”   众人见过礼,心下更加紧张。   不一会,那三个江氏男子和江怀瑾出来,还不知道江家族人即将面临什么,也不认得太女,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待太女表露身份,淡淡一问,跪着说实话:“守宫砂还在。”   江二姨肥硕的身躯一晃,差不点将江族长带倒。   江族长没空管她,马上跪下,向太女请罪。   其余江氏族人也乌泱泱跪下求饶。   太女淡淡问苏孚的意见,苏孚看向江怀瑾。   因为验守宫砂,将这么多族人下狱,不合礼法。   江怀瑾亦下跪,悲戚道:“殿下容禀,自草民母亲去世,草民接管江家,待族中长辈,一如亲母,礼数孝敬,未曾有缺!可因其图谋江家家产,屡次三番,陷害草民,草民实在伤心绝望,不敢有违孝道,欲将家中长辈下狱,只求殿下怜悯,许草民脱离江家族谱,从此自立门户,不再受扰!”   江族长瞪过来,他怎么敢,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敢,自请剔除族谱!   若剔除族谱,江家每月供给族里的好处怎么办?   可太女不会替江氏族人考虑,觉得有理,颔首道:“可。”   主持完公道,便和盛太傅一同,拉着君兰息离去。   ——盛太傅是憋不住的性子,时间已晚,不好打扰女皇,就将君兰息所作所为,尽数告诉了太女。   太女将君兰息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言明会在明日,将事情告知女皇。   次日,君兰息被罚,禁足三月。   君兰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颜面大失,名望大跌,在府中打砸了整个竹苑,又不吃不喝,闹脾气。   继后心疼女儿,出宫见她:“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别人不信你,父后信。”   君兰息扭过头。   继后知她心中有气,点拨:“你这样给谁看?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是个大女子,就站起来雪恨!”   君兰息蔫头蔫脑:“说得轻巧,母皇站在她那边。”   灵光一闪,问:“母皇不会是看上苏孚了吧?”   继后打她:“说什么呢!我女的榆木脑袋呦,你辖管商事,暂且动不得苏孚,还动不得那江怀瑾?”   “怎么动?”   继后看她终于有点精气神,放下心来:“商人说白了,不就是倒腾东西的,用谁倒腾不是倒腾?江氏族人,不正恨极了江怀瑾?用他们,打击江怀瑾,名正言顺。江怀瑾自立门户这一招棋,让他不必再受扰,也让他传出恣意妄为,目中无人,不守孝道的名声。”   “您是说,扶植江氏族人,抢江怀瑾的生意?”   继后满意一笑:“若能将江家生意都抢过来,为我所用,商界就是我女的天下,再没人能翻出什么浪花!富可敌国,以后就是陛下,太女,要教训你,也得仔细考量……甚至,你不想要那个位子?”   君兰息暗中扶植江氏族人,开起与江家分庭抗礼的一间间店铺,京中消息传得飞快,很快,就有流言甚嚣尘上,江家,要毁在江怀瑾手中!   与此同时,有关江怀瑾的另一流言也传开,他要在八月初八,和苏翰林,就是今朝新科状元郎成亲!   和江怀瑾不对付的等、等、等,盼、盼、盼,没等来江家败颓,等来烫金请帖。   前途无量的状元郎,竟真要娶个抛头露面的商贾!   不相信,仔细看请帖,试图找出一分造假的痕迹,真发现不对。   问:“这男女双方,名字是不是写反?”   每当此时,前来送请帖的江蓉便将下巴一扬,笑眯眯说:“没有,苏翰林是入赘啦。”   八月初八,张灯结彩,鼓弦齐鸣,江府内外喜气洋洋。花轿先迎江怀瑾,十里红妆,去江府拜苏秦氏,再一齐回江府。江怀瑾于喜房等待,苏孚宴接宾客。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时,江府大门被倏然推开。   君兰息公然无视禁足,不请自来。   男儿家极为看重大喜之日,将心比心,苏孚息事宁人,邀君兰息入席。君兰息对江怀瑾确有几分情意,忍着难过,拼命灌苏孚酒。打着要二人过不成洞房花烛的心思。谁知区区三杯,苏孚借着醉态要告退!不要脸皮!君兰息算盘不成,气急败坏,挑事强灌,席上的盛太傅重重一咳。   苏孚脚步虚浮,由女仆扶至喜房。   江怀瑾端端坐在榻边,盖红盖头,身着百蝶呈祥喜袍,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一点玉白的指尖,从长袖中伸出,从容放在膝盖上。   娶新郎啊——   整整一日,苏孚方有此深刻的观感。   喜公递过来喜秤,苏孚挑起盖头,江怀瑾上妆后,别有一番风韵,狭长凤眼瞥来,杂糅了清傲与羞怯。   鬼使神差,苏孚痴痴弯下腰。   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声,江怀瑾赶紧抵住她。   喜公和仆从还未离开!   喜公打趣,催促:“快走,别在这碍眼,新娘子等着和新郎亲近呢!”   拴好屋门,苏孚从失态中走出,取交杯酒,与江怀瑾对饮。   江怀瑾被她盯得着恼,推她,手一抖,苏孚未喝尽的酒水,洒了一滴,落在江怀瑾前襟。   苏孚点一下,放到唇瓣。   江怀瑾脸腾地烧红:“你、你、你.....”   她无辜地说:“交杯酒,得饮尽,才吉利。”   江怀瑾算是看明白,她今日故意要逗他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傲气顶上心头。   似笑非笑:“是么?可我怎么看着,还有酒水洇在前襟。”   万万没想到,还有此等好事,美人自己送上门来,苏孚不客气地哦一声:“是为妻不好。”   江怀瑾冷哼一声,在少女猝然俯身后,瞪圆眼眸。   她、她、她、恬不知耻!   少女眼眸幽深,因蒙了层酒气,显出几分朦胧,认真地问:“可喝干净了?”   江怀瑾腰一下子软了,跌在鸳鸯戏水的被褥中,别过脸,眼睫不住轻颤着。 第79章 赘妻(11) 他眼尾通红……   珠钗金冠、罗裙小衫, 散乱一地。檀香木床规律地震动着,偶尔纱帐鼓荡,透过一闪即逝的缝隙, 能见到青年满脸的迷|乱。当朝男女体力差距大, 往往要三四个男子, 才能满足一个女子。而行事时,全由女子主导。从未有过的体验, 苏孚由高处, 定定望着软成一滩水的青年,轻轻笑了声, 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青年拼命摇头,一阵大力袭来,两人换了位置。   月落日升, 青年由咬唇,不肯出声, 到哀哀恳求,最后, 声音嘶哑到一个字蹦不出。苏孚精神奕奕, 喂他半碗清茶,凑过来耳鬓厮磨, 看他真不行,哭得要晕厥过去, 讪讪哄道:“莫怕、莫怕, 入夜再说。”   青年呼吸一滞, 真晕厥过去。   江怀瑾醒来日上三竿,喉咙刺痛,浑身散了架似的。   苏孚恰在此时进来, 笑吟吟地,春风满面,手中捧着一圆形铜盒,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东西,江怀瑾眯了眯眼,面露戒备。   苏孚打趣:“这副表情,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江怀瑾扯扯嘴角,虚虚道:“谁知道。”   待苏孚走近,掀开被子,江怀瑾看她已同看禽兽无二。   苏孚抓住他手腕:“莫闹,给你上药。”   江怀瑾目露疑惑。   苏孚轻咳:“使用过度,破了。”   江怀瑾明悟过后,满目凄凉,用尽力气:“滚!”   婚假三日,苏孚再没碰着江怀瑾。办理销假时,同僚起哄:“传闻苏翰林整整三日未出府?”苏孚派发喜糖:“打哪儿听得小道消息!”众学士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苏孚无言以对,默默拿出文稿编撰。   大学士和盛太傅一同走进门来朝她贺喜,原是盛太傅要将算术纳入科举的提案终于通过,其后涉及一系列举措,而苏孚被任命为落实该提案的主要负责人,简而言之,她因此升职,由翰林底层学士,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大学士。多少人苦熬三年才能图谋转正,再兢兢业业,方能成为大学士,运气好点,再能受皇恩入内阁或点为宰相,苏孚算是一步登天,羡煞旁人。   升职并非全靠提携运气,本身也有真材实料。科举事关国运,不能贸然大改,因此苏孚提议,今后科举,分为文举、理举、武举,文武举不变,理举削弱文举科目分数,加入算术,且即刻进行算术基础教学建设,才能保证,三年后,理举真正能吸入算术人才,以充盈诸各部。该政见耳目一新,可行度高,故而从来保守态度的女皇,破天荒同意了科举改革,而诸位同僚,虽有艳羡,终无不忿。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美人在怀,步步高升,正该春风得意马蹄疾,而食髓知味的苏大学士却发现,自家夫君回府越来越晚,且一回来就往书房钻,不到子时不进房,方才五更就外窜。持续七日,正值休沐,苏孚一把捞住下床穿衣的青年:“去商铺?”   江怀瑾嗯一声,便要拨开,苏孚幽怨地问:“躲着我?”   耳边背后,都是她的温度,江怀瑾任由自己摔在她怀中,眉眼比从前多出几许纵容:“那你快些。”   “真以为我是禽兽?”   这么说着,还是将人好好揉搓一番。   二人一同出去时,江怀瑾面上薄红未褪,唇色比往常艳丽三分。   昭陵与昭拂咬耳朵:“夫人好过分!自从成婚,公子每天都走不利索!”   前排,江怀瑾身子一僵,凶凶瞪苏孚一眼,苏孚笑眯眯地,凑近,吻落在江怀瑾唇侧,同时半是示威,半是炫耀地挑眉后看。   昭陵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被昭拂打了下:“跟上。”   左右无事,苏孚亦步亦趋跟着江怀瑾,此番出来是为谈波斯摆件生意。五年一度的皇商评比在即,今年抽签抽中的门类,是摆件。唯有在评比中拿到前三,才有皇商名头,有资格,为宫中贵人提供衣食住行的用料。波斯商人眼见中原五年大关,漫天要价。原本卖给江家的摆件分三个等级,依次在千两、百两以及十两黄金左右。千两黄金的顶级货,自然是要参评的。可现在所有类别直接翻价十倍,千两变作万两,便是江家财力雄厚,也禁不住这么耗。奈何此次评委是当今女皇,众所周知,女皇最喜欢波斯摆件的绚丽多彩,买不下,恐要吃暗亏。江怀瑾率手下三位掌柜的与波斯商人唇枪舌战,没谈出结果。   波斯商人暂回驿站,三位掌柜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献言道:“勉强吃下这批货,不提升价格,赢得皇商名头又如何?按原价卖,不消三个月,几间铺子就会入不敷出,若是加价,评比价格也是其中一项,不若咱们换货源?”   江怀瑾:“不论别的,波斯摆件确实质量高。此次加价,宋家、陈家怎么说?”   三位掌柜陷入沉默,半晌,白发掌柜叹口气:“宋家、陈家,均未加价。郎君,你当那波斯商人为何有恃无恐?是辖管商事那位出的口风,故意为难,要剥了咱们的皇商资格!”   秃头掌柜接话道:“趁早换货源才是正道。我有亲戚在百草堂做事,对面是江二姨新开的家具铺子,刚才谈的那批货,早入了江二姨的库房!”   年纪最轻的掌柜性子暴躁,一拍桌面:“卑鄙!”   三人望向江怀瑾,要他拿主意,江怀瑾眸光闪烁不定,显然,一时之间,想不出万全之策。   苏孚忽然出声问:“不能依旧用波斯摆件,但换供货商?”   白发掌柜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波斯路途遥远,悍匪盛行,一般的商人,运不来顶级货。”   江怀瑾捏了捏眉心:“此事再议,诸位先回店铺,待有计较,我再派人通知。”   三位掌柜应是,退出门去,苏孚盯着桌面,波斯商人留下的几件样品若有所思:“这是顶级货?”   “算。”   “夫君可还记得我曾设计的首饰衣物?”   江怀瑾颔首,不只是曾经,饶是现在,苏孚闲下来,也会画出几款惊艳的图纸,每每都卖得极好。   苏孚抚摸着摆件,艳丽虽足,上色粗糙,色与色之间常有混杂不清的地方,她一一指出:“为妻对制瓷工艺亦有涉猎。”   江怀瑾沉吟道:“咱们自己制瓷?”   苏孚嫣然一笑:“有何不可?”   皇商评比场所依例定于御花园。金秋九月,丛丛菊花霜露中绽放,红似火,绿衔玉,黄流金,白砌雪,姹紫嫣红,错落园中,色形参差,巧夺天工。小广场设十张方桌,分别摆着入选十商户的参赛作品,作品上皆蒙有红布,且等评比正式开始,由女皇一一揭开,由色、形、意、价四项给予评分,分数最高的前三名,便是接下来五年中的皇商。   往年十商户均为京中有名望的商贾,今年却掺进来个江南闻家,宰相闻涵的闻。原本十拿九稳的格局,被倏然打破,江二姨心中不免担忧,但狭路相逢,遇着江怀瑾时,仍讥诮道:“呦,怀瑾,你还真来,消息说你拿来参加评比的,是自己烧制的瓷器?”   江家自己烧制的瓷器什么水平,江二姨自诩知道的清清楚楚,洋洋得意道:“要是我,就称病不来,何必呢,自取其辱?”   江怀瑾淡淡看她一眼,并不理会,衬得江二姨好像跳梁小丑。   其他商贾前前后后,指指点点,江二姨从鼻孔哼气:“走着瞧!”   下过早朝,女皇由步撵抬着过来,有想看热闹的朝臣亦可随行,待会远远看个热闹。   苏孚跟在队伍中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定在鹤立鸡群的江怀瑾身上。   江怀瑾亭亭立在方桌后,目不斜视,女皇在高座与户部各官简单交流,苏孚随手揪了根草,编成草蚂蚱,砸江怀瑾肩膀,江怀瑾捡起草蚂蚱,疑惑望去,苏孚飞来一个隐晦的吻。   江怀瑾恨恨将草蚂蚱撇回来,任再怎么撩拨,也不转头。   小混账!   评比正式开始,由君兰息为女皇一一介绍商家,女皇挑开红布,观察,询问,打分。先是宋家、陈家、以及其他陪跑的,都得了和往年相差无几的分数,平均分在八左右。很快,女皇来到江二姨面前,君兰息不吝啬溢美之词,女皇瞥她一眼,拿起江二姨的摆件掂量。明显,同出于波斯,这摆件比宋家、陈家的,高处一个档次,价格居然没升,女皇无所谓地下笔,给出四个九分。江二姨扬眉吐气,君兰息大喜过望。女皇走到闻家那,也给出四个九分。没影响到江二姨,但宋家分数要比陈家低,陈家并不如宋家那样,受君兰息驱使,君兰息喜意退去不少,但当女皇来到江怀瑾面前,君兰息已无暇考虑那些,她要看着江怀瑾失去皇商资格,让他懊恼、后悔、向她求饶!   红布被金秤挑开,女皇挑下眉,将仕女瓷雕托在手掌打量。瓷雕色彩辉煌灿烂,绚丽斑斓,比波斯摆件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调色讲究,上色精致,无波斯摆件的粗糙线条,与晕染色块,重要的是,那仕女动作情态活灵活现,与真人无二!这是波斯摆件,绝对做不到的!女皇摩挲着瓷雕,目露惊叹,出言问道:“这是你江家烧出来的?”   江怀瑾应是。   女皇大笔一挥,竟给出四个十分!   君兰息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女皇再问:“今年为何不用波斯摆件?”   江怀瑾叩首道:“波斯商人坐地起价,今年各摆件都翻价十倍,草民不忍见黄金外流,故与妻君苦心冥想,想出这七彩瓷的烧制办法。”   “妻君,可是苏孚苏爱卿?”   “正是。”   女皇哈哈大笑:“你二人有心啦。”   江怀瑾与苏孚共同谢恩。   见这一幕,君兰息嫉恨无比!苏孚做什么,都是好的!不只母皇,太女、盛太傅也是,就因为她会撒娇么!恶心!   君兰息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女皇已揭开最后一层红布,可有可无地给过七分,宣布,往后五年的皇商资格,属于江怀瑾的江家、闻家以及陈家。   君兰息听着听着,骤然回神,什么?没有江二姨?   她快步走到女皇身边:“母皇,为何不按分数来排名次?”   女皇总是沉浸后宫,流连美色,心不在政,可道一句平庸无能。但今日,她的目光格外锐利:“老二,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臣子商贾,都有不叫黄金外流的觉悟,你身为皇女,主管户部,辖管商事,为何勾结外商?”   君兰息赶紧跪下:“母皇,女儿冤枉!”   女皇深深看她一眼:“秋冬寒凉,二皇女身虚体弱,便一直在府中养着吧。至于主管的户部,先交给太女。”   这是要夺她的权啊!君兰息目眦欲裂,可女皇已不容置喙地走远。   江二姨随着女皇的远去,瘫倒在地。没成为皇商,二皇女倒台,她还与江怀瑾彻底撕破脸,这以后江氏族人,靠什么吃饭啊!她再勾结江族长来江家赔礼道歉,用孝道压人,已全然无用。江怀瑾自立门户,再不受桎梏!京中花销大,无奈,江族长只能带着江氏族人变卖产业,节衣缩食,但因没培养起来人才,缺少江怀瑾或君兰息支持,依旧捉襟见肘,最终江氏族人有的决定回柴北老家,有的决定紧巴巴留在京都,有的决定去江南闯荡,本来庞大繁茂,生活优渥的家族四零五落,败如山倒。江二姨和江族长与大部分江氏族人选择的回柴北,路上艰难险阻,辛苦异常,众人心中无不后悔,当初,为何要激怒江怀瑾呢!甚至,为何要与江怀瑾作对,为何要抢江家产业?若非如此,她们都在京都享福呢!   君兰息并不后悔,只恨棋差一着,不够心狠,没有直接抹杀江怀瑾前十资格。   继后与君斐然亦受此事牵连,不能掌管户部,油水少了一大半!   三人和在兵部做事,可统领兵马的继后胞妹一合计,女皇不是夺权么?不是看重太女么?   若太女死了呢?   女皇子嗣凋零,只有两个女儿!   太女死了,皇位只能落在君兰息这。   君兰息眼中光亮愈盛。届时,她要将苏孚这绊脚石千刀万剐,要将江怀瑾那睁眼瞎凌|辱至死!   不同于江族长、君兰息两边气氛沉重,江府众人欢欣鼓舞,欢天喜地。   无他,江府双喜临门!   不仅荣获第一皇商的名声,江府家主江怀瑾有喜啦!   初闻青年怀孕,苏孚十分惊愕,真见到隆起的肚皮,惊异顿时化作拳拳母爱,与对江怀瑾的疼惜。   青年在为她孕育后代,多么奇妙。   苏孚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日子和谐恩爱,非要找出点不爽,就是前三个月,不让碰孕夫,于是她每日翘首以盼,在日历上画圈。   江怀瑾捧安胎茶路过,问她画圈做什么?   苏孚摸摸肚皮,隐晦地说:“等九十天,就可以和孩子亲密接触。”   当夜,更深露重,江怀瑾残忍地将苏孚关在门外,任她百般保证,坚持没开门。   江蓉听闻此事,与江怀瑾谈起纳侍。   他说:“当朝女子,有哪个不左拥右抱的?且不说你家要的频繁,你又怀着孕,就是你不怀孕,今后不也得给她纳侍开枝散叶?与其坐以待毙,等心机男上位,不如扶持自己人,那昭拂奶父看着不错,性子温和,玲珑心肠,对你忠心耿耿。今后你忙生意,能帮你打理后宅。”   江怀瑾不置可否,江蓉长长一叹,很久,江怀瑾平淡地说:“去安排吧。”   当夜依旧没能进门,苏孚走进客院,主卧灯亮着,转身去叫护院,撞见江蓉。江蓉干这事,心情复杂。劝苏孚进去,推开门,昭拂端坐在属于她的床榻上,低着头,难以辨别表情。   苏孚质问:“江奶父,您这是干什么?”   江蓉讲开枝散叶的理论,同时不忘为江怀瑾讨个好:“郎君他顾及您身子。”   苏孚振袖而去:“原是他的意思!我就这么饥不可耐?江郎好意,却之不恭,何必祸害昭拂,去花楼泻火不好么!”   江蓉、昭拂赶紧去给江怀瑾报信,小心翼翼,窥探江怀瑾表情。   江怀瑾靠坐在床头看书,面不改色,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安慰昭拂两句,告诫别再提及此事,以免败坏昭拂名声。   戌时一刻,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苏孚漫无目的地游走着。花楼去是不能去,此事值得深思,江怀瑾爱意值卡在99,是否和开枝散叶有关?   “苏学士!”   苏孚抬头一望,居然是宰相闻涵。   闻涵此人立场成迷,行事乖张,与任务无关,苏孚选择远离该种人物,谁想到闻涵缠上来问:“苏学士可是出府喝花酒的?”   这个点出来,多为女子,不是酒楼乘兴而归,就是去花楼找乐子。苏孚面无醉态,郁郁不乐,很明显属于哪种。   苏孚略一思索:“不是,下官是出来买脂粉的。”   闻涵怀疑自己的听力:“买脂粉?”   “宰相知道,哪里还有脂粉卖吗?”   闻涵不依不饶,要扯她去花楼,简直像是在拉皮条。   牛不饮水不能强按头,最终闻涵还是眼睁睁见着苏孚买下几盒胭脂,抢着宵禁前,回江府去。   闻涵在小巷的阴影中冷哼一声[算她幸运]   她脑内,也有类似001的系统[000,咱们快逃吧,父神很快会追上来。]   在脑海中,闻涵的声音变成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咱们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根本不喜欢父神,她会毁了父神!]   系统电子音怯懦[可她看起来对父神还不错。]   [她那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征服欲!只要让她在小世界中背叛父神......]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下来,两道电子音都失去踪迹。   远隔亿万光年的实验室,小光点问[父神,000和008逃去别的小世界,要继续追捕么?]   那是极其俊美的男人,肌肤如雪,五官昳丽。他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面前无数的光点,视线始终追随着少女,似爱似恨,冷声道[就地格杀。]   