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幼儿园》 作者:求之不得   文案: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   家中只留下了年轻的平远王和一堆既金贵,又难伺候的……忠(xiao)烈(zu)之(zong)后(men)。   平远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群祖宗能抵得过敌军百万雄兵……   直到有一天,王府里来了位沈姑娘,平远王出征归来,才发现敌军百万雄兵被沈姑娘哄成了我方友军。   平远王觉得,天很蓝水很清,府内春意盎然。   “要不,你也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呗?”熊孩子的伎俩自小看到大,他特么也会啊。   p.s.女主学前教学专业穿越,有场地有设施有教具·真幼儿园,非后妈养儿文,有读者提醒备注这里下,么么哒   本文1V1,结局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悦,卓远 ┃ 配角:《臣领旨》同步更新 ┃ 其它:《锦棠春》《穿成替仙尊疗伤的白月光》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开班啦~   立意:给予宝宝们更多的爱,让宝宝在阳光下健康成长   作品简评: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家中只留下了年轻的平远王和一堆难伺候的小祖宗。直到有一天,王府里来了位沈姑娘,建了第一所王府幼儿园,一切悄然发生了不同。王府里的天蓝了,水清了,敌方的百万雄兵被沈姑娘哄成了我方友军,京中官宦人员都想将孩子往王府幼儿园中送……   本文各类萌宝出没,情节生动有趣,成人和不同孩子之间的相处温馨有爱,也见证了不同孩子的成长,从幼儿园基建,教具设计制作和幼儿园中的生活,都别开生面,是一部非常有趣的幼儿园作品。 第001章 燃眉之急   十月深秋,更深露重。   三更天了,梁宅内还亮着灯,阖府未见睡意。   街巷内有巡更人打更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叮叮咚咚,又在沈悦心中平添了几分不安。   沈悦怀中,涵生有些害怕,一直抱着沈悦的手,怯怯道,“姐姐,表哥会不会被威德侯府的人打死……”   沈悦心中本就不安,沈涵生这么一问,更听得沈悦心中一紧。   其实,她也不知道。   梁业冲撞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两人在口角争执时,梁业误伤了对方。   威德侯府当场便将人抓了。   舅舅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知晓皇城之下,蚍蜉撼不动大树。   威德侯府就是这颗大树。   梁家撼不动威德侯府,若是贸然告人,还会将家中其余人都折进去。   舅舅和舅母这两日一直在京中四处求人打听,但旁人一听是威德侯府二公子的事,都避之不及。舅舅和舅母平日在京中门路甚广,但眼下,却连求助的门路都没有。   已经过去整整两日,梁业还被扣在威德侯府里没有消息。   舅舅和舅母接连两夜都未阖过眼。眼见着明日就是第三日上了,若是再不将人救出来,怕是……   沈悦心底就似坠了块石头一般,忽得沉了下去。可见沈涵生担心受怕的模样,沈悦还是伸手轻抚他的头顶,温声宽慰,“这里是天子脚下,自有王法,梁业表哥会平安回来的。舅舅和舅母总会想到办法,我们好好呆在家中,不给舅舅和舅母添乱。”   她的话平和而笃定,给惊慌中的沈涵生莫大的宽慰。   涵生听话点头。   “睡吧。”沈悦轻声安抚着,却心知肚明,威德侯府在西秦位高权重,勿说私自扣人一事,就是私下要了梁业的性命,京兆尹也好,朝中旁的品阶更高些的官员也好,也都未必敢吱声,否则,舅舅舅母不会到现在还一筹莫展。   沈悦淡淡垂眸,掩了眸间情绪。   过些时候,涵生哄睡。沈悦却未起身,坐在床沿边看着涵生。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涵生才刚满了周岁,还在蹒跚学步。   眼下,涵生都已十岁。   两年前,娘亲过世,舅舅来了晋州,将她和涵生接到了京中照顾。   舅舅在京兆尹手下做小吏,家境殷实。舅舅和舅母待她与涵生亲厚,吃穿用度同自己的儿子梁业并无区别,也供涵生去京中的学堂念书。早前,她说想要读书的时候,舅母还让她偷偷女扮男装去学堂里念过几月的书,后来险些被人撞破才没去。   在她和涵生心中,舅舅、舅母和梁业都是家人。   她同涵生亦未寄人篱下过。   她对舅舅和舅母一直感激。   如今,梁业出事,舅舅舅母四处求人无门,沈悦心底也似揣了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但又似是什么都帮不了。   这里不同穿越之前。   在朝中,官大一级尚且能压得死人,更何况对方是威德侯府?   京兆尹都不敢出面。舅舅的关系要想通到别处,更不是易事。   梁业一向懂事,行事也素有分寸,照说不会随意招惹威德侯府的人,更勿说误伤威德侯府的二公子。但梁业是直接被威德侯府的人带走的,舅舅和舅母当时不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更无从下手。   思绪间,沈悦听到大门开阖的声音。   沈悦心中微动。   三更天都过了,这个时辰还能来家中,定然是同梁业的事情相关……   是有转机了?   沈悦赶紧披上披风,出了屋中去看。   远远便见舅舅迎了一人至偏厅,但夜色太深,又离得远,沈悦没看清,正好舅母庄氏刚从偏厅中出来,准备去厨房斟茶,恰好见了沈悦,激动得压低声音,“你霍伯伯来了,说是托门路探到了业儿的消息!”   沈悦面露喜色,“太好了!”   庄氏眸间也隐隐激动。   “舅母,你先回偏厅,茶水的事情我来。”沈悦道。   “好孩子!”庄氏眸间氤氲,这才折回了偏厅中。   沈悦也没耽误,脚下生风往厨房去。   霍伯伯是舅舅早前的同窗,也是平远王府的管事。以平远王府在京中的地位,许是真能托关系探出梁业的消息。即便当下救不出来,也算有了眉目。   算是这两日来最大的进展。   沈悦一面想着,一面倒着热水,稍没留神,热水忽得溢出来,将自己左手的虎口处烫了。沈悦疼得轻“嘶”一声,连忙放在唇边吹了吹。   烫伤本是要浸水的,但眼下,沈悦心中都是梁业的事,也顾不得烫伤,直接端了茶盏往偏厅去。   到厅中时,刚好听到霍伯伯朝舅舅提起,“我深夜来,就是怕你们夫妻二人担心,此事好就好在昨日威德侯刚好回京,二公子在府中没敢乱来,也没动私刑,业儿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庄氏鼻尖通红,舅舅心中也长舒一口气。   霍伯伯又道,“我只是辗转听说,此事威德侯府二公子有错在先,业儿是为了护着无辜之人受了牵连,但差就差在,他失手误伤了二公子。二公子怕威德侯斥责,借故说被伤得厉害,下不了床,所以业儿还一直被扣在威德侯府里。”   舅舅、舅母先前眼中涌起的喜悦又迅速敛了下去。   这回,梁业算是无妄之灾。   威德侯府的水太深,好难得才探出些许消息,想要救人又是另一回事……   舅舅送霍伯伯离府时,霍伯伯沉声叹道,“我只是王府的管事,人微言轻,能做的有限,此事,除非我家王爷出面。”   但平远王府又岂会轻易承旁人人情?   沈悦如是想。   忽得,沈悦眸间微微动了动,想起上回霍伯伯来府中做客时曾同舅舅提起过,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平远王和一群金贵的小祖宗。只是这群祖宗尤其不好管,一年里赶走十一个嬷嬷,最短的一个三天,最长的也不超过两个月,最厉害得直接气中风了去。   平远王马上就要出征,府中这群小祖宗还没寻到合适的人照看,平远王正焦头烂额着,若是有人能解这燃眉之急,便是解了王爷好大一个心结,王爷战场上也能安心。   沈悦细下一想,就是几日前的事。   ***   刚出梁宅不远,霍明就听身后温和的声音唤他,“霍伯伯,您请留步。”   霍明是乘马车来的,但眼下梁家的事太敏感,他让马车停在街巷外,步行来的梁家。   霍明转身,见是沈悦,“阿悦?”   沈悦朝霍明福了福身,“霍伯伯,您早前说平远王马上就要出征,府中的孩子还没寻到合适的人照看,若是有人能解这燃眉之急,平远王是不是能帮忙将梁业要出来?”   霍明顿了顿,诧异道,“若是能将府中这些小祖宗的燃眉之急给解了,别说将梁业要出来,就是让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赔礼道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悦眸间微松,又深吸一口气,朝霍明道,“霍伯伯,我想试试。” 第002章 可以一试   “你?”霍明意外,不由蹙了蹙眉头。   但仔细打量沈悦脸上的神色,确实诚恳不似玩笑,应是方才在堂中听了梁业的事,灵机一动,想起了他早前提过平远王府的事,遂动了念头。   霍明知晓她是好意,温和耐性道,“阿悦,我知道你想救梁业,但平远王府不同旁的地方,府中的孩子各个都不像涵生这般好照顾。”   在霍明看来,沈悦这个年纪的姑娘,照顾过的孩童应当只有自己的弟弟沈涵生。   因为照顾过涵生,便也想自己能照顾好平远王府的这群小祖宗……   但哪是这么简单的事?   沈悦朝他福了福身,不急不躁应道,“霍伯伯的顾虑阿悦明白,阿悦不是一时兴起,在舅舅来晋州接我和涵生入京前,我曾在晋州知府翁允,翁大人府中照顾过几个幼童。入京前,翁大人还亲笔写过一封举荐信,说日后入京,许是有用得上的地方。”   沈悦言罢,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折好的信封,双手递给霍明,“霍伯伯您请看。”   晋州知府翁允的亲笔举荐信?   霍明疑惑接过,片刻阅过,眸间很快浮上一抹诧异。   又目光复杂看向沈悦。   这封确实是举荐信。   信上也的确说的是沈悦曾在晋州官邸照顾过翁家的几个孩子,不仅如此,翁大人还说,沈悦将府中的孩子照顾得很好,可将府中孩童信任托付于她。   这封举荐信的末尾,不仅有翁允的留字,还有翁允的鉴章,错不了!   霍明不得不信。   只是,翁允一个晋州知府,竟然会给沈悦亲笔写举荐信,还有自己的鉴章……   霍明纳闷,“阿悦,你怎么会?”   沈悦应道,“早前的元宵花灯会,翁大人府上的小公子走失,我正好遇到。知府夫人穆夫人来寻的时候,觉得我同小公子投缘,便时常邀我到府中走动。后来穆夫人身子抱恙,几个幼童在家照看不过来,因为我和府中的孩子熟络,穆夫人就让我去府中帮衬。我在晋州官邸照看了府中孩子大半年时间,后来舅舅来了晋州,接我和涵生入京,翁大人便写了这封举荐信给我,怕有用得着的时候。”   沈悦娓娓道来,言辞恳切而平顺,没有特意迎合他早前的话,只是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霍明阅人无数,自然心知肚明。   霍明又看了看手中的举荐信,心中迅速拿捏着。   沈悦虽然年纪不大,但能让晋州知府翁允都肯给她亲笔背书……   除却一定将府中幼童照顾得很好,得了翁允夫妇感激之外,她一定也是个极稳妥之人,翁允信得过,才会给她这样一封举荐信。   霍明心中掂量着,王府缺的,不就是能将这帮小祖宗照顾好,又可以信赖的人吗?   而且,沈悦还是梁家的外甥女,知根知底。   霍明心中的确动了动,又问,“阿悦,早前怎么没你说起过?”   沈悦也未隐瞒,“穆夫人怜爱,怕我在京中被舅舅舅母苛责,说京中同晋州离得远,若是有事照应不了,便请翁大人写了这封举荐信给我傍身。但到了京中,舅舅舅母待我和涵生亲厚,所以我一直也未同舅舅说起过。”   “原来如此。”霍明从她的话里更印证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沈悦在翁允夫妇心中一定稳妥,所以才会事前都替她周道,若不是这回出了梁业的事,沈悦也不会轻易将翁允的信拿出来。   霍明拿定心思,“同你舅舅商量过了吗?”   她自己一人出的府,霍明是怕她做不了主。   沈悦摇头,轻声道,“霍伯伯,我想先去王府再同舅舅和舅母说。舅舅和舅母眼下正焦头烂额着,还在想着旁的法子,若是去了王府不合适,又提前同他们说了,反倒平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不如瞒着他们。若是王府觉得不合适,我就悄悄去,再悄悄回来,权当没有事情发生过,也不会给舅舅和舅母添乱;王府若看我合适,我再同舅舅舅母说起也不迟。”   她年纪虽小,却细致周全,霍明眸间意外。   霍明敛了眼中惊讶,朝沈悦道,“那你明日辰时前后来王府寻我,我领你去见见王府的陶管家。但这封举荐信,你需得先留给我,我要先呈给陶管家过目。”   沈悦目露喜色,“多谢霍伯伯。”   ***   等霍明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沈悦心中才舒了口气。   霍伯伯这关算是过了……   回到屋中,沈悦很快洗漱完,没有回床榻上休息,而是坐在案几前提笔。   霍伯伯临走前,同她大致说起了平远王府的事。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家中只留下了年轻的平远王和一堆既金贵又难伺候的忠烈之后。   平远王对这帮孩子很照顾,但也很头疼。这帮孩子似是只怕平远王,又似是连平远王都不怕,更勿说旁人。   平远王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在外征战或戍守,剩余在京中的时间,除却朝中之事,大抵都用来陪府中的孩子。这群孩子同他亲近,也同他较劲,尤其喜欢在他跟前捣蛋。讨人喜欢的时候有,但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做什么的时候更多。   平远王还好,旁人拿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平远王最恼火的一句,就是这几个祖宗抵得过百万雄兵。   其间奈何,可见一瞥。   平远王并未娶妻,王府中没有主母,所以一直都是请的嬷嬷在照看着。但这些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要么照顾得不好,要么被小祖宗们气走,要么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闹心得走的。平远王甚至去宫中请过人来,但也招架不住。   用霍伯伯的话说,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谁能照顾好这帮小祖宗,平远王就一定会还谁的人情。   当下,平远王府中孩子外出的外出,看外祖父外祖母的去看我祖父母,府中还剩三个。   三个,她应当还照顾得过来……   沈悦在纸上提笔写着几行关键字。   父母早逝——缺乏安全感——故意捣乱引起注意。   监护人强势——耳濡目染——有意效仿。   临时监护人频繁更替——未建立长期稳定信任的关系——缺乏日常关怀,自我为中心……   理解孩子行为处事的动机,是第一步。   穿越前,她就是X大学前教育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她喜欢同孩子相处,也知晓如何同孩子相处,也知晓如何照顾孩子。   平远王府的孩子不少,可以做一个小型的混龄幼儿园,每天按照固定的工作,教会给孩子共同语言,并建立规则感和秩序感。   她早前在晋州官邸就做过一次,心中大约有数。   眼下,她又将霍伯伯说的都在纸上回顾了一遍,心中也大致有了方向。   明日还要早起,总要精神些去王府。   沈悦再看了看方才写好的纸笺,遂才起身,熄了夜灯。   床榻上,沈悦想起霍伯伯今日在偏厅中同舅舅舅母说的话,虽然眼下威德侯介入,梁业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就怕时间一长,生出意外来。   沈悦不由揽紧了被子,希望明日顺利。   ***   翌日,霍明去寻王府的管家,陶东洲。   陶东洲是平远王府的大管家,阖府上下事宜都是陶东洲在管。   霍明来寻他,说起沈悦的事情来,陶东洲眸间略微疑虑,“你同窗的外甥女?多大年纪了?”   知根知底自然是稳妥,但早前府中寻的都是嬷嬷。   霍明道,“年纪倒不大,刚满了十五,但是人仔细,还稳妥,早前曾在晋州知府翁允翁大人府中看过孩子,这是翁大人的举荐信。”   霍明递上,陶东洲接过。   信中说得很清楚,无需赘述。信的末尾,还有翁允亲自署名,是个在晋州官邸照顾过孩子的熟手。   陶东洲迟疑,“年纪还是太小了,此事不是玩笑,早几日请的嬷嬷,还以为能靠得住,结果发现这嬷嬷竟是在这帮小祖宗们饮的水里动了手脚,王爷顿时就恼了,这两日正在气头上……”   他这么一说,霍明也知轻重,遂叹道,“王府寻了这么多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王爷就这几日便要离京了,还不一定能寻到合适的嬷嬷。沈悦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晋州知府的举荐信在,不如试试,兴许,反而更合适呢?”   陶东洲沉思片刻,正好有府中小厮入内,“陶管家,霍管事,王府外有位叫沈悦的姑娘来了,说是同霍管事约好,来见陶管家和霍管事的。”   “请她进来。”陶东洲吩咐一声。   沈悦入内行礼,陶东洲看了看她,“沈姑娘是吗?”   年纪是有些小,但一眼看去,很是干练精神,也让人心生好感。   沈悦大方抬头,“沈悦见过陶管家。”   陶东洲虽是王府中的管家,但早前是跟着先王爷在军中混迹的,面上多少带了威严,不少人初次见面都会害怕,尤其是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   但沈悦却并不怎么怕。   陶东洲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才刚及笄的小姑娘,容貌还未长开,但很是清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似糊涂人。   陶东洲直言不讳,“翁大人的信我已看过,只是沈姑娘,这王府中的都是忠烈之后,脾气也都不小,你年纪轻轻,可能看得住?”   沈悦诚恳道,“可以一试。” 第003章 过人之处   陶东洲眉头微微拢了拢,心中拿着注意。   眼角余光瞥向霍明时,忽得想起霍明先前的话——王府寻了这么多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王爷就这几日便要离京了,还不一定能寻到合适的嬷嬷。沈悦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晋州知府的举荐信在,不如试试,兴许,反而更合适呢?   陶东洲的目光又看向沈悦。   而后再度低头,反复看了看手中的举荐信,仿佛才做了决定,“沈姑娘,今日晨间王爷正好离府,要黄昏前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刚好空闲,你先随我来,合不合适,我们今日先看看。”   沈悦感激福了福身,“多谢陶管家。”   沈悦言罢,也激动抬眸看向霍伯伯。   沈悦猜得到,陶管家最后肯点头,除却有翁大人的举荐信之外,还是信任霍伯伯的缘故。   霍明连忙摆手,示意她赶紧跟着陶管家去。   沈悦不敢耽误。   陶东洲领着沈悦,从前院往东院去。   王府很大,陶东洲的步子却不快,一面走一面朝她道,“今日是五公子母亲的忌日,王爷晨间便带了五公子去普照寺。眼下,府中还有七公子和九小姐。七公子连着病了几日,大夫开了药,在苑中歇着。九小姐是府中最年幼的一个,沈姑娘,你今日可以先在府中照顾九小姐。”   沈悦认真听着,等陶管家说完,她温声应好。   沈悦知晓这些权贵府邸的忌讳,入内后,没有四处顾盼,也没有特意卑微,只是低头甚言。   但陶东洲看来,她的言行举止反而得体。   在王府,好奇不是好事,尤其是新来的人;但要照顾好府中的小祖宗们,又不能性子太唯唯诺诺了去,否则孩子们不服管,也会有样学样——这些都是王爷早前在挑选嬷嬷的时候最忌讳的。   陶东洲难免意外,这沈姑娘的性子,倒是刚刚好。   陶东洲眸间很快掠过一丝满意,确如霍明所言,沈悦年纪不大,却是个稳妥的。   陶东洲脚步缓了下来。   沈悦也跟着缓了下来,抬眸看,刚好行至一处苑落门口。   苑落门口挂着匾额,匾额上写着“桃华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形容出嫁的新娘子的,很少见这个词用在小姑娘的苑落中。   果真,陶东洲一面领了她入内,一面朝她道,“桃华苑就是九小姐的苑落。沈姑娘,有一事,老夫要先同沈姑娘说一声,以免沈姑娘不知情弄错了。”   沈悦转眸,轻声道,“陶管家请说。”   陶东洲道,“平远王府中的孩子诸多,却不都是王爷的侄子侄女,譬如九小姐便姓方,是王爷的外甥女。因为姑爷战死沙场,九小姐的祖父母又不在京中,京中剩下的都是旁支,反而不如王爷亲厚。所以王爷将九小姐接回了平远王府抚养,所以,王爷是九小姐的舅舅。”   原来如此。   沈悦又想起“桃华苑”的匾额,应当是平远王题给自己姐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应当是记得姐姐出嫁前的样子。   他们姐弟二人感情很好。   所以才会将外甥女接回王府,即便姓方,但在平远王心中,同侄子侄女应当没有区别。这样的一视同仁,在这里应当少见。   陶东洲说完,沈悦心中拿捏了几分,正要应声,忽听苑中委屈的哭声传来,“我不要穿蓝色,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就不要……呜呜……我就要舅舅,我不要穿蓝色,我不喜欢蓝色!”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苑中声音骤停。   沈悦询问般看向陶管家,陶管家会意颔首。   意思是,这就是九小姐。   沈悦想起方才的声音,虽然一直在哭,但是总的来说,轻柔,委屈,虽然因为不满在哭,也在闹脾气,但始终未大声哭喊,歇斯底里打滚哭闹,也还能表达清楚自己的诉求。   还可以沟通。   方才短暂停下来,应该是跟前有人在同她说话。   果真,稍许过后,应是对方的话说完,奶声奶气的哭声再次响起,更加委屈,“可是,我昨日喜欢蓝色的,但我今日就不喜欢蓝色了呀!呜呜……蓝色不好看,我特别不喜欢蓝色,我就是不要蓝色……”   陶东洲似是头疼,又似是已经习以为常,看向沈悦时,却见她在认真听着,神情专注,全然没有留意他她。   沈悦也确实没有留意。   猜测方才的哭声过后,应是照顾她的人快步去换了旁的颜色的衣裳,但折回时,哭声却更厉害了些,“我更不喜欢绿色……呜呜……我不要绿色,我就要舅舅……”   再往后,基本都处于无论对方说什么,反正我都坚决不赞同的情绪中。最后,再将舅舅两个字搬出来,对方似是就会照做。   沈悦心中约莫有数了,便转身朝陶东洲问道,“陶管家,府中公子和小姐提的要求,王爷平日大都是满足的吗?”   陶东洲思索片刻,应道,“对几位小姐满足得多,对几位公子要严厉得多。”   沈悦顿了顿,也大致明白九小姐一直要舅舅的原因了。   沈悦朝陶管家福了福身,“陶管家,我去看看九小姐吧。”   陶东洲点头。   沈悦又想起,“九小姐的名讳是?”   陶东洲微讶,府中除了王爷,很少有人会直接称呼九小姐名讳。   但许是早前见沈悦稳妥的缘故,又许是方才见沈悦仔细听着,陶东洲心中还是对沈悦有几分信赖和期待的,便同沈悦道,“九小姐姓方,名唤晨曦,小名是桃桃,王爷大都唤桃桃,有时也会唤小九。”   沈悦应好。   陶东洲唤了一侧侍奉的丫鬟上前,“这位是沈姑娘,今日沈姑娘来照看九小姐,你们诸事都听沈姑娘的。”   丫鬟福了福身,朝沈悦问了声好,遂又撩起帘栊,领了沈悦往内屋中去。   不知为何,陶东洲心底莫名期许,许是这个沈姑娘,真能看得住这一府的金贵小祖宗们。   ***   临近晌午,小厮匆匆来寻陶东洲,“陶管家,方才普照寺那头来人了,说王爷提早离开了,应是前后脚就会回王府了!”   陶东洲错愕,“不是才去普照寺,要黄昏前后才回吗?”   小厮一脸焦头烂额,“听说五公子在普照寺中祭拜的时候,抽空跑去同人打了一架,王爷直接将五公子拎回来了,正在气头上。”   小厮这么一说,陶东洲便明白。   今日本是去拜祭五公子母亲的,闹这么一出,王爷应当火气不小才是,陶东洲赶紧去王府大门迎候。   果真,马车刚停下,便见卓远一手将小五直接从马车上拎了下来。   门口的侍卫也好,小厮也好,陶东洲也好,这种场面见多了,都不敢应声。   等入了王府大门,卓远才松手一扔,小五还站得住,旁人都看得出王爷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气势是有。   小五有些吓住。   卓远朝陶东洲道,“陶叔,让他去佛堂罚跪!”   言辞间还有恼意,是没消气,遂又将目光转向小五,“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你跑去普照寺打架,你真出息了你!”   只是卓远如此说,小五虽然眼中有害怕,却还是将头一侧,双手环臂,嘴一撅,轻哼一声。   眼见卓远要动怒,小五又躲到陶东洲身后,“陶爷爷……”   陶东洲看了看卓远,虽然在气头上,但也没想真揍五公子,遂同一侧的小厮道,“领五公子去佛堂吧。”   小五见势不对,自己先跑开了。   卓远奈何叹了叹,见陶东洲上前,又问,“小七怎么样了?”   陶东洲应道,“晨间王爷看着喝了一剂药,睡到方才醒了。大夫来看过,说恢复都慢,是因为不怎么喝药的缘故。”   卓远只觉头又胀了几分。   今晨,还是他盯着才肯喝的药。   卓远踱步往小七处去,问,“桃桃呢?”   陶东洲也未隐瞒,“沈姑娘在照顾着,九小姐一直很好,起床时吃了蔬菜,在屋中玩了些时候,又到苑中玩了好些时候,一直没哭,方才用过午饭,在苑中散步消食,沈姑娘方才带去午睡了。”   卓远驻足,吃了蔬菜,一直没哭,方才午睡去了……   卓远好似在听天方夜谭。   片刻,又忽然反应过来,“哪个沈姑娘?”   陶东洲应道,“是霍明同窗的外甥女,早前在晋州知府翁允大人官邸照顾过翁大人家中幼童,翁大人写了一封举荐信,沈姑娘是带着举荐信来的。”   翁允?   卓远印象中翁允最是谨慎,不会轻易替旁人举荐信。   卓远遂放下心来,安心问道,“多大年纪了?”   “十五六岁。”陶东洲话音刚落,卓远转眸瞥他,淡声道,“陶叔,你可是糊涂了?”   陶东洲叹道,“老奴方才看过,沈姑娘很是稳当,也同九小姐处得来,老奴印象中,九小姐少有这般同谁欢喜过。今日,九小姐大都时候在笑,也听话吃饭,一点都没含糊,老奴想着,这沈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   卓远看他,“人在哪儿?”   陶东洲拱手,“还在桃华苑。” 第004章 蔬菜朋友   到桃华苑的时候,有丫鬟端了漱口盅出来,远远见了卓远,便端了托盘退至角落处,朝卓远福了福身,轻声唤了句,“王爷。”   “桃桃睡了吗?”卓远问。   丫鬟应道,“九小姐才吃了水果,漱了口,刚躺下,正同沈姑娘一道在内屋中说话……”   桃华苑的主屋是上下楼格局,外阁间在底层,内屋在二层。丫鬟刚说完,就听阁楼上桃桃的笑声传来。   继而,是另一道轻柔的说话声,只是因为隔得远,卓远并未听清,但同桃桃银铃般的笑声和在一处,让人如沐春风。   卓远目光微微滞了滞。   “下去吧。”卓远吩咐。   丫鬟朝他福了福身,端了漱口盅离开外阁间。   楼上仍有说话声并着笑声传来,却不似早前朗声,应是睡下了,但还在细声说着话。   桃桃是最爱哭的一个,做什么都爱哭。也因为爱哭,小六不怎么乐意同她一处,剩下的只有小五几个哥哥,所以桃桃大都是在府中被宠的一个。   好奇心驱使下,卓远收了脚步声,缓缓上了阶梯。   二楼阁楼处,碧落守在屏风前。   碧落是桃华苑内负责照顾桃桃起居的大丫鬟,眼下,正远远看着沈姑娘和九小姐二人,面露笑意。   虽有沈姑娘在,但九小姐身边不能不留人,所以碧落一直远处候着,也看着九小姐同沈姑娘一处,不哭不闹,乖乖听话睡觉。沈姑娘的做法,同早前的嬷嬷全都不同,却比早前那些年长的嬷嬷都要处理得好。   九小姐不仅听沈姑娘的话,而且整个上午,一点哭闹声都没有。   王府自从出了早前嬷嬷在公子小姐的饮水中放不干净东西的事,王爷大怒,府中上下都仔细得很,九小姐的所有饮食和水都经由碧落之手。沈姑娘是没有借住旁的法子,人很稳妥。   早前午睡,九小姐回回都哭,也哭得嬷嬷实在没办法。府中孩子又多,嬷嬷也不见得总能顾得过来。兼顾了这头,兼顾不到那头,九小姐一直是哭得最久的一个。   眼下,九小姐安静躺在床榻上,分明已经困了,上下眼皮子打着架,却还不睡。   沈悦坐在床沿边哄她。   她的小手便握紧沈悦的手,好像怕她走,但困意涌上,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朦胧着眼睛看向沈悦,奶声奶气道,“阿悦,你明日还会来陪我玩吗?”   沈悦温声应道,“还需问过陶管家,看看府中的安排,但我想尽量来。”   桃桃又道,“那阿悦你明日再陪我玩猜猜藏哪里……”   沈悦轻声应好。   沈悦耐心,今日同桃桃玩猜猜藏哪里的游戏,玩了不下五十次。桃桃回回都把头绳藏在身后,沈悦也不戳穿,还是饶有兴致得同她一道猜。换作早前的嬷嬷,重复做同一件单调重复又知晓答案的事,许是早就没了耐心,但沈悦一直坚持,等到游戏结束,桃桃便愿意同她一处了。   桃桃又问,“那明日,我们还会认识蔬菜朋友吗?”   沈悦莞尔,“会。”   桃桃期许,“那我们明天认识谁?”   沈悦似是认真想了想,“我稍后去厨房看看,谁是我们明天的蔬菜朋友。”   桃桃这才安心笑笑,眼睛也缓缓阖上,她口中迷迷糊糊,“蓝色分很多种,这个蓝色叫青鸾色,是能飞很高的那种青鸾的颜色,我最喜欢了。”   沈悦亦笑笑。   又过了些时候,桃桃口中的嘀咕声停住,平和的呼吸声响起。   沈悦却没着急抽手,还是安静坐在床沿处守着,又等过了片刻,确认她睡实了,沈悦才轻轻抽手,又将桃桃的手放好,替她掖好被角。   起身时,又俯身看了看桃桃,眸间一抹笑意,“午安,桃桃。”   她惯来喜欢小孩子。   小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模样,一种性子,也正因为如此,才不会千篇一律。   桃桃只是爱哭,却愿意听人说话。这样的孩子不算难相处。   沈悦起身往屏风这处来。   守在屏风处的碧落也迎上,“沈姑娘。”   沈悦同她一道踱步到屏风后,轻声问道,“桃桃平日午睡,睡得安稳吗?是中途会醒,还是一直会睡很久?”   碧落应道,“九小姐午睡时,入睡很难,而且大都时候都会吵瞌睡,要哄很久。但睡着了,又会很安静,中途可能会醒一次,也可能不醒,但醒了只要一旁有人在,哄一哄,又会睡。每日大约会睡一个时辰左右……”   沈悦听了,点了点头,又问,“她午睡时会踢被子吗?”   碧落想了想,“午睡时候不会,夜里会,但踢的时候不多。”   沈悦颔首,“女孩子是会好些,若是夜里踢被子,可以给她穿睡袋。”   “睡袋?”碧落好奇。   沈悦笑了笑,继续温声道,“得空的时候,我带一件来,可以请裁缝参照着做一件。宝贝的手脚睡觉的时候习惯露出来,但是前胸后背和肚子都有睡袋护着,不会受风,也不易染风寒。”   今日所见所闻,都让碧落对沈悦信任,所以沈悦说起睡袋,碧落也没有犹疑,“有劳沈姑娘了。”   沈悦莞尔。   通往阁楼的阶梯上有脚步声传来,两人相继转身,见是另一个丫鬟上前,“沈姑娘,王爷回府了,陶管家请您去一趟。”   平远王……   沈悦脸上笑意微敛,不是说黄昏前后才回来?沈悦心中莫名紧张。   但眼下,似是也由不得她多想,沈悦轻声道,“稍等我些许。”   丫鬟福了福身。   沈悦又朝碧落叮嘱道,“桃桃睡醒之后,可以备些点心,午睡后适当补充点心,会让她下午的时间精力更充沛。”   碧落不禁意外,她是没想到,沈姑娘会特意叮嘱了这两句才走。   沈姑娘比早前的嬷嬷都更认真细致,碧落心中也有一杆秤。   沈悦离开不远,卓远便来,要么是前后脚错开,要么,是王爷特意支开沈姑娘的……   碧落退至一侧,躬身候着。   卓远上前,见桃桃睡得正好,也在床沿边落座,淡声道,“我听陶叔说,晨间来桃华苑时,小九还在因为衣裳的颜色哭,后来不哭了?”   碧落低声应道,“沈姑娘陪着九小姐玩了好一阵子,九小姐心情好了,沈姑娘拿着起床要穿的衣裳,同九小姐说蓝色也分很多种,今日要穿的叫青鸾色。九小姐当即好奇,问什么叫青鸾色。沈姑娘说,青鸾是一种神鸟,它能飞很高,它的羽毛就是青鸾色。九小姐“哇”了一声,就说自己最喜欢青鸾色,而后便配合着将衣裳穿好了。”   卓远眸间淡淡,“没哭吗?”   碧落道,“晨间到方才入睡,九小姐一次都没哭。”   卓远顿了顿,碧落不会撒谎,“把晌午前的事,都说给我听。”   碧落不敢隐瞒。   ***   沈悦去到前院偏厅时,平远王和陶管家都不在。   丫鬟请她在偏厅中稍等片刻。   沈悦忽然想,那方才在桃华苑,应当不是陶管家唤她来这里的,那是……平远王?   平远王关心桃桃,方才应是到了桃华苑,才支开她,自己留在桃华苑问话,所以还未折回。   沈悦不知自己为何会紧张,但随着身后脚步声临近厅外,陶管家也跟在一侧,说话的语气态度毕恭毕敬时,沈悦还是心中不由一滞,下意识颔首避讳。   “沈悦?”卓远悠悠开口,目光好奇打量在她身上。 第005章 字如其人   听到对方唤她名字,沈悦上前,“民女见过平远王。”   沈悦并未贸然抬头。   初到京中时,舅舅就同她说起过,京中不比晋州。天子脚下多王侯贵胄。这些王候贵胄各有底蕴凭借,也各有好恶和忌讳,日后遇到能避当避,若是避不了,也多谨慎恭敬。   梁业便是得罪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遭了无妄之灾。而平远王府,在京中,只会比威德侯府更鼎盛。   她随舅舅入京两年,因为霍伯伯的缘故,不时便会听到‘平远王’三个字,也听说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平远王一人。她一直以为平远王至少年近而立,才有气度镇得住一方王府。而刚才的声音,却远不似这个年纪……   沈悦心底意外,却还是没有抬头。   卓远也探究般,多看了她一眼。   但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亦如方才在桃华苑,他只在阁楼阶梯处远远看了看她和桃桃,听到她二人的对话,却未看清她的模样。唯有隐在光晕处的侧颊,剪影出一抹干净清新的轮廓,并着屋中温和又耐性的声音,仿佛透着一抹宁静、温和与信赖。   他早前还觉得陶叔行事有些不妥,但当下,却忽然意识到,沈悦对待孩子,有早前那些嬷嬷没有的东西。   所以小九在她身边不仅没有哭闹,还会笑,会听话,就连平日吵得最厉害的午睡也平和,大抵,因为心中安稳。   卓远收回目光,又朝陶东洲轻轻摆了摆手。   陶东洲会意退了出去。   偏厅中只剩了他和沈悦两人。   “听陶叔说,你是霍叔同窗家中的外甥女,你舅舅是做什么的?”卓远淡声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两者很难在一人身上兼顾,但眼前的声音就是。似温玉,又透着些许平淡,却不全然尽是温和,亦藏了玉石锋利。   沈悦逐一应道,“民女的舅舅名唤梁有为,在京兆尹处做师爷。舅舅与霍伯伯是同窗,霍伯伯来家中走动的时候,曾霍伯伯提起过,王府在寻能照看孩子的人。”   她一面说,卓远一面重阅先前陶东洲给他的举荐信。   方才他只是粗略看过一眼,从桃华苑回来后,卓远便看得仔细了许多。翁允在信中的措辞不仅信赖,而且看得出对沈悦照顾——知晓翁允性子的人一看便知,这封信,翁允是当正书公文一般严谨写的,以示郑重。   翁允的背书,价值千金。   她自己许是都不知晓。   卓远合上信笺,“翁允是晋州知府,那你之前一直在晋州?什么时候入京的?”   沈悦应道,“两年前母亲过世,舅舅来了晋州,将我和弟弟接到了京中照顾。等到京中之后,我和弟弟便一直同舅舅舅母在一处。”   听她说起母亲过世,卓远眼中微微滞了滞,目光中似是缓和了许多,又再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中更温和了些许,“方才我去过桃华苑,桃桃睡了,你将桃桃照顾得很好。”   他话锋一转,沈悦心中顿了顿,还是未敢抬头,“桃桃年幼,对人的依赖感要比旁的孩子强,情绪波动会更大些。当想法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习惯用哭的方式博得别人的注意和怜悯,但只要细心与桃桃说话、玩耍,多些陪伴,桃桃愿意和人建立信任感,她的安全感也会好很多。”   她口中唤的是桃桃,而不是九小姐。   卓远目光未从她身上离开,但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遂将信笺递回她跟前。   沈悦迟疑,而后伸手接过,循声道谢时正好抬眸看他。   只是这一抬眸,才见站在她身前的卓远,身姿挺拔,清逸俊朗,一眼可见的五官精致,相貌端正,分毫不像她早前想象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更或者,至少是魁梧慓悍,气吞山河……   沈悦这一抬头,卓远原本探究的目光,便刚好对上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只是,这幅眸子眼下有些懵……   沈悦是有些懵。   眼前的人,不仅没有想象中的牛高马大,慓悍魁梧,而且年纪应当也不大,仿佛才刚加冠不久。   沈悦脑海中莫名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平远王府,是一个大一些的‘熊孩子’,带了一帮小一些的‘熊孩子’……   这个古怪念头的确让沈悦懵了稍许。   很快,沈悦又在脑海中驱散了这个念头。   平远王府不仅在西秦,在临近诸国当中都有威名。这个年纪的平远王早已跟着父兄久经沙场,也深谙朝中和军中之事,不能简单拿刚加冠的男子与之相比。   否则,只依靠父兄的功绩,还要护着这一府的幼童,在朝堂的尔虞我诈里,许是早就被仇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又哪能撑得起偌大一个平远王府,还有心思操心这一王府的金贵小祖宗要如何照顾?   沈悦收回目光,重新压低了眉梢,没有再妄自揣测对方心思。   对方一定不是一个好揣测的人。   卓远见她懵了片刻,很快又小心低头,敛了眸间玲珑心思,卓远收起探究的目光,嘴角微微扬了扬,心中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沈姑娘”,很有几分让人说不上来的意味。   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并不胆小。心思玲珑,但又简单,不想揣摩旁的人和事。   有意思。   卓远也不戳穿,索性直白问道,“你刚才说来京中两年了,应当早就听霍叔提起过王府的事。沈姑娘若是想来,应当早来了,为何这个时候才生了念头?”   他一语中的。   沈悦知晓若不解释清楚,对方会猜度她的心思。   沈悦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在卓远跟前跪下,“民女早前没有提起过翁大人府中的事,舅舅舅母也并不知晓。几日前,舅舅的儿子因故冲撞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威德侯府的人带走两日了,眼下还扣在侯府里。舅舅舅母几日都未合过眼,也四处托关系打听,但实在没有门路。表哥良善,此番是因为护着无辜之人,失手伤了威德侯府二公子。时间一长,怕是救不回来。舅舅舅母待民女和弟弟亲厚,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沈悦循着国中大礼叩拜,“平远王府在国中素有盛名,民女斗胆……”   她话音未落,卓远却打断,“即便人救出来,梁子也结下了,你舅舅和表哥日后在京中也未必安稳。”   沈悦早已想清楚,“民女会说服舅舅和舅母,连夜带着表哥和弟弟出京。”   卓远意外,“那你呢?一个人留在京中,不怕威德侯府寻仇?”   沈悦喉间轻咽,“不怕。”   沈悦言罢,只听衣襟窸窣的声音在她跟前半蹲下,与她齐高。   沈悦不敢抬头。   卓远轻嗤,“呵,你不仅胆子不小,主意还挺正。”   沈悦不知这句褒贬,不敢贸然应声。   “手拿来。”卓远先开口。   沈悦不由抬头看他,眸间再次怔住,不知他何意,但迫于他的威压,只得伸手。   卓远看了一眼,缓缓敛了先前笑意,淡声道,“我是可以去威德侯府要人,但我去要人,威德侯也会在心中给我记上一笔,我也要权衡。府中这群孩子都是我过世兄长和姐姐的孩子,与我而言,他们才是平远王府的头等大事。但沈姑娘,在我看来,你好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照顾好一府的孩子?”   沈悦愣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昨晚在厨房倒茶时烫伤处,还未顾得上包扎和上药,眼下有些狰狞。   沈悦目光中掠过一丝慌张。   卓远淡声,“照顾孩子最是细致耐性的事,一日有耐性,并不代表日日都有耐性,一日照顾得好,也并不代表每日都能照顾得好。但一时的不细致,却可能时时处处都不细致,如何能让人放心?”   沈悦语塞。   卓远起身,“沈姑娘,我会考量的,起来吧。”   言罢,又唤了声,“陶叔!”   眼见卓远似是要离开偏厅,沈悦情急,“我可以立军令状!”   卓远脚下驻足,耐人寻味得看了她一眼,“军令状?”   ***   陶东洲折回的时候,卓远还在看军令状上的字。   她还真写了军令状!   字如其人——干净,清秀,沉静,坚毅,玲珑心思是有,却没有旁的花花肠子。   “王爷,沈姑娘送走了,明日,还让沈姑娘来吗?”陶东洲是王府的管家,也是府中最了解卓远的人,卓远若是真不想让沈悦来,就不会到最后都不置可否。   王爷应是想磨一磨沈姑娘,看看沈姑娘的性子,遇事是否慌张,可否镇得住这帮小祖宗,还是被这些小祖宗给镇了去。   卓远放下手中军令状,同陶东洲笑道,“明日再说,今日还有旁的事,陶叔你先收好。”   陶东洲迟疑接过,见是“军令状”三个字。陶东洲眉头不由皱了皱,到处喜欢逼人写军令状,连沈姑娘都逼。   只是眼见卓远出了偏厅,陶东洲奈何,“王爷?”   卓远的声音漫不经心传来,“我去威德侯府串趟门,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第006章 大雨滂沱   沈悦回去的时候,京中下起了一场小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马车顶棚上,滴滴答答作响着。   马车帘栊外,街市上的行人纷纷快步小跑着,也伸手遮住头顶避雨。   马车上,沈悦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是没想到,她今日会犯这种失误。   平远王说的话,她的确没法辩驳,她对自己尚且如此迷糊,若是烫伤的是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细微处可见症结。   沈悦低头看了看左手虎口处,其实还真疼,只是早前心里一直惦记着梁业和舅舅舅母的事,反倒疏忽了……   她惯来以为自己会照顾孩子,也因为在晋州官邸照顾过幼童,得了翁大人夫妇的认可,就理所当然得认为,自己的学以致用,应是手到擒来之事……   今日,平远王是给她上了一课。   她是应当好好反思。   —— 越是慌乱静不心来的时候,越不能急躁,否则过犹不及……   沈悦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眸光微微滞了滞,想起初见平远王的印象。   今晨去往平远王府的路上,她就在心中猜度过,平远王许是个剽悍魁梧的人,所以见到陶管家时,她反倒没怎么害怕。   只是心中不免会想,陶管家尚且如此,那平远王应该更甚……   所以在偏厅候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会莫名紧张;但见到真人时,这其中的反差才会让她彻底懵住。   阳光、俊逸、沉稳、洞察……这些字眼若是放在穿越前,她肯定不会想到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只是他的话,每一句都在要害上。   细致精明,掷地有声,很容易掌控全局……   这样的人,心思很难让人捉摸得透……   但最后,又站在一侧,似是饶有兴致一般,看她写军令状。   末了,还不忘提醒她按指印……   她整个人都愣住。   到陶管家送她离府的时候,平远王都未置可否。   她能不能留下来,梁业和威德侯府的事能不能有转机,全都悬而未决,她的心到眼下还不曾放下……   最后,陶管家体恤,见阴云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样,不仅给了她一把伞,还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家。   她道谢。   眼下,京中的雨势已越下越大,若不是陶管家周全,她恐怕在回家的路上就淋透了……   ***   车夫将她送到城西巷子口。   沈悦下了马车。   沈悦早前未同舅舅舅母说起去平远王府的事,眼下,也不想平远王府的马车停在家门口,生出波澜。   "多谢小哥。"城西巷子口,沈悦礼貌道谢。   目送马车离开后,沈悦才又撑了伞往家中走去。   雨势有些大,她脚上的绣花鞋也浸湿。   雨滴落在地上,溅起了漩涡,沈悦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的这场雨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悦加快了脚步。   巷子口离梁宅不远,沈悦回屋的时候,见涵生在厅中看书。   “姐,你去哪里了?”涵生见了她,似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沈悦应道,“有些事,晨间出去了。”   “吃过饭了吗?”沈悦也问。   涵生点头,“吃过了,舅母做的,舅母这两日没怎么睡,方才在屋中趴着就睡着了,舅舅让别吵醒她。”   沈悦顿了顿,问道,“舅舅呢?”   涵生应道,“刚出门了。”   刚出门?   沈悦迟疑了一分,转头看向厅外,大雨滂沱,雨势全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舅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是有人来寻舅舅吗?”沈悦再次确认。   沈涵生摇头,“没有人来家中,是舅舅自己出去的。”   沈悦心中忽得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可是自己多心的缘故,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也没有来家中给舅舅捎信,舅舅又特意寻了舅母睡着的时候外出……   沈悦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悦心中越发慌乱,“舅舅出去多久了?”   沈涵生估摸着,“一炷香时间了。”   一炷香就是两刻钟,沈悦伸手去够厅中的雨衣,一面朝沈涵生道,“涵生,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你看好家,若是舅母醒了,你就说我去找舅舅了。”   沈涵生愣愣应好。   沈悦交待完,也正好将雨衣披上,将“雨靴”穿上,又撑起雨伞,便往厅外小跑去。   临到门口,又折回,朝涵生叮嘱道,“涵生,稍后若是舅母醒了,想办法别让舅母出门……”   沈涵生似懂非懂点头。   沈悦不敢耽误。   推门出了家中,便踩着“雨靴”一路小跑,往威德侯府去。   舅舅舅母就梁业一个儿子。   不曾娇惯,但始终是心头肉。   梁业出事几日,舅舅四处求援无门,眼见今日都第四日上……   沈悦咬紧下唇,即便打着伞,斜风吹雨,雨滴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亦如沈悦当下心中的慌乱……   她是怕舅舅一时想不开,走投无路,冲动跑去威德侯府要人!   民不与官斗。   梁家哪里斗得过威德侯府!   舅舅惯来清醒,但这几日一直四处碰壁,今日又下着暴雨……   梁业还未救出来,沈悦是怕他铤而走险。   她是怕舅舅出事!   ……   暴雨倾盆,沈悦临时寻不到马车。街上除了疾驰的马车和马匹偶尔经过,几乎没有旁的行人。   沈悦一手撑着伞,一手捂着雨衣,娇小的身影在街道上快步奔跑着,会被途中疾驰的马车和马匹,溅上不少水渍;雨伞也被斜风吹落,沈悦只得跑回拾起。   舅舅离家有一炷香时间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只知道,要尽快赶去威德侯府。   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生作疼,沈悦顾得不得其他。   等到威德侯府门口,“雨靴”也差不多湿了多半。   这里自然没有雨靴,她是早前请裁缝用相对不怎么透水的材质做了厚厚的多层,但到威德侯府时,也都进了水。   滂沱大雨中,威德侯府的大门紧闭着。街巷对面只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带着斗笠,应是在等人。   除此之外,街巷上空旷只有雨声。   沈悦有些意外,即便下着大雨,威德侯府也不应该在大白日闭门,应当都有侯府的侍卫在侯府门口守着,除非是府中出了事,才会关门闭户。   思及此处,沈悦心中更如跌入寒冷冰窖中。   是因为舅舅的事情吗?   寒风冰雨中,沈悦牙齿打着颤,深吸一口气,上前使劲扣了侯府的大门,她要弄清楚舅舅在不在。   门口很重,沈悦吃力。   但沉重的扣门声,声声响起,似是空旷街道中的阵阵闷哼声。   听到扣门声,马车上的‘车夫’坐起,目光朝沈悦的背影投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个时候,谁会来威德侯府搅局?   ‘车夫’估摸了时辰,王爷入府有些时候了,对方也吓得关门闭户了,眼下,王爷也差不多该将侯府内搅和得鸡飞狗跳了,应当也要出来了……   可眼前这姑娘是何处来的?   ‘车夫’捏了捏下巴,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人弄开,免得稍后把人家姑娘给吓倒了,侯府的大门却忽得缓缓打开。   ‘车夫’顿时坐直了,目光微敛,王爷出来了。   侯府大门处,沈悦再次扣下时,门却忽然开了。   沈悦微楞,脚下踉跄,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一头撞倒对面的一身华服锦袍上。   多亏对面的人伸手拽住她,她才没有摔进大门内侧的存积的水坑里。   只是仍撞进对方怀中。   沈悦心头一惊,连忙抬头。   因为她身上的雨衣裹得结实,卓远眉头皱了稍许,竟然认出她来,“我当真小瞧你了,你胆子再大些,跑到这里来!” 第007章 顺水人情   大雨滂沱下,沈悦愣住。   她是担心舅舅出事才会来威德侯府,见威德侯府关门闭户才会去扣门环,却怎么都没想到……侯府大门从内里打开,里面出来人会是平远王……   “我……”沈悦语塞。   卓远告诫,“别让人认出你来,省得日后添乱。”   沈悦顿了顿,当即低头,遂又将雨衣捂得更严实了些,近乎只留了一双眼睛。沈悦也不知为何这么信任他,但听他话中的意思,应是不想旁人认出她的身份。   卓远目光遂瞥向沈悦身后。   早前一直在威德侯府外候着的‘车夫’,眼下已行至侯府大门口,就在沈悦身侧朝他拱手,“王爷。”   ‘车夫’个头比沈悦高,余光企及之处,才见卓远身后还跟着一人。   卓远目光瞥了瞥对面的马车,‘车夫’会意,很快折回,将马车驾了过来。   大雨倾盆,‘车夫’带着斗笠蓑衣,雨滴连成珠子顺着边角坠落。   侯府大门口,沈悦听卓远道,“回家去!”   可她是来寻舅舅的……   沈悦想抬头解释,才见卓远身后跟着的人不是梁业是谁?   梁业方才就认出沈悦的声音来,但早前平远王就交待过,这一路一句话都不要开口,一个字都不要说,他只得忍住。   而刚才,沈悦也没留意到他。   眼下,“表……”   沈悦惊喜刚想出声,又忽得想起方才平远王告诫的那句‘别让人认出你来’,沈悦连忙噤声。心中也忽得明白过来,平远王为何会出现在威德侯府……   是因为梁业的缘故。   沈悦感激看向卓远……   卓远尽收眼底,却没有吱声。   正好,马车在侯府大门口停下,‘车夫’跳下马车,又置好了脚蹬,朝卓远拱手复命。   卓远叮嘱道,“坐马车回去,什么都别问,晚些陶叔会善后。”   沈悦连忙点头。   平远王都将梁业从威德侯府带了出来,侯府中也没有人敢吱声或上前,平远王又是只身一人来的侯府,丝毫都未慌乱,说明平远王心中有数。   威德侯府的事,自然是平远王府才压得住,平远王刚才让她别被人认出来,就是想将旁人都从此事中摘清,她也心底澄澈。表哥都救出来了,若是舅舅在,早就一道出来了,那舅舅应当不在侯府……   沈悦心中的石头落下。   沈悦和梁业两人,分别朝卓远福了福身,拱手行礼,而后才陆续踩着脚蹬上马车。   沈悦踩上脚蹬时,脚步顿了顿。   不由回头看了看卓远处,蛾眉微微蹙了蹙,才朝‘车夫’歉意道,“稍等一下。”   ‘车夫’莫名看她。   只见沈悦捂紧雨衣,从脚蹬上下来,小跑到了卓远身侧。   卓远转眸看她,正好见她将手中的伞撑开,很快递到他跟前,手上,因为是小跑过来的,又听他的话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口中一直喘着气,只剩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   卓远微楞,莫名接过。   沈悦没再说旁的话,又赶紧捂紧雨衣,在大雨中快步跑回了马车处。   ‘车夫’轻‘嘶’一声,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他不是瞪沈悦,而是瞪自己家那尊‘大佛’,竟然……收下了……   “劳烦了。”沈悦已折回,遂又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朝他道谢。   “哦……”‘车夫’只觉她这身雨衣怎么可以捂得这么严实,除了一双眼睛,似是根本看不出何方神圣。   但王爷竟然将她手中的伞收下了!   卓远吩咐过的事情,‘车夫’顾不得多想,一幅活久见的神色驾车驶离。   良久过去,卓远还撑着伞立在原处,目光迟钝得目送着马车远去,其实马车早已消失在街巷处……   他讨厌下雨,尤其是暴雨……   一场暴雨,可将整个战场都冲刷成血色,兄长拎刀立在他身前,朝他吼道,“走!卓家总要留一个!家中还有多少孩子要照顾!”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卓远微微敛眸,遮了眼底猩红。   再睁眼时,目光看向手中的伞柄,伞柄上刻了一个“悦”字。   卓远想起雨衣下,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   大雨倾盆,梁有为在屋檐下焦急徘徊,等着传唤。脚下的鞋都湿透,也浑然不觉。   他实在走投无路,眼下,他能想到能从威德侯府救人的,许是只有殿下了……   焦头烂额中,一个侍女模样的开了苑门,“进来吧。”   梁有为如释重负。   不起眼的苑落长廊里,每隔一处就站着一个手持佩刀的侍卫戍守,梁有为不敢抬头多看,只低头跟在侍女身后。   行至外阁间,侍女通传后,梁有为朝屋中人下跪,“殿下,小人知晓不应当来求殿下,但小人实在走投无路,小人家中就一个儿子,被威德侯府扣了几日,若是再救不出来,许是性命都丢了。小人知晓殿下也有难处,但求殿下看在小人早前给殿下打探京中不少消息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儿子……”   梁有为磕头。   涟媛放下手中修剪腊梅花枝的剪子,温声道,“梁叔,起来吧。”   梁有为还是伏地不起。   涟媛轻声叹道,“梁叔,我听说威德侯府的事了。我已请人帮忙去要人,只是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结下,日后不能再留在京中替我露面,我会让人安排调令,送你去单城,日后,就不要回京了……”   梁有为诧异抬眸,“殿下?”   涟媛扶他起身,“梁叔,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结下,在京中便不是眼生的人,也不适宜再替我暗中做事,反而惹人眼目。你去到单城是一样的,单城附近没有我的眼线,眼下京中的局势并不明朗,单城看似偏远,实则是要地,你替我去单城,反而更好……”   梁有为泪流满面,“谢殿下。”   涟媛又道,“回去吧,梁业应当回家中了。”   梁有为再次叩首。   ***   马车在梁宅处停下,似是大雨也初停了。   沈涵生听到马车,出来开门,见是梁业和沈悦从马车上下来,“表哥!”   沈涵生激动扑上前去。   梁业身子本就单薄,又被关了几日,沈涵生这么一扑,险些将他扑倒在地。   “呜呜呜呜!表哥!”沈涵生抱着他便开始哭。   沈悦也才取下雨衣,朝沈涵生道,“别光顾着哭,快去叫舅母啊!”   “哦!”沈涵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往苑中跑去,宅子外都能听到沈涵生的声音,“舅母!表哥回来了!”   梁业笑笑,但整个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皮也翻着干涸。   