苏孚直直冲向江怀瑾的卧房。   江蓉、昭拂、昭陵拦她不住,左右为难,江怀瑾吩咐:“下去吧。”   苏孚拥上去,廉价的脂粉味道,涌上江怀瑾的鼻尖,他的脸色陡然苍白。   苏孚装作看不见,越发将他拥紧:“怀瑾,你要将昭拂安排给我?”   江怀瑾闭上眼:“嗯。”   苏孚:“怀瑾,我只想碰你。”   香粉扑面而来。那是个风|骚|浪|荡的妓子。脸藏在云雾中,但一定是浓妆艳抹的;身子藏在被褥中,但一定是身娇体软的,就那样隔在苏孚与自己之间。   江怀瑾打了个哆嗦。   终于在苏孚要吻上他时,用力一推。   他眼尾通红,嘶喊:“别碰我!” 第80章 赘妻(完) 一步、一步,趟……   苏孚状似不解, 义正辞严:“抚触有利于孩子健康发育。”   江怀瑾抿紧唇,唇色淡到发白,可怜极了。   苏孚没忍心再欺负他, 笑出声来, 敲头:“哎呀, 还有赔礼没给夫郎你呢。”   她从怀中掏出两盒脂粉,懊恼地说:“洒了一盒。”   江怀瑾狐疑盯着盒中与空中飘扬的粉末。   苏孚拍打着身上的香粉:“只剩一盒了, 快闻闻, 怎么样?同僚说近来京中很流行建兰香。”   奇也怪哉,劣质香粉廉价浓艳的气味, 在此刻变得别具一格。   苏孚托住他的手,直言:“刚才可是醋了?旁的香气都受不得,还要给我纳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府里?”   江怀瑾的目光不由得从香粉落到她身上。   他眼眸烟波浩渺, 有一瞬间,连苏孚也猜不透, 这人在想什么。   “妻君是说,再不纳侍?”   苏孚笑吟吟地:“我此生有你足矣。”   江怀瑾定定看她, 半晌, 垂了眼,系统播报, 爱意值满格。   爱意值满格后,江怀瑾待苏孚愈发纵容。到什么地步?孕期前三个月, 苏孚玩笑要碰他, 就温驯地展开身躯。   苏孚感到惊奇, 要知道,前日不过一句浑话,她就被赶去睡了客院:“你不怕把孩子折腾掉?”   江怀瑾蹭她的发丝, 说:“我信你。”   苏孚将人搂到怀中按住:“说笑的,知道你辛苦,别动,就这么睡。”   次日上朝,发生件朝野震惊的大事,正值壮年的宰相闻涵暴毙,苏孚有幸补缺,继后一脉更加不忿,加快动作,谁知苏孚手中握有世界资料,冰天雪地,从他们手中救下奄奄一息的太女,并将早已准备好的宋家账本双手奉上。   谋害太女,偷换军粮、军衣、武器,一件件,一桩桩,继后一脉万死难辞,顾及皇家体面,赐继后,君兰息二人三尺白绫,其余喽啰诸如继后家族、宋家就没那么幸运,被按在菜市口,在皑皑白雪中砍断头。   因没有证据证明君斐然参与谋逆,他只是被罚去守太庙,终身长伴青灯古佛。临行前,却是染上失心疯,什么父后,什么姐姐,谁也不记得,竟只记得苏孚。   女皇到底心疼儿子,太庙之行暂缓。苏宰相会娶君斐然,成为皇家驸马的流言甚嚣尘上。   而苏孚无暇顾及此,她正为边关物资忙到晕头转向,继后一脉的人下台,粉饰的太平洗去,蛀虫咬下的亏空令人瞠目结舌,亏空堵不上,此战艰难,王朝飘摇,生灵涂炭,会波及每一个老百姓,包括江怀瑾。攻略值可仍堪堪60!   这日回府,江怀瑾突然交给苏孚一串钥匙,领她来到书房后的密室。   传闻是真的!整个江府底下,都埋着黄金与珠宝,几近能买下半壁江山!   苏孚故作平静:“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江怀瑾挑眉一笑:“我娘临终说,非必要,不得开私库,我想,家国有难,算是必要了罢。怎么?看不上?”   巨额的财富,来源成疑,动用不知是福是祸,边关吃紧,苏孚考虑再三,还是先拿出十分之一的金子向女皇报备,用来堵缺。   御书房,女皇打量一箱箱的金子:“你不问,为何朕不逼你娶老三?”   苏孚这才想到那流言:“陛下圣明,晓得臣许过内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为难臣?”   女皇呵地笑了:“伶牙俐齿。”   她将箱子合上,在苏孚退到门口时,突然开口问:“你生父,可是姓秦?”   苏孚毕恭毕敬应是,听女皇讲了个年轻皇女为逃避纷争去乡野安家,又因胞姐身死,不得不被抓回来,充作女皇的故事。   苏孚情绪毫无波动。   女皇看不出,她猜没猜出来,最终长长一叹:“下去吧。”   到府邸,圣旨追上来,是表彰江怀瑾散尽家财,封他为县主的。大内总管笑着与江府众人说:“陛下还有口谕呢。”   苏孚问:“什么?”   “祝江县主与苏宰相,白头偕老!”   话音方落,攻略值达到100!   苏孚大吃一惊,攻略值竟然和女皇对江怀瑾的态度有关吗?   女皇原本要对付江怀瑾?   纵使得到封赏,对于江怀瑾暴露所有底牌这事,昭拂也很不赞同。   他是江府家生子,自小与江怀瑾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亦知晓江府最多的秘密。   与江怀瑾说:“郎君,你就不怕夫人知道后,谋财害命?”   苏孚毕竟是入赘,行事受束,江怀瑾年纪见涨......世上的陈世美可少?可有女子不贪恋年轻的容颜?叫昭拂怎能不担心。   江怀瑾无奈地笑:“我爱她啊。”   他从不对苏孚说爱,只是将全副身家捧给她。   只有在私下,面对心腹对她的质疑时,才将那汪如海洋的爱意,泄露一星半点。   他提醒昭拂:“别再试她。”   昭拂觉得公子真是昏了头!   他不反对公子和苏孚在一起,但坚决反对公子迷失自己。   全身心托付给个女子,还能有好?   像原本那若即若离,留有余地的多好!   奈何江怀瑾不撞南墙不回头,昭拂只好替江怀瑾紧紧盯着苏孚,打算但凡她有不轨举动,第一时间解决她。   谁知一年、两年、三年。   苏孚当了宰相、权倾朝野、一人下万人上。   苏孚主动辞官,闲云野鹤,帮忙打点生意。   不论官职多高多低,多闲多忙,直到和江怀瑾子孙满堂,也没等到不轨举动。   昭拂放下心来,享受晚年生活。   中元夜,花灯节,车如流水马如龙。   苏孚与江怀瑾携手,从江家浩荡队伍里脱离。   江怀瑾已经四十九岁,依旧漂亮得叫人心折:“孩子们好缠人,下次出来不要带他们。”   苏孚笑眯眯应是。   江怀瑾见到莲花灯,牵她去放,一盏盏花灯,顺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荡向远方。   江怀瑾在岸上,眼眸比花灯还要明亮,娇气极了:“有泥,背我。”   这世江怀瑾没经历那些挫折与不堪,老了老了,脾气比年轻时还要娇气。   除去苏孚,就连一双子女,也不能让他吃瘪。   不过有什么不好呢?   苏孚背着他,一步、一步,趟过泥泞,走向繁华似锦的光明。   有什么不好呢?   她来,就是为此啊。 第81章 忘情水(1) 人生苦短,……   贞景十四年, 皇帝昏庸,藩王割据,民不聊生, 多得是落草为寇的莽汉书生。人分善恶, 寇有好坏, 青龙山上青龙寨,藏着边城赫赫有名的恶霸土匪, 烧杀劫掠, 无恶不作。   青龙山腰,半米高的草丛中, 一紫衫女子悠悠转醒。   苏孚接收完剧情险些蹦起来,来不及整理形象,拔腿向山顶奔去。   《无情决》是一篇古早男频武侠文, 讲得是息月宫宫主萧绝历经妻子、情人、兄弟背叛,斩断请根, 终于修成无情决,成为天下第一的故事。本来挺励志的无CP文, 多年之后, 作者放出番外,番外写道, 萧绝以杀为道,武道不稳, 终于走火入魔, 将天下人屠戮殆尽。而现在剧情正走到萧绝途径青龙山, 兴之所起,杀死青龙寨一百零八口人。   ——这是他头一次杀无辜者,为今后走火入魔奠定了夯实基础。   当然要阻止他啊!   至少, 那还算无辜的老幼妇孺要保全下来!   山顶坐落着青龙寨的老巢,赶到时,门口空空荡荡,铁铸成的大门散开着,透过门缝望进去,半个人影没见到。   苏孚小心地和系统确认时间[任务对象不会已经杀疯了吧?]   001查数据面板,有理有据[攻略值没有锁定在0,没有。]   资料提示,萧绝是在寨西的青龙湖大开杀戒。   苏孚壮着胆子,从铁门进去,谨慎地奔向西方。   土路逶迤至青龙湖边,野花繁茂,五彩缤纷。   丛丛花草中间,背对这边,站着个白衣男子,身形高挑而劲瘦,右手执剑,剑柄白色流苏随风飘荡,那流苏上方,是一枚弯月形状白宝石。   男子提剑,似要发杀招,苏孚心头一急,居然丹田一热,匪夷所思地飞起来,直直冲向男子!   苏孚与系统尖叫[轻功!]   男子耳尖一动,翻剑格挡。   “嘭”“嘭”“嘭”“嘭”   土路连炸开四个碗口大的坑,飞溅的泥土,落在因理智回笼,不会运动,中途泄气,跌倒在地的苏孚身上。   苏孚不禁庆幸,若没泄气,此刻就是她身体的某个部位炸开了吧?   然而一口气没舒完,正对上一双猩红眼眸。   男子半是入魔状态,此刻左手按住右手手腕,想也是在挣扎。   苏孚那口气吊在心头,见他眼眸逐渐失去光亮,左手下撤,心一沉。   晃视四周,咬咬牙,算准方向,向男子撞去!   下一瞬,苏孚方才所在的地方,炸开七尺宽的土坑!   与此同时,“磅——”   水花四溅。   二人共同跌进青龙湖中。   时近仲夏,烈日炎炎。碧波荡漾的青龙湖被烤得温吞吞的,苏孚从湖水中潜出头来,左右一看,没萧绝踪影,再往下一瞅,青年居然沉底。犹豫片刻,游过去,将昏迷的青年带出水面。   这时候,苏孚才看见,草丛中还缩着个七八岁的幼童。男童生得虎头虎脑,眼若铜铃,紧紧盯着苏孚,将她认作好人,跑过来小声问:“他死了吗?”   苏孚摇摇头,将萧绝平放,打算给他做心肺复苏,正要渡气,他眼皮霍然睁开。   瞳孔已恢复成黑色,清冷幽森,杀气凛然。   冷着脸,问:“姑娘,在对萧某做什么?”   仿佛答案一个不如意,就要将她这登徒子大卸八块。   苏孚咽了口口水,男童试图逃跑,没两步,被移形换影的萧绝捉住。   他右手一吸,沉入湖底的息月剑破空而来,架在男童脖颈:“你说。”   男童呜嗷哭喊:“哇呜呜呜,我不认识大姐姐。大姐姐想亲你。哇哇哇——”   男童撒丫子跑远,萧绝脸黑如墨,转过身来:“一句话,解释你的身份、原因。”   苏孚苦恼地想,该如何给对心肺复苏一无所知的古人讲清楚人工呼吸的原理?   萧绝提剑,一步步靠近。   苏孚迅速回忆已知剧情。   已知,原身就是三个月前,那在新婚之夜绿了萧绝的前妻。   萧绝当夜痛饮忘情水,前尘皆忘,开始修炼无情决。   已知,按原轨迹,原身今日会因撞见萧绝杀人,试图逃跑,被随手一剑斩杀。   已知,此时萧绝已有了新任情人预备,只待此番回府,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成其好事。   跑跑不了,说真话恐怕立即被杀,还得攻略杀神......   只能编造个假身份!真假参半的假话最真。   左右前尘皆忘,萧绝清醒时讲理,绿他的前妻会被杀,若是他有愧的前妻呢?   因他近来修炼出差错,阖宫待他小心翼翼,生怕他真走火入魔,想必,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冒险拆穿真相。   这时间差,就是苏孚接近萧绝,完成攻略任务的唯一机会。   苏孚定下策略,脖子一梗,骂道:“没良心!还问我原因?”   开了头,越发入戏,点着杀神近在咫尺的胸膛:“我还要问问萧大宫主为何如此无情无义,得到了就把我抛弃,害得我与爹爹反目......萧郎,你害我找得好苦啊。”   萧绝该用内力,狠狠震开她,可不知怎地,看见那双含泪的眼睛,就使不出内力。   苏孚趁机扑进他怀中,哀怨说:“萧郎,这段时间,你后腰的红痣,可被他人看过?”   萧绝缓缓蹙起眉头。   她怎知红痣之事?   近日自己记忆确实不对劲,总觉得,忘记许多事情,午夜梦回,总有一女子朦胧的剪影出现,后来阖宫上下都告诉他,现实没那个女子。   他心中充满疑虑,这才出来散心。   萧宫主听着苏孚情真意切地控诉,思维发散地想,难不成,难不成,真是自己从前的情债?   宫人告诉他没那女子,是因为少女是他在宫外招惹的。   而他因为某种原因,独自回宫后,失去了与少女相处的记忆。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连接起来!   萧绝冷如霜雪的面庞,罕见地出现几丝心虚,随即消散,他推开苏孚,冷淡地说:“姑娘所言,在下全无记忆,更十分确定,对姑娘断无一星半点,男女间的情愫,爱恨嗔痴,皆为虚妄,人生苦短,前情种种,姑娘当忘则忘吧!” 第82章 忘情水(2) “男女授受……   苏孚吃准他心头发虚, 将眼一瞪,寸步不让:“说得轻巧!你我拜过天地,入过洞房, 花前月下时许人家一生一世, 现在变心啦, 也不管人家是如何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找到你, 叫我当忘则忘?做梦!你不是全无记忆了么?那又怎知从前对我无半点爱恨情愫。”   她狠狠抹一把眼睛, 赌气道:“你失去记忆,就不是我爱的萧郎, 无权替他做出决定,我要跟着你,直到你恢复记忆!”   萧绝眉心轻蹙, 他本是清冷至极的气质,做出该表情, 更似疏离,显得高不可攀:“若萧某说, 我已恢复记忆, 仍劝姑娘放下前尘呢?”   苏孚眼眶微红:“那你说,我肩后的胎记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 又在左肩右肩?”   萧绝沉默半晌:“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萧某送你回家。”   苏孚踢一下鞋边土块,落寞道:“都说啦, 只有个爹爹, 因为执意和你个江湖浪子成亲, 已经不认我,爹爹四处云游去啦,我哪还有家?”   萧绝望着苏孚, 像望着一团大麻烦。他此前,真招惹过这么麻烦的女子?   “喂!你不会真不想认账吧!”   萧绝打眼就能看出少女的三脚猫功夫:“萧某所去,皆是险地,不适合你去。”   “就算你不让我跟,我也要跟着你!现在这个光景,哪里不是险地?”   萧绝抿紧唇,他大可转身离去,可少女说得对,这世道,何处不是险地,倘若真是他负了少女,至少要将她好端端交到她那爹爹手中。   他终于轻轻叹口气:“那你先和我回宫吧。”   顿一下,介绍说:“不知是否和你说过,我乃息月宫宫主,萧绝。”   息月宫在江湖中亦正亦邪,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算好去处。萧绝盯着少女,想看她做什么表情,会恐惧么?还是犹豫?   少女瞬间咧开嘴,露出白牙,好像方才的失落难过都不是她,坏情绪一扫而空,兴奋地扑向他,缠着他胳膊,美滋滋地说:“真的吗萧郎?你的确没跟我说,你是息月宫宫主,但是我原谅你。”   外出不暴露身份,的确是自己的作风,萧绝对少女的话又多信了一分。   他拨开少女的手:“别误会,我只说暂时收留你,等到找到你爹爹,你就离开。”   少女沉浸在重逢情郎,被接纳的喜讯中,对此说辞不置可否,萧绝是冷淡的性子,不会再三强调,躲开她缠过来的手臂,转身往前走,衣袂翩然,背影孤傲风流。   少女亦步亦趋跟上:“要回家了么?”   她用的“家”字,不是息月宫的“宫”。萧绝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自从父母双亡,接任宫主,他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字了?   萧绝的嗓音也是极清冽的,仿佛流淌着昆仑山脉万年不化的细碎冰雪。   “不回宫,先把青龙寨的事情处理好。”   青龙寨一百零八口人,除去二十六个穷凶极恶的匪寇,其余老弱妇孺均无伤亡,藏在秘密暗道或洞穴中。二人将众人找出来,集在练武场,勒令他们不准乱动。众人无比害怕萧绝这个杀神,瑟瑟发抖,鹌鹑一样缩着头,隐隐有孩子哭声传出来,立刻被孩子娘死死捂住嘴巴。   萧绝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月亮形状的烟花炸开,很快,一黑衣青年飞身过来,落地时恰好见到萧绝背后的苏孚,悚然一惊,趔趄一下。   她、她、她怎么又出现啦?   宫主还没一剑杀死她?   是啦,宫主失忆,根本记不得那些腌臜事了。   萧绝淡淡说:“换青,你在出神?”   出这位杀神任务的时候出神?李换青哆嗦一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先放在萧绝身上,半跪下去,毕恭毕敬道:“宫主,找属下何事?”   萧绝简介他一人之力剿灭青龙寨匪徒的事情,吩咐李换青处理后续,李换青应是,见着萧绝和苏孚要走,到底忍不住,出言试探:“宫主,这位姑娘是?”   苏孚此刻已通过名字知道,这位黑衣青年就是息月宫左护法李换青,武功高强,头脑简单,怕萧绝怕得要死,绝不敢冒着惹萧绝入魔的风险,戳穿真相,不足为惧,便淡定地站在一旁,随李换青一同望向萧绝。她也想知道,萧绝会如何介绍自己。   萧绝罕见地踌躇片刻,才说:“你不必多管。”   李换青看他那模样就不对,苏孚这女人,趁着宫主失忆,又骗他了?   犹不死心地追问:“您要带这位姑娘回宫么?”   萧绝嗯一声,李换青简直如遭雷击,天啊,难道要重蹈覆辙了么?   要知道,半年前,宫主也是这么一声不吭地捡回苏孚,旁人问,只道一句,不必多管。结果怎么样?短短三个月,那女人差不点成为息月宫宫主夫人,还不知好歹,新婚之夜和宫主表弟偷情......   李换青咽了口唾沫,顶着巨大的压力:“以什么名分呢?”   萧绝冷冷看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不耐与警告。   李换青颤巍巍地说:“男未婚,女未嫁,您贸然将人家领回宫,对名声不好。”   萧绝眼角眉梢,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贵客的身份。”   贵客?半年前还只是普通客人!   李换青欲言又止,终归不敢捅破真相,萧绝此时武道不稳,情绪不能过激。   他绝望地看着二人并肩走远,绝望地发现宫主纵容那女人缠上胳膊,绝望地开始处理青龙寨事宜。   一具、两具、三具......尸体都血淋淋的,身上被剑气所伤,没一块好肉,李换青忽然哽咽一声,他该怎么办?   是冒着刺激宫主发狂的风险,告知宫主真相,被他一剑刺死,还是等他自己发觉真相,因为隐瞒,被他以宫规凌迟处死......   独愁愁不如众愁愁,飞快搞定青龙寨的事,李换青奔回客栈,右护法韩天正靠在床边,拿着书卷读,病恹恹的,羸弱阴柔,光从面相看,谁也看不出,这是息月宫二把手,杀人不见血的毒诸葛。见李换青回来,抬了抬眼皮:“宫主找你什么事?”   李换青关紧房门,崩溃地将苏孚那女人又杀回来了的消息托出,韩天慢悠悠翻一页书:“瞅你那模样,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回来就回来呗。”   “宫主走火入魔怎么办?”   “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来的挡不住。你就是着急,能做什么?哦,你现在有一样能做的,再去清点一下武林盟主的生辰贺礼,宫主信任我俩,让我俩压货先行,别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提到武林盟,李换青说:“现在那女人回来了,和石盟主联姻这事还能成吗?石小姐,还在宫中别院住着,要是出来遇见那女人……”   韩天白他一眼:“啰啰嗦嗦,比花嬷嬷还八卦,快去干正事。”   李换青离开,韩天才放下书,喃喃道:“又回来了?她就不怕......”   他翻出龟壳铜钱卜卦,脸色越来越差。   萧绝、苏孚到息月宫已是日暮。息月宫建在四面临海的群岛上,只有一条铁索与外界相通,萧绝走时如履平地,到半路,才发现苏孚没跟上。   少女望着那晚风中摇晃的铁索,与深不见底的碧波,脸色发白:“我会掉下去的。”   萧绝冷声:“过来。”   苏孚委委屈屈:“萧郎,你过来牵着我走。”   萧绝暗道男女之事,果然令人头疼,不怪父母临终前,告诫自己定要练好无情决,才能一心一意将息月宫发扬光大。   可自己不是一直对诡秘功法有所忌惮,认为靠寻常武功也能扬名立万,发展息月宫,所以没碰?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练无情决的?为何记忆如此模糊?   无情决,是不是和记忆缺失有关?   “萧郎!”   少女娇气地唤他:“你快过来。”   恍惚中,她和梦中女子的身影重叠了。   萧绝头脑剧痛,居然一个站立不稳,即将跌落深海,少女这时不怕了,冲过来,一把扶住他,焦急地问:“萧郎?”   萧绝盯着她朦胧而绮丽的剪影,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愧疚。   他招惹了少女,回宫,因某种原因失忆,彻底忘记少女。   现在原因找到了,恐怕是,因为他开始修炼无情决。   苏孚敏锐地抓住这丝愧疚。   因为原身是个死在小说第一章 的炮灰,很多有关原身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她没有把握,在萧绝知道一切后扭转局势,只能尽力为洗白铺路,且在他仍旧误会时,牢牢占据住他的心房,让他今后再愤怒,再痛苦,也舍不得放开自己的手。   思及此,苏孚扑到他怀中:“你没事吧?我怕。”   根据她的分析,萧绝父母早亡,缺乏亲人和伙伴,最抵抗不住的,是滴水石穿的陪伴与温暖。譬如此刻,少女的拥抱、担忧与依赖。   温香软玉在怀,萧绝稳住身形,一时间,手不知道该放在哪。   情绪翻涌间,萧绝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是无情决功法在起作用。   愧疚、心软、情动,眨眼间,从他眼底潮水般退去,荒原万里,重塑冰天雪地。   他指尖泛白,不容置喙地,推开苏孚,容色清冷,恍若仙人。   “男女授受不亲,苏姑娘自重。” 第83章 忘情水(3) 出尘绝世,……   萧绝情绪上瞬间的转变逃不过苏孚的眼睛。   苏孚按捺住心中疑惑, 枉顾他的冷漠,关切地问:“萧郎,你为何突然吐血?可是有何暗伤?”   萧绝凝视少女两秒, 轻轻摇头。   一旦开始修炼无情决, 就不得出现大的情绪波动, 否则会引发功法反噬,这话还是不说为好, 以免给少女带来不该有的期待。   他伸出剑柄:“不碍事, 牵住,我带你过索道。”   海上有仙岛, 缥缈云雾间,飞鸟入夕照,霞光流水山。   息月宫为由五座分殿组成, 四周瑞气腾腾,仿若仙境。萧绝将苏孚引去专门招待来客的西殿, 要主事的花嬷嬷负责招待她,花嬷嬷是个五六十岁, 眉目慈祥的老大娘, 见到苏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磕磕绊绊:“宫、宫主, 夫人她......”   苏孚怕这老嬷嬷将事情戳穿,连忙眉开眼笑, 截过话头:“这位嬷嬷可真会说话, 萧郎, 你看,旁人都觉得我们相配,你还不认我么?”   萧绝淡淡瞥她:“莫要胡说。花嬷嬷, 苏姑娘和我并无关系,只是暂住在此。”   花嬷嬷讷讷点头,怕多说多错,不再开口。   萧绝离开,花嬷嬷引苏孚熟悉环境,按萧绝的意思,分给她两个婢女,分别叫做云梦、云雅。   一路无言,终于花嬷嬷忍不住开口:“夫、姑娘,宫主好心放你走,你又回来做什么呢?”   苏孚清丽的眉眼染上一分欲说还休的哀愁:“嬷嬷,我放不下他。”   放不下,新婚当日,为何要和宫主表弟萧欢偷偷私会?   花嬷嬷只是在心中质疑,那云雅直接便问出来,一甩皮鞭,盛气凌人道:“息月宫不欢迎你!你不要想趁宫主失忆再做什么,最好赶紧自己走,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出什么!”   资料中根本没提,为何原身要挑新婚之夜偷情,苏孚只能肯定,原身和萧欢并未成过事,牵绊不深,因为后文写道,那萧欢并不喜欢原主,他真正喜欢的是武林盟主独女石灵湘,临时起意勾搭原身,不过是为侮辱萧绝。   既然牵绊不深,苏孚凄婉地说:“你怎知,我当日是去私会,而不是被萧欢陷害?他一向和宫主不对付,不过借我羞辱宫主罢了。”   云雅:“狡辩!你要是被陷害的,当日为何不辩解?”   苏孚并不知当日具体情景如何,并不接话,只是露出个愁绪万千的表情。   花嬷嬷和云梦在一边看着,不由得暗暗想,难道那日,真有隐情?   云雅怒喝:“装模作样!”   “啪!”皮鞭径直向苏孚抽过来,苏孚连忙闪身,衣角沾到一点点鞭风,顷刻间开裂。   这是下的杀人裂骨的力道!   苏孚心生怒火:“我当日不辩解,自有我的道理,今日回来,也有我的原由。这一鞭,我只当你对萧郎忠心耿耿,其心可谅,你若再犯,我定叫你付出百倍代价!”   云雅不屑道:“你打得过我?”   “是,我武功不如你,奈何不了你,难道萧郎还奈何不了你么?”   云雅捏紧皮鞭,怒视着苏孚,见她冷笑道:“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现在我回来了。我若出事,萧郎定会追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殿内殿外,多少双耳朵,正听着这句话,云雅咬牙切齿,还欲扬鞭,被云梦拦住:“小雅!为了宫主。”   正值宫主武道不稳,且忍她一时。   云雅不忿:“她回来不知抱着什么心思,对宫主不利怎么办?”   苏孚反问:“萧绝武功高强,还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我能对他做什么?”   云雅:“那我怎么知道!”   气氛如一张越绷越紧的弦弓,千钧一发,一青衣侍者飘然而来:“苏姑娘,宫主有请。”   那是萧绝的近侍,见他如见萧绝,云雅眼中冒火,见苏孚和侍者走远。   萧绝住所为息月宫主殿,雕栏画栋,美轮美奂。   他唤来苏孚,是为探听苏孚口中爹爹的信息,以发动属下去找。   爹爹乃苏孚信口胡诌,哪里有什么信息?   苏孚随口编造,那青衣侍者落笔时,表情微有怪异,偷瞥苏孚,一时摸不清这主是什么意思。待画成,献给萧绝,萧绝深深看那侍者一眼:“不像。”   青衣侍者立刻跪下:“是奴才技法拙劣。”   随意涂改几笔,宣纸上就像换了个人,萧绝拿给苏孚看:“可是这样?”   苏孚可有可无地点头。   若有朝廷高官亦或后妃在此,定会一眼认出,那宣纸上画得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天子!   可惜武林中人不识得,画像放出去,半点消息也无。   苏孚不在乎,她奔的是萧绝。   一连三日,都亲手做羹汤,送到萧绝殿中,惹得人家吐了好几次血,逐渐地,苏孚摸索出规律。   每次系统报备,爱意值达到10时,萧绝就会吐血,而后爱意值迅速归零。   思来想去,和那诡谲的无情决脱不了干系。   萧绝吐血,是因为对自己动情了?   苏孚郁闷地想,这可不行,怎么能让萧绝不再修炼无情决呢?   第四日,苏孚放弃白做功,萧绝端坐在餐桌前,看着恢复寻常的菜色,胃口尽失。他看向空荡荡的门口,幽冷似寒潭的眼眸中,浮现几丝迷茫,问侍者:“苏姑娘,现在何处?”   没待侍者回答,无情决再次自主运转,侍者慌忙问:“宫主,您最近是怎么了?”   萧绝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垂,盖住眼底浅淡的情愫:“无事。”   思来想去,近水楼台的机会不能放过。即便刷不了爱意值,也得更了解无情决,午后,苏孚拎着糕点,溜溜达达,再去找萧绝,却被告知,萧绝不在,去东殿练功了。抬脚往东边走,被青衣侍者拦下,无头无尾地小声询问:“您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语气,还带了几分恭敬。   苏孚眯了眯眼,重新打量青衣侍者:“你觉得,我不该回来?”   青衣侍者连道不敢:“奴才只是怕,若被那位知道,您将他的画像传播出去,恐有麻烦,不过那位一向疼您,想也不打紧。”   苏孚内心惊讶万分,表面不露声色:“的确,我自有主张,你不必管。”   青衣侍者说话滴水不漏,没套到太多有用信息,只知道,原身和那青衣侍者应该同属于一个组织的,原身身份高一点,更受头领看重,二人来息月宫,都是为了执行任务,而原身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苏孚问系统[原身对息月宫做了什么?]   系统也不知道,苏孚闷闷不乐往东殿走。事情扑朔迷离,可不论怎样,新婚之夜私会男子的前妻,敌对组织派来的间|谍,双倍背叛,带来双倍攻略难度。   东殿守门人不让进,苏孚转去无人角落,用餐盒垫着,爬墙进去。息月宫宫殿建造格局相似,按着青衣侍者透露的信息,很快找到萧绝练功的地点。相比其他四殿,东殿称得上人烟稀少,除去两个守门青年,再无其他侍者。苏孚敲响殿门,没锁的门受力,滑向里侧。索性推开一条缝,苏孚:“萧郎?”   没人应声,苏孚踯躅片刻,走进去。百平米的大殿,空无一人。透光不好,因此显得些许阴森。苏孚踏上白玉铸成的地板,四处问:“萧郎?”   越走,越觉得寒凉,苏孚打了个哆嗦,看着近在咫尺的门,还是轻轻推开。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来东殿的后殿别有洞天,不是寻常的屋院,而藏了个天然钟乳石山洞,怪石嶙峋,寒凉刺骨。山洞最中央,有一寒潭,潭心伫立着一块弯月形状的巨石,两人高,泛着莹白色的光芒。   “谁!”寒潭飞出个白得晃眼的人影,眨眼间,将干净的衣物穿上,发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半湿的白衣勾勒着他劲瘦的身形,宽肩、窄腰,长腿,无一处不是黄金比例,因穿得仓促,仍有锁骨与小片胸膛露在外面,白瓷样的肌肤,比雪花还要干净剔透,苏孚挑了挑眉。   萧绝皱眉,整理好领口:“苏姑娘?你怎会来此?”   苏孚理不直气也壮:“来找你用膳,你午间怎地不等我?”   萧绝愣了一愣:“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苏孚:“这不该,那不该,我若偏要在这呢?”   “苏姑娘,你的心意萧某了解,我们真的不可能。江湖中人,应当知道,无情决是我息月宫神功,要炼需断情绝爱,且一旦开始,除非丹田破裂,成为废人,不能停止。实不相瞒,萧某已练至第三层。”   少女一副难过的模样,眼泪要落未落,可怜兮兮,萧绝别过眼,听她软软道:“我不强求和你在一起,只陪着你,可以吗?”   萧绝静默几息,无奈:“姑娘自便。”   他似乎十分信任苏孚,毫不避讳地,在苏孚面前使出无情剑法。   大道无情,大道无形,不刚不柔,至刚至柔,不快不慢,至快至慢。   巨石散射的皓月银辉,在他身后沦为背景。   苏孚怔怔看着出尘绝世,清美无双,仿佛天山雪莲般,高洁不可侵|犯的男人,心脏可耻地快了一下。   她想得到他。 第84章 忘情水(4) 萧绝下意识……   所谓缘分, 偏爱的类型大概率从年少时就已形成,后期改变,要么是审美疲劳, 追求刺激, 要么是日久生情, 凑合将就,时过境迁, 最能让你怦然心动的, 还是那个类型。   苏孚贪玩、爱刺激,进入纸醉金迷的娱乐圈, 什么美人没见过,阅尽千帆,始终觉得差一点, 才片叶不沾身,此时见到几乎和那人年少时一模一样的萧绝, 才惊觉,差的那点是什么。   这么些年, 这么多人, 始终不是他。   苏孚道德感并不强烈,便不会纠结什么轮回转世、平行世界算不算同一个人的伦|理问题。她想得到他, 已经构成出手的充分条件。   白日开始愈发殷勤地待他,夜里, 便去藏书阁, 亦或青衣侍者套话。   换做旁人, 只有毁掉丹田,才能废去无情决,苏孚定二话不说, 诱他自废武功。   那人到底是不同的。   曾经,她肯为他入轮回;现在,她也不吝惜精力,尝试为他找万全之法。   息月宫藏书阁没什么有用信息,倒是与青衣侍者混熟之后,从他言谈中知道,原身竟是风雨飘摇大邺朝的三公主,母妃早死,师承国师,孤身来闯江湖,是因为皇帝许诺,若取到传说中,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无情决法,可以允她自主婚事。   原身那圆满完成的任务,就是将誊抄的决法交给皇帝。皇帝贪图享乐,自不会断情绝爱,苦苦修炼,国师自有法子,让旁人修炼无情决,到顶层,再找机会,渡给皇帝,不会对旁人造成伤害,顶多白炼一场,却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买卖。   苏孚若有所思,细细问了渡功的规则。   西殿后有一小型花园,平时可充作练武场。因担心今后苏孚三脚猫功夫难以自保,萧绝日日抽出半个时辰,在练武场指点她轻功、剑法。   作为师父,萧绝着实严苛,脸色一日比一日沉下去。   实在是没见过这般没天分的!   “唰”“唰”“唰”   少女翩然落地,花瓣纷飞,落在二人头上肩上。   苏孚眼里盛满星河,期许地问:“这招学得如何?”   萧绝谛视着娇俏的少女,淡色的唇瓣张了张:“尚可,但起势不够快,出招不够狠,连招不流畅,收势不够稳。”   苏孚扒拉着手指,细数:“起势、出招、连招、收势都不好,哪里尚可?”   萧绝说不出,那尚可,只是习惯性的安慰用词。   苏孚咽呜一声:“不学了,不学了。怎么学也学不会,左右有你保护我。”   “萧某护不了姑娘一世。”   苏孚咂摸咂摸:“也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我保护你。”   武功高强、难逢敌手的息月宫宫主,何时需要人保护过。尤其是她这脆皮脆骨的小姑娘,萧绝并不当真,笑笑:“那姑娘更得好生练剑。”   苏孚苦着脸:“真记不住。”   萧绝:“熟能生巧。”   按他看,少女武功不精进,没天分是原因,不努力也是原因。她那心思,都放在歪门邪道。   苏孚眼珠一转:“萧郎,不如你手把手带我。”   萧绝目露疑惑,苏孚钻进他怀中,左手搬起他的右手,放在她右手剑上:“第一式,飞羽逐月。”   萧绝抿着唇,他自觉儿女情长,不过刹那,只要冷处理、不回应,少女早晚会放弃。心中坦荡,不愿做出扭捏情态,枉添误会,虽不赞同,只轻轻蹙眉,没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冷面冷心的宫主偏疼苏姑娘,只愿意和她亲近。   花园拐角处,撞见这一幕的石灵湘咬紧唇瓣,雾蒙蒙的眼睛,好像要落下泪花:“小雅,宫主在忙,不若我改日再来请教。”   云雅愤愤道:“石小姐,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宫主,一直被那个贱人迷惑吗?”   贴身丫鬟也义愤填膺:“小姐,您才是要和萧宫主谈婚论嫁的正经夫人啊!那苏孚算什么?是她在新婚之夜.....”   话没说完,却见石灵湘幽幽看过来,竟不似往日柔弱,透出些许森冷。   贴身丫鬟心里咯噔一声,小姐是不许她们提这些的,怕宫主想起从前。   她胆寒地住嘴,缩了脊背,浑身直冒冷汗。   使出一招,意外地不错。苏孚踮着脚,故意趴在萧绝肩头,笑眯眯地问:“如何?若从此都这般练剑,想必我的剑术不日就会登峰造极,可与萧宫主比肩。”   萧绝果然不甚自在地别开眼。   自以为不动声色,与她拉开距离,才恢复呼吸,声线清冷道:“胡闹。”   他轻易夺走苏孚手中的剑,道:“你仔细看。”   苏孚舞剑美,但是是供人观赏的,花架子的美。   萧绝则不同,人剑合一,杀气凛然,出招收招干脆利落,银光闪烁,美得令人心颤。   落地问:“看会了么?”   见苏孚魂不守舍,无奈一叹:“今日先到这罢。”   不只苏孚看痴,快步走来的石灵湘三人眼中亦有久久不散的惊艳。   石灵湘喊:“萧宫主。”   萧绝望过去:“石姑娘,何事?”   苏孚盯着弱柳扶风,纤腰不盈一握的石姑娘,眯了眯眼。   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和萧绝误打误撞成其好事,后来又因闺中寂寞,给萧绝戴了第二顶绿帽子的石盟主独女,石灵湘。   石灵湘虽为江湖儿女,却是一副大家闺秀做派。彬彬有礼地举起手中书,羞红面庞,柔声柔气:“观息月宫藏书,有几处疑惑,特来与宫主讨教。”   苏孚哪里会给二人相处的机会,仗着萧绝纵容,出言说:“息月宫藏书阁自有守阁人,学识渊博,你不问他,问萧郎做什么?”   她瞥一眼那书封面,颇真诚:“萧郎可不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读物,问他白问。”   石灵湘:“石头记虽写情爱,却不全写情爱,其中道理之深刻,非灵透人不可勘破。”   苏孚:“哦,照姑娘的意思,是说守阁人不灵透?”   石灵湘有些看不懂,这蠢笨粗俗的女子,到底听没听出自己在讥讽她?   石灵湘:“自然是比不上萧宫主的。”   苏孚:“石姑娘有所不知,那守阁人正是教萧郎文经诗书的师父,萧郎,你说,你可青出于蓝?”   当朝人奉行尊师重道,青出于蓝可没弟子自己说。   萧绝:“的确,萧某不如师父。”   苏孚:“是啦,萧宫主还得教我剑法,石姑娘自去寻守阁人问道吧。”   石灵湘捏紧那书,委屈地叫:“萧宫主。”   苏孚也瞪向萧绝,少女眼睛圆而清澈,炯炯有神,似乎只要他敢说出不该说的,就会扑过来,亮出凶猛的犬牙。   萧绝向石灵湘道:“苏姑娘言之有理。”   石灵湘揣着一胸口气闷离开,一会觉得苏孚阴险狡诈,小人得志,一会觉得萧绝不知抬举,有眼无珠。到院中,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房梁飞下个红衣少年,眉目与萧绝三分肖似,面若好女,雌雄莫辨,心疼地问:“怎么了?”   石灵湘扁了扁嘴,哭道:“萧欢,你说,我趁他失忆,想要嫁给他,是不是趁人之危?”   萧欢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不是,灵湘,是你先认识表哥的,你只是过去没有把握住机会。”   石灵湘愁苦道:“现在想把握机会也不行啦,苏孚又回来了。”   萧欢耐心哄着她,冷哼:“回来了,也得看能不能待住。”   石灵湘和萧绝有婚约将不日完婚的流言甚嚣尘上。   加之石灵湘总要面露哀伤地在远处,看着苏孚和萧绝互动,令宫中刁难苏孚的奴仆陡然扩增。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萧绝沐浴后,沿花廊回房。他不喜人近身,因此主殿奴仆不多,一路唯有清风相伴,至房门前,却见一团小小身影。   萧绝目力极佳:“苏姑娘?”   苏孚惊喜地起身:“你可算回来啦。”   萧绝:“更深露重,你在这做什么?”   苏孚拎着枕头,向他告状:“还不是那石姑娘,受她指使,婢女们总找我麻烦。这不,将被褥用茶水浇得湿淋淋的,我只能来找萧宫主睡啦。她们都说,石姑娘是未来的宫主夫人,我再待下去,会很惨的,可是萧郎,我不想离开你。你会娶石姑娘吗?会让她磋磨我么?”   萧绝叹息一声:“你平日,怎么总想这些。是哪个婢女说的?又是谁浇你的被褥?”   苏孚不依不饶:“你现在帮我出头,等你娶了石姑娘,就是另一套做法了。”   萧绝:“你要离开息月宫?”   月色下,少女神情一如既往地坚定:“不,要我离开息月宫,除非把我的尸体丢出去。”   萧绝下意识勾了勾唇角,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他说:“你不必怕,我不会娶石灵湘,都是谣言。她来息月宫,是为用息月宫的灵泉水调养身子。前些年,息月宫欠石盟主个人情,你若顾及,我叫她带泉水,尽早回去就是。”   苏孚拉他衣袖:“萧郎,我最喜欢你。”   萧绝扯回衣袖,教训:“像什么样子。”   苏孚再扯,可怜巴巴地:“那今夜能在你这睡吗?” 第85章 忘情水(5) 萧绝,你在……   “我随你去西殿找花嬷嬷换被褥。”   “换被褥有什么用?花嬷嬷是主事, 没有她的默许,谁敢找我的麻烦。你问我是谁浇的被褥,知道是谁做的又如何?处置了这一个, 还有下一个。反正西殿我不敢再住, 我要和你住一起。”   萧绝叹气, 抬袖拂开殿门,蜡烛依次燃起, 淡黄色的光线驱逐了夜幕的晦暗:“你先进去歇息。”   苏孚欢呼一声:“那你呢?”   “苏姑娘受此无妄之灾, 萧某必要给你一个交待。”   萧绝至西殿,问清事实, 了解确有一婢女云雅时时针对苏孚,要花嬷嬷将云雅逐出息月宫。   花嬷嬷求情:“宫主,云雅自小在息月宫长大, 为了苏姑娘,这么处罚, 是否过重?”   萧绝漠然道:“自小在息月宫长大,更应懂息月宫的规矩。捏造谣言, 以下犯上, 侮辱贵客,哪一件不值得重罚?”   花嬷嬷担忧地看着萧绝, 想问,您到底是为规矩, 还是为了给苏孚立威, 杀鸡儆猴?   到底没问出来, 抹了下眼睛:“此前是老婆子犯糊涂,您放心,您的贵客, 今后老婆子定照看好。您自己,也要照看好自己。”   萧绝表情柔和了些,花嬷嬷毕竟是他奶娘:“多谢嬷嬷。”   回到寝殿,毫不意外见到苏孚大咧咧躺在床上,一副已然睡熟的模样。   少女侧躺着,眉眼带笑,怀中紧紧抱着萧绝的枕头,中衣过短,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肢。   萧绝闭了闭眼,弹指,隔空打到苏孚痛穴。   苏孚迷迷瞪瞪坐起,扯住萧绝的手腕一拉,借力扑到萧绝怀中。   萧绝下意识托住她,少女蹭了蹭他的脖颈,喃喃:“萧郎,你要好好的。”   萧绝轻笑,虽不懂少女为何总要疑虑他会出事,毫无疑问,这份关心令他十分受用。   然而受用并不能突破萧宫主的道德防线,苏孚还是被他赶回西殿。   翌日萧绝应诺,去请石灵湘早日归府。   苏孚卧房窗户开合,来了位不速之客,面容秀美,满脸傲气,正是萧欢。   少年眼神发冷,直冲冲道:“苏孚,你为何要回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孚打量这位表弟一番,轻慢地拨弄着熏香:“我回来,自然是因为舍不得萧绝。”   少年嗤笑:“你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想报复我?但此事和石小姐有什么干系,你为何要牵扯上她?”   苏孚:“你心底有了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少年得意而不耐烦地张开双臂,抱向她,嘴里敷衍道:“罢罢罢,你速速离开息月宫,我收你作妾室可好?”   苏孚躲开:“萧欢,是谁给你自信?”   锋利的匕首架在萧欢颈侧,而萧欢惊觉,自己竟使不出内力。   他猛然盯向那熏香。   苏孚浅浅笑开,将他五花大绑。   刚绑好,只听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其间夹杂着“不要脸”“放|浪”的语句。   苏孚迅速望向萧欢,萧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霎时间灰败下来。   苏孚福至心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萧公子也不过是他人手下棋子。”   萧欢恶狠狠瞪向苏孚,苏孚往他口中塞了块方帕,扭身拨开门栓,躲到门后。   门外长廊。   “宫主,小姐,奴婢真是亲眼见到的。”石灵湘贴身丫鬟怯怯地说。   石灵湘瞥一眼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萧绝,温柔笑道:“是与不是,咱们一看便知。”   