这几日,担心受怕的应当不止家中的人,梁业也是。   “业儿!”舅母迎了出来,泪眼婆娑,上前相拥。   “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梁业也喉间哽咽。   舅母一面抹泪,一面叹道,“回来就好,让娘看看。”   梁业笑了笑,宽慰道,“娘,我没事。”   沈悦提醒,“舅母,先让表哥回家喝口水。”   舅母才反应过来,一眼看到梁业的嘴角干涸,叹道,“瞧我给糊涂的!”   等舅母扶了梁业入内,沈悦才又转身走向‘车夫’处。   ‘车夫’先前就在仔细看她,见她忽然上前,‘车夫’赶紧坐直了去。   早前她整个人都罩在雨衣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现下才算看清她的长相——约莫十四五岁上下,模样生得很是清秀,但不算特别好看,也许是一张脸还未长开的缘故,但一双眼睛,却似是会说话一般。   有问题……   要不,怎么莫名其妙跑去威德侯府要人?早前也怎么没见王爷收过旁人的东西?   正好,沈悦礼貌朝他福了福身,“多谢小哥送我们一程,方才一路大雨,请一并到家中喝杯热茶水,驱驱寒气。”   ‘车夫’明显愣了愣,既而恭敬道,“不必了,沈姑娘,我先在此处照看着,等陶管家来……”   沈悦也从他的言辞中会意,他应当不是单纯‘车夫’,而是平远王身边侍卫。   果真,对方朝她道,“卓夜就在此处,沈姑娘若是有事便唤我一声。”   沈悦颔首,折回苑中时,想起霍伯伯早前说的,京中高门邸户大都会豢养一些侍卫,有些是从小长在府中的,便随主人姓。   平远王姓卓,方才的侍卫也姓卓。   那应当是平远王身边的亲信。   ***   子时前后,陶东洲折回。   卓远还未歇下,陶东洲入了屋中,拱手道,“王爷,都已安排好了,调令也送到京兆尹处,明日就可以让梁有为以调任的名义离京,去到单城,梁家举家都会在明日迁走。”   卓远淡声应好,又吩咐道,“让人给涟媛回声话,事情办妥了,让她放心。”   陶东洲应是,转身正要出屋,又听身后的人开口,“还有……”   陶东洲折回,卓远问道,“沈悦呢?”   陶东洲和蔼笑道,“沈姑娘明晨来府中。”   卓远似是顿了顿,而后颔首,“没事了陶叔。”   陶东洲退出了屋中。   卓远转眸看向一侧那把刻了“悦”字的伞,想起她今日感激看他,又递伞给他,他心中略微怔了怔,顺水人情,他怎么就接得这么心安理得? 第008章 入园筹建   翌日晨间,小五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唤他。   小五全然没有睡醒,下意识翻身,用大腿夹住一侧的被子,换了个方向继续呼呼大睡。   卓远坐在床沿边,一面看他翻身,一面轻声问道,“小五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负责照顾小五起居的平妈妈应道,“五公子昨晚在佛堂跪到亥时,等回苑中洗漱完,将近子时了才睡……”   平妈妈语气中有心疼。   小五自幼是平妈妈照看大的。   夫人在生五公子的时候难产过去了,五公子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见过。五公子出生后不久,父亲又随祖父在同羌亚的一场战争中牺牲,五公子的爹娘就都不在了。   王府中,一直是王爷在照看五公子。   昨日去普照寺,平妈妈也在。夫人的祭日,王爷想在出征前带五公子去普照寺祭拜。但五公子抽空出去打了一架,将人家尚书府的小公子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后来见了他怕得一个劲儿躲,他还哼哼。   王爷让他道歉,他还理直气壮。   对方碍于王爷的颜面自然不好说什么。   王爷直接拎了他上前。   照说也应当服软了,但他竟朝人家吐舌头,做凶脸,对方本就怕他,当即就被他给吓哭了去。   最后迫不得已,王爷替他道了歉,而后将他拎上马车,直接拎回了王府,在佛堂罚跪到亥时。   其实王爷对府中的几个公子哥看似严厉,但五公子年幼,说句软话,认个错,王爷这里也就过了。   七公子惯来是。   但五公子性子倔,宁肯跪,也不认错。   便是站在平妈妈的立场,这罚跪倒也不冤,只是跪是跪了,却未必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平妈妈来接他的时候,他没好气道,“就知道罚我跪!”   平妈妈叹道,“还不是五公子先闯祸,王爷是为了五公子好……”   平妈妈向来息事宁人。   “哼!他才不是!他就是不喜欢我!”小五非要固执。   平妈妈奈何。   最后洗漱完,五公子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睡前整个人都气哄哄的,平妈妈也听他赌气道,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他好看!   平妈妈摇头。   但凡五公子有七公子一半的机灵劲儿,都不知要少挨多少跪……   这些话,平妈妈自然不会在卓远面前提起。   卓远回头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小五,一面伸手将他的腿放回被子中,牵好被子给他盖上,一面朝平妈妈道,“让他多睡会儿吧。”   平妈妈应好。   卓远又看了小五一眼,遂才撑手起身,“睡醒后,先让他把晨间一个时辰的锻炼补回来,才可以做旁的事情。”   一侧,卓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真,卓远的目光朝他瞥来,“你守着小五,等他锻炼完再让他出来。”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是让他去撞墙撞一个时辰,他也不愿意盯着这祖宗啊!   卓夜嘴角抽了抽。   卓远瞪他。   卓夜收起一脸痛苦表情。   从小五苑中出来,卓远又到了小七苑里。   前几日天气骤然转凉,照看小七的慧妈妈家中有事,告假回了家中。正好遇到早前在府中看孩子的嬷嬷又在孩子们的饮水里加了东西,被他发现,将人赶了走。慧妈妈未回,新来的嬷嬷又走了,丫鬟们一时没留神,小七染了风寒。   太医来看过,药也开了。   吃过药能好一些,不吃药又咳嗽,断断续续到眼下还病着。   卓远拂袖收手,额头倒是不烧了,只是就在他屋中小坐的这会子,这孩子都咳嗽了几次……   卓远目光比在小五处凝重。   小七怕苦,不肯吃药,回回都要他亲自喂,他若在京中还好,他马上要出征,就后两日的事,他是担心小七不吃药,落下病根。   小七是三哥的小儿子,三嫂当年早产,好容易将小七保住,所以小七的体质一向比旁的孩子弱。又因为时常生病,总要比旁的孩子更敏感、沉默寡言些,反倒不如小五活泼。   不说打架斗殴,性子在府中的孩子里都算怯懦的。   卓远伸手抚了抚他额头,他不担心他离府后,小七不听沈悦的话。他只是担心小七不肯吃药,耽误病情……   一侧,慧妈妈也叹道,“都是奴家的错,早几日回府,七公子就不会染病了,如今日日吃药,胃都吃坏了,吃什么都没胃口,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慧妈妈的话一字一句都说在卓远心底。   小七还太小,若是再大些,他是可以一道带去军中。   卓远宽慰,“小孩子,病是常有的事。”   慧妈妈又忍不住抹泪。   卓远又朝慧妈妈道,“我还在府中三两日再走,稍后小七醒了,寻人同我说声,我陪他吃药。”   慧妈妈应好。   ……   最后,卓远才到了桃桃处。   碧落正在给桃桃穿衣,卓远行至二楼楼梯口,远远听到桃桃问碧落的声音,“碧落,阿悦来了吗?”   卓远脚下驻足。   身后,碧落应道,“未曾。”   桃桃又要哭了,“可是我要阿悦啊……呜呜呜……”   碧落连忙哄道,“沈姑娘要来,也得先问过陶管家的意思,九小姐先穿好衣服,奴婢陪您去寻陶管家?”   “真的吗?”桃桃似是才不哭了。   卓远想起沈悦说过的话——桃桃年幼,对人的依赖感要比旁的孩子强,当想法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习惯用哭的方式博得旁人的注意和怜悯,但只要细心与桃桃说话,多些陪伴,桃桃会愿意和人建立信任感,她的安全感也会好很多……   桃桃信任沈悦,所以不曾在沈悦面前哭闹。也因为信赖她,亦觉得,在她跟前有安全感……   卓远又想起小五和小七。   沈悦来了,小五和小七可会不同?   他尚在出神,有小厮上前,“王爷,陶管家在寻您,说沈姑娘来了……”   沈悦?   他意外,他方才想到她,她就来了王府……   只是眼下的时辰还早,今日梁家要举家迁里京中,她怎么没多陪家中的人,这个时辰就来了王府?   卓远想起昨日在大雨中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睛,心中莫名怔了怔。   “我马上来。”卓远应声。   小厮快步离开。   ……   卓远折回偏厅时,正听沈悦朝陶东洲道,“多谢陶管家关心,已经同家中的人道别过了。离京的时间早,也去城门口送了,只是怕晨间府中有孩子醒得早,就先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她的声音温和好听,如春风细雨,沁人心脾。   卓远入内时,两人都停下,朝他行礼。   昨日沈悦也向他行过礼,只是那时头一直低着,怎么也不敢抬。   眼下,却能同陶叔一道抬眸看他。   他佯装不觉。   当问的,方才陶叔都已问过,她也应了,卓远没再多问,掀起衣摆,在偏厅主位落座,瞥了她一眼,心安理得道,“王府的孩子,沈姑娘准备如何照顾?”   他后日离京,是应问清楚,心中才稳妥。   沈悦福了福身,朝卓远道,“王府的孩子众多,若分开照顾可能顾此失彼,我想效仿在晋州官邸的做法,在王府中,选一处宽敞明亮之处,做王府幼儿园……”   王府幼儿园?   卓远眉头微蹙。   沈悦知晓他心中疑惑,“王爷过目。”   沈悦言罢,陶东洲上前,将沈悦先前给他粗略看过的卷轴呈到卓远跟前,卓远迟疑打开。   他认得她的字。   昨日她写军令状的时候,他就在她身侧。   卷轴由右及左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王府幼儿园”五个字。   卓远看了她一眼,上面还未干涸的墨迹。   他心底澄澈,却未戳穿。   今日梁家要迁出京中,昨夜一定和家中的人惜别到很晚,这幅图,许是熬了一夜,今晨接着画完的,上面还有未干涸的墨迹。   卓远不置可否,将卷轴延展开。   沈悦也继续,“在王府中建一处幼儿园,初衷有三处,方才说王府的孩子众多,若分开照顾可能顾此失彼,若在一处照看,反倒更好,这是其一。”   卓远看了看她。   的确早前的嬷嬷是会顾此失彼之时。   沈悦又道,“其二,让孩子们在一处,更容易建立共同的秩序,规则和沟通方式,秩序感强的孩子会带动和提醒相对秩序感弱一些的孩子,而秩序感弱一些的孩子在集体中,想要融入,就会去适应规则和秩序,譬如,自有工作时不被打扰,使用完工具和玩具要有相应的归位,在公共的场合不能高声喧哗打扰别人,也要学会尊重其他孩子……”   卓远先前还只是一面看着,一面听着,听到这里,目光就有些移不动,而是抬眸看她。   沈悦眸间清澈,“最后一处,孩子在相对私密的空间和相对公共的空间,表现出来的性格和特点是不一样的,这样有助于综合观察他们性格中不同的部分和表现,更好得引导和循序善诱,也让他们在日常的接触中,多方位的探究自己感兴趣的事,所以……我才想在王府中建这样一所幼儿园……”   她戛然而止,他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莫名支吾,“嗯……”   而后佯装低头看卷轴上的图案。   那是……同意了?   沈悦心中拿捏不准,只得朝陶管家投去求助的目光。   见陶东洲和善笑笑,沈悦心中似是有了多一些的底气,见卓远的目光停在卷轴的图案上,沈悦解说道,“幼儿园的主体部分,是一间宽敞的教室,这是幼儿园的基本区域,需要宽敞和明亮一些地方。教室内会分为教学区、感官区、日常生活区、语言文化区、阅读区、构建区和美工区等,每一处区域都有自己的用处,教室内没有高的屏障,可以一眼望去,以便清楚观察到孩子们,安全,也会沟通通畅……”   卓远又放下卷轴,注意力全然被她说的话吸引了去,全然忘了动弹。   沈悦在说这些的时候,专注而认真,眸间有光,是真的喜欢和热爱……所以她才对孩子耐性热忱……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沈悦很特别……   沈悦也抬眸看向他,认真耐性道,“孩子们会习惯在不同的区域,从事不同的作业,建立规则感和秩序感,我也会帮助他们去完成他们的工作,所以一天在幼儿园的时间会分成几个时段……” 第009章 来决斗啊!   卓远久在军中,最会的便是识人。   沈悦方才说话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楚流畅,丝毫没有卡顿或背诵。   虽然很多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听,也不全然能听懂,但府中的孩子惯来都是他在上心,他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同他们相处。沈悦刚才提及的不少念头,都曾在他心中有过疑问,所以沈悦提起的时候,才会让他心中触动,虽然没有全然听懂,但不少都是点睛之笔,让他心中不少疑问豁然开朗。   她不是照搬来的。   而是做过,所以融会贯通。   同早前王府中请的嬷嬷方式都不相同。   他听过不少嬷嬷在他面前说起过要怎么照顾府中的孩子,要么千篇一律,要么振振有词,但说得最多的都是吃穿饮食……有一步算一步,但像今日这样,画了图案,又有清晰架构的,着眼在孩子真正‘照顾’上的,还是头一个……   卓远凝眸看她,沉声问道,“怎么划分?”   沈悦眸间澄澈,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娓娓道来,“王爷可以拉到卷轴最后……”   卓远照做,低眉看向卷轴最左侧。   其实她已画好了矩阵图,且详略得当。   沈悦也踱步上前,在他身侧,微微躬了躬身,指尖才能指向卷轴上的矩阵处,“就是这里……”   她的声音就邻在他耳畔,温和而有力,又参杂着她发间清淡的皂角清香。   卓远心中莫名微动。   没有转眸看她,便继续低着头,佯装专注得看着卷轴上的矩阵和字迹。   目光却在她指尖稍许停留,而后,耳后微微红了红。   沈悦自然猜不透他心思,认真细致道,在他身侧说道,“首先是入园前的晨检。晨间有固定模式,会逐次检查孩子们的体温是否正常,口鼻处有无异样,双手和指甲是否修剪和清洁干净,有无起泡和红肿,然后统一清洁手部后进入幼儿园。这样做,可以避免不少疾病的交叉传染,让孩子们养成爱护卫生的习惯,也能让他们了解自己的身体是否健康,潜移默化里知晓,哪些方面同健康有关,需要他们平日里,在任何时候都要多注意。”   卓远淡声,“需要太医每日来府中吗?”   沈悦愣了愣,很快笑道,“我来做就可以……”   卓远转眸看她,“你来?”   沈悦知晓他心中顾虑,耐性解释道,“入园时的晨检只是日常的检查,若有异常之处,会再适当观察,再请太医入府。”   卓远会意。   沈悦继续,“晨检之后,会同意安排在幼儿园中早餐,不在各自苑中用餐了。”   听到此处,陶东洲迟疑,“沈姑娘,眼下,各位公子和小姐都是在各自苑中用餐的。因为各有喜好,都会有小厨房分别在苑中做不同安排,而且,各位公子和小姐的年纪不同,譬如五公子是能自己吃饭的,但九小姐大多时候都需要苑中的丫鬟和管事妈妈喂饭,若是放到一处,会不会不如分开精细?”   卓远也看她。   卓远虽未附和陶叔的话,也没有打断,但陶叔的考虑他也有。   沈悦嘴角微牵,解释道,“陶管家的意思我明白,这一点其实早前有考虑过……我昨日观察过,她是可以自己吃饭的,只是不熟练,她若自己一处,就会习惯性让苑中的人喂饭,但若是同旁的孩子在一起,她会耳濡目染,也会模仿和练习。在幼儿园中,其实不止吃饭,还有不少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让他们逐步适应。”   陶东洲颔首。   沈悦又道,“而且一起吃饭还有一个好处,小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挑食,若是在一处,看到旁的孩子吃蔬菜,他们会对比,也会思考,还会模仿。厨房做的菜各有千秋,但很难顾及每个孩子是否都摄入了足够的营养……”   沈悦顿了顿,注解道,“也就是吃得健康合理的意思……当孩子们在一处时,每顿都有不同的几道菜,他们可以在这几道中做选择,也会相互提醒你今天没有吃够青菜或肉类,要不要考虑多吃些,这也是对幼童的语言和思考能力的锻炼……”   这回,就连陶东洲都听入神了去。   这些理念闻所未闻,但确实,他也想起家中的孩童在一处吃饭时是吃得香,有时甚至会抢,也热闹。   眼下,各个公子小姐在各自苑中确实冷清了些……   陶东洲不住颔首。   卓远业已低头,继续好奇去看矩阵上的内容……   沈悦便也逐次说明早餐后的知识讨论,教室内的自由工作构建,上午的加餐,而后的户外活动,午休,下午醒来后的加餐,主题课环节设置,二次户外活动等……每天的时间划分大致相同,但内容却是不同。卓远忽然明白为什么早前沈悦说她看得住。   ——每一日,都从辰正到戌时安排得满满当当,用过晚餐后才会回各自苑中,这帮孩子不会有空闲时间去捣乱……   而所有的安排都是学和玩相互交错参杂,时间都不长,不像早前嬷嬷的整段时间……   陶东洲也正好问起,沈悦颔首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他的注意力很难持续集中,合适的时间可以激发兴趣,好奇,他们才会愿意去做持续练习。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个年纪的孩子天性就是玩;等到孩子再大一些,时间就可以再长一些,也需要有固定的约束……”   不知为何,卓远忽然想起他今晨吩咐卓夜看着小五锻炼一个时辰,也想起小五每回都不怎么情愿。   但其实,一开始似是小五央着要他教他功夫的……   卓远目光微微滞了滞,仿佛有些懂了沈悦的意思。   眼下,沈悦正同陶东洲说幼儿园食谱的事,卓远不由抬眸看她,其实心知肚明,有沈悦在,他其实根本无需再问得这么细,他的直觉,她比早前的嬷嬷都更细致,更让人放心……   他要问的,不应当是她要怎么做,而是应当是她还需要他做什么?   卓远放下卷轴,“除了准备一处宽敞明亮地方,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陶东洲也看向沈悦。   王爷的意思是,还要他做什么。   沈悦低头道,“需要两人做助手,照看孩子时,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比如喝水、或是孩子有情绪中途离开安抚的时候,都需要有人可以分担。还要几位先生,可以带着孩子做强身健体,识字认字,美学美术,还有会讲故事寓教于乐。”沈悦淡淡笑道,“我会同先生们提前约好未来三个月的课程,结合时节与风俗习惯,让孩子在课程中感知,比如腊八食粥、冬雪赏梅……”   卓远不曾移目。“都要什么样的人?”   沈悦应道,“助手要可靠、细致、耐性、愿意同孩子相处,但有原则的;授课先生希望是生动活泼,有亲和力的。”   卓远温声,“那让陶叔在府中挑两个合适的人,让她们跟着你;再拿王府的牌子去请几位先生,你来把关;强身健体可以找卓夜,你可认识卓夜?”   沈悦点了点头,昨日,就是卓夜送她和表哥回家中的,而后又一直在宅子外守着,确保威德侯府的人没有来寻仇添乱,后来陶管家来了家中,卓夜才同陶管家一道离开的。   卓远又道,“日后,府中和孩子相关的事都听你的,诸事都可以找陶叔,陶叔会帮你。”   沈悦微顿,没想到卓远会这么信任她……   而陶东洲也及时问道,“沈姑娘,还有吗?”   沈悦回过神来,朝陶东洲道,“还需要寻些能工巧匠,将幼儿园的家具做成孩子适合大小,若是可以,尽量用旧的家具改,我不太会画家具的图纸,但我可以和工匠师傅说起要什么模样的,他们能听得懂;幼儿园需要教具,不少教具都要动手做,所以,需要这两日挑几个心灵手巧之人,同我一道改制教具,以备开园用。”   卓远微微蹙眉,“明日不能开园?”   他后日出征,他本是想赶在出征前看一看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模样,才安心。但听沈悦的意思,应是还要时日……   沈悦莞尔,“还要等等,除却幼儿园的东西需要准备之外,还有重要的一步。孩子们到幼儿园之前,要请平日亲近的照顾人同我一起,先见见他们,告诉他们幼儿园是什么样子的,也提前知会他们,征得他们的同意,也让我同他们建立联系,这样会让孩子感受到尊重,是对他们的交待,让他们对日后有期待……”   不知为何,卓远一时忘了移目。   “还有吗?”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粉饰太平。   沈悦却忽得朝他福了福身,卓远微怔。   沈悦低眉,“在王府中,我会直接唤孩子的名字,孩子们也可以唤我阿悦,沈悦不行跪拜,亦不会颐指气使。如此,才能和孩子交心,亦能说话,王爷可能答应?”   陶东洲迟疑,可是在府中,都是唤的公子小姐,会不会不合规矩……   “好。”卓远却应声。   沈悦明显松了口气。   卓远嘴角淡淡噙了一抹笑意,似是藏了柔和暖意,从善如流,“阿悦……”   沈悦愣住。   卓远嘴角又勾了勾,转向陶东洲道,“陶叔,日后府中都唤阿悦。”   陶东洲莫名看他。   正好偏厅外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众人思绪,卓夜一脸想死的表情,“王爷,五公子说要找你决斗!”   卓远脸都黑了。 第010章 入园评估   重华苑中,小五见了卓远上前,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一侧,双手环臂,转眸不去看卓远。   怀中还煞有其事抱着一把精致的小木剑!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熊孩子是真以为拿了把木剑就天下无敌了!这都拿着这把木剑在他跟前炫耀了一早上了……   他又不好吱声,还需假装被这‘小祖宗’拿着小木剑撵得满苑子跑!   终于,这‘祖宗’膨胀了,觉得光撵他已经不过瘾了,要找王爷决斗!   不决斗就拆房子,顺带还拆他!   卓夜实在折腾不起,只能折腾王爷。   眼下,见王爷踱步到小五跟前,也煞有其事得挽了挽衣袖,淡声道,“来吧,决斗吧。”   沈悦也在不远处观察着。   原本的计划,是请平远王明日带她去认识府中其余的孩子,初次沟通和联系,摸清楚孩子的基本能力和性格,喜好等等,为入园做相迎的准备,也给孩子提前做入园的预想,让他们有所期待。却没想到,小五要决斗,平远王就真的跑来同他决斗,还和她说,“一起吧,顺便认识下小五。”   她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认识小五。   有时候,她恍然又生出些错觉来,这偌大的平远王府,其实真是一个大熊孩子带着一堆小熊孩子……   而眼前,小五拿着小木剑指着卓远,大声道,“拿武器!”   卓远正好挽好衣袖,抬眸看他,“不需要武器……”   小五扬了扬小木剑,遗憾道,“那你只能吃亏了!”   他方才就是拿着木剑撵得卓夜在苑中上蹿下跳。   卓远轻声,“来吧。”   小五当即兴奋了起来,挥着木剑,循着卓夜早前教他的基本步子和舞剑的噱头,比划了一通。   沈悦都被唬住。   看起来,好像是有几分功夫的样子,练过的样子……   小五比画完,亮相的姿势摆好,便大喊一声,“卓远你别跑!”   卓夜赶紧扭头,不忍直视。   在沈悦好奇的目光下,小五挥着木剑,朝卓远飞奔冲刺而去!却在临近卓远一手的距离就怎么都跑不动了,恼火抬头,见是卓远就伸手撑住他的头,他本来个子就不高,卓远伸手撑住他的头,他根本就近前不来,只能一边恼火用脑袋使劲儿顶,一边乱挥着拳头和木剑,张牙舞爪……   场面,委实有些滑稽……   沈悦唏嘘。   “你干嘛!”小五恼了!   卓远平静,“决斗啊……”   “你耍赖!”小五咬牙切齿。   卓远回怼,“你用了武器,我连武器都没用,谁耍赖?”   “啊!”小五说不过他,只能乱撞乱嚎,但始终上前不了一步。   场面,又委实有些“悲壮”……   一人站着动都未动,一人拼命挥着爪子,瞪着腿……   终于,小五觉得身前的力道一松,似是终于没有东西阻拦他了!   小五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被人直接拎了起来。   只是拎起来,他也不老实,整个过程都在拼命张牙舞爪,卓远似是拎了个狼崽子一般……   “士可杀不可辱!”小五呲牙咧嘴!   卓远轻嗤,“你真出息了!”   “哼!”小五没好气。   一场声势浩荡的决斗,以卓远拎了小五转身而结束。   卓远直接将人拎到沈悦跟前。   沈悦衣着朴素,小五早前以为她是府中的丫鬟,没有多留意。   眼下,扭头看了看卓远。   又转头看了看沈悦。   很快,清楚定位,这两人是一伙的!   小五双手环臂,鼻孔朝着沈悦,没好气得重重“哼”了一声。   当即,头顶上挨了卓远一记重拳。   “疼疼疼!!”小五的眼泪都要冒了出来。   卓夜汗颜,是欠揍!   也果真被揍了!   整个人终于揍完老实了……   沈悦收起眼中错愕,踱步上前。   小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侧的卓远,仿佛还有些发怵,怕又被揍!   遂不敢动弹。   小五的个子不高,沈悦在他身前小段距离处停下,半蹲下来,同他齐高。   小五可以很方便得和她对视。   小五微微愣了愣。   旁人要么跪他,朝他行礼,目光大都不会同他对视,要么像六叔一样,就是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这么看着她,不需要仰首或一个劲儿低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你是谁?”小五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看了看卓远,但见卓远并无多的反应,他才又回头,好奇打量她。   已经有基本的安全和自我保护意识,和桃桃的年纪相比,是要成熟很多。   沈悦心中迅速得出结论。   沈悦眸含笑意,温和道,“我叫阿悦,是来陪你玩的,你叫什么名字?”   “陪我玩的?”小五的注意力全然被这句吸引了。   她不是同六叔是一伙的吗!   沈悦颔首,轻声道,“嗯,是来陪你玩的,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孩子天生喜欢礼物,眸间瞬间清亮。   沈悦认真道,“但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称呼?”   “我叫卓天,小名叫天天,也叫小五!”言罢,扭头又看了看卓远,嘟囔道,“六叔就叫我小五……”   “那你呢?你喜欢别人怎么称呼你?”沈悦笑笑。   “唔……”小五挠了挠头,似是头一次认真想这个问题,欢喜道,“天天!我喜欢别人叫我天天。”   沈悦从善如流,“天天,你猜猜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藏在哪里?”   小五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连手上的小木剑似是都不怎么吃香了,一面摇晃着身子试探和观察着沈悦,一面嘻嘻笑道,“在你后面!你的手藏在后面!”   沈悦本就有意将双手放在身后。   他也一下发现。   沈悦便将双手大方放在跟前。   只是掌心攥紧,看不清藏了什么东西,但小五因为猜中了她藏在身后,明显很高兴,越发愿意同她继续玩这个游戏。   沈悦也趁热打铁,“再猜猜,礼物藏在哪只手里?”   “嗯……”小五的注意力已全然被沈悦的话吸引,小木剑随即放在地上,一面伸手扣了扣下嘴唇,一双机灵的眼睛在她两只手上打着转,尝试道,”左边这只?“   沈悦佯装恍然大悟,“确定吗?”   小五又看了看她,似是本就不怎么确定,仿佛被她这么一提醒,当即“咯咯”笑了笑,摇头道,“哦~不对不对,右手右手!”   沈悦再次和他确认,“这次确定了吗?”   小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   眼中因为有期待,尽数闪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光泽,卓远有些意外,亦有惊喜。   他似是也许久没有见过这幅认真,激动,又不捣乱的小五……   卓远目光不由在沈悦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只见她半蹲着身子,是尽量与小五齐高,眸间清凉,嘴角噙着笑意,同小五说话和交流时,一直目视着对方的眼睛……   这样的沈悦,对待孩童亦有对待旁人的耐性和诚恳。   卓远心中微动。   待得沈悦收回了左手,伸出右手,翻过来,掌心朝上。掌心缓缓张开之时,勿说小五,就连卓远和卓夜都仿佛屏住呼吸,注意力都被沈悦的手吸引住,想要看看礼物是不是藏在手心里……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魔怔……总归,伴随着许久未曾听到的,小五口中长长的一声,“哇~”   答案终于揭晓!   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魔怔了不是,竟然还跟着一起猜,还看得这么认真!   卓远心中又忍不住腹诽。   “啊?没有呀!”小五也遗憾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似是有些后悔没有选左手,但却没有失望或生气,反而很快得,一双眼睛又期许看向沈悦,”我知道了,在左手!”   沈悦笑了笑,如法炮制,大方摊开左手。   但定睛一看,左手也是空的?   小五撒娇般,“阿悦阿悦,我的礼物藏在哪里?”   卓远和卓夜都莫名看他——这回没有如意,却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好好同沈悦说话?   卓远再次意外。   沈悦又笑了笑,而后轻声又郑重道,“那现在开始,要看仔细了?”   小五忙不迭点头。   沈悦挥了挥左手,小五一动不动看着沈悦的左手,似是激动得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沈悦却收起左手,对着攥紧的右手吹了吹,缓缓摊开时,掌心处便放着一枚裹着五彩斑斓糖纸的糖果!   ”哇!“小五兴奋得拍手,”阿悦阿悦,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沈悦应道,“这是魔术。”   卓远低眉笑笑,什么魔术,他先前就在她身后,分明看清了,是方才藏在袖袋里,趁小五注意力在左手的时候,拿回右手中的……   其实糖果什么的并不稀奇,只是沈悦真的在认真同他玩,而不是应付……   小孩子会说谎,也最不会说谎。   他们分得清,谁对他们走心。   卓远思绪中,沈悦已同小五打成一团,“这回,要不要你来藏,我来猜?”   “好!”应得飞快。   沈悦闭眼,“藏好了吗?”   小五也学着她方才一样,将糖果藏在伸手的右手里,”咯咯“笑道,”藏好了!藏好了!“   沈悦这才睁眼,似是认真得端详了一遍,娥眉微蹙着,仿佛在认真思考着,“我猜,是藏在眼睛里?”   小五果真伸手摸了摸眼睛,然后哈哈笑道,“不对不对!”   沈悦也不气馁,“那我再猜猜……是藏在鼻子里?”   小五又用手戳了戳自己的鼻子,直接笑开,“不对不对!阿悦你猜错了!”   沈悦遂继续,“那是不是在嘴巴里?”   小五捂住嘴,“不是不是,不在嘴巴里。”   如此,又猜了耳朵,鼻子,肚子,肩膀,最后,沈悦才道,“我知道了,你藏在后面的左手里。”   小五嘻嘻笑开,“对了对!阿悦你猜对了!”   沈悦又主动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再玩一次?”   小五连连点头,“要啊!”   卓远嘴角勾了勾,就在重华苑中,小五和沈悦玩了至少十余次猜猜藏哪里,后来,又带沈悦去参观了自己的苑中,同她说最喜欢的东西,和最喜欢的地方……   等从重华苑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将近晌午。   小五其实舍不得沈悦,但沈悦要同陶管家一道安排幼儿园需要的家具,人手,菜谱和方才说的各类具体待办事宜,时间临近,赶早不赶晚,沈悦伸手牵了牵小五的手,温声道,“我明晨再来,不要赖床哦~”   小五才作罢应好。   重华苑回偏厅的一路,沈悦同卓远并肩踱步,“从刚才的接触来看,小五已经有基本的安全和自我保护意识,也懂刻意和陌生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孩子感知发育很好的体现。游戏的环节,可以看到,小五能够准确得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需求,也能很准确的分清前后左右,上下高低,人的五官和身体的各个部分,但是更细致的一些的,譬如耳垂和手指,一寸和一尺稍微有些模糊,还有他手指精细化的动作会稍微吃力,入园后会增加刻意练习……”   顿了顿,沈悦问道,“他是不是握笔写字有些困难?”   卓远微楞,很快反应过来,“是,他的字总写不好,请了最好的先生,先生教也教了,骂也骂了,但一直很吃力,久而久之就有些抵触,一让写字就会闹脾气……”   卓远说完,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信赖与期许,温声问道,“是应该怎么做吗?” 第011章 烫伤膏药   他停下脚步,沈悦也停下脚步。   他高出沈悦不少,沈悦要看他,只能微微仰首。   她模样并未长开,相貌不算出众,但眸间的笑意却似春日清泉,干净而清澈。   卓远的目光不由在她眸间停留。   沈悦光顾着同他解释,心中并无旁的杂念,“小五的大运动能力发育得很好,所以精细化动作会相对薄弱些,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算是正常的。想锻炼他握笔写字的能力,就要有意识的让他练习运用手指做精细化动作的能力……”   手指精细化动作能力   卓远原本散开的注意力,似是又被她口中的话吸引。   眼底藏了疑惑。   沈悦试着深入浅出,“譬如熟练使用筷子就是精细化工作能力的体现,又譬如穿珠子,数豆子,镊子夹弹珠这类游戏,都是可以训练孩子手指精细化动作能力的。”   卓远似是有些明白她的意思,目光坠了坠,凝在地面一处,他是被她提醒。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小五指尖的力道确实掌控得不好,在听沈悦解释起完精细化动作前,他一直觉得是小五力气不够的缘故。但小五平日里上蹿下跳,嬉戏打闹的时候,力道又是够的。   譬如方才,他挥着木剑朝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并非全然不吃力。   沈悦口中的针对性锻炼精细化动作能力,是让他茅塞顿开,道理浅显易懂,但他早前怎么没想到?   他是不如沈悦细致有心……   耳旁,沈悦的声音继续响起,他敛了思绪,转眸看她。   “在这些游戏环节里,孩子注意力会集中在手指动作上,会反复训练手指可以掌控的力度和精细程度。最重要的是,孩子的观察能力和手脑配合协作能力会得到锻炼。同握笔写字这类正式的训练相比,游戏可以让孩子在不知不觉中相对容易习得,且不枯燥……”   卓远温声,“还有吗?”   他是信了她方才说的话。   沈悦微顿,她其实是想说,小五的年纪尚小,手指的发育还需要时间,其实可以不必现在就开始,勉强学习握笔写字……   但这里不同穿越之前。   高门邸户家的孩童,尤其是世家子弟,基本在学龄前都要开始训练写字,这是通识,没人会觉得不对。她能做的,是尽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影响周围的孩子。   譬如涵生。涵生就是适龄才开始学习握笔写字的,因为懂事,对写字的抵触也不大,而且刻苦练习,花一段时间就能撵回。再加上年龄大些,对握笔和力道的把控都更好,涵生的字也写得很好。   但小五不同。   小五是王府的孩子,从小就有先生教授写字,她方才只是试探着问起,平远王果真说起小五练字的事,且是当做要事放在心上。   眼下平远王虽信赖她,但这种信赖,是放在让她照看王府中的孩子,以及幼儿园诸事的安排上。但这种信赖若是放在‘护着’孩子不写字上,信任很快就会崩塌,只能潜移默化,循序渐进。   沈悦敛了心神,朝卓远道,“王爷许是有心理准备,小五可能需要些时间,但等练习好了,他在写字上落下的功课隔段时日就会撵回来。此时操之过急,反而得不偿失。”   她能替小五说的暂且只有这么多。   卓远低头思索片刻,而后才抬头看她,“那等我出征回来再说,这段时日,小五先听你的安排,写字的课程可以暂时缓一缓。”   他并非特意迎合她,是她言之在理。   小五同写字先生闹别扭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早点他或揍,或训,或耐性说教都有,但小五就是写不好。他也是听沈悦今日说起,才隐约想清楚其中的道理。   这趟去南方平乱,快则三月,慢则四五月则反,时日不算长。   沈悦却未想到他如此简单便应了,喜出望外都写在眼角眉梢里。   卓远也未想到,她会因为小五的事如此。   “家中的事都安顿好了?”卓远忽然问起。   沈悦眸间的神色似是黯了黯,很快又恢复过来,“都安顿好了,单城离京中只有三两日路程,若是连夜赶路,来回路程可以压缩至三日,不算远。我可以每半年去单城一次,见见舅舅、舅母、表哥和弟弟。”   昨日,来不及,也没有朝他道谢。   今晨又同陶管家一处,反倒不如眼下。   沈悦朝他福了福身,“表哥能安稳回来,舅舅能平顺调任至单城,要多谢王爷……”   卓远莫名心虚。   握拳轻咳了两声,既没应好,也没不应,反是话锋一转,问道,“离京时,弟弟哭了吗?”   卓远忽然问起,沈悦一直掩盖的情绪,微微有了波澜,“年纪尚小,是哭了些时候,但很懂事,也很听话……”   卓远叹道,“我小时候也是,兄长虽父亲出征的时候,会撵路,也会哭,但是知晓他们是去做当做的事,所以也很懂事听话,其实心里难过……”   卓远也不知为何要同她说起。   只是说完,眉头才微微拢了拢,也似是才反应过来。   沈悦半是笑着,半是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他若观察得不错,她眼下看他的眼神,同她先前打量小五的目光是一样的……   卓远遂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口瓶,递到她跟前。   沈悦迟疑,没敢接,好奇目光看向他。   他轻声道,“拿着。”   沈悦只得缓缓接过,只是从外观上,实在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卓远温声道,“烫伤膏药,宫中赐下来的。”   宫中赐下来的烫伤药膏……   沈悦稍许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虎口处缓缓愈合,却留了痕迹的伤口,心中莫名愣了愣。抬眸看他时,卓远已踱步离开,声音在风中传来,“单城不必半年才去一次,同陶叔说,安排两月一假,去之前,将府中的事安顿好就是……”   沈悦的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留许久……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长廊里,沈悦才又低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口瓶,无需放在鼻尖,就有一股极淡的白玉兰香气。   清香好闻,又似携了暖意……   ***   晌午时,卓远外出。   陶管家亦有府中的事要安排,霍明同沈悦一道用的午饭。   霍明同梁有为是同窗。   这次梁业出事,梁家能从其中平安脱身,梁有为又调任去了单城,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霍明其实替梁家捏了把汗。   沈悦能顺利过了王爷和陶管家这关,说动王爷去威德侯府要人,霍明其实早前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眼下才知晋州知府翁允的举荐信的确不是白写的。   王爷同陶管家都不是容易糊弄的人,沈悦能得了他二人的青睐,那确有过人之处。   霍明算是沈悦在京中的亲近长辈。   今日去送两家离京时,霍明也在,梁有为托他多照顾沈悦,霍明也一口应承下来。   霍明是王府的老人了,想要照应沈悦很容易。   “日后府中遇有拿不准的人和事,就来问我,不必怕麻烦;若是遇有棘手的事,也尽管来寻我。我在王府中有些年头了,虽不如陶管家在王府的时日长,但这王府中的事,大致都是清楚的,有事就告诉霍伯伯一声。”霍明叮嘱。   “多谢霍伯伯。”沈悦道谢。   “还是住在家中吗?”霍明担心她每日在两处折腾。   沈悦颔首,“嗯,同陶管家说好了,家中同王府离得不远,每日往返途中用不了太多时候,舅舅舅母不在,还能替舅舅舅母照看好家中。”   霍明叹道,“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沈悦摇头,“每日往返途中可以看到不同的行人和景致,反倒鲜活,只是早些晚些罢了。”   霍明赞许点头。   正好陶管家跟前跑腿的小厮来寻,“霍管事,沈姑娘,陶管家晨间让人将北院里相邻的几处宽敞苑子加紧收拾出来,眼下正差不多了,陶管家请沈姑娘移步看看,地方是否合适;改造苑子和家具的工匠也都请来了,悉数在南院候着,看沈姑娘抽空过去。”   幼儿园开班在即,她晨间是同陶管家说过此事急,却没想到,陶管家今日就张罗起来。   霍明本就是王府中的管事,正好同沈悦一道往南院,也在路上同沈悦说起,“王府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待客,后院分东南西北四院。府中年幼些的公子和小姐住东院,年长些的公子和小姐住西院,王爷住南院,北院一直是空出来的。”   沈悦大致听明白了王府中的布局,但府中旁的孩子,她还未见过,只听说要么去了外祖父母家,要么去了旁的亲戚家中,这次平远王出征,年关不在京中,这些外出的孩子应当都会过了年关才回来……   平远王府不小。   但偏厅同北院离得近,路上并未耽误太久时间。   两人到北院的时候,有小厮上前迎候,“沈姑娘,霍管事,这边。”   小厮引路,沈悦才见北院的布局远比东院要紧凑,大都是些偏小的苑子,但离得近。   陶管家正拿着布局图,逐一同工匠说道,“这处苑子拆来做空地,放置一些定制的户外器件;这一处苑中拆了,铺上草地,做蹴鞠和活动之用;另外一处苑子,正好主厅宽敞,阳光充足,将它的厅中打通成一个通厅,放置不阻碍视线的家居……只是这一圈圈的‘跑道’放在何处,需要在斟酌下……”   陶管家有些没看懂。   沈悦上前,“跑道可以设在草地外围。”   陶管家转身,眸含笑意,“沈姑娘来了?” 第012章 活动分区   “沈姑娘来的正好,负责营建的工匠和家具制造的工匠都到齐了。霍管事在王府中负责各处苑落的布置,今日交待完,府中会尽快安排人手处理后续……”   陶东洲摊开早前沈悦绘制的幼儿园方案图,一手指着眼前的苑子道,“沈姑娘看,这处苑落叫恒福苑,恒福苑在东边,是临近三处苑落中,苑子空间最大的,改动起来最小也最快。沈姑娘要做的户外器件有些特别,我唤了几个工匠一道来,还需沈姑娘同几人详细介绍下器件特点和用途。阿来,你们几个过来……”   陶东洲言罢,身后的工匠果真上前。   领头的叫阿来,年纪四十上前,一看便阅历老道,经验丰富。   图纸先前便看过,沈悦说起来的时候,他也跟得上。   沈悦一面摊开卷轴,先从大处说起,“这处苑子会改造成户外活动区,孩子们每天大约会有一到两个时间段在这里进行户外活动,每次的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多些,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要考虑阴雨天,若是下雨,便移步至遮挡区活动……”   阿来先前看过图纸,沈悦一说,他便会意。   图纸上说的遮盖区是此意。   阿来问道,“那沈姑娘,你是要哪些要做遮盖区,哪些做露天区域?”   沈悦笑了笑,礼貌道,“阿来师傅,您的建造经验丰富,肯定比我考虑周全。我先大致给您说说各处的用途,您看怎么划分遮盖区和露天区域合适?”   阿来颔首,“这样也好。”   先前他最怕来个纸上谈兵的小丫头,工期本就紧,别一通瞎折腾,最后都怪到他们头上才是。但眼下听沈悦这么一说,阿来觉得沈悦是个心思明镜的。   “户外活动区域大致会分为六个部分,这一片区域主要集中是沙区,攀爬区,综合活动区和车区,蹴鞠区和彩虹跑道在另一侧,需要的地方会更宽阔一些。”沈悦一面上前,一面指了指案卷上一处类似于沙坑模样的地方,“这一处是沙区,需要挖眼前这座房间大小的沙坑,不必太深,莫过脚踝即可,一定填上细腻柔和的沙子,因为小孩子的肌肤细嫩,太过粗糙的沙粒容易受伤。”   阿来点头,“那沙区是要做遮挡的吧,否则下雨天,便成泥地了。”   沈悦应和,“师傅说的是,虽然下雨天也基本不会带孩子们到沙区玩耍,但露天容易破坏沙区的构造,雨后第二日也不见得能玩耍,所以要做遮挡。但沙区四周,最好能三面通风,加强空气的流通,避免意味。”   “这个没问题。”阿来记下。   陶东洲晨间是有听沈悦提起的,并未太多疑问,但霍明却担心沈悦稳妥,“孩子多的地方设置沙区,可是有什么讲究?”   他是怕孩子们玩疯,四处扬沙,许是会伤到眼睛。   沈悦解释道,“沙子质地细腻,是固体,却有流动感,孩子在沙区可以训练感官,触觉,和模拟对事物的想象力,譬如流水,泥土,石头等。一般来说,沙区是年幼的孩子手感体验最好的区域,也是孩子最感兴趣的区域之一,所以会在沙区中放一些大型的器械供孩子们玩耍。当然,安全和扬沙都是需要注意的……”   霍明这才一面捋了捋胡子,一面点头。   用沙子训练孩子的感官,触觉,模拟对其他事物的感知,早前闻所未闻,但一听,又确有道理……   沈悦在前方,继续同阿来说话,“所以,户外活动区域的滑滑梯会有两处,一处置在沙区内,另一处,可以放在综合活动区这里。”   阿来点头,“两处的滑梯除了大小,可有什么不同吗?”   沈悦道,“沙区的简单些,主要用以辅助孩子体验和玩耍,增加游戏性和乐趣;综合娱乐区的滑滑梯要更复杂些,滑滑梯,平衡木,树洞群,跷跷板等几处,都是孩子日常可以在一处集中探索的。”   阿来仔细看了看图纸,又丈量了苑落处的位置和大小,稍后同沈悦一道定下。沈悦早前最担心的,没有塑料,怕是不少器件都不怎么好做,但阿来口中都有应对之策,也将对木头的应用发挥到了极致。   沈悦甚至在想,在穿越前,其实不少东西都是可以用木质替代的,只是现代人习惯了方便快捷,反倒不如这里的人细致思索和琢磨,有的甚至用木质还更来得好些……   等户外的场地都差不多看完,阿来等人也开始按照要求准备开工。   陶管家补充了句越快越好,最好可以连夜赶制。   阿来应了大约三日左右。   沈悦心中忍不住唏嘘,比她想象的竟快了不知多少。这也是在平远王府中,又得了陶管家的一句利害关系,否则,哪里来得了这么快?   阿来等人先行离开时,霍明朝陶东洲叹道,“府中的公子小姐肯定会喜欢户外这些地方……”   陶东洲也捋了捋胡须,跟着笑起来……   最后再到的知澜苑。   知澜苑是这三处临近苑中,主厅最为宽敞,明亮,且透气的,按照沈悦的做法,将整个厅打通会显得尤其空旷。   霍明心中虽然好奇,但似是有了先前在户外活动区的所见所闻,心中对沈悦约莫有了几分信任,也没有像早前一样开口打断,而是仔细得听着。   沈悦为了让施工的工匠听得明白,大都会说得浅显细致,却有共鸣。   譬如同负责知澜苑,也就是幼儿园教室主题改造的邓师傅一起,沈悦便会蹲下,用自己的身高比量,确保教室中所有家具的高度是适合绝大多数孩子的。   京中不少高门邸户的家具都是邓师傅带人在做。   但想沈悦这样,专门为孩子量身定做,且还要求用旧家具改造的,却是头一个。   教室不比户外互动区域。   沈悦对比着卷轴,一处一处同邓师傅解释,教学区、感官区、日常生活区、语言文化区、阅读区、建构区、美工区和音乐区等等,每处区域的期望的大小,用途和特点,以及每个区域对应需要的幼童家具等等。   邓师傅很专业,沈悦要的家具,除却是孩童大小定制之外,并无多少特别之处,邓师傅也很快给出解决的办法。   教室中需要的家具都更细致,但难度却不如户外的高。   邓师傅满打满算估计了两日左右的功夫……   沈悦在心中盘算着,一个三日,一个两日,就算取最大值三日,留给她做教具的时间也不多。桃桃是昨日便见过,小五今日也见了,明日还要余出时间见小七,那剩下的时间,再多,也就剩了后日和大后日两日……   但平远王也好,陶管家也好,府中对这所幼儿园的期待都不小。眼下,无论是教室内,还是户外的改造都能在三日内结束,那便是时间挤一挤,也不能在她这里拖了后腿去。   陶东洲和霍明本在一处说话,夸赞沈悦心思灵敏,心有成竹。没说两句,就见沈悦折回,一看便是有事写在脸上,两人便都停下。   沈悦朝陶东洲福了福身,认真问起,“陶管家,晨间说起的助手,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陶东洲歉意笑道,“我起初是想,在府中,人的事好办,随时可以唤来;但苑落的改造费时费力,所以先请人来看此处了,沈姑娘可以等到明晨吗?”   明晨正好。   她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整理好教具相关,翌日等人到了,一道制作。   沈悦应道,“可以,幼儿园的筹建除了教室内和户外的家具器件,周围环境改造之外,还有一处重要的便是教具的准备。孩子们在幼儿园中,每日都有一大段自由活动时间。有很多认知和探索,都是从教具出发的。明日时间应当比较紧,晨间除却陶管家您帮忙寻来的助手之外,可能还需要多准备两个心灵手巧的人一道帮忙。   陶东洲应好。   ……   等和工匠沟通完都是近黄昏的事。   幼儿园的改造全面开始,霍明建工,走不了。   陶东洲亲自送沈悦离府,又提及,“九小姐今日一直在寻沈姑娘,我让人去说过了,沈姑娘今日未至,明日再来。”   沈悦想起早前答应过桃桃的,今日能去看她便去看她,没想到幼儿园筹建的事,一直聊到眼下。她有些口干舌燥,也攒了不少事情,但去看看桃桃还是有时间的。   沈悦正欲开口,陶东洲却递了一枚荷包来。   沈悦迟疑接过,“这是……”   陶东洲笑容可掬,“这是预支一半的薪水,另一半,在下月初会让账房直接结给沈姑娘。”   沈悦蛾眉微拢,“是不是多了些?”   光是这沉甸甸的重量,都恐怕不止早前陶管家同她说起的数。   陶东洲笑道,“是王爷的意思,王爷是说,沈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比早前来府中嬷嬷都更靠谱,让老奴看着办,所以,沈姑娘你不必介怀,这京中总有用得上银子的时候。”   陶东洲的一句话将她点醒。   沈悦福了福身,“多谢陶管家。”   陶东洲扶起她,“沈姑娘要谢,更应当谢王爷。”   陶东洲话音刚落,见有婢女小步快跑往这处来。   他认得,是小七苑中的丫鬟春雨,“陶管家,七公子先前醒了,一直吵着不肯吃药,非要等王爷亲自来喂才吃。药都凉了两回,煎第三回 上了。王爷不在府中,慧妈妈急得没办法。突然想起昨日听王爷说起五公子和九小姐都很喜欢沈姑娘,慧妈妈让来问一声,沈姑娘可否前去帮忙喂次药?” 第013章 喝药秘诀   “七公子一直病着,撑撑拉拉的能有大半月时间了。早前奴家家中有事,中途回老家了几日,又遇着府中的嬷嬷刚走,苑中的丫鬟没照顾仔细,让七公子染了风寒。这也断断续续喝了好些时候的药了,病也时好时坏。用太医的话说,这病若是吃着药,很快就能好……可怜我们七公子年岁小,自幼身子骨又差,喝药喝多了,又伤了胃,平日里就怕他有个病痛什么的。一生起病来,什么药都咽不下……像人家五公子这样的,染个风寒三两日就好的,到了我们七公子这里,差不多有大半月了……除非王爷哄着凶着,旁人跟前,七公子一口药都不喝,这才一直病着,一点法子都没有……”   刚到丝竹苑,慧妈妈才见沈悦,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听春雨说,小厨房煎了三次药都喂不下去,慧妈妈的情绪有些濒临崩溃……   卓远不在,陶东洲与沈悦一道来的丝竹苑。   听慧妈妈说完,又开始伸手摸眼泪,陶管家打断,“先不说这些了,让沈姑娘看看七公子。”   慧妈妈顿了顿,这才让开一条路。   沈悦脚下却不由驻足。   陶东洲和慧妈妈都转头,迟疑看她。   先前慧妈妈说话的时候,沈悦便一直在仔细观察。   慧妈妈是小七的监护人,平日里应当也是情绪化过重的一类监护人。   大多时候,这类监护人的情绪会因的孩子一举一动起伏变化,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当孩子生病,或遇到挫折的时候,监护人本身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这类监护人照顾下的孩子,性格多半会比旁的孩子更加敏感些。   而监护人的情绪不仅会受孩子的影响,也容易反过来,潜移默化影响到孩子身上……   沈悦之前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监护人,譬如隔代亲,父母已经不在,或不在身边,由家中老人照顾;或是一方缺失的单亲家庭;还有孩子来之不易,所以对孩子过度关怀,易紧张焦虑的父母……   这样的情绪,就像一把双刃剑。   会呵护孩子成长,也容易让自己的情绪成为阻碍孩子成长的短板。   这些因素,除了后天境遇习得,还有一部分源自于自身的性格,这些都需要监护人自身不断去克服。   譬如眼下的慧妈妈。   慧妈妈是小七母亲的乳母,小七父母都不在了,慧妈妈是觉若是照顾不好小七,便是对不起过世的夫人。小七是早产的孩子,先天可能不足,所以一旦生病,慧妈妈的焦虑感就会一涌而上,所以会比旁人都更紧张。   再换言之,慧妈妈方才一直在拿小五和小七做比较。   说小五的底子好,小七的身子骨弱,所以小七时常得病,得了病又不容易好。   这些话,陶管家听来并无异样,说明平日里是时常听到的。   小七的性子若是本就敏感,慧妈妈又习惯了小七一得病就反复在众人和小七面前提起小七自幼身子不好,又连着摸眼泪。那小七一生病,就会不自觉得精神紧张,也会察言观色看慧妈妈的反应,而慧妈妈一抹眼泪哭诉,小七就会越加觉得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是个病孩子……   这样的情绪,会让小七心底里自卑。   这样的情绪,还可能会让小七下意识抵触喝药。   其实在现代科学里,感冒是没有特效的治疗药。感冒药大都是减轻症状,主要靠人的免疫力治愈。   对孩子来说,小五的风寒好得快,很可能是细菌感染。   听春雨和慧妈妈的描述,小七的风寒时好时坏,且反复发烧,很有可能是病毒性和细菌性双重感染。   中途不注意,或是没有治疗彻底,是有可能会断断续续反复发烧。   孩子从母亲处带来的免疫力大概会维持到三岁,所以三到四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在自身免疫力形成的过程中,最容易感冒和发烧。   小五已经建立了自身初步的免疫力。   但小七过了三岁,还不到四岁,正是容易反复生病的时候。   只是所有的这些因素,可能在这里都会被忽略为小七身体孱弱……   而太医素来慎重,若是药会刺激胃,或小七的胃不好,太医是会考虑周详的,眼下还能让小七喝药,便应当不是喝坏了胃的问题。   见陶管家和慧妈妈都转眸,略带疑惑看着他为何驻足,沈悦深吸一口气,遂才上前,朝慧妈妈温声道,“慧妈妈,我方才见您一直在摸眼泪,应是很担心小七。小七一直是您在照顾,他虽小,却也会观察您的情绪。他没喝药,自己心中自然也知晓不对,我怕他看您摸眼泪,本就不愿意喝药,也会跟着哭闹。不如让春雨去带我和陶管家去看看,您先歇息片刻?”   慧妈妈愣住。   陶管家捋了捋胡须,叹道,“我也正有此意。”   慧妈妈喜欢哭哭啼啼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方才沈悦说得委婉,慧妈妈可能不觉,但陶管家听得出端倪,慧妈妈的情绪会影响小七。而且这两日来看,沈姑娘照顾孩子的方式,同府中早前的嬷嬷和各处的管事妈妈都不大相同,慧妈妈又很紧张小七,稍后若是意见有分歧,怕是慧妈妈会接受不了,许是当场还会哭一场……   所以陶管家赞同。   慧妈妈的脸色僵住。   沈悦上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诚恳而温和道,“我先去看看,安抚下小七的情绪,照顾小七的事,还需得慧妈妈亲自来……”   似是听她这么一说,慧妈妈明显眸间一松。   她是因为七公子的事焦急,又因为听王爷提起过沈姑娘,所以胡乱起的心思;但若是沈姑娘来,日后从她这里接走了照顾七公子的活,慧妈妈是断然接受不了。   方才慧妈妈脸色僵住,就是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下,才似舒了口气,朝着沈悦点了点头。   春雨这才领了陶管家和沈悦一道入内。   慧妈妈目送着背影远去,虽然有沈悦方才的一翻话,但心中始终不踏实。   近来七公子时常得病,王爷可是恼了她,所以才寻了沈姑娘来替她?   只是她是夫人的乳母,王爷不好撵她走,所以才让沈姑娘依次去见过了九小姐,五公子,而后再顺理成章照顾七公子?   慧妈妈忽觉额头冰凉。   方才,就连陶管家都帮着她说话,莫不是……真是来接替她照顾七公子的?   