看热闹的宫人越来越多。   花嬷嬷站在萧绝身侧,面露犹豫,一方面,她不希望宫主再受情伤,另一方面,觉得石姑娘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趁宫主还没对苏姑娘那么上心,早日认清现实也好。   犹豫着,门外已围聚一堆人,两扇门间没栓紧,反而留有缝隙,黑黢黢的,看不见内容,听不到声音。   萧绝面色沉沉,花嬷嬷出言驱赶:“围这么多人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石灵湘给贴身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会意,哎呦一声,装作绊倒,直接撞向木门!   雕花大门嗙地撞开,一只男人的靴子展露众人眼前。因有圆桌遮挡,角度问题,看不见萧绝被五花大绑的身躯与脸颊,只能看见他的右脚,与一角鲜红布料。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猛然寒凉,在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大功告成,掩饰得再好,石灵湘画着素淡妆容的面庞,难免露出一缕兴奋。   她迫不及待地迈步进去,音量比往常大一些:“萧欢?你竟真在这里!苏孚呢?”   银光一闪,石灵湘惊慌失措,摔倒在地,被削掉一缕青丝。   苏孚拎着匕首,从门后出来,晃一圈神色各异的宫人:“原来是石小姐,我还当是谁在吠叫。”   石灵湘最在意自己的形象,站起怒视苏孚:“你怎么敢出手伤人!”   苏孚扬眉:“我为何不敢?难道不是石小姐你先和萧欢联手害我名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苏孚行走江湖,信奉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大剌剌拉出萧欢,众人这才看清,那鼻青脸肿,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少年,苏孚讽刺一笑:“石小姐,方才看不见脸,你如何知道,这人就是萧欢的?”   石灵湘镇定道:“是我贴身丫鬟,亲眼见到你和萧欢偷欢。”   贴身丫鬟:“是,是奴婢亲眼见到。”   苏孚逼近石灵湘,瞥眼向丫鬟:“哦?是在何时何地,如何见到的?”   丫鬟垂头道:“奴婢给小姐采花,路过花园,远远见到苏姑娘和萧公子抱在一起。”   苏孚:“在花园见到,为何要带人来我房中。”   丫鬟咽了口唾沫:“因为,听见萧公子说,在外面不方便。”   “你不会武功吧?”   “是。”   苏孚怒斥:“谎话连篇!就算你能远远见着萧欢与我抱在一起,而不被我二人察觉,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又是如何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听见情人间的低语!”   丫鬟:“是因为,您和萧公子太投入。”   苏孚突然诡异地笑了:“你是不是没想到,萧绝会被我擒住。”   丫鬟不做声,苏孚说:“因为我擅长制毒。你现在已经毒入肺腑,不信,可以试一试,四肢还能不能动。”   香笼熏香袅袅,丫鬟发觉自己四肢果真动弹不得,大惊失色,抬脸看向石灵湘,石灵湘也一副焦急的样子。   苏孚拎着匕首,一步步逼近丫鬟:“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诚心冤枉我,不说实话,我就先将你舌头割下来!”   丫鬟浑身发抖:“不,不,别过来!别过来!”   苏孚的手,掰开她的腮帮子,丫鬟爆发出一阵惊叫:“我说实话!我说!是小姐,小姐让我冤枉您!不关我的事!”   “哪个小姐?”   “石灵湘!”   苏孚松开丫鬟,解开石灵湘的哑穴。   随即一改咄咄逼人的姿态,扑向萧绝:“萧郎,你可听见了?他们联手陷害我,你得为我做主!”   萧绝垂目看她,声音微哑:“你想怎么处置?”   大概情感并不如脸色一样毫无波动。   苏孚:“罚他们再不准进息月宫。”   萧绝:“好。”   石灵湘泪水涟涟,被丢出息月宫,喊道:“萧绝!你不信我!你会后悔的!”   贴身婢女跟在她身侧,缩着身子,尽量减小存在感,还是被一顿毒打。   毕竟是武林盟主独女,出行带着十多个护卫,石灵湘平静下来,吩咐护卫将贴身婢女处理了,独自坐在车厢生气,她盘算着,回去要和爹爹告状……怎么才能让萧绝看到她的好,娶她呢?   马车趔趄,石灵湘张口要骂,却见一道红影逼近,萧欢怒气磅礴:“石小姐真是好本事!我本以为,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没想到,不过拿我当棋子罢了,石小姐是不是认为我对你情根深种,无论如何,都会维护你?”   石灵湘抖着嘴唇,向马车外张望:“萧欢,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这样的话?”   “不必求救,你那些护卫,都死了。”   衣裙碎裂声,女子怒骂声,马车摇晃声。   萧欢穿衣,冷眼看向缩成一团的石灵湘。   原以为是天边明月,却不过如此。   他问:“最后问一次,你可要嫁我?”   石灵湘捏紧衣衫,满眼恨意:“我会杀了你!杀了息月宫所有人!杀了苏孚!”   都是因为他们,她才遭此大难。   萧欢冷冷一笑,飞身离去。   与此同时,苏孚正在接受花嬷嬷的安慰。   花嬷嬷和宫中多数人此时已全然相信,苏孚是被陷害的!   当被问及,为何当时不解释,现在又回来时,苏孚终于肯解释:“离开,是不想萧郎受我牵绊,无法修炼无情决,在武功上进益,此次回来,是因偶然得知,无情决这功法,很可能是一场骗局。但凡是人,谁能真正断情绝欲?压抑本性,必定武道不稳,修炼无情决,走火入魔,是必然的,而又想得到无情决带来的好处,唯一的办法,就是渡功,也可称之为吸功,届时那吸功之人,不受无情决束缚,小小影响,相比于真正修炼,可以忽略不计……花嬷嬷,我怀疑,息月宫十几年前得到无情决法,是一场阴谋,有人想要利用萧绝的根骨……”   花嬷嬷瞠目结舌:“那要立刻告诉宫主么?”   苏孚仔细观察着花嬷嬷的神色,摇摇头:“无情决一旦开始修炼,就停不下来。花嬷嬷,此事仅是猜测,你先不要和宫主提,免得,令他产生心魔。”   然而,二人担忧的对象,此刻在密室中,已是一副心魔丛生的模样。   高洁清冷的仙人,额头隐隐闪烁堕印。   萧绝捏紧忘情水的解药,耳边不断回荡着石灵湘最后与他独处时的嘶喊:“苏孚右肩,有一蝶形印记,是也不是?你若不信,喝下忘情水解药不就水落石出?萧绝,你在怕……” 第86章 忘情水(6) 小骗子。……   为及时知晓朝廷动向, 苏孚隔三差五,借着去藏书阁的机会,与青衣侍者套话。偌大的息月宫, 在苏孚来前, 只潜伏进青衣侍者一人,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故以暗号邀约, 十有八|九,青衣侍者欣然赴约。这回是那十之一二, 整整一个时辰,青衣侍者不见踪影。   藏书阁二楼,苏孚倚在窗边, 暮色迟迟,从天边一点点逶迤而来, 渐次地将山水园林,涂染上灰暗的光晕。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绿萝长长的枝叶, 盘算着, 再等一刻钟,脑海中的系统幻化出时钟, 秒针静谧地转动。   冷不丁,身后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淡淡道:“你在等谁?”   苏孚骇了一跳, 转过身, 就见一道白得晃眼的身影直矗矗立在走廊正中。   想必青衣侍者见到萧绝在此,定会见机行事。   苏孚调笑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来问, 我便在等谁。”   放在平常,萧绝定要暗自羞恼,再装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微表情十分可爱。谁知今儿却真正不露声色,只冷着一张脸,眸子漆黑,不见光亮,幽深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苏孚瞧出些不对劲:“萧郎?”   说来也寸,正当时,那青衣侍者未走寻常路,翻窗而入,掸着满身灰尘,不耐烦道:“又找我.....”   侍者哽住,萧绝为何会在这里!   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萧绝突兀地笑了一声,周围杀气激荡,右手一张,微微收紧,巨大吸引力,瞬间将青衣侍者吸过去。   青衣侍者张口欲辩,发现根本张不开嘴。强悍的内力,在他经脉之中游走,萧绝高高在上,蔑视着他,神祇一般,动一动心念,就能使他爆体而亡。直面死亡,令他脸皮抽动,投出哀求的目光。   萧绝喟叹:“真丑啊,你就是在等他?”   苏孚迅速组织好语言:“我想更了解你些,他毕竟是你近侍。”   萧绝丢掉青衣侍者,侍者经脉受阻,全身剧痛,窝在地面抽搐。   断不可心虚胆怯,苏孚强迫自己,直面那凛然杀气:“你不信?”   离得近,苏孚才看清,萧绝额头,竟有两条水痕般的红,时隐时现。   联想到这个小世界的设定,苏孚不禁咽了口口水,叫出系统[任务对象这是堕魔了?]   001也被吓得不轻,急忙翻资料[不算,堕魔眼珠子是红的,他这情况,应该属于刚生成心魔。]   对话间,萧绝已将苏孚一揽,眨眼间,窗户大开,二人消失在藏书阁。   息月宫主殿,苏孚被重重抛到床榻,虽有被褥缓冲,疼痛还是令她轻轻蹙了蹙眉。   萧绝眼中升起一抹讽刺,她在抗拒他。   她果真如石灵湘所言,并不安分,私会男子。   她果真,一直都在骗他!   什么痴心一片,情根深种,都是少女的谎言,那么,她来到息月宫,是为什么?   是为了这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是盛名在外的武功秘籍?   杀气渐浓,萧绝脑海中又响起另一种声音。   倘若是石灵湘挑拨离间呢?   倘若一切都是误会呢?   两股声音交缠,在耳边越吵越响,他忽然压上榻去,擒住苏孚双手,苏孚惊叫一声,所有挣扎被一一压制。   “刺啦——”   裂帛声响在房中,萧绝定定望着那蝶形印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歪头栽倒过去。   因修炼无情决滋生心魔,又因情绪波动过大,触发无情决,压下心魔,万物相生相克,不外如是。   苏孚此时还未意识到,石灵湘因求而不得,已将底牌掀开,只以为萧绝是因心魔才举止异常,想着待他醒来,正好讨论一下渡功之事。作为国师亲传弟子,苏孚是练过那名曰万象归宗的吸功、渡功之法的,渡功也不必要修炼至顶层才能渡,只要将无情功法吸出来,再渡给旁人即可,至于那旁人是谁,自可慢慢商议,世上有自信克制七情六欲,一心想变强的人,还不好找?   哪知萧绝一朝醒来,直接飞出门去闭关,连面也不见,叫花嬷嬷来,将苏孚和青衣侍者客客气气,请出息月宫。   任苏孚撒泼撒娇,再没出面。   息月宫外,寒索桥边,波涛万里,明月高悬。   靛蓝色水浪罩着层乳白的光辉,苏孚亦在光辉之中。隔墙有耳,不能明说,只狠狠踩青衣侍者一脚:“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青衣侍者伤得不轻,坐在沙滩上喘息:“既然留不下去,回去也是个死,你可要和我走?”   苏孚警戒得后退两步。   青衣侍者朗朗笑道:“你不必如此,你不愿,我又不会强迫你。”   他看着苏孚瞪得溜圆的眼眸,缓缓起身:“江湖路远,主......苏姑娘珍重,绿水青山,有缘再见。”   说罢,脚尖一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薄舟寄江行。送他半路你半路,春也一程秋一程。   世间缘分大抵如此,百年时光,要遇见无数人,有人是搭舟的过客,有人是江岸的风景,有人仅仅乘着另一叶舟,擦肩而过。   曲终人散是自然规律,而唯一该做的,就是找准每一段缘分的位置,尤其要找准,那段打算白头偕老的缘分,珍视它,爱护它。   苏孚在瑟瑟海风中郁闷地紧了紧衣襟。   息月宫凭她三脚猫的功夫硬闯不进去。   她的缘分,何时才能出宫呢?   所幸萧绝还算仁厚,丢她出来,还吩咐花嬷嬷送她一小袋金叶子,让她姑且无须为衣食住行发愁,只要每日战战兢兢,走过铁索,去那边洗漱用膳,再战战兢兢过来,守着宫门。   萧绝闭关两日,静不下心,问花嬷嬷:“她如何?”   没指名道姓,花嬷嬷心领神会:“苏姑娘还在宫门口等着。”   萧绝面色沉沉,花嬷嬷说:“苏姑娘不知从哪里搞来帐篷,在息月宫门口安营扎寨,扬言,宫主您一日不见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就一日不离开。”   萧绝心绪波动,手中茶杯瞬间化为齑粉,上好红茶蒸发于空气中。   花嬷嬷小心窥探着他的神色:“宫主,要不要,派人赶走苏姑娘?”   萧绝眸光不定,最终说:“不用管她。”   小骗子,能坚持多久,何必浪费人力物力!   抱着这个心态,萧绝没把宫外的苏孚当回事。   但若真说没影响,连满心期望没影响的花嬷嬷都无法自欺欺人。   晨光熹微,萧绝又一次偷偷从墙头飞身下来。   不远处,就是苏孚栖身之所。   花嬷嬷走过去,萧绝看着她,点点头,算作招呼,径直向主殿去,花嬷嬷叫住他:“宫主,您既然在乎,为何要将苏姑娘赶出去?”   难道就因为苏姑娘和那青衣侍者在藏书阁私会?   虽然不是小事,但备不住苏姑娘说得是真话,她是为了研究宫主喜好,才和青衣侍者走得近的!   萧绝冷淡看花嬷嬷一眼:“莫要多管闲事。”   乍一看,那瞳仁,竟泛着浅淡的红。   花嬷嬷怀疑看错,定睛再看,萧绝已走远,消失在花团锦簇,杨柳青青的拐角。   苏孚慢慢数着日子,过去一日,就在帐篷边放一只海螺,海螺攒下十只,息月宫的大门才重新开启。   她连忙飞过去,可惜萧绝看也未看她,运动,三点两点,过了铁索桥。   苏孚眼眶红了,花嬷嬷不落忍,状似不经意,给她透露信息,萧绝是去参加武林盟盟主石笑天的六十大寿。   得知目的地,苏孚立马找好路线,一路跌跌撞撞得跟着。   要说萧绝真想甩开苏孚,绝对有叫她找不到的本领,可他每每,在苏孚走偏方向后出现。   要说萧绝想见苏孚,直接回头就可以,然而整整三日,苏孚没和他搭上一句话。   第四日,二人行路至荒郊野岭,不得不在山林中过夜。   萧绝点燃篝火,掏出干粮充饥。   苏孚在十步远,默默摸了摸肚皮。   她的干粮已经吃光。   她席地而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萧绝,好像生怕下一秒,这人就消失在眼前。   萧绝感受到那目光,抿抿唇,将干粮重新包好,放在石头上,自去找山洞歇息。   山洞与此处不远,苏孚知道这干粮是留给她的,弯身取时,才发现,下边压着水囊,她笑了笑,坐在树下,不客气地填饱胃部,漱口,再大口喝下几口酒水。   纵是夏夜,山林难免潮湿寒凉,有这酒水,夜里会好过不少。   “轰隆隆——”   “哗——”   苏孚的瞌睡瞬间被瓢泼大雨浇醒,闪电劈过,将整个山林照得亮如白昼。   她眼前骤然出现个落汤鸡似的红衣少年,竟是萧欢。   他在树上看了很久,并不知道苏孚在打瞌睡,只以为她经历了淅沥沥的毛毛小雨,与鞭子似的连线大雨,都不愿意去山洞打扰萧绝。   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促使他愤怒难忍:“你就这般在乎萧绝!他不让你靠近,你就远远看着?”   苏孚揪下宽大树叶,挡在头顶,奇怪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你在这干什么?你又害萧绝?”   苏孚捏紧匕首。   萧欢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居然疯狂大笑起来,配合他惨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苏孚不由连连后退,萧欢喊道:“你们皆是装腔作势,眼盲心瞎的伪君子,只道我针对他,欺负他,却不知,是他抢了我的一切!你们爱他,是因为他是息月宫宫主?那本是我的!息月宫是我的!父母是我的!”   每喊一句,他声音中包含的内力就多一分,喊叫在山林中回荡,震得苏孚心肺俱疼,她暗道不好,转身逃走。   她踉踉跄跄,趟过泥泞,奔向山洞。   萧欢未追上来,只是依旧哭着喊着,状若疯癫。   苏孚不由加速,越过洞口,撞进一个干净的怀抱中。   萧绝一直在山洞中,衣衫温暖干燥,苏孚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在那寒潭般黑眸的注视下,委屈地告状:“萧欢疯了,攻击我。” 第87章 忘情水(7) 萧绝捂住胸……   萧绝手臂虚虚拢了一下,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用巧力拂开她:“我去看看。”   “萧绝!”   少女在身后叫,洞外乌云翻滚, 天黑暗得仿佛要压下来, 暴雨密如瀑布, 萧绝脚步一顿,解开腰带, 将外衫脱下, 放在一旁,才冲出去。   苏孚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她捡起外衫,心念一动。   萧欢不知所踪,萧绝实际不亲自出来也能听声辨位, 晓得萧欢已离开,他出来, 是因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待苏孚。按从前的规矩,杀伐果断的萧宫主应该在知道她嘴中说着爱他, 又和其他男子私会的那一刻, 就拔剑削去二人的脑袋。或许是修炼无情决,使他难得仁慈。   “嗷呜呜——”   突如其来的暴雨, 不仅影响人类,也给山间野兽带来许多困扰。   落单的豺狼嗥叫, 很快, 山林中响起回应:“嗷呜呜——”   萧绝捏紧宝剑, 回到山洞,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她怎能这么穿他的衣裳?   少女只罩一件雪白外衫,里面未着寸缕, 原本的衣裙被搭在火堆旁炙烤,她时不时翻一下湿透的布料,玲珑的曲线纤毫毕露。   萧绝脸色刹那赤如朱砂,分不清是羞是怒。   苏孚拄着下巴,噗嗤一笑:“堂堂萧宫主也变成落汤鸡啦?还不赶紧脱下湿衣服,过来烤一烤火?”   萧绝不肯动步,水珠顺着他发丝滴落,滑到那紧绷着的,线条利落的下颌,啪嗒。   苏孚饶有兴致地看着美人湿衣图,激他:“你在怕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萧绝终于还是坐在火旁,湿衣半透明,紧贴着他胸与腰。   他避开苏孚如有实质的目光,运功,不消片刻,那衣裳的水分蒸发待尽。   苏孚遗憾地搭话:“萧欢如何了?”   “没找到。”   她好奇问:“听说萧欢三番两次与你作对,你为何还这般担心他?”   萧绝拨弄着柴火,橘红火苗跳跃,映着他俊美的脸庞,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人多出三分暖意。   “他父母因息月宫而死。”   苏孚再细问,萧绝不肯回答了。   他屈膝靠在洞壁,闭目养神,美得动人心魄,蛊惑人心。   苏孚蹲过去,在即将触碰到他脸庞的时候,被握住手腕。   萧绝皱了皱眉,苏孚倒在他肩头,滚烫的脸颊,蹭着他脖颈,虚弱地撒娇:“萧郎,我好冷。”   萧绝沉沉盯着她,眸光变幻,几息后,放松力气,任少女倒进他怀中,平静地做出判断:“你发热了。”   苏孚难受地嗯一声,湿漉漉的发丝蹭了蹭他的肩窝。   萧绝默默运功,将少女烘干,再在二人周围造层温度罩,可少女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的脸颊嫣红,花瓣一样柔软的唇瓣因为高热干裂,受伤的小兽般,团在他胸前,可怜极了。   试图推她,她就沙哑地哭出来:“别走。”   萧绝沉默下来,苏孚说:“我会病死吗?”   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因高热而死的案例不在少数。   萧绝冷冷道:“不会。”   无端地令人心安。   苏孚抱紧他的胳膊:“萧郎,你为何要赶我走?”   “你不信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萧绝眉头越皱越紧。   她最后求他:“倘若我今日没死,你信我好不好?不要再赶我走、躲着我好不好?”   许久,山洞中才响起一声无奈似的:“好。”   次日苏孚醒来,是在陌生的小镇医馆。   她左张右望,见到一旁坐着的萧绝,眼神才陡然安宁下来。   老大夫一乐,捋着白胡子感叹:“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黏黏糊糊。”   被前堂老婆婆催着去看病人。   苏孚仍有些头晕眼眩,靠在床边,问萧绝:“萧郎,你原谅我啦?”   少女脸是白的,唇是白的,一双眼黑得惊人,亮如星辰。   萧绝看她开心,无意识柔和了面部的弧度:“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今后,莫要再骗我。”   苏孚咂摸着今后,眼眸更亮:“你答应和我复合了?”   萧绝揉了揉她的头,递来床头凉着的中药:“嗯,快些喝,还得赶路。”   