也不知脑海中的思绪挣扎了多久,慧妈妈终于神色一慌,很快,又撵了上去……   丝竹苑的格局同桃之苑很像。   小七的寝卧是在二楼上。   慧妈妈走到楼梯间一半时,正好见春雨下来。   春雨诧异看她,“慧妈妈?”   先前,陶管家是让慧妈妈先歇着的。   慧妈妈眼眶微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沈姑娘年纪不大,我还是不放心,就跟来看看,你怎么下来了?”   春雨应道,“奴婢下楼取药……”   取药?   慧妈妈才是诧异,“七公子同意喝药了?这……”   慧妈妈似是难以置信。   慧妈妈的声音有些大,春雨怕惊动阁楼上的陶管家和沈姑娘,遂牵了慧妈妈的手往下了几梯,在中间的平台处,悄声道,“还是沈姑娘有法子,说回回都是太医来看七公子,问七公子要不要玩游戏,七公子作太医,沈姑娘当病人,陶管家当沈姑娘的家人。七公子觉得有趣,像模像样得给沈姑娘把了脉,还同陶管家说,沈姑娘身子骨不好,从小喝多了药,伤了胃,一喝药就不舒服,但是现在一定要喝药才能好得快。沈姑娘说她可以试试看,七公子便让奴婢去端药,奴婢这就下来了。”   “这……”慧妈妈有些莫名,“那也不见得能喝呀……”   春雨又道,“奴婢方才临走,沈姑娘上前唤住奴婢,让奴婢把药加进果汁里。”   “果汁?”慧妈妈纳闷,“早前加在牛乳里也不喝呀。”   春雨摇了摇头,更多的便不知道了。   只是陶管家和沈悦都在等,春雨不好多耽搁,这才朝慧妈妈福了福身,快步下了楼梯。   稍许时候,春雨端了药折回。   慧妈妈还徘徊在楼梯口未走,春雨没好多问。   慧妈妈先前一直在听沈悦在同七公子说话,大致同七公子说,你的小手很有力气,等你的病好了,可以一起扳手腕;或是,你的精细动作做得比小五和桃桃都好,你很会观察和模仿之类……   慧妈妈听得一头雾水。   但七公子却从一开始的纳闷,说可是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呀,到后来,竟会问起,真的只有我能完成这个动作吗?   应是得了沈悦口中肯定答复,他竟说,那我要快些好起来,同五哥和桃桃比试穿珠子……   慧妈妈正愣住的时候,春雨刚好折回。   春雨已按照沈悦的吩咐煎成了两碗,沈悦端起其中一碗,喝了一口,叹道,“嗯,有一点点苦,但加到果汁里,没有之前那么苦了。”   “真的吗?”小七睁大了眼睛看她。   沈悦凑近,悄声道,“其实,我有一个喝药的秘诀,要不要听?”   小七忙不迭点头。   “但你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不然别人都知道了……”沈悦为难。   小七连忙坐直了,“那我不告诉别人。”   沈悦端起药碗,捏紧了鼻子,朝他道,“秘诀就是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中间就尝不到苦味了,然后一口气喝完,就吃一口蜜饯,你看着。”   小七一脸好奇。   沈悦果真将碗中喝完,叹道,“小七太医,我都喝完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说完,又捏了捏鼻子,循循善诱,“记住秘诀哦!”   小七却凑上前,小声又紧张道,“可是陶爷爷一直在偷听,他肯定偷听到了……” 第014章 克制情绪   陶东洲先是脸绿了绿,既而很快笑出声来。   小七焦急道,“他真的听见了!”   沈悦笑了笑,轻轻凑到他近前,温声安抚道,“陶爷爷不需要这个秘诀,因为陶爷爷不害怕喝药……”   小七歪了歪脑袋,又仔细看了看陶东洲,没有看出端倪,便好奇问道,“陶爷爷为什么不害怕喝药,是陶爷爷的药不苦吗?”   童言无忌。   陶东洲和春雨都笑了笑。   沈悦认真解释道,“苦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中的一味,它是和酸甜辣咸并行的,陶爷爷是大人了,酸甜苦辣咸的口味都吃过了,就不害怕其中一种味道了。”   小七追问,“那除了药,还有什么是苦的?”   “苦瓜呀~苦瓜是一种蔬菜,它很苦,但若把瓤去掉,里面塞上一些肉,做成苦瓜包肉丸,再做蒸煎炸煮做熟后,就会只略带了些许苦味,苦味过后还会有自然的清甜回味。”沈悦举例完,又反过来问道,“那小七,你可以同我说说,什么东西是甜的吗?”   “糖糖!”   “那什么是酸的?”   “酸梅!酸梅糖!”   “辣呢?”   “慧妈妈爱吃的辣酱!”   陶东洲和春雨又逗乐,似是七公子病得这段时日里,丝竹苑最热闹开心的一回。   沈悦继续,“那咸呢?”   “呃……”小七似是被考倒,眨了眨眼睛,皱了皱眉头,又下意识伸手到唇边,咬了咬自己的指甲,应该是习惯动作。   沈悦观察细致,“小七,给我看看你的手。”   小七听话,将手摊开,放到她面前。   手很白净,但指甲有些长,指甲里没有藏灰,但有先前咬过的痕迹。   小七有咬指甲的习惯。   沈悦心底澄澈。   沈悦转眸看向一侧的春雨,“修指甲的小剪子有吗?”   “有的……”有陶管家在,春雨连忙照做。   小七眼巴巴看着沈悦,“阿悦,是要修指甲吗?”   沈悦轻“嗯”一声,点头道,“小七,小朋友的指甲里会藏很多脏的东西,有些脏的东西是我们用眼睛看不见的,它们却能看到我们。即便你有勤洗手,它们也会留在你的指甲里。就像一个小箱子,里面藏了很多会让你生病的东西,你时常咬自己的指甲,就会等于打开这个小箱子,所以会经常生病,你是不是喜欢咬自己的指甲?”   似是被她说中,小七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看了看,“我的指甲里有虫虫吗?”   沈悦温和道,“不是虫虫,只是一些看不见的脏东西,小七不怕,每个人的指甲里都或多或少有,我的指甲里也有,我们不用怕它们,只是我们知道之后,就不能时常去咬自己的指甲,把它们吃进肚子里,而且,也不要用手揉眼睛。”   小七似懂非懂,但听到用手揉眼睛这里,小七明显愣了愣,应当是被说中。   春雨也恍然大悟,“沈姑娘,七公子是喜欢咬自己的指甲,还喜欢用手揉眼睛。”   “春雨说的是。”陶东洲也有印象。   王府这些孩子里,因为小七身子弱一些,不如小五几个好动,时常坐在一处,咬指甲似是习惯,也喜欢用手揉眼睛。   沈悦看了看春雨和陶管家,温和道,“对小孩子来说,嘴巴和手都是最快探索外界的途径。大多时候,更小一些的孩子会喜欢用入口的方式探索新鲜事物,大一些了,会慢慢停止,但再隔一段时间,有些孩子又会进入到敏感期,可以适当引导,尽量不要咬指甲,但更重要的除了勤洗手,还有就是勤剪指甲。若是眼睛不舒服,可以用热毛巾轻轻擦一擦,如果直接用手,会让脏东西顺着手到眼睛里,同咬指甲一个道理,而且,若是眼睛里入了一些细小的沙石,还会损害眼睛,在日常活动里,要替孩子留意。”   “好。”春雨连忙应声。   “剪指甲疼吗?”沈悦问道。   小七摇头,“不疼的。”   沈悦笑道,“那我们请春雨定时给小七剪指甲,小七就不会这么容易生病了,也不用经常喝药了,好不好?”   小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悦又端起药碗,“还记得刚才说的秘诀吗?”   小七大声应道,“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下!”   沈悦颔首。   药碗中的药不多,小七如法炮制。   只是添加了果汁之后,果真没有之前那么哭,再加上捏住鼻子一口气喝完,苦也只是最后一下,却见沈悦手心放着一颗彩色糖纸的糖果!   “哇~”小七欢喜。   “小七很勇敢,一口气喝完了药,这是奖励小七的礼物。”沈悦递给他。   “可是我都舍不得吃!”小七反复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这糖果包得很好看,不似平日里见到的糖果,五颜六色,色彩缤纷,很容易招孩子的喜欢。早前沈悦给过桃桃和小五各一枚,小五就是看到糖果激动得玩了好久的藏在哪里的游戏。   “小七,你要乖乖喝药,等病好了,我们就去幼儿园,在幼儿园里会学怎么包这样的糖果,届时,你会自己包这样的糖果,送给喜欢的人。”沈悦循序善诱。   “可是我都不会。”小七其实眼中盈盈期许。   沈悦笑道,“我教你呀,你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来工作。”   “幼儿园在哪里?”小七已经迫不及待,一双眼睛似是都透着光彩。   沈悦柔声道,“就在府中,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要去幼儿园!”小七似是全然忘了先前喝药的事。   ……   从阁楼下来的时候,慧妈妈还没来得及下阶梯。   “沈……沈姑娘……”慧妈妈先前都听得清楚,其实王爷来给七公子喂药的时候,也是威逼居多,有时候也会耐着性子同七公子磨,但今日这样和风细雨就将药喝下去的时候实在少见。这个沈姑娘,是有些本事,但越有本事,慧妈妈心中越不安。   这种不安,倒不是不希望七公子好,七公子能喝药了,她心中的一块沉石落下,但又五味杂陈。   夫人生七公子的时候早产,伤了身子,一直没养好,后来便去了,七公子一直是她一手带大的。   沈姑娘不过才见了七公子一次,是哄得七公子吃了药,但过了这新鲜劲儿,许是就不管用了。   慧妈妈心中其实忐忑。   尤其听到最后那段,要带七公子去“幼儿园”,慧妈妈的一颗悬着的心就未放下过,七公子是不能离了她个跟前,倘若去那个什么幼儿园,沈姑娘一时耐性,却不见得能一直耐心对待孩子。她最怕像早前的嬷嬷一样,为了在主子面前讨好,背地里连在水中下东西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慧妈妈的心一直紧着。   “慧妈妈,正好有事同您说,可方便借一步说话?”沈悦同慧妈妈一道下阶梯。   有陶管家在,慧妈妈不好说旁的,遂点了点头。   沈悦特意回避了陶管家,慧妈妈心中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一楼处,沈悦先同慧妈妈说明情况,“小七已经将药都喝了,春雨在照顾,慧妈妈不用多担心。”   慧妈妈喉间轻轻咽了咽,朝她颔了颔首。   沈悦又笑道,“我稍后要去趟桃之苑,明日不一定有时间能来这里,有几句话要先同慧妈妈说一声。”   慧妈妈眸间微讶,“沈姑娘……还要去桃之苑?”   她以为桃之苑和重华苑之前都是幌子,是王爷和陶管家为了让沈姑娘照顾七公子安排的,但听沈姑娘的意思似是不是如此……   沈悦莞尔,“昨日答应了桃桃,今日要去看她,都入夜了,稍后要睡了,不能再耽误了,否则就失信于人了。”   慧妈妈嘴角微微牵了牵。   沈悦长话短说,“慧妈妈,小七的情况,在幼儿园入园前,我想找时间同您再详细聊一聊。包括小七的日常起居,饮食习惯,偏爱喜好等等,以便在入园前,对小七的状况做综合评估。因为在幼儿园和在苑中,孩子面对的人不同,展现出来的性格也会不同,所以希望在入园前,可以达成一些共识。”   慧妈妈却愣住,“幼儿园和苑中?”   不是将小七接走?   慧妈妈眸间诧异。   沈悦温声道,“对的,每日辰正左右,要劳烦慧妈妈将小七送到我这里;酉时三刻左右,等小七在幼儿园用过晚饭,慧妈妈再来接小七回丝竹苑。”   辰正到酉时三刻……   慧妈妈似是才反应过来,“不是直接将公子送去幼儿园吗?”   沈悦笑道,“不是的,幼儿园和苑中都是小七的成长环境,缺一不可。在幼儿园中,小七会尝试和府中旁的孩子一起游戏,学习,自由工作,学会和旁人相处;在苑中,还是会由慧妈妈照顾他的起居,同眼下无异。可以理解为,幼儿园是幼童去的私塾,但是又不全然是,在幼儿园里,我会陪小七,桃桃和小五一起。”   慧妈妈脸色仿佛缓了多半回来,“原来……幼儿园是这个意思……”   沈悦又道,“幼儿园和苑中对小七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环境,我也会每月抽时间和慧妈妈一道详细沟通小七这一月在幼儿园的情况,和要请慧妈妈帮忙配合的地方。”   “那敢情好。”慧妈妈难得脸上露了笑意。   见慧妈妈不对她如早前介怀,沈悦才又委婉道起,“慧妈妈若是像现在一样,在小七面前多笑笑,也多鼓励他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运动,他会更有自信,不会因为觉得自己从小是病秧子,所以觉得自己生病是理所应当。小孩子会特意模仿大人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和做法。若是大人消极,他也会觉得生病是过不去的坎儿;若是大人多鼓励,说他勇敢战胜了生病,那他会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大人的帮助和配合下,克服日后遇到的难题。”   “慧妈妈,你对小七很重要,所以,我们想小七日后成为什么性子的人,就需要相应的,为了对方,去尝试控制和改变自己的情绪。”沈悦轻声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同小七一样,我们需要练习。”   ……   远远的,陶东洲见慧妈妈朝着沈悦不住点头。   先前,他是担心以慧妈妈的性子会介怀沈悦,但眼下看,似是多虑了。   正好有小厮上前,“陶管家,王爷方才差人回府知会一声,说他去见六殿下了,今日怕是要晚些才能回府;若沈姑娘还在,请陶管家带沈姑娘去安抚下七公子,看能否让七公子将药喝了。”   陶东洲笑笑,“回王爷一声,沈姑娘已经喂七公子服了药了,让王爷安心。” 第015章 玉米手工   临江楼内,小厮悄声附耳,“回王府时见到陶管家了,陶管家说沈姑娘已经喂七公子服了药,七公子也歇下了,陶管家请王爷放心。”   卓远端起茶盏的指尖微微滞了滞,连带着杯中的水波清浅漾了漾。   沈悦喂小七服了药了……   先前写在眉间的担心,肉眼可见得散去。   心中涌起一抹久违的踏实与安稳,似是带着暖意,又莫名庆幸。   府中有沈悦在……   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今日晨间,他同沈悦一道见小五时,沈悦特意半蹲下身子,与小五齐高。   她认真听小五说着话,也同小五认真说着话,明眸善睐,眸间似有夜空星辰……   手中的茶盏已临到唇畔良久,他轻声,“她人呢?”   小厮知晓他问的是沈姑娘,遂低声应道,“小的临出府时,听陶管家提起,沈姑娘去桃之苑看九小姐去了……”   卓远不由抬眸看了看夜色。   十月深秋,江面上点着两排明晃晃的夜灯,夜风里却依旧透着清冷……   临到唇畔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而后缓缓放下,淡声道了句,“稍后,你让马车送她回去。”   小厮顿了顿,赶紧应好。   临江阁到王府还有段路程,小厮不敢耽误。   卓远手中的茶盏放下,涟媛替他斟上,接着先前的话道,“梁叔的事,等你回京再谢你,眼下,只有以茶代酒,卓远,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卓远看了她一眼,临到嘴边的话,斟酌后,还是咽了回去,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又放下。   临江阁很静。   顶层露台处,除了风声,便只有涟媛一面斟茶,一面说话的声音,“眼下风声紧,我实在不宜同威德侯府起冲突。威德侯是三哥的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卓远又看了她一眼,方才到嘴边咽下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你不应当管梁有为的事。”   涟媛微怔,手中没留神,杯盏中的茶水溢满,沉声道,“我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能管一个是一个。日后,怕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卓远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涟媛,离京吧……”   涟媛面色微僵,喉间轻轻咽了咽,稍许才道,“我不能走,我现在若是走,会死更多的人……真到了我要离京这一天,一定是我走投无路了,我不希望有这一天……”   卓远噤声。   夜风微凉,泛起江畔浪花些许,良久过后,卓远才又开口,“我会尽量赶在二月回京,你自己在京中多小心……若是出事,就往晋州去,晋州知府翁允早前同你哥是莫逆之交,让翁允设法送你离开西秦,去苍月,苍月地广,西秦的人不敢随意去……”   卓远点到为止。   涟媛却笑,“不必担心我,我命大,小时候算命的就说,我有帝王命,只是年少波折。但我命中有贵人,可化险为夷。”   卓远轻嗤。   但气氛终究不如先前压抑了。   起风了,涟媛拢了拢身上的狐狸毛披风,继续道,“倒是你,听说府中的嬷嬷前几日才出事被你打发了,你这次年关又要在外,你府中的一群小祖宗怎么办?可是要劳动韩老夫人来京中一趟?”   卓远愣了愣,下意识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前是最坏的打算,眼下,倒不必折腾表姑母一趟了,我寻到人了。”   涟媛娥眉微蹙,意外,“这么快?”   “可是宫中的嬷嬷?”涟媛问。   卓远抬眸看了看她,轻声笑道,“说来,其实梁有为的事,你还真不必特意谢我。”   “同梁叔有什么关系?”涟媛疑惑看他。   卓远看了看杯面上漾起的波纹,难得眸间笑意,“当日除了你,还有另一人求我帮忙,去威德侯府要人。”   涟媛一时猜不到。   梁叔请不动卓远。   而且,若是梁叔找过卓远,卓远也应了,那梁叔不会冒险再来寻她。   梁叔已经走投无路。   涟媛的疑惑神色中,卓远应道,“你方才不是问,谁在府中照顾这堆‘祖宗’吗?”   卓远指尖轻叩桌沿,“是梁有为的外甥女。”   涟媛顿了顿,很快反应起来,轻声笑道,“梁叔的外甥女?是个怎样的?”   怎样的人?   卓远指尖不由停了下来,眸间微潋,缓缓道,“一个很特别的人……”   ***   桃之苑。   碧落见了沈悦意外,“沈姑娘?”   她是听说这一整日,沈姑娘都同陶管家在忙府中的事。   临近黄昏的时候,又同陶管家一道去了七公子那里。   七公子的事,府中都是知晓的,七公子除了在王爷跟前喝药之外,旁人的话都不会听,应当是王府不在府中,慧妈妈着急了,才请了沈姑娘去。只是黄昏前后才去,眼下都这个天色了,她原本也是想沈姑娘应当不会来了,却没想到在苑中遇见沈悦。   “桃桃睡了吗?”沈悦还有些喘,应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昨日答应桃桃,结果路上有些事耽误了,怕她睡了……”   碧落脸上也浮起一抹笑意。   她未曾想沈姑娘对九小姐如此上心。   再见她手中拿着一根玉米,又想起九小姐昨日一脸期待得问沈姑娘,明日要认识什么蔬菜朋友,那方才沈姑娘从丝竹苑出来后,应当还特意去厨房寻了玉米来。   沈姑娘待小姐比早前的嬷嬷都更有心。   碧落笑道,“还不曾呢,方才还念着沈姑娘,中途还哭过两场……”   沈悦眸间歉意,“我去看看。”   碧落引路。   “阿悦,你……你去哪里了呀?我等了你好久。”桃桃忍不住嘟了嘟嘴,眼眶还微微有些红,奶声奶气,似粉雕玉琢的娃娃一般。   沈悦笑道,“对不起,桃桃,我刚才去找蔬菜朋友了,耽误些时候。”   桃桃眨了眨眼,嘴角忽得就勾了起来,“我的蔬菜朋友在哪里?”   沈悦才从身后拿出先前藏好的玉米,温声问道,“桃桃,这个朋友你认识吗?”   桃桃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玉米好奇看了看,一个劲儿摇头,“不认识。”   沈悦牵了她的手,轻声道,“来,我们今天认识新的朋友,它叫玉米。”   桃桃听话在小桌子坐下,“阿悦阿悦,我们是要吃掉它吗?”   桃桃已经期盼。   沈悦笑了笑,“今天不吃,今天,我们打扮它。”   “打扮它是什么意思?”桃桃又眨了眨眼睛,眸间盈盈水汽,若春日里灵动的清泉。   “来,我们先给它贴上一双眼睛。”沈悦一面轻声,一面从一侧的盒子里拿出先前在厨房盛来的米饭,捏了捏,将一双扁扁的南瓜子“眼睛”贴上。   ——忽得,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就出现在玉米脸上。   “哇~阿悦阿悦!我看到他眨眼睛了!”桃桃欢呼。   孩子的世界里,什么都新奇的。   沈悦一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面看向桃桃,“下面该要什么?”   桃桃大声,“耳朵!”   沈悦笑了笑。   桃桃又道,“嘴巴!”   沈悦又笑了笑,心中便清楚了,桃桃比小七还要再小上几月,应该还分不清五官……   沈悦春风化雨,“玉米的眼睛下面,是鼻子呀,摸摸看你的鼻子……”   “啊,对了!是鼻子!是鼻子!”桃桃兴奋。   既而是嘴巴,头发,最后,还不忘给玉米贴上了一堆小脸。   桃桃从未这么做过手工,喜欢得爱不释手,“我有玉米朋友啦!”   “桃桃,给你玉米朋友取的名字吧。”沈悦提议。   桃桃懵住,“它不是叫玉米朋友吗?”   沈悦耐性,“它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呀,就像桃桃,阿悦,碧落……”   孩子都有丰富的想象力,她其实好奇桃桃的想象力。   桃桃“咯咯”笑起来,“清之!就叫清之!”   清之?   沈悦莞尔,“为什么叫清之?”   她以为会是小米,阿米,小黄之类,甚至是汪汪,喵喵也都有可能~   但清之……   她是意外。   桃桃却理所当然,“因为‘清之’是舅舅呀!”   舅舅?   —— 平远王?   沈悦愣住。   桃桃却欢喜抱起玉米,如获至宝般道,“舅舅,就是这根大玉米!” 第016章 步入正轨   “清之是我的好朋友了……我……我要它陪着我一起玩……”桃桃眼睛都阖上了,还心心念念惦记着‘清之’,怀中也抱着那根玉米舍不得放。   只是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枕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沈悦笑了笑,坐在床边,一面伸手绾了绾她耳发,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一面替她掖好被角,而后,才轻声道,“睡吧,宝贝,你的玉米朋友会一直陪你的……”   “晚安,桃桃。”沈悦起身,即便她看不到,还是朝她轻轻挥手道别。   碧落将沈悦送到苑门口。   桃桃身边还要人照看,碧落不能走远。   “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沈悦驻足。   碧落感激朝她福了福身,“九小姐已经许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多谢沈姑娘。”   “应当的,我本就喜欢桃桃。”夜里风寒,凉风透过衣领处灌进来,沈悦不由提了提衣领。   碧落眼明,“沈姑娘稍等片刻。”   沈悦未反应过来,碧落已快步跑回了外阁间处。   很快,碧落折回,手中多了一件厚披风,笑着递给沈悦,“夜里太凉了,沈姑娘这么晚才回去,怕染风寒。这是我的披风,才洗好还没穿,沈姑娘若不嫌弃,先将就着对付一晚。”   碧落目光诚挚。   沈悦眸间微微顿了顿,却之不恭,“多谢。”   ……   等到苑门口的时候,小厮见了她,拱手问候,“沈姑娘。”   王府中的侍卫和小厮众多,沈悦其实对不上号,但对方似是特意在等她。   见她出府,便快步迎了上来,“沈姑娘,我是王爷身边的小厮,沈姑娘唤我馒头就好。王爷先前吩咐过,说天色晚了,让小的送沈姑娘一趟……”   馒头言罢,扭头看向一侧。   沈悦顺势看去,大门一侧果真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平远王府的牌子,一看便是平远王府的马车。   沈悦连忙推辞,“这位小哥,我家中离得不远,走回去很快就到。”   眼下也就戌时三刻,穿越之前,这个时间通勤是常有的事。   这里是西秦京中,治安也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平远王府的马车,这么招摇得去一趟,反倒惹人眼光,有些小题大做。   馒头则拱手,将头更低了些许,“沈姑娘,这是王爷吩咐下来的,还望沈姑娘莫要为难小的。”   馒头言罢,沈悦不好再推脱,只能低声道,“那劳烦了。”   “沈姑娘客气。”馒头领她上前。   踩着脚蹬,沈悦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向前,车内又点着碳暖,确实比早前在马车外的时候暖和了不少。   沈悦不由伸手,在碳暖上烤了烤。   她早前其实并不怕冷,但穿到这里的时候,‘小沈悦’不小心落了水,冬日里,湖水冰凉,小沈悦在水里挣扎了好些时候才溺的水,被人救起来后就一直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看了不少大夫,都说怕是救不回来了,让家中准备后事,只有小沈悦的娘亲不肯放弃……   她发着烧,娘亲怕她冷,就一直抱着她,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她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她当时正烧得迷迷糊糊,连意识都有些不清,也根本分不清是在哪里。但耳边听到最多的,便是娘亲温和细腻的声音,还有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   她睁眼时,看着眼前红着眼睛欣喜的妇人,喃喃唤了一声“娘”。   对方揽着她,喜极而泣,一声声唤着‘阿悦’。   她认得这个亲切温暖的声音,在她烧得浑浑噩噩的时候,是她一直将她搂在怀中,唤着她的名字,阿悦。   她也确实是叫沈悦。   只是她懵懵看着自己这双孩童般的小手,又看了看眼前分明待她亲厚的娘亲……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相信自己穿越的现实。   因为一连高烧十余日的缘故,即便她醒过来,整个人对周遭似是都有些木讷,也记不大得早前的事,性子还有些变了,但大夫也同娘亲说,她应是之前烧糊涂了,她这才蒙混了过去。   但娘亲待她很好,她也开始慢慢接纳,和做起这里的沈悦……   因为有娘亲的呵护,即便爹爹已经不在了,她同涵生都在娘亲的羽翼下,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   直至娘亲染病去世,舅舅来了晋州将她和涵生接到京中,娘亲和舅舅给予他们的,都是富足和美好的记忆,和家的温暖。   ……   马车缓缓在梁宅门口停下,馒头在外唤了声了,“沈姑娘,到了。”   沈悦才回过神来。   这一路都在马车上,早前的寒意似是都被马车中的碳暖驱散。   沈悦撩起帘栊,下了马车,感激道,“有劳小哥了。”   馒头拱手,“沈姑娘叫我馒头就好。”   沈悦从善如流,“馒头……”   虽然别扭,但果真距离拉近了许多。   馒头笑笑,这才驾了马车离开。   回到家中,虽然苑中的灯都是亮着的,但苑中空空,只有她一人。   白日在王府忙碌起来时倒还不觉得,眼下,只觉心底空唠唠的,有些想念早前回到家中的时候,舅舅,舅母,梁业,涵生都在家中的时候,家中和气又热闹的模样……   还有舅母做的菜,总是和她与涵生的胃口。   忙碌一整日,沈悦腹中不由有些饿了。   进了厨房,简单煮了一碗阳春面,最后又卧了一个鸡蛋,吃得一分不剩。   洗碗时,似是恍然有些回到了穿越前的时候。   穿越之后,反而在娘亲和舅舅、舅母的照顾下,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沈悦轻轻叹了叹,思绪重新回家中。   梁业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   若不是平远王府,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舅舅也不会调任,带舅母,梁业和涵生举家迁去单城,避开京中的威德侯府,这已是最周全的法子,没有之一……   这些,她其实心中都清楚。   只是涵生还小,又从未离开她这么远过。   但她在平远王府,涵生若是留下,她未必能顾及周全。   倒是舅母一直待涵生很好,有舅母在,她才能放心留在京中。   想起晨间离开时,涵生忍着眼泪,却懂事得同她拥抱,还不忘安慰她说,他会听舅舅舅母的话,让她抽空来单城看她。   沈悦眸间些许氤氲。   等涵生再大些……   或是王府寻到了更稳妥可靠的人,她就不必同涵生再分开了……   沈悦收起思绪。   眼下,王府幼儿园开班前,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蒙氏教具。   在蒙氏幼儿园里,孩子的探索活动被定义为工作。在孩子反复动手的操作中,先会对事物有感官上的认知,而后再普及概念,孩子会在不知不觉中习得。而习得的同时,又培养了孩子的专注、动手和归纳总结能力。   这些操作,需要的重要载体就是蒙氏教具。   好一些的蒙氏教具,其实都是自己设计和手工制作的。而教室中的不同区域,则都需要不同的教具,譬如,感官教具,数学教育教具,语言教育教具等。   摊开纸笔,沈悦先逐一按区域列出需要的教具。   开班在即,可靠无法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的教具都准备好。但可以先将清单列出来,再根据难易程度和需要程度,先准备基础的,而后每日幼儿园放学之后,可以继续赶制旁的教具。   时间有些紧,但沈悦惯来认真。   夜深已深。   沈悦伏案许久,但要准备的资料实在太多,即便陶管家明日给她准备了人手,但对于不熟悉蒙氏教具的人来说,她只有将细节点列清楚了,这套教具做出来,才能起到想要的效果。   月色高挂,沈悦毫无睡意。   清灯前认真伏案的模样,在光晕下剪影出一抹清丽的轮廓……   ***   丝竹苑中,卓远坐了好些时候。   小七睡得很熟,咳嗽也明显少了许多,卓远心中的一块石头似是放下,又问道,“小七今日怎么样?”   春雨应道,“起初有些闹,不喝药,慧妈妈请了沈姑娘来。沈姑娘同七公子说了不少时候的话,陶管家也在,后来七公子听话喝了药,沈姑娘又给七公子修了指甲,说七公子容易生病,许是因为喜欢咬指甲的缘故,七公子说他日后不咬了……”   卓远倒是意外。   等到重华苑,小五也早就歇下。   睡姿还是如往常一样,腿夹着被子,仿佛睡起来舒服些,呼呼大睡的模样,卓远好气好笑,“今日在苑中做什么了?”   累成这幅模样……   平妈妈应道,“在池子里捞了大半日的鱼。”   “捞鱼?”卓远眉头微拢,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平妈妈笑道,“说前日去普照寺,听旁的孩子说抓鱼好玩,就非要跑去湖中抓锦鲤,拦都拦不住。后来是沈姑娘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你越不让做什么,他心中越逆反。沈姑娘便出了个主意,就在苑中的小池里放了几位锦鲤,让五公子就在苑中捞,五公子果然过瘾了,捞到黄昏还乐此不疲……”   卓远轻笑。   不知有人哪来难么多的主意……   等到最后去桃之苑看桃桃的时候,见桃桃抱了一根玉米入睡。   玉米上贴了眼睛,鼻子,嘴巴,笑脸,还有头发……   卓远好气好笑。   碧落应道,“今日盼沈姑娘盼了一日,沈姑娘带了玉米来,两人做好些时候的手工,九小姐喜欢得不得了,说是她的玉米朋友,连睡觉都得带着。”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一双黝黑的眸子清浅沉了沉,似是自沈悦来了后,家中这三个祖宗都慢慢步上了正轨…… 第017章 撩人心扉   沈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她昨晚……竟然趴在案几上直接睡到了这个时候……   许久未曾这样了,上回,还是穿越前。   沈悦撑手起身,略微觉得肩膀和脖子处有些隐隐作疼。   沈悦微微抬了抬肩膀,果真有些不怎么抬得起来,应是昨晚趴在案几上,肩膀和脖颈处受了凉,怕要疼上一两日才会作罢。   沈悦轻轻叹了叹,尽量动作的时候避讳着。   晨间,陶管家安排了人手帮忙做教具,去迟了不好。   沈悦简单沐浴洗漱,换了身衣裳,带上昨晚准备好的资料,出了宅子。   京中求生计的人多。   这个时辰,路上已有不少往来之人。   沈悦阖上门。   本是秋冬交接时,晨间大都很冷,沈悦捂紧了披风往巷子口走去,不由想起穿越前通勤的日子,只是刚走两步,就见宅子外停了一辆马车。   “沈姑娘。”馒头拱手。   沈悦意外,“馒头?你……”   馒头笑道,“沈姑娘,陶管家吩咐了,这段时日,沈姑娘往来辛苦,都起早贪黑的,陶管家让我每日晨间来接沈姑娘,每日黄昏过后送沈姑娘一程,免得天冷,沈姑娘在路上冻着。”   她其实怕冷。   但馒头的话却是提醒了她,平远王府不缺一辆马车,是缺照顾孩子的人手。眼下幼儿园准备在即,耽误不得,往返路程虽不长,但冷风刺骨,她受凉,府中的孩子就没有去处。   陶管家让馒头说的话通透,沈悦没有再推辞,“多谢馒头小哥,那日后,就都这个时辰吧,不必来早,省得在风里等。”   “好嘞,沈姑娘!”馒头欢喜应声。   沈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更不挑理,馒头接了这活儿倒也不累。   沈悦上了马车,马车中照旧燃着碳暖。   沈悦宽下披风。   有馒头接送,路上倒真不会冻着,也会累了。   沈悦昨夜没怎么睡好。   胳膊肘抵在马车窗棂上,撑着一侧的脸,悠悠睡了过去。   “沈姑娘……”馒头唤到第三声上,沈悦才醒了。目光透着马车窗上的帘栊,隐约看到马车似是已经停在王府大门口,沈悦连忙起身,撩起帘栊,眸间歉意,“方才寐着了。”   “不碍事。”馒头已置好脚蹬,沈悦踩着脚蹬下了马车,馒头才驾了马车从侧门入内,大门口,已有陶东洲身边的小厮在候着,见了沈悦,快步上前,“陶管家让小的来这里等沈姑娘,沈姑娘要的人手都到了,陶管家也在,沈姑娘请随小的来。”   入了王府,沈悦才隐约猜到几分,今日陶管家为何会专程让人来接她。   这个时辰,府中已有不少身着戎装的军中之人往来,或几人一道,或单独由府中的下人领着,大都身材魁梧,气宇轩昂,走路似是都带风,整个王府都不像前两日那般宁静。   沈悦也忽然想起,平远王明日就要出征,那今日在府中一波接一波的军中之人往来,应当都是来见平远王的。   沈悦低着头,没敢多看,安静跟在小厮身后往陶管家处去。   她衣着朴素,又低着头没怎么说话,这些军中之人也大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也断断续续听到,这些军中之人口中的说话声传来。   “还好,这回剿匪,怕是三两月就能回”。   “别看这是剿匪,这差事儿可不简单。听说是早前遭了旱灾,朝廷赈灾的粮饷迟迟未到,流亡的难民到了一处,便拥护土匪自立了山头,都是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生计,这仗打不打都为难。”   “可不是!~烫手山芋一个,明摆着将难题抛给王爷,不知王爷要如何办,处理不好,就是……”   “偏偏还是年关……年关剿匪,是端地让老百姓没有好日子过。”   “咳咳”其中一人轻咳,旁的人纷纷噤声了。   沈悦就也听了这稍许。   很快行到前院最内的长廊处,就基本没再同军中的人照面了。   小厮领着她去前院偏苑,但方才那些军中之人都是通过长廊去南院的。   南院是平远王的住处。   到长廊这里就彻底分开。   沈悦早前只知道平远王这趟是去剿匪的,但旁的知晓得却少。从方才那几个军官的对话里,沈悦也大概猜到了端倪。   这一趟,难打的不是仗……   是人心。   思绪间,小厮已经她领到偏苑处。   入内时,陶管家已经到了,屋中还并着侍女模样的五六个,工匠一两人。   “沈姑娘来了?”陶东洲一直待她有礼。   沈悦也福了福声,“陶管家。”   陶东洲略微颔首,又朝身前的人吩咐道,“都过来见见沈姑娘。王爷将府中各个小主子的事都交由沈姑娘来照看,这几日,你们几人都在此处,听候沈姑娘差遣。旁的不必多问,诸事听沈姑娘的意思去办就好。”   众人连忙见礼,“沈姑娘好。”   屋中忽得这么齐刷刷开口,沈悦未曾料到,有些措手不及。   “葱青和少艾是日后给沈姑娘做帮衬的人。”陶东洲言罢,身前两个丫鬟上前,“见过沈姑娘。”   十三四岁,模样年少一些,更活泼的是少艾;十七八岁,模样更稳妥细致的是葱青。   这是早前沈悦提起过的,需要两个助教,陶东洲便从府中按照沈悦的要求挑选了两人,因为都在公子小姐跟前照顾,也都是府中信得过的人。   陶东洲又道,“剩余的几人,都是从府中抽掉出来的丫鬟,心灵手巧,是府中手工最细致的几个;赵师傅和袁师傅是京中如意坊的老师傅,也一并请了来,沈姑娘看人手如何用合适。若是还不够,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再想办法。”   沈悦应道,“够了,劳烦陶管家了。”   沈悦是没想到,就这大半日的时间,陶管家明明昨日下午还同她在一处看场地,今日晨间,人手都已安排妥当不说,连如意坊的熟手都请了来,那这一两日,教具是绰绰有余了。   明日平远王出征,今日府中有不少事要陶东洲过目。   沈悦这里交待妥当,陶东洲先行离开。   沈悦则唤了众人上前,先摊开清单,简单描述了教具的用途,意义,有的有简单草图,有的抽象些的,她只能现场简单描述,而后让众人说下自己所长,再来分工认领,这样很快就将任务分了下去。   因为每个教具都有独到的概念,沈悦会单独同每个人说明负责的道具有哪些特别之处,和注意事项。   人手虽然多,但教具也多。   今日近乎一日都要赴在这上面,恐怕也没有时间去看府中的孩子。   按照分工,难一些的都是如意坊的师傅在做,简单一些的,府中的丫鬟在做。   而葱青和少艾,沈悦则是让她们二人先跟着自己一道,在她给其余几人说不同的蒙氏教具的意义和用途时,二人都能一起听着。   如此一来,时间过得极其快……   转眼就至晌午。   沈悦几人抽空简单吃了饭菜,继续今天的活计。   由于沈悦让做的东西都很新鲜,又能说得出所以然来,还是给府中的小姐公子们用的,几人都尤其小心认真,且又不觉得枯燥。   再加上沈悦耐性,他们偶尔问的问题,沈悦也都能细致解释,譬如为何颜色不显眼些吸引孩子注意等,沈悦也都耐心解释道,这些教具都是尽量为了规避孩子色彩鲜明的物品的选择,而是让孩子将兴趣放在教具本身上云云,旁人便能大都明白要怎么做调整。   所以这一日活计虽多,却也做得热火朝天,又不知不觉中便过了黄昏去……   陶东洲期间来看过一次,但他来的时候,屋中都在忙着,竟认真得没人发现他。   而沈悦也正好在给做粉红塔的如意坊师傅说起粉红塔的注意事项,各个部分的大小和差异,葱青和少艾都在认真听着,似是听不够一般,都忽略了陶东洲。   陶东洲笑了笑,什么时候离开的,屋中都不知晓。   陶东洲也没有打扰。   ……   差不多戌时末,卓远才忙完明日出征的准备,遂让人唤了陶东洲来。   “陶叔,我明日出征,府中上下您多费心。”陶东洲是父亲的旧部,也是自幼看着卓远长大的,虽是王府的管家,卓远却一直尊重,“尤其是,中间还隔着一个年关……”   陶东洲也尽职尽责,“王爷放心,府中之事老奴定会尽心,不会出岔子。眼下又有沈姑娘在,依老奴这两日看,沈姑娘年纪虽小,却心中有数,照顾孩子也有自己的一套。王爷这趟出去,可以放心了。”   “让人送她回去了吗?”正好说到沈悦,卓远随口问起。   陶东洲道,“还不曾,沈姑娘还在前院,准备幼儿园的东西。晨间就来了,眼下旁人都走了,她还留下查缺补漏。已经一整日了,连苑门口都没出,一直在认真做事。老奴是真心喜欢沈姑娘——对府中的公子小姐耐心,做事又一丝不苟,没得挑理……”   卓远意味深长得看了陶叔一眼,他似是很少从陶叔口中听到这样称赞人的话。   陶东洲笑道,“王爷,老奴倒觉得,沈姑娘同早前的那些嬷嬷不同,这回,沈姑娘应当呆得久……”   ***   偏苑内,沈悦还在逐一仔细看着今日做的教具。   有成品,亦有半成品。   明日还要继续,她今晚都要看依次看过,哪些要教具修整的,哪些不太对可能要重做,这些,都要等旁人走后,她才有时间一次看完,这样,等明日一来,所有的工作才好继续,不会耽误。   时间本就紧,她也顾不得眼下的时辰。   她原本做事就专注,每一个教具都看得仔细,也会提笔记下有问题之处,压在教具下面,如此,就不怕明日记漏。   许是太过认真,都未曾留意苑中的脚步声。   卓远其实看了她许久。   见她半跪在案几前,反复看着手中的教具,有时微微蹙着眉头,有时又会嘴角淡淡勾了勾,案几上的清淡映出的光晕,将她的侧颜半遮住,修长的羽睫在光晕下轻轻眨了眨,剪影出一道清新秀丽的轮廓,让人忘了移目。   少许,他在案几前落座。   沈悦才反应过来,本是想起身行礼,但见到他的时候,又忽得想起昨日桃桃手中的那根玉米,不由弯眸笑了笑。   “笑什么?”他抬眸看她,心中又莫名微动。   沈悦笑道,“昨日和桃桃一道做了个玉米手工,贴了眼睛,鼻子,嘴巴,笑脸,还有头发,桃桃很喜欢,我问她要不要给玉米取个名字……”   “然后呢”他淡声问。   沈悦凝眸看他,“桃桃取了你的名字。”   “卓远?”他眉头微拢,似是意外。   “清之。”她却忽然开口。   这两个字毫无预兆从她口中唤出,他不由愣住。   以为她在唤他。   她的声音温柔清和,又似夜莺婉转,昏黄的灯光下,撩人心扉,猝不及防…… 第018章 月色清晖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她口中那声“清之”并不是在唤他……   只是过了许久,耳畔仍是她温和亲近的声音,卓远耳根子微微红了红。   他从未如此,更少有这般魔怔过……   “这是什么?”他目光探究般看向案几上的教具,自然得转了话题。   心猿意马。   但粉红塔本就显眼,尤其是垂直积高的时候,从底端开始,层层缩小,很容易让人好奇。   他的话题转得并不突兀。   沈悦果真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这是粉红塔,是感官区的教具。幼童对大小的认知,往往需要一个过程,粉红塔可以让孩子在反复探索中,学会凭视觉辨别物体大小。”   临末,忽然道,“王爷试试?”   “我?”卓远懵住。   沈悦将粉红塔的积木块水平排了序,又朝他道,“王爷可以试着从大到小,将粉红塔叠上去。”   卓远本就心虚。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索性叠积木对他不难。   “粉红塔有内在逻辑,大人要叠很容易,但孩子却需要在反复探索中才能慢慢发现,大一些的积木放在下面,小一些的积木放上面,粉红塔才不容易倒……但通常情况下,孩子在放上一层积木后,又会发现身边原来还有更大的一块,所以他们会反复手握,观察,对比和思考,不断加深对大小的印象……”   卓远原本只是当和尚撞钟,粉饰先前太平的。但听沈悦短短两句深入浅出解释,嘴角又不由勾了勾,目光也重新看回她。   脑海中,似是都能想象小五、小七和小九分别捣弄粉红塔时的模样……   只是才笑了些许,笑容就忽得僵住——他方才不是也在认真捣弄吗?   他怎么也不知不觉间被‘洗脑’,竟然去做小五小七小九做的事情……还乐在其中?   卓远有些懵。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刚好听沈悦道,“搭建对孩子来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它会锻炼孩子的手脑协调能力,也就是精细动作的能力,这些,都会在孩子无意识间慢慢习得……”   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洗脑’的某人,再次认可颔首。   沈悦却停下来,忍不住笑了笑。   “……又笑什么?”他是怕被她看出先前端倪,淡淡垂眸问了句,其中心中有些发怵,又隐隐有期盼……   沈悦轻声叹道,“王爷明日出征,眼下还在这里听我说粉红塔,是对府中孩子上心。”   “是吗?”卓远倒是不曾想过她会说这句,但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他如沐春风,遂平和应道,“他们都是我至亲,我应当照顾,只是家中孩子多,照看不过来。”   言及此处,卓远眸间顿了顿,低声道,“但你来了,我放心不少……”   他说的并非虚词。   沈悦是对孩子极有耐心的人,他亦能察觉。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让他信赖她。   沈悦打趣,“我记得的,我立了军令状……”   他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提到军令状,卓远忍不住轻笑一声,沈悦便也跟着笑起来。   卓远忽然想起昨日见涟媛的时候,涟媛问她是个怎样的人,他近乎不假思索,应道,一个特别的人……   抬眸看向案几对侧时,沈悦唇边的笑意,若清风霁月一般,噙着温暖与柔和,似是今日里第二回 ,心底倏然漏了一拍。   卓远微怔。   恰逢案几上的灯盏光束跳了跳,屋中的灯火闪了闪,沈悦的目光正好被灯盏的异样吸引了去,并未留意他先前的怔忪。   卓远心底微舒。   稍稍低头,看清是灯芯粘在了一处。   将灯芯拨开就好。   卓远伸手,沈悦却已拿起一侧的小木条,轻轻拨了拨灯芯处,灯盏晃了晃,忽得恢复早前,重新将眼前悉数照亮。   只是照亮的同时,才见卓远手中也拿着木条,方才应是也想凑上前拨弄灯芯,却被她捷足先登。   眼下,灯盏的光重新照亮,才见两人仿佛都离得很近……近得,似是周遭的鸦雀无声里,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看她。   她亦看他。   她莫名想起想起大雨滂沱那日,她怕舅舅出事,壮着胆子去威德侯府扣门,其实那时心底忐忑,牙齿都在上下打着颤,但开门的人是卓远,她一头撞在他身上,险些跌倒,他伸手拽住她,她踉跄撞进他怀里……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她带着梁业回去,什么都别问,陶叔会善后……   寥寥几句,沉稳魄力。   在暴风骤雨中,也足以让人心中安稳踏实。   他也莫名想起暴雨中,她原本已经上了马车,却又撑着伞,一路小跑折回,分明听了他的话,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他。   他愣愣接过……   亦如眼下,他愣住,她其实也愣住。   各有思绪,却都忘了移目。   “沈悦,我是有事寻你。”卓远放下小木条,似是先前的一幕都是错觉一般。   沈悦稍许木讷。   卓远借着放下小木条,将目光压低,“我明日出征,快则三月,迟则五月回京,中途还隔了一个年关,时间不短。这段时日内,府中大小事宜,你都可以寻陶叔帮忙。我也会让卓夜留下,负责照顾府中孩子安全。”   卓远言罢,从袖袋中掏出一枚绣着如意花卉的香囊,“这个给你。”   “……给我?”沈悦迟疑接过,他身上一直有白玉兰的淡香,这香囊里,放得应是白玉兰……   沈悦没想明白,他将贴身的香囊给她做什么,遂目中迟疑更重。   卓远沉声道,“在京中若是有事,带着这个信物去寻禁军左前卫副使赵诉帮忙。”   信物……   沈悦似是反应过来,只是,“方才不是说,有事寻陶管家,卓侍卫也在吗?”   卓远眸色微微沉了下去,“你不会时刻都同他们在一处,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沈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如意香囊,既而点了点头,“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偌大一个平远王府,在京中不可能没有树敌。   若是正好,陶管家和卓夜都不在,她在京中至少还可以寻到稳妥的帮衬的人……   卓远是担心府中的孩子,所以诸事未雨绸缪。   沈悦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遂应了声好,没做旁的推辞。   见她收下,卓远唇瓣微微抿了抿,又道,“还有一事。我在南边,府中孩子的近况,你可以每月修书一封,军中有信鸽可以送至我处,我想知晓府中孩子的事……”   沈悦应道,“幼儿园里每日都会有孩子常日的记录,王爷若是想看,每日应当都有。按照正常额安排,每月还会有一次家校互动。届时,王爷许是会收到孩子给你的东西……”   卓远也笑,“都给陶叔,陶叔会有办法给我。”   “嗯。”沈悦轻声。   言辞间,时间似是不觉过去得很快,天色已晚,他关心,“还弄什么?”   沈悦正好撑手起身,到了另一处案几前,“有些教具有问题,先挑一挑,都是孩子用的,细致些的好。譬如这个,边缘锋利了些,容易伤到孩子的手;还有这个套娃,大小不容易对上,孩子多放几次就会失去信心和兴趣,都要改……我先看完,明日他们一来就能早些处理完,还有不少教具,明日还得赶工……”   她一面说,又一面检查起案几上的教具来,模样认真而专注。   月色清晖,卓远悠悠环臂,“我陪你。”   沈悦缓缓抬眸。 第019章 彩虹大门   她眸间意外,他却已踱步至另一处的案几前。   稍稍倾身,认认真真查看她压在教具下的纸条,继而淡淡笑了笑。她惊讶的目光里,他安静在案几前落座,拿起先前案几上的小锉刀,耐性得将木质的边角处遍遍打磨圆滑。   打磨的事情不难,只是需要时间和耐性。   她本想出声制止,但又想起他明日要带兵出征,许是想这种方式多替府中的孩子做些事……   卓远果真没有抬头,却悠悠道,“不用管我,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不会的再问你……”   沈悦嘴角微微牵了牵。   他俨然已经上手,似是也不准备半途而废。   沈悦临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淡淡应了声好。   卓远嘴角微抿。   余光瞥到她开始检查别的教具,而后在案几前跪坐下,落笔写下要修改的部分,怕遗漏了。也就这些许功夫,卓远又抬眸看她,笑道,“沈姑娘,你看看这个可以了吗?”   这么快?   沈悦意外。   屋中不大,两人本就离得不远,沈悦起身,踱步上前。   夜里灯火有些昏暗,她适当靠近了些,仔细观察他手中打磨好的教具边角,一丝不苟。   耳边一缕青丝,自然而然垂在鬓间,并未特意,羽睫轻轻眨了眨,都透着这个年纪的女子特有的灵动秀美,未施粉黛,一颦一笑里又都透着明媚动人。   卓远没有移目。   沈悦蹙了蹙眉头,口中却意外,“修得真好……”   她并非吹捧,是真的打磨细致,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她转眸看他,他已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悠悠道,“沈姑娘,谬赞。”   分明打趣,沈悦笑了笑。   他亦笑笑。   而后又起身,去看旁的案几上待修整的教具。   她的字迹秀丽清晰,但凡不妥之处都用词准确,旁人很容易知晓应当怎么做。也由得如此,卓远能轻松照着她写的待修整之处做改动。   要做的修改都不难,只是需要耐性和时间,精雕细琢……   见他认真模样,沈悦眸间温和笑了笑,再未说旁的话,继续检查其他的教具。   卓远也只在调整好一个教具,唤她“沈姑娘过目”,亦或是他不大清楚她想要调整成什么模样的时候,才会唤她,她也才上前去看。其余大多时间,两人都在一处,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安静,和谐,也互不打扰……   他偶尔会抬眸打量她,见她捧着教具细致观察,他唇畔轻轻一笑,终于明白,为何翁允会亲自给她写举荐信,就是他,应当也会……   而沈悦多专注,并不觉察。   许是余光能瞥到屋中还有一人,又不时会说上一两句话的缘故,不知不觉间,时辰过去得很快……   陶东洲中途来看过一次。   他本是见夜色深了,馒头还未来他跟前回话,他是安排馒头接送沈姑娘的,馒头也一直稳妥,不应当到现在还没消息。明日王爷出征,他也是今日府中之事目不暇接,到眼下才想起沈姑娘的事情来,遂遣人去问馒头一声,沈姑娘可有平安送回去?   结果馒头说沈姑娘还未出府。   陶东洲这才亲自来了偏苑一趟。   他知晓沈悦细致负责,幼儿园筹备的事,沈悦花费了极多心思,但是时间太赶,所有的事情都积压在这几日,一直在连轴转,他是来催促沈悦回家。   眼下时辰太晚。   但到苑中的时候,却远远见沈悦同卓远一处。   两人离得近,卓远正在问这一处要怎么调整。沈悦微微俯身,细致同他解释,“这是要孩子探索的部分,需要保留,只是多出来的这一块,容易夹伤孩子的手,需要再磨掉一部分,这么就好。”   沈悦伸手在指尖比量。   卓远笑着应好……   看模样,已经默契熟稔。   陶东洲怔了怔,脚下顿时驻足。   他是未想到王爷同沈姑娘在一处,而且,应是王爷在给沈姑娘打下手,调整教具,在听沈姑娘的意思。   陶东洲心中正拿捏着当不当上前……   但正好卓远的目光迎来,应是看到了他,陶东洲远远拱手执礼。   卓远见了他来苑中,才转眸看了看一侧的水漏,亥时三刻都过了……   这么快?   他心中似是莫名不舍,却又淡淡垂了垂眼眸,轻声唤道,“沈悦。”   ***   沈悦回梁宅的时候,都将近子时。   今日又连轴转了一整日,晚上也没怎么顾及着吃饭,等回家中的时候,沈悦才觉有些饿。   这几日都在家中和王府往返,旁的地方都未去过,早前厨房剩的东西不多,只够再煮一碗阳春面果腹。   习惯了同舅舅、舅母在一处,家中似是从未缺过嘴。   眼下,涵生同舅舅舅母一家都不在,家中四处都是空荡荡的,冷清了一些。   沈悦微微怔了怔,似是连醋都没有了,明日要抽空去趟市集,晚些,再一并看看家中还缺些什么,一道置办了。   灶台上做着水,沈悦的目光在水面上短暂停留。   沈悦舅舅舅母应当明后两日就到单城了,那再过几日,就会有平安家信到京中了……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思绪也由着平安信的缘故,想起今日卓远过问幼儿园筹备时,也连带说了一声,他出征在外,中间还夹了一个年关,免不了惦记府中的孩子,让她抽空修书给他,他想知晓府中孩子的近况……   书信走得军鸽,比寻常车马都要快。   若是每日一封,他即便在途中,也能每日收到。   其实这几日在平远王府的所见所闻,沈悦心底澄澈,卓远将王府中的这帮孩子看得比旁的都重。   小五任性淘气,实则绞尽脑汁都想引起卓远注意;小七时常生病,不似小五活波,不爱说话,但却能听卓远的话乖乖喝药;桃桃娇柔可爱,虽然爱哭,但做的玉米手工都要唤作卓远的名字……   小孩子是最‘诚实’的。   谁在他们身上花的时日和心血多,他们就会同谁亲厚……   他们其实同卓远‘亲厚’,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亲厚’的方式,和想引起他注意的方式,都有不同。譬如小五,其实就是典型想博得卓远的关注,却喜欢同他对着干的一类;桃桃是委屈撒娇,用哭来引起注意的一类;而小七,其实是里面最懂事,也最会察言观色,想用听话来引起注意的一类……   三个孩子性子都截然不同,但卓远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花费了很多时间和心思,也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呵护府中每一个……   就似今晚,明日要出征,却还在偏苑中同她一道调整教具,是因为心中惦记,也舍不得府中的几个孩子。   沈悦又想起今日在府中,听到军中之人私下议论,这趟剿匪看似轻松,实则是烫手山芋。   剿得都是旱灾赈济不力,被逼上山头求生的灾民,即便卓远沉稳有魄力,在战场上不会犹豫,但面对这样一群人,却未必果断……   思绪间,锅中的水沸腾,沈悦倒了小把面,筷子轻轻推了推。   这趟剿匪,远比征战难。三月,卓远未必能回来,年关时候,她本是想去单城的,但府中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   ***   翌日,馒头照旧来梁宅门口接沈悦。   等去偏苑的时候,葱青,少艾几人都已经到了。   昨晚她将做好的教具都大致看过,尚有问题的地方,沈悦嘱咐其中几人先修改。而另外几人,则是开始继续做新的教具。   因为昨晚卓远帮忙的缘故,有问题的,大都经过他手调整过了,晨间不久,昨日的教具都已调整完,所有的人都加入到做新的教具中来,进度比早前沈悦心中预计的要快了不少。   临到晌午的时,教具已经做好了十之八九。   沈悦也逐次看过,下午让众人做一轮修整就差不多完工了。   比想象中顺利。   午歇时候,霍明跟前的小厮来寻,“沈姑娘,幼儿园的几处苑子都改建好了,霍管事请您去看看,有不合适的,今日让工匠再改。”   都改建好了?   沈悦微楞。   原本以为工匠当日在陶管家和霍伯伯跟前说的,是激进目标,却没想到真的完工,沈悦喜出望外。   去往幼儿园时,脚下的步子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仿佛心中盼望着,连天似是都不怎么冷了……   等到正门的时候,霍明已在大门口等候。沈悦看到映入眼帘的彩虹桥大门,上面用她画的可爱字体写着“王府幼儿园”几个大字时,沈悦鼻尖忽得一红,眼中些许氤氲,心中都是感慨……   她是不曾想过,来这里之后,还能筹办这样一处幼儿园。   早前在晋州官邸,有翁大人和夫人的信任,虽然在官邸中有的只是一处幼儿园的雏形,地方也不如当下的宽敞,设施齐全,却已让她欢喜了许久。   而眼下,看着这处熟悉的彩虹桥大门,沈悦心中满满都是感动。   王府幼儿园,终于要开班了…… 第020章 园区验收   霍明在彩虹桥处等候,见了沈悦来,便迎上前来。   沈悦敛了眸间情绪,也迎上前去,“霍伯伯,阿来师傅。”   “沈姑娘好。”阿来也朝她拱手行礼。   沈姑娘虽说不是王府的贵人,但听说整个幼儿园的规划和筹建都是由沈姑娘一手操持的。   在幼儿园的筹备一事上,陶管家和霍管事都是循着沈姑娘的意思。   听闻,还是王爷的意思,让沈姑娘全权做主。   阿来是京中很有名声的老工匠了,但在幼儿园竣工前,也摸不透沈姑娘要将王府中几处金贵苑子拆了重建的意义。   但在整体改建完成之后,才觉自己虽然做了几十年的活计,却实在是孤陋寡闻。   不光大门这一处,鲜艳的彩虹桥和“王府幼儿园”几个字,一眼可见的童真童趣,入得内里,整个苑中就的布置和陈设,才别有洞天,真正是一处属于孩子的地方……   做完这样一处别出心裁的改造,意义同做一处普通的宅子相比,全然不同。   阿来心中对沈悦尊重。   霍明笑容可掬,“阿悦,幼儿园内外都按照早前的图纸改建好了,我方才已经看过,甚是惊喜。你看看可合要求?若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们加紧再改,还有空余时间。”   “多谢霍伯伯。”沈悦福了福身。   霍明推开彩虹桥,轻微的木质“嘎吱”声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晨检区。   除了家长开放日,平日里,平妈妈、慧妈妈等人是不会同小五、小七和桃桃一道入园的。幼儿园每日晨间都有固定的时间段,将孩子送至晨检区,由阿悦几人领着入内。每日用过晚餐后,也有固定的时间,平妈妈和慧妈妈等可在晨检区接孩子回苑中。   晨检区设有休息的椅凳,洗手台,饮水处,还有小型的更衣室。   为了避免风穿堂而过,冬日里太冷,晨检区为半封闭状,同后面的区域置了屏风隔断。   沈悦逐一试了洗手台,看是否和孩子的高度契合,这里没有自来水的概念,王府会有专人备水。沈悦又在风口处站了些许,再半蹲下来,又模仿孩子的高度,呆了些时候。   早前霍明也大致看过,却未同她看得这般仔细。   片刻,沈悦朝霍明道,“霍伯伯,后面屏风换成八扇屏风许是会更好一些。大人的各子高一些,在这处吹不到风,但孩子个头低些,晨检的时候会吹着风。”   霍明和阿来听及此处,都纷纷上前,半蹲着拭了拭。   果真……   “这一处的确是要改一改。”霍明也吩咐。   阿来连忙应好。   早前光顾着洗手台这样明显的陈设高度,却没顾及更多的细节,还是沈姑娘细致。   晨检区后是换鞋区。   从换鞋区起,便属于幼儿园内的活动范围了。   按照沈悦早前的安排,孩子们在晨检区入园后,便要在换鞋区,将户外鞋换成室内鞋,保持教室内的干净卫生;等需要户外活动或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再在换鞋区将室外鞋换回来。   虽然多了一处繁琐,却对孩子的健康有益。   换鞋区设置了大大小小十余二十个阁子,沈悦循着孩子的路线,在换鞋区换了室内鞋,在木阁子上摆放好。换鞋的时候,又特意在换鞋长凳上久坐了些许,确认换鞋区虽然正对着宽敞的户外活动场所,却不是风口,没有冷风灌入,孩子不易着凉。   换鞋区有长廊通往教室,也有长廊通往沙池区。视野很宽阔,活动区空置的地方,恰到好处得栽种了腊梅树,让初冬的苑落显得并不突兀。   阿来见她目光停留在苑中的几颗腊梅上,补充道,“苑中的花草可按四季轮换种植,小孩子总喜欢新鲜,苑中的植物一换,又觉焕然一新。”   沈悦莞尔,“还是阿来师傅周全。”   霍明也笑了笑。   循着孩子的日常路线,从长廊处往教室去,远远可以看到整个户外活动区的全貌,沙池区,攀爬区,还有更远处的蹴鞠和草坪和彩虹跑道,豁然开朗,又天马行空,尤其是彩虹跑道,同大门处的彩虹桥呼应,在冬日的阳光下,更似彩虹一般,若是孩子见了定会欢呼。   霍明又道,“冬日里草坪不易寻,成色不算好,但权且算有绿色,蹴鞠和日常用是够了,等开春之后,再让人寻质地好一些的草坪来。”   沈悦颔首,嘴角微微扬了扬。   其实这里已经还原了她心中想要的幼儿园户外活动区域的模样,又甚至远超预期,更多了几分世家园林应有的底蕴,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又同幼儿园的陈设完美得兼容在一起,甚至是穿越前的幼儿园比不了的。   近乎每隔一段便有别出心裁的布置,沈悦目不暇接。   一路从长廊处到教室,推门而出。   教室内采光极好,宽敞又明亮,是一个大的通厅。通厅内都用孩子身高的实木架子和柜子区分了各个区域,干净清爽,没有视线遮挡。   厅内燃了地暖,脚踩上,温暖也不冷,宝贝们坐在地上也不会着凉。   沈悦眸间都是欣喜。   阅读区的书架整齐的摆放了一排,宝贝们可以轻易够到,霍伯伯也寻着她的意思,放了绘本。沈悦随意翻了翻,大都是些小时候看过的偏连环画类型的武侠故事,这里应当极少有针对孩子的绘本。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   或许,她可以自己画一些简单的绘本;或是,请陶管家寻些画匠,能照着她描述的内容简单勾勒成类似山水笔墨画风的可爱动物,也应当是孩子喜欢的。   沈悦嘴角勾了勾,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再向前看去,除了区分感官区,日常生活区,语言文化区,阅读区和建构区的柜子和书架外,还有按她要求做好的小桌子,用于孩子的三餐,茶歇,间点,以及日常工作使用。   一侧,还有小孩子的洗手台,午睡用的榻榻米等等。   “霍伯伯,实在太好了。”沈悦的欣喜都写在眼睛里。   霍明和阿来都笑了笑,这几日都在连轴赶工,昼夜未停,听到沈悦这句话,两人心中都似松了口气,达到预期就好。   “再去户外活动去看看?”霍明提议。   沈悦应好。   从教室出来,又重新沿着长廊走回了换鞋区,这段路程其实有些长。   早前设计的时候阿来和霍明并不觉得,只觉得经由一条长廊景观很好,眼下,再沿着走一遍,霍明叹道,“换鞋区是否迁至教室外更好一些?这段路有些长,专程来这里换鞋,有些冗余,不如置在教室外方便……”   阿来颔首,“是有些久了。”   霍明看向沈悦,沈悦笑道,“听霍伯伯的。”   阿来遂又记下,这些改动都不大,很快就能完成,不会影响幼儿园开班。   等到沙区,沈悦拎了裙摆,自己下了沙坑。   沙坑的高度刚好,孩子在其中不会吃力,沈悦伸手捧了一捧沙粒,在手心和手背处磨了磨,沙质细腻,不会伤及孩子的皮肤,比早前不少幼儿园用的沙粒都要好许多。   沙区配了滑滑梯,虽然是孩子用的,但沈悦当下也不过十五六岁,完整走一遍滑下,滑梯打磨光滑并不会蜇人,滑梯的坡度也刚好,不会让孩子跌入沙坑中受伤。   整个沙区都完美达到预期,只是沈悦这一趟出来,衣裳和鞋子里都沾满了沙子,连头发里也都是,很有些狼狈,但整个人心情却大好。   “这处沙区,连我都喜欢。”沈悦打趣。   霍明和阿来忍俊。   “可要去换身衣裳?”霍明见她浑身上下都是沙子。   沈悦在沙区的清洁区域里,抖了抖衣袖,又用专门清洁的鸡毛掸子掸了掸,沙粒去了多半,但藏在头发丝里的,衣裳褶皱处的,还有鞋里的,还有不少。   “先不用了,我等不及要看别的地方了。”沈悦在洗手台净手,却忘了擦脸。   霍明想提醒,但沈悦已经转身。   霍明笑了笑,和阿来两人一道跟上。   沙区一侧是攀爬区和游戏区,除却小一些的树洞区实在太窄外,沈悦大都亲自试过,似是来这里后,她最开心的一日。没有亲自试过的树洞区,也都仔细看过,也用手触碰过,确认封口是否包裹好,最重要的,是安全措施是否到位。   游戏区一侧,也贴心得设置了洗手台,可以养成宝贝们及时洗手的好习惯。沈悦在图纸中并未面面俱到,这些,都是阿来几个师傅根据其他区域的设置加配的。   正合沈悦心意。   真正令人心潮澎湃的,是宽阔的草坪和环绕着草坪的彩虹跑道,都是孩子最喜欢的缤纷颜色!她都能想象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看到这处时候的欢呼雀跃的场景,勿说是他们几个,就连她都目不暇接,置身其中,仿佛忘了时间和地点。   草坪上立了蹴鞠用的门环,沈悦拎起裙摆踢了一个,果真没中,但会心的笑声自背影处传来,光听声音都能猜想,她有多喜欢……   沈悦又拎起裙摆,再踢了一个。   仍旧未进,却乐在其中。偶尔侧身,露出一张清秀的侧脸,伴着笑意,在阳光下明媚动人。   只是脚下没踩稳,蹴鞠自脚下滑过,往身后滚落去。   沈悦转眸,却见蹴鞠滚落至一双军靴处。   沈悦微楞,不知他何时来的,来了多久?   卓远一身戎装,身子挺拔秀颀,英姿飒爽,原本就好看的五官在戎装的衬托下,更显精致绝伦,意气风发。   蹴鞠滚落至他脚边,他看了看球,又看了看她,只是在看到她脸上糊的沙粒时,竟未忍住,低眉笑了笑,既而嘴角勾了勾,少时的心性一起,伸脚随意一踢,蹴鞠便轻松入了门环中。   沈悦错愕看了看身后门环处,再等错愕转身,看向卓远时。   卓远业已转身,身后的副将紧随其后。   霍明和阿来拱手相送,没敢抬头。   映入眼帘的挺拔背影,还是让沈悦莫名怔了怔,又莫名笑了笑…… 第021章 入园邀请   幼儿园落成,沈悦心中的一块石头仿佛落了地。   能在这里建成这样一所幼儿园,实属不易。   整个下午,沈悦都沉浸在喜悦里,和众人一起调整教具,为幼儿园开班做最后准备,只觉时间仿佛过得尤其快。不知不觉间,在黄昏前,所有的教具都已验收妥当。   诸事顺遂。   陶管家留了府中的小厮在苑中跑腿。   教具做好后,沈悦请小厮帮忙将教具抬到教室处。沈悦则带着葱青和少艾两人,按照教室中各个区域的分类,将教具分别在对应的位置上摆放好。   教室原本宽敞明亮,却又几分空旷,但因为教具的陆续摆放齐全,忽然充实又温馨了起来,越发像孩子呆的地方了。   教室中所有的教具,葱青和少艾都跟在沈悦身边听过,也熟记了用途和用法。当下,结合区域的分类,又花了心思摆放,顿觉满满的成就感。   ……   “明日下午,会邀请平妈妈和小五,慧妈妈和小七,碧落和桃桃分时段入园体验,熟悉幼儿园内的环境,以免宝宝们在开班的时候,因为陌生感,而产生抵触和害怕的情绪;同时,还要避免平妈妈、慧妈妈和碧桃几人,因为不清楚幼儿园内的状况,将自身可能存在的分隔焦虑反向传递给宝宝们。所以,明日的入园体验,虽然时间不长,却很重要。”   沈姑娘很好相与,但要紧的事情上,却从未含糊过。   这两日,葱青和少艾在身边耳濡目染,总觉得沈姑娘年纪虽不大,懂得却很多,对待孩子的事情上,也一丝不苟。   教室初步收拾完,沈悦手中整理了一页纸,“教室里还需要摆放一些鲜花和常绿的植物。鲜花可就近取苑中的腊梅,放在稍高些的地方,点缀用;绿植不要太高,方便孩子能蹲下的身高为宜,后续的日常工作中,孩子们可以领取给植物浇水的工作……”   沈悦说完,葱青应道,“沈姑娘,这个交给奴婢来吧,在给嬷嬷帮衬前,奴婢曾在花匠师傅处打过下手,很快。”   沈悦笑了笑,算是默认,又道,“宝宝们的午睡会在榻榻米上,方便统一照顾,也能让宝宝相互影响,建立午睡的习惯。入园的孩子都会有各自的褥子和被子,陶管家早前让人准备了,大后日要入园,明日要先确认被褥是否清洗过了。”   少艾应道,“沈姑娘,奴婢来确认吧,若是还未清洗,奴婢会安排妥当。”   沈悦轻“嗯”一声,“还有厨房这里,明日入园体验前,要先拿到往后五日,一日三餐的食谱,入园体验时共享给各苑中照顾的人。三餐和间点的时间也要沟通好,每日的食材要做好记录,以便日后追溯。”   “沈姑娘,为何是五日?”葱青听得细致。   沈悦笑道,“孩子和大人一样,不能一直一成不变的环境里,会倦怠,需要休息。所以幼儿园也会寻着七曜,上五日,在苑中歇两日,让宝宝们调整心情和状态。但通常,第六日会安排半日的课外活动,或在幼儿园,或在府外,丰富前五日的主题课……”   葱青颔首,“那沈姑娘,厨房的事,奴婢去办吧。”   沈悦应好。   诸如此类,三人又顺着清单上的待办事项,逐次确认了负责人。前后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连带着答疑解惑,又将明后两日的待办事情都确认完成。   沈悦阖上纸笺,三人相继起身,将桌椅归位。   少艾笑道,“沈姑娘,我和葱青还想去户外活动区多看看,方才看着好生有趣。”   若不是惦记着要整理教具,方才脚下都走不动路了。   沈悦笑了笑,“那我先去陶管家处回声话。”   葱青和少艾两人忙不迭点头。   出幼儿园的路上,沈悦还能听到身后葱青和少艾的笑声,童心未泯……   沈悦嘴角轻轻扬了扬,又不由想起今日离开时,卓远踢得那一脚蹴鞠,轻轻松松正中门环,早前一定没少玩过。   童心未泯的,许是还有一个……   只是少年老成。   ……   沈悦到的时候,陶东洲才忙完告一段落。   卓远出征,府中的大小事宜都绕着卓远转。几日前陶东洲就开始在准备,一刻都未得空闲,就连验收幼儿园这样的大事,他都未曾露面。只让霍明同沈悦一道,实在忙得晕头转向。   幼儿园的事,他正准备过问,沈悦便来了跟前。   知晓他关心幼儿园进展,便将今日验收的大致情况和明日入园体验,开班准备等事项,都悉数告知一声。连着需要他帮忙确认的授课先生,请画匠绘制绘本一事,也都清楚明晰得列出需求。   一目了然。   陶东洲笑道,“这两日辛苦沈姑娘了,府中的事情已经忙完,方才说的事情,我来安排就好。”   沈悦福了福身,“多谢陶管家,那我先去苑中见见小五,小七和桃桃。”   陶东洲温和颔首。   目送沈悦身影离开苑中时,陶东洲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低了低眉头,眸含笑意,微微捋了捋胡须。沈姑娘做事细致周全,对待孩子温和耐性,但遇事,又能清楚知晓该如何求助于人,不会悉数将事情压在自己手上。所以,幼儿园的事情才会有条不紊,进展顺利……   陶东洲想起昨夜在偏苑屋中,见沈悦同王爷一处时的场景。   这府中,对王爷最熟悉的人莫过于他。   沈悦是在细致说着教具如何调整,王爷也听得‘认真’,只是这认真里,又多了几分罕见的‘心猿意马’,没话找话……   陶东洲握拳轻笑。   不多问,不多猜,顺其自然。   ***   从陶管家处出来,沈悦先去的重华苑。   小五正拿着木剑撵得卓夜上蹿下跳,就差跳湖一条路了,见了沈悦来苑中,小五喜出望外,“阿悦!你忙完啦?”   卓夜跳湖的姿势都摆好,赶紧收了回来。   沈悦上前,在他跟前半蹲下,从袖中掏出一枚信封,笑盈盈道,“嗯,特意来给你送邀请函的。”   “哇!邀请函!给我的吗!”小五想也不想,直接将木剑抛了,卓夜赶紧接住。   这祖宗!眼下是不要了,但弄丢了,还得找早前这个!偏偏记性还好得很,想再弄一个糊弄,他还能看得出来,百折不挠,除了早前的,旁的都不要。   当下,小五的注意力都被邀请函吸引,他识字不多,拿着信封,上面的‘邀请函’几个大字,转了几圈也没分清哪个方向认。   “喂,反了!”卓夜提醒。   小五朝他呲牙。   卓夜当真怕他咬人。   沈悦笑笑,“我可以替你拆开吗?”   小五朗声,“当然可以啦!”   沈悦正准备拆,小五又连忙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悦从善如流。   小五一面拆信,一面听沈悦道,“这是邀请函,邀请天天和平妈妈,明日下午未时正,亲至王府幼儿园大门口,入园体验。届时我会在幼儿园的彩虹桥大门口,迎候天天和平妈妈,记得要和平妈妈一起来哦~”   “哇~我要去幼儿园入园体验啦!”小五欢呼,“平妈妈!我们要去幼儿园了!”   见他高兴,平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五公子,奴家听到了。”   沈悦遂也起身,朝平妈妈道,“平妈妈,您一定要和小五一道来,明日的参观,除了看看幼儿园的环境,还会给您看看七曜的食谱和日常安排,以及幼儿园的注意事项。小五的日常习惯和喜好厌恶,以及需要留心之处,届时您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在幼儿园的安排中考量到。”   平妈妈欣慰叹道,“多谢沈姑娘,沈姑娘有心了。” 第022章 剿什么匪   离开重华苑的时候,沈悦还能听到小五欢快的声音朝平妈妈道,“太好啦~平妈妈和我一起去幼儿园吧!”   平妈妈应好。   不足片刻,小五又朝卓夜得意道,“哈哈哈哈,就不让你去!手下败将!”   “……”卓夜无语,愁死了,这祖宗!   沈悦忍俊,都能在脑海中想象卓夜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等到丝竹苑的时候,春雨正好自阁楼下来,手中端着喝完的空药碗。   自从上回沈姑娘来过,同七公子说起,等七公子的病好了,就能去幼儿园了,七公子心中盼着,再往后,一顿药都没有落下,回回都按时喝完。   这两日,得空还让她去沈姑娘那里看过,她也如实同七公子说了,沈姑娘忙着筹备幼儿园的事,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眼见沈悦来,春雨快步迎了上来,“沈姑娘,您来了?”   沈悦眸间笑意,“慧妈妈和小七在吗?”   春雨端着托盘福了福,“都在二楼阁楼呢,这是最后一顿药了,其实七公子病都好得差不多了,邢太医说,多喝一日巩固着,七公子听进去了,也将药喝了。但这药喝了有些时候了,七公子方才喝了药便困了,慧妈妈陪着,眼下不知是否已经睡了。”   “那见我先去看看,若是小七睡了,我同慧妈妈说两句就好。”沈悦应声。   春雨又福了福身,见沈悦拎着裙摆,轻声踩着楼梯往二楼阁楼处去,春雨笑了笑。   “沈姑娘。”慧妈妈见礼。   “慧妈妈,小七睡了吗?”沈悦远远看了一眼。   慧妈妈颔首,“刚睡不久,沈姑娘有事?”   沈悦笑了笑,“同慧妈妈说是一样的。”   沈悦言罢,从袖间掏出一枚邀请函,递到慧妈妈手中。   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都是识字的,慧妈妈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又迟疑看向沈悦,“邀请函?”   沈悦笑道,“明日申时,邀请小七去幼儿园做入园体验,慧妈妈届时请一道跟来,会详细同慧妈妈说起,小七在幼儿园中的饮食起居和日常安排。”   慧妈妈微怔,“这么快……就要去?”   似是刚说完,又意识到不妥。   王爷走之前交待过陶管家,府中孩子的事由沈姑娘做主。   陶管家也亲自招呼了的。   慧妈妈敛了怔忪,却还是察言观色看向沈悦,“七公子大病未愈,此时去,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一道的还有五公子和九小姐,平妈妈和碧落姑娘这里,也应是有微辞吧……”   沈悦一早便有预期,这也是一定要有入园体验的原因。   慧妈妈不是担心小七会传染旁人,而是担心小七在幼儿园中照顾不妥当。   沈悦轻声应道,“明日是入园体验,慧妈妈和小七单独一处,我会领你们去幼儿园内参观,等大后日才正式开班。小七退烧有几日了,大后日可以入园了。”   慧妈妈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也僵硬应道,“那也是……那明日,奴家申时同七公子一道过来?”   沈悦看了看她,佯装不察,“那我在幼儿园大门口等慧妈妈和小七。”   慧妈妈勉强笑了笑。   沈悦心底澄澈,也未久留,“我还要去趟桃之苑,慧妈妈,明日见。”   慧妈妈这才展了笑颐,“明日见。”   见沈悦下了阶梯,没有再折回的意思,慧妈妈心中才舒了口气,而转眸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的小七,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笺,脸色似是都有几分煞白。   都亲自来送邀请函了,还不是使唤的葱青和少艾,不去是不成……   只是,慧妈妈叹气,七公子本就体弱多病,同五公子一处,还不被欺负了去?   她又不在,这沈姑娘又不知根知底,届时向着谁,又不向着谁?   离了丝竹苑,没她护着七公子,七公子怕是要吃亏……   早前想的好好的,就是白日里呆在幼儿园罢了,黄昏前后总是要回来的,而且五日就要休两日,时间也不算长。可真正到了眼下,慧妈妈心底又似揣了一块沉石般,一想到七公子要在幼儿园中,离开她的视线这么长时间,慧妈妈心中的安全感又荡然无存……   怎么才能推得过去?   早前那些嬷嬷见七公子病着,各个都巴不得不插手七公子照顾的事,眼下,沈姑娘这里,许是没想清楚其中紧要,明日入园体验的时候,她提点一两句,沈姑娘许是能想清楚,府中的孩子这么多,少看着七公子一个,王爷和陶管家也不会说什么?   慧妈妈从二楼窗户看下去,见沈悦出了丝竹苑中。   ……   慧妈妈的事,沈悦早前便有心理准备,也能猜想得到,慧妈妈应当有分隔焦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些,都需要时日。   沈悦敛了思绪,往桃之苑去。   “真的吗?明天我就可以去幼儿园了吗?”桃桃的声音轻柔娇软,似珍珠糯米丸子一般,又带着几分没有褪去的奶声奶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   沈悦点头,“你可以邀请碧落一起,去参观幼儿园。”   “那……我可以邀请我的玉米朋友,清之一起去吗?”桃桃很喜欢清之。   沈悦笑了笑,“当然可以了。”   桃桃朝碧落道,“那我明天要穿最好看的衣裳,还要带我最喜欢的红色的发夹!碧落,我们要去幼儿园了!”   碧落笑着应好。   沈悦又陪着桃桃玩了一会儿,等到碧落带桃桃去沐浴洗漱,沈悦才起身离开。   从王府出来的时候,馒头已经在驾车等候。   才刚入夜,京中街道华灯初上,难得今日时辰早,沈悦心中微动,便撩起帘栊,朝馒头道了声,“馒头,能否直接送我去趟东市,家中缺些东西,正好今日得空。”   “好嘞,沈姑娘坐好。”馒头干练,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到东市的时候,沈悦不想劳烦馒头久等,东市离家近,沈悦自行回去即可。   馒头知晓梁家就在附近,沈姑娘穿过几处巷子就可以回去,是犯不上特意折回马车处,馒头便应好。   许久未到东市,眼下这个时候尚且在热闹的尾巴上头。   沈悦寻了最喜欢的甜品铺子,喝了一碗热热的黑芝麻糊。   陈婶多送了一串珍珠丸子,叹道,“丫头,怎么这么久都没见你来?”   陈婶惯来待她亲厚,知晓她贪嘴,回回都送她不少好吃的。譬如当下,沈悦一面喝着黑芝麻糊,一面吃着丸子,幸福感似是都要从眼眶中溢了出来,“陈婶,实在是太好吃了!”   陈婶轻笑,“那你得多来,都不如早前‘勤快’了。”   沈悦笑了笑,“近来都有事情在忙,过些时候就好了,一定常来,我最馋陈婶这里的黑芝麻糊了。”   陈婶“啧啧”两声,“瞧这嘴甜的~”   沈悦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街道上风驰电掣的马蹄声,连带着撞瘫了不少铺子。幸亏陈婶眼疾手快,拽了沈悦退到一侧,才没有被波及到。但凡晚一步,沈悦许是都要被撞榻的棚子砸到!   沈悦心惊!   可周围其他铺子的客人便没这么幸运,还有不少人被砸伤,有的敢怒不敢言,有的怨声载道。   沈悦惊讶,“那是?”   周围乱哄哄的一团,陈婶悄声道,“听说是京中三皇子的人,近来是越来越扰民了,隔三差五就如此,京兆尹的人都不敢说什么。”   三皇子?   沈悦有印象。   舅舅离京前,她有一次听舅舅同舅母说起过,京兆尹冲撞了三皇子的人,险些丢了官职。太子薨逝,储君未定,陛下近来属意三皇子,三皇子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应是东宫之位稳妥了。   沈悦莫名想起此时出征的卓远,还有当日在府中听到的关于剿匪一事的实情……   沈悦目光微微敛了敛,没有再出声。   ……   等回家中,沈悦大包小包。   虽然家中只有自己一人,但油盐酱醋柴米茶,都需备着,今日正好抽空都置办齐全了。   等东西归弄好,又简单做了清扫,而后沐浴洗漱,上了床榻。   这几日似是都在连轴转着,并未睡够。明日就是宝宝们入园体验的日子,似是盼了好久,沈悦微微阖眸,应是疲惫的缘故,不多时便入睡。   ***   大军晌午拔冗,子时前后正好抵达蓝城,速度堪比蜗牛。   副将回来复命时,卓远正在驿馆中看书,‘认真’得很,目不转睛不说,两眼就翻一页。   副将拱手,“王爷传末将?”   卓远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嗯”一声,继续低下头去,慢悠悠道,“吩咐一声下去,去洪州的一路,多买些锅碗瓢盆,烟花爆竹。再安排先到洪州的人,多屯些生猪之类的先养着,牛羊也可以,鸡鸭鱼也养些,对了,包饺子的韭菜之类也不能少……”   副将嘴角抽了抽,“王爷,我们这是去剿匪的吗?”   卓远眼皮子都未抬,“剿什么匪,去过年啊……”   过年?   副将傻眼儿。   卓远继续看着手中的连环画,正到剧情精彩的时候,卓远顿了顿,看过这两页,才又慢吞吞道,“让兄弟们都走慢些,腊月初八前到就行,反正朝廷的军饷和粮草管够。等到了洪州,就围山扎营,做腊八粥,每日都不重样的,一直吃到年关时候,包饺子,放鞭炮,怎么热闹怎么来……”   副将懵住:“不好吧……”   卓远叹道,“也是,样子总要做做的,要不你每日带兵上山溜一圈,敲锣打鼓,说有人在山下过年,我在山脚下包好饺子等你?”   副将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祖宗又犯浑了!   ***   翌日晨间,沈悦早起。   昨夜这一觉似是近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睡眠充足,人的精神都足了许多。   馒头照旧来接她。   等到幼儿园的时候,苑中的小厮和粗使婆子已将幼儿园清扫完毕。沈悦对着早些列好的检查清单逐一核对,确保今日的例行检查全部结束。   临近晌午时候,葱青的花瓶和植物都备好了,葱青同少艾一起寻了合适的地方放下,整个教室中忽得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厨房也将前几日的餐谱送来,沈悦逐一仔细看过。王府厨房的用料自然不必担心,只是要关心营养是不是均衡。   再晚些时候,少艾将小五,小七和桃桃三人要用的被褥放好。   晌午时候,沈悦抽空用了顿简餐,在彩虹跑道处消了消食,便差不多快至未时。沈悦刚踱步至幼儿园彩虹桥大门处,就见平妈妈追着小五来撵来。   小五跑得快,平妈妈在身后撵得气喘吁吁,离他还尚有些距离,小五近侧只有小厮跟着。   彩虹桥大门口,沈悦俯身,“天天,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小五顿觉眼睛都不够用了,脚也不听使唤了,“哇!!!” 第023章 入园体验   “哇~”   “哇~!”   “哇~!!”   小五从入大门起,口中的惊叹声似是就没听过。   尤其是到了沙坑处,整个人欢喜得直接扑了进去,浑身上下塞得都是沙子不说,连脸上都堆满了沙子,却连擦脸都顾不得,兴奋得“咯咯”大笑,径直在沙坑中蹦来蹦去。   在小五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扑进沙坑的时候,惯来以心态平和著称的平妈妈竟都心态失衡了,“五……五公子……”   小五正在兴致上,欢畅得停不下来,哪里听得到平妈妈的声音。   平妈妈只觉头都瞬间大了好几分,很快,眸间歉意看向沈悦,自己没‘牵’住那匹脱缰野马。   沈悦却莞尔,“不碍事,平妈妈,沙区本来就是给孩子玩的地方,小五喜欢才好。平妈妈带了小五更换的衣裳来吗?”   平妈妈心中微舒,“带了带了。”   平妈妈终于省得,为何昨日沈姑娘要提醒她带一到两身替换的衣裳来,这才入苑多久,这整个人都似疯了一般,赖在沙坑里就不走了。   平日里重华苑中供他玩得地方也不少,却没有一处像眼下的沙坑一般得他心意的。   一时半刻许是都不会出来。   平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沈姑娘,会不会耽误时间?”   沈悦摇头解释,“不会的,小五喜欢,就让他在沙坑里多玩一会儿,原本也有入园访谈,平妈妈同我在这里随意说说就好。”   平妈妈似是正好有些不想直视沙坑里蹦跶的‘某只’,沈悦言罢,平妈妈便说起小五平日里的厌恶喜好,忌口和相处时候的注意事项来。沈悦一手握着板夹,另一只手速记,又问了些入园要问的固定问题。   很快,沙坑里的‘某只’发现了一侧新奇的滑滑梯,一双眼睛盯着瞄了半天,似是都冒出了惊奇星星,兴奋喊道,“阿悦阿悦!那个是什么?”   小五生性活泼,卓远越管,他反而越叛逆,越要同卓远对着干,但孩童的心性都是通的,见到滑滑梯仿佛天生就能感知这是好玩的东西。   沈悦笑道,“那叫滑滑梯,你试试从后面的阶梯怕上去,然后从前面的滑梯上滑下来。”   小五连将信将疑的步骤都省略了,只是临到滑梯处,还是犹豫了一刻。   沈悦温声安抚,“不怕,沙子很软,不会摔到的。”   小五得了鼓舞,从滑滑梯上坐着滑下来时,整个人都从头“哇”到最后,“阿悦阿悦!滑滑梯真是太好玩了!”   小五手舞足蹈从沙坑中趴了起来,又蹦蹦跳跳去了阶梯处,似是有用不完的精神一般。   “慢些!”平妈妈半是叮嘱,也半是叹道,“遇到好玩的就这样,小孩子心性。”   沈悦朝平妈妈笑道,“男孩子天生就会活泼好动些,适当运动对身心发展都有好处,不必制止。就是要注意出汗的时候及时更换衣裳,避免着凉。”   平妈妈好奇,“在幼儿园中,每日都会这么玩吗?”   沈悦解惑,“每日都有户外活动,沙区只是其中一处,五天里会安排两天,其余时间,有攀爬区,游戏区,车区和彩虹跑道。”   平妈妈连连点头,看向她时,眸间都是期许。   而小五不知何时已经蹿到她跟前,“彩虹跑道是什么?”   平妈妈见他头发丝上都是汗,“哎哟,我的小祖宗!”   沈悦俯身笑道,“你先同平妈妈去换身衣裳,擦干头,然后我们就去彩虹跑道还有教室里看看。”   “好!”小五特别配合。   平妈妈简直刮目相看。   “更衣区在这里。”沈悦指印,平妈妈领了小五前去。   更衣区外,沈悦还能听到小五的声音,“平妈妈,我明日还要来!”   平妈妈笑道,“那你得听沈姑娘的话,沈姑娘才会让你来!”   “我听阿悦话的!我最听阿悦话了!”   沈悦忍俊。   等从沙区出来,沈悦伸手牵他。   小五眼中期盼,“阿悦阿悦,我们是去彩虹跑道吗?”   沈悦牵着他,轻声道,“你刚才玩得有些累了,葱青准备了水,我们要不要去教室喝口水,看看教室里有什么,然后再去看彩虹跑道?”   “对啊!我都渴了!”   平妈妈眸间欣慰,似是……许久未见五公子这么高兴,又听话过了。   ***   申时都过了一刻了,幼儿园大门口却还未见慧妈妈和小七身影。   “沈姑娘……”葱青有些担心,照说约定好的时间,慧妈妈应当该领七公子来了才是,即便不来,慧妈妈也应当让人来知会一声才对。   “七公子一向身体不怎么好,听说大病才愈,会不会又病了?奴婢去丝竹苑看看?”葱青问道。   果真,春雨的身影急急忙忙跑来,朝沈悦福了福身,“沈姑娘,今日七公子睡得晚,还未起,慧妈妈本是想等等,但七公子似是困得叫不醒,慧妈妈见怕耽误了,让奴婢赶紧来同沈姑娘说一声……”   沈悦也不恼,宽慰道,“晚些来也不打紧,若是今日赶不上,明日也可以。正好明日空闲时候多,我去接小七来。”   春雨应好,而后福了福身,折了回去。   沈悦心知肚明。   慧妈妈昨日的迟疑态度,沈悦看在眼里。   今日即便小七不来,她也有心理准备。但她始终想,慧妈妈是小七苑中的管事妈妈,应当是心中有数的人,即便稍许计量也该想得通,今日不来,也有明日;明日不来,还有后日,大后日,小七始终会有来幼儿园的一天……   慧妈妈会如此,应当不止第一次了,而早前,旁的嬷嬷应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七时常生病,便索性由得慧妈妈去,也好脱了干系。所以慧妈妈也一并如是想的,所以才让春雨来探她的口风……   除却卓远,慧妈妈是小七身边最亲近的人。   慧妈妈对小七的影响很大。   入园体验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慧妈妈习惯了诸事都替小七做主……   沈悦微微敛了思绪,又朝少艾道,“去趟桃之苑吧,同碧落说这边提前了,若是方便,请她带桃桃先来。”   少艾应好。   ……   申时三刻前后,碧落领了桃桃前来。   桃桃不似小五这般激动得跑了一路,但远远见到彩虹桥大门的时候,也是一手抱着玉米清之,一首牵着碧落快步来的。   “彩虹好美!”每个孩子对事物的反应都不尽相同,桃桃看到的是彩虹桥本身。   “阿悦,我可以摸摸它吗?”桃桃眼中写满期许。   沈悦俯身看她,“当然可以!”   桃桃腼腆笑了笑,既而松开了碧落的手,慢慢上前,既好奇,又探索一般,轻轻摸了摸身前的彩虹桥一角,似是确认安全的,才又缓缓摸了摸更多部分,轻轻赞叹了一声,而后似是求得认同般看向身后的沈悦和碧落,“我最喜欢彩虹了。”   桃桃的语言能力发育得很好,也能清晰表达自己的喜好。   沈悦莞尔,“它们会每天在这里迎接你,桃桃,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桃桃“嘻嘻”笑了笑,也学着沈悦一般,朝玉米清之道,“清之,漂亮的彩虹会每天都来这里迎接你 ,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碧落和沈悦相视一笑。   沈悦上前,朝桃桃伸手,“桃桃,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我们的幼儿园吗?”   “当然可以!”桃桃如法炮制。   沈悦遂牵了她的手入内,穿过长廊的时候,依次给她介绍可以看到的户外活动区域,譬如沙区,攀爬区,车区,游戏区,还有远处的蹴鞠草坪,彩虹跑道等等……   桃桃目不暇接,轻柔又悦耳的声音问道,“阿悦,这些地方,我都可以去吗?”   “可以的。”沈悦回应,“你想去哪里?”   “彩虹跑道!”桃桃对彩虹情有独钟。   “那我们一起去。”沈悦从善如流。   只是还未走到彩虹跑道,便被主游戏区的滑滑梯吸引住,忘了彩虹跑道了。有时是自己坐,请玉米清之在一边看着;有时是抱着玉米清之一起坐了很多次的滑滑梯,乐此不疲。   尤其是一手扶着栏杆,一步步努力往阶梯上爬的时候,也会累得气喘吁吁。   前面有些吃力,也有些怕,一步三回头,也会看向沈悦和碧落,到后来,轻车熟路,上上下下都似欢快乐章,玩得不亦乐乎……   碧落叹道,“九小姐很少这么跑来跑去过,今日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笑出了“咯咯”声音。   沈悦温声道,“在幼儿园中,日后每天都会有户外活动的时间,和其他孩子在一起,追逐跑动的机会更多,下雨天也会在有遮挡的区域安排。每次户外活动的时间段不会太长,适量为主。”   ……   到教室的时候,沈悦同碧落做入园访谈。   桃桃在教室中探索各个区域的教具,桃桃摆弄了很久的粉红塔,又对着拼图兴致勃勃玩了许久,最后,对绘画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沈悦给她穿上罩衣。   桃桃并不会拿笔,但是笔沾着各个颜色在画板上画出图案的时候,桃桃兴奋得同小五跳沙坑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我画的这个是碧落!”   其实就一团线条。   “这个是阿悦!”   嗯,另一团毛线。   等桃桃自由画画工作时,沈悦没有再打扰,而是退到稍远处,同碧落一道,“桃桃对颜色的感知力很强,所以会喜欢绘画区的工作。她的语言能力很好,模仿能力也很强,回苑中的时候,她可能会模仿幼儿园中场景——比如,会同你玩点名游戏;把今日在幼儿园学到的东西,挑有印象的教一遍给你;也会尝试制定她的规矩,请你一道遵守……”   碧落低眉笑笑,眸间似是憧憬。   正好葱青折了回来,在沈悦跟前轻声道,“慧妈妈带七公子往幼儿园来了。”   ……   入园体验结束,沈悦牵了桃桃送至彩虹桥大门口,慧妈妈带了小七刚至。   “七哥哥!你怎么才来呀!”桃桃热忱。   小七正被大门口的彩虹桥吸引住,听到桃桃唤他,才回过神来,好奇问道,“桃桃,你都出来了吗?”   桃桃笑嘻嘻道,“出来啦,给你看,这是我画的碧桃和阿悦!”   小七也跟着笑起来,朝慧妈妈看去,“我也想画。”   慧妈妈礼貌笑了笑。   一侧,碧落朝慧妈妈福了福身,“慧妈妈好。”   慧妈妈还礼。   小七和慧妈妈来了,沈悦则俯身朝同桃桃挥手道别,“桃桃,后日见。”   桃桃也同她挥手,“阿悦阿悦,我们后日见咯!”   见碧落领桃桃离开时,桃桃的欢喜模样,小七有些羡慕,慧妈妈眸间略微迟疑了片刻,沈悦上前,半蹲在小七跟前,温和道,“小七,欢迎你来幼儿园。”   小七展露笑颜。 第024章 萌宝开班   小七不似小五这般活泼好动, 没有大嗓门得“哇”了几声之后,就直接扑进沙区去,扑一脸泥。   也不似桃桃这般, 乖巧的好奇宝宝一个, 一手抱着自己的玉米清之, 一直眨了水灵灵的眼睛, 问这是什么, 那又是什么……   从头至尾, 小七都规规矩矩得牵着沈悦的手。   明明目光都不够用了, 被映入眼帘的沙区、攀爬区、主游戏区和远处的草坪、彩虹跑道全然吸引住, 伸着脖子,垫着脚尖,仿佛见到新的天地一般。但言行举止上, 却比小五和桃桃都要安静、听话、懂事和规矩不吱声……   快要路过沙区时,小七还是忍不住咬了咬唇。   又不由回头, 看了慧妈妈一眼。   慧妈妈正有些焦心这处幼儿园, 尽是孩子玩耍的地方, 譬如沙区、攀爬区。扬沙和攀爬对孩子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 慧妈妈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慧妈妈的脸色很有些不好。   小七习惯了察言观色,见慧妈妈这幅脸色,小七便没有再出声。只低着头,由沈悦牵着往前面走去。   沈悦却缓缓停下脚步, 自小七面前蹲下,与小七齐高, 温声问道,“小七,你不想玩沙子吗?小五刚才玩了很久才出来……”   “真的吗?”听到五哥竟然在沙区玩了很久, 小七睁大了眼,很是羡慕。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自觉得瞥目看向一侧的慧妈妈。   沈悦跟前,慧妈妈不好真说什么。   眼见沈悦也循着七公子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慧妈妈朝小七隐晦叹道,“这沙区里的沙子太脏了,七公子才大病初愈……”   小七眸间有些失望。   但即便失望写在眼中,却仍未同慧妈妈争执。   目光看回沈悦时,藏了泄气。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轻声道,“那我们摸一摸沙子好不好?”   小七原本泄气的眼神,瞬间似是看到希翼一般,下意识笑起来,小鸡啄米似的朝沈悦连连点头。   看到沈悦眼中的肯定神色,又兴匆匆看向慧妈妈。   慧妈妈脸色微怔。   原本,听完沈悦一番话,她想着当怎么回绝,却见沈悦也起身,朝她道,“慧妈妈,您不用担心,一旁就有皂角和洗手台,稍后我们将手洗干净,再去下一处。”   还不待慧妈妈开口,却听小七少有的祈求和坚持,“慧妈妈~”   沈慧妈妈不好拂了沈悦颜面,勉强扯了一丝笑容,“那小心些,别将沙子弄到眼睛里了。”   “好!”小七已牵了沈悦往沙区去。   慧妈妈不由皱眉。   沈悦牵小七蹲下,指尖轻轻捏了捏细沙,温声问道,“小七,你摸摸看看,觉得沙子像什么?”   小七从未玩过沙子,尤其是这样细细软软的沙子,沈悦一问,小七眼睛中似是都充满了憧憬,大声应道,“像水!”   沈悦笑了笑,“还有呢?”   小七又抓了一把,再仔细感受,忽得,又笑起来,“还像……慧妈妈的手!”   身后的慧妈妈愣住,眉头却半舒。   沈悦又笑了笑,循循善诱,“为什么会像慧妈妈的手?”   小七笑道,“因为……让人很舒服。”   小七说完,开心朝慧妈妈笑了笑。   慧妈妈尚未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小七已听话起身,先前说的是摸一摸沙子,便真的只摸了摸沙子,就不多玩旁的了。   小七比想象中的更遵守秩序。   沈悦牵了小七去一旁的洗手台处洗手。   慧妈妈又想起方才七公子那声“像慧妈妈的手”,一时眼底些许温润。半晌,嘴角才微微牵了牵。   再等沈悦牵了小七回来,小七便不似早前那般拘谨,敢看,敢想,也敢试着提要求想玩综合游戏区的滑滑梯了。   慧妈妈担心滑梯有些高。   沈悦轻声道,“方才桃桃在滑滑梯这里玩了许久,小七的个头要比桃桃高,又更小心,我们在一旁看着,不离太远,不会有问题的。”   慧妈妈虽应了,却仍不放心,一直在近处。但见小七在滑滑梯上同她招手,又从滑滑梯上嘻嘻哈哈滑下来的时候,沈悦还是看见慧妈妈眼角的紧张,又并着些许笑容。   “沈姑娘勿怪,奴家也是怕七公子受伤……”慧妈妈特意寻了机会开口,“照顾孩子,安全是首要的,七公子自幼是奴家看着长大的,也是奴家心头上的肉,自然看得比旁得都更重些。虽说小孩子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夫人去世得早,也将七公子托付于奴家,奴家总是要事事都上心些的……”   慧妈妈这番话字斟句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应当,早前没少同旁人说起过。   而眼下,慧妈妈这番话是特意说给她听,来试探她意思的……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慧妈妈,您已经将小七照顾得很好,小七也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聪明,懂事。小七现在需要的,除了您的照顾,还有在日常生活中学会自己判断危险与否,也要能自己探索和评估周围。若是哪一日,慧妈妈您刚好不在,小七他也知晓如何照顾好自己……”   沈悦声音虽温和,言辞间却并未让步,但又不会让人听起来觉得不舒服。   慧妈妈语塞。   恰好,小七发现了一侧的圆环树洞区,仿佛对圆环树洞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尝试着从一头钻进去,又从另一头爬着钻出来,身上虽然沾了灰,却乐在其中。   有沈悦在,慧妈妈也不好制止。   树洞内有岔路口,小七这回从这头钻出来,下一回又从另一头钻出来,新奇无比。再试一次的时候,又是新的洞口。小七在圆环树洞区探索了很久,结束的时候,小七还兴奋得同慧妈妈分享,“这个真的好有意思!”   慧妈妈一面给他擦汗,也一面在想,这一阵子都在病着,她似是许久也未见到七公子这么开心的时候了……   等到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时,小七终于“哇~”得一声起哄了出来。   这才是孩童的天性。   “阿悦,这是什么?”小七指着环形球门,眼中皆是好奇。   沈悦上前,俯身朝他道,“是蹴鞠呀,就是把蹴鞠踢进环形球门里,要不要试试?”   小七受了鼓舞,却果真未中。   小七不气馁,反而高兴。   沈悦道,“日后我们有专门的课程是学习蹴鞠的,会有教授蹴鞠的师傅来幼儿园。”   “真的吗?!”小七太感兴趣。   “嗯。”沈悦笃定。   小七却又拢了拢眉头,“可是阿悦,我经常生病……”   沈悦又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所以才需要锻炼身体,健壮的身体就不会经常生病了。踢蹴鞠是很好的方式之一,方才我们玩得滑滑梯也是。户外活动区有很多活动都可以锻炼身体,到时候,你可以和小五,桃桃一起……”   “真的吗?阿悦,那我可以和小五,桃桃一起玩滑滑梯了!”小七欢呼拍手。   慧妈妈微顿。   她一直以为,七公子不喜欢同五公子和九小姐一处玩耍……   沈悦正好牵了小七上前,“慧妈妈,我们去教室吧。”   慧妈妈微微颔首。   教室中,沈悦给小七介绍分区,小七认真听着,眼中企及之处仿佛都是新奇的。尤其是机关板,小七跪在一侧,仔细探索了许久上面的锁头、卯结构等等……   在粉红塔处,小七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将粉红塔水平排序后,自己干脆躺在粉红塔一侧认真观察,目不转睛。   不远处,沈悦同慧妈妈道,“小七的逻辑性很强,观察力也好,手指的精细动作也很好,只是在大运动方面需要加强,在幼儿园的时候,可以和小五一道,多跑跑跳跳,做些大运动,对小七的身体健康有好处。”   慧妈妈笑了笑,委婉道,“不瞒沈姑娘说,五公子个性有些强,我们七公子有些弱,奴家心中也是有顾虑,怕七公子在幼儿园中被欺负……”   沈悦看了看她,宽慰道,“慧妈妈,您可能需要放宽心。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也要同人相处,这是每个孩子的必经过程。现在正是小七学习与同龄人相处最好的时候,眼下又在家中,小五还是兄长,应当是最好的环境。若是慧妈妈害怕眼下小七受欺负,就将他保护得很好,他没有在合适的时候习得与人相处的能力,那日后小七在府外若是遇到事情,不也会再受欺负吗?或许,会比现在更重,慧妈妈能一直陪着小七吗?”   慧妈妈眸间迟疑。   其实沈悦说的,她不是想不通透,只是不愿意去想。   慧妈妈心中稍许掂量,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沈姑娘这么忙,府中又这么多孩子,照顾不过来其中一两个,王爷和陶管家也不会说什么……”   这是将话说到了明面上,沈悦看她。   慧妈妈知晓她是听明白了的,便又继续叹道,“早前府中也来过不少嬷嬷但七公子毕竟是奴家看着长大的,夫人早前又将七公子托付给了奴家,是信得过奴家,奴家替沈姑娘分忧也是应当的……沈姑娘你说呢?”   沈悦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眨了眨,再抬眸看向慧妈妈时,眸间还是惯来的温和,却多了几分笃定,“慧妈妈,府中的孩子无论是谁在照顾,在幼儿园,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王爷既然嘱托我照顾好他们,那我就应当对他们的成长负责,不会区分对待小五、小七或是桃桃。”   慧妈妈错愕目光中,沈悦继续道,“我能理解慧妈妈的不放心,也能理解这需要有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和慧妈妈可以频繁沟通小七的事,我也会在幼儿园中多关注小七的情况;但也希望慧妈妈能理解,照顾小七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家中和幼儿园需要相互配合,不同的成长环境对小七来说都是需要的……”   沈悦言罢,正好教室另一端小七唤她,“阿悦!我可以用这个茶壶和茶杯倒茶吗?”   “慧妈妈,我去看看。”沈悦起身。   慧妈妈勉强笑了笑。   沈悦到了小七跟前,半蹲下来,“你是想做倒茶的工作吗?”   小七眼中期许,“嗯。”   沈悦温和道,“用热水会有烫伤的危险,所以在教室里,我们可以尝试用温水替代工作,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七欢喜。   慧妈妈略微出神。   ***   大军行得慢,夜间很晚才至徽城留宿。   今日前方传来洪州地界的剿匪文书,卓远在屋中认真过目。文书同他早前看过的有些出入。有人在文书上动过手脚,卓远心知肚明。   但动过手脚的文书,他更要认真看看,否则,如何知晓有人想要误导他什么?   子时前后,副将见卓远屋中还有灯光,知晓他还未歇下,便扣门到了屋中,“王爷,才到的军鸽,是王府的信笺。”   副将上前,双手呈上,卓远抬眸接过。   陶叔是会每日用军鸽给他送信,交待府中的事情,但眼下,似是有两张纸笺?   卓远好奇拆开其中一个。   目光接触到纸笺上的字迹时,微微顿了顿,很快展露笑颜。   是沈悦的字。   说的是今日幼儿园入园体验,小五、小七和桃桃都去了幼儿园。   小五在沙区玩了很久,又玩了很久的滑滑梯,对户外活动最感兴趣;小七喜欢蹴鞠,还喜欢他早前做了许久的机关锁,还躺着看粉红塔看了许久;桃桃喜欢彩虹跑道,也喜欢拼图,最喜欢的是画画,她画了一幅碧桃,还画了一幅沈悦……   她字迹清秀,也简单清楚。   卓远唇畔微挑,逐字看过,沈悦描述的场景仿佛就在他眼前一般,活灵活现,他嘴角合不拢,却在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得愣住……   怎么……就看完了?   他似是还未看够……   卓远又翻来覆去将信笺前后看了又看,这次确认是真的没有了……   但他还想看怎么办?   卓远双手抱着头,懒懒得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徽城离京不远,军鸽半日就能送到,那就是今日的事。   他是同她说起过,希望她每月一封书信,让他知晓府中祖宗们的消息。   她当时是说,每日都有……   他眼下才知晓,她口中的每日都有是什么意思。   卓远眸间淡淡笑意。   幼儿园还未开班,他似是已经盼着了——毕竟,那里面多少教具都是经过他手校正的……   卓远又笑了笑,起身去看另一封信笺。   应当是陶叔的。   但信上只有简短一句——慧妈妈如常。   卓远眸光微微滞了滞,先前的笑意,似是缓缓在眼中隐去。   稍许,才伸手,让信笺在清灯前燃烬……   慧妈妈是五嫂的乳娘。   五嫂过世前,托付过慧妈妈照顾好小七。慧妈妈跪在五嫂跟前,让五嫂放心的场景,他一直都记得……   但他一直以来,担心的都不是平妈妈和碧落,而是慧妈妈。   早前在各个嬷嬷跟前,慧妈妈都有自己的心思,态度也都如出一辙。   他并不是不知晓。   只是一直以来,慧妈妈都待小七尽心竭力,他亦记得五嫂的嘱托,便多顾及慧妈妈的颜面和感受,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陶叔的意思,慧妈妈应当在沈悦跟前也故技重施。   卓远指尖轻叩桌沿。   早前在旁的嬷嬷来府中的时候,他就生过替掉慧妈妈的念头,或者至少,觉得应当让慧妈妈暂离小七一段时日,所以才把春雨放在小七苑中。   小七的日常起居,眼下也多是春雨在照顾……   但那时府中来的那些嬷嬷,少有对小七上心过,时机并不成熟。   眼下,卓远重新拿起沈悦的信笺,将沈悦描述小七的那段又反复看了几遍。   良久,又提笔,在纸笺上写了几个字,折好递给眼前的副将,嘱咐道,“给陶叔送去,走今晚的信鸽,明晨前要交到陶叔手上。”   副将接过,拱手应是,而后退了出去。   卓远重新拿起沈悦的信笺,看了看,夹再随身携带的一本书册中。   ***   这一夜,沈悦睡得也不早。   白日里留下的工作并不多,她早前答应过卓远,每日给他书信,让他在外也知晓府中孩子的近况,不必担心挂记。   沈悦留在幼儿园中将信笺写完,交予陶管家后,才回了家中。   只是洗漱之后,翻来覆去在床榻上睡不着,想的都是慧妈妈的事。   穿越之前,她也曾见过慧妈妈一样的家长,护孩子护得紧,怕孩子吃一点亏,但和慧妈妈的情况还有些不同。   慧妈妈本身就是没有安全感的人。   慧妈妈的心思都在小七身上,她的不安,不仅来自于对小七的担心,还来自于对旁人会拿走对小七的照顾权的担心。   也恰恰是如此,慧妈妈在加剧自身焦虑的同时,又会把这种反向传递给小七。沈悦想起今日在幼儿园见到,小七已会在慧妈妈跟前察言观色,小心翼翼……   沈悦心中轻轻叹了叹。   她应当找一日,好好同慧妈妈谈一谈。   ***   翌日,陶管家约了几位教书先生来府中,还有沈悦前日提的画匠。   画匠是晨间来的,陶管家今日正好有空,便一直同沈悦一道。沈悦从几名画匠的画作中,选出了最符合儿童绘画风格的一人留下,详细说了绘本之事。   来之前,沈悦也准备过一套绘本的脚本。   当下,细致同画匠提及想要展现内容,大都是绘画,文字每页不会超过简短两句,沈悦又画了类似卡通熊这样形象的草图给对方参考。   画匠极少接触过这样的图案。   看完沈悦画的草图之后,顿觉茅塞顿开,忽得有了灵感,便依着沈悦画的草图,真的画出了水墨风格的卡通熊来,可爱里还透着几分特有的灵动,又憨态可掬,惹人喜欢。   沈悦心中不禁叹了叹,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那有劳了。”沈悦将这套脚本递给画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这套绘本?”   画匠想了想,应道,“若是先其中一册,应当就是明后两日,给姑娘先看看,等确认可行,剩余了也多一两日就好。”   那就是五本绘本,大约四五日可出。   虽然绘本的故事不长,但四五日的效率未免太高了。   沈悦转念一想,有平远王府在,这幼儿园的建成也就三四日的事,一套绘本,内容还简单,许是应当也够了……   沈悦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因为孩子会来回翻阅绘本,用纸很容易损坏,所以要画在卷轴上,再弄成小册子,才不易损坏。这类册子倒是很容易寻,画匠应好。   晌午过后,沈悦又同陶管家一道,在幼儿园中见了给孩子们教授启蒙识字的先生,教授音律的先生,教授绘画的先生,以及学习蹴鞠的师傅。   沈悦同陶管家一道商议,对比留下了亲和力较好的,又有耐心的几人。   沈悦之前粗略排过开班至年前的课程,也结合了腊八、年关一类的节气和节日,方便孩子们习得一些常识,譬如这几日的主题是腊八,那有幼儿园的主题讨论,识字启蒙,音律儿歌和绘画相关的课程,就都是围绕着腊八来的,也会安排同腊八相关的主题活动,这样才会加深孩子对腊八的感知,形成一个有趣又立体的概念。   正好今日先生都在,沈悦都对应的先生一起看过课程安排,也一道做了调整。   等忙完时,才见窗外已近黄昏。   又是一整日过去,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明日幼儿园就要开班,沈悦同葱青、少艾一起简单做了这三日的分工,又详细检查了开班前的所有准备事项,确定都妥当了才离府。   明日是幼儿园开班日,可以料想到的手忙脚乱。   沈悦不敢睡太晚。   但躺在床榻上,一想到明日真的开班了,她心中又隐隐激动。   小五、小七、桃桃……葱青和少艾又都是新手,其实三个孩子刚刚好。   后续即便有新增入园的孩子,也需错开入园时间,确保每一个新入园的孩子能及时得到关注,融入幼儿园的生活中来。   小五,小七,桃桃是小九,王府中旁的孩子其实不少……   ***   第二日,沈悦早早便至幼儿园,葱青和少艾都已至幼儿园等候。   三人又将教室中再清洁和布置了一遍。   临近开园,葱青又去了趟厨房,确认早餐已经在准备了,这才折回幼儿园大门处。   时间渐近,小五、小七、桃桃三人中却还未有一人来,少艾看了又看时辰,今日正式开班,心中隐隐都是激动,还未见人来,便有些着急,“马上就到辰正了,怎么一个人都未来?”   “应当……快了吧。”葱青宽慰。   沈悦温声笑道,“第一天,总有些意外情况会迟,五花八门的,譬如赖床……”   葱青和少艾忍俊。   少艾突发奇想,“诶,那沈姑娘,你猜猜五公子、七公子和九小姐三人,今日谁第一个来?”   沈悦想了想,既而笑道,“我猜是小七。”   葱青和少艾都意外。   葱青叹道,“不是五公子吗?”   从昨日的表现来看,五公子应当是最积极的一个才是。   沈悦笑了笑,“不见得。”   ***   重华苑中,平妈妈又耐性唤了声,“五公子,马上就辰正了,去幼儿园要迟到了……”   小五翻了身,伸腿夹了被子,没有应声。   想起今日要去幼儿园,有人一整晚都太过兴奋,再加上吃了些甜食,以至于一直睡不着,眼下就怎么也睡不醒。   平妈妈才唤完,小五竟然直接打起了呼噜。   平妈妈头都大了几分,幼儿园第一日正式开班……   桃之苑里,碧落也叹道,“九小姐,再不出苑子,我们就真的要迟到了,沈姑娘还在幼儿园等着九小姐呢。”   她连沈悦也都搬了出来。   桃桃却依旧在床榻上哭着不起来,“可是……今天这件衣裳不好看,头绳也不好看……”   碧落耐性,“可是,九小姐,这是昨日你挑的衣裳,说今日要穿去幼儿园的呀。”   桃桃不依不挠,“但我今天想要穿彩虹色的衣服,我就是要穿彩虹色的衣服才可以去彩虹大门那里,我最喜欢彩虹了!”   桃桃娇滴滴的哭声传来,碧落很有几分头疼。   ……   倒是丝竹苑中,小七催促着,“春雨,快些,我们要迟到了!阿悦说了,幼儿园要遵守规则的。”   春雨连忙上前,“来了来了!”   葱青和少艾没想到第一个来幼儿园的,真是七公子。   沈悦目光也微微拢了拢,她是猜到头一个到幼儿园的孩子会是最有秩序感的小七,却没想到,同小七一道来幼儿园的是春雨,而不是慧妈妈……   春雨领了小七上前。   沈悦敛了先前思绪,行至小七跟前,半蹲下,朝小七微笑招呼,“小七,早上好!”   “阿悦,早上好!”小七惯来聪明,亦懂如法炮制。   沈悦也朝春雨笑了笑。   春雨初次来幼儿园,方才见到大门处的彩虹桥时心中就已惊叹住,再见沈悦朝她微笑行礼,便也赶紧向着沈悦福了福身,问候道,“沈姑娘好!”   沈悦笑了笑回礼,遂又牵了小七的手入晨检厅。   “还记得前日来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说过的,每日晨检,都晨检什么?”沈悦尝试着问。   “嗯……”小七想了想,灵机一动,“先摸摸额看,看看有没有发烧。”   沈悦笑了笑,“来。”   小七听话上前,沈悦伸手,手背简单在小七额头上停留片刻。这里并无额温枪,用手背可以感知大概,沈悦应道,“体温正常,然后呢?”   “然后要张嘴,大声‘啊’,看看有没有鼻涕,或者有没有不舒服,如果有不舒服,要及时给阿悦说!”小七回答。   小七复述得认真,且一丝不苟。   葱青和少艾都在一侧莞尔看他。   “来,张嘴。”沈悦指引,小七照做。   沈悦赞许,“小七,你记得很好!”   得了沈悦赞许,小七不忘回头看了看春雨,见春雨也朝他笑,小七的开心都写在脸上。   “现在,请摊开手心,让我们来看看,小七的手掌和手指有没有清洁干净。”沈悦摊开自己的双手,让小七模仿。   小七果真积极配合好。   沈悦一面仔细检查小七的手,一面颔首,“嗯,小七的小手洗得很干净,指甲也有清洁过。小七,你做得非常好,可以第一个入园了!”   沈悦言罢,小七已跃跃欲试看向晨检厅后的屏风,眸间都是点点星辰。   