美人在侧,悉心伺候。苏孚喜不自胜,豪气万丈地干下一碗苦汤,没料到那药加过清火的黄连,顿时小小的脸皱巴作一团。   萧绝低笑,声如昆山玉碎,面似冰莲初绽,叫苏孚看得痴迷。   他轻点少女额间,去送空药碗,出屋,才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本想瞒着苏孚,却被她眼尖,发现衣襟一点血痕。   少女聪慧地猜到原因,愁眉苦脸,提:“何时渡去无情决?”   萧绝哄她:“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去盟主那拜完寿,回息月宫再说。”   这便是真正打算要和苏孚在一起,苏孚兴奋扑到他身上,夸张道:“萧郎,我对你的爱意就如滔滔河水奔流不息,现在你不要爱我,不过以后要千倍万倍补给我!”   萧绝清雅一笑,压住经脉中倒流肆虐的无情功法,尽力不在她面前露出痛苦之态:“好。”   小镇离盟主宅院还剩不到一日的脚程,石笑天还有两日才办寿宴,时间充裕,二人好生洗漱整顿一番,换上崭新的衣衫,才租了辆马车,重新启程。   左右护法早到石笑天这,将珍贵贺礼献上记档。寿宴当日,一大早,正拌嘴掐架,听闻宫主来贺寿,飞出客宅,就见宫主从驾破破烂烂的马车上下来。   李换青怔住:“那是宫主?”   他不是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宁缺毋滥吗?   韩天和他关注点不同,落在由萧绝扶下马车的苏孚身上。   无情决,也帮不了宫主躲过此劫么?   李换青见到苏孚就想起自己隐瞒萧绝的事,头皮发麻,脚步落慢,被韩天不悦地掐拧皮肉:“出什么神?”   李换青嘿嘿一笑,故作无事,掩饰自己的慌乱,跟上脚步。   随即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和萧绝对话,生怕话题扯到苏孚身上。   那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戳一蹦跶的状态,让苏孚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些悲悯。   萧绝看在眼中,越瞅这跳脱的心腹越不顺眼,问几句要紧的,打发他自由活动。   李换青如蒙大赦,哆哆嗦嗦扯韩天:“走吧走吧。”   韩天忧心萧绝,没心思和这缺货闹腾:“你自己走,我跟着宫主。”   李换青咽呜一声,骂韩天不讲义气。   他踌躇几番,喊:“那我先回宫啦?”   左右任务已完成。   韩天摆摆手,表示知道,头也不回。   李换青怕抖露真相,也怕苏孚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对宫主行不轨,踌躇着,翻身去树后。   他隐蔽踪迹的功夫一流,还是暗暗盯着放心。   石笑天虽为武林盟主,身上无半点武夫的粗鲁气,着松柏长寿喜袍,举止有礼,通身气派,更像拿笔杆子的文人雅士。   见到萧绝进门贺寿,十分亲切,开怀地拍着萧绝的肩膀,引他进去,期间问过苏孚身份,又问:“那位李兄弟呢?”   韩天笑笑:“回息月宫去了。”   石笑天直道可惜,四人进入会客厅,里面热热闹闹,汇聚乌泱泱江湖人士。   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峨眉师太、崆峒、昆仑、华山......除去这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与精英弟子,还有不少新兴起的小门派,将两百平左右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萧绝甫进去,就吸引了所有关注。   江湖英雄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可要论样貌气度,萧绝一骑绝尘,眉目清朗,玉树临风,周身似有仙气萦绕,再无来者。   不少如花年纪的女弟子当场怔住,面泛桃红。   掌门们关注他,却是因为他息月宫宫主的身份,以及深不可测的内力。高手过招,一眼之间,就能将对面实力如何摸得八|九不离十。   萧绝众星捧月,不忘介绍苏孚,苏孚落落大方站在他身旁,从容应对长辈们的问询。   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韩天望着,连连摇头,宫主此劫难过。   午间开宴,于露天花园分作十桌,肉菜堆砌,觥筹交错,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方下过雨,空气清新,苏孚小口小口吃着糕点,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她眯了眯眼,看向四周五颜六色,芬香馥郁的重重花瓣。   萧绝低声问:“怎么?”   吐息间,带了淡淡酒香。   苏孚心弦一震,意识到什么,急忙去闻那酒,却已经迟了。   “磅”“磅”“磅”   席间客人接二连三倒下,先是各派精英弟子,再是长老掌门。   大喜日子,在场诸位英豪,除去苏孚因病滴酒不沾,没有不给武林盟主面子,喝下那杯祝寿酒的。   萧绝觉察到不对,立刻运动,却发现内力受阻,且手脚酸软。   “怎么回事!”   “师兄!你醒醒!”   “掌门!我动不了了。”   内力浅薄者,直接晕倒过去,如长老、掌门,虽能勉强保持清醒,也难以行动。   华山派掌门性子冲,直言问石笑天:“这是怎么回事?”   苏孚虽未喝酒,脸色却比喝酒中毒的众人还难看。   因为这毒她无比熟悉,除了她,只有一个人会用。   如果没猜错,是原身师父,国师的手笔。   神秘莫测的国师来了?   为了什么?   为了她,还是萧绝?   石笑天大笑:“石某早就劝说诸位,归顺朝廷,是你们不听。”   说话时,从假山后走出一个黑斗篷,不是当朝国师是谁?   禁卫军长.枪银刀,将花园团团围住。   国师戴着面具,遮住上半边脸,与石笑天一唱一和,苏孚竭力往萧绝身后躲。   却被国师点名道姓指出来:“这位姑娘,背影倒与我朝三公主十分相似。”   苏孚心一沉,知道国师这是认出她了,在点她。   国师见她不出来,亲自抓她,萧绝欲拦,被一掌打飞,国师轻轻道:“原来真是三公主啊。”   苏孚硬着头皮:“师父。”   萧绝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孚,眼珠泛红。   下一刻,系统在脑海中尖叫[宿主!任务对象要堕魔了!攻略值即将永远锁定为零!] 第88章 忘情水(8) “我说过,……   一面是深不可测, 恐有后招的神秘国师。   一面是心境崩溃,即将魔化的任务对象。   本该顺势虚与委蛇,谋取平安和信息的苏孚进退维谷。   系统的倒计时步步紧逼, 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 苏孚飞身去萧绝身边:“你没事吧?”   那双眼眸时黑时红, 目光缓缓地,迟钝地, 落在苏孚忧心、焦急的面庞上。   系统尖叫停止, 下落的铡刀勉强按下暂停键。   苏孚被盯得不寒而栗,捞起他的手:“萧郎?你为何不说话, 因为我的皇族身份?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故意骗你,出宫闯江湖,是为可以自主婚事, 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甚至,我也试图和你说明身份, 你还记得那副寻亲画像么?那画的,正是皇父啊!”   少女可怜巴巴地问:“你不要我了么?”   萧绝眸色变幻, 终于定在幽深的玄黑。   苏孚松口气。   然而国师走过来, 掏出一本典籍,朗声笑道:“小殿下真是淘气, 这个时候,还要和阶下囚玩情感游戏么?萧宫主, 好好看看吧, 这是否是你们息月宫的无情决, 哈哈,小殿下说得没错,出宫是为自主婚事, 但不是因为爱你,因为自主婚事的代价,是你们息月宫的无情决啊!听说,当年老宫主,就是为护这无情决不外泄身死吧?”   国师将典籍丢下,典籍落在地面,清风拂开书页,露出内里高深的功法口诀。   苏孚身心骤然冰凉。   国师为何要专注挑唆她与萧绝的关系?   她与萧绝交好,难道不对朝廷有利吗?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使得国师一定要从心理上拆散他们。   是什么原因?   苏孚望着怔愣的萧绝,头大如斗。   萧绝垂首,翻阅着誊抄版本的无情决,突然笑起来,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内里似有刀片,切割着众人的奇经八脉。内力浅者顿时经脉寸断,七窍流血;内力深厚如各派掌门,耳边也慢慢淌下两道血痕。   在场诸位,除去国师岿然不动,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的,居然只剩苏孚,是萧绝手下留情?   苏孚抱着一丝侥幸:“你莫听......”   声音顿住了。   萧绝重新抬起头,眼珠浸着浓郁的血色。他右手紧紧掐着苏孚的脖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我说过,莫再骗我。”   杀气如有实质,射到苏孚周身,令她四肢百骸,似被无数针扎,可她叫不出声,无法求饶。   泪水盈满眼眶,顺着她形状姣好的下巴尖,滴到萧绝虎口。   他拉近苏孚,歪了歪头,为难地说:“可你又骗了我。三公主?你说,怎么办啊?”   系统再次土拨鼠尖叫,苏孚已无暇顾及。   她严重缺氧,意识模糊,进入濒死之际,只能靠本能,流着泪,露出个温柔的笑,她用口型说:“我爱你。”   萧绝登时魔气四溢,发丝乱舞,额上红痕显现。   可奇异地,他右手的力道消失了。   苏孚跌落,满脸泪水,大口地呼吸着。   冷眼旁观的国师骂了声废物,抬袖射出十数根银针,针针扎在萧绝要穴,硬生生拦住他堕魔的进程。   国师振袖而去,临走吩咐石笑天看好这群武林精英。   “朝廷走狗,纳命来!”   骤闻一声暴呵,华山派掌门奋力一击。   用得是万剑归宗的顶级招数,宝剑幻化的剑影从无数个方向,冲向走至花园门口的国师!   国师一个移形换影,轻轻松松,破解杀招。   “当啷。”   华山掌门宝剑落地,国师五指成爪,按向他天灵盖:“不自量力。”   华山掌门转瞬间,被吸成人干。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内力最为雄浑,堪称武林第一高手的华山掌门!   国师扫视一周:“谁还来?”   武当掌门衣衫微动,被少林方丈拦下,何必白白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国师嘲讽般轻笑一声,气度雍容地离开了。   石笑天将武林精英塞进玄铁制造的囚车中,蒙上黑布,运往京都。苏孚毕竟是公主之尊,还是国师亲传弟子,石笑天没敢作难,于是马车、婢女、精衣、良食,除去不让她见萧绝,堪称体贴。   系统提示,现在萧绝的爱意值为99,攻略值却为0.01。   苏孚时常因这0.01心惊胆颤,溜去见萧绝,总被发现堵回来。   这夜,队伍宿在客栈,快至天子脚下,石笑天的人不免放松,一放松,着了道,被人突破重围,杀到国师那里去。   红衣少年和国师在夜色下打得难舍难分,苏孚眯了眯眼。   萧欢。   萧欢根本不是国师对手,何以坚持这么长时间?   二人从屋顶打到树梢,从树梢打到地面,国师勒令不许其他人上前,于是朝廷士兵和石笑天属下就围成一圈,远远看着。   苏孚将疑点记在心头,悄然跃出窗户。   这客栈是石笑天的产业,武林正道各精英如今正被关押在地牢。地牢入口在后厨地窖,守门两人在唠嗑抱怨,苏孚捡石子时,遇见只野猫,遂丢下石子,利用野猫制造出动静,短暂地引开二人,成功进入地牢。   地牢森冷黑暗,没有亮光,苏孚借着稀薄的光线,艰难地辨认出单独关押着萧绝的牢房。   因为众位精英皆被迫服用化功散,所以牢房门锁并不难开,轻轻用内力一震,便掉落在地。   萧绝仰躺在稻草堆上,阖着双眸。   他倒没服用化功散,只是周身经脉,被用一种古怪的方式封住,丹田空空如也,仿佛只是个不曾习过武功的普通人。   苏孚见着他模糊的轮廓,一时间,浮上几寸情怯。   她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何曾有过这般真情实感的胆怯?   苏孚在心中暗叹冤家。   似乎怨念万分,表情却不由自主,柔和许多,推一推萧绝,将那日没说完的解释说完:“喂,醒醒。你不会真信国师的话吧?他就是个狡诈的老狐狸,有意离间咱们,不定是为的什么。你信他不信我?”   萧绝没回应,身躯默然僵硬几分。   苏孚燃起火折子,盯着他乱颤的睫毛发笑:“赶紧起来,随我救人。”   萧绝睁开眼,目光复杂,打量着苏孚,最终说:“如何救?”   “萧欢在外面惹事,咱们趁机逃出去。”   萧绝淡色的唇瓣张了张。   忽听一声:“吱——”   地窖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呐喊,苏孚立刻将火折子熄灭。   逢迎的话语从远处传来:“大小姐,萧绝就在最里面的牢房。”   石灵湘矜持地嗯一声:“你下去吧。”   哗啦啦,一串钥匙交接的声音。   苏孚盯向那断掉的门锁,萧绝当机立断合上牢门,将门锁虚虚挂上去,示意苏孚躲进稻草堆中。   石灵湘举着火把过来时,正遇见萧绝装模作样,在开门锁。   面对萧绝,这个她自小爱慕的神仙哥哥,石灵湘捏紧火把,终归没多刁难,只是一掌,将萧绝打趴在地,将火把放在墙壁机关上,才轻轻道:“萧宫主好不识抬举,还想着逃走?”   萧绝即使愤怒,也和旁人不同,蒙了层清冷冷的冰山表皮,无端端高人一等似的。   石灵湘眼露痴迷,从怀中掏出一对瓷瓶,将白瓷留着,黑瓷藏回,蛊惑着说:“萧绝哥哥,我知道,被那个贱女人三番五次背叛,你现在肯定很痛苦,喝了它吧,喝了它,你就会忘掉一切。”   她递到萧绝嘴边,萧绝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忘情水。”   萧绝皱了皱眉:“息月宫圣物,你怎会有?”   石灵湘轻笑:“息月宫圣物,可不单单息月宫才配得出来。萧绝哥哥若不信,闻一闻便是。”   萧绝凑近,惊疑不定,真是忘情水?   石灵湘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没注意,有一人影轻轻来到她身后,苏孚手起掌落,石灵湘晕过去,忘情水被萧绝接住。   苏孚拦住他手腕:“不许喝!”   萧绝无奈一叹:“我闻一闻。”   苏孚将信将疑收回手,紧张兮兮盯着他。   萧绝将忘情水泼洒在地,不同于一般的水,未落地,忘情水便蒸发成雾气。   他眼眸深了深,没说什么。   苏孚从石灵湘怀中掏出另一黑瓷瓶,晃了晃,听见重物撞击在瓶壁与虫翅嗡嗡声。   要打开黑瓷瓶,被萧绝盖住:“先救人。”   苏孚将黑瓷瓶塞进怀中,与萧绝一个牢房一个牢房救人。   她身负化功散解药,带着众人,很轻易打晕门外守卫。   大部分人还在远处看萧欢和国师过招。   待国师耐心告罄,擒住萧欢,发现此处异常时,众人已顺着山间小路跑远。   大部队恐吸引追兵,一网打尽。   众人决定四散奔走,各自回门派报信,临走前,纷纷向苏孚作揖道谢。   不管是真情意假情意,此时此刻的救命之恩是真的。   跟在后边,见机行事的李换青也现身,扶住病秧子韩天。   四人一同回息月宫,李换青口无遮拦:“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良心!”   寂静无声被打破后,气氛更加压抑。   李换青张嘴,还要说什么,被韩天狠狠踩一脚。   “你干什么!”   与韩天理论不过一句话,再转眼,前面空荡荡,李换青瞪圆了眼:“宫主!”   韩天:“闭嘴。”   “宫主呢?”   韩天靠在树上,拿出龟壳与铜钱,习惯地占卜,大凶之兆。   “宫主呢?”   “闭嘴!抓着苏姑娘谈事情去了!”   事情没有韩天想得那么简单。   萧绝挟持苏孚,来到就近一山洞。   苏孚被摔在地上,疼痛令心中升起怒火,怒目而视,却见到一双鲜红眼眸。   萧绝徐徐笑开,素来清冷自持的萧宫主,半入魔后,眼底燃烧起疯狂的火焰:“说罢,该怎么办?用什么,作为再次欺骗我的代价?”   苏孚心头一梗,他什么时候冲破国师的压制了?   佩剑点在苏孚身上:“这双手,这双腿,还是,这张嘴?”   锋利剑刃,咫尺之间。山风扫来,苏孚打了个寒战。 第89章 忘情水(9) “不知廉耻……   后撤, 剑尖不疾不徐前进。左移,银光闪过,利刃抵住喉咙。   猎手逐渐失去耐心, 放弃逗弄, 露出獠牙, 打算致命一击。   白皙的脖颈洇出一线血痕,触感冰凉, 预示死亡的寒气无孔不入。   苏孚心惊肉跳, 寒毛直竖:“不要!不是让我想么!”   萧绝好整以暇地望她,欣赏少女恐惧地哀求。   她的凄惨与伤痛, 令那颗不断被欺骗、被伤害、被践踏的心脏,短暂地从充斥着苦涩、愤恨、幽怨的汪洋中冒个头,得以喘息。   苏孚窥见他状若好转的神色, 磕磕绊绊道:“隐瞒身份,确是我的不对。要不, 以身偿债吧?”   萧绝怔愣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这神情让他那双鲜红的眼眸也不那么恐怖了。苏孚鼓起勇气:“就是说, 姑娘家, 最珍贵的不是贞洁么?擒贼擒王,杀人诛心。”   利刃挪开, 萧绝揪着苏孚的衣领,提小鸡崽一般, 将她提起来, 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苏孚真诚地问:“你堂堂萧宫主, 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她竟真想以身偿债!   萧宫主往时清冷高洁,不可攀折,堪称仙人之姿。   此刻半步入魔, 眼底带狂,也有放肆恣意的风流。   对视着,对视着,苏孚渐生歹意,探头一亲,纵萧绝有意避开,那吻还是落在嘴角。   萧绝眼中喷火:“放肆!”   苏孚略有羞涩:“那以身抵债,不亲的吗?”   萧绝像丢烫手山芋般,将她丢在地上,指着她,手指颤抖:“不知廉耻!”   苏孚无辜,靠近他:“不是你说,要我想什么作为代价?我遵命,又说我不知廉耻。”   “你做什么!”   “为宫主更衣。”   怒到极致,恍惚间,萧绝有一瞬模糊了思路,是他找她寻仇,还是被寻仇。   回过神,腰带、外衣都被扒掉,少女正兢兢业业,解里衣的系带。   “萧郎,你为何不看我?”   “萧郎,你在怕什么?”   “当啷。”   宝剑掉在地面,萧绝内力涌到掌心,要出击,唇上贴来两片馨香柔软的唇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萧绝张嘴要骂,却猝不及防,被长驱直入。   他被推倒在地,耳边是少女的轻笑:“萧郎,动一动呀。”   约摸一个时辰后,萧绝晕厥过去。   若单纯成事,不会如此,过程中,苏孚悄然运转吸功之法,将萧绝内力吸了个八成。   萧绝理应察觉到,不知为何,没有反抗,省去不少事。   苏孚用目光临摹着萧绝的眉眼,越看越欢喜,在那汗津津的眉心落下一吻,精神抖擞穿好里衣,正套外衣,却见一道红影闪进来。苏孚将外衣甩到萧绝身上,盖住他白生生的身子。   她皱着眉:“萧欢?”   萧欢扫视一圈,讽笑:“席天慕地,真是好情趣!”   苏孚暗自戒备:“干你何事?”   说话间,一黑瓷瓶从苏孚衣裳掉落,咕噜噜,滚到萧欢脚边。   苏孚下意识做出一个前迈的动作,萧欢迅速捡起瓷瓶,打开:“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一白色幼虫钻进他的鼻孔。   苏孚亲眼目睹,骇了一跳,立刻捡起宝剑,做出防御姿态。   倒是萧欢,什么感觉都没有:“空的?”   苏孚咽口口水:“你喜欢瓶子给你,速速离开。”   萧欢张口欲刺,却在抬眼,见到苏孚后,将舌边的话吞回肚中。   他荆棘般的目光,蓦然柔软下来。眼眸微亮,一点点,蓄积着不可言说的爱意,最终盛满眼眶。   苏孚被盯得打了个哆嗦。   萧欢露出个颇具少年气的笑容:“我不走,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   萧欢撇撇嘴,望向萧绝:“还有他。谁叫我欠他的呢?”   苏孚意识到,萧欢态度的转变,恐怕和那白虫有关。但这不妨碍她趁机获取信息:“怎么突然这么说?”   红衣少年犹豫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一直都知道,我才是息月宫老宫主的儿子,和萧绝换身份,只因根骨不如他,不能振兴息月宫!我嫉妒,更愤怒,父母因保护他这个废物而死。可昨夜,扯下了朝廷那国师的面具.....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爹。”   “国师是老宫主?”   “没错,他当年想必是诈死,或是失去了记忆。”   “那老宫主夫人?”   “他虽不承认,但我知道,他是我爹,既然我爹没死,娘也应该还在。我却因此,与萧绝作对许多年,所以过来保护他喽。等护送他回息月宫,我再回来找爹娘。”   苏孚没告诉他,国师一直都是单打独斗,身边从未有过其他男子或女子。   瞧萧欢这坠入情网的状况,那蛊虫怕是传闻中的情蛊一类。中蛊后,会对第一眼所见之人情根深种。   苏孚可不是道德标兵,从来讲究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既然萧欢送到她手里,就毫不见外地使唤少年去找马车过来。   