少艾上前,俯身道,“七公子,你的书包呢?”   宝宝们的书包都是沈悦早前统一备好的,也让少艾分别送去了各个苑中。书包的主要用途,是用来装宝宝们每日在幼儿园中要替换的干净衣裳。   书包在春雨手上,春雨将书包递给小七。   小七接过,在少艾的帮助下背上,才又在沈悦的提醒下,同春雨挥手告别。   春雨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但小七笑嘻嘻同她道别,而后随少艾一道穿过晨检厅,去幼儿园时,春雨嘴角微微勾起。   春雨觉得,七公子似是一瞬间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不少。   “春雨姑娘,今日怎么不见慧妈妈?”待得小七离开,沈悦才问起。   春雨又朝她福了福身,轻声应道,“慧妈妈家中有些事,昨日晌午前后临时离开了,说是要暂时回去一个多月,年关前才回来……”   沈悦却意外,“我前日还见过慧妈妈,似是没听她说起过……”   以沈悦这几日对慧妈妈的认识,慧妈妈很紧张小七。   若是慧妈妈家中真有急事要离开,又知晓小七要在幼儿园中呆很长一段时间,以慧妈妈的性子,应当会在她跟前反复嘱托,直至放心才会走开王府。   但慧妈妈未曾寻她……   春雨知晓的似是也不多,“慧妈妈好像是昨日晌午才收到的消息,而后就急急忙忙离开了,是有些突然……”   沈悦微微怔了怔。   小七眼下在幼儿园还好,是因为新鲜感尚在。但长期监护人忽然离开,又换到幼儿园这样的全新环境,小七的情绪容易不稳定。   沈悦眸间关切,“小七会不会很想念慧妈妈?”   沈悦问起,春雨遂叹道,“慧妈妈走的时候,七公子就哭了一茬。但慧妈妈临行前同七公子说,等她的事情办完,她就回来,慧妈妈还让七公子多听沈姑娘的话。七公子应是见慧妈妈摸眼泪,才忍着没有再哭了。但夜里入睡的时候,说是想慧妈妈了,又哭了一段时候,奴婢陪了好久才肯睡……”   沈悦颔首,难怪她先前见小七的眼睛有些肿……   沈悦又朝春雨道,“那这两日,春雨姑娘可能需要多照看小七的情绪。小七习惯了慧妈妈在身边照顾,慧妈妈忽然离开,他怕是还会难过一段时间。若是有需要,也可以来寻我帮忙。”   听她这么说,春雨心中微舒,“奴婢知晓了,多谢沈姑娘。”   沈悦又道,“孩子们在幼儿园时,会从酉时三刻开始用晚饭。大约在酉时五刻前会结束,若是可以,尽量在酉正前后来晨检厅,以免孩子提前出来,看不见你着急。”   春雨会意应好。   一侧,葱青出声,“沈姑娘,是碧落姐姐和九小姐到了。”   沈悦顺着葱青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碧落正领着桃桃往幼儿园大门处来。   趁这间隙,沈悦又朝春雨道,“对了,春雨姑娘,宝宝刚入园的几日,可能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不习惯,如果小七有不习惯,经过和他沟通,他坚持想要提前回苑中时,我会请葱青和少艾去苑中寻你,届时可能会将小七提前接回苑中去。这段过度时间,因人而异,有的孩子可能没有;大多孩子在七天左右;还有一部分孩子可能会持续更长一段时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我们还是希望能尽量尊重孩子个人的意愿,不勉强他们。”   “奴婢知晓了,有劳沈姑娘了。”春雨应声。   春雨说完,碧落正好领了桃桃行至大门前。沈悦朝春雨点头致意,而后再上前迎向桃桃,俯身朝她道,“桃桃,早上好!”   ……   ***   今日是幼儿园开班的第一日,等小五也抵达幼儿园的时候,萌宝们终于集齐!   小七来得最早,等小五到教室的时候,小七已经快用完早饭,安安静静坐在小凳子上,一面打量着周围,一面喝着豆浆。   桌椅都是根据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身高特制的,不会太高,宝宝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   一侧,桃桃正在葱青的指引下,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   幼儿园的早餐根据沈悦的要求,都按照每日需要的营养,肉蛋奶蔬菜综合搭配,只是采用的自助的模式。   宝宝需要自己拿着自己的碗和水杯,自主挑选喜欢的食物,然后再返回临近的小桌子上用餐。   桃桃很喜欢玉米,又挑了些精致的点心。   葱青在一旁建议,“九小姐要不要试一试菠菜?今天早上的菠菜很好吃。”   桃桃似是真的考虑了一下,奶声奶气道,“那我试一试吧。”   葱青笑了笑。   沈姑娘早前曾让她和少艾熟记了几个孩子的喜好。葱青记得九小姐不喜欢吃蔬菜。   也记得沈姑娘同她和少艾说起过,在幼儿园的时候,不用强求宝宝们一定要吃蔬菜,否则对宝宝来说,会认为是成人强迫他们吃的,会抵触。   但是他们可以建议,这样,宝宝们会觉得是自己选择吃的蔬菜。   葱青看着桃桃果真用大勺子盛了一些菠菜,虽然不多,却是进步,葱青心中微叹,沈姑娘真的很了解孩子的心思……   今日的早餐,诸事都是七公子和九小姐自己亲力亲为的,早前在苑中从未见过。   昨日沈姑娘提起要孩子们尝试自己盛饭菜的时候,她和少艾心中都还捏了把汗,但眼下看,七公子和九小姐都很有兴趣在食物面前自己挑选,自己选择,比她们想象的都要顺利和配合。   虽然漏汤,弄脏地面是常有的事,也会偶尔打翻碗筷,歉意看向葱青,但葱青都循着沈姑娘说的,细声安慰,“没事,我们再盛一次。”   七公子和九小姐都很高兴,也没有受挫。   葱青将地上的污渍及时清理干净,避免滑倒。   小五到的时候,桃桃正端了碗筷在小七一侧笑嘻嘻坐下。小七从未同桃桃、小五一起吃过早饭,小七其实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   小七同桃桃两人照面,就你看看我吃了,我看看你吃了什么,满脸都是笑意。尤其是桃桃见小七脸上还有饭粒,“咯咯”笑了两声,小七见桃桃嘴角上还有玉米,也“嘻嘻”笑了笑。   整个小桌椅旁都很有爱。   “哇~”等到小五看到餐盘的时候,又忍不住新鲜劲儿上来,起哄出声。   小七和桃桃的注意力很快被小五吸引了过去。   都坐在小凳子上,兴致勃勃看着小五取食物。   小五从未见过这么摆放,任自己选择食物的场景,兴奋得在每一个餐盘面前都停留了好久,最后在肉包子处,一连拿了两三个。   沈悦俯身提醒,“小五,喜欢的食物,我们可以多取几次。但是每次取的食物要吃完,不能浪费哦~”   小五得意道,“阿悦,我可厉害了,我可以吃五个呢!”   沈悦笑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先吃三个,下次再吃两个?这样,你的碗里才可以取的下别的食物呀……”   小五似是也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哎呀,我没注意!”   小五取好了早餐,笑盈盈得在桃桃身侧坐下,“桃桃,你吃包子了吗?”   桃桃笑着摇头,“五哥哥,我不吃包子的……”   小七应声,“我吃了一个。”   一侧的葱青和少艾都笑了笑,沈悦上前,轻声道,“吃饭的时候,我们尽量不说话,避免呛到,或噎到,我们稍后会有讨论环节,可以分享今天最喜欢的食物。”   桃桃连忙伸手捂住小嘴,手中的玉米都掉了。   小七听话点头。   小五则是塞了一大口包子在嘴里。   三个孩子相互看了看彼此,忽得,又都纷纷朝着相互笑了起来……   孩子们凑在一处便是如此,一人笑,另一人就跟着笑,然后一起笑,半分预兆都没有。   葱青和少艾也都笑得合不拢嘴。   萌宝一堆,似是原本温暖又明亮的教室里,又忽得热闹和欢喜起来…… 第025章 午睡午睡   第一次一起早餐, 对宝宝们来说,仿佛是一件特别新鲜又特别有趣的事!   哪怕早餐的时候不能说话,但能相互看看对方, 尤其是看到对方也古灵精怪, 拼命忍住不说话, 实则很想说话的模样, 就忍住偷笑。   要么, 趁沈悦没注意, 偷偷说上一两句话, 都足够让宝贝们高兴很久。   譬如桃桃朝小五道, “五哥哥,你的豆浆怎么还没喝完?”   小五捂着自己的杯子“咯咯”笑,就不让桃桃看。   桃桃便伸着脖子看, 整个人坐在小凳子上,一面啃着玉米, 一面欢喜得荡着脚, 先是嘴角糊着玉米, 用手挠了挠额头, 额头上便也糊了玉米。   小五哈哈大笑,“你的玉米都吃到额头上了!”   沈悦原本在一侧同葱青和少艾说着稍后互动分享和户外活动的注意事项,听到小五的声音,沈悦转身, 正好见小七拢着眉头,小大人一般朝小五道, “五哥,阿悦刚才说吃饭的时候,不可以大声说话。”   小七是三个孩子中, 规则感和秩序感最强的一个。   小五却是最活泼,也最喜欢挑战规则的一个,“阿悦阿悦,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那取菜的时候可以说话吗?”   沈悦笑了笑,摇头道,“取菜的时候也不可以哦。”   沈悦上前,半蹲下身子,目光尽量与坐在小凳子上的三个孩子持平,也依次看向三个孩子,“知道为什么不可以吗?”   三个孩子比赛似的争着摇头。   比‘知其然’更重要的,是用通俗易懂的方法,让孩子们‘知其所以然’。   沈悦笑了笑,一面详细得解释,一面逐次看向小桌子旁坐着的小五、小七和桃桃,温声道,“因为,我们如果在取菜的时候说话,我们的口水会随着说话声落到餐盘里。这样,别人取餐的时候,就会取到沾有口水的食物。我们都不喜欢吃沾有别人口水的食物,所以,我们取餐的时候,就要尽量不说话,大家明白了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口水”已经有了认知,如果说唾液,对方未必能听得懂。   沈悦又特意强调了“口水”两个字,桃桃和小七都忙不迭点头。   只有小五笑嘻嘻问道,“那……去取餐的路上可以说话吗?”   小五说完,小七和桃桃都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从下小桌子,到餐盘处,只有很小的一段距离。   —— 最多也就五六步。   小五是特意的。   沈悦想起早前同卓远在一处的时候,小五跃跃欲试要和卓远决斗,小五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别人的注意,尤其是卓远。在看到卓远眼中的恼火神色和反应的时候,小五满足了心中期望得到关注和重视的念头……   小五会这么问,是希望旁人都注意到他。   所以在桃桃和小七笑的时候,小五也跟着开心得笑起来。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当然可以。”   小五似是意外,这分明的捣蛋行为,竟然没有引来阿悦恼火,若是换作六叔,早就炸锅了。但阿悦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到了阿悦的关注,遂又仰头笑起来,“那我还要去拿一个包子!”   沈悦颔首,“去吧。”   小五欢喜下了桌子。   见小五下了桌子,小七和桃桃也纷纷跟着下了桌子。   去取菜的时候可以说话,孩子们热衷取菜。   “我还想吃个玉米。”桃桃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楚,“七哥哥,你呢?”   “那我……就喝杯豆浆吧!”小七其实很好相与,内心也盼着和其他孩子相处。   幼儿园是很好的环境。   沈悦唇畔微微勾了勾。   小七其实是最早吃完早餐的,但因为想和小五和桃桃一起,便又要了杯豆浆,一面看着小五和桃桃,一面慢慢捧着杯子慢慢喝着。   桃桃又吃了一个玉米,但看小七和小五都在喝豆浆,又觉得豆浆应该好喝,便也要了一杯豆浆,结果没拿稳,途中打翻了,少艾带了桃桃去教室一侧的更衣间换了身衣服。   等出来的时候,小五果真已经吃下去了剩下两个包子。   等桃桃喝完心心念念的豆浆,沈悦领了三个宝宝到洗手台处。   洗手台都是按照孩子们的身高定制的,孩子们不需要踮起脚尖,就能够着,使用起来也不会太大困难。   小五见到洗手台就冲上去要洗。   沈悦正好以小五示范了一次洗手歌,“挽起袖子,打开龙头,冲一冲,冲一冲。一个一个洗手,手心手背都有,搓一搓,搓一搓。”   沈悦唱完,小五、小七和桃桃都笑个不停。   “再来一次!”小五最积极。   沈悦笑了笑,这次还是小五做示范,但只是帮忙唱洗手歌,小五却兴致勃勃,一面顺着歌中的步骤洗手,一面转回头看沈悦,确认自己做得是对的。   等歌唱完,小五又洗完了一次。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吧!”桃桃拍手欢呼。   沈悦看向葱青,葱青会意上前,半蹲下身子,拿了手帕替小五擦干小手。   沈悦提醒,“洗完了手,要关上水龙头,还要用毛巾将手擦干,这样才算是真正洗手洗完了,下一个谁来试试?”   “我我我!”这样的活动,小五惯来是最积极的,还要抢着试。   葱青拦都拦不住。   沈悦俯身摸了摸小五的头,轻声朝孩子们道,“这一次,我们先请桃桃洗手好不好,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天天在一旁,看桃桃做得对不对,小七帮桃桃一起唱洗手歌,可以吗?”   每个人都有分工,都领了任务,每个人都没有失望。   愉快的唱歌声中,桃桃和小七各洗了一次手,小五的强烈要求下,又洗了一次手,洗手歌的环节才结束。   一侧的铜壶滴漏,差不多正好巳时前后。   沈悦带小五、小七和桃桃回到教学区。   教学区中央是一块很大的教学板,一侧放了纸笔,可以在面板上写字授课,也可以展示提前准备好资料,给孩子们教学。   教学板不高,孩子们不必一直仰首,而是在对面的小凳子上坐着就可以很轻松的观看。   教学板一侧也置了一根凳子,沈悦在教学板一侧的凳子上授课。   巳时到巳时二刻,是每天固定的团队讨论和分享时间。   孩子的注意力能集中的时间本就很短,大多在一刻钟左右,加上讨论时间,两刻钟足矣。   沈悦翻开教学板上的第一页,上面写着“王府幼儿园”几个字。   桃桃才三岁,还不识字,只是觉得的圆圆胖胖的卡通字体很是可爱;小七认识的字本也不多,大致就“王”和“儿”两个字认得,“府”字稍微有些印象,吃不准;但小五年长一些,又练过不少字,是全部识得的。   “王府幼儿园!”小五兴奋得站起来,指着上面的字,大声喊道。   桃桃整个人都哆了哆,连忙捂了捂耳朵,“五哥哥,你的声音太大了!吓着我了!”   小五愣住。   小七也叹道,“五哥,你太吵了……”   沈悦没有出声,在认真观察三个孩子在遇到事情时候的不同反应。   孩子在家中,和在群体环境中,有些时候表现出来的个性是不一样的。   譬如小五,在卓远面前,若是受了卓远的指责,即便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要特意和卓远赌气,决斗,但在小七和桃桃这里就全然不同。   桃桃说他声音有些大的时候,小五愣了愣,小七也说太吵时,小五便不好意思笑了笑,而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嘻嘻道,“抱歉,抱歉~”   “没关系!”小七和桃桃都笑。   小五也跟着笑起来,全然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小五在卓远面前,则是另一幅模样。   这就是孩子在家中和在学校中分别表现出来的,不同的社会属性。   沈悦笑了笑,“天天,可以请你坐下吗?”   听到沈悦的声音,小五连忙坐下。   沈悦总结,“教室里是公共环境,如果我们大声说话,会很容易吵到别人,给别人带来不好的体验。所以,在公共环境中,我们要尽量做到小声说话,让别人能听清楚即可。天天,你最后的那句,就说得很好——吐字清楚,声音适中,小七和桃桃也都能听见,对不对?”   “对~”桃桃先开口,既而是小七,“对!”   小五不由坐得更直了些,一脸期许看向沈悦。   在日常生活中,孩子其实是期许受到来自大人的赞扬的,孩子对大人赞扬的敏锐和接受程度,其实远大于训诫,这会鼓励他们在做得好的地方,持续做下去。   沈悦继续,“刚才,天天第一时间主动和小七、桃桃说了抱歉,也获得小七和桃桃的原谅,他的做法非常正确,是不是?”   “是!”小七和桃桃都抢着应声。   小五朝他两人咧嘴笑了笑。   沈悦又道,“小七和桃桃也很棒,能够准确得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取得了想要的效果,天天,是不是?”   “是是是!”小五本想站起来,大声回话的,但想起刚才的事,又重新坐了回去,声音也控制得很好。   桃桃和小七便也跟着乐起来。   沈悦笑了笑,“宝宝们,你们今天都做得很好,但是阿悦觉得你们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太吵了,声音太大了,这样的词语,也同样会让别人产生不好的体验,我们可以尝试这样说——你可以小声一些吗?其实我能听得清楚的。”   沈悦言罢,三个宝宝都试着各自重复一遍。   虽然声色和吐字虽各不相同,却都很认真,而且印象深刻。   方才一幕后,教室中正式开始了今日的团队讨论。   每日上午的团队讨论,都是由沈悦来主持和引导的,宝宝们参与,今天的主题是——王府幼儿园。   小五,小七和桃桃前日都来幼儿园体验过,今日的主题是王府幼儿园,在沈悦的指引下,宝宝们要试着说出自己最喜欢的幼儿园中的一到两处地方。   仍旧是小五最活跃,跳起来道,“我来!我来!”   小七没有开口,但却充满期许得看向沈悦,想让沈悦说出自己的名字。   桃桃则如法炮制,“五哥,你可以小声一些吗?我们能听清楚的。”   小五很快反应过来,便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快,只是有时候会大意疏忽,需要多一些的习惯和日常练习。   沈悦笑道,“教室里有天天,小七和桃桃三位小朋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小朋友,当所有的小朋友都想要说话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听不清楚大家都在说什么的。所以,当大家聚在一处,又都想说话的时候,我们可以举手,就像这样……”   沈悦演示。   不待沈悦开口,三个宝宝都争相模仿。   沈悦赞许,“对的,大家做得都很好……我和葱青,少艾看到大家举手,就会点大家的名字,请点到名字的小朋友先回答,这样,每次都只有一位小朋友在说话,我们就都能听清楚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规则达成一致。   沈悦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扫过,继续笑道,“我们今天的主题是王府幼儿园,哪位小朋友可以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一到两处地方是哪里?”   原本抢着回答的宝贝们,都在举手。   其中,小五举得最高,桃桃则是一面举手一面甜美笑笑,小七是坐得最端正的一个。   “这次,我们请小七先说,好不好?”沈悦伸手邀请。   小五和桃桃也不泄气,笑眯眯看向小七。   在王府中,小七因为时常病着,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小七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有些懵,但在沈悦鼓励的目光下,还是走到中间来,一面看着沈悦,一面小声说,“……我喜欢……树洞区……”   “你可以大声一些吗?听不清楚!”小五这回学会。   小七愣了愣,还不待沈悦开口,小七就大声道,“我喜欢树洞区……”   又大声又长。   小五和桃桃乐得哈哈大笑。   “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沈悦循循善诱。   “嗯……”小七有些害羞,又有想尽量表达,“那边很有趣,可以从不同的地方钻出来,每次都不一样,所以很有趣。”   小七刚说完,桃桃就举手。   “桃桃有什么想说的吗?”沈悦问。   桃桃站起来,皱着眉头认真说道,“但是在树洞区,好看的衣服,很容易弄脏,就不好看了!”   “我不怕脏!”小七坚持,“因为我带了换洗的衣服。”   “我也带了!”   “我也带了,在书包里!”   孩子之间的讨论,很容易就被带跑。   葱青和少艾忍俊。   沈悦拉回节奏,“小七还喜欢哪里吗?”   “蹴鞠草坪!”小七眼前一亮。   几人都跟着笑起来。   等到桃桃的时候,桃桃很大方得站在中间,“我喜欢绘画区,有很多好看的颜色;我还喜欢滑滑梯……”   桃桃说完,小五和小七也鼓掌。   等到小五上前的时候,小五双手环臂,骄傲道,“我最喜欢沙区,沙区里有很多沙子,我可以在里面跳来跳去!我还喜欢滑滑梯,因为坐上去很快!”   宝宝们都依次说了自己喜欢的地方,有的说了理由,有的没说,但这个环节主要是锻炼孩子不怯场和自主表达的能力,是持续的过程。   团队讨论结束,就进入到今日的自由工作时间。   宝宝们可以在教室中的各个分区里,挑选自己钟意的工作探索。   在不主动打扰宝宝们工作的前提下,沈悦和葱青,少艾几人会分散在教室各处,注意宝宝们的安全,以及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必要的帮助。   体验日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来过,只是各自在不同区域呆的时间长短不同,所以熟悉程度也不同。   譬如小五。   之前大多时间都在户外区域的沙坑里跳,以及在滑滑梯处玩耍,其实教室里呆的时间很少。所以今日在教室时,没有固定在一处,而是到处走走看看,试图寻找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会请葱青帮忙,看拼图怎么操作。   桃桃之前就很喜欢绘画,上次全然没有过瘾,这次上来便请沈悦帮忙穿好罩衣,拿起画笔在华夹上画画,画了很长一段时间,还会问沈悦几种颜色的对比,沈悦耐性回答,也陪着她一道画了许久的画。   小七则是继续观察粉红塔。   上次是将粉红塔平行排序,自己躺在粉红塔一侧看。今日是开始叠积木一般,陆续往上叠上去,很快就遇到当小一些的积木在下面的时候,上面很容易坍塌。坍塌后,小七愣愣,又重新开始。而后是反复坍塌,小七反复堆叠。   终于,小五的注意力被小七吸引,也跑到近侧想要玩粉红塔。   小五没有仔细观察过,直接上手。   小七是有很多次失败经验的,知道小的积木在下层时,容易倒塌;但小五没有观察过,直接上来就放,让小七好容易堆起来的粉红塔忽然倒塌。   小七眼中委屈,“谁让你堆我的粉红塔的!”   少艾准备稍后的间点去了,教室中只有沈悦和葱青在。   沈悦在远处陪桃桃画画,葱青连忙上前。   平日里,最怕就是府中几个孩子起争执。   但是在幼儿园中,起争执的时候在所难免。   虽然之前沈姑娘教过要怎么处理,但葱青还是有些担心,都是府中的公子小姐,各个都金贵……   沈悦起身,却没有上前,葱青看过来的时候,沈悦朝她微笑颔首,示意她,能处理。   葱青深吸一口气。   小五有些恼意,“我没欺负他!”   小七声音有些颤,“你把我粉红塔堆倒了……”   小五也委屈,“可它刚才就一直在倒啊,我看到的!”   小七眼睛红了,“它都没倒了,是你堆倒的!”   葱青上前,在两个孩子身旁半蹲下,与孩子齐高,先安抚小七情绪,“七公子,先不着急,我们可以尝试和五公子说,这是你的工作,若是五公子要加入,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这是我的工作,你先要征得我的同意。”小七似是忽得有了底气。   小五嘟嘴看向葱青,“但是我也想玩啊,为什么只有他可以玩?他小,我就得让着他吗!”   平妈妈总是这么说!   虽然不是小七,但是是小八!   小八总是和他抢东西!   他很抵触平妈妈总是说他比小八大,要他让着小八,但是明明都是小八欺负他之后装可怜,然后让人觉得是他欺负人!   六叔也因为小八小,回回都护着小八!   他才是委屈那个!   小五双手环臂,赌气中!   葱青心中有些发怵,毕竟是府中的公子……   葱青转眸看向沈悦,见沈悦朝她点头。   葱青笑了笑,遂朝小五温和道,“五公子,因为是七公子先开始的工作,所以如果我们要加入,就要先征得七公子的同意,这是对别人工作的尊重;五公子也可以选择别的工作,若是七公子想要加入,也要先征得五公子的同意才可以……”   小五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要他让着小七……   小五的情绪忽然收敛了不少,只是口中仍旧唏嘘道,“可是,我也想玩这个啊……”   但语气不如先前那么抵触。   葱青继续引导,“五公子,如果真的很想玩,可以问问七公子我们能否加入?”   小五看了看葱青,又看了看小七,不情愿道,“我可不可以加入?”   小七原本胆子就不大,小五又是这个年龄段中,府中最活泼的一个,小七其实愿意同他一处玩,先前是气着了,又有些怕,但听小五这么说,小七觉得在幼儿园中,在葱青跟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是自己可以拒绝,也可以同意的安全感。   尽管眼睛还有些红,但小七还是应道,“可以。”   小五眼珠子一转,方才还有些不愿意的神色,忽得就变了,“那我们一起玩吧!”   小七点头,“好呀!但是大一些的积木要放下面,不然还会榻的!”   两人脑袋凑到一处,一人搭一块,一面说话一面研究,好似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该榻的粉红塔,还是继续上演着坍塌。   只是塌了也无妨,两人又开始下一轮工作。   ……   葱青转眸望向沈悦,自己似是都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小公子之间的矛盾就这么调和了……   而以前,大凡五公子和七公子在府中冲突时,平妈妈和慧妈妈要么变着方子各自护着各自苑中的公子,要么言辞间都不退让的……   夹在中间,是最难做人的。   而当下,葱青看向沈悦。   沈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你做得很好。   葱青启颜。   等少艾折回的时候,推了餐车来教室中。   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工作上,加上少艾手脚很轻,并没有孩子留意到少艾这里。   餐车上放了今日的间点——橙子和苹果两种水果,再加上一味点心。   葱青再照看小五和小七处,沈悦余光瞥到少艾,便同桃桃轻声道,“桃桃,我有事先忙,你自己先画一会儿,有事再唤我。”   桃桃沉浸在画画里,小声应好。   沈悦起身,在洗手台处净手,而后到少艾身侧,帮她一道摆放间点,又问了声午饭相关的事。   少艾应道,“刚才去厨房的时候问过了,午饭已经在做了。”   沈悦应好。   间点和早餐一样,并未按照人头分餐,还是放在取餐的餐桌上,供宝贝们自由选择。   只是早餐时,放的是碗筷和勺子,间点的时候,放的是小碟子和水果点心叉子,方便孩子使用。   等间点都摆放好,沈悦逐一到桃桃和小五,小七跟前,轻声道,“间点到了,要不要先用些间点再继续工作?”   孩子的胃口都不大,眼下差不多巳时六刻,早餐的能量差不多用完,眼下应当有些饿了,适当补充一些水果和糕点,接下来还有强度大一些的户外活动,对孩子的身体有好处。   桃桃头一个去洗手。   因为一直在画画,手上都是各种颜色,少艾陪着她一面唱着洗手歌,一面耐性得搓洗干净,桃桃才离了洗手台,往取餐区去。   桃桃喜欢苹果,酸酸甜甜的口味,不腻,配合着点心吃正好。   而不远处,小五和小七还在兴致勃勃的探索粉红塔,等听到桃桃洗手歌唱完,两人才终于搭好,这才往洗手台去。   男孩多不如女孩文静,又尤其是两人凑到一处去的时候。   沈悦提醒,“一个一个,依次来,不要弄湿了衣服和袖子。”   小七年纪小一些,加上平日慧妈妈照顾得太过仔细,临到洗手的时候,小七都不太会挽袖子。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小五叹道。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都是慧妈妈帮我的……”   “我都没让平妈妈帮我了!”小五得意归得意,却是在伸手帮小七挽袖子,小七脸上忽得面露笑意,“谢谢五哥!”   小五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你得自己学会挽袖子,又不难。”   “好。”小七点头。   沈悦不由笑笑,其实小七精细化动作的能力很好,只是在日常照顾方面,慧妈妈太过用心,所以像挽袖子这样的小事,小七反倒不如小五。但在早前教室中的精细化动作探索中,譬如夹弹珠等,小七是要明显比小五更熟悉的。   这些,都需要孩子在日常中慢慢习得。   等用完间点,少艾领着三人清理各自的小碟和叉子。   早餐的餐具清理要难些,便从间点时候的小碟和叉子清理开始,循序渐进。   尽量要将取来的间点吃完,不要浪费,实在吃不完的,放在碟子上,倒在一侧的垃圾桶里,再将小碟子和叉子,放在指定的回收区域,分别放好。   这些归位和回收的动作都很简单,只要用心,在少艾的指引下就能完成。   既而是桌椅的归位。   对孩童来说,最容易忽略的便是小椅子的归位,平日在苑中都有丫鬟和婆子帮衬,加上椅子一般为了稳当,都有些重,孩子很难亲力亲为。   但幼儿园,教室中的桌椅都是定制的,宝宝们可以很轻松的完成。   只是意识的养成需要时日。   在葱青的提醒下,每个宝宝都完成了桌椅的归位。   少艾负责清理剩余的间点餐具和桌面。   沈悦则在三个孩子身前半蹲下,手中拿了三条汗巾,同宝宝们说道,“我们今天上午的户外活动是在沙区……”   刚说到此处,三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小五是最喜欢沙区的。   小七昨日只摸了摸细沙,还没真正在沙区里玩过。   桃桃也只看了看,但见小五和小七欢呼,孩子之间很容易受影响,桃桃便也觉得应该很好玩。   沈悦并未打断,等他们欢呼完一段后,才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噤声姿势,孩子们便都听话的安静下来。   沈悦继续道,“户外活动的时候很容易出汗,所以容易染风寒,我们在户外活动之前,要带上汗巾,就是这条。”   但沈悦口中的汗巾,同平日里的汗巾不同。   “汗巾后半段图案不同,也绣了你们每个人的名字,稍后去沙区玩耍的时候,如果出了很多汗,觉得背上湿了,要提醒我和葱青,少艾帮你们更换汗巾。”   沈悦说完,几人相继点头。   沈悦又拿起一侧的水壶,同样道,“户外活动容易出汗,我们也需要及时补充水分,这是我们每个人的水壶,上面也刻了每个人的名字,去户外活动的时候,每个人都要记得带上自己的水壶,存放在指定的位置,口渴的时候,自行取,自行喝,如果不够,可以请我们帮忙添加。”   宝贝们又纷纷点头。   “沙区不可以扬沙,要注意安全,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唤我,记住了吗?”沈悦问完,三人齐声声应道,“记住了~”   沈悦和葱青分别领着三人去更衣室带好汗巾,等出来的时候,各自背上了自己的水壶,没有假手于人。   换鞋区已经迁到教室外,方便孩子们更换鞋子。   小五大一些,在尝试帮小七穿鞋,画面温馨又有爱。   小七跟着小五学。   葱青则蹲在一侧,帮助桃桃。   很快,几人的室外鞋换好。   沈悦领着宝宝们穿过长廊,抵达沙区。   宝宝们在指定位置放好水壶,便投入到沙区的玩耍当中去。   午时到午时三刻,三刻钟的时间,活动量正好。   小五扑腾到沙坑中,跳上跳下,又是用沙坑中的工具铲沙子,又是窜上蹿下爬梯子,坐滑滑梯,已然在沙区中轻车熟路。   小七和桃桃都是第一次玩,两人不如小五这么快进入角色,而是在蹲在沙坑一侧,先捧着沙子,看着沙子在指尖滑落,感受了许久沙子的细腻,新鲜劲儿过了,才开始学着小五一样,铲沙子,用漏斗盛沙子,再是沙区滑滑梯处跑上跑下,跑来跑去。   孩子们凑到一处,总是比独自一人好玩。   也会你追我赶,也会不小心误伤到对方闹矛盾,但在学会解决矛盾,言归于好,都是宝宝们必须要学会的能力。   小五性子活泼,在玩疯的时候,没注意,欢喜得朝小七扬过沙子。   好在沈悦注意力一直集中,及时制止。   小五本也没有恶意,只是疯起来的时候,有些忘乎所以。   中途喝了两次水,换了一次汗巾,又差不多回沙坑玩了些时候,很快便到了午时三刻。虽然意犹未尽,但在沈悦的带领下,孩子们还是在一侧的洗手台处依次洗手,而后才往教室回去。   换鞋区,葱青逐一确认每个孩子的衣裳是否湿透,也摸了孩子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等情况。   需要换衣裳的只有小五一个。   小五从书包架上取下书包,同沈悦一道去了更衣间,又从书包里,拿出可以更换的衣裳,换了一身干爽舒适的衣裳;换下的衣裳,则放在脏衣袋里,放回书包中的制定一处。   等小五出去的时候,小七和桃桃已经开始吃午饭。   不知可是运动的缘故,小七和桃桃都大口吃得很香,沈悦看了看一侧的入园访谈表,慧妈妈和碧落其实都有提到,孩子的饭量不大,但从今日来看,多活动和锻炼,对孩子来说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胃口好了很多。   吃完饭,沈悦领着宝宝们在长廊处散步消食。   稍后有午睡环节,但在午睡前,一般会安排孩子们在苑中散步一刻钟左右,帮助消食,避免午睡的时候积食。   等散步结束,回到教室中,葱青已经准备好午睡的床褥和被子。   教室里,有很宽敞的一处榻榻米,比其他的地面稍稍挑高了些,榻榻米上也不能穿室内鞋,要脱了鞋上去。   见葱青在榻榻米上,准备好了床褥和被子,在小五的带领下,宝宝们都“哇”的一声,惊叹了出来。   “这是午睡的地方,我们要午睡一个时辰,养足精神,然后开始下午的工作和游戏,所以,现在呢,宝宝们,跟我一起,铺好你们各自的床褥和被子,准备午睡了。”沈悦言罢,先取出自己的床褥做示范。   宝宝们跟着沈悦一道,取出自己的床褥在榻榻米上铺好。   既而,又跟着沈悦一道拿出被子,在被褥上躺下,盖好自己的杯子。   因为有地暖,榻榻米上也不冷。   又因为第一次睡在一处,又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026章 嘴角笑意   入园访谈时, 沈悦都有问及各个宝贝的午睡情况。   在所有的孩子中,小七是有午睡习惯的,并且午睡没有什么障碍。   小五也能午睡, 尤其是在苑中窜上窜下, 蹦蹦跳跳过后, 瞌睡虫就会来得特别早, 也特别顺。   在三个孩子里, 午睡困难户是桃桃。   桃桃不喜欢吃蔬菜, 不喜欢午睡, 如果坚持让桃桃午睡, 桃桃会一直哭;虽然也有午睡的时候,要么是实在困得不行,要么就是那一日神来一笔想要午睡了……   葱青在一侧看着入园访谈记录, 心中忍不住捏了把汗。   午睡环节,五公子, 七公子和九小姐都在一处, 若是九小姐不肯睡, 要哭起来, 其余两个怕是都睡不着,或是睡着了也要被吵醒。   葱青再循着访谈记录继续看下去。   起床注意事项这一栏里,五公子有起床气,得顺毛驴哄着, 若是中途醒了,起床气不小。   七公子没有起床气, 但午睡时候不算踏实,有时会警醒,就会一直哭。   桃桃极少时候午睡, 起床注意事项这一栏倒是没有特别的,只是每次起床之后,穿衣服的环节会折腾好一阵子……   葱青看完,只觉头都大了,这中间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都是连锁反应。   譬如要是七公子中途惊醒了,吵醒了有起床气的五公子,难得睡一次的午觉的九小姐开始一边哭一边纠结穿什么颜色衣裳……   许是整个教室中都要鸡飞狗跳……   葱青有些头疼。   “葱青……”思绪间,又听沈悦唤她。   葱青回过神来,见孩子们虽然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得相互说着话,也新鲜得很,却都按照沈悦的要求,乖乖躺在被褥里了。   葱青微怔,放下手中的入园访谈记录上前。   小五在最左边,小七在中间,桃桃在小七的旁边,沈悦在桃桃身侧,也就是最右边。   几个宝宝都兴奋得躺在被褥里,因为觉得好玩,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停得说着话,也不停得笑着,好似在做有趣的事情一样,半分睡意都没有。   葱青踱步上前的时候,沈悦正好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个孩子都纷纷停下来,眨着眼睛,既好奇,又期待得看向沈悦,好像在等着她宣布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沈悦目光逐次朝他们每个人看去,声音温柔里又似带了几分神秘和抑扬顿挫,“接下来,我们要开始讲故事了……”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桃桃眨了眨眼睛,“碧落也经常给我讲故事,但讲来讲去都是从前有座山的故事……”   小七紧跟,“我也最喜欢听故事了!”   小五干脆坐起来,“阿悦阿悦,讲什么故事!”   见沈悦朝他笑着摆手示意,小五又赶紧躺下来,盖在被子里。   “我们今天讲的,是礼貌羊和生气熊上幼儿园的故事……”沈悦半坐着,确保每一个孩子的视线都能看到她。为了和孩子们保持一致,她也用被子盖在自己膝盖上。   “它们也要上幼儿园吗?”桃桃最先好奇。   小五也纳闷,“可是,为什么一只羊,和一头熊要一起上幼儿园?”   “它们是好朋友吗?”小七的问题又有不同。   沈悦笑了笑,这里还不习惯用拟人的动物来作为故事的主角。   孩子们很少听过以动物做主角的故事,所以觉得新奇,在听这类故事的时候,也别穿越前的孩子们要更好奇些。   早前在晋州官邸时,沈悦就觉察不同……   对童心未泯的宝宝们来说,拟人化的动物做故事的主角时,会更亲切,再加上卡通的形象,会拉近宝宝们和动物主角的距离,当拟人化的动物主角出现时,有助于宝宝们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同它们一起经历故事和历险,这也是为什么沈悦要坚持请画匠帮忙绘制绘本的缘故……   当下,沈悦耐心听宝宝们依次问完问题,并未打断。   等天马行空的问题都问得差不多的时候,沈悦才温和道,“你们问的问题,我都记住了,在稍后的故事里,基本都会有答案,大家可以认真得听。但是,为了保证我们的故事不被打扰,每一个人都能听见,所以在讲故事的时候,大家要保持安静,好不好?”   她的声音已经很轻,几个宝宝们也跟着轻声答应下来。   如此算是达成一致。   沈悦又道,“那现在,我们要请葱青帮我们阖上窗帘,我们要开始讲故事啦。因为故事的主角是一只穿着厚厚棉袄的礼貌羊,和一只很高大喜欢吃蜂蜜,肚子还圆圆的生气熊,大家可以闭上眼睛,在脑袋里想象下,它们的模样……”   沈悦说完,宝宝们赶紧闭上眼睛,仿佛在顺着沈悦的提醒,想象礼貌羊和生气熊的模样。   “啊!我看到礼貌羊了!”小七先开口。   “我看到生气熊了!”小五也不甘示弱。   桃桃兼容并包,“我看到礼貌羊和生气熊了……”   几个宝宝们都哈哈哈笑起来。   沈悦轻轻“嘘”了一声,宝宝们都意识到早前阿悦说了要轻声,便都连忙捂住小嘴,尽量不出声。   葱青会意,去了教室两端窗户处,分别拉上窗帘。   为了应景,葱青的动作和脚步都很轻,怕吵到孩子们,也怕打断沈悦。   沈悦一面朝她颔首,示意可以的,一面继续开始着今天的故事。   “很久很久前,在一个开满腊梅的小山村里。这天早上,下雪了,是鹅毛大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得落在苑子里,一朵一朵,一朵一朵,像开在苑中的白色腊梅花一样。礼貌羊轻轻地推开窗户,窗户外传来一阵淡淡的,幽幽的腊梅花香,礼貌羊想,哇~这就是腊梅花的味道啊……”   沈悦的语气很慢,似娓娓道来,又有抑扬顿挫,很容易让孩子们顺着声音去想象。叠声词的重复,又可以让孩子们尽快从情绪中慢慢平复下来。   沈悦惯来有耐性,声音徐徐。   等葱青阖上窗帘的时候,睡在最左侧的小五已经最快入睡了。   只是入睡时候,习惯了蹬被子。   葱青想上前给小五盖被子,沈悦朝她摇头。   小五未睡熟,此时容易醒,教室中有地暖,孩子们不会冷。   小五一侧的小七也迷迷糊糊当中,等两人都睡着了,再一起盖好被子就是。   葱青会意。   寻了榻榻米上就近的一侧坐下,也安静得听着沈悦将故事。   不知可是沈悦声音一直连续,又温柔的缘故,小五和小七都很快入睡,只是桃桃还在沈悦怀中,半睁着眼睛,沈悦便一直都未停下。   但桃桃一直听着沈悦说的故事,虽然没睡,也没吵没闹,也没哭。   沈悦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葱青上前,缓缓替小七和小五二人盖好被子,沈悦指了指小五的脚,示意小五怕热,盖他的脚容易踢被子,葱青便盖到了小五的膝盖处,沈悦这才颔首。   等葱青回过神来的时候,桃桃已经躺在沈悦身侧,眼皮子忍不住一阵一阵的耷拉着,又似是倔强得挣着,但是又有些舍不得闭眼,怕睡着了就听不到这个故事了一般……   但听到礼貌熊躺在幼儿园的草坪上,和生气熊一起数天上的云朵的时候,桃桃终于撑不住,缓缓阖上了眼睛。   葱青似是松了口气。   但沈悦还未停下,还在继续讲着故事。   对宝宝来说,午睡有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经过中午的兴奋之后,需要提前给他宝宝们营造午睡时,安静,弱光的环境。然后用故事将他们的情绪平复下来,带他们进入各自的想象世界里,将讲故事的声音慢慢变成‘白噪音’,持续陪伴,至宝宝们闭上眼睛,再等一段过度时间后,宝宝们才算是入睡了……   葱青轻声叹道,“沈姑娘,都睡着了!”   语气中都是惊喜。   沈悦笑了笑,轻声道,“葱青,你先看着些,如果有翻身的,皱眉头的,要哭的,先用掌心拍拍安抚,孩子不会一下子特别大声哭出来,如果安抚不下去,就在大声哭前,抱离其他孩子。”   “好。”葱青应声。   沈悦起身,依次确认过宝宝们都睡着好,才从榻榻米上下来。   少艾也正好回了教室中来,“下午的间点都准备好了,除了水果和点心,也让厨房按沈姑娘说的,备了花果茶,稍后等公子小姐都醒了,厨房的人就送来。”   沈悦应好。   午睡后起来,差不多是申时前后,适当补充一些甜品,宝宝们的精力会更充沛,也更好得投入到下午的课程和户外活动中来。   今日下午的主题课是沈悦来上。   这一周的主题是认识冬日。   所有的课程都会围绕着冬日来。   主题课后的户外活动并非自由活动,而是蹴鞠。届时,会有专门的蹴鞠师傅来带孩子们开启蹴鞠视野。   等蹴鞠课结束,回到教室中用完晚饭,幼儿园的第一日就算正式结束了。   沈悦笑了笑。   照顾孩子,是项细致且高强度的工作,需要注意力一直集中,这也是为何之前沈悦同卓远和陶管家说起需要两个助手的缘故。   一个人的精力不能时时刻刻都集中,也无法时刻都兼顾。   午间的时候,葱青照看孩子们午睡,少艾则在教室一旁的暖阁里午休;明日又会轮到少艾照看,葱青轮休。   葱青是没想到今日午睡如此顺利,这一觉,也料想会睡到差不有很多申时前后。   没想到未时三刻不到,小七便迷迷糊糊醒了。   先前小五中途也醒了一次,葱青及时用掌心持续拍了拍小五后背,小五隔了一会儿便又睡了。   但小七这次醒了,断断续续干哭了两声,就一直哭着要慧妈妈。   葱青安抚了稍许也未安抚住。   “慧妈妈……呜呜……我要慧妈妈……我想慧妈妈了……”许是小七的动静太大,一侧的小五翻了身,桃桃也打了呵欠,稍微有些醒了,葱青看向一侧的铜壶滴漏,还在未时。   葱青抱了小七起身,又唤了声,“沈姑娘……”   怕吵到孩子午睡,沈悦在西暖阁中准备下午的主题课程,听到葱青的声音,沈悦撩起帘栊,见葱青怀中的小七醒了,一双眼睛红红的,没有大声哭,却一直在抽泣,“我想慧妈妈了……我要慧妈妈……我不要在幼儿园了,我要慧妈妈……”   葱青眸间为难。   沈悦朝她颔首,示意她将小七抱过来,小七还是重复着之前的话,沈悦朝葱青道,“替小七拿件衣服过来,刚起身,怕着凉。”   葱青应好。   葱青离开,沈悦一面抱着小七,一面拍了拍小七后背,“小七很想慧妈妈吗?”   “想……”半是情绪,半是没有睡醒,小七抱紧她。   沈悦轻轻宽慰道,“那等小七不哭了,我们一起来画慧妈妈吧。”   小七忽然不哭了,坐着了看她。   沈悦耐性道,“我们想慧妈妈了,就可以画一幅慧妈妈,这样,小七就能看着慧妈妈,慧妈妈也能陪着小七了,好不好?”   小七一面泪眼,一面点头。   正好葱青取了小七的衣裳来,沈悦给小七披上。   早前正好在西暖阁中准备下午的课程,纸笔都有,沈悦一手抱着小七坐下,一手拿着笔,在板夹上慢慢开始画,“这是慧妈妈的脸,脸上有一双眼睛,这是慧妈妈的鼻子和嘴巴……”   不知不觉间,小七似是真的没有再哭了。   “还缺什么?”沈悦问。   “耳朵,慧妈妈的耳朵……”小七应声。   沈悦笑笑,从善如流。   小七笑了起来。   沈悦自然不能画得像慧妈妈,只是简笔画当有的都有,小七甜甜笑道,“真像慧妈妈!”   葱青愣住,其实就一个脑袋加身子和手脚,再简单不过……   沈悦轻声道,“那我们拿着‘慧妈妈’的画像回去,让‘慧妈妈’再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嗯。”小七听话点头。   正好画像上的墨迹干了,沈悦将画像递给小七,小七笑着接过。   沈悦抱起小七回到榻榻米上,小米果真抱着那张画着慧妈妈头像的纸入睡了。   葱青轻叹,“太不容易了。”   沈悦莞尔。   小七想念慧妈妈,是以为在相对陌生的环境里,缺乏安全感,用画慧妈妈的头像的方式,可以帮助孩子在看到画画的过程中,完整得回想一遍监护人,增强孩子的安全感。这也是在幼儿园入学初期,宝宝们离开监护人,产生分隔焦虑的时候,常用的方法之一。   所以,画得像不像其实不重要。   重要得是孩子在看到图画时,心中的慰藉,和安全感。   小七抱着画像入睡,果真中途没有再想来过。   ……   差不多申时前后,宝宝们差不多睡了快一个时辰了。   沈悦到窗边,缓缓拉开一半窗帘,让窗户外的阳光一点点透进来。   午睡的时间不要太长,一个时辰已经足够。   果真,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最先入睡,也是睡得最好的小五先醒了。醒了之后,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榻榻米上迷迷糊糊发呆。   这是孩子起床的正常反应。   沈悦上前的时候,小五又打了一个呵欠。   沈悦上前笑道,“要用些间点吗?还有水果茶……”   小五愣愣点头。   沈悦给他穿好衣裳,又伸手牵他起身,请他在一侧稍等,“午歇之后,我们要自己叠被子,看看会不会?”   沈悦演示,小五看着便笑了。   阿悦叠得被子像豆腐一样。   “明日,换你自己叠好吗?”沈悦引导。   小五点头,“阿悦你教我,我也要叠豆腐。”   沈悦笑着应好,遂又起身,“小五,我们尝试把自己的床褥和被子送到柜子里,看看可以吗?”   “嗯。”小五听话上前。   抱起褥子和被子,跟在沈悦身后。沈悦打开柜子,小五将手中的褥子和被子放进去,整个过程,沈悦没有帮忙,都是小五自己完成的。   小五会穿鞋,穿好鞋后,自己下了榻榻米,和少艾一起洗了手,取了间点和水果茶回到小桌子上。   这时候,小七和桃桃陆续才醒。   小七醒得时候,看了看手中的画像,笑嘻嘻道,“我看到慧妈妈了!”   桃桃在一侧应声,“真像慧妈妈。”   童言无忌。   两个孩子咧嘴笑开。   沈悦和葱青上前替她二人穿衣裳。   小七会一些,桃桃基本是葱青在帮忙。   桃桃看向小五,笑盈盈道,“五哥哥,你在吃什么?”   小五朝他们两人挥手,“水果茶。”   “好喝吗?”桃桃甜甜笑了笑。   “好喝。”小五应声。   许是因为惦记着水果茶的缘故,桃桃竟然没有再纠结衣服的颜色。桃桃年纪小些,抱不动被子,葱青代劳。   小七自己会穿鞋,又帮了桃桃穿了鞋。   桃桃笑着说了声谢谢,这才和小七一起手牵手去洗手台处。   等下午的间点用完,回到教学区,在小凳子上坐好,开始了本周的主题课。   “我们今天的主题课是认识冬天,这几天,我们在幼儿园学习的课程都会围绕着冬天来。”沈悦在教学板上翻了一页,“冬天”两个字出现在纸张上。   “冬天!”小五念出来。   桃桃似是羡慕,“五哥哥,你认识的字真多……”   小五挠了挠头,这几日频繁听到赞扬,似是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七也笑,“我认识“天”字。”   沈悦笑道,“嗯,天天很棒,但是桃桃和小七,经过这几天的学习,我们也都会认识‘冬天’这两个字的。”   小七跃跃欲试。   沈悦又翻了一页,是一个大大“问号”……   三个宝贝各自歪了歪头。   在这里,并没有问号的概念。   沈悦只能用来做提示,“我想问问宝贝们,认识冬天,冬天在你们印象里是什么?”   桃桃眨了眨眼睛,“可以说吗?”   小五强调,“要举手!”   三人都纷纷举手,其中小五举手举得都要站起来了。   “这次请天天先说。”沈悦邀请。   小五来到教学区中央,朗声道,“冬天就是厚厚的衣服!要穿很多件,我自己都不会穿,要平妈妈帮忙!”   小七和桃桃捂着嘴角,笑出声来。   沈悦鼓励,“还有呢?”   “没有了。”小五挠了挠头,他就想到这个。   小七和桃桃又都笑出声来。   然后是小七来,“冬天就是过年,有压岁钱和鞭炮。”   最后是桃桃,“冬天有好看的腊梅花。”   孩子们着眼的方向各有不同,有注意天气的,有注意节日的,也有注意植物的。   沈悦简单总结,“大家都说得都很好,首先,冬天很冷,所以我们需要保暖,穿很厚的衣裳,如果出了汗,要及时更换,避免生病;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多喝热水,锻炼身体,增加自己的抵抗力,就不容易生病了——天天说得很好,我们一起鼓励他。”   沈悦和小七,桃桃一起鼓掌。   “冬天有很多节日,最重要的就是年关和元宵,年关的时候,我们会领压岁钱,会放鞭炮,会买年货,整个京中都会很热闹。年关过后,冬天就开始慢慢离开了,我们要会慢慢迎接春天的到来,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小七也说得很好,冬天里大家最有印象的就是年关了。”   这次不用沈悦带头。   小五和桃桃便开始鼓掌,而且热衷。   沈悦笑了笑,继续道,“冬天会下雪,白皑皑落在房顶上,也会落在腊梅花枝上,是非常美丽的季节。所以在这个非常美丽的季节里,我们要做一件,和冬天相关的,很重要的事……”   三个孩子都瞪圆了眼睛。   “是什么重要的事?”桃桃先忍不住出声。   沈悦没有故意再卖关子,接着桃桃的话道,“我们要做一套幼儿园的冬天校服。”   “哇~校服~”教室中都是起哄的声音,只是起哄完,小七最先反应过来,“咦,校服是什么?”   沈悦应道,“就是出席重要活动的时候,大家需要统一穿的衣服。”   “是一样的衣服?”桃桃好奇。   沈悦点头,“一样的颜色搭配,男生和女生的样式会略微不同,但一看,都是统一的色调。”   “哇~”三人再次哇了一声。   “那就是,我们会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吗?”小五憧憬。   沈悦颔首。   宝贝们都兴奋得拍手。   沈悦又道,“这一次的校服,我想请桃桃先挑选一个颜色。”   桃桃最爱美,对颜色最敏感,也最喜欢挑选衣裳的颜色,桃桃开心,“阿悦阿悦,真的是我选颜色吗?”   沈悦点头,“嗯。”   小五和小七没有异议。   “太好了!我要我今天身上裙子的颜色。”桃桃牵着裙子转了个圈,笑盈盈看向沈悦。   是木槿色。   “啊!!!”小五和小七恼火。   小五嘟嘴,“我也想选颜色!”   小七也跟着点头。   沈悦上前,半蹲下,朝他二人道,“桃桃挑选了冬天校服的颜色,我们还有春季的校服,夏日的校服,还有秋天的校服,你们都可以选……”   沈悦话音刚落,小五兴匆匆道,“那我选春天的,我要蓝色!”   小七也道,“我选夏天的,我要黄色!”   “我最喜欢校服了!我什么颜色都喜欢!”桃桃眸间似有星辰。   “我也是!”   “我也是!”   三人围着沈悦身边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校服的话题,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蹴鞠课前,葱青和少艾带着宝贝们换了运动的衣裳,又带上了汗巾。   小五,小七和桃桃分别背上了自己的水壶,同沈悦一道往彩虹跑道附近的蹴鞠草坪去。   幼儿园每日有两次户外活动。   上午的户外活动为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探索,下午的户外活动都是有先生或师傅在场教授的课程。   譬如,今日是蹴鞠,明日是体能训练,后日骑马,大后日剑术(舞蹈),第五天又回到体能训练,如此反复……   到蹴鞠草坪时,负责教授蹴鞠的先生已经到了。   白色的蹴鞠服,缀着紫色的条带,整个人站得笔直而有精神。双手背在身后,脚下就是蹴鞠,正同陶管家在一处说话。   “齐叔叔!”小五认出对方来。   齐蕴笑笑,“小五!”   小五快跑上前,一脸惊喜,“齐叔叔,你怎么来了?”   齐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的沈悦,又朝小五笑道,“受你六叔的托付,来教你们踢蹴鞠!”   六叔?   沈悦才反应过来,齐蕴同卓远应当是认识的。   沈悦意外。   “这位就是沈姑娘?”齐蕴似是对她好奇。   陶管家适时开口,“阿悦,这位是齐小将军。”   齐小将军……   沈悦没想到卓远竟然请了这样的人来府中,给一堆孩子……上蹴鞠课?   沈悦还是福了福身,“见过齐小将军。”   齐蕴忍不住笑,“沈姑娘不必多礼,清之早前说,府中来了一位沈姑娘,说要给孩子安排的课程里添一门蹴鞠,还说蹴鞠是一项很好的运动,想要请京中好的蹴鞠先生来教课。新鲜!京中都说喜欢玩蹴鞠的公子哥不务正业,沈姑娘却要请人来府中教孩子蹴鞠?”   沈悦低头,“踢蹴鞠可以锻炼孩子的观察能力,协调能力,过程中需要孩子反复跑动,是很好的体能训练,又可以从小培养孩子的团队配合意识。若是引导得当,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就不算不务正业。”   她虽低着头,声音也不大,却掷地有声。   齐蕴近前,不由叹道,“难怪卓远会被你说动,啧啧,看这伶牙俐齿的,还挺有见识的……”   沈悦诧异抬眸,伶牙俐齿……   说的是她   齐蕴已经握拳轻咳一声,转过身去,走到几个孩子面前,“整个京中,就属我的蹴鞠踢得最好了,日后,就由我来教你们蹴鞠了!”   “看着啊!”齐蕴言罢,起身,在三个小宝贝的目光下,隔着很远,轻松就将蹴鞠踢进了环形球门当中。   “哇!”小五,小七和桃桃三人连拍手带蹦跶都有了。   沈悦也愣了愣,这么远的距离,又是这么随意一踢的……   沈悦忽得想到了卓远离开时,那一脚,仿佛也是这么随意就踢进了。   沈悦莫名想到……齐蕴同卓远,早前应该有一段一起踢蹴鞠的革命友谊……   思绪间,齐蕴已经开始带孩子们认识蹴鞠了。   府中的孩子不多,眼下,齐蕴席地而坐,手中拿起蹴鞠,三个孩子都在他跟前席地而坐,因为有草坪,草坪上又铺了毯子,并不会冷。   齐蕴开始从蹴鞠的结构讲起,什么是蹴鞠,蹴鞠的由来。   因为讲都生动,三个孩子都听得津津有味……   再加上齐蕴会不时转一转蹴鞠,逗弄孩子们,引得孩子们“哇哇”尖叫。   沈悦在一旁看着,心中对这个齐小将军有些瞠目结舌。   陶管家上前,“齐小将军和王爷的好友,自幼就同王爷走得近,王爷离京,就托齐小将军来府中教授蹴鞠,王爷信得过。”   正如齐蕴所说,蹴鞠不务正业,是娱乐所用,所以外面能教授蹴鞠,以蹴鞠为生的人,大多会阿谀奉承。   卓远寻齐蕴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陶管家言罢,沈悦笑了笑。   心中却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卓远同齐蕴走得近,恐怕,也十有八九是这幅……不太正形的性子……   ***   “阿嚏!”卓远接连三个喷嚏不断。   宁和覆抬眸看他,“怎么了,可是近来天寒着凉了?”   卓远摇了摇头,恭敬道,“让老师担心了,学生没事,应当是这两日看洪州的剿匪文书看得太晚……”   宁和覆是三朝重臣,曾官居左相。   告老还乡后,宁和覆一直在蓝城以西的宋城颐养天年,不再问朝廷之事。   早前在京中,卓远是宁和覆的学生。   这次前往洪州剿匪,路过蓝成,大军照常行进,卓远中途来了宋城处探望老师。   宁和覆看了看卓远,继续落子,“这次朝中特意安排你去洪州剿匪,你有什么打算?”   卓远贴着宁老刚才那枚白子落棋,“朝中只是说让我剿匪,又没说让我怎么剿……学生想,反正最后匪没了就成了,剿不剿,怎么剿,都不重要……”   宁和覆难得嘴角勾了勾,不可置否,却问,“你想怎么做?”   卓远看了看宁老,沉声道,“听说都是早前南边旱灾,流亡过去的流民,朝廷不收,赈灾物资又未至,流民要是不想饿死,就得自寻出路……只是还能有什么出路?眼下,朝中又要嚷着剿匪,剿得都是民心。今日是南边遭了旱灾,朝廷这番做法,旁人却都看在眼里……”   卓远没有说破。   宁和覆亦听得懂。   卓远继续道,“总之,只要匪没了,这趟差事也就算完事儿了。涟涛(三皇子)只是想支开我,他不会特意为难我。与平远王府树敌,对他没有好处,他的矛头在涟媛那里……东宫病逝,七皇子年幼,东宫早前在朝中的心腹都听涟媛的。只要涟媛在京中一日,涟涛寝食难安。这一趟去洪州剿匪,他一来是想支开我,二来,也是想试探平远王府同涟媛的关系,不会真的管我在洪州做了什么……”   宁和覆淡声道,“老师知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涟媛与你们平远王是有些瓜葛,说近是近,但说不近,也可不近。宫中之事,向来牵连甚广,不可妄自将平远王府搭进去……”   卓远抬眸看他,沉声应道,“多谢老师教诲,学生知晓。”   ……   从宋城离开,已经夜深。   马车在夜路上行驶,卓远目光空望向马车窗外漆黑一片。   心中想的,都是老师早前一番告诫。   自从朝中退下来,老师很少再插手过朝中的事,更少有主动在他面前提及过朝中之事。这次涟涛在京中高调行事,动静太大,老师是怕他在其中受牵连,所以提醒……   卓远淡淡垂眸。   早前父亲和兄长还在的时候,他曾是府中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斗蛐蛐,踢蹴鞠,能闯得祸他都在闯……   但总有父兄照顾,不必担心天会塌下来。   仿佛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卓远缓缓睁眼。   ***   等赶回行军处,已是夜深。   大军在途中驻扎。   卓远回营帐的时候,随口问了声副将,“王府今日有消息来吗?”   副将应道,“还不曾。”   卓远愣了愣,不应该呀……   卓远脚步折回,一脸叹息,“诶,你有没有认真去掏鸽子笼啊?”   副将恼火,还是耐性道,“末将都掏了好几次了,是真的没有……”   卓远踹他,“再去掏一次。”   ……   等副将折回的时候,手中真的带了一堆纸笺来,“王爷,真到了,今日的信笺有些多,好几只鸽子方才一起到的。”   卓远拆开。   —— 幼儿园开班第一日,诸事顺遂。小五早晨吃了五个包子,桃桃中午和晚上都吃了蔬菜,小七的病好了,喝了两碗鸡汤。   —— 晨间自由工作,桃桃画画,小五和小七搭了粉红塔。户外活动,孩子们去了沙池,中午都有午睡,一个时辰左右。小五和桃桃情绪稳定,小七想慧妈妈,午睡时哭醒一次,安抚后入睡。   —— 孩子们很喜欢蹴鞠课,今日认识了蹴鞠,学习了蹴鞠起源,孩子们很喜欢同齐小将军一处。   卓远全程嘴角都是笑意。   从晨间小五吃了五个包子起,一直到孩子们午睡,最后到孩子们同齐蕴一起蹴鞠……   不知可是他在一侧见过她写军令状的缘故,看着纸笺上的文字,字如其人,他总能想起她握着笔,在案几处一丝不苟,认真写字的模样……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   很快,却到了最后一张。   ——宝宝们第一日的幼儿园生活圆满结束,附未来几日幼儿园课程安排与饮食安排。   而后一页,真的是课程安排,音乐,绘画,识字启蒙,骑马,围棋,体能训练,都安排紧凑,也有自由工作和户外活动时间。   就连,菜谱都有。   一日三餐,还包括上午和下午的间点……   早前的嬷嬷从未如此,他心中也不会期盼。   但今日,他从晨间起,就一直盼到现在……   这次的信笺虽然比早前的要长很多,但卓远总觉得还是没看够,遂又干脆翻过来,重新再看一遍。   只是再看一遍也好,嘴角还是噙着笑意。   盼明日了…… 第027章 启程回府   沈悦回家的时候, 家中收到了舅舅自单城寄送来的书信。   沈悦阖上门,连忙拆信。   信笺上的字迹沈悦认得,是舅舅的亲笔字迹。信上说, 舅舅、舅母带着梁业和涵生已经平安抵达单城了, 也在单城安稳落脚下来, 让她放心。   信中说, 京城离单城不远, 单城的风俗人情大抵与京中相同, 饮食习惯和京中差别也不大。   几人都很习惯。   也因为平远王府的关系, 单城诸事都已安排妥当, 包括在单城的宅子都已安排好,他们去了之后,未因人生地不熟而耽误……   路上也一路安稳、顺利。   舅舅早前在京兆尹手下做过几年师爷。   皇城脚下, 惹是生非的熟面孔少不了京中贵胄之后,舅舅在京兆尹手下做事情的时候就处处小心谨慎着, 知晓如何善后, 还不得罪京中这些世家勋贵的后辈子弟。   这趟去到单城, 舅舅也是在州府做师爷。   舅舅轻车熟路。   单城偏远, 又非天子脚下,再加上平远王府的关系,舅舅的差事不比在京中时的如履薄冰。   更重要的是,早前梁业出事, 舅舅舅母整日整夜阖不了眼,一直在为梁业的事情奔走。在京中, 梁家这样的人家得罪了威德侯府,还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一家人得以保全,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事。所以此番虽从京中迁至单城,舅舅心中却未有遗憾。字里行间里,也都透着庆幸和感激。   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分明有洋洋洒洒三四页纸的家信,沈悦却一口气就看完了。   临末,舅舅不忘在信中叮嘱,平远王府不比旁的人家,平远王府的孩子在京中是出了名得不好照看。平远王在战场上多雷厉风行,在京中就有多护犊子,听闻府中早前就打发了不少嬷嬷,有的嬷嬷听说是惹了平阳王动怒的……   舅舅让平日在王府多同霍伯伯走动,诸事多听霍伯伯意见,有事寻霍伯伯帮忙,霍伯伯是舅舅的同窗,会照料她的……   沈悦嘴角微微牵了牵。   书信最末,又提了涵生很懂事,虽然她不在身边,却未哭闹,很听舅舅舅母的话,舅舅舅母也安慰他,等过些时候就能见到姐姐了。舅舅让她安顿好平远王府的孩子后,找时间来趟单城,舅舅舅母,梁业和涵生都很想她……   沈悦眼角微微红润。   又循着舅舅的家信,从头至尾,再读了一遍。   眼角些许氤氲。   再又循着眼角的氤氲,轻轻擦了擦,而后才坐下,给舅舅、舅母,还有梁业和涵生回信。   她原本是准备年关的时候去趟单城的。   好趁着年关的假期,多在单城呆几日,同舅舅舅母、和梁业、涵生一道过年。   但从这几日在王府中同几个孩子的相处来看,卓远出征在外,几个孩子心中少了些寄托。年关时候,她若是不在,这府中的几个孩子许是会冷清。   沈悦想起今日离开幼儿园时,依次同小五、小七、桃桃拥抱,桃桃抱着她不肯松手的模样,问她明日还在不在幼儿园?   沈悦心底莫名触动。   小五、小七、桃桃几人,都要比涵生年幼,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她其实可以早一些去单城,譬如腊月初。   届时葱青、少艾已经能简单上手幼儿园内的事,再加上休沐的两日,孩子们都在各自苑中,她中途短暂离开几日,葱青和少艾二人也能处理得过来。   这样的话,年关的时候,她可以留在王府中,陪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一起过年,也让孩子们在一处,不至于太冷清孤单。   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都是失了父母的孩子,涵生身边还有舅舅和舅母照顾,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都围着卓远转,但卓远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回来。沈悦想起母亲过世时,涵生抱着她哭的模样,小五、小七和桃桃,比涵生还小……   舅舅舅母常说知恩图报,她总能想起家中走投无路的时候,卓远带着梁业出威德侯府的场景。   那日倾盆大雨,她裹在雨衣里,卓远沉稳叮嘱道,坐马车回去,别让人认出你,什么都别问,晚些陶叔会善后。   那是自梁业出事后,她心中头一遭莫名的踏实与安稳……   当日若不是卓远,她不敢想梁业会如何,舅舅舅母会如何?   但眼下,舅舅舅母和梁业,涵生都平安呆在单城,那她在王府中陪几个孩子过年关,既应当,也情理使然。   等过了这一年,葱青、少艾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届时,她应当就能去单城,同舅舅舅母和涵生团聚了。   沈悦提笔,沾了沾墨水,给舅舅回信。   —— 舅舅、舅母,见信安好……   ***   翌日时候,依旧早起。   不知可是昨日接了舅舅家信的缘故,沈悦心中的牵挂似是安稳了放了下去。   馒头照旧来接,她将封好的书信递给馒头,请馒头帮忙递到驿站。   馒头应好。   原本府中来往驿站的书信,都是馒头在跑腿,是沈悦来了之后,陶东洲给馒头多加了差事,让他负责每日接送沈悦。   眼下,馒头接过书信,笑着应道,“沈姑娘放心,驿站的人小的都熟,会让人走王府的门道,尽快送到单城的。”   沈悦笑开,“多谢馒头小哥。”   馒头憨厚笑笑,“沈姑娘客气了。”   等到王府的时候,时辰尚早。   但沈悦习惯了早些到幼儿园收拾一遍,也对照着清单做事前检查,确保孩子们到幼儿园的时候,一切都是准备就绪的。   教室中,沈悦将窗帘拉到两侧。   趁着宝宝们还未到幼儿园,开窗通通风。   而后,昨日归位的教具,也逐一查缺补漏,再见见教室中的地板和榻榻米是否都擦干净了……   “沈姑娘。”身后有人唤她。   沈悦温声转眸,“陶管家,您怎么来了?”   教室内要更换室内鞋,陶东洲并未入内,“正好有事,想着沈姑娘会早来,就来同沈姑娘说一声。”   “陶管家稍等。”沈悦上前,在教室外的换鞋区换了室外鞋。   冬日里,呵气成雾。   陶管家应是有事,要单独同她说,两人正好踱步往彩虹跑道去。   昨日是幼儿园开班第一日,幼儿园中的情况,沈悦详细同陶管家说过了,陶管家应当不是要问府中孩子在幼儿园的事。   陶东洲刚好开口,“沈姑娘,其实,昨日有件事,我还未同沈姑娘提起……”   沈悦对陶管家一向尊重,“陶管家请说,沈悦听着。”   陶东洲颔首,“原本,王爷应当也是不想同沈姑娘提起的,慧妈妈这里,并不是真的家中有事,要着急离京,而是王爷交待,让我将慧妈妈支开的。”   卓远支开慧妈妈的?   沈悦目光微楞。   陶东洲脚下未停,沈悦也没有停下。   小七一直是慧妈妈在照顾,此时忽然让慧妈妈离开,沈悦猜不到背后的缘由。只是陶管家说话,沈悦并未出声打断,而是安静听着。   陶东洲继续道,“沈姑娘来府中几日,应当也有觉察,慧妈妈照料七公子细致,但同样的,性子多焦虑悲观,极容易影响到七公子。慧妈妈是府中的老人,也是七公子生母,三夫人的乳娘,所以地位同王府中其他苑里的妈妈不同……”   沈悦早前没说过这层缘故。   陶东洲叹道,“七公子早产,三夫人生七公子的时候伤了身子,没几月就过世了。三夫人过世前,将七公子托付给慧妈妈,请慧妈妈好生照顾。王爷当时也在,所以一直对慧妈妈尊重,即便知晓府中每来一个嬷嬷,慧妈妈都会仗着在府中,尤其是七公子苑中的地位,对嬷嬷施压,沈姑娘应当也清楚……”   沈悦未置可否。   但入园前慧妈妈在她跟前说的那番话,应当不是第一次同人说起了。   那便是陶管家说的,早前府中的嬷嬷,都有听过。   陶东洲继续,“王爷一直尊重三夫人身前的遗愿,但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是王爷心中的底线。王爷旁敲侧点过慧妈妈,慧妈妈起初很慌张,担心王爷将七公子托旁人照顾。但收敛不久,又觉得七公子离不开她的照顾,王爷应当不会支走她。确实,府中早前的嬷嬷,都没有将七公子照顾好。但沈姑娘将七公子接到幼儿园中,七公子也愿意同生姑娘一处,这就很好。王爷其实一直希望七公子能多和府中其他孩子接触,但慧妈妈护得太紧,王爷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府中看着,眼下,七公子入了幼儿园就是个契机……”   沈悦喉间轻咽,“是真要慧妈妈离开小七身边吗?”   陶东洲脚下微顿,“王爷是让慧妈妈暂离一段时间,冷静清楚,想明白日后要怎么做?若是慧妈妈能想清楚,小七苑中,日后还是由慧妈妈照顾;但若是慧妈妈想不清楚,春雨其实已经能照顾七公子起居……”   沈悦早前不曾想过,卓远对王府后宅中的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而且心中清楚界限在何处。   忽然支开慧妈妈,对小七情绪的影响是很大。   陶东洲又正好开口,“所以,王爷的意思,想请沈姑娘这段时日,多关注些七公子,王爷担心七公子……”   果真,卓远看似不着调,但其实粗中有细。   否则,也不会有一年换十二个嬷嬷这种事。   因为上心,又亲自盯着,所以知晓是否对府中的孩子合适,所以换人的时候也雷厉风行……   沈悦知晓不可能左右卓远和陶管家的想法,而且,慧妈妈的离开已是既成事实,她再多说并无益处。   沈悦应道,“我会多精力照看小七的。”   陶东洲遂又颔首,恰好已经踱步至彩虹跑道处,陶东洲驻足,“沈姑娘,还有一事。其实王爷此时支走慧妈妈,还有一个缘故……”   沈悦娥眉微蹙,询问般看向陶管家。   陶东洲捋了捋胡须,温声应道,“沈姑娘,今晨收到澜州来的书信,说四公子几日前从澜州贺家启程回王府了,应是十一月下旬就会抵京……”   六公子?   沈悦这几日光顾着照顾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还未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府中旁的孩子的事,所以对府中旁的孩子知晓的都不多。   只听说,府中旁的孩子要么都在亲戚家中,要么,年长一些孩子有的在军中历练,或在外求学,都不在王府中。   眼下,突然听陶管家说起四公子,沈悦些许怔忪。   一时对不上号来。   陶东洲似是心中清楚,便直接道,“四公子同七公子都是三房的孩子,也就是王爷三哥的孩子。”   小七的哥哥?   沈悦意外。   既然是小七的哥哥,那为什么……要支开慧妈妈?   不应当也同慧妈妈亲厚吗?   眼见沈悦意外,日后本也要寻机会说起的,眼下就是时机,陶东洲深吸一口气,“四公子和七公子并非是一个母亲所生。四公子的生母是澜州贺家之后,澜州贺家是南边有名的书香门第,贺夫人是三爷的原配。四公子幼时游船时落水,贺夫人为了救四公子……”   言及此处,陶东洲噤声。   沈悦也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陶东洲又道,“平远王府是国中的高门邸户,都多事情都需考量,这些考量也都同朝中息息相关。贺夫人过世后,因为朝中局势的缘故,也因为四公子需要人照顾,先王爷让三爷续玄。所以,后来的三夫人杨氏才是七公子的母亲,府中再称的三夫人,其实都是指七公子的母亲杨夫人。慧妈妈是杨夫人的乳娘。”   不是同一个母亲,又是这样的家世……   沈悦遂又想起先前陶管家说的,王爷还有旁的缘故,要支开慧妈妈……   陶东洲果真道,“王爷是怕,慧妈妈会偏爱七公子一些……”   陶东洲说得极其隐晦,沈悦心中已然明了。   陶东洲心中有惯来有分寸,关于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只是关于四公子的事,尚需说明,“四公子单名一个泉字,名字是先王爷取的。一年前,贺夫人的兄长曾来过王府一趟,说贺家老祖宗早前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惦记着自己这个外孙,便让贺夫人的兄长来了趟京中,同王爷陈情,说想接四公子去澜州呆一段时日,以慰想念。贺家老祖宗年事已高,辈分又在,王爷没有拒绝,所以四公子去澜州有一年时间了,眼下回来,应当有五岁半了……”   五岁半,那就是比小五还要大上半岁左右。   陶东洲又道,“小孩子心中有对比,再加上四公子要年长一些,也更记事一些,所以,四公子心中并不怎么喜欢七公子,言语上也多有相向……”   沈悦眸间诧异。   陶东洲淡淡道,“四公子离府一年,许多事情应当都淡了,王爷是希望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兄弟少些隔阂,所以,慧妈妈会暂时支开,沈姑娘心中知晓便是,今日我说的这番话,勿再同旁人说起。”   沈悦颔首,“好。”   ……   眼见开园时辰渐近,四公子和慧妈妈的事也都交待清楚,陶东洲便没有在幼儿园中久待。   沈悦送陶管家的时候,正好远远见春雨领了小七来。   小七总是最早,也是时间观念最强的一个。   这次,不待沈悦开口,小七便笑,“阿悦早上好。”   这是昨日入园时,沈悦同他招呼的话。   沈悦笑了笑,半蹲下,也同他认真问候,“小七早上好,我们晨检吧。”   小七忙不迭点头。   这次,提前让春雨将书包递给他。   春雨照做。   沈悦例行检查额温,喉咙,双手,指甲,而后,才请少艾领了小七先去教室中等候。   看着小七背影,沈悦又忽得想起方才陶管家说的那番话,恰好春雨上前,朝她福了福身,“沈姑娘,昨夜回去,七公子临睡前又想了一次慧妈妈,奴婢将沈姑娘画的那幅慧妈妈的图拿出来给七公子,七公子抱着便入睡,没有像前天晚上一样大哭一起……”   沈悦莞尔,“这样就好,因为平日慧妈妈照顾的时间会多一些,小七的依赖感也会更强,前面几日可以都按照这样的方法来,再隔几日,可以尝试不再用那张画像,而是你多陪陪他说话。因为这几日,他已经养成睡前由你安抚的习惯,这个过程,会慢慢建立新的安全感,需要持之以恒。”   春雨点头,“奴婢知晓了。”   春雨言罢,又听到幼儿园前的脚步声传来,今日,小五和桃桃凑一处来了。   沈悦上前,“小五早上好,桃桃早上好。”   两人各自由身边的平妈妈和碧桃牵着,却都朗声应道,“阿悦早上好。”   ***   大军行至明镇驻扎。   明镇离京中便已有些距离了,黄昏前后放出来的信鸽,已经不一定能在夜间赶到军中。   又尤其是,今日大雨。   卓远看了看手中的剿匪文书,又转眸看向驿馆外,冬雨阴冷,却似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卓远越发有些看不进手中的文书,转而翻出前一日沈悦写的纸笺,复又看了遍,好似府中几个祖宗就在他身边一般,卓远才起身入睡。   明镇紧邻皮州。   他在皮州还有事要做……   ***   等到晨间,冬雨停了。   副将来敲门,“王爷,军中的信鸽到了。”   卓远“嗖”得一声坐起来。   副将仿佛才说完,就见门忽然打开,卓远就立在门前,副将吓一跳,卓远瞪他,他赶紧将手中的纸笺递给卓远,而后拱手离开。   王爷早前吩咐过,大军尽量慢行,腊月初八前后到洪州就行。   想要卡在这个时间点到洪州,就得龟速。   譬如,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走。   眼下,按照侯爷的吩咐,这一路都在买锅碗瓢盆,行军路上带着这些东西,自然就走得更慢,也就更合情合理。   驿馆中,卓远拆信。   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还未看内容,卓远嘴角微微扬起。   —— 今日桃桃带了玉米清之来幼儿园,被小五不小心摔坏,桃桃哭了许久。后来三个宝宝一起想办法,重新做了一个玉米清之。小七用绸子加了大红色披风,小五粘了树枝是说你的佩刀,三个宝贝都说很像你,都很喜欢,现在玉米清之留在教室里陪伴孩子们。   卓远轻嗤,玉米清之……   卓远一面笑,一面打开另一页纸笺。   —— 今日主题分享讨论是认识蔬菜,宝宝们每人都仔细观察了菠菜,也包含用手触摸感受,用鼻子闻,最后分工清洗了菠菜。在葱青帮助下,午餐前,各自煮了自己清洗好的菠菜,午饭时一起食用,宝宝们锻炼了动手能力,也为第一次下厨开心,菠菜没有剩下。   卓远目光在最后一句的时候,会心笑意,但手已经控制不住去拆下一个。   —— 晨间户外活动为综合活动区,小七带着小五钻了很久树洞,桃桃害怕树洞,滑了很久滑滑梯。下午户外课程为体能训练,卓夜领着宝宝们在彩虹跑道上跑步,做运动。孩子们都很喜欢,撵着卓夜满跑道跑,起到了锻炼效果。小五的体能最好,桃桃中等,小七还需锻炼,循序渐进,小七答应卓夜下次多加二十个下蹲。   卓远笑出声来。   这些信笺的顺序都已打乱,再拆开一个时又回到了午睡起床时候。   —— 宝宝们的想象力无穷,今日发明了穿衣服就是“裤子吃腿,衣服吃手”的口诀,因为桃桃被“衣领吃头”吓哭,小五和小七去掉了这句。三人乐此不疲玩此口诀,相互念口诀,相互笑,玩了半个时辰。   卓远轻笑,但不知不觉之间,纸笺又只剩了最后一个。   卓远想立即拆开,又忽得有些舍不得,指尖微微滞了滞。   拆开的时候,只见两句话。   —— 由玉米清之引出的衍生话题讨论,舅舅或六叔在我心中是什么模样?三人都画了画,信鸽不便寄送,已请陶管家走驿站送来,敬请期待。   画的他?卓远意外。   但意外中,又莫名期许。   —— 已同家人书信,腊月初会告假去单城,连夜兼程,需请几日假期。如此,年关时会留王府,届时同府中宝宝们一起过新年,知悉。   留王府过新年?   卓远愣了愣,既而眸间微暖。   他原本是担心几个祖宗在府中,但沈悦,似是永远拎得清……   卓远微微笑了笑。   还剩最后一个纸笺,应当不是同沈悦一处的。   —— 二公子已从军中启程回京。   卓远脸上失了笑意,淡淡垂眸。 第028章 希望像你   卓新是二哥的长子, 也是小五的亲哥哥。   也是府中,最恨他的一个……   卓远指尖微微滞了滞,缓缓放下信笺。   良久, 一声都未出, 心中如同钝器划过……   当年在战场上, 二哥冒死折回, 是为了救他。   若不是他, 当年回到家中的人就应当是二哥……   那根利箭, 穿透的人也应当是他。而不是, 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护在身下, 被利箭穿过胸膛,还叮嘱让他别睁眼的二哥……   卓远眼眶通红。   心中就似压了块沉石般,思绪如魔障般, 回到年少时候……   那时候,他仗着自己是平远王府的小儿子, 在京中怼天怼地, 到处惹是生非, 滋事闯祸。   平远王府是西秦国中的高门邸户, 父兄都战功赫赫,他就是将京中的城墙拆了,也顶多是京兆尹跟在他屁股后面修修补补。后来回回京兆尹见了他,都赶紧将眼睛一闭, 心中默念一声“祖宗!”,能绕道走的, 绝不在他跟前出现。   后来端阳龙舟赛,安南郡王的儿子入京,输了比赛, 拿鞭子打人出气,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的。作为京中纨绔,他实在看不过去这外来纨绔的作风,本想善意提醒对方一声,这行为掉价。结果对方输了龙舟赛又输人,颜面上更挂不住,抄着鞭子就来了。   他愣住了,这二傻子入京,都不先看指南的吗?   后来,他没控制好‘力度’,将对方好端端的腿给打断了。   这端阳节求得本就是安康,结果安南郡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御前跟前告状,说自己一把年纪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好容易入京一回面圣,结果……结果自己儿子的腿都被人生生打折了啊……   听得父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终于,父亲脸色快要挂不住的时候,他脱了上衣,裸。露着后背,拿了鞭子来御前请罪——说他年少无知,不知道安南郡王世子喜欢同手下玩抽鞭子的游戏,他一时路过,没问清楚,见对方被抽得皮开肉绽,险些就断气了,他上前阻止,结过没想到安南郡王世子步子有些不稳,一下朝他扑过来,他没控制好力道,就这么……对方的腿折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也请安南郡王抽他几鞭子,要么打折腿也行。   你你你!安南郡王才是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方才他一番话,只要不是耳朵聋的,都听得出来龙去脉……   正在安南郡王进退维谷,下不来台的时候,父亲拿了鞭子上前便抽。父亲的鞭子是多年练出来的,光听着声音就疼,打在身上更疼,但他一直忍着没出声,此事遂才不了了之……   他不服气,本来错得就是安南郡王府的那群人!   谁知父亲恼道,“你以为安南郡王是什么人!你要不是平远王府的人,你今日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安南郡王最是小心记仇,你现在有父兄护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日后父兄不在了,你要如何自持!被人抽筋剥皮,还是剜心碎骨!”   他头一回见父亲动这么大怒!   也不知安南郡王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别的什么的,怎么就这么让父亲忌惮……   但父亲不仅抽了他鞭子,还一怒之下,将他扔到边关。   那时边关驻军的主帅是二哥。   二哥从小就待他好,他也同二哥亲近。   父亲这回说是扔他,却是将他扔到二哥处去。   二哥待他不曾苛刻,也惯来待他亲和,二哥在他心中一直是最温文尔雅的一个。   二嫂有身孕在,十月就要临盆,二哥会在边关待到九月。   家中这一辈的孩子有四个,二嫂这一胎,正好排行第五,所以……日后就是小五咯~   他那时被父亲扔在二哥这里,日日同二哥在一处。   二哥同他说起过最多的就是小五……   因为二嫂刚怀上小五,边关就生了摩擦,二哥奉旨前往边关驻军,一日都没有好好陪过二嫂和小五。二哥心中内疚,所以时常将二嫂和小五挂在嘴边……   许是他每日听得多了。   又许是,他见多了二哥对这个自己那个尚未出生的,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小五,那股子浓郁的父爱,他终日耳濡目染着,连带着他都觉得同小五莫名亲厚~   他想,他的蹴鞠在京中踢得最好了!   等日后小五出生,如果是个侄子,他就自己教他踢蹴鞠;若小五是个侄女,他就天天让小五骑在他的肩膀上,他背着小五去逛街,去放风筝,去看皮影戏……去做姑娘家都喜欢的事情,让小五同他这个六叔叔最好就是了!   原来光是想想,就够他得意好久……   在边关盼着小五出生的,其实不止二哥一个……   只是到了边关之后,他才知晓平日里在家中管来的温和儒雅的二哥在军中的威望有多高!   二哥虽然温和,亦待人亲厚,但只要二哥振臂一呼,驻军之中都会云集响应。   这等气势和回应,和他在京中振臂高呼齐蕴几个全然不同……   他是被震撼到了。   他也是到了边关,才头一遭回过神来仔细想,自己早前窝在京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终日只知游手好闲,不是打马蹴鞠,就是到处惹事闯祸,还以为京中离了他不转了。但其实到了边关驻军处,才知晓根本连疆土的幅员辽阔,大好河山的巍峨壮丽都未曾见到过……   这里才有保家卫国、铁骑声声!   这里才有浴血奋战的好儿郎!   而他们在京中,不过是一群仗着家境优越,今日拆京中东墙,明日拆经京中西墙,还自诩了不起的“熊孩子”罢了,但其实,自己根本连眼界都未开过,不过是井底之蛙尔尔……   在边关的几月,仿佛给了他全然不同的认知。   他也日日跟着二哥出巡。   二哥喜欢带着他骑马去边境巡视,告诉他这里是何处,那里有什么故事,何处发生过什么战争,死了多少将士……   也会告诉他,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打赢了也不叫胜。   更会告诉他,男子汉就要有担当……   只是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剩笑容挂在脸上。   夕阳西下,他也学二哥一样,双手环臂,站在二哥身侧,“二哥,你希望小五出生,像你,还是像二嫂?”   二哥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小六,我倒希望小五长大像你。”   “像我?”卓远一脸意外。   二哥却是笑着,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既而跃身上马,“走了。”   他赶紧跟上。   ……   在二哥身边的那一段时日,他开了眼界,也懂了不少道理,更能慢慢同军中的将士混迹到一处去,而不是早前那个高高在上,京中来的六公子,卓帅家中最小的弟弟云云……   小将军!   军中都会这么称呼他!   他也尤其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他甚至在想,等同二哥一道回京,他就同父亲说,他日后也要像二哥一样去军中,父亲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三天三夜不停!   二哥时常说他聪明,只是从前心思从未用在正途上。   但在边关的几月,他反而开始用心了。   在军中的时候,二哥也从未避讳他,军中诸事都将他带在身边——边关的一举一动,军中的策略,他都清清楚楚,了如指掌。   二哥也会告诉他,为什么此处设防,另一处不设防;不同的天气下,面对不同的敌人要用哪种不同的兵器;为什么在军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真的……   他只觉得在军中的几个月,胜过在京中读许久的兵书。但转念一想,又正是在京中曾经读过的那些兵书,在需要的时候,才能信手拈来。   他记得二哥说过的话,所有付出的时间都不会白费,它会在有一日回来,只是需要耐性……   他也记得那一箭射穿二哥胸膛时,二哥让他闭眼,别怕,让他替他照顾好新哥儿和小五,他希望,小五日后像他一样,无拘无束……   他更记得,他浑浑噩噩回到家中时,只有七八岁的卓新对着他撕扯,让他还他爹爹,一面怒吼,一面哭得不成模样……   小五出生时,他看着襁褓中的小五,泣不成声。   ……   都是许久之前的陈年旧事,想起的时候,还剜心蚀骨。   而从那个时候起,卓新就恨透了他。   是他让卓新和小五失去了父亲。   他也失去了最爱护他的二哥……   后来卓新离家,一直在军中投奔二哥旧部,一年会回家一两次看小五。   他每次见卓新的时候,卓新都长高了一头,只是年复一年,对他的恨意似是从未消减过……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小五已经五岁,卓新也从早前八岁的总角孩童变成十四少年,同他那个时候去二哥身边时一样。   小五长得像二嫂,卓新却同二哥生得很像。   他有时去军中偷偷看卓新的时候,恍然会觉得回到小时候,见到二哥在远处同旁人说笑。但到最后,才想起是二哥已经过去了,眼前的,是新哥儿……   卓新的性子不似二哥,二哥多温和,卓新却更像他祖父。   骨子里带着一股硬气,很少服输,也从不低头。   卓新回府了。   卓远垂眸,他知晓,应当是因为他出征,府中没有他的缘故……   “王爷,马上到皮州了。”马车外,副将遛马上前,在车窗处告知,“皮州城守来迎了……”   卓远缓缓敛了思绪,亦敛了眸间氤氲,淡声道,“好。” 第029章 哇校服   这趟出征洪州, 原本可以不从皮州过。   是他在皮州有要见的人。   皮州城守已在城门口恭候多时,见了马车,恭敬上前迎候, “平远王亲临, 皮州之幸。”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位平远王脾气不好琢磨, 但不招惹就对了。   卓远撩起帘栊, 嘴角微微牵了牵, 温和又沉稳的声音道, “郭大人多礼了, 我约了人在得月楼喝酒,郭大人行个方便就是。”   啊?皮州城守愣住。   抬眸时,见卓远正好放下帘栊, 皮州城守连忙拱手,应道, “下官知晓了。”   ***   马车在得月楼前停下。   皮州城守已经提前让人清退了旁人, 今日得月楼只招呼平远王一人。   卓远下了马车, 身边的亲卫侍从将得月楼团团围住。   副将同卓远一道入了楼中。   得月楼在西秦国中很有名, 国中的达官贵胄来得月楼喝酒是常有的事,只是卓远不常来。   四楼的露台很宽敞,视野很好,能看到大半个皮州城。   露台内轻罗幔帐, 亦有鱼池水车,处处都有一番雅致, 适宜饮酒说话。   稍许,有侍女上前服侍斟酒,“王爷, 得月楼有三种酒——清淡甜口的望月酒,酱香醇厚的盼月酒,还有酒香浓烈的得月酒,不知王爷要饮哪种酒?”   卓远淡淡垂眸,“戮月酒。”   侍女怔了怔,很快敛了情绪,见卓远神色如常,遂又道了声,“得月楼不曾有戮月酒。”   卓远端起跟前的杯盏轻抿一口,淡声道,“你们东家有。”   侍女再次怔了怔,既而福了福身,“王爷请稍后。”   戮月酒,得月楼是不曾有。   戮月门有。   得月楼的东家,是戮月门的。   卓远又饮了一口杯中,这一盏,是清香甜口的望月酒。   思绪间,只听阶梯处的脚步声传来。   卓远余光瞥到一袭身影,不是何叔?   卓远眉头微皱。   阿彩上前,在卓远诧异的目光中拱手,“阿彩见过王爷。”   “何叔呢?”卓远问。   阿彩沉声,“我爹前月过世了,我是何家后人,也是戮月门的传人。”   卓远捏了捏酒杯,没有出声。   阿彩抬头,“王爷有事可以吩咐,我爹过世前曾对我提起过,早前元城险些被屠城,是王爷的五哥救了元城,我们戮月门上下欠平远王府一个人情,爹虽然不在了,但平远王府的人情在,只要是平远王府的事,戮月门都认,王爷但说无妨。”   卓远抬眸看她,“我想请何姑娘帮忙,在京中,救一个人暂时离开西秦,护她安全。”   阿彩微微拢眉,“是平远王府的人?”   “不是。”卓远轻声,“是当今六殿下……”   阿彩顿了顿,“平远王府自然有比戮月门身手更好的侍卫,为何要寻我们帮忙?”   卓远放下杯盏,并未隐瞒,“此事不能与平远王府有瓜葛,只能找同平远王府没有瓜葛的人做,五哥生前说过,我能信得过戮月门的人。”   阿彩轻笑,“戮月门的人,王爷自然能信,但是我爹说过,戮月门欠的是王爷五哥的人情,也只办平远王府的事。但六殿下的事牵涉甚广,戮月门可办,也可不办。不知王爷可有一定让戮月门接下此事的理由”   卓远看了看她,将杯中之酒饮尽,“若是五哥没死,涟媛应当是我五嫂……”   阿彩眸间微滞,缓缓敛了笑意,“那请王爷放心。”   ……   阿彩离开,卓远又独自喝了一阵子酒,才听到阶梯上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叮叮咚咚,是一路跑上来的。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正好杯盏送至嘴边,一口饮尽。   来人果真抱怨,“卓清之!你来皮州都不提前让人知会我一声,还是我自己听到动静,跑来得月楼寻你!”   卓远放下杯盏,悠悠道,“你不也说了,我特意搞这么大动静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听到吗?”   赵平泽轻笑,“行啊!牙尖嘴利不减当年啊!”   卓远笑了笑,这才恢复如常,“赵恭平,许久不见。”   赵平泽亦笑,“卓清之,许久不见。”   两人纷纷笑起来。   ……   赵平泽是早前卓远在京中同窗,那时候在京中玩得好的人,有齐蕴一伙,还有便是赵平泽一伙。   后来赵平泽的祖父告老还乡,回皮州颐养天年,赵家旁的子孙都巴不得留在京中留官,只有赵平泽一人愿意陪着祖父回皮州尽孝。   一晃几年,赵家的子孙皆在京中混得都不成气候。   前几月,赵老爷子弥留时,一封书信送到了陛下处,举荐自己这个孙子。陛下念旧,亲自回了书信,让赵平泽年后入京,在吏部报到。   这便是争破头的,争不过不争的。   “你什么时候回京?”酒过三巡,赵平泽问起。   卓远应道,“若是顺利,三月前后抵京;若是不顺利,五月前后。”   赵平泽叹道,“那我应当比你早一些,正月就会入京。”   卓远指尖轻叩杯沿,“早晚皆宜。”   赵平泽笑了笑,两人仰首饮尽杯中。   赵平泽一面斟酒,一面道,“你看看我女儿,小棉袄一个,特别贴心,我终日都想陪着她,看着她长大,每日都看不够似的。”   卓远笑,“我也有个外甥女,小棉袄。”   言及此处,赵平泽问起,“清之,你年纪也不小,什么时候成亲?”   卓远微微顿了顿,淡声道,“我父兄都战死沙场,兴许下一个就是我。我见过府中太多生离死别,暂无成亲打算。我家中的孩子多了,照顾都照顾不过来,他们同我亲生孩子并无区别。”   赵泽平愣了愣,既而笑道,“是我糊涂了,来,这一杯祝你早日凯旋。”   卓远轻嗤,“都祝我凯旋了,这么着急走?”   赵泽平叹道,“你不知道啊,家中管得严,我是偷偷出来见你的,没有事前报备,若是让我夫人误会了,我得花多少工夫解释?得不偿失。”   卓远轻哂。   两人相互笑了笑,再度举杯。   “恭平,等回京中,再去拜访你和嫂子。”临上马车前,卓远同赵泽平道。   赵泽平拱手,“清之,诸事顺遂!”   “承你吉言,京中见!”   “京中见!”   ……   一场冬雨,京中的天气似是瞬间凉上了几分。   十一月上旬了,许是再有几日就要落雪。   午睡起床的时候,桃桃有些赖床,小五和小七都穿好了衣裳,桃桃还是不肯起来,迷迷糊糊喊着舅舅,沈悦知晓她是想卓远了……   府中几个孩子都很想念卓远。   前几日做玉米清之的时候,三个人围在一处,都在抢着给舅舅和六叔贴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乐此不疲。   她忽然意识到,孩子们需要一个倾诉途径。   于是,她请他们分别画出自己心目中的舅舅和六叔。   小孩子的画,自然都是天马行空。   但即便是信手涂鸦,也都是建立在自己想法上的,所以,她请每个宝贝都拿着自己的画,说说自己心目中的舅舅和六叔是什么模样……   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美好,有时候只是简单的线条,但知晓出处后,都会有意外的收获。   沈悦细心听完,无论是对卓远,还是宝贝们,都有了更多的认识和理解。   宝宝们在讲述的时候,她亦在一旁做了记录。将孩子们说的话,做为对画作的辅助理解,记录了下来,夹在一处,请人送去驿站,送至卓远处。   卓远收到,许是一份意外,却又厚重的礼物。   弥足珍贵。   ……   从皮州离开,前方便是荷城。   在荷城的时候,副将说,京中有书信送来,走得是驿站。   驿站?   卓远微楞,忽然想起前两日沈悦的纸笺,说小五、小六和小九一起做了玉米清之,还画了心目中的舅舅,因为画不小,不便走信鸽,会让驿站寄送。   他没想到这么快,也这么厚。   有三个信封。   第一个信封上写得是桃桃。   卓远嘴角忍不住笑了笑。   拆开信封,才见信封里不止一幅画,然后还有一封信。   信上是沈悦的字迹。   画上,则是画了一堆红色的大圆圈,还有竖线,他仔细看也看不清楚,究竟画得是什么。但卓远还是饶有兴致看了许久,直至实在费解,才拿起一侧的纸笺。   上面是沈悦连贯后的批注。   —— 舅舅会让我坐在他肩膀上,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舅舅会带我去街上吃糖葫芦,画上画的就是糖葫芦啊,我想舅舅回来和我一起吃糖葫芦了。我想到的舅舅,是一颗一颗的糖葫芦……   卓远嘴角微微扬起,喉间却是轻轻咽了咽。   他也想桃桃了。   再拆开的,是写了小七的信封。   小七画的,应该是一个碗,他忽然猜到,是药碗?   还有一个,是杯子?   目光遂朝一侧的批注看去。   —— 我经常生病,六叔经常哄我吃药。六叔给我说,我同我爹一样,是男子汉,不怕吃药才对。还说他小时候也怕吃药,我爹就这么给他说。他说等我长大了,病好了,就不吃药了,和他一起喝酒,我想快点长大。   卓远鼻尖微红。   最后一个,是小五。   卓远指尖微微滞了滞,小五的信封很厚,他拆开看时,里面有很多张画。   小五年纪最大,画得也最像。   画里,有一幅是鱼;有一幅是木剑;有一幅是太阳……   卓远目光看去。   —— 六叔同我烤过鱼吃,烤得一点都不好吃,但我还想和六叔一起抓鱼,烤鱼。六叔不让我舞剑,但是我很喜欢,他偏不让,我只好让卓夜给我做了把木剑,我想有一天能够和六叔一样堂堂正正比剑;想到六叔,还会想到太阳,他脾气臭的时候,和夏天一样,讨厌极了!   卓远轻嗤,最后一句讨厌极了,仿佛是小五就在他面前,环着臂活灵活现一般……   许是年少时候的心性一起,他也拿起笔,在一侧的纸上画画。   他画的,他们应当看得懂……   他想,他许是忽略了,他们虽然不识字,却还有这样的方式可以同他们交流,他们期盼的方式……   好在,眼下也不晚。   夜色深了,卓远还在画画。   这些画,于他而言,同样弥足珍贵。   ***   幼儿园中。   午睡之后,用过间点,又到了下午的主题课程环节。这一旬的主题课是冬日,今日的课程讲的是冬日的食物。   西秦冬日有吃八宝鸭子的风俗习惯,眼下正好是初冬,沈悦讲了冬日里吃八宝鸭子传统的由来,讲了八宝鸭子有哪八宝。   讲完八宝鸭子,便请了葱青将东西拿上来。   这是什么?   宝贝们都好奇,人手一件。   沈悦手上也有一件。   “阿悦阿悦,是鸭子吗?”小五忍不住问。   沈悦笑道,“这就是校服,还记得吗?我们出席重要活动的时候,会统一穿校服。明日就是我们第一次课外活动,这一次的课外活动主题就是八宝鸭子。陶管家请了凤来楼的大厨,来幼儿园的厨房给我们做八宝鸭子,我们可以去厨房围观鸭子的烹饪过程,也可以向大厨提问,最后,一起品尝最有名的凤来楼八宝鸭子。宝贝们,记得我们明日需要穿校服来哦~”   “哇~校服!”三个萌宝的目光都全然被各自手中的校服吸引。   “我最喜欢校服了!”校服是桃桃挑的颜色。   小七亦道,“我也最喜欢了!”   小五怎么能示弱,“我才最最最最……最喜欢校服了!”   教室中,葱青和少艾忍俊。 第030章 课外活动   翌日是休沐日。   也是王府幼儿园的第一次课外活动日。   第一次课外活动, 场地就选在幼儿园内,并未放在府外。考量到第一次课外活动的形势,不可预估的因素和宝宝们会接受的程度等, 尽量将场地挑选在宝贝们相对熟悉和习惯的环境内, 让宝宝们更有安全感得投入到课外活动当中去。   等日后, 宝宝们对休沐日的课外活动逐步接受了, 就可以逐渐开放府外的课外活动。   循序渐进。   今日的课外活动, 是和凤来楼的大厨一起做八宝鸭子和其他食物, 并且品尝八宝鸭子。   活动的目的有三个。   —— 让宝贝们知晓厨房的大致工序。   —— 能区分生食物和熟食物, 并且区分哪些可以食用, 能简单认识并说出几种食材的口味。   —— 尝试从视觉,味觉,嗅觉, 触觉和听觉去感受食物,尽量表达出对食物的体验, 达到训练效果。   课外活动巳时开始。   巳时前一刻, 碧落领了桃桃先来幼儿园。   往常, 九小姐基本都是最晚的一个。   但今日, 九小姐穿着幼儿园冬日的校服,远远由碧落牵着走来,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木槿色的底色,白色绸缎做衬, 夹袄中又掺了些许羽毛,冬日里很暖, 又稍显轻盈。衣领处,纽扣处和衣袖处点缀了些许绒毛,穿在孩子身上俏皮可爱, 将宝宝们的可爱和粉雕玉琢都衬托了出来,又不显随意,反而在可爱里带了几分正式。   女孩子的校服为裙装,男孩子的校服是长袍。   桃桃穿得的便是木槿色裙装校服。   碧桃又特意疏了可爱的双髻,又配合校服上的绒毛,做了绒花点缀在发饰上,全然将桃桃的惹人喜爱衬托了出来。   碧落牵着桃桃上前时,葱青和少艾不禁捂了捂嘴角,眸间都是笑意,实在是太可爱!   碧落的嘴角也一直是笑意,应是也喜欢桃桃穿这身衣裳。   沈悦上前,“桃桃,校服穿在你身上,真的特别好看!”   桃桃出门前便照过镜子,应当是自己就喜欢得不得了,大小欢喜都写在脸上,只是目光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葱青和少艾,明眸灵动得转了两圈,激动道,“阿悦,你和葱青,少艾,你们穿的也是校服吗?”   桃桃对衣裳和颜色惯来敏锐,沈悦颔首,温和道,“对呀,我们穿的也是校服。今天是课外活动日,我和葱青、少艾要和你们一起参加活动,所以我们都穿的校服呀!”   她和葱青,少艾也身着校服,可以让孩子们迅速对课外活动产生融入感,也会让他们更容易投入到课外活动这样统一的安排中来,有益于宝贝们集中注意力,增加集体归属感。这些,都需要在统一的课外活动中逐步培养起来。   所以,沈悦和葱青,少艾也都穿了校服来的幼儿园中。   但沈悦几人的校服和孩子们的校服有些不同——孩子们的校服是木槿色的底色,白色做陪衬;而沈悦几人的校服,则是白色做底色,木槿色做陪衬。   这样的颜色搭配,相互呼应,但同孩子们站在一处,既不会喧宾夺主,又和谐融洽。最重要的是,让孩子们觉得,课外活动也是同她们一处的。   沈悦问道,“好看吗?”   桃桃甜甜应声,“好看!特别好看!”   沈悦和葱青,少艾都笑了起来。   碧桃也跟着笑了起来。   彩虹桥大门处一时都是笑声。   “先同少艾去晨检,我们在晨检厅稍等小五和小七,一起入园。”沈悦说完,桃桃忙不迭点头,又主动朝少艾伸手。   少艾牵了桃桃往前去。   沈悦遂也起身,正好平妈妈带了小五,春雨带了小七凑到了一起来了。这回,才是远远得看见两个穿着一模一样校服,又都束着小玉冠的小公子,精精神神上前。   因为衣服,发式都一样,身高虽然有诧异,但远远看去,都是差不多年纪,竟也分不出来谁是谁,只能根据身边的平妈妈和春雨判断出小五和小七来。   又因为是一道来的,制服的整齐感和统一感便体现了出来,而且束着小玉冠,有模有样,实在让人惊喜!   葱青和少艾都愣住,仿佛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小公子哥了!   “阿悦早上好!”两人异口同声,奶声奶气的声音拉长,似是要将人融化了去~   有相机就好了!   就能将孩子们这些美好的瞬间都随时定格下来,日后,都是珍贵的回忆……   不过没有相机,倒也有旁的笨一些的方法。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天天早上好,小七早上好,你们今天都有穿校服呀,我竟然远远都没有认出你们来!”   “当然啦!”小五得意,嘴角都笑出了弯弯的月牙。   小七也道,“阿悦,桃桃呢?”   “我在这里!”桃桃跳着伸手。   “哇~”小七不知何时起,也学会了同小五一道起哄,两个孩子遂一道跑到桃桃跟前,三个宝贝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咯咯”笑起来。   少艾先带着宝贝们晨检,而后领了宝贝们先入了幼儿园。   葱青和沈悦则留下,同平妈妈,春雨和碧落几人做说明。   “像休沐日的课外活动,我们会邀请平妈妈,春雨和碧桃一通参加,大家可以沉浸式的方式观察孩子们在群体中的互动,课外活动中的兴趣所在。课外活动有大家的参与,会让宝贝们将课外活动同日常在幼儿园中的生活区分开来,也是提升亲和关系的环节。但是我们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的探索,观察和在活动中的交流……”   沈悦言罢,三人都纷纷颔首应好。   沈悦看向葱青,葱青上前,将手中的纸张逐次递到三人手中。   沈悦解释道,“这次课外活动,主题是八宝鸭子,左侧是宝贝们参加这次活动的目的,我们整个活动都会围绕着这三点来开展,各位观察的时候,就可以结合这三点,重点来看宝贝们的表现。然后,右侧的,是这次活动中各位的目标,其实就一点,在整个活动中,观察孩子们喜欢的沟通方式,可能不全然都是我们日常熟悉的沟通方式,因人而异,我们可以适当因地制宜,运用到日常和孩子的沟通中去……”   沈悦言罢,几人都眸含笑意。   早前从未觉得自己在各自苑中公子和小姐身边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也从未按照沈姑娘方才列出的几点去仔细观察过公子和小姐,但听沈姑娘这番话,又觉得恍然大悟,又有道理,却又不是这么容易能全部吸收了去……   早前公子和小姐也有聚在一处玩耍的时候,但玩过便玩过了,今日似是又有了全然不同的认识。   这边说明得差不多,葱青便领着平妈妈几人也入园。   还有少许时候,沈悦才见远处的人影,由府中的小厮领着,匆匆跑来。   到沈悦跟前时,气喘吁吁,“抱歉,沈姑娘,路上有事情耽误了,迟了些。”   沈悦笑道,“不算迟,我们这里也才刚开始,我们可以先进去,休息一会儿,路上我慢慢同你说画的事。”   “诶,好。”冯亭感激。   冯亭便是早前的画匠。   沈悦那套绘本的脚本便是给到冯亭的,冯亭画出的生气熊卡通形象也最贴近沈悦心中生气熊的模样。冯亭早前送了样图来,已经能勾勒出十之八九,原本是说今日来府中送画好的绘本的。沈悦正好想起今日有课外活动。   若是纪实的画风和山水写意,应当画得很慢,但若是和生气熊类似的卡通形象,许是能以不一样的方式,记录下来,留作宝贝们在幼儿园的成长纪念。   幼儿园的宝贝,每学期都有一本成长纪念册,里面会记录他们在幼儿园着这段时间的趣事和点滴进步,早前是配有相片的,眼下环境不允许,但若是每次的课外活动能有这样一张画图,也可以作为宝宝们成长的纪念。   虽然她也不知道能陪府中的小五、小七还有桃桃多久,但她想多留一些珍藏给他们,遂也尽量在现有的条件下用心。   “所以,沈姑娘的意思是,将稍后的场景,用之前画绘本的卡通风格画下来?”冯亭尝试理解沈悦的意思。   沈悦点头,应道,“是,如果是两头身,尽量抓住每个宝宝身上的特点放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谁,表情许是不用那么精细,那这样会不会简单一些?”   冯亭早前倒是不曾想过,只是画了这一套绘本中拟人化的动物各种表情和动作之后,似是有了些心得,沈悦方才的话又仿佛给了他一些提示,冯亭笑道,“沈姑娘,我试试看。”   “那有劳了!”听冯亭这么说,沈悦心中忽得有了底。   脚下也正好到了幼儿园的厨房处。   整个王府幼儿园占地都不小,虽然备了厨房,但因为眼下幼儿园中的孩子不算多,就三个,所以没有单独在幼儿园中开火,而是大厨房在一并做了餐食。   今日,几个宝贝也是初次到幼儿园的厨房中,才见这厨房非常宽大。   早前在设计的时候,沈悦便请阿来帮忙,将厨房构建得宽敞明亮些,用作日后课外活动。眼下是八宝鸭子,日后还有八宝粥,元宵等等,宽敞整洁的厨房能够给宝宝们最直观得体验。   沈悦到的时候,凤来楼的大厨已经到了。   今日的活动,陶管家也在。   许久未曾见到府中的小祖宗们凑在一处,还穿着整齐好看的校服,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乖乖坐在专门的长桌长椅上,荡着脚,眼中都是兴奋之色……   这是王爷一直想要的。   游山很是健谈,胖嘟嘟的,肚子有些圆,因为要做八宝鸭子的缘故,脸上带了类似口罩的遮掩,讲话时候,害怕孩子们听不清,便特意抑扬顿挫了些。   “五公子,七公子,九小姐好,我是凤来楼的厨子,游山,今日专程来给各位公子小姐做八宝鸭子,大家知道八宝鸭子吗?”   “知道~”齐声声的宝贝声音传来。   厨房中各个都险些笑出声来。   “诶唷,真好!八宝鸭子是我们西秦的一道名菜,提到西秦,首先想到的菜便是八宝鸭子,那究竟是哪八宝呢?”游山指了指桌前的八个小碗,依次介绍,“红枣,桂圆,花生,莲子……”   游山一面讲,小五一面偷偷朝小七道,“诶,你看……他像不像小八?” 第031章 Q版“合影”   小七原本听得认真, 小五这么趴着耳朵一说,小七顿时就乐了,交头接耳道, “真像!”   “五哥哥, 真像什么?”桃桃也凑过来。   小五悄声, “真像小八!”   桃桃看了看, 也跟着乐起来, “好像!”   沈悦上前, 半蹲下身子, 轻声道, “游山师傅在给我们说八宝鸭子有哪八宝,是不是应该认真才对呀?”   小七惯来是最守规则的,沈悦这么说, 小七歉意,“五哥说小八胖嘟嘟的, 和游师傅好像。”   “不, 八哥哥还要再胖些!”桃桃解释。   小五也道, “他总告状, 总是在六叔面前告状!”   沈悦笑笑,“谢谢你们给我分享小八的事,但是,如果小八知道我们这么说他, 他可能会难过。而且眼下,我们到认真听游师傅说八宝鸭子的时间了, 是不是?”   三个孩子忙不迭点头。   “那我们先认真听,等晚些时候,你们再同我说说更多小八的事好不好?”沈悦又道。   三个宝贝又竞相点头。   沈悦这才起身, 也朝游山师傅颔首。   游山师傅遂继续,因为早前几个孩子走神,游山这次更卖力了些,“这次我们换一个方式,各位公子小姐来认一认,八宝鸭子有哪八宝!”   言罢,将第一个小碗端得稍微立起来一些,“这是第一宝。”   “我知道!”小七率先举手。   既而是小五,“我知道!我知道!!”   最后是桃桃,“我也知道!”   游山师傅愣了愣。   三人虽然都抢着说话,却都很有规矩得举手,眼中也充满期待得看着他,这让游山师傅意外,也喜出望外,“九小姐吧……”   毕竟一个小姐,另外两个是公子。   小五和小七倒是也不怎么失望,只是一脸羡慕看向桃桃,桃桃站起来,“这是红枣。”   “九小姐说得对,这是红枣,而且是西秦国中曲周的红枣,因为每个地方红枣的味道都会有细微差别,所以八宝鸭子的口味就会有不同。”游山师傅极少在一堆孩子跟前讲学,但见孩子们认真端坐的模样,游山师傅说不出的成就感。   既而是桂圆,花生,莲子等……   等所有的食材都认识完,终于请出了今日的主角,八宝鸭子的鸭子。   “哇~”萌宝们照旧兴奋得起哄。   游山师傅道,“这鸭子可就更厉害了,每顿喂的粮食,长成的时间,都有统一的要求,只有这个时辰的鸭子,才能做出八宝鸭子的味道……”   话音未落,小五举手。   “五公子请说!”游山师傅停下来。   “我可以养一只这样的鸭子吗?”小五认真。   “呃……”游山师傅有些懵住。   小七也道,“我想养两只。”   桃桃欢喜笑道,“我也想养。”   游山师傅窘迫道,“那……等今日过后……我找人送几只……来王府?”   最后一句明显尾音上翘,目光都是询问般看向陶管家的。   ……   好容易,经过了‘可以养鸭子吗?’‘可以给鸭子洗澡吗?’‘鸭子身上的毛去了哪里?’这样的环节之后,游山师傅再不敢轻易给机会让这般祖宗说话。   终于,似长夜漫漫才将过去一般,进入到了切食材,往鸭子肚子里塞食材,快刀切配料,飞勺调制汤汁等专业领域的环节,才不断迎来宝贝们此起彼伏的“哇哇哇~”的惊呼声。   最后,终于盖上锅盖,闷上蒸锅,宝贝们看他的目光都变成了崇拜!   游山师傅笑呵呵道,“蒸三刻钟。”   但宝贝们的目光齐刷刷的盯在蒸锅上,似是要将蒸锅看穿一般。   沈悦上前解围。   三刻钟的时间,沈悦带着宝宝们复习了今日学习的几种食材,以及几种食材的口味;又带着宝贝们回顾了方才游山师傅做菜的基本工序,洗,切,蒸煮等环节;最后,沈悦又问宝宝们,为什么八宝鸭子要放进蒸锅蒸,让孩子们区分生和熟的概念……   让宝宝们先体会和感知,再认识概念。   最后的一刻钟,沈悦领了孩子们去厨房外的洗手台处,唱洗手歌,洗手。等再折回的时候,厨房内都是八宝鸭子的香味。   “问起来好香~”小七先道。   “什么香?”沈悦问。   “红枣!桂圆!”桃桃记得。   “还有肉!”小五说完,整个厨房中都笑了起来。   “出锅啦~”游山师傅大喊一声,宝贝们都赶紧坐好。   桌上的餐具都已摆好,游山师傅端出锅,解开餐盖的时候,一只完整的鸭子模样似蹲卧在白玉盘中。   “哇~”已经分不清是今日第几次欢呼声。   葱青和少艾给宝宝们分盘。   小五年纪最大,可以熟练的使用筷子;小七用得不算好,但是可以应付,必要的时候上手帮忙;桃桃用的勺子,但几乎都在用手帮忙。   八宝鸭子肚子里的食材糯糯的,鸭肉浸近了汤汁香味,咬一口,似是都有汤汁跟着鸭肉流出来,但鸭肉本身又嫩又韧,是大厨的火候掌握得刚刚好,过一分显老不鲜美,少一分又太嫩未蒸熟,就是恰到好处的刚刚好!   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学会了香软可口,汤汁丰富,肉质鲜美这些形容八宝鸭子的词汇,而不是好吃,真好吃,可好吃了~   阿悦说完,几人纷纷朝游山师傅道谢。   憨厚的游山师傅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隔两日再公子小姐们要的鸭子送来府中。   葱青送游山师傅出府。   冯亭拿了先前画好的画上来,沈悦还未看,宝贝们便凑了上前,沈悦干脆蹲下,方便让宝贝们可以站着就看到。   “哇~”这次的起哄声似是超过了早前任何一次。   陶管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画卷上,是小五、小七和桃桃在桌上吃八宝鸭子场景,就是方才吃完的时候,小五在吮手指,小七在舔舌头,桃桃捧着水杯喝水,一侧还有圆肚子的游山师傅,温和的平妈妈,笑嘻嘻的春雨和碧落,而角落里看似不起眼的一处,是睁着大眼睛的沈悦~   整个画面都用浮夸,简单,却可爱的线条风格描绘,头和身子一样大,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谁是小五,谁是小七,谁是桃桃!   “这是我!”小五大声。   “这个是我!”桃桃也发现。   “我在这里!”小七也认出自己。   “这个是平妈妈!”“春雨!”“碧落!”   “这个是阿悦!!”宝贝们异口同声。   沈悦耳朵都似被宝贝们的笑声震晕了去,但这样画风的画实在少见,几个宝贝看了许久,似是都还看不够!   又都特别喜欢!   “可以多临摹几幅吗?想给每个孩子都留个纪念。”沈悦问。   冯亭拱手,“自然可以。”   “太好了!”“太棒了!”几个孩子欢呼雀跃并着手舞足蹈。   陶管家似是真的许久没有见过府中的孩子这般高兴过了,各个跳得像个猴似的,陶管家忽然也想起王爷小时候,似是也是一个样子……   “阿悦阿悦,我们下次课外活动去哪里?”还不算外,已经开始惦记下一次了。   沈悦笑着看向陶管家。   陶管家笑容可掬道,“再过几日,是国公爷寿辰,国公府同平远王府关系亲近,国公夫人想见见五公子,七公子还有九小姐……国公爷喜欢蹴鞠,届时,会有蹴鞠比赛!”   “蹴鞠比赛!!”   自从开始上蹴鞠课,三个孩子就很喜欢蹴鞠,早前都只是从齐蕴口中听说过蹴鞠比赛,还从来没有见过,陶爷爷说能在国公爷寿辰上看蹴鞠比赛,别提多来劲!   三个人就围着陶东洲打转,一人一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冯亭正好有绘本的事寻沈悦。   小五、小七和桃桃围着陶管家一处,冯亭便在一侧的暖亭处,将早前画好的礼貌羊和生气熊绘本给沈悦过目。   给孩子看的东西,不能有错。   沈悦仔细校对,近乎一页一页翻过,便需要些时间。   好在给宝宝的绘本都不长。   一个小故事就是一册,一侧最多十页,画得多,字极少,宝宝们看着绘本就能基本知晓故事的大概,文字只是提要。   “多谢了,画得很好。”