哄着萧欢去息月宫报平安,苏孚驾着装有萧宫主的马车,浩浩荡荡,向皇城而去。   因替皇帝办过不少事,苏孚这个三公主还算受宠,在宫外建有公主府。   回宫向皇帝报备完,苏孚将萧绝囚在公主府。   且说萧绝,骤然失去八成内力,无情决对他的影响已大大减少。半步入魔的状态消弭殆尽。只剩下连遭背叛的身心疲惫。   任她挪动,洗刷,八风不动,权当入梦,梦着梦着,身体着了火。   萧绝悲愤睁开眼,少女噗嗤一乐,水波荡漾,满室春色。   很快,最后两成内力被尽数吸走。   公主府,后花园,月上天心。   萧欢凉凉道:“他还在绝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孚颇为同意,而后客客气气问:“找本宫有事?”   萧欢身上的蛊虫在为苏孚去刺探情报的第一日就解了。   隔日,石笑天一家死于非命。想是国师晓得蛊虫是石家的,在为独子复仇。   苏孚本以为萧欢有过黑历史,不会再愿意见她,亦或会拔剑相向。   怎么也想不到,二人还会有和睦共处的时候。   失去蛊虫控制,少年恢复了浑身是刺的模样:“没事不能找你?小小年纪,倒是功利。韩天让我问你,你真会将内力还给萧绝?”   少女是练武奇才,不知找到什么法门,短短半个月,竟将无情决练至第八层。第九层,可就是传说中可踏碎虚空的顶层!   练至顶层,再还给萧绝,这不是傻么?她机关算尽,得了这么大好处,真舍得功亏一篑?   “自然,韩天怎么不直接问我?”   萧欢哼一声:“你管呢?”   他焦躁地踱来踱去,苏孚看他没正事,要先离开,被拦住。   萧欢丢给她一个鱼戏莲叶的锦囊。乳白月光,倾泻在他面若好女的面庞上,自相识以来,他头次露出如此正经的表情。   他说:“我若回不来,你再打开。”   言罢,消失在广袤无垠的夜空。   苏孚找了根树杈子,远远将锦囊拨弄开,没见着毒虫毒气,谨慎地取出里面唯一的纸张,挑了挑眉。   纸张是少年的遗书。   国师思维怪异,果然不假,直言告诉萧欢,是他爹杀了他娘。还邀请萧欢加入他。   锦囊除去这纸张,还盛着两丸丹药,居然是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玉豆蔻。   他说,朋友一场,豆蔻你们一人一颗。   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萧欢从此失去消息。   国师被刺客重伤,请了一个月的假。   苏孚趁机接手国师的势力。   两派斗争越发激烈,公主府时常有刺客光顾。   萧绝被囚两个月,什么法子都试过,求不成,跑不掉,死不了,基本放弃挣扎,少女却主动说:“最后陪我一晚,放你走。”   萧绝狐疑地看向她,无情决不得动情,少女唇边缓缓流出鲜血。   他的目光颤了颤,垂了眼。   少女一用力,他顺势跌倒在层层锦绣被褥中。   晕厥前夕,似有人朦胧在耳旁说:“萧郎,我说过,会还给你的。”   萧绝再醒来,身在息月宫。   床旁围着一圈熟悉的人,花嬷嬷挤在最前头:“宫主!你可算醒啦!”   韩天笑吟吟:“恭喜宫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余婢女们叽叽喳喳,宫殿内外一派喜气。   此前种种,恍若隔世。   不和谐的声音杀进来:“宫主,你再不醒,连苏姑娘最后一面......”   声音主人,站在门外,刚要迈步进来的李换青,被韩天狠狠一瞪。   李换青剩下的话噎回去。   萧绝坐起来,淡淡看他:“说下去。”   一句话,无意识用了内力,直接让李换青半跪下去,萧绝蹙了蹙眉,他现在的内力,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强上几倍。   “还不快说?”   李换青支支吾吾,倒是韩天长叹,将前情后果道明。原来苏孚故意吸萧绝内力,大张旗鼓囚萧绝,是为坑害国师。她将内力偷偷还给萧绝后,服下剧毒,单挑国师。国师吸她的内力,也将剧毒吸去,被藏在暗处的李换青补刀,当场身亡。而苏孚虽在之后服下解药,大约还有七八日活头。此举就连韩天不得不道一句情深义重。   “她在哪?”   “公主府。”   白影如虹,飞过天边。   李换青长舒一口气,质问韩天为何承认苏姑娘可怜,还要阻止他说。   韩天摇头摆手,走出殿门,回想宫主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将龟壳铜钱一抛,丢到路边,喃喃自语:“或许她说得对,劫数不定,凶吉无常,挡不住,躲不开,顺其自然,方为上乘。”   这边,萧绝满怀悲痛来到公主府,落在树梢,就见说是命不久矣的少女,正在花园,生龙活虎地抛绣球。   少女的眼亮晶晶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问身旁婢女:“半夏,你说明日招亲,会是谁接到绣球?”   萧绝觉察出事情不对,截住落单的半夏才知,苏孚不会死,因为有玉豆蔻。而苏孚如此天真烂漫地要抛绣球招亲,是因为服过忘情水。   半夏跪下:“求公子放过公主吧!”   对于半夏来说,江湖莽夫,总是带给苏孚伤痛的萧绝,自然不是驸马首选。   以前公主深情,现在,被皇帝赐了国师调配的忘情水.....说不定,就是天意如此!   萧绝脸色一白,踉跄后退。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你是谁?”   萧绝愣愣转头,苏孚露出惊为天人的感叹。   她掂着绣球,不算小声地问半夏:“这是哪家公子?你为何给他下跪?明日抛绣球,他也会来吗?” 第90章 忘情水(完) 予他快活,予……   半夏嗫喏着嘴唇, 不敢回话。皇帝既然赏赐忘情水,便是希望公主前尘皆忘,安心嫁人。听说人选已基本确定, 是那对公主一见钟情的异族王子, 明日招亲, 不过走个过场。在此大前提下,半夏如何敢告诉三公主, 这位是您强抢过的面首, 破坏皇帝的计划?   苏孚不耐烦,转而质问萧绝:“怎么不回话?”   萧绝整理好情绪, 波澜不惊道:“江湖故人,殿下想要忘,就忘了罢。”   苏孚审视他的表情。   萧绝眸光一颤。   说来奇怪, 分明达到武道巅峰,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地步, 无端引起脆弱可欺的错觉。   “是么?原来公子是江湖人士,无妨, 本宫招亲, 没那么讲究。”   她踮着脚,猛地贴近他的耳侧, 小声道:“午时御花园,一定要来啊。萧宫主。”   萧绝瞪圆眼眸, 似被钉在原地。   夜半三更, 萧绝踯躅再三, 摸到苏孚寝殿。   皎洁月光透过花窗,流淌进榻边罗帷,照在少女精雕细琢的五官。少女睡得无比香甜, 红唇微勾。   萧绝凝重的心事便被冲淡大半,眉头舒展开来。   他上前叫醒苏孚:“你没喝忘情水?”   苏孚迷迷瞪瞪睁开眼,唔一声,极其自然地,将脸在他手心蹭了蹭:“没喝。”   “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想让我嫁给耶律王子,我心有所属,不愿意嫁,父皇就派人赐下忘情水和鹤顶红二选一。两个杯子一模一样,所有人都以为我选的是忘情水喽。”   苏孚掏出贴身荷包,将最后一枚玉豆蔻交给萧绝:“我是知道自己不会出事才选的,玉豆蔻,不会不认得吧?萧欢留给你的,也给我一颗,被我用掉了。”   萧绝疾言厉色:“你就没想过,倘若来不及发挥药效,或是玉豆蔻是假的怎么办?”   “萧郎。”苏孚正经又温柔:“相比于死去,我更怕忘记你。”   萧绝喉咙微哽,将玉豆蔻塞回她怀中,想象那副场景,仍心有余悸。   苏孚笑着开口:“其实,我原本不想这么早挑明真相的,我应该和你装作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这样父皇才会放心。不信你看,此刻公主府外,概已有重兵把守。”   “你要嫁给异族王子?”   “怎么可能,只是让父皇放低戒备,更好跑罢了,你也知道,现在我只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萧绝沉默下来。   苏孚轻轻叹息:“知道为什么,我白日没有那么做吗?”   她缓缓欺近,像一只魅惑人心的妖精:“因为我不想再骗你了,萧郎。我真心爱你,不想你露出这幅表情。”   她说:“带我走吧,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对不对?”   萧绝抱着她,跃进云层中:“嗯。”   系统播报,爱意值100,攻略值100。   苏孚贴在他胸膛,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勾了勾嘴角。   至此,萧宫主的心结,算是完全解开。   夜风多情,勾着萧绝飞扬的青丝,舞到苏孚眼前,苏孚捉住青丝,用手指缠绕几圈,和自己的系在一起,再放开,盯着他玉白的下颌,惬意地眯着眼。   九转十八弯,这天仙似的人,终于是她的啦。   三公主跑了,帝王震怒,下了追捕令。   奈何朝廷无能,加之耶律王子不悦,起兵攻打边城,皇帝焦头烂额,也没过多精力,再去追究。   异族擅长骑射,凶猛无比,而当朝腐朽已久,短短十天,竟连失五城。   且异族多性情残暴,进城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边关百姓人心惶惶,苦不堪言。   正当朝廷这帮子官员商量着,要投降时,边关忽然出现一对侠侣,竟以二人之力,联合百姓,良计百出,屡退异族之兵,几个回合,收复失地不说,将异族打回草原深处,主动求和。   据说,那侠侣双双戴着面具,不见真容,但声如洪钟,有移山填海,通天之能。恐是仙人下凡。   老皇帝听后大喜,摆出告示,广寻仙人侠侣下落。久寻不得,只在半年后,得到仙人留下的书信,预警,皇帝昏庸无能,王朝气数将近,王朝覆灭之日,就是皇帝身死之时。   此后,但凡仙人留下的天灾人祸预警,无一不实现。老皇帝痛定思痛,为求长寿,竟励精图治起来。   五年之间,原本大厦将倾的王朝,变得海晏河清,繁荣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许多武林人士纷纷决定归隐。   有安稳日子能过,谁愿意打打杀杀,刀口舔血?   息月宫,苏孚捧着新买的话本笑得打滚:“过分了,过分了,这本写你面若钟馗,青面獠牙,戴面具是为遮丑,还配张图。”   萧绝熟练接住扑过来的少女,少女质询:“不开心啦?”   萧绝眉眼含笑:“没有,只是西月书生大人,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编排小人身上,不如给萧家添个孩子吧。”   苏孚撇撇嘴,理不直气也壮:“谁叫你每次出场,都会惹来烂桃花,上回新盟主女儿,上上回是苗女......”   萧绝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唇。   他将苏孚轻柔地放在小榻上,宽衣解带,看她意乱神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为夫心中眼中,从来只有你。”   床榻轻轻摇晃。   清风徐徐荡漾。   他抱着心爱的姑娘,眼尾一抹潮红的欲色,再没有远隔云端的缥缈清冷。   都叹天仙堕凡尘,谁知云宫冷煞神。   何如生在人间界,风流恣意纵销魂。   萧绝此生最大的幸运,是她莽莽撞撞闯进他心扉,予他快活,予他情深,予他一生一世,烟火人间。 第91章 帝国艳后(1) “殿下慎……   奥克帝国连传捷报, 女皇大悦,于皇宫花园宴饮群臣。宴会主角,自然是作为主帅的二皇女苏孚。   鼓乐喧天, 觥筹交错, 女皇退席后, 苏孚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借醉脱身。甩掉跟踪的与偶遇的, 来到花园深处。   树木高大, 郁郁葱葱,湖泊宁静, 映着初秋的月亮,不远处,一口古老的水井爬满青苔, 而水井旁,正有两人在撕扯, 白衬衫青年被紫裙女子强压在井口,青年惊慌失措地求救, 可周围渺无人影, 忽而他脚底一滑,重重向地面摔去, 紫裙女子顺势欺近,扣住他一双手腕, 嘴里不住骂着:“装什么贞烈?能爬母皇的床, 给我不也一样?”   苏孚心里一咯噔, 还是来得晚了些,急忙大步跑过去,一脚踹在女子肩头。   那女子滚在地上呼痛, 苏孚扶起青年,对女子厉声道:“皇姐喝多了不回寝殿歇息,来外面撒什么酒疯!”   那女子赫然是今夜失意的帝国大皇女苏婉。苏婉捂着肩膀站起来,盯着无比登对的两人,指鼻怒骂道:“苏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知道你今日得意,是靠什么换来的!”   一支枪,抵在苏婉额头,月色下,苏孚瑰丽的容颜,蒙了层凄冷的光。   到底是战场上冲锋陷阵,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身上带着股杀伐之气,发怒时,让苏婉忍不住两股战战。   苏孚冷冷说:“三秒钟,滚,或死。”   苏婉嗫喏着嘴唇:“你敢!”   “三、二......”   咔哒,苏孚拨开保险。   苏婉登时浑身颤抖,像被狼狗撵着似的,一溜烟跑远。   苏孚转过身,目光落在形容狼狈的青年身上。   他便是任务对象,黎清。   毫无意外地,生得极好,肤色赛雪,五官清艳,身材高而清瘦,气度斐然,玉树临风。   纵然此刻衣衫破了大口子,整个人脏兮兮的,也遮盖不住他本身的光彩。   苏孚无意识干咽一下:“你没事吧?”   狭长凤眼清冷冷瞥过来,黎清似笑非笑:“不劳二殿下费心,您还是先将信息素收一收吧。”   Alpha的腺体无比诚实,浓郁的檀木香萦绕在二人之间,暧昧狎.昵。   苏孚咳了声:“抱歉,我在易感期。”   熟练拿出抑制剂,扎进体内,缓缓道:“黎清,我是听说你来这边,特地来找你的。那件事,是我下属自作主张,待我知道,为时已晚,我心中的苦痛不必你少,所以才自请出征,现在我已明白过来,黎清,我爱你,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失去你的痛苦。”   分明刚才那样强势冷硬的一个人,此刻却泛着泪花,轻轻一眨,泪珠就滚落下来:“黎清,我知道,我是懦夫。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吗?”   黎清定定望着少女,半晌,不屑一笑。   什么属下自作主张,什么心中苦痛才自请出征,真当他什么都不懂吗?   他话语中淬着带毒的恨意:“殿下慎言,论身份,您还要叫我一声父后,我此前和您素不相识,谈什么重新?”   《帝国艳后》属于无cp虐主文,讲述了主角Omega黎清从天真小少爷到帝国罪人的悲惨一生。   黎清为殉职伯爵遗腹子,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抑郁而去。虽为孤儿,但因伯爵旧日战功赫赫,威望旧部仍在,且遗产丰厚,黎清小小年纪,就继承爵位,且生得花容月貌,追求者众,称得上此生无忧。奈何二十一岁那年,遇上他一生的劫难,渣A苏孚。   苏孚为帝国二皇女,生母早逝,无依无靠,有着与实力并不匹配的野心,觊觎帝国兵权与皇太女之位,却对空剩名声与财富的黎清一见钟情。婚姻是苏孚笼络势力的一大利器,她不可能娶黎清,故而哄骗黎清,做了她地下男友,本想着尝了滋味就找机会分手,却偶然得知一个消息,原来风流女皇对黎清特殊关注,几次想下手,碍于名声和伯爵旧部,一直没动作。苏孚思来想去,将黎清下了药,送到女皇床上。事情办得漂亮,外人看都是巧合,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是一场交易。苏孚顺利得到女皇嘉奖,得了帅印兵权,连胜几仗,接下来很有希望,角逐皇太女的封号。   女皇得到人,苏孚得到权,黎清凄惨,失去清白不说,还被媒体拍到和女皇同出酒店的照片,诬陷他为荣华富贵,勾引可以当他娘的女皇。   名声败坏以后,伯爵旧部对他失望,不再过多关照他,最可怕的是,他一个空有财富的漂亮Omega,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少宵小趁机占黎清的便宜,黎清求自保,只好答应女皇成婚的提议。   然而成婚后,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女皇风流却性无能,一开始只是使用正常工具,后来显露本性,已经到了家暴、变态的程度。   他向媒体披露,要求离婚,只惹来更凶狠的毒打。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宫中还有大皇女。大皇女趁着他被女皇绑起来,强行完全标记他,拍下照片,用来要挟他听话,后期越来越疯,甚至用他来拉拢臣子。   黎清成了帝国有名的“艳后”。   三品以上,和大皇女交好,谁都可以临时标记。   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黎清彻底黑化,他先是杀死大皇女,再暗害远在边关的原身,用照片反要挟群臣,成为女皇最信任的心腹,在帝国一言九鼎的掌权人。   女皇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其他子嗣,在女皇“病逝”后,黎清成为帝国新皇。   此时的黎清已经疯狂,在他的有意报复下,没两年,帝国研究出一种新型基因毒药,朝夕之间,强大的奥克帝国灰飞烟灭。   眼下剧情正走到黎清已答应女皇成婚封后的提议,但还未正式订婚、成婚。   原轨迹,今夜他被骗来井口,被苏婉占尽便宜,虽因拼命抵抗,没有标记成功,但也为后续黑化,以及助长苏婉的气焰埋下祸患。   黎清一时之间,不会原谅自己,是可以预料的。   苏孚没再过多纠缠,只道:“那我送你回府?你独自走夜路,不安全。”   黎清态度冷淡,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默许也是一种态度。   苏孚连忙跟上。   丛丛树影渐次疏,灯光越亮,就意味着碰到人的几率越大,再没有这么静谧、亲昵的氛围。   苏孚悄然窥视着青年挺拔的背影,轻轻出声:“怎么会来这花园深处,还不带仆从?”   系统资料中只提到青年被骗来这里,却没提及青年为何被骗,提点他,让他升起戒备心,对今后不是坏事。   她的声音放得轻柔,几乎称得上哄字。   黎清觉得可笑,就是二人秘密交往那段时间,她也未曾这么轻声细语过。自己身上,还有何利可图。   哦,皇太女选谁还没定。   毕竟苏孚没有母亲或父亲,能吹枕边风,她是想让自己帮着出力?   黎清猛地顿住脚步:“关你何事?”   苏孚气势无端矮了一截:“担心你,再遇见这种事。”   黎清冷冷道:“遇见什么,也比遇见你强。”   行,肯发泄,就是好事。   苏孚亦步亦趋跟着黎清,骂不还口,积极认错。   黎清衣衫不整,作为Omega,不好大摇大摆出去丢人现眼。说不准还会传出什么流言。于是专挑小路走,很幸运,一路没遇见几个人,都被二人避开。   伯爵府轿车等在宫外。   颜色漆黑,方方正正,很适合黎清,他雪白的指尖搭在车门上,剧烈的反差,迸发出触目惊心的美感。   他不悦地看着黏在原地不肯动弹,眼巴巴望着他的少女,冷笑,打开后车门,钻进车厢:“开车。”   司机战战兢兢:“恐怕会撞到二皇女。”   “不必管。”   司机手抖,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两位他都得罪不起。   苏孚不要脸皮,钻进副驾驶:“开车吧。”   司机冷汗直冒,透过后视镜,看黎清的神色。   黎清皮笑肉不笑:“这是回伯爵府的车。”   “我送你回府。”   轿车飞快行驶在柏油路面,司机只盼着这条路再短一点,再短一点。   很快,到了伯爵府,倒霉的变成老管家。   苏孚非要让去府内喝茶,喝完要上二楼找黎清再详谈。   她得抓紧时间,软化黎清的态度,决不能让他嫁给女皇。   老管家对她和黎清曾经的事,隐隐约约,猜到一星半点。   可如今沧海桑田,黎清已成为准继后,老管家硬着头皮,劝苏孚回宫,字句之间,暗示她,时过境迁,该放则放。   苏孚深深看他一眼,翻出资料细看,知道这老管家虽然没能力,护不住黎清,至少是真正为黎清好的,于是落寞道:“你真的以为,母皇是个好归宿吗?”   这话怎么能随便说,老管家吓了一跳,苏孚趁他心惊胆战,没反应过来,迅速冲上二楼,等老管家追上来,她已经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事关名誉,三更半夜,有婚约的O和A独处一室,可不是什么能公开讲的事,老管家不敢闹出大动静,一边在门外揪着心听动静,一边庆幸,奴仆们早去后院睡觉,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一幕。   卧房大约有一百平米左右,硕大的圆床占地最多,随后是镶金攒玉的各式家具。   浴室响着稀稀拉拉的水声,空气潮湿起来,浅浅淡淡的蔷薇香荡在鼻尖,是黎清信息素的味道。   苏孚没想到他在洗澡,尴尬得站着,片刻,鼓起勇气:“黎清,你洗完,我们谈一谈吧。”   水声停了。   黎清披着浴袍出来。   之前有扣到脖颈的衬衫遮掩,所以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时,苏孚才看到,他的锁骨,他小片的胸膛,密密麻麻,青紫可怖。   她呼吸一滞。   黎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轻轻柔柔地笑了:“殿下没见过?这是陛下的杰作呀,让我来告诉你,她最喜欢将我绑在床头......”   “别说!”   黎清欣赏着少女痛苦的神色,并不觉得快意,但他必须要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被抛弃的哀怨,被出卖的愤怒,被折辱的仇恨,稍稍平息。 第92章 帝国艳后(2) 黎清审视……   正对峙, 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老管家高声道:“陛下!夜深,伯爵已经睡下。”   “滚开!”   撞门声激烈, 女皇熏熏然道:“小清, 给朕开门。”   二人对视一眼, 奔向窗户,窗户下守卫着女皇护卫队, 此情此景, 必然解释不清。   苏孚踌躇时,黎清将她塞进水雾蒸腾的浴室。   隔着一层薄薄的磨砂玻璃, 看不见外面人影,只能听见女皇醉意朦胧地说:“小宝贝,想我了没?”   黎清客气而恭谨道:“陛下, 我们还没成婚。”   随即是黎清的惊呼。   “刺啦——”   是布料撕裂的声音:“工具我都带来啦,别故作清高, 那一夜不是很骚吗?来,闻一闻。”   黎清哭求着拒绝, 声线变了调, 听不出是痛,还是爽。   女皇要他叫出来, 他却死咬着嘴唇,知道求不得放过, 就忍住不再出声。   一声又一声闷哼, 卧室柔软的大床剧烈地震荡着。   苏孚几乎能想象到, 那人被折辱的模样。   她眼眶通红,握紧拳头,想不管不顾冲出去, 也真这么做了。   回过神,她已拔枪出来,冲到床前。   女皇正搞得尽兴,加上酒气上头,并没发现。   倒是正对这边的黎清,第一眼就见到了苏孚,他双眸含泪,不断冲她摇着头。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意气用事,只能让事态变得复杂,更失去已知剧情的先机。   可那是他啊,是唯一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苏孚咬紧牙,抖着手,举起枪,对准女皇。   黎清骤然猛烈挣扎,并哭叫出来:“不要!”   女皇嘿嘿一笑,痴迷地亲吻他的侧脸。   秋风灌进卧室,苏孚清醒几分,从兜里掏出特制的麻醉剂,一针扎在女皇后颈。   女皇扑倒在床上,黎清浑身打着冷战,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肌肤瓷白,布满吻痕,愈发扎眼。   苏孚喉咙哽咽一声,给他盖上薄被,抱住他:“黎清,我带你走吧。”   浓郁的蔷薇花香渐渐消散,黎清冷静下来,推开苏孚,声色是房事过后,特有的柔媚:“二殿下,您太冲动了。陛下醒来,要怎么解释?”   “不必解释,我们一起走。”   黎清忽然笑开:“我是发得什么疯,才会不要后位,和你一起去做乱臣贼子,过亡命天涯的苦日子?”   不容置疑道:“一会我借机引开护卫队,你速速离开。”   “黎清!”   “还是殿下,要我现在将护卫队叫进来?”   到底拗不过黎清,苏孚按他安排,趁他喊刺客,翻窗而去,徒步回宫。   苏孚头一次感觉到任务该死的棘手与紧迫。   这种感觉并不来源于攻略黎清本身。   而来源于她对黎清的独占欲。   按资料,还剩两个月时间,黎清就会和女皇订婚、结婚,一步步踏入深渊。   她重重踢一脚电线杆,发泄心头无法言明的憋闷。   黎清浑身青紫的模样,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促使苏孚加快动作,夜以继日地夺权、谋算、讨好黎清,试图求得原谅。   她去黎清常去的戏园守株待兔。   去黎清常光顾的甜品店假装厨师。   去黎清常做发型的理发店洗头。   一日内偶遇四五次的频率,黎清不胜其烦,却没发现,自己阴郁的表情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暴跳如雷,与看她出丑的一丝笑意。   黎清的变化,看在所有关注他的人的眼里。   大皇女苏婉是其中佼佼者,她暗恨黎清不知廉耻,行为孟浪,趁黎清入宫试订婚礼服,截住他,拉到僻静处,丢给他一沓照片。   照片上,尽是他与苏孚的日常。   寻常不在意的事情,被悉数拍照下来,点点滴滴串联起来,其中的亲密温馨,令黎清不由自主沉下脸。   苏婉扣住桌面,用双臂,将他困在自己与红木圆桌之间。   她沉迷地轻嗅着黎清的发丝:“怎么样,不想我告诉母皇,也可以,陪我一晚。”   黎清漠然道:“大皇女说得,能让我和二皇女身败名裂的证据,就是这些?”   苏婉轻笑:“不够么?”   黎清将照片砸在她头上:“您若愿意告,自便。”   苏婉没想到踢到一块铁板,屋外人来人往,是不能强迫的,她阴沉着脸,重重一拍桌子。   黎清在苏婉面前装作风轻云淡,一出宫,立刻肃容,联系苏孚。   半个月,黎清头次主动联系她。   苏孚撇下心腹们,欢天喜地开机甲冲到伯爵府。   外壳银红,炫酷拉风的机甲停在绿茵草坪上,吸引了一众小甜O过去问东问西。   对待不涉及利益牵扯的萌妹,苏孚一向如春风般和煦。   黎清站在二楼窗台,透着玻璃窗户,静静看着,眸色越来越冷。   苏孚欢欣鼓舞地上楼,被老管家拦住。   老管家冷汗涔涔:“殿下,伯爵正在午睡。”   “午睡?不是他叫我来议事?”   老管家掏出一张相片:“伯爵说,这是大皇女交给他的。”   相片角度讨巧,高尔夫球场,苏孚半拥着黎清,对视之间,似乎情意绵绵。   但苏孚清楚得记得,那天球杆打在小腿的痛楚。   她折起相片,藏在深兜中:“我会处理.....黎清他,午睡什么时候醒?”   以前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啊。   老管家窘迫笑笑:“这个,不一定。”   苏孚心领神会,黎清这是朝令夕改,叫她过来,又不见她。   新型耍人招数?   苏孚轻轻叹气,他喜欢,没什么不可。   她说:“伯爵醒来,和他说,我先去处理这件事,有事再联系,随叫随到。”   她在军中任职,平时简单穿着衬衫长裤,登登登下楼,腰板挺拔似松,步伐干净利落。   任是简单的马尾,也扎出青春无敌,朝气蓬勃。回眸告别时,纵使老管家这个年过五旬,看淡情爱的Omega,也不得不承认,被惊艳到。   这么一个优质的Alpha,怎么就能做出那种事?   她说是误会,可就算误会,但目前这个境况,她又时时纠缠,置伯爵于何地?   伯爵糊涂,任她缠不说,还为她伤心吃醋。   老管家神情几变,追上苏孚,欲言又止。   苏孚一见他这表情,就知道老管家又要说什么。   左右无人,她压低声音道:“管家,我不瞒您,黎清他和母皇订不成婚。”   老管家想说想得美,讪讪一笑。   Alpha风流薄幸,喜新厌旧。其实在帝国,出轨的贵族寂寞O不在少数,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大事。   他劝说不成,不再劝二人不要再走钢丝,太危险,只叹息说:“殿下,你若真对他有意,能否不再招惹,至少不在他面前,招惹其他Omega?”   老管家指出几个人名,是伯爵府邸,负责打杂的奴仆。   越听越熟悉,这几个,不就是总来找她搭话的萌妹吗?   苏孚领会到什么,扬起个明媚的笑容:“我不会招惹其他Omega的,这辈子有他足矣,以前,是我没注意保持距离,以后不管男男女女,我只靠近他一个。”   老管家没想到会引出这么一番保证。   不管男男女女,只有他一个。   帝国哪个Alpha敢这么说?   他将这话转述给杀气凛然的黎清,黎清怔愣片刻,放下弓箭,软绵绵说:“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她的事,与我何干?”   老管家小心瞥着那锋利的箭头:“那您不是说,要杀尽天下负心人。”   黎清纠正他:“是戏曲里的唱词。”   老管家点头:“那您还去练武场吗?”   黎清将沉重的弓箭撇下,精铁铸成的弓箭砸在天鹅绒的地毯上,瞬间砸出小坑,淡淡道:“去找几个会按摩的来。”   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Omega,因为举了举弓箭,三天没抬起来胳膊。   苏孚看老管家消息,晓得这一出,不厚道地大笑,转而可惜,忙着给苏婉下套,不能珍惜这难得亲近黎清的机会。   按摩,多么正当的理由。   心腹们唇枪舌剑,讨论下一步怎么着棋,余光见着自家主子神游天外,眼角抽了抽。   若非大皇女更蠢,他们绝对会再考虑一下,择明主而栖。   苏婉确实蠢笨,几个回合,没坑住苏孚不说,被苏孚抓到结党营私,滥用职权,欺男霸女的罪证,递交到女皇那里去。   其中惹得女皇勃然大怒的,是她多次在不同场合,嘲笑、宣扬女皇性无能的视频。   苏婉被下令流放到偏远星系五年改造,所有权利移交给苏孚,至此,苏孚终于取得皇太女争夺战的短暂胜利。   苏婉走前放狠话:“我会回来的。”   苏孚没有递给她一个眼神,叮嘱执行官,别让大皇女跑了。   对于新任太女,执行官毕恭毕敬,苏婉目眦欲裂,气得胸膛不停起伏。   去荒芜星球的路上,想到什么,拿起通讯器。   “嘟嘟嘟——”   黎清竟敢不接通讯。   苏婉咬牙切齿,给黎清邮箱发出几张相片。   是苏孚和另一个男性Omega的亲密照。   拍摄角度和此前拍黎清与苏孚的异曲同工。   不同的是,这次男主角是清纯甜美款,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她只是想利用你,夺太女的位置而已。看看吧,一上位,不就有了新欢?】   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她想了想,又将黎清和苏孚的亲密照,发到女皇邮箱。   以前是对他还有念想,手下留情。现在,苏婉狞笑着,或许,她还能靠这几张照片翻盘!   她的计划成功一半。   黎清和苏孚的照片,被苏孚早早布置的病毒截获。   而苏孚和另一个男性Omega的亲密照,第一时间,被屏幕对面的人点开。   黎清审视着照片,良久,讽刺一笑。 第93章 帝国艳后(完) 她是他此……   每逢双日, 帝国皇室都会举办家庭晚宴,此代女皇子嗣凋零,唯有两女, 大皇女被发配荒星, 大皇女父妃称病未到, 因此这周二的晚宴格冷清。待至女皇传来消息,今夜有要事不来后, 零零散散的妃子们纷纷失去兴致, 吃过两口,恹恹离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 顿时只剩下两位主顾。   长长方桌蒙着考究的印花台布,边角流苏垂到地面。   苏孚与黎清相对而坐,他小口吃着蔬果, 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幅度,都符合贵族风范, 薄唇却沾染奶白的沙拉酱不自知。   反差萌,苏孚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食指轻敲桌面, 试图引起注意。   青年不理不睬。   抽取纸巾,直接替他擦去, 青年受惊似的瞪过来,环顾四周, 轻轻蹙眉, 冷淡道:“殿下逾矩了。”   苏孚挑了挑眉, 敏锐地觉察到青年言谈神态中的疏离。   果不其然,接下来这顿饭,青年就像故意与她作对一般, 她推荐的菜肴一概不碰,她推远的葡萄酒,又被抢回。   苏孚拄着下巴,看他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紫红色液体。   静静数着,一、二、三.....   第十二杯,青年晃晃悠悠站起来,决定回府。   酒精使貌美无双的Omega眼眸水雾朦胧,双颊霞红,透出成熟的艳丽。   苏孚扶住他的手臂,清淡的蔷薇花香似有似无。   “伯爵,我送您回去。”   不是错觉,黎清对她的靠近十分排斥,坚持:“不要你送。”   “不要我送,你要谁送?”   一句话,将黎清问得愣了一愣。殿门大开,从黎清的角度,放眼就是巍峨的皇宫,与来去匆匆的奴仆,再远点,暮色渐临,天地浩渺。   黎清忽然清醒了几分,他笑道:“是呀,只有你了。”   天地之大,他黎清举目无亲,数来数去,称得上亲密的,居然只剩下眼前这个负心A。   苏孚并不了解脆弱Omega的心路历程,看得莫名,只觉今日的黎清实在不对劲。   出宫需过一条长河,河畔灯火灿烂,水面布满五颜六色的小船。   二人钻进一只科技感十足的,自动驾驶的黑色船舱。   苏孚盘算着一会到伯爵府,该如何套管家的话,一条长腿跨过来。   苏孚抬眼,黎清跨坐在她腿上,目光幽深。   船两侧透明玻璃,调成不透光的黑。   水晶灯在上方旋转,对面青年脸上光影变幻,似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馥郁的蔷薇花香爆炸似的袭来,苏孚喘息一下,呼吸急促。   黎清用唇瓣,摩挲着苏孚的耳垂:“是因为还没得到我吗?”   已经成为皇太女,还肯讨好他,是因为还没得到他吗?   那得到了,是不是就会离开他?   黎清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钝地想,长痛不如短痛。   早早地走罢,不要再来招惹。   “这只船可以绕着护城河,走两个小时。苏孚,你在这段期间,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檀木香逐渐被诱导出来,黎清与她对视:“不必担心,女皇性无能,不论是临时标记,还是彻底标记,都可以。”   苏孚咽口口水,直白问道:“你怎么了?”   黎清解开最上面的衣扣。   或许是厌恶旁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厌恶Alpha的眼神,过长地在他周身停留。   他总是喜欢穿古板守旧的白衬衫,一丝褶皱也没有,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银质衣扣一颗颗,在苏孚眼前解开,露出里面白腻的皮,苏孚连忙按住他的手。   “你不想要么?”   苏孚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艰难地将他的衣扣扣好,打开排风系统。她松口气,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的青年抱到怀中:“想要,我想死了。可黎清,现在不是时候。”   她注视着满目迷茫的青年,擦去他眼尾的泪珠:“等我,再等我几天,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堂堂正正地要你。”   黎清只当在听笑话。但无可否认,负心A没有想象中,猴急地扑上来,满怀郁闷消散大半。   他嗤笑一声,在苏孚怀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打算冷战,酒气上头,困意涌来,眼皮子越来越沉,缓缓睡去。   苏孚调整了下坐姿与温度,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黑色小船在河面整整绕了两圈,耗时四个小时,黎清转醒,脑子一嗡。   他醉酒之后,都干了什么蠢事?   苏孚看得发笑,坏心肠地说:“伯爵醒了?不然再来一次?”   黎清俊脸绯红,重重将她推开,强作冷傲地下了船。   苏孚笑呵呵跟在后面,时不时逗几句,见他逐渐恢复正常,不再排斥自己,略放下心。   临走,私下和老管家沟通,黎清最近变化,是频频关注个Omega新星,兰陵语。   苏孚内心猜测万千,重上二楼,找到黎清,没提别的,神秘兮兮,将自己接近兰陵语,利用兰陵语勾引女皇,解放黎清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轨迹,兰陵语也在黎清的婚姻中横插一脚,她不过是将时间提前。   黎清彼时正在用银勺喝着燕窝,波澜不惊地将眼一瞥:“说完了?”   风轻云淡地赶客:“夜深,殿下回宫小心。”   看不出态度。   苏孚夜里辗转反侧。   同一时间,黎清在绵软的圆床上滚来滚去。   他想起什么,怒气冲冲打开联络器,将苏婉从普通黑名单,拉入深度黑名单。   以后别说短信、电话、邮件、各类账号,苏婉别想再联系到他!   黎清怆然倒在床上,默默拉上云被,盖住自己通红的脸颊与耳朵。   皇太女与准继后共乘一船四个多小时,恶意揣度的流言传到女皇耳中,令本就暴躁易怒的女皇砸了整个宫殿,召二人进宫。   女皇本意是要在苏孚面前修理、折辱黎清,让办事漂亮,心思缜密的二女儿懂得进退。   谁知苏孚直接护住黎清,与她对抗!   女皇气得心脏病发,被救回来,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整个皇宫,都被苏孚控制,在女皇“养病”期间,苏孚顺利继位,成为新任女皇。   继位大典完成后,面对全星系直播球,苏孚突然提到自己心悦黎清,太上皇心疼自己,决定将黎清许给自己。   民众哗然,新皇潇洒一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此举在民间评价不一,流言满天飞,阴谋论层出不穷。   苏孚自己开了个星网账号,因为女皇的身份,关注者众多。民众期待看到点不一样的女皇,点开视频,就见黎清在弹钢琴,优雅得似童话里的小王子。   再点开,黎清在绘画,艺术气息令这位艳名远播的Omega看起来如此高洁遥远。   再再点开,黎清在下厨,盯着那黑焦炭一般的小面包,关注者猛地笑出来。   天啦,现在还有不会做饭的Omega吗?   这个Omega好清新脱俗!   久而久之,众人发现更优秀的黎清,也发现他许多可爱的缺点。   黎清公众形象逐渐好转。   很快,苏孚与黎清大婚,婚后,苏孚几年如一日地践行着当初的诺言,只要他一位Omega。   原本唱衰这段婚姻的,从嘲讽,到怀疑,到真心羡慕,到天天在苏孚账号下留言,感谢你们,让我重新相信爱情。   苏孚三十多,帝国还没有皇子皇女降临,群臣劝女皇扩充后宫,被苏孚一一驳回。   其中,一新露头的小侍卫蹦跶地最欢,行为过激到,给苏孚下药,将她与刚成年的小嫩O关在一起。   小侍卫关完,用纸条给黎清通风报信,黎清将信将疑赶去时,心情无比复杂。   这么久,她一定忍不住。   她是被陷害的,不能怪她。   她现在是不是在拥抱着别的男孩,她会给他什么位份?   机甲横冲直撞,停在纸条提示的地址,荒郊小木屋。   黎清下机甲时踉踉跄跄,跌了一跤,摔到脑袋,眼神迷茫了一瞬。   捂住头,赶去木屋,门锁着,他拿起枪,眉宇间浮起一股骇人的冷冽。   “砰——”   浓烈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是苏孚的檀木香。   他绷紧下颌,尽量沉静地望向屋内,一个人影扑过来,是满身血迹的苏孚。   她右手拿着匕首,不停往大腿扎,红色血液不断涌出,她眉眼尽是汗珠,喘着粗气问:“黎清?”   黎清默然,释放信息素。   苏孚努力辨认着眼前人,终于,泄气在他怀中,可怜兮兮,颠三倒四道:“有人害我,我打晕他,我怕我忍不住......我爱你。”   黎清面无表情,抱着她前行,许久,才在她的纠缠下,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了。”   黎清给苏孚解了药,将她安置在宫中。   小侍卫自以为成功,正沾沾自喜,身后忽然多出一道玄色人影。   “000、003。”   父神!被叛逃系统入侵的小侍卫心惊胆战,黎清一伸手,小侍卫人影扭曲,竟直接消失在光天化日下。   苏孚醒来连连道歉,黎清沉静地看她,眼底似有星河流转。   攻略值发出为零警告,苏孚连忙翻出系统面板,很好,爱意值还是满格,攻略值直接降到0!   [001,怎么回事?]   [001?]   001联系不上,苏孚正焦急,那攻略值又恢复到100,仿佛刚才不过是bug。   苏孚小心地观察黎清:“我真是被冤枉的。”   她几乎要哭了,拉住他的手:“你不信我?”   黎清抿抿唇,片刻,才慢慢道:“信。”   经过这次恶劣事件,苏孚更加小心,没再给其他心思多的一点机会。   年过五十,黎清还是没有受孕,便选贤能,将皇位交出去,带黎清遨游星际。   苏孚一直保持着炫黎清的好习惯,神仙爱情在星网赫赫有名。   又抵达一颗不知名星球。   二人下了飞船,隔着薄薄一层防护泡沫,坐在坑坑洼洼的泥土上,周边宇宙浩瀚,群星璀璨。   黎清越老越有味道,眼角的皱纹,都十分漂亮。   苏孚痴迷地看着黎清,不正经地提议:“不然,在这里来一次?”   黎清将她脸打走,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处。   他一做出这个动作,便产生出尘之感,仿佛不是此间人。   苏孚没由得心悸一下。   他问:“你爱我?”   老生常谈,苏孚扑到他怀中,毫不犹豫:“爱。”   “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当然。”   “你的爱有多久?”   苏孚承诺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黎清,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黎清低低笑了,继而长长一叹。   他垂目,盯着自己最喜爱的信徒,喃喃:“若是真的,便好了。”   苏孚没明白,下一刻,时间停滞,空间破碎,四周景物都变成一粒一粒光点,消失不见。   二人还是原本的动作,与上一刻不同的是,除了二人,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化进虚无的黑暗中。   黎清点在苏孚额头,苏孚一个激灵,记忆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那是属于黎清的记忆。   这ABO世界竟然是真实的,也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真实世界。   她就是原身,被黎清害死后,意识被黎清用秘法禁锢。   黎清用病毒毁灭帝国、星际后,抱着她的意识,游走在废墟之中。   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黎清经过病毒改造的身体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成为新的“创世神”。   他创造出系统、创造出一个个小世界、创造出无数新的文明。   可他依旧孤独寂寞,灵光一闪,准备投身去小世界重新做人,却没想到,前脚走,后脚苏孚意识挣脱囚笼,误打误撞,进入了同一个世界......   他再次遇见苏孚,被调戏,被打动,被抛弃,即将病死,才恢复所有记忆。   苏孚一阵恍惚,分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她愣愣道:“做任务,是为了惩罚我?让我赎罪?”   “是的,不过我没想到,我的精神分丝,会那么喜欢你。”   黎清不再掩饰恨意,阴郁冷厉:“你本应该在无数个世界中,被折磨而死。”   苏孚面对这样的他,手足无措。   她沉默半晌,拉起他的手:“黎清,对不起。如果你要我死,就动手吧。”   黎清审视着少女的神情,聆听着少女心底的声音:“你想赎罪?”   “可以给我机会吗?”   “其实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发现了可以真正逆转时空的秘法,不过,需要一个那个维度的人,逆转多久的时空,意识就在时空中,受多久的烈焰之苦。你还愿意吗?”   他突然恶意一笑,食指扬起一抹蓝色火苗:“就像这样。”   火苗不过轻轻碰到苏孚,苏孚已像被投入火海之中,那是来自灵魂的痛苦,令她顷刻间跪了下去,浑身冒出冷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下多少。   缓了很久,她艰难扬起脸,扬起一抹笑:“愿意,如果能赎罪,如果能救你,我万死不辞。”   黎清表情变了几变,冷冷一笑:“希望你说到做到。”   苏孚投身进一片沸扬的火海。   蓝色的幽冥火,伤不到她的肌肤,但时时刻刻,都带给她刻骨噬心的痛。   黎清沉沉盯着火上的时钟。   唯有她诚心,时钟才会逆转。   可时钟一动不动。   黎清等了许久,觉得无趣,坐下来,合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眼眸一片清明,在焦急寻找着什么。   而四周,已变作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道。   银.发.漂.亮老太太从街边便利店出来,钻进机甲,递给他脸盘大小,蓬松柔软的白色棉花糖,佯装嫌弃:“多大的人啦,还愿意吃这些东西。”   黎清撇撇嘴,下意识回了句:“看不惯?看不惯你去找别人啊?”   “我的皇太后呦,我一辈子就你一个Omega,哪有什么别人。”   黎清想了想,也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总不相信苏孚?   明明她对自己那么好。   他觉得惭愧,羞红脸,散发出蔷薇味的信息素。   每当他想认错讨好,就会用这招,屡试不爽。   苏孚尝试抵抗:“咱们出来是要去看外孙的。”   抵抗失败,机甲光速飞回曾经的伯爵府,现在的皇太后行宫,棉花糖化成糖水,黏答答洒了一路。   苏孚吻他银白的发丝,吻他眼角的皱纹,吻他身上灵魂的本真,与岁月的馈赠:“宝贝,你真美。”   黎清打她,老不正经的。   什么荤话张口就来。   事后,苏孚帮他洗漱,纵然有高科技,这种有利于增进感情的事,苏孚一向乐意亲力亲为。   黎清躺在浴缸中,迷迷糊糊:“我今天在机甲里,好像又做了个梦。”   苏孚似有所感,手中动作顿了下:“什么梦?”   “记不清了,感觉很绝望。”   苏孚叹口气:“你啊,就爱多想。”   她轻柔地,帮他按摩着头顶:“别再想了,忘了吧。”   黎清噗嗤一乐,转头看她:“忘了、忘了,你好像总这么劝我。”   苏孚扬眉:“你都说了,一个梦而已,还记不清,总想着做什么?”   黎清反驳:“我好像总......”   苏孚倾身而下,堵住他的薄唇。   黎清瞪圆眼,显得可爱极了。   苏孚吻得他缺氧,头晕目眩,才放过他。   “忘了那些,嗯?”   Alpha将她的Omega抱起来,轻柔地放在床上,伺候他穿衣裳,给他擦干头发。   “你要记的,可不是那些。”   黎清懒洋洋地:“那是什么?”   “记住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此时此刻,每时每刻。”   肉麻,黎清打个哆嗦,并不相信,这来自新“神”的承诺。   苏孚看得出来,不恼不怒,揉乱他的发丝,见他气急败坏,生机勃勃还手,欣慰含笑,这样就很好。   她曾将他生活打碎,再一点点将碎片粘合。   她曾将他推入深渊,又一次次将幽灵拉回。   她是他此生爱恨起源,亦是他今后灵魂归处。 第94章 主世界 黎清番外 所有真……   我始终不懂, 为何有的爱那样诚挚热烈,又那样短暂轻薄。   我叫黎清,父不详, 母早亡, 母亲死前疯了六年, 总要穿一身红,扯着一块红盖头, 爬上院子中的柿子树, 眺望远方的山水,日夜不休, 每当这时,姥姥就会流着泪,说造孽。母亲死后, 姥姥独自撑起家,姥姥爱我时, 会抱着我放声大哭,姥姥恨我时, 会拿扫把狠狠抽在我身上, 骂着我那不负责任,搞大母亲肚子就消失的父亲。   姥姥爱我时很少, 恨我时很多。上小学前,我常被锁在阁楼上, 唯一的乐趣, 就是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望。   田间小径, 偶尔会有路过的飞鸟与人群。大多数人会嫌母亲未婚先孕、精神有疾晦气,躲着我家走。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会冲窗户的玻璃丢石子。   起先我会隔着玻璃, 笑着示好,他们却一次次,砸破我家的玻璃,骂我的母亲,向我家的墙根淋排泄物。   我变得面无表情,学会在阴影里收敛所有情绪。   仇恨与暴戾在暗中滋生,我听着其他孩子们辱骂的嬉笑,脑中设想一个个血腥的计划。   精神病生的孩子也是小精神病。   或许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骨血里沸腾的恶意,在一个很寻常的夜晚压抑不住。   我翻窗下楼,在院外挖坑,设下捕兽夹与毒药水,只等着明日的自投罗网的孩子们。   “哥哥。”   我心猛地一跳,浇水的手抖了抖,向声源望去。   月在天心,星光闪烁,将乡村的夜晚蒙了层柔光,使我可以清楚看清小团子的模样。   四五岁左右,比我矮一个头,穿着时髦蓬蓬公主裙。   她向我展开双臂,哇地一声张嘴要哭。   她一哭,引来人,我的陷阱与黑心不就暴露了?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恶声恶气:“别哭!”   “呜呜呜。”   权衡之下,我只能放软语气:“别哭啦,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她的双臂挥舞着,是一个求抱的姿势。   我犹豫片刻,将她单手抱起来,轻声哄着。   软乎乎的小胳膊就搭上我的脖颈。   我别扭地扭了扭身子。   小团子止住哭声,抽抽搭搭自述,她离家出走,因为爸爸有了新媳妇,家里没人爱她。   她问我,可以不可以收留她。   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我说一声不,她就会哭出来。   我沉浸在她信任依恋的目光中,鬼使神差地应下。   于是她欢呼一声,更加抱紧我,小小的身躯,驱散了深夜的凉意。   她说:“漂亮哥哥,你真是好人。”   好人么?   我哄她站在一边,将陷阱填平,药水洗去,再洗了手,牵着小团子去山间烤红薯。   拾柴、生火、香甜滋味弥漫。   她很会捧场,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步一夸。   “哥哥,你好厉害。”   “哥哥,红薯真甜。”   “哥哥,孚孚长大可以嫁给你吗?”   火堆噼啪,她靠着我昏昏欲睡,我为难地思考着,以后该如何养她。   “啵。”   我的左脸突然被亲了口,震惊地转过身躯,她美滋滋地:“盖个戳,哥哥长大要娶我呀。”   我很不习惯这种亲近,颇有些恼怒地擦着脸侧遗留的口水,抱着睡熟过去的小团子,恨恨地想,明天一定要教育她,以后不能随便乱亲人。   可是没到明天,就有一大帮西装革履的成年叔叔,穿过丛林,找到我们。   姥姥也在队伍中间。   ——他们用无人机,见到了是我捡到小团子。   为首的叔叔从我怀中接过小团子,向姥姥道谢,送我和姥姥回家,留下谢礼,举着手电筒,离我们远去了。   我从姥姥嘴中知道,苏家不可高攀,苏家小姐不会和我做朋友,更不会嫁给我。   可我还是独自坐在阁楼上,等啊等,期待有一日,她会重新出现在院墙下面。   上学后,我尝试遗忘小团子,将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面。   知识改变命运。   我成功走出乡村,高中考到市里。   高二时,苏孚转来我们班,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与我暗暗对视,我以为她也认出了我。   后来才知道,她只是见色起意。   她开始热烈追求我,可我那时只当她是唯一的朋友,只想尴尬地避开。   她热情不减,日复一日,向我展露她的真心。   她为我买早餐,央我教习题,替我做值日。   她将我堵在池塘边,柳树下,捧着热烈的红玫瑰。   直白又大胆。   起哄者众,因为我的冷漠人设,多数等着看这位张扬的转学生的笑话。   我轻轻蹙着眉,不知所措。   唯独她,我实在不想伤害她。   她似乎看出我的为难,稍微退让:“就算你这次不接,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我暗自舒口气,她突然上前,吻落在我的唇角。   一触即分,她笑眼盈盈,整个人闪闪发光:“先给点甜头嘛,大学霸。”   我的心快了一瞬,脸皮滚烫。   从抗拒、犹豫、到沉溺在她的热情中,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渐渐地,主动的从她变成我。   我为她打水,为她打饭,陪她站在所有乖孩子的对立面,替她规划学习路径,构想两人的未来。   任课教师、班主任、教导主任依次找我。   “咱们学校不允许早恋。”   “你不能荒废学习。”   “你和苏孚不一样。”   ......   我顶住一轮轮的压力,向老师、姥姥、关心我的同学,一次又一次承诺,我会好好的,我们会好好的。   却没想到,她会和我提分手。   理由是腻了。   我成了全校的笑话。   她潇潇洒洒,出国留学。   此后十年,我一直活在疑问中。   为什么,有的爱那样诚挚热烈,又那样短暂轻薄。   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如此,苏孚如此。   后来她进入娱乐圈声名鹊起,名利双收,身边情人无数。   我时不时会看到她的新闻,碰巧或刻意。   我以为自己放下了的。   直到诊出胃癌那日,她误入病房。   她怔愣,接着勾起一抹虚伪的笑:“嗨,好久不见,你这是?”   于是我知道,我恨她,恨她的风流凉薄,与陌生虚假。   恨她招惹我,又抛弃我。   我决定报复她,违背她当年对我的预判。   我挑了挑眉:“好久不见,一点小毛病。”   杀人诛心,计划中,我应该费尽心思接近她,找到她最在意的东西,再设计毁去。   出乎意料,她自投罗网,重新热烈追求我。   她想讨好一个人时,简直能将那人宠到天上。   爱恨摇摆,我陷入无限的挣扎与纠结。   多说还有五年好活,我应该将时间花在哪里?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电子音[叮!主神降临,清选择是否连接通讯。]   原来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竟是高位面的主神,掌管无数小世界。   而我那可怜的疯子母亲,只是主神必经的情劫,勘破情劫,才能无欲无求,成为合格的主神。   他隐藏在团团白光后,问我是否要随他生活在高位面,不老不死,将来继承神位。   我毫不犹豫拒绝,选择回归现实,我说,我还有仇没报。   他说可以帮我报仇,他动动小手指,苏孚就会灰飞烟灭。   我反驳,报仇当然要自己来才爽快。   白光闪了闪,我有一种直觉,他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   是的,我舍不得苏孚。   继承神位,意味着要泯灭人性,剥离情感。   我口口声声说着恨他,事到头来,却舍不得她。   主神,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并未为难我,他说你可以随时反悔。   我坚信我不会后悔,却在推开家门时,看见苏孚和另一位男士抱在一起。   她是被强迫的。   我等待解释。   那位男士冲我露出一个正宫的笑容,他伸出手,彬彬有礼:“你好,我是苏孚的未婚夫,沈璋。”   苏孚尴尬地笑了一声。   多可笑,多可笑,她追求我,却从未想过与我结婚。   我等待解释,原来我才是这段爱情中的第三者。   我转身离开,走进滂沱大雨中,坐大巴回老家。   妈妈的墓、姥爷的墓、姥姥的墓,槐树参天,我坐在一块块土包前。   想倾诉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许世上有爱,世人各自爱人,却没人爱我。   我打了个哆嗦,那我还留在着世上做什么呢?   我召唤出系统,签订下继承神位的知情同意书,或者说是劳务契约,一万年。   父亲身前的白光褪去,我在想,他会说什么?   他抱了下我,我的眼眶湿润了,然而下一瞬,他消失在我面前。   他说,对不起,我去找你母亲了。   我在冰冷的王座上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唯有血脉接替,父亲才能重获自由。   我笑出眼泪,决心不再奢求爱,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不要旁人爱我,也不要再爱旁人。   我的身前升起不可直视的耀眼白光,我成为新的主神。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我想起苏孚,点开那个小世界。   她已经成为一个漂亮的老太太,意外的是,她居然一辈子没有结婚。   我漠然地看了会,觉得索然无趣。   成为主神后,我的99%情感被自动剥离,索然无趣是正常状态。   正准备关闭投影,谁想到,她忽然望过来。   那一刻我不确定,她是否在穿越时空,与我对视。   她笑眼弯弯,轻抿嘴角,看起来很是开怀。   我不知道,她在望我,还是同方向的漂亮小伙子。   我只知道,我平静的内心,升起了久违的愤怒与恨意。   我头一次徇私,私藏了她的意识,或称灵魂。   我将她关在狭小的白色空间中,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吓唬她。   令人烦躁的是,她并不害怕我。   反而勇敢地与我搭话。   叽叽喳喳,向我索求必备的生活物品。   她总是笑眯眯地:“主神,你真是好神。”   她过分聪明,意识到我对幻化成幼年形态的她会宽容几分后,就总是以幼年形态露面。   我不喜,将她定格在二十六岁。   那是我最恨她那一年。   可她实在太讨人喜欢,讨人喜欢到,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不够好,她才会抛弃我。   毫无预兆,理所当然,在剥离99%情感后,我再次爱上她。   意识到这一点,我在神殿沉默了几百年。   认命后,决定给自己和她最后一次机会。   我将自己的人格分成碎片,随机重组,投入虚拟世界中,并将她也投入进去,试图分析,她到底喜欢什么。   每一个小世界,都能检测到她的心动。   心动满值的小世界,居然是与我相似度最高,近乎100%的萧绝。   我充满疑惑、不解、愤怒、与对萧绝的嫉妒。   同样的人格,不同的命运。   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侵蚀着我的心灵。   于是下一个世界,我忍无可忍地穿了过去。   在作为Omega黎清与她相处时,逐渐暴露本性。   她越温柔、越包容,我便越不舍,越妒忌,越痛苦。   为什么,被抛弃的只有我?   是因为有系统任务吗?   是因为有系统任务吧。   我决心终止毫无意义的人格检测,接着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我想看看,在没有系统约束下,她的选择。   她没有让我失望,可却让我痛苦万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模仿Omega黎清做事。   直到系统响起警报。   主神并不能离开主位面,在虚拟空间待太久。   我必须回归主位面,可哪里敢告诉她真相呢?   规则限制,我越来越虚弱,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主动问我,是否有什么心事?   我想了想,顺水推舟,说我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要弥补最后一个小世界的不平。   是她作为影后的那个世界。   我和她跃迁到初相逢的世界中。   穿到医院相逢那一刻,她以为我是被封锁记忆的,当场与我告白,说着骗人的鬼话。   但我含笑听着,应着,捂住胸口。   她拿纸巾擦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么些年,原来我一直觉得遗憾。   这么些年,伤口原来依旧隐隐作痛。   她这回拒绝了所有暧昧,专心致志,陪我渡过最后的五年。   我们一起出了世界,来到主神空间。   我的身上自然而然,蒙了层神秘莫测的白光。   我紧张地压下白光,生怕她察觉到异常。   她是那么聪慧。   可她好像真的对一切毫不怀疑。   她相信,她是世界的新“神”。   相信一切,都是她在主导。   我长长松了口气,与她渡过幸福的百年、千年、万年。   悄咪咪重新签订主神契约时,却横插过来一只手。   她咳了咳,将契约撕毁。   惊愕间,她搓搓手,心虚地说:“我觉得,还是不要瞒着你比较好......”   “你知道,这位面第一位主神是谁吗?”   我似有所感。   她坦然承认:“是我。我才是位面诞生的自然神,但是因为好奇人类情感,就定下规则,抓了个人类当主神,投身小世界体验去了。”   她极会说话:“几万年了,才出了你,教会我爱人。”   我眯了眯眼:“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ABO世界,经过岁月之火后。”   好啊,感情一直瞒着,看猴戏呢!   我该愤怒,发泄,但看她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生不起气。   只能不尴不尬杵在那里。   她牵起我的衣袖,轻轻摇晃:“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时间越久,越难开口。而且,我想看你开心。”   我的神色一点点缓和下来,她凑上来邀功:“还没告诉你,初遇那个小世界,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哦。”   我疑惑,她将责任一推二五六:“是你父亲,找到我,要我帮你历劫。我那时没恢复记忆,想着主神肯定很厉害,哪敢耽误你。所以未婚夫是假的,我没有过婚约,想嫁的从来只有你,漂亮哥哥,我没有忘记过你。”   我愣了愣:“你在小世界去世后,知道抓你的主神是我?”   她重重点头,我想要沉下脸,却被撬开牙关,不知怎地,就滚在一起。   冰冷神殿幻化出柔软的大床,鲜花锦簇。   箭在弦上,她坏心眼地阻止:“那你还没说,还怪不怪我啦?”   我只得无奈一叹:“不怪。”   她笑着扑进我的怀中。   她恢复了神格,我成为神后。   我们在神殿相守,偶尔去小世界撒欢。   爱人在侧,因此漫长的岁月变成最顶级的恩赐。   我始终不懂,为何有的爱那样诚挚热烈,又那样短暂轻薄。   但我终于发现,我、父亲、母亲......苏孚的爱,不是那样的。   分明诚挚热烈,而又深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