沈悦看完。   冯亭如释重负,“沈姑娘满意就好,早前也没画过这样画风的图,画起来,却觉得心情很好,不知可是因为给孩子们看的缘故。”   沈悦笑道,“宝贝们一定会喜欢的。”   “我也希望他们喜欢。”冯亭付出了不少心血,早前也曾忐忑,但今日画那幅八宝鸭子图,见孩子们惊喜的眼神时,他心中似得了莫名肯定。   “会的。”沈悦笃定,“若是冯先生有空,我这两日会再整理几个脚本,想再画一个系列。”   冯亭笑道,“沈姑娘要的画,在下一定空出时间,单凭沈姑娘吩咐。”   两人差不多说完,也正好见陶管家上前。   “陶管家。”沈悦福了福身,“今日多谢陶管家帮忙张罗,否则,这一次活动,怕是请不来凤来楼的大厨。”   陶东洲笑道,“沈姑娘客气,这次几位公子小姐都很高兴,而且学了不少东西,也很有趣,都盼着下一次课外活动,沈姑娘辛苦了。”   “难得宝宝们喜欢,我也很开心。”沈悦的笑意都写在眼底。   陶东洲又笑道,“难得休沐两日,这都过了大半日了,我让馒头先送沈姑娘回去。”   “陶管家,暂时不用。”沈悦连忙出声。   陶东洲疑惑。   沈悦道,“慧妈妈刚走,我答应过陶管家多留意小七,我想今日下午多陪陪小七,但是想换个环境,若是带小七出府,不知是否可行?半日就好。”   陶东洲了微楞,但见沈悦眸间期许,陶东洲信赖,“让卓夜点府中几个侍卫一道跟着,注意安全就是。”   沈悦启颜。 第032章 黑芝麻糊   “阿悦, 我们是真的可以出府去玩吗?”马车中,小七似是才睡醒,脑海中尚还有些懵懵的, 只是明明眼中星辰点点, 却还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他真的很久没有出府过了。   连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出府的, 都忘记了。   平日同慧妈妈在一处, 慧妈妈都很少让他出苑落过。   他就很羡慕平妈妈会带五哥出府。   但慧妈妈说, 他身子弱, 怕他出府染病, 要等他长大些才可以。   所以他一直记得慧妈妈的话。   但今日午睡起来, 阿悦说今日要带他出府去玩。他整个人都按捺不住激动,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小七还小,马车是直接开到苑中来接人的。   马车中坐着沈悦, 小七和春雨。   马车外,是王府的侍卫在驾车, 卓夜在外与车夫共驾。   车轮轱轱向前, 小七眼巴巴得看着沈悦, 似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答案, 有些焦急。   沈悦笑了笑,看了看春雨,又看了看小七,认真道, “是的,我们今日出府去玩, 我已经同陶管家说了,陶管家也答应了,然后让卓夜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们可以安心出府了!所以你看,卓夜是不是同我们一起的?”   “真的!”小七近乎从位置上跳起来。   直接吓了马车外的卓夜一跳。   整个人都险些翻到马车下去。   果真,他迟早有一日会被府中这群祖宗给吓死!   “阿悦,我们去哪里?”小七眼中都是盈盈期盼。   “小七,你去过东市吗?”沈悦问。   “东市?”小七一面摇头,一面问,但是整个人的神色都似飞扬起来。   沈悦笑道,“东市有一家店铺,有我最喜欢的黑芝麻糊,要不要去尝尝?”   “好呀!”小七这一声都喊出了小五的气势。   春雨愣了楞,既而跟着笑起来。   ……   王府到东市不远,马车行了不多时候就到。   吊着王府牌子的马车太过鲜艳,在街市口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下。   卓夜扶了小七和沈悦下了马车。   马车先行停在一处。   沈悦牵了小七,步行去了东市中,卓夜和春雨跟在身后。侍卫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着,确保安全。   沈悦并没有留衣裳在王府,小七也未换衣裳,两人都穿着搭调的‘校服’,所以走在一处,反而不突兀。   小七很少出府,更少有来东市这样热闹,又人来人往地方,顿时觉得眼睛都不怎么够看了,东瞧瞧,西望望,但又有世家子弟的基本涵养在,并没有大惊小怪,瞠目结舌,只是一面小心翼翼得环顾着四周,一面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是新鲜的!   在入幼儿园之前,他在府中,连丝竹苑都很少出过。   眼下到了东市,见到东市上的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商铺和装饰,仿佛到了全然不同的地方一样。   沈悦也不打断他,只牵着他的小手,走得很慢。   小七也很听话,好奇得看着周遭就是了,没出声,也没让沈悦抱。   等到甜品铺子的时候,沈悦停下脚步,“小七,我们到了!”   小七才停了下来,顺着阿悦的目光仰首看去,“陈记甜品”几个字,小七不怎么认识,阿悦半蹲下,在他身侧道,“这四个字是陈记甜品,记住了,这里有东市最好喝的黑芝麻糊。”   小七果真笑起来。   “哎哟,我看谁来了?”陈婶远远见到沈悦,便上前招呼,才见沈悦一旁还有一个三四岁左右大小的小不点。   陈婶上前,春雨略微有些担心。   但沈姑娘素来稳妥,春雨没有多吱声。   “诶,这位小公子是?”陈婶在他面前俯身,笑盈盈看他,因为距离隔得不算远,小七下意识往后一步,躲在沈悦身后。   “哟,还害怕我呀!”陈婶打趣。   沈悦一面伸手护着小七,一面摸了摸他的头安抚,小七似是才没那么怕了。   “一个朋友家中的孩子,不常出门,有些怕生,陈婶勿怪。今日正好带他来陈婶这里,喝整个东市最好喝的黑芝麻糊,是不是?”   沈悦笑着看向小七。   也不知是因为沈悦在的缘故,还是沈悦一直笑着同他说话的缘故,试着问他话的缘故,小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婶,这才点了点头。   陈婶叹道,“哎呀,还是有些怕生的孩子啊,赶紧先做吧,我去端黑芝麻糊来!”   “多谢陈婶!”沈悦道谢。   小七虽然没出声,但眼角弯了弯,是高兴了。   甜品铺子不大,沈悦同小七坐在店铺外的座位上,也就够容纳两三人的,春雨和卓夜就在邻桌。   “黑芝麻糊来了!”陈婶热忱。   小七已经翘首盼着,眼见着陈婶端了黑芝麻糊出来,似是也不那么害怕她了。   陈婶在他面前放下,眨了眨眼睛,“诶,特制的加料版本,你阿悦姐姐最喜欢的!”   似是闻着香味了,小七整个眼中似是都充满了颜色。   “谢谢陈婶。”这回,已经不需要沈悦提醒了。   陈婶笑开,“真乖,这孩子长得真俊!”   小七已经开始拿着勺子喝黑芝麻糊,一面喝,一面点头,似是在品味一般。   沈悦应道,“家中照顾的管事妈妈有事离开了,带他出来逛一逛,散散心。”   “呀!”听到家中照顾的管事妈妈离开了,陈婶忽得脑补出小七哭时候的模样,遂而心又软了下来,问道,“再送你一些白玉芝麻豆腐好不好?”   小七看了看沈悦,似是在等她开口。   陈婶便知这孩子的教养应该极好。   见沈悦点头,小七应道,“谢谢陈婶。”   陈婶笑了笑,很快折回,手中便真的多了两串白玉豆腐,还有一个碗。   “白玉豆腐是沾豆浆吃的,糯糯甜甜的,但是不能多吃,豆浆可以喝完。”陈婶叮嘱完,小七开心笑了笑,便开始吃白玉豆腐,“嗯~”   光听声音就知晓是赞许。   陈婶已搬开凳子,在他和沈悦对面坐下。   他一面吃白玉豆腐,陈婶一面道,“你要是喜欢,陈婶再多送你一些,你拿回去吃好不好?”   小七分明惊喜,还是转眸看向沈悦,似是在等沈悦同意。   见沈悦点头,小七也笑着点头,“好!”   陈婶又道,“那你不要太想管事妈妈,你是小小男子汉嘛,最勇敢了,对不对?”   仿佛和陈婶亲近了不少,小七连连点头,“对!”   陈婶又道,“我这里最欢迎男子汉了,你要是勇敢不哭了,下次阿悦带你来,我再多送你一些黑芝麻豆腐好不好?”   “好!”似是整个人的说话声都大了。   沈悦和陈婶都跟着笑了起来。   ……   等离开的时候,卓夜都破天荒喝了两碗黑芝麻糊,心中想的是怎么这么好喝!   沈悦牵了小七同陈婶告别。   小七忽得话多了许多,“陈婶再见,下次我还和阿悦来,喝你的黑芝麻糊!”   陈婶忍俊不禁,“嗯哪,我这里欢迎小小男子汉~”   小七笑嘻嘻离开。   ……   中午小七是午睡之后,才出得王府。   方才在东市中又逛了逛,等离开陈记甜品的时候,都差不多近黄昏了。   刚才吃完甜品,腹中满满,便一面散步,一面消食。   黄昏前后,京中华灯初上。   一路走,一路陆续见街市上的灯盏亮起来,仿佛别有一番滋味。   冬日的黄昏不长,很快便就入夜,东市的夜市又尤其热闹。   沿街的商铺,吆喝声和叫卖声不断,小七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夜市的人不少,卓夜将小七扛在肩膀上,小七在卓夜肩头坐得端正,又兴致勃勃得看着周遭,在杂耍处,看得人很拍手。对方见他可爱,就上前表演“喷火”,给小七吓得“咯咯”笑了笑,却很开心。   等回府的时候,小七趴在沈悦肩头上睡着,只是双手搂着沈悦颈后,脸上都是笑意。   “沈姑娘还抱得动吗?”车停在东市外,走出去要些时候,七公子也不轻,春雨是怕她受累。   沈悦笑道,“抱得动,他刚睡着,先不换人了,怕醒,等到了马车上再说。”   春雨应好。   走了些时候,终于到了马车处,侍卫置好脚蹬,沈悦抱着小七小心翼翼上了马车,没有将他吵醒。   见小七睡得正香,沈悦又牵了一侧的小毯子给他盖上,很快,又下了马车。   东市在王府和梁宅中间,她就不同他们一道折回了。   只是明日是休沐,她也不会去王府,正好同春雨交待一声,“小七的性子虽然偏胆小一些,但不是真的内向,你看他今日和陈婶相处,其实熟络后就慢慢热忱起来,他的性子本身不冷,需要契机,也需要多引导。明日休沐,在府中,若是可以的话,春雨姑娘你可以试着引导小七,让他主动去小五那里。他们在幼儿园这几日已经熟悉了,也可以在幼儿园之外的地方一起玩耍,增进友谊,在同人交往的过程中,小七也会慢慢开朗起来……”   “奴婢知晓了。”春雨都记下了。   “那我直接回家中了,不同你们一道走了,后日见!”沈悦朝她道别。   春雨亦朝她福了福身。   沈悦目送王府的马车离开,想起今日小七在陈婶的甜品铺子处笑得哈哈作响的模样,沈悦也低眉笑笑。   东市离家不远,她步行很快就能回家。   明日休沐,她可以睡一个大大的懒觉,然后去刘伯那里呆上半日了!   那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悦双手背在身后,特意踩着地上的影子走着,嘴角微微勾起。 第033章 之远书局   翌日清晨, 沈悦睡到自然醒。   昨晚特意拉了厚厚的窗帘,眼下,模模糊糊估摸着时间尚早, 再睡了个回笼觉, 到日上三竿才醒……   冬日里的被窝是最暖的。   因为早前的落水, 沈悦本就怕冷, 又窝在被子赖了一多会儿床, 想起稍后还要去刘伯那里,才伸了伸懒腰, 慢悠悠撑手坐起。   今日难得休沐,她要多在刘伯那里呆些时候……   沈悦忽得有了动力。   简单洗漱完, 就出门往西市去。   梁宅在城西,其实离西市比东市还要更近些。   在去西市的路上, 又寻了处豆浆铺子用了些早点。   自从穿越之后, 早前的娘亲也好,后来的舅舅舅母也好, 都将她和涵生照顾得很好。不说十指不沾阳春雪,但生计是从未让她和涵生操心过。大都时候,她都在家中当咸鱼和米虫。   但时间一久,才发现,其实远不如有自己的事情做, 来得充实和满足。   王府幼儿园就很好!   她本就喜欢和孩子相处。   在幼儿园中做的, 又都是她擅长和喜欢的事。   王府幼儿园开班,虽然她在卓远跟前立了军令状, 但卓远也好,陶管家也好,都给了她充足的信任和支持, 所以这样一处和她想象中差距不远的幼儿园才能在王府中开办起来!   其实,她心中满满成就感。   似是穿越之后,重新找回了心中支柱。   她很喜欢现在的王府幼儿园!   更喜欢幼儿园中可爱的小五、小七和桃桃……   虽然隐约从陶管家和小五、小七和桃桃口中听到过关于其余几个孩子模糊的消息,也不知晓这些孩子都是什么性子,但她也盼着幼儿园中孩子多起来的一天……   陶管家提前预支了薪水,她手中宽裕了些。   正好可以去刘伯处。   早前在舅舅舅母家中,虽然舅舅舅母待她不曾苛责,也给她不少零花钱,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到了这样一处纸张和书籍都极贵的地方……   即便舅舅舅母给她的零花钱不少,但要想买想读的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刘伯便是之远书局的掌柜。   抬头看着之远书局的牌匾,沈悦驻足,真有许久未来了。   刘伯抬眸,正好看到她,“阿悦丫头,怎么这么久没来了?”   沈悦闻声,笑了笑上前,“刘伯好,家中有些事,这些日子都在忙,没有得空来书局。”   刘伯温和笑了笑,也不待她开口,就微微躬身,从桌下的柜子处拿了四五本书出来,“你要的书,给你留着了,拿好。”   沈悦一看,《骊山游记》、《凤阳记》、《云安途史》……   都是她早前一直想看的。   但是这几本书都很难寻!   沈悦喜出望外,“多谢刘伯!”   言罢,从袖袋中掏出碎银子递上。   刘伯看了看她,笑了笑,从中取了不到四分之一,剩下的又推回她跟前,“这么多够了!”   沈悦知晓刘伯照顾她,但正因为刘伯多照顾,她更不好再贪图旁人恩惠,“刘伯,你少哄我了,我知道不是这个价格……”   刘伯眨了眨眼,“你买就是这个价格!”   “书是最贵的……”沈悦叹道。   刘伯看了看她,伸手将眼前的书册翻开,指着上面缺失的却并不影响阅读的一角,温和道,“看到没有,都缺角了,这些都是租借出去的书,退回来的时候受了损……大凡能买这些书的人,大都不愿意要缺角的,所以不贵。”   沈悦笑道,“那我真是运气好,回回都能遇到缺觉,但是又不影响阅读的。”   刘伯也不戳穿,只低眉笑了笑。   沈悦知晓再推辞不好,遂收下书和刘伯退回的银子,“多谢刘伯,我去后面帮忙整理书籍吧。”   “好!”刘伯笑容可掬。   ……   之远书局占地不小,且有三层。   书籍的价格不菲,买书是件奢侈的事。   所以借书的人很多。   这在习惯了网络和手机的时代,近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但也由得如此,之远书局除了做卖书的生意,便还有借书的生意。   所以借出去的书籍都要保护得很好,还回来的时候,也要人细心整理。   她做事细致,而且不少书都看过,所以整理的时候比书局中的伙计要仔细和靠谱很多,她做的检索是最好寻的,也是错误最少的,而且看到书页有残破,会尽力修补;看到书册放的位置不对,也会悄悄放回对的位置……   也正因为如此,刘伯愿意帮她。   在京中的日子,她没少来刘伯的书局帮忙。   刘伯也会将帮忙的工钱折算给她,换成书籍。   沈悦有不少书,都是这样来得。   她看完,涵生也会看。   而且不少书,是京中很难见到的……   譬如当下,沈悦便拎起裙摆噔噔上了二楼。   二楼都借书的地方,积压了不少还回来的书还未整理,用刘伯的话说,不是熟手做起来太慢,早前书局中的孟坤告假回了家中,临时请了一些入京读书的书生。但手脚慢不说,还多心高气傲,借机看书的不少,真的能耐着性子将书册整理回去的却不多。   所以,二楼积压了好些书册没有整理。   沈悦笑了笑。   先上前,伸手将几处窗户都支开。   冬日的阳光照进屋中,在一层一层的书架上照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似是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辉,不似早前一团幽暗和洪乱。   沈悦又将桌角的花瓶,放在窗户不远处向阳的位置,整个屋中仿佛都多了一层暖意和生气。   沈悦轻轻挽了挽衣袖,开始将堆积如山的书籍一本本的在宽大的实木桌上分类,不回一直来回在书架间穿梭。   之远书局的书籍分类,她做过很多次。   轻车熟路。   因为不急不躁,很少有分错的时候。   只有在整理到新书籍的时候,会停下来看一看封面,翻一番内容。   若是感兴趣,会记下书名。   在刘伯这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晌午时,刘伯来寻,说订好了饭菜,让她中途歇一歇,她正好看到一本新书,舍不得放下,便朝刘伯道,“今日起晚了,方才来路上才吃过早饭,还不饿。”   刘伯笑了笑,没有戳穿。   沈悦又看了些时候,才放下书册,继续整理……   从午时到申时,二楼积压的书籍都整理好。   沈悦亦用干的抹布简单擦了擦书册表面,去了浮灰,整个借阅处,有阳光透进来,似是都焕然一新……   等收拾完,沈悦这才捧了本书,又倒了杯白茶在苑中的秋千处看书。   冬日里的阳光很舒服,四处又没有风,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慢悠悠看着手中的书册,一页翻过一页,舒服而惬意,似是时间在这里过得尤其快……   等到黄昏前后,沈悦才抱着早前买的书同刘伯道别,准备离开。   “丫头等等。”刘伯又唤住她。   “刘伯?”沈悦驻足,又折回刘伯跟前,“怎么了?”   刘伯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本新书,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有人送你的。”   沈悦蛾眉微蹙,问道,“又是之前送我书的人?”   言罢,还不忘环顾四周,似是想从周遭发现一两个身影。   但周遭除了眼前的刘伯,并无旁人。   沈悦笑道,“刘伯,可是你送的我,一直假借他人之手?”   刘伯笑,“怎么会?我若想送你,何必遮遮掩掩,你这般勤快,连我少收些银子都怼得我说不出话来,我若送你书,还不如你多来几次,自食其力……”   刘伯惯来知晓她性子,一番话说出来,沈悦也笑了笑,又从袖袋里掏出剩余了几枚银子,“无功不受禄,刘伯替我还给人家!”   刘伯叹道,“你近来哪来那么多银子?”   沈悦忍不住笑,“努力工作,自食其力。”   言罢,将那本书一并取走,“刘伯,书我收下啦,替我将银子还给人家,我隔几日再来!”   看着沈悦远去背影,刘伯笑着摇了摇头。   等沈悦走远,刘伯才“蹭蹭蹭”踩着楼梯,快步上了三楼,“东家,沈姑娘走了……”   “嗯。”对方淡声。   刘伯上前,将方才的银子递在一侧的桌上,“沈姑娘说无功不受禄,非要将银子还回来,东家,您看着……”   许黎瞥了一眼,轻声道,“收下吧。”   “是,东家。”刘伯应声。   许黎又问,“这次这丫头有没有说,想要什么书?”   刘伯说了个书名。   许黎轻嗤,“真会挑。”   刘伯也笑笑。   许黎踱步下了三层,来到二层处,果真窗户都被推开,花亦放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早前积压的书册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放回了书架上。   他随意取了一本书册下来。   书册都被轻擦过,一丝浮尘都没有。   许黎笑了笑,二楼窗户处,正好见到沈悦的背影穿过街巷,嘴角微微勾了勾,重新将书册放回书册中。   ***   休沐的一日很快过去。   翌日,馒头照旧来梁宅外接沈悦,沈悦亦递了一叠糕点袋子给他,“昨日放假,去东市的时候买的,芋头酥。”   馒头笑笑,“多谢沈姑娘。”   沈悦也笑了笑,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歇了一日,沈悦精神饱满得迎接今日幼儿园开课,今日又能见到府中的小宝贝们,沈悦眸间都是笑意。   远远的,见最先来的人是小五,沈悦和葱青、少艾都意外。   “天天早上好,你今天来得很早哦~”沈悦俯身,温和同他说话。   小五眼珠子在她身后环顾了一圈,兴奋问道,“阿悦,小七是不是还没来?”   见沈悦颔首,小五哈哈笑开,“太好了!我先来的!”   言罢,背着书包就催着少艾去晨检。   平妈妈笑道,“沈姑娘不知道,昨日七公子来远中找五公子玩,两人在苑中玩了许久,也撵了卓侍卫许久,可累坏了卓侍卫,一人陪着两个人玩,还落了一回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沈悦委顿,听平妈妈刚才的意思,昨日小七是去寻小五一道玩了……   平妈妈叹道,“早前慧妈妈在的时候,还以为七公子不愿意同我们五公子一道玩呢。可昨日七公子主动来找五公子,两人玩得很好,还约了今日从幼儿园中回去,还要一起玩……这不,昨日还打了赌,五公子非说他今日一定要比七公子早来,今日天不见亮就折腾起来,说要来幼儿园,要比七公子早!这不,方才才问沈姑娘七公子来了没有?”   平妈妈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   沈悦也跟着嘴角微微扬了扬,“原来如此。”   “平妈妈!”远处,是小七的声音,“是五哥先来了吗?”   葱青错觉,七公子似是比早前开朗了许多…… 第034章 消防演习   “七公子好。”平妈妈朝小七福了福身。   沈悦亦上前, “小七早上好。”   “阿悦早上好!”小七也招呼。   “听说你昨天在重华苑,和小五还有卓夜一起玩了,是吗?”沈悦问起。   小七似是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 热忱道, “是啊, 我们玩了假山, 池塘, 还捞了鱼,还玩了好多好多东西……”   “开心吗?”沈悦又问。   小七点头, “可开心了,我和五哥约好, 今晚从幼儿园一起回去,然后一起玩!”   沈悦笑了笑,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小五已经来了,你也快晨检吧!”   “啊~五哥已经来了!”小七似是有些失望。   沈悦笑了笑, 凑得更近了些,“是啊,你若是再迟些,小五连早餐都吃完了……”   小七连忙跑去葱青处。   平妈妈和春雨都跟着笑起来,看着葱青晨检完, 而后领着小七入了幼儿园, 又在一处说了稍许昨天两个孩子在一处玩的事。   府中的孩子,眼下还在的, 一共就小五、小七、桃桃三个。   眼下是冬日,少有带孩子们出去,早前小五和小七不怎么玩到一处去, 都是各自玩各自的,其实孩子都有些无聊,但现在能凑一处,明显比一个人玩的时候要开心许多。   而且,小五在渐渐学着礼让小七。   而小七,也在学着尽量跟上小五步伐。   这些孩子身上细小的变化,平妈妈和春雨都看在眼里……   ***   送走平妈妈和春雨后,差不多已经过了晨检的时辰了,但桃桃却还没来。   沈悦又看了看身后晨检厅的铜壶滴漏,是过了些时候了。   沈悦眸间略微诧异。   桃桃虽然平日都不是最早的一个,晨间起床也大多会哭哭闹闹一阵子,但极少会迟到。   而且,碧落今日也没有让人知会一声,应当是还要来的。   沈悦刚想着,是否要让葱青去桃枝苑看看,就见不远处碧桃抱着桃桃来了。   桃桃虽然娇气了些,但上幼儿园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走来的。今日竟是碧桃抱来的,应当是才撒完娇,兴许还哭了一场……   沈悦迎上前去,“桃桃,早上好。”   桃桃眼角还有泪痕,委屈得耷了耷嘴角,似是又要哭出来,“阿悦,早上好~”   沈悦鼓了鼓嘴,认真道,“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开心,可以告诉阿悦什么原因吗?”   桃桃嘴角果真抽了抽,眼泪吧嗒又流了下来,也直接要沈悦抱。   沈悦从碧落手中接过,也不说话,就搂着沈悦的后颈,靠在她肩膀上。   碧落才道,“今日起来,一定要校服。可校服昨日才洗了,今日来不及晾干,可怎么说,九小姐都还惦记着要穿校服,不然就不来。这一早上都哭好几起,最后是让苑中粗使的老妈子将没有晾干的衣裳,嫁在火堆旁来回烤了一早上,好容易才勉强能穿了。但是奴婢早前说了,干不了,眼下还在同奴婢置气呢!”   但越置气,越要碧落抱……   所以碧落抱了一路来。   碧落说完,既奈何,又叹气得笑了笑。   沈悦会意,一面抱着还在嘟嘴生气的桃桃,一面轻轻拍了拍桃桃的后背,轻声宽慰道,“抱歉桃桃,是我忘了同碧落说,我们若是喜欢,校服可以多做几套,想穿的时候都可以穿来幼儿园……”   沈悦言罢,桃桃嗖得一声坐直,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了,“真的吗?”   “真的呀。”沈悦认真道,“今日就请陶管家同成衣坊说一声,多做几套来,可以换着穿,就不怕洗了衣裳干不了,对不对?”   “嘻嘻嘻!”桃桃忽得破涕为笑。   碧落也跟着笑起来,又朝沈悦颔首,多谢她解围。   沈悦放下桃桃,“晨间吧,我们都迟到了。”   桃桃连忙点头。   等桃桃晨检完,正好葱青折了回来。   都这个时辰了桃桃还未来,葱青想着是不是要去桃之苑一趟,结果刚到晨检厅,正好见桃桃晨检完,葱青便领了桃桃回去。   碧落正好叹道,“方才,多谢沈姑娘了。”   沈悦笑道,“小孩子是这样的,尤其是女孩子,天生都很爱美,若是这一两日喜欢一件衣裳,巴不得天天都穿,隔两日新鲜劲儿一过就没兴趣了。校服可以多备一两套,我们尽量尊重孩子的选择,穿来幼儿园也是可以的。”   “那有劳沈姑娘了。”碧落福了福身。   “碧落姑娘客气了。”沈悦也笑了笑。   ***   早餐完,宝贝们已经能够自己将餐盘的垃圾放在垃圾桶里,盘子放好在收纳箱里。   最重要的,宝贝们已经开始尝试用小的簸箕和小扫帚,做力所能及的做桌面清扫。   其中,小七的精细化动作是最好的,手脚配合也很好,可以将自己的区域清洁得很干净。沈悦会鼓励,做得很好,小七笑容写在脸上。   小五也会做,但是小五有些马虎,扫了东边,漏了西边,需要葱青在一侧提醒,但也能完成工作。   桃桃最小,才刚刚学会,清扫起来有些吃力。   小七已经主动承担起了教桃桃的任务,而小五就干脆帮助桃桃收拾起来,整个餐桌一侧都温馨而有爱。   宝宝们的动手能力,都是在日常中点滴积累起来的,多练习就会熟悉,最重要的是养成习惯,就不需要日后刻意教导,尽量不要掉饭粒等等,孩子们会在潜移默化里知晓,如果掉了饭粒,应当怎么做。   等清洁环节结束,宝贝们乖乖在教学区的小凳子上坐好,准备开始今日的团队主题分享。   沈悦翻开教学夹,看着纸张上写的消防演习几个大字,同孩子们说道,“宝贝们,我们这几日的主题课程,都会围绕消防演习几个字。走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失火可能会烧掉房屋,烧到我们自己,所以,面对走水这样的事情,我们要有足够的危险意识,避免失火,也要知晓如果遇到走水,要怎么尽量保障自己的安全。”   沈悦看向宝宝们,“消防演习的主题课会分为四个部分,今天我们要一起讨论,火灾是怎么发生,我们可以怎么避免走水;明天我们会请卓夜叔叔一起,看看面对走水时,我们要怎么做是安全的;后天,我们会在幼儿园和整个王府里一起看一看,如果失火,我们的安全逃生通道在哪里;大后日,我们会在幼儿园和王府中进行消防安全演习,届时,宝宝们都要投入到演习当中来……”   小七举手,“阿悦阿悦,什么是演习?”   沈悦笑道,“演习,就是按照预定方案提前演练,如果哪一日我们真的走水,就能知晓怎么保护好自己。”   小五举手,“演习好玩吗?”   沈悦叹道,“演习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和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学习的时候,我们尽量请卓夜叔叔生动有趣,但是演习的时候,大家都要认真!”   三个宝贝都忙不迭点头。   沈悦带着小五、小七、桃桃三人讨论了失火可能产生的原因,宝贝们都听得很认真,但有些时候桃桃也会害怕,最后是沈悦抱着桃桃安抚了稍许,才完成了当日的分享……   而后的自由工作,细心的小七先发现了阅读区的绘本。   “阿悦!这是什么!”小七的声音里带着欣喜,小五和桃桃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来,都上前来围观。   “哇~是连环画!”小五见多识广。   桃桃伸手在唇间处,“呀”了一声,“好可爱!是山羊吗?”   沈悦正好上前,在阅读区的毯子上坐下,“祝贺宝贝们发现绘本了……”   沈悦故作神秘道,“这是礼貌羊和生气熊的故事绘本!”   “哇~”听了好几日的礼貌羊和生气熊,忽然见到画在绘本上的实物,都激动得围上前。   先是小五道,“我就知道它是礼貌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桃桃也道,“我认出了生气熊!”   绘本是在小七手中的,小七笑道,“我两个都认出来了!”   一侧的葱青和少艾忍俊。   由得发现了新绘本,宝宝们兴趣点都在新绘本上,没有再去做其他的工作,而是围在沈悦身边,听沈悦讲绘本上的故事。   以前都是午睡的时候闭着眼睛听得故事,现在看到鲜明立体又活泼的形象跃然纸上,三个孩子都特别有兴趣。   有趴在毯子上的,有坐在沈悦身侧的,还有靠在沈悦怀中的。   一连听了许久的绘本故事,直至间点时间。   而后,又带上水壶和汗巾,去了综合活动区户外活动。   经过前几日的熟悉,宝宝们已经养成习惯,户外活动的时候,隔一阵就要喝水;汗巾如果湿了,要第一时间找阿悦,葱青或是少艾更换。   孩子们在户外活动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滑滑梯,跷跷板,树洞区,来回跑个不停,整个综合游戏区都是宝贝们的笑声。   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候,陶东洲来了,“沈姑娘,借一步说话。”   沈悦同陶东洲到一侧,“怎么了,陶伯?”   早前一直唤得陶管家,逐渐熟络之后,同霍伯伯一样,唤的是一声尊称陶伯。   陶东洲道,“沈姑娘,事情有些突然,明日府中会来一个孩子,需要沈姑娘一起照看。”   沈悦意外,“是四公子吗?”   早前陶伯同她提起过小七哥哥的事,以为明日回来的人是小七的哥哥。   陶东洲摇头,“四公子还在路上,明日来府中的,是陆广知陆将军的女儿,陆瞿陆小姐。”   陆广知将军?沈悦听过。   陶东洲继续道,“陆将军是老王爷的旧属,同王爷私交甚好,算是王爷半个兄长。陆将军此番护送鸿胪寺卿出使,在途中遇刺,眼下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陆小姐是陆将军的独女,陆将军的夫人已经启程去寻陆将军了,陆小姐还不知情。眼下京中,平远王府是最安稳的,将军夫人想将女儿留在王府几月,王爷的意思,请沈姑娘一并留在幼儿园中照看,也算,替将军夫人分忧。”   是卓远的意思……   沈悦愣了愣,又道,“陶伯,其实这些事,你不必同我说起始末的。”   陶东洲笑,“王爷交待的,事情不必瞒沈姑娘,沈姑娘知情,自会酌情处理。”   沈悦微怔。   陶东洲又道,“眼下,陆小姐并不知晓陆将军遇刺一事,只知晓将军夫人有事离京了,沈姑娘务必守口。另外,陆姑娘明日就到,届时,应当会安置在桃之苑,同九小姐一处。”   沈悦颔首,“知晓了,陶伯。”   ***   眼下已是十一月下旬,先头队伍已至洪州,大军也还有几日就要全部行至洪州。   副将孙勇前来复命。   卓远慢悠悠问道,“洪州那边,猪牛羊买好了吗?”   孙勇想死的心都有了,“都卖好了,按王爷的吩咐,就在山下养着,没事就鸡飞狗跳闹一阵,也大张旗鼓生火,炊烟袅袅,洗衣做饭都有。”   “好。”卓远就漫不经心应了一个字。   孙勇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来,“王爷,作战策略还没有……”   卓远抬眸看他,纳闷道,“谁说没有?”   孙勇意外,“在哪?末将没看到。”   卓远一脸无辜,“作战策略,就是吃啊,要不养这么猪牛羊鸡鸭鱼做什么?”   孙勇恼火。   恼火时,大帐帘栊撩起,卓远的心腹府内,“王爷。”   孙勇叹了叹,只得告退。   等孙勇退了出去,心腹拱手,“王爷,收到可靠消息,安南郡王世子入京了。”   “来做什么?”卓远问。   心腹应道,“暂时还不清楚缘由,但是,有消息说,是三皇子安排入京的……”   卓远手中顿了顿,眸色似是黯了下去,恐怕冲着涟媛来的……   何彩应当到京中了……   卓远又问,“安南郡王呢?”   “尚在封地。”   这只老狐狸……   卓远微微垂眸,沉声叮嘱道,“在京中,让人看紧安南郡王世子。还有,让陶叔务必留意京中和府中的安全,府中的公子小姐尽量少外出,若是外出,随行的侍卫和暗卫人数都增加。”   心腹应是。   等来人退了出去,卓远的目光才凝在一侧的清灯上出神,想起父亲当年训斥他的话。   ——“你以为安南郡王是什么人!你要不是平远王府的人,你今日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安南郡王最是小心记仇,你现在有父兄护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日后父兄不在了,你要如何自持!”   到眼下,他才明白父亲的用意。   只是当时父亲担心的是他,眼下,他担心的是府中的孩子…… 第035章 小心浓烟   卓远思绪间, 许勇又折回。   卓远半晌才回神,淡声道,“又怎么了?”   许勇上前, “王爷, 京中有物件到了。”   物件?卓远眸间微滞。   若是朝中送来的物件, 许勇会指名道姓, 譬如陆将军的书信, 李大人的奏报等等。只有出自平远王府的东西,许勇不会多事。   眼下, 大军南下,同京中越来越远。   距离一远, 信鸽时常不能准时抵达。   再加上途径之地天气的缘故,有时候一日都没有一只信鸽送信来, 但有时一日会一起抵达好几日的信鸽。这两日, 他就未再收到过信鸽送来的府中消息。但沈悦也好,陶叔也好, 孩子和府中的消息,两人每日都不会落下……   但陶叔早前在军中,知晓行军途中容易丢物件,也知晓他不喜欢保管东西,他在外出征时, 陶叔轻易不会让人送物件给他。   难道, 是沈悦送来的东西?   卓远疑惑间,许勇上前, 双手呈上。   卓远接过,拆掉外层包裹,只见内里, 似是一柄卷轴,卷轴封面上,的确是沈悦的字迹。   卓远一面碾开卷轴,一面出声,“你出去吧。”   许勇照做。   画卷自一侧延展开来,卓远猜想很大可能是一幅图,但第一个人像映入眼帘的时候,卓远皱了皱眉头,心中搜索了一圈形容词,也找不到贴切的辞藻。   但卓远还是一眼认出那个身子和脑袋差不多高,又略带些幼稚与可爱画风的人物是碧落……   卓远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样的画,碧落一侧是春雨,春雨一侧是平妈妈。   分明都是这样奇奇怪怪却份外讨喜的形象,他竟然都能一眼认出来。   画卷慢慢延展开来,他看清是间宽敞的厨房。   肚子突出的厨子手中端着盘子,盘子上盛得是一直完整的八宝鸭子,桌子上的盘子已经被抢空,小五一脸满足得吮着手指,小七意犹未尽得舔着舌头,桃桃捧着水杯一面喝水,一面看着圆肚子厨子手上另一盘八宝鸭子……   前一刻,心情分明跌至谷底的卓远,眼下整个人都笑出了声音来。   他是从未见过这样有意思的画风,浮夸,只在突出个人特点的细节上着墨,却能让人一眼认出谁是谁。   卓远反复看了好几遍桌上穿着统一颜色衣服,要么吮着手指,要么舔着舌头,要么喝着水还一直看着厨子手中其他鸭子的孩子们,心中的挂念仿佛在这一刻到了极致,但在见到孩子们凑在一处,各个脸上满足惬意欢喜的表情,心中又份外安稳踏实……   比他自己在府中守着他们的时候要好……   不光孩子们,还有陶叔,平妈妈,碧落,春雨,葱青和少艾,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每个人的特点都抓得很精准。这样一幅图,不是凭空画出来的,而是那个时候,在府中的人都很欢喜。   卓远目光最后停留在角落处的沈悦身上,他其实方才一眼就看见了,分明站在角落处,最不起眼的位置,但画师的着墨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也是木槿色和白色相间的衣裳,在人群中,并不喧宾夺主,可即便站得稍远,未同旁人在一处,却笑得……   卓远忍不住轻嗤一声——笑得还怪好看的……   不是明艳动人的好看,而是默默站在身后,却一脸欣慰满足得看着桌子前的小五、小七、桃桃……同印象中,她与孩子说话时的温柔耐性,调整教具时的细致认真,说起幼儿园筹备和规划时的胸有成竹和憧憬,如出一辙。   目光再看向卷轴上的沈悦时,卓远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眼睛有这么大吗?   里面还有星星……   只是嘴角的笑意尚还未褪去的时候,又忽得想起那日暴雨,沈悦从马车上折回,将伞递给他,循着他的意思,不敢说话,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双眼睛……   ——— 一双清澈明亮,让人忘了移目的眼睛。   这个念头莫名从他脑海中自己冒出来的时候,卓远愣了愣,拿着卷轴的指尖也跟着微微滞了滞。   目光再看向卷轴上的沈悦时,耳根子莫名微红。   ***   “阿嚏”沈悦接连两个喷嚏。   “沈姑娘?”一侧,葱青关切。   沈悦笑了笑,温声道,“可能是方才那阵风吹的,晨间起来都还好……”   葱青也笑了笑,正好见不远处,五公子撒着腿跑来,平妈妈跟在五公子身后气喘吁吁撵路。   今日,又是小五来得最早……   葱青上前去迎。   今日陆将军家的小姐会来幼儿园,沈姑娘的重心会放在照顾陆小姐身上。   旁的孩子,葱青和少艾会多照顾些。   每一个新入园的孩子都要有一段适应期,五公子、七公子、和九小姐都适应了好几日,期间也有不习惯的时候。   陆小姐同五公子、七公子和九小姐还不同。   五公子、七公子和九小姐本就在王府中,对王府熟悉,不算陌生;但对陆小姐来讲,平远王府也是陌生的环境。   沈姑娘怕是要多花些时间在陆小姐身上。   沈姑娘早前提过,日后幼儿园中的孩子若是逐渐多了,也不能同一时间都入园,这样对孩子的关注和照顾都会疏忽,不利于孩子融入幼儿园的生活中来。所以,一般情况下,一个七曜最多不超过两个孩子入园;等之前的宝贝逐渐熟悉了幼儿园后,才会让新的宝贝加入进来。   循序渐进。   还好,今日只有一个陆小姐……   葱青和少艾陆续领了小五、小七和桃桃晨检入园,沈悦则留在大门处等候。   陆瞿今日才会到王府,路上许是还有耽误……   沈悦思绪间,见陶管家领了一位管事妈妈和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往幼儿园大门处来。   应当就是陆将军的独女,陆瞿。   沈悦迎了上去。   说六七岁模样,是因为陶管家昨日提起过,陆瞿未满六岁,但陆瞿个头高挑,又不似桃桃一般,梳着小孩子的总角发髻,而是高高扎了一个马尾。年纪虽小,身姿却挺拔,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而且,陆瞿生得很漂亮。   眉眼间都是精致。   全程未让身边的管事妈妈牵着,应该习惯了独立。   身上穿得不是裙装,而是一身缩小版的戎装,但这身戎装穿在她身上却并不突兀,却英姿飒爽。   应当是个有主见,又与众不同的姑娘……   而且,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将孩子身上的与众不同保护得很好……   陆瞿的目光被幼儿园大门处的彩虹桥吸引。   清亮的眸间,掠过些许惊喜,但整个人应当不怎么言笑形于色,性子也有些高冷寡淡。   沈悦上前,陶东洲朝陆瞿和陆瞿身边的庞妈妈道,“陆小姐,庞妈妈,这位是沈姑娘,王府幼儿园中的事情都是沈姑娘在看。”   陶东洲言罢,庞妈妈朝沈悦福了福身,“沈姑娘好。”   “庞妈妈好。”沈悦也温和还礼。   陆瞿的注意力也很快从彩虹桥处回到了沈悦身上。   陆瞿比幼儿园中的小五、小七和桃桃都要大些,观察人也更细致敏锐,整个人都会透着比小五、小七和桃桃多一些的成熟。   沈悦上前,半蹲下,适当保持了和陆瞿之间一定的距离,温和道,“你是陆瞿吗?我是沈悦,你可以叫我阿悦。”   陆瞿蛾眉微微蹙了蹙,没有直接应声。大一些的孩子,戒备心会重些,沈悦一面说话,陆瞿也在一面打量着她,应是有些奇怪,她没有唤她陆小姐。但又似是因为没有唤她一声陆小姐,没有特意恭维,陆瞿目光反而温和了些,“我是陆瞿。”   庞妈妈些许意外。   沈悦继续笑了笑,“你吃过早餐了吗?”   陆瞿点头。   沈悦又道,“那我可以先带你参观一下幼儿园吗?”   陆瞿迟疑了一下,问道,“里面还有彩虹吗?”   始终是个孩子……   沈悦笑道,“有的,我先带你去看看?”   陆瞿应好。   庞妈妈眸间更多意外,大小姐今日这么配合……   但庞妈妈还未出声,沈悦已朝庞妈妈道,“庞妈妈,我领陆瞿先去幼儿园了,您可以酉时三刻左右来接。”   酉时三刻?   庞妈妈刚想说大小姐怕是耐不住性子待到这个时候,但目光企及之处,陆瞿已经听话的配合沈悦晨检,而后,跟着沈悦一道入了幼儿园中,庞妈妈语塞。   见庞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陶东洲宽慰,“庞妈妈安心,沈姑娘照顾孩子有自己方式,府中的孩子也都很喜欢沈姑娘。庞妈妈也知道,我家王爷最在意府中的公子小姐的,王爷能放心将府中的公子小姐都交托给沈姑娘,庞妈妈也不必担心。”   陶东洲言罢,庞妈妈更不好说什么,只是叹道,“旁的奴家倒不担心,更不担心沈姑娘照顾不好,奴家是担心我们家大小姐,怕给府中填麻烦。”   陶东洲知晓庞妈妈对沈悦陌生,很难第一时间建立信任感,此时再多宽慰其实并无作用,遂道,“庞妈妈,我们许是先去桃之苑,将陆小姐随身的东西先安顿下来?陆小姐要再府中小住几个月,东西应当不少,收拾起来也需要些时候,晚些还要让人带庞妈妈熟悉王府,酉时三刻还需来接陆小姐,时间可能有些紧……”   陶东洲这一提醒,庞妈妈遂也反应过来,先安顿下来才是要紧事。即便在王府,以大小姐的性子,应当吃亏的也不是大小姐……   ***   入了幼儿园,陆瞿一直在看周围。   陆瞿性子沉稳些,虽然眼睛也不够用,但不会像小五那个直接跳沙区里去,也不会像小七一样,很有规则感,要征得同意,虽然也像桃桃一样会问这是什么,但大都是用眼睛在看,说话的时候很少……   但走到平衡桥的时候,脚步停下了,“那个可以玩吗?”   沈悦颔首,“当然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   陆瞿有些吃惊,就只是叮嘱了一句?   但又想起,她先前愿意和沈悦一道入内,就是因为沈悦不像庞妈妈似的一直墨迹,而且,她喜欢彩虹,尤其是同爹爹在边关时看得彩虹,这里就有,她有些想爹爹了……   “这里是都可以玩吗?”陆瞿又问。   沈悦再次颔首,“是的,但是要注意安全,也要注意时间。稍后我们有消防常识的学习,需要一起参加。”   陆瞿大一些,更懂事,而且性子独立,有自己的想法,给予的空间多些,将规则说清楚,她会觉得更好相处。   陆瞿果真应好。   回京几月,陆瞿憋坏了,在这里的平衡桥,树洞区,还有后来的滑滑梯,彩虹跑道处,陆瞿都玩得很开心。   沈悦看时间差不多了,唤她的时候,陆瞿也没有耽误。   “带了换洗的衣裳吗?”沈悦见她出汗了。   “有。”她拿起一侧的包袱。   “那跟我来吧,我们先换身干爽的衣裳,而后的消防演习在户外,就在彩虹跑道这里。”沈悦同陆瞿的交流近乎没有障碍,陆瞿也喜欢她简单清楚的沟通。   “你喜欢别人叫你陆瞿,还是旁的名字?”沈悦问。   陆瞿看了看她,简洁道,“穗穗。”   “穗穗?”沈悦笑了笑,“真好听。”   陆瞿难得笑了笑,“我也觉得,我娘取的。”   沈悦应道,“将军夫人蕙质兰心。”   似是说起将军夫人,陆瞿眸间笑意更浓了些,又抬眸看了看沈悦,她不讨厌同沈悦一处……   等入教室的时候,小五、小七和桃桃见了沈悦领了陆瞿进来,都好奇睁大了眼睛。   陆瞿生得很好看,小五、小七都愣住,小五就差“哇”了出来。   沈悦半蹲下,差不多与陆瞿同高,“天天,小七,桃桃,这是穗穗,从今天开始,穗穗会一起加入我们。”   陆瞿年龄大些,表达也更清晰流畅,“我叫陆瞿,小名叫穗穗,是陆广知陆将军的女儿。”   沈悦唇畔微微勾了勾,是一个以自己父亲为傲的小姑娘~   ***   等陆瞿换好衣裳,沈悦领了四个宝贝往彩虹跑道处去。   昨天的分享是火灾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可以避免走水;今天的主题分享是,走水时,我们要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涉及到实践演示和互动环节,需要一个相对宽敞的环境,所以安排在彩虹跑道处。   到彩虹跑道的时候,卓夜已经在了。   户外教学,会让宝宝们觉得比教室内更有趣些,看到卓夜,小五几个便更开心了不少。   “我们昨天学习了火灾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可以避免,有谁可以告诉我吗?”沈悦带头举手。   小五、小七、桃桃都纷纷跳着举手,陆瞿眨了眨眼睛,没有动弹,还在观察。   宝贝们陆续说了记得的内容,陆瞿愣了愣,还有好多她不知晓的东西,遂也跟着认真听起来。   等到复习环节结束,就进入了今日的正式环节,如果噢发射功能走水,要怎么保证自己安全。   沈悦先引导,“宝贝们,如果发生走水,哪些情况会很危险?”   “被火烧到!”小五最积极,尤其是今日来了陆瞿。   小七和桃桃能先到的也就是被火烧到,旁的也回答不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沈悦。   “穗穗,你觉得呢?”沈悦问。   陆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孩子,回答道,“会摔倒,会被砸到。”   小七和桃桃都恍然大悟,方才怎么没想到的。   沈悦颔首,“天天和穗穗都说得很好,在失火的时候,我们要尽量避免被火烧到,被大火中烧坍塌的东西砸到,但是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小朋友们忽略,但其实也很危险的环境。”   “那是什么?”小五几人都好奇。   沈悦看向一侧来支援互动的卓夜。   卓夜会意,从地上的一堆道具中拿出一个火把,然后是火星子,火把瞬间点燃,孩子们“哇”的一声,似是好奇,又似是害怕,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卓夜又以极快的速度将火把灭了,瞬间,一堆呛人的烟雾升起。   卓夜扔掉火把,绘声绘色的表演一个被烟呛到的人,痛苦得捂住自己的喉咙,在地上打滚。   “我知道了,是烟!”陆瞿大声。   “对的!”沈悦赞许的目光看向穗穗,然后继续朝其他宝们道,“宝宝们,其实火灾中还有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就是烟。虽然看起来,不像火那么吓人,但是如果我们吸入了浓烟,很有可能会导致我们喘不上气,窒息,失去知觉,错过逃生时间,甚至有生命危险!所以,相对于大家能一眼就看到的火,大家也要学会避开看起来不怎么不起眼,但却很可怕的烟雾。”   沈悦言罢,几个萌宝,就连陆瞿也都纷纷后退,下意识离那根虽然熄灭了,却仍有余烟升起的火把再远些。   “宝贝们,刚才说的都记住了吗?”沈悦再问时,几个宝贝都忙不迭点头。   孩子对眼睛能看到的感性认知更敏锐,所以,让卓夜同孩子们互动,会让孩子们印象更加深刻,也能记住。   沈悦又看向卓夜,“可以了。”   卓夜这才起身,准备第二个环节。   沈悦半蹲下,离宝贝们更近些,“那如果发现烟雾,我们要怎么保护自己呢?”   这回小七首先反应过来,“不要吸。”   小五也道,“捂住嘴巴和鼻子!”   沈悦笑了笑,“要怎么捂?”   桃桃演示,“这样,用手捂。”   沈悦笑了笑,“那我们请卓夜再演示下好不好?”   宝贝们既紧张又激动得点头。   卓夜深吸一口气,循着沈悦的指令,“先请卓夜用手捂住嘴角,看看会怎么样?”   卓夜没有再多点火把,方才孩子们已经有印象了,就继续往后演就行,卓夜迅速进入“状态”,再吸入一口“浓烟”后,呛得不行,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角和鼻子,但是仿佛怎么都掩不住,烟还是会通过指尖透进去,很快,卓夜就很难受得倒地,打滚,最后窒息趴着不动。   “不行!”陆瞿、小五、小七和桃桃都大声反馈。   “那我们应该用什么?”沈悦循循善诱。   宝宝们绞尽脑汁。   “用手帕。”陆瞿大一些,也反应得快些,似是很快就成了孩子王,小五和小七也跟着附和,“对!用手帕!”   沈悦也点头,“那我们请卓夜用手帕试试。”   演员卓夜再次就位。   这次,真的从道具离掏出一张手帕,还是循着吸入“浓烟”后的状态,用手帕捂住嘴,虽然看起来似是能好些,但是从他的反应还是可以看出,手帕是遮不住烟雾的,卓夜还是捂着手帕,倒地抽搐几下后,不动弹了……   “还是不行……”桃桃出声。   几个孩子都有些沮丧。   沈悦宽慰,“所以,我们要不要问问卓夜,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沈悦这么一说,几人都纷纷转眸看向卓夜,眼睛里都是期许。   才从地上站起来的卓夜,仿佛从未受过府中这帮小祖宗这么崇拜兼期许的目光。   往常,他都是被他们撵着跑,顺道爬个树,跳个湖什么的,眼下,还实在有些不习惯……   卓夜轻咳一声,也学着沈悦一样,半蹲下,让孩子们的视线更容易看到他,然后,在孩子们认真专注的目光中,从袖袋里掏出一枚手帕,“用手帕是对的,各位公子小姐都会随身携带手帕,手帕是我们能随时找到,可以用来遮掩口鼻的东西。但是,光手帕是不能防烟雾的,烟雾会透过手帕被我们呼吸到,所以,还要用水……”   卓夜言罢,拿起身前道具堆里的书囊,从水囊中倒出一些水,将手帕打湿,“手帕沾了水之后,烟雾就进不来了。然后我们用沾湿水的手帕捂住口鼻,就可以避免呼吸到浓烟。”   卓夜言罢,重新将火把点燃。   几个宝贝退后,等火把燃起,卓夜重新熄灭,紧接着再用方才打湿的手帕演示捂住口鼻,果然,没有再继续演倒地窒息了!   “哇~”几个孩子情不自禁拍手欢呼。   一时间,虽然事小,卓夜心中都是成就感,又继续道,“如果手帕不够厚,也可以就近撤下衣服和周围的毛巾之类,也都可以。”   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卓夜看向沈悦,沈悦问道,“宝贝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齐声应好。   为了加深印象,沈悦继续道,“那现在,请大家给阿悦演示一遍,遇到失火,我们要怎么保护自己的不吸到浓烟?” 第036章 实践训练   卓夜身前的道具堆里就备了水囊。   陆瞿带头, 拧开水囊,又拿出自己袖袋里的手帕,很快完成动作。   小五, 小七和桃桃也都相继完成。   每个萌宝都亲手操作了一遍。   沈悦逐一‘检查’完成, 鼓励道, “宝贝们, 大家都做得很好, 那要记得明天的消防演习,和日后若是遇到失火, 我们都要想今天这样,用湿手帕捂住口鼻, 保护自己,怎么防止在失火的时候, 口鼻吸入大量浓烟, 明天演习的时候,大家要相互监督好不好?”   “好~”萌宝们的声音高低大小各不想同, 却都认真应声。   沈悦点了点头,又看向卓夜,准备进入下一个环节。   卓夜又开始在道具堆里翻道具,找到了两个大大的“火”字。   “火!”小五率先认出。   沈悦笑了笑,“对, 就是火字, 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场景,是万一在走水的时候, 我们身上真的一不小心沾上了火,应该怎么做,才能迅速将火扑灭。”   沈悦言罢, 卓夜已经将两个大大的红色火字,一前一后贴在前胸和后背上。   因为怕吓倒宝宝们,不敢用真火,所以用文字的方式,表示着火。   “卓夜是着火了吗?”桃桃奶声奶气问道。   沈悦笑道,“是的,因为火可能会真烧到人,所以我们现在模拟着火的场景。宝贝们,那现在卓夜身上着火了,他要怎么做才能迅速得将自己身上的火扑灭?”   小七迅速举手,“冲水!”   小七说完,小五和陆瞿都连连点头赞同。   用水浇灭火,是常识。   如果人身上着了火,也要用水浇灭才是。   沈悦笑了笑,“这是个好主意,可是……”   沈悦好似认真‘思考’了一翻,又道,“要浇灭身上的火,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的水,水缸太深,宝贝们可能取不到水哦。”   沈悦言罢,沈悦说完,伸手指了指彩虹跑道一侧盛水的大缸。   水缸比他们都要高,他们连水缸上的盖子都打不开。   沈悦继续道,“而且,要浇灭身上的火,可能需要足够多的水,这么多的水,宝贝们很可能会拎不动……”   卓夜已经勤勤恳恳得去提了两桶水折回。   宝贝们依次拎了拎,连小五和陆瞿都拎不动,小七和桃桃更拎不动,要浇灭身上的火,需要水真的很重。   沈悦又道,“最重要的是,宝贝们,如果突然发生失火这样的情况,你们身边可能没有那么多水,所以,我们要好好看看卓夜,他会教我们什么样的方法扑灭自己身上的火。”   沈悦言罢,几人的目光唰唰投向卓夜处。   卓夜在水桶一旁,来回打着滚,因为打滚,身上粘着的火字被滚掉。   小七总结道,“我知道了,身上有火,可以在地上打滚,将火扑灭!”   卓夜停止滚动,朝小七竖起了大拇指。   小七“嘻嘻”笑了两声,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七说得很对,当我们发现身上有火的时候。最快的方式,就是立即在地上来回滚动,让火接触到地面,这是能让身上的火很快熄灭的方式。宝贝们,记得卓夜刚才是怎么做的吗?”   小家伙们都跟着点头。   沈悦拍手,“来,我们做一遍。”   沈悦言罢,小五带头欢腾得开始滚来滚去,全当好玩的事情了,平日里,平妈妈回回看到他打滚都头疼得很!   陆瞿原本是不想滚的,可见小七和桃桃都在跟着滚,眸间稍有迟疑。   卓夜朝小五道,“五公子,滚得不对,太快了!”   “七公子,太慢了!”   看到桃桃时,卓夜绞尽了脑汁,叹道,“九小姐……是滚,不是趴……呃,也不是爬……”   等卓夜目光投来时,陆瞿也正好皱了皱眉头,也才看明白,并不是滚就可以,而是要掌握好滚的时间和速度。   “哦,陆小姐做得很好!”卓夜肯定。   其余宝贝便都停下来,要么坐着,要么跪着,要么趴着看向陆瞿。   正好,陆瞿也停下来。   马尾有些散了,伸手重新将马尾扎起,并未假手旁人,独立又飒爽。   “哇~”小五惊喜看向穗穗,觉得她特别帅气好看。   因为沈悦上前,大家的注意力又很快都回到沈悦身上。   “刚才我们训练过,自己身上沾火时,要怎么自救,那如果,是别人身上沾火呢?”沈悦目光看向小五,“比如,是小五身上沾火了呢?”   “诶?”小五意外。   卓夜已上前,想将先前那两个大大的火字一前一后贴在小五身前身后,结果小五笑得“哈哈”作响,撒腿就跑。   卓夜恼火。   可这祖宗跑得又快,又有丰富得躲避他的经验,眼下还“嘎嘎嘎”笑着在兴头上,卓夜撵了许久,看得小七,桃桃两人忍不住笑,陆瞿皱着眉头看着小五。   终于,小五被拎了回来……   照说,小五是府中的五公子,卓夜是不可以拎小五的。   但整个王府中,卓夜有,且仅有可以拎小五的特权。   于是,当小五被拎回来的时候,课程终于可以继续。   沈悦伸手摸了摸小五的头,叮嘱道,“这回不可以再乱跑了~马上要扑火了~”   “好~”小五欢脱够了。   沈悦看向卓夜,卓夜又从道具堆里翻出一张毯子,一端递给沈悦,一段自己拿着,路过小五的时候,顺便提醒了声,“躺下。”   “哦~”小五听话。   沈悦拿起毯子的一角,认真同孩子们解释道,“如果,着火不是我们自己,我们也可以帮助对方,尽快灭火,方法就是,寻找类似于这样毯子的东西,在对方滚动的时候,帮助拍打灭火。”   沈悦说完,小五配合得滚来滚去。   卓夜笑笑,和沈悦两人用毯子给小五身上拍火,一面提醒道,“记住,不能是太单薄的衣裳,否则,用于拍火的衣裳也容易被烧到。”   需要两人配合的工作,便不如自己在草坪上滚得方便。   而且,两两组合的方式有很多,逐一练下来,也需要时间。   其中,配合最好的是陆瞿和小五两人,因为年纪相对大些,也好掌握动作要领。   等所有人都通过了卓夜的检查后,这个环节才结束。   几个孩子累得气喘吁吁,这动手的消防知识课,比平日的户外活动还要耗费体力些。   剩下的时间,大家在草坪上坐下。   趁着宝贝们休息的时间,沈悦又请卓夜演示了,走水时,用沾湿水的湿棉被裹在身上,可以有效得防止自己身上沾火,譬如,还是早前的火把,想点燃湿棉被并不容易。   孩子们都惊呼起来。   而后卓夜又将湿棉被披在身上稍许,给大家正确掩饰披这湿棉被怎么逃生。   接下来,才又到了需要宝贝们学习和实践的环节。譬如发生火灾时,尽量用低的姿势,譬如弯腰,低头,或者匍匐前进,因地制宜,因为烟是从到下落的;又如,走水时,要判断火势,也就是风的方向跑,如果迎着火跑,那危险更大;再如,真的让几个孩子齐心合力,假装屋外都是火的时候,用湿棉被等将门的缝隙堵住,组织烟雾入内……   这些,都是需要孩子刻意训练的。   彩虹跑道处回来,宝宝们都累得不行,换了衣裳,洗了脸,在教室里睡得长长的一个午觉,连礼貌羊和生气熊的故事都没有听……   陆瞿也仿佛没太多精神去不习惯,很快就和大家一起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葱青和少艾照看着,沈悦出了教室,“卓夜,今日多谢了。”   要是没有卓夜,她和葱青,少艾几人,还真不好逐一演示。   卓夜笑道,“沈姑娘客气了。”   这些他都会,但是早前没想过给府中的公子小姐们上这样的课,看着方才每个人都逐一练习,连他都觉得这么做大有收获。   若是真遇到走水,几个孩子首先不会手忙脚乱。   这些技能许是救不了孩子,但却可以让孩子们拖延足够的时间,等待救援……   接连三日的课程,明日就是消防演习。   卓夜也很期待,明日的消防演习,好好检验几个公子小姐是否真的掌握了基本知识。   ***   许是今日以来幼儿园就遇到消防常识实践和学习的缘故,陆瞿并不觉得无趣,而且,时间过得很快。   酉时三刻,庞妈妈来接的时候,陆瞿一丝不乐意都没有,还同庞妈妈道明日还要来。   庞妈妈惊呆。   趁着陆瞿喝水,沈悦简单同庞妈妈说了两句,庞妈妈也忍不住多看了沈悦几眼,而后才领着陆瞿离开。   陆瞿也会像小五,小七和桃桃一样,同她挥手道别。   沈悦莞尔。   ……   幼儿园闭关后,葱青和少艾,带着在幼儿园帮衬的小厮,在幼儿园中布置明日消防演习的场景和道具。   明日除了幼儿园中,还有府中也有逃生路线布置。   沈悦离开幼儿园后,又同陶管家一道,看了看布置进度。   陶管家也很期待看明日府中公子小姐的演习,这样的演习其实对孩子来说更为重要,只是早前没人想到,还是沈姑娘周全,所以府中也安排了人手,当做要事来办。   等从王府离开的时候,又已经入夜了。   许是今日太累,馒头驾车的时候,沈悦在马车中枕着手小寐。   沈悦是真寐着了,马车骤停的时候,沈悦从睡梦中警醒,险些就摔了出去,还是将头撞了一下。   马车剧烈颠簸,等马车停稳,沈悦撩起帘栊,询问道,“馒头你没事吧,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是在一处十字路口,一侧还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同馒头一样也是惊魂未定,应当是刚才险些撞上,幸好各自勒马停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面马车上华服锦袍也刚好撩起帘栊,只是目光一眼停留在马车一侧,“平远王府”的牌子上,遂而转眸看她,似是意外,女眷?   但又看沈悦的装束,似是不像。   对面的车夫下了马车,上前问道,“姑娘没事吧?”   沈悦摇头,“没事。”   馒头也舒了口气,“这处路口有些暗,方才都没看清。”   “平远王府的女眷?”华服锦袍的人还是问起,声音倒是温文儒雅。   沈悦先前便看清对方的马车,应当都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沈悦低头,“民女在王府做事。”   意思是,不是女眷。   对方轻声笑了笑,放下帘栊,没有再说话。   车夫也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很快驶走。   对方马车上没搁牌子,沈悦和馒头都分不清是京中哪家贵胄,不过幸亏人没事,沈悦也未再多想……   而先前那辆马车上,高升一袭华服锦袍坐在马车里,自先前起,目光就落在自己那条腿上,淡声笑道,“好久没见卓远了,我这条腿,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疼,就让我想起他……”   马车中的心腹提醒,“世子,郡王说了,这趟入京有要事,暂且不要同平远王府冲突。”   高升轻嗤,“是,我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迟早会还回来的。” 第037章 一盆冷水   途中险些同旁的马车相撞, 惊魂后,沈悦的睡意近乎被赶走。   回到家中,沈悦简单梳洗收拾, 便窝进被窝里看书。   十一月中下旬了, 天气渐寒。   家中比不了王府幼儿园, 幼儿园中的地暖其实很暖, 脚踩上去也不冷。   眼下, 屋里虽然点了碳暖,却还是有些阴冷。沈悦呵气暖了暖手, 又搓了搓,让自己更暖和些。   等被窝里也开始暖和起来, 沈悦才拿起前几日在之远书局捧回来的书册。   忙碌了几日,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翻一翻这些书册。   刘伯人很好, 这些书册是有折损, 却不全然都是自然折损的。譬如,上次她搬回来的书册, 和这次搬回来的书册里,就有折损的痕迹,方式都是一样的,除非,是同一个人折的……   若真是, 她猜是刘伯。   沈悦不禁笑了笑。   ……   床头点了盏清灯。   夜里, 清灯的光线并不刺眼,也适宜阅读。   这里没有网络, 看世界,拓眼界,唯二的方式就是听和读……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讲的大都是故事和野史, 私塾里先生讲的课,舅舅舅母也让她去过,后来因为险些被人拆穿女扮男装的身份就没有再去了,就也只剩了看书一个法子……   她是看了不少书。   看书后,知晓穿越来的地方叫西秦,是在偏西边的地方。   西秦国力不算强盛,但在周遭诸国中也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立足根本,不至于像早前的北與一样,在西秦和燕韩的夹击下灭国。   周遭的国度里,临近的,有苍月、长风、燕韩;远一些的,有南顺、东夷;往西,有羌亚,羌亚更往西,通往西域;在北边,有对西秦威胁最大的游牧民族巴尔……   这里,同早前认识的世界不同,但却同样有通往西边的商路……   沈悦试着,慢慢建构对这里的世界观。   ***   许是白日里太累的缘故,又或是被窝里太暖,昨晚看书看到何时睡着的,沈悦其实都不清楚。   还好晨间起来的时候,是窝在被子里的,否则怕是要着凉。   但虽然是窝在被子里睡的,手中也拽了书。   应是看着书,迷迷糊糊睡着的。   今日有消防演习,府中的孩子们这两日一直在期盼了,她亦觉重要,不能迟了,沈悦赶紧起床洗漱。   阖门的时候,馒头已经在巷子口等候。   平远王府的马车惹眼,停在梁宅外颇引人注目,几日前,沈悦就请馒头将车停在巷子口,她步行过来。   馒头明显见她睡眼惺忪,忍不住道,“沈姑娘,其实你每日这么往返,早起也辛苦,要不沈姑娘就住王府中得了?家中空置便空置着,等休沐的时候沈姑娘再回家中,每日省了不少往返途中时间,家里也能兼顾着;家中又没有旁人要照顾,如此倒是折腾,还不方便……”   沈悦笑道,“还是自己家中住得习惯些……”   这话倒是不假,金窝银窝始终比不过家中。   馒头还是迟疑,“其实,小的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说……”   “馒头你说吧。”沈悦温和笑了笑。   馒头叹道,“其实,沈姑娘……小的总觉得就沈姑娘一人在家,不方便倒也不说了,还总有些不安全。平日里,谁没个大病小病,需要跑腿什么的,王府中的人手多,沈姑娘一句话的事儿。而且,眼下临近年关了,有个天干物燥,走水之类的,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还有……”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   ***   沈悦今日来得迟。   等沈悦到幼儿园的时候,葱青和少艾都已经领了孩子们到幼儿园中用早点了。   沈悦到换鞋区换鞋,少艾正好收拾了餐区出来,见了沈悦,关心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自从沈姑娘来了王府,一日都未迟到过,也一直守时。   今日到了时辰,沈姑娘都还未来,她和葱青有些担心。也寻人问过,说馒头已经去接了。   有馒头在,应当不必担心。   稍后就是消防演习,她和葱青先安置好幼儿园中的孩子们早饭再说。   沈悦眸间歉意,“也不知怎么了,昨日睡过了……”   这里不同穿越前。   电话和网络都没有,若是有事,也不方便知会旁人一声。   好在葱青和少艾都是靠谱的人,她迟一些,幼儿园中的一切也仅仅有条。   少艾道,“昨日辛苦一整日,闭园又在照看今日的演习安排到入夜,沈姑娘是累着了。等今日演习结束,沈姑娘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沈悦弯眸。   明日是国公爷寿辰,陶管家会领府中几个孩子去国公爷生辰宴上恭贺,生辰宴后还有几个宝贝心心念念得蹴鞠比赛。   卓远不在,几个孩子近来都少有出府,所以一听说国公府的生辰宴和蹴鞠大赛,几个宝贝从几日前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了……   国公爷生辰这样的场合,沈悦不必同去,正好多出一日假期。   再加上宝贝们的消防演习同国公爷寿辰撞到了前后日,听闻国公夫人又喜欢府中这几个孩子,陶管家估摸着国公夫人会留孩子们住一宿,所以后日的课外活动取消。   陶管家也体恤,让沈悦连着休沐三日。   忽然有一连三日假期,沈悦是喜出望外,但也确实可以好好歇一歇,抽空在刘伯处多呆些时候。   少艾说完,沈悦笑了笑,正好开口,身后脚步声传来,“沈姑娘。”   沈悦转身,见是卓夜上前。   卓夜拱手,“沈姑娘,今日消防演习的路线,方才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开始了。”   今日的消防演习,卓夜是主力。   卓夜都准备妥当。   沈悦笑道,“稍等,我领孩子们出来。”   卓夜拱手应好。   ……   教室中,孩子们今日都特意穿上了利索的衣服,方便今日的演习。   沈悦入内的时候,孩子们刚用完早点,在功能区暂歇。   今日头一回在大门处的彩虹桥没有见到沈悦,眼下,沈悦刚推门入内,小五眼尖唤道,“阿悦!”   几个孩子都拥上来。   “阿悦你去哪里了?”小五问。   小七也叹道,“阿悦,你今天都没和我们说早上好!”   “阿悦,我想你了~”桃桃的声音如香香软软的糯米一般……   沈悦心中微暖。   不过是晨检时未见她……   沈悦上前,半蹲下,温和朝孩子们道,“抱歉,阿悦今天迟到了,下次一定注意,准时来彩虹桥等你们,和你们说早上好。”   先前一直噤声的陆瞿也开口,“你生病了吗?”   大孩子懂得总要多些。   沈悦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赖床了,起不来……”   “阿悦也会赖床!哈哈哈哈!”小五捧腹。   “阿悦,我也经常起不来。”桃桃上前拥她,似是宽慰一般。   陆瞿和小七也跟着笑起来。   ……   休整结束,孩子们也差不多消食了,沈悦和葱青,少艾一道领了几个孩子出来彩虹跑道这里。   彩虹跑道是今日消防演习的起点,卓夜已在彩虹跑道处等候。   经过昨日的安全训练,宝贝们看了卓夜都比早前亲厚,见了他也都知道‘有趣’的消防演习要开始了,诸如小五之类的活跃分子已经开始跃跃欲试,眼睛不够用一般到处环顾了。   等沈悦交待好注意事项,朝远处幼儿园中轮值的小厮颔首,那小厮拱了拱手,示意沈悦都准备妥当了。   沈悦俯身,依次给宝贝们打气,最后道,“好了,消防演习马上就正式开始了,希望大家能坚持到最后,安全逃出。记得昨天卓夜给大家上的课,课上说的应对方法,然后记得相互帮助。卓夜会全程记录大家的失败次数,失败次数最少的宝贝,将获得本次消防演习的第一名。阿悦有准备神秘礼物,等你们从国公府回来,见到阿悦的时候,阿悦送亲手送给你们!”   “好!”宝贝们大声。   沈悦起身,看向卓夜。   卓夜轻咳一声,大声道,“消防演习开始!”   话音刚落,孩子们还来不及激动尖叫,就听幼儿园中不知何处忽然有人惊慌大喊,“走水了!走水了!赶紧跑啊!”   沈悦愣住,这,未免太逼真了……   不仅如此,先前园中朝她拱手的小厮也‘气喘吁吁’跑上前来,大声道,“公子,小姐快跑!王府失火了!!”   小厮言罢,伸手往身后一指,只见教室后面升起一股浓烟,逼真无比。   小五大喊一声,“教室失火了!!”   瞬间,大孩子也好,小孩子也好,一窝蜂开始边尖叫着便开始跑!   而且是毫无章法的乱跑!   卓夜一面撵,一面大喊,“该往哪儿跑?昨天怎么说的?”   陆瞿应道,“沿墙走,避免物体掉落。”   几个宝贝们瞬间反应过来!   从一窝蜂乱跑,变成了有秩序的沿着有遮挡处跑……   沈悦叹道,“浓烟太逼真了,哪里来的?”   小厮应道,“寻了两个人,在教室背后的空地上烧落叶呢,一堆落叶……”   沈悦笑了笑,也赶紧撵上。   这一路的“陷阱”诸多,卓夜一个人顾不过来。   宝贝们都已跑远,但是想定位他们跑到了哪里,实在容易!   因为尖叫声一直在,像一笼放出去,又跑得飞快的“尖叫小鸡”一般……   沈悦撵上的时候,正在分岔路口,小孩子都是跟着大孩子跑,桃桃跟着陆瞿跑一处,小七跟着小五跑进了房间中,一个钻到床下,一个钻到柜子里,卓夜拎着铜锣,头都大了!   先是打开柜子,铜锣一瞧,小七七眼巴巴得出来,卓夜叹道,“大火里,不要钻木质的柜体,不安全。”   继而又半蹲下,撩起床单,朝躲在床底的小五使劲儿砸了砸铜锣,“走水的时候,不要钻床下,会一起烧起来的!”   反正都是演习,小五和小七又开始尖叫着往外跑。   卓夜继续去撵。   这回正好撵上陆瞿和桃桃,有小厮拎着火把跑上来,“这边通道被火堵住了!”   几人没办法跑回另一间屋子里!   外面有“浓烟”入内进来。   陆瞿环顾四周,一眼看见床单,还有木架上的脸盆,“快,被子沾水,堵住门口烟。”   小五和小七赶快上前,桃桃则是躲在陆瞿身后。   小五和小七手忙脚乱,先是小七钻被子里没找到地方钻出来,陆瞿和小五上前帮忙,连带着拽了好久,终于将小七拽了出来,结果转头一看,桃桃不见了!   “桃桃!”小五大喊一声。   早前的被子里,传来哭声!   原来是桃桃跟着上前,小七是拽出来了,桃桃进被子了……   看得一直蹲在窗边的卓夜扶额!   越忙越乱,越乱越忙!   好容易将桃桃也扯出来了,终于可以将被子沾水了,结果走到途中,绊了一跤,一下子扑倒,脸盆的水打翻了一地,迅速蔓延开来,水是沾不上了!   卓夜胃疼。   只好让小厮敲门,送上场外道具,“公子,小姐,这里正好有壶水,你们先用着!”   好歹被子浸湿了,堵门缝隙上。   结果手脚不怎么灵活,堵不上,干着急,陆瞿上前,一脚将门踹了。   卓夜石化……   这一路,只觉到处都能听到卓夜的敲锣声。   少艾叹道,“昨日的训练,见公子小姐都学得好好的……”   都知道依据规则,卓夜每敲一次锣鼓,就是失败一次,也就是说在消防演习中,这一环节可以判定为葬身火海了!   葱青也叹道,“这些对公子和小姐来说,还是太难了,他们年纪太小,即便知道,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悦笑道,“所以需要训练和演习,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演习就是第一次逃生了!”   葱青和少艾都觉得有道理。   今日的演习,换做是她们二人,也未必见得能安稳。   但这一趟消防演习跟下来,却实打实得学会了不少之前不知道的常识。   思绪间,小五第一个冲过来。   继而是小七,然后是陆瞿牵着桃桃。   从昨日起,桃桃就一直跟在陆瞿身后,小五和小七都是男孩子,但是陆瞿是姐姐,桃桃喜欢跟在陆瞿身边,陆瞿也一直带着桃桃。   等小五冲上来,葱青和少艾连忙上前,一前一后给小五身上贴了两个大大的红色火字!   小五大喊,“我着火了我着火了!”   应是进入角色了,异常慌张!   卓夜敲锣,“着火了怎么办!”   小五忽然想起来,赶紧躺到地上来回滚!   卓夜再次敲锣,“五公子着火了,其他人呢!”   此时,陆瞿和小七才想起,要帮助同伴灭火,这都是昨天学过的,真到了演习中就全抛到了脑后。   陆瞿很快环顾四周,在一次见到了一侧晾晒得的被子。   “卓扬,来!”陆瞿唤了声小七的的名字。   小七连忙上前。   两人从晾衣杆上拽下被子,然后循着昨天的方法帮小五扑火,听卓夜的口令,似是终于将小五身上的火扑灭!   这一环节算是过了!   很快,又有小厮上前,“火势更大了!大家快跑啊!”   “啊!”尖叫声再次响起。   卓夜觉得只听了这么一路,耳朵都要听昂了!   “起风了!”陷阱再次跳出来。   两个小厮上前扇风。   小五和小七还是应着扇风的小厮身后跑去!   卓夜再次敲锣,“回来!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迎着风跑,不是等于往火里跑吗!这不是逃生吗!往火里冲叫逃生吗!”   “啊!”尖叫声后,一群孩子才接着往相反方向跑去!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群祖宗!   真要遇到走火,这都葬身多少回了!   亏了这还是个演习!   但要不是这个演习,昨日他还都以为一个个得都掌握了!   卓夜只得撵去。   眼下,已出了东院区域,往前院跑去。   前方途中,挂满了轻罗幔帐。   小厮解释,“这些轻罗幔帐都是烟雾。”   小七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们要弯着身子走,避开烟雾!”   陆瞿,小五和桃桃都反应过来。   几个人都躬身,顺利避过了烟雾的高度。   卓夜难得没有在陷阱面前敲锣,心中正唏嘘着。   一旁,沈悦笑道,“是孩子们慢慢进入状态了……”   凡事都有适应时间。   宝贝们未必不会逃生的常识,只是忽然进入到这样一个环境,本身就需要时间来适应这样一个新的环境,然后再需要时间来想起自己之前学过的逃生常识。   孩子们的潜力是可以被激发的。   方才,小七就做得很好。   听沈悦这么一说,卓夜嘴角也跟着牵了牵,“是比刚才好多了,希望后面越来越顺……”   刚才,是连拽个被子都能将人拽丢一两个。   打湿被子,也能将水盆打翻到的。   但刚才扑灭五公子身上的火时,陆小姐和七公子都能配合顺利,没有再惹出别的麻烦的事。   沈姑娘说的是。   孩子们都在慢慢进入状态,慢慢好起来。   而这个消防演习本身,就是孩子们慢慢进入状态的过程。   日后如若真的遇到危险,可以大大缩短孩子们适应环境的时间和在危险环境中迅速反应的时间!   是大有裨益的事!   ***   再往下,到了浓烟区。   宝贝们果然熟练得掏出手帕,在一侧的水池里沾湿了水,捂住口鼻往前继续跑,已经不需要卓夜再拎着锣鼓提醒。   最难能可贵的是,途中桃桃摔倒,哇得一声开始哭。   小五竟然跑回来,朝着桃桃喊,桃桃快来,哥哥背你!   桃桃想也不想就扑到小五背上。   小五背起桃桃,有些吃力,但也背得动。   一侧,陆瞿给小五拿湿手帕遮口鼻,小七给小五背上的桃桃遮口鼻。   孩子们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尝试着相互帮助。   让整个演习中的画面,温馨而有爱……   “快结束了吧……”沈悦看了看手中的简略演习方案,似是就剩三两处地方了,也是最难的的地方……   前面有卓夜在,沈悦去终点前最后一处考核处等孩子们。   这处考核处同早前的教室后一样,用落叶堆在一处,准备营造大火的模样。   宝宝们最后只要从这里通过,就顺利抵达终点了,这里的要点其实很简单——就是裹着湿棉被,防止自己被火烧着,同时拿湿手帕捂住口鼻,沿着屋檐下,躬身快跑过去……   其实,就是几处最重要的知识点的合集,也是最后一处考点。   不远处,卓夜所在区域,几个孩子尖叫着冲过浓烟区,进入到了失火区域,要穿过前面区域,就要将湿棉被批在身上,防止自己被火烧到。   宝贝们越加熟练,也很快就想到办法,批着湿棉被跑出来。   而且,难点是四个人,只有三床棉被,但陆瞿灵机一动,和桃桃裹了一个棉被出来,近乎没有花费太多的思考时间。   而在走火的时候,留给孩子们思考的时间本就不多。   是渐入佳境了!   眼见着宝宝们往这里来,一侧的小厮用火星子将落叶点燃。   而后,又将火星子递给沈悦,“沈姑娘,公子小姐马上来了!您再那边再点一堆。”   沈悦接过,应好。   小厮便冲上去,朝着前方跑过来的陆瞿,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大喊,“这里能安全出去!公子小姐快来这里!快!!”   是引导他们往这里来,过最后一道关卡。   早前的落叶堆,小厮已经点燃,这一处的落叶堆,沈悦连点了两次火星子,终于点燃。   孩子们跑过来还需要些距离。   落叶很快燃了起来,但是似是燃得还不够快。   沈悦看了看四周,有先前小厮留下来的一把蒲扇,应当是扇风用的。   沈悦连忙煽火,口中念叨,“快烧起来啊,赶紧烧起来啊!”   最后这个环节若是逼真些,也算给整个消防演习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终于,在沈悦的的不懈努力下,落叶堆终于燃了起来,沈悦累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跑过来的几个孩子,欣慰叹道,“总算把火烧起来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直接将沈悦从头到尾浇湿,也将她身前的火堆浇灭。   沈悦愣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身后的白衣少年上前,“啪”的一声,将浇灭火堆的的水桶扔到她跟前。   沈悦懵住。   卓新恼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平远王府纵火!”   纵……纵火?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一脸错愕看向对方,忽得,身上湿透的寒意才忽得传来,沈悦忍不住鼻尖一酸,“阿嚏!阿嚏!阿嚏!” 第038章 做贼心虚   总归,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在卓新早前的想象中,他回家的场景, 应当是小五冲上来,激动得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得“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然后还会嚷着要骑着他肩膀, 让他带他出府去玩——逛夜市也好, 看杂耍也好,放烟花也好!   他很久没见小五了!   心中最挂念的就是小五!   六叔带兵出征, 前不久离京,他便从军中回京,途中收到陶伯的信, 听说府中旁的孩子都不在, 只有小七和桃桃两人。   小七和桃桃性子是最好的, 这么久没见他, 应当很想念他这个哥哥……   于是他都想好了,不走正门,偷偷翻墙入内。   反正宫中的侍卫和暗卫看到了也不会拦他。   他突然千里迢迢回府,府中几个孩子定然惊喜!   然后……   惊喜是没有了,只是惊吓了!   ……   眼下,他环臂站在幼儿园教室一处, 教室中,一排孩子乖乖在教学区的小凳子上, 眼睛齐刷刷得看着他,各式各样嫌弃表情的都有。   卓新觉得自己像是在府中偷偷纵火被逮住了般!   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好在,卓夜在教学区开始复盘今日消防演习的得失。   几个孩子的目光才零零碎碎转回卓夜处, 卓新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底微微一松,连带着都敢喘气了。   都拿他当公敌好些时候了……   但教学区处,似是因为沈悦不在,几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气氛有些低沉。   卓夜还是尽职尽责将今日消防演习中每个人出现的问题都复盘了一遍,听得一侧环臂的卓新有些无地自容……   人家好端端的消防演习,他给一盆水泼了!   可他怎么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消防演习,也不知道哪个傻子想出来的,有必要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消防演习……   但好在几个孩子的注意力还算集中,没有偷偷看他。   只是听到卓夜复盘到大火都烧屁股了,小七跑去躲柜子里,小五干脆躲床下的时候,卓新的脸色微变,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消防演习也并不是瞎胡闹,一无是处的。   再听到卓夜复盘到几个孩子都会用湿被子堵门窗,防止浓烟入内,还会用湿手帕捂住口鼻,防止吸入浓烟的时候,卓新眼中的神色越发不怎么自然。   等听到几个孩子已经会着火了在地上打滚熄火,另外两个还会用毯子帮他扑火,卓新眼中都是惊异。   最后听到孩子们都会自己披着湿被子,逃出失火区,眼见着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完成今日的消防演习时,他来天降一盆冷水,将沈悦和火堆一道浇没了时,“嗖嗖嗖”,教室中几道目光同时朝他瞥来。   卓新忍不住轻咳两声,想粉饰太平过去。   卓夜复盘完。   桃桃“哇”都一声就哭了出来。   卓新一愣。   还未来得及动弹,小七也开始跟着哭了起来。   陆瞿看他的眼神也不怎么好。   就连小五,也嘟着嘴,轻哼一声,学着他一样,环臂将头侧到一面,不想看他!   卓新:“……”   桃桃越哭越厉害,“阿悦生病了……呜呜呜……我不喜欢二哥哥了……”   小七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二哥把阿悦还回来……呜呜……”   小五倒是没哭,就是又看了卓新一眼,再度环臂,生气得叹了声气,重重得哼了一声,表示愤怒。   卓新恼火,他又不知道在消防演习……   怎么就成过街的老鼠了!   但是一堆孩子对着他要么哭,要么横眉冷对,要么一直哼,卓新的头都大了几分!   遂又想起,早前那盆水泼向那个叫沈悦的姑娘时,对方一脸懵样看他,然后抖了两抖,就接连三个喷嚏打出来……   ***   沈悦是冻透了!   自从幼时落水大病过一场之后,她就一直怕冷。也因为如此,舅舅舅母很少让她沾水,家中的用水的活儿几乎没让她碰过。即便是舅舅舅母离京,她洗衣裳用的水也都是温水,大件的衣裳都习惯送到洗衣坊去洗。   今日,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脚浇得没一处地方不再滴水……   她都惊呆了。   那个白衣少年,眉目里同卓远隐约有几分挂像,说她……纵火?   她后来听侍卫想死的声音,唤了对方一声,“二公子!”   应是想拦都没拦住。   再后来,她才听说,卓新是小五的亲哥哥,十岁左右就去了军中,一年中回王府的时间不多。   方才——当是真将她当成纵火的人了!   沈悦轻叹一声。   身上还似凉透没有缓过来,遂整个人暂时闭气,沉到浴桶的水面下,让水中的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驱散周身刺骨的寒气。   她从小就怕冷,虽然王府中有她备用的衣裳可以换,也及时将头发擦干了。   可那盆水从头到尾的寒意将她浇透,她换了衣裳,擦干头发,也无济于事,隐隐觉得有些停不住的大都,怕是要生病发烧,所以才连消防演习中最重要的复盘环节都没有参加。   前两日的消防知识和安全常识大都是教授的知识,经过今日的演习实践,才会印象深入宝宝们的脑海里。   但凡她能坚持,她都会坚持到最后。   她实在是冻得一直在发抖,如果一直发抖,就应当会发烧。   她是怕染了风寒,又加重,一连病上几日,没办法照顾府中的几个孩子。   她要染风寒,便不是一两日的事……   眼下,沈悦在浴桶中泡了些学时候,虽然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但身子略微有些发虚,不敢在浴桶中多泡,怕稍后起不来……   耳房中,能生的碳暖都生了。   沈悦穿好衣裳,临着碳暖,一面烤火,一面将头擦干。   又喝了不少水,才裹进了被窝里。   虽然没有咳嗽,也没有流鼻涕,但是脑海中有些昏昏沉沉的,应该是烧起来了,否则也不会才从耳房中出来,碳暖也搬到屋子里,还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却还在发抖……   沈悦阖眸,想先睡一觉。   只是迷迷糊糊里,想起晨间馒头说的话,平日里,谁没个大病小病,需要跑腿什么的,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沈悦将被子捂得更紧了些。   ***   重华苑中,小五还在赌气,双手环臂,将头扭在一侧,不同卓新说话。   “小五……”卓新奈何。   小五才哼道,“你讨厌!你比六叔还讨厌!我不和你玩了!”   忽然提到六叔,卓新愣了愣,没有接话。   小五应是很生气,很怄气,怄着怄着,竟然就摸眼泪哭了,“阿悦生病了!都是你!我要去看阿悦!”   卓新看了看窗外,眼下都入夜了,明日还要去国公府……   卓新哄道,“好了,别闹了,等从国公府回来,我带你去看沈悦!”   小五吸了口气,“不要!我现在就要去!”   卓新恼火,“你找得到沈悦住哪里吗?”   “……”小五懵住。   卓新:“……你想都不要想。”   “哥~”   卓新恼火:“……”   ***   “二公子是问,沈姑娘的住处?”馒头纳闷。   卓新轻咳一声,佯装平静道,“小五说从国公府回来想去看看沈悦,听陶伯说,一直是你在接送沈悦,我想着问一声,沈悦的住处在哪?远不远?我看小五他们几个什么时候去合适?你告诉我住处就行了。”   “哦……”馒头没有多想,完整说了一个地址。   见卓新转身离开,馒头忽然道,“二公子,您是要出府吗?小的送二公子一程吧。”   卓新脸都黑了,“不用,我不出去。”   馒头作罢。   卓新脚下生风,怕馒头跟上来。   折回重华苑,正好遇见平妈妈,平妈妈才从小五房中出来,应是确认小五“睡着”了。   见了卓新,福了福身,“二公子。”   “小五睡了吗?”卓新问。   “五公子睡了,二公子也早些歇息吧。”平妈妈叮嘱一声,卓新应道,“我去看看小五就睡。”   平妈妈应好。   卓新撩起帘栊,小五听到卓新脚步声,嗖得一声从床上坐骑,“哥~”   卓新低声道,“卓天,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小五咯咯笑开。   要翻,墙,小五个头还差些,卓新抱他,但小五踩不上去。   卓新叹道,“看见了就搭把手啊,没看到翻上不去吗?”   暗卫想死的心都有了,“二公子,你偷偷翻墙就算了,还让我们帮忙,不是为难我们吗?您这还不如不翻呢……”   卓新皱眉,“那你同陶伯说去?”   暗卫噤声。   “搭手啊!”卓新又出声。   暗卫只得帮忙。   等卓新带着小五翻墙出去,暗卫叹道,“二公子,天冷了,属下给您备个马车吧。”   卓新想了想,“也成。”   等马车驶走,身后几个暗卫跟上……   屋顶上的暗卫叹气,“头。”   卓夜闭眼,“我什么都没看到。”   ***   眼下,入夜不算太晚。   小五坐在马车里,满脸都是兴奋。   卓新就坐在他身侧,一面看着他,一面听他说起沈悦前,沈悦后,如数家珍,脸上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稚气。   他是许久没见到小五了。   眼下,小五同他兴致勃勃说起沈悦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小五似是长大了……   会说许多早前不会说的话,会用许多早前不会用的词汇,眼中,更多了许多早前没有的神采飞扬……   他在府中的时间不多,孩子们大都喜欢他,像今日一样,几个孩子都在同他怄气,是早前没有过的事情。见小五手舞足蹈,并着眉飞色舞同他说起和沈悦一处的事,他是听得出来,府中的孩子都很喜欢沈悦,沈悦也很用心的照顾府中的孩子,并不像府中早前的流水一样的教习嬷嬷……   方才小五非说要去看阿悦,怕沈悦病了,他心中也有估量。   沈悦那模样,身子骨也不怎么硬朗,刚才离府的时似是在打抖,许是真的病了……   这盆水,到底是他泼出去的。   ……   城西,梅花巷口。   马车循着馒头说的地址往前,终于在梁宅外停下。   宅子中亮着灯,是有人在府中。   听陶伯说,沈悦的舅舅舅母去单城了,那就是沈悦一人……   卓新牵了小五下马车,小五伸手扣门,只是一连扣了几次,都没有人应门,但苑中的灯火分明是亮着的……   “阿悦不在吗?”小五问。   “应当在……”久在军中,卓新免不了警觉。   既然没人应声,卓新后退了些,估量了下苑子墙面的高度,皱了皱眉头,做贼心虚,“诶,你不准同陶伯说今天翻墙的事!” 第039章 烟花盛宴   卓新托着小五, 想让小五先翻上墙,然后自己再上。   看得身后的一众暗卫心惊肉跳。   这小祖宗要是摔下来,少根头发什么的, 王爷不见得会要二公子的皮,但一定会剥了他们的皮。   暗卫诚恳,“二公子, 还是我们来吧……毕竟您才第一天回京, 这种事情, 还是我们轻车熟路些。您方便,五公子也安全, 我们也好交差……”   暗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卓新不好拒绝。   一轮月牙高挂, 勤勤恳恳的暗卫, 一个在墙上拉, 一个墙下托, 一个让小五踩着起身,齐心协力,让小五翻了上去。   卓新自己便简单的多。   一个暗卫先跳下了宅子,确认安全,另一人便抱着小五一起跳下,安稳着陆。   最后下来的是卓新。   梁宅的墙比平远王府的墙好翻, 等卓新也跳了下来,暗卫拱手, “二公子,五公子,那我们先出去了, 你们要出来的时候,唤一声就是。”   卓新恼火。   但人都翻出去了,他实在不好说什么。   “就一刻钟!”卓新提醒。   小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还有!不准让沈悦知道。”卓新叮嘱。   小五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沈悦是六叔找来的人,他不想见六叔,更不想同六叔扯上关系,若是陶伯或沈悦知晓,就等于六叔知晓,他不想节外生枝。   ……   苑中点着灯,说明家中有人在。   梁有为早前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家中算不得大富大贵,小富却是有的。   苑子不大,栽了不少冬日的植物,苑中并不突兀,收拾得也很干净,明日里,沈悦应当是个细致耐性的人。   前苑过去,到后苑。   后苑中,其他屋子是黑的,只有一间屋子亮着微弱的光,应当是……   碳暖?   卓新微顿,小五悄声问,“是阿悦在里面吗?”   “应当是……”卓新应声。   前苑后苑离得不算远,方才小五敲门却没有应声,他想过许是出门了,但眼下看,出门不会留着碳暖……   但燃着碳暖,人容易中毒昏迷。   卓新想起方才扣门没有人应门……   遭了!   卓新脚下忽得快步。   临到近处,果真见窗户只穴开了一条缝。   卓新赶紧将窗户搬开。   搬开之后,卓新才松了口气,这条缝根本透不了气……   能留窗户缝隙,说明是有常识的——知晓燃着碳暖,又尤其是屋中这么多碳暖,若是不开窗户,会中毒。   卓新环顾四周,果真看见落在窗户脚下的木棍——她早前应该放了木棍支开窗户,但这根木棍应当是不小心滑落了,所以窗户掩了回来。   窗户外,正好可以看到沈悦裹在被子里,床头一盏夜灯微光。   卓新心中不由叹了叹,幸好……今晚小五吵着要来看沈悦!   眼下,屋中的味道不算浓,通通气就好。   一侧,小五踮起脚尖,但怎么也够不着窗户。   “哥~”小五出声。   “嘘~”卓新抱起小五。   窗户外,确实见沈悦确实睡着了,而屋中点了足足三个碳暖,应当是将家中的碳暖都拿来了,说明……   沈悦怕冷。   卓新又想起自己早前冲动,没有问清楚前因后果就一盆水泼出去,忽然觉得份外愧疚……   “可以进去看看阿悦吗?方才我们怎么叫门都没醒。”小五担心。   “去吧,别吵醒人。”正好可以开门通通空气。   小五入内,趴在床边看沈悦,乖乖没有出声,但循着早前生病时,六叔摸他额头的模样,也伸手摸了摸沈悦的额头,“哥,阿悦发烧了!”   卓新上前,不用伸手摸,见沈悦在打着头,就知晓她烧着,还会继续烧。   屋中一侧放了水杯,水杯里的水凉了。   “小五,你在这里呆着,别去旁的地方。”卓新嘱咐声。   “哦”小五应声,乖乖守着。   卓新摸到厨房,烧了热水,中途折回房间看了一次,小五和沈悦都在,才重新回了厨房。   沈悦房中有毛巾,毛巾沾了热水给她敷上额头。   剩余的热水,倒进了一侧的暖壶里。   隔壁屋里应该还有被子,又扛了一床被子来。   “小五,你在这里看着,毛巾不热了,来厨房这里叫我。”卓新叮嘱完,又往厨房去。   他在厨房,又烧了一次水。   等沈悦额头的毛巾凉了,小五来唤,他又换了一次毛巾。   再等这次毛巾也没了温度,似是见沈悦不抖了,鼻尖上都渗出汗水……   小五的小手伸过去摸了摸,惊奇道,“哥,阿悦好像不烧了……”   卓新低声,“哪有那么容易?一会儿还会烧,只是应当没这么严重了。”   “我们再陪阿悦一会儿吧!”一刻钟早就过了,小五不想走。   刚好,沈悦翻了翻身。   吓得卓新和小五同时趴下,卓新扯着小五就往床底下钻。   半夜跑到一个姑娘家房间,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楚……   好在沈悦翻了翻身,继续又睡了过去。   卓新和小五都舒了口气。   不能再呆了,卓新同小五从床下了出来,似做贼一般,心中唏嘘。   “走了,回去了。”卓新重新确认了木棍不会再掉落。   小五也很知趣,虽然知晓沈悦听不见,但还是悄声朝着房间挥手,“阿悦再见~”   卓新嘴角微微勾了勾。   等回到前苑,照旧要翻墙。   “哼哼~”卓新一连哼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小五叹道,“他们是不是走了?”   走了?卓新确定,“不会。”   六叔身边这些以卓夜为首的暗卫,虽然有时候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绝对会保护他和小五的安全……   “先出去再说。”卓新看到苑中一处挑高,正好抱了小五上去,而后踩在石阶上,正好将小五举了上去,关键时候,墙上有暗卫伸手牢牢扶住小五。   卓新松了口气,“不是说出来的唤你们吗?嗓子都咳肿了也没见你们出来。”   还是他自己举着小五上墙了,才有一个人露面。   暗卫嘴角抽了抽,朝他使眼色。   但卓新并未看见,正低头,一面往上爬,一面道,“你先带小五下去。”   暗卫不好再开口,只得照做。   卓新知晓暗卫在墙对面,便一面爬,一面叮嘱道,“你们的人别都走了,留个人守着,这墙太矮,太容易翻,一个姑娘家不安全……”   只是对面还是没有人应声,卓新心中暗念了句真不靠谱,而后一跃而上,好容易在墙上踩个半稳,一眼就见陶东洲站在墙下面看他。   “陶……陶伯……”卓新本就没踩稳,看到陶东洲的一瞬间,心中冷不丁一愣,脚下没留神,“哄”得一声栽了下去。   艹……   ***   翌日,沈悦醒来。   伸手摸了摸额头,似是没烧了,只是身上仿佛因为昨夜发烧有些酸痛,还有些发虚。   总归,退烧了就好。   撑手起身,屋中的碳暖燃了一夜,幸亏窗户还是打开着的,她是记得她昨日插了木棍,只是……   她身上这床被子?   沈悦有些记不得,她什么时候从隔壁搬过来,许是睡之前迷糊了。   沈悦起身穿鞋,烧虽然退了,但是没什么精神,也不怎么饿。   她不是病毒感冒,也没有特效药。   药都是治疗症状的,最重要的是多喝水,用自身的免疫力调节。   沈悦倒了倒暖壶,里面的水竟然还有些许温热。   沈悦喝了一大杯。   虽然没有特效药,但是也要去看看大夫,昨日是实在太不舒服,今天,还是要去一趟,毕竟府中还有孩子在,早些好稳妥些。   和衣起身,又俯身穿鞋,再拿水盆,准备去洗脸的时候,才见水盆里有毛巾。   沈悦微怔,她一定没有弄过毛巾,昨夜有人来过?   沈悦忽得有些怕,但是屋中似是没有旁的混乱,目光企及之处,见到床边角落处有一枚小小的香囊。   沈悦上前,拾起看了看,忽得想起,这个香囊在小五身上见过……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是小五……   可小五一个人做不了这些,她忽得想到卓夜,卓夜总是多跟着小五,昨晚来的,应当卓夜……   沈悦微微舒了口气,但是,又忽然想起馒头说的话。   若昨晚来的人不是卓夜和小五……   沈悦后怕。   ***   从医馆出来,沈悦去了陈婶处。   “哟,这孩子是怎么了?”陈婶远远见到她,便迎了上来,平日里,沈悦虽然多温和,却是精神头最足的一个,眼下,明显精神不怎么好。   沈悦轻声道,“陈婶,你留我远些,我生病了,刚从医馆回来,就想喝喝你做的芝麻糊……”   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得了得了,快坐下。”陈婶招呼。   沈悦笑了笑,自觉掏出口罩戴上。   等陈婶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香喷喷的黑芝麻糊。   沈悦才取下口罩,“哇,好香。”   沈悦舀了一勺,一脸满足。   陈婶叹道,“可是近来太累了?生病了?”   沈悦摇头,“不小心沾了水。”   陈婶意外,“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是最怕冷水吗?”   沈悦笑了笑,没有再多解释,怕陈婶担心,就说了声,“没事了,吃了陈婶的黑芝麻糊,药到病除。”   陈婶忍俊,“病着了还嘴甜。”   沈悦又笑笑。   身后,正好连串的马车经过。   沈悦扭头去看。   陈婶道,“今日国公爷寿辰,都是去过国公府的人,国公爷门生多,来的宾客也多,京中的,不是京中,今日都来了。听说前两日,来京路上下了雪,雪还有些大,这些外地来的,都耽误在途中的,不然怎么会眼下才到?”   沈悦点头,又想起王府中的宝贝们今日也要去贺寿,遂而笑了笑。   今日生辰宴人多,热闹,还有蹴鞠,孩子们都盼着,今日要高兴坏了。   沈悦又舀了一口。   陈婶继续道,“听说啊,今日国公爷寿辰,国公府备了不少羌亚来的烟花,准备今晚放烟花宴,今日是国公爷七十大寿,大日子,今晚的烟花怕是比年关都要好看!”   “是吗?”沈悦都憧憬,那估计一群孩子都欢呼雀跃了! 第040章 脸色煞白   由得小五, 小七,桃桃三人全都起得迟,都临近晌午了, 才撑撑拉拉出了王府大门。   小五是因为昨晚偷偷摸摸和卓新去摸鱼,晨间起不来。平妈妈叫了许久都叫不醒,他翻了身又继续睡, 睡得打呼噜, 平妈妈实在没有办法, 就去叫二公子帮忙。   结果去见的二公子的时候,更意外——二公子的手夜里摔伤了?   而且整个左臂都包扎了起来!   平妈妈头疼。   好容易, 也是二公子将五公子硬拖起来的。   丝竹苑这端,倒是因为小七的起床气。   许久没有犯这毛病了,忽然犯上, 怎么劝都哭, 一直哭。   春雨哄了好久。   至于桃之苑, 桃桃是因为想要穿校服, 并且一定要陆瞿和她穿一样的校服。   但陆瞿才到王府几日,虽然葱青已经让人加急做了,可还需要一两日,所以陆瞿没有校服。   桃桃因为不能和陆姐姐穿一样的衣服,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哭。   一定要陆瞿穿校服。   碧落最后实在无法,好说歹说, 又亏得庞妈妈帮衬着,让陆瞿穿了一件差不多颜色的衣裳, 桃桃才作罢。   总归,偌大一个平远王府,一帮孩子想要一起出门, 实在太难……   陶伯让人催了多次,总算将人催齐了去。   只是人齐了,陶伯也免不了头疼一番……   一个摔伤了手,吊着后颈包扎的;三个不约而同,非说今天是重要日子要穿校服的;连带着陆小姐也同九小姐一样,穿戴着差不多的衣裳……   得了,王爷不在,也够引人注目了。   今日国公府人多,带不了太多侍婢,有陶管家和卓夜在,跟去服侍人只留了葱青和少艾两个。   这一行,也没多安排马车。   卓新带着几个宝贝做一辆马车中。   平远王府到国公府有些距离,马车上,桃桃好奇,“二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卓新喉间咽了咽,“不小心摔的。”   小七眨了眨眼睛,“二哥,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卓新实在不好讲是翻墙时候被陶管家逮个正着吓得,只说,“回来的时候就有伤,昨日正好又伤到,隔几日就好了。”   小五没有吱声。   卓新心照不宣。   陆瞿问道,“可是,晚上怎么会摔成这样?这是高处摔下来的……”   “……”卓新正硬着头皮,却忽得被桃桃解围,“我想阿悦了……”   言罢,一双眼睛忽得眨了眨,眼泪就包在眼眶内,旁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去。   小七紧随其后,“我也想阿悦了,阿悦是不是生病了?”   陆瞿摇头,“不知道。”   小五却应道,“阿悦是生病了,还发烧了。”   陆瞿看他,“你怎么知道阿悦生病了?”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伸手搭在小五肩膀上,粉饰太平道,“小五猜得,昨日都打喷嚏了,多半是生病了。今日是国公爷寿辰,你们好好听话,等明日从国公府回来,我带你们去看沈悦!”   “好啊~”马车内民意汹涌。   卓新心中唏嘘,还好成功转移话题。   ……   隔了些时候,马车在国公府外的巷子处缓缓停下。   陶东洲撩起帘栊,朝马车上的孩子们道,“各位公子小姐,来拜谒的人太多了,巷子前方好远就堵住了,正在疏通。怕耽误时间,各位还是先下马车,一道不行过去。”   原本没有几步路,几人先后下了马车,跟着陶东洲一道往国公府去。   陶东洲是平远王府的老人,京中不少人都认识。   平远王府在京中显赫一时,虽然卓远不在,但陶东洲带着一帮孩子莅临,沿途,还是不少人招呼……   涟媛的身份显赫,马车是停在国公府门口的。   因为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几人的装束太过显眼,涟媛下了马车就看到,身侧的心腹道,“殿下,是平远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   涟媛也看到了卓新,眉头微微皱了皱,又特意挑了卓远不在的时候回京,是心中还将父亲的死挂在卓远头上。   涟媛心中轻叹。   心腹问道,“殿下,要招呼吗?”   涟媛摇头,“不必了,当做没看见就是,卓远不在,就不要给平远王府添乱了……”   心腹应是。   一路往国公府走,国公府内也有婢女快步迎上前来,“六殿下。”   这个声音?涟媛迟疑抬眸,果真见是何彩。   “怎么又是你?”涟媛轻声。   从早前气,这个何彩就“阴魂不散”……   何彩也不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六殿下的安全要紧。”   涟媛轻嗤,“你们戮月门真有门路,国公府的丫鬟也轻易能混进来?”   何彩应道,“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涟媛没有再搭理她。   何彩继续逢场作戏,让开到一侧,做了相请的姿势。   ……   涟媛入内不久。   陶东洲也带了一群孩子来了国公府大门前,小厮连忙迎上,“二公子,陶管家,几位公子,小姐,国公夫人先前还在问,看到平远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到了吗?眼下各位便来了,请随小的来。”   陶东洲应好。   今日是国公爷大寿,自然免不了恭贺之礼。   入了国公府大门,陶东洲先去处理贺礼之时,小厮领了卓新几人往大厅去。   途中,正好遇见安南郡王世子高升等人。   都知晓安南郡王府和平远王府有些过节,纷纷噤声,高升也转眸,正好见卓新带着一帮孩子上前。   孩子不少,都穿着差不多颜色的衣裳,其中一个,似是陆广知的女儿。   若说陶东洲在,许是高升还会顾忌些,但眼下只有卓新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带着一群孩子,路过时,高升挡在前面,仿佛问候一般,却是临到卓新近处时叹道,“啧啧,平远王府显赫一时,如今怎么就剩卓远一个了,剩下的,都是小兔崽子。”   卓新忽得驻足。   旁人都嗅出几分不对的意味。   身边还有弟弟妹妹在,卓新大方笑道,“世子好。”   似是也不生气。   高升心中遂不怎么舒坦,轻哂道,“你这胳膊怎么了?看样子,不怎么好啊?”   卓新叹道,“旁人不知道,世子肯定知晓的。断胳膊断腿,这痛楚不都一样?”   高声脸色忽得一变。   卓新近前,“世子放心,我同六叔不同,我从不打断别人的腿。”   “你!”高升脸色突变。   卓新已领着孩子们离开。   ……   不远处,涟媛虽然听不清,但肉眼可见卓新同高升起了冲突。   卓远不在,她是怕卓新沉不住气。   “让人盯着些。”涟媛吩咐一声。   心腹应是。   等到入了厅中,国公夫人本是在同周围的命妇说着话,有丫鬟入内,说平远王府的几位公子小姐,还有陆将军家的大小姐到了,国公夫人正在说话便都停了下来。   都知道国公夫人喜欢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果真,一听到丫鬟说起,国公夫人笑道,“哟,都来了?”   卓新几人上前问好,又依次在国公夫人跟前说话。   国公爷同平远王府走得近,所以国公夫人对平远王府几个孩子的偏爱,旁人都看得出来。   此处是女眷。   卓新带几个孩子见了礼,又领小五和小七往国公爷处去。   桃桃和陆瞿则留在国公夫人这里,葱青和少艾在身后伺候着。   小厮领着卓新几人往国公爷处去的时候,正好同兵部尚书府上的公子同行。   小五同兵部尚书家的孩子尤其不对付。   上回在普照寺,就是同对面打得架。   眼下,对方吐舌头,小五就跟着吐舌头。   对面做鬼脸,小五就跟着做鬼脸。   遇熊则熊。   就这路上的一会儿功夫,两人就险些又打上,这回是卓新拎开的……   小七扯了扯小五衣袖,“五哥,你怎么总和他打架?”   小五很生气,“我不喜欢他!”   上回在普照寺就打过一回了!   ***   甜品铺处,沈悦坐了好些时候。   家里就自己一个人,不如在这里晒晒太阳舒服。   陈婶忙完中午这一起,终于得空来惯她,“你呀,年纪也不小了,放别人家都该出嫁了!你倒好,生了病,能来的就我这里,让我陪你。”   沈悦笑道,“陈婶最好了……”   糖衣炮弹永远不吃亏。   陈婶见她病着,也确实需要人照顾,遂叹着,“我像你这么大,都嫁人了!”   沈悦似是惶恐,“我才十五,还没成年……”   陈婶忍不住笑,“都及笄了,还不成年,我看你舅舅舅母将你惯得太好了。”   这倒没说错,沈悦笑,“舅舅舅母是对我好。”   避重就轻惯来有一套,陈婶轻叹,“陈婶问你,你倒是想什么时候嫁人啊?”   沈悦喝水险些呛到,“至少二十吧……”   “二十?”陈婶恼火,“我的姑奶奶,二十你都老姑娘了!”   “怎么会?”沈悦是想说二十才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是忍住,只道,“嫁不嫁都可以,什么时候嫁也都可以,总得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又喜欢我的……”   陈婶没好气,“小心嫁不出去!”   沈悦乐,“嫁不出去,我就天天赖在陈婶这里喝黑芝麻糊。”   陈婶笑不可抑。   稍许,又道,“我给你说,陈婶就喜欢你,我有个侄子……”   沈悦险些又呛到……   “诶,怎么不坐了?”见她要走,陈婶无语。   沈悦笑道,“看我给糊涂的,我方才把药忘在医馆了,得赶紧去拿!”   “……”陈婶语塞,回回提到她侄子,沈悦就赶紧走。   这都坐到下午了,早就发现药忘了,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可不是躲着她吗?   陈婶叹气,沈悦已经走远。   ……   去医馆的时候,掌柜见了她便上前,“方才人多,忘了是谁的药,等想起的时候,都不见人影了。”   沈悦歉意,“我也糊涂了。”   掌柜看了看时辰,“这药得按时吃,你回家中再煎就过了时辰了,眼下正好不忙,我让药童给你将药煎了,你稍坐会儿。”   “多谢余叔叔……”沈悦道谢。   余叔叔同舅舅是熟识,所以也照顾。   沈悦在后苑等了些时候,药童将药煎了端来。   沈悦一口气喝掉。   也差不多入夜了。   沈悦同余掌柜道别,就在医馆门口说了几句话。   许黎正好从对面酒肆出来,看到沈悦在医馆门口,气色不是很好,手中还拎着药。   许黎轻声,“去打听下。”   刘伯应好。   沈悦刚从医馆离开,便正好遇到刘伯,“刘伯?”   刘伯问道,“阿悦,你看着气色不太好。”   沈悦叹了叹,“有些染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说来,明日可能去不了书局帮忙了。”   刘伯笑道,“这些都是小事,是要回家中吗?”   沈悦颔首。   刘伯捋了捋胡须,“正好我的马车在这,我还有事情在东市要办,让马车送你一程。”   “不用了刘伯。”沈悦推辞。   刘伯叹道,“不用就见外了。”   沈悦顿了顿,却之不恭。   ……   沈悦上了马车,刘伯才到许黎跟前回话,“东家,沈姑娘染了风寒,来医馆抓药,方才让马车送一程回去了。”   许黎转眸看了眼马车处。   想起沈悦上次大病一场,在私塾月考时,沈悦昏了过去。   他送她去医馆,才发现沈悦是个姑娘……   许黎淡淡垂眸。   ***   马车上,沈悦喝了药,原本就有些困。   忽得,“轰轰”几声,沈悦的睡意惊醒,下意识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果真见是烟花。   一朵接着一朵,将夜空照亮。   沈悦想起陈婶早前说的,今日国公爷寿辰,国公府备了不少羌亚来的烟花,许是比年关还要热闹上一些。   果真,沈悦笑笑,撩起帘栊,一直看着夜空,目不转睛看了了一路。   等到巷子口的时候,见不少人围在一处,七七八八说着东西。   沈悦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句,“失火了!”   沈悦脚下驻足。   另一人道,“这么多烟火,走水也是情理之中的,幸好都七七八八放得差不多了!”   沈悦心中莫名一紧。   都是街坊邻居,沈悦拽着眼前一人,“海晟哥,出什么事了?”   隔壁海晟叹道,“你不知道吗?”   沈悦摇头,“我去了医馆,一直在路上。”   海晟又叹了口气,“国公府的烟花出问题了,眼下走水,大火一直烧着,死了不少人,听说整个京兆尹手中的人都去了,还不知道……诶,阿悦你去哪里!”   沈悦面色苍白,明知国公府很远,却停不下脚步!   国公府走水,大火一直烧着,死了不少人……   孩子们都去了国公府! 第041章 阿悦阿悦   沈悦一直在跑, 不知跑了多久。   冬夜里,浑身湿透,也浑然不觉, 脑海中嗡的一声之后,就似混沌一般,再没有想过旁的任何东西, 只有小五、小七、桃桃、陆瞿在昨日消防演习开始前, 围着她叽叽喳喳笑着说个不停的模样……   国公府……   沈悦眼眶湿润, 连带着浑浑噩噩,也丝毫不觉。   不知跑了多远, 终于在国公府外远处的巷子口处停下,气喘吁吁,但目光却似停不下来, 也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巷子口处看过去, 到处都是浓烟滚滚, 整个一片都似火光冲天, 在远处燃烧着。   周围的哭声,喊声,指挥声,声震入天。   不断有禁军和京兆尹的人涌入,也有撤回来的人,要么受伤, 要么昏迷着,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根本没有人多留意旁人……   早前分明多热闹繁华的景象,眼下就似火场一般……   沈悦脚下微滞。   孩子们还在国公府……   这样的念头,支撑着有些摇摇欲坠的沈悦往前。   除却禁军和京兆尹的人, 还有不少各府来寻人的,百姓家中来寻人的,还有围观的,将整个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只让开了一条从国公府附近出来的通道。   周遭都是哭声,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禁军侍卫模样的人送伤患出来,沈悦上前,“军爷,请问,有没有看到平远王府的人出来?”   沈悦心中焦急。   听到平远王府几个字,禁军侍卫抬眸打量了她一眼,在混乱中,还算耐性应道,“没有看到平远王府的人出来,你是平远王府的人?”   沈悦连忙点头。   另一个禁军侍卫略微叹了叹气,“听说平远王府来的都是小孩子,还没见出来的……姑娘,眼下出来的大都是大人……”   沈悦心中如同跌落寒冷冰窖一般,透心的凉意。   另一个禁军见她面色煞白,宽慰道,“姑娘稍安勿躁,我是见不少平远王府的侍卫和暗卫都冲进去了。”   沈悦似是忽然反应过来,对的,还有卓夜带着的侍卫和暗卫在,只要孩子们能平安躲过最危险的时候,平远王府的侍卫和暗卫会拼死救出府中的孩子……   只要孩子们能坚持到搜救的时候……   沈悦忽得想起,昨日才消防演习过,所有的经验和场景都是新鲜的,孩子们的生还几率是有的!   沈悦心中似是忽得浮现出一丝丝希望!   这几日看得听得做得,都同消防演练和相关,孩子们耳濡目染,要比全然没有接触过消防知识之前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悦心中似是燃起希翼,又从未如此庆幸过,这场消防演习这么及时!   莫大的勇气鼓舞着沈悦继续在人群中,往前走。   虽然前面很大一部分被禁军封锁了,但是眼下还在巷子口,离国公府前还有些距离。火势得到控制,并未外延,禁军和京兆尹的人都在救火和救人,外面的人都焦急得往国公府处去。   沈悦挤入人群中。   人群中除却焦急张望,都在说着走水的事。   有人道,“方才听说,死的不少人都是各家的家丁、侍卫和婢女,要护着主子跑出来,死了不少人……”   也有人道,“听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安稳逃出来了,也陆续有人出来。”   还有人道,“据说出来的都是离烟花看台远的人,近的人,即使出来了也都带了伤,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失火,哪样的烟花也没见过这样的,这回国公爷的大寿实在太糟心了!”嗟叹声不断。   沈悦一直往人群中挤,但个头娇小,很吃力。   本就病着,先前一路都在跑,整个人眼下都有些恍惚,听着听着,似是连周围的人口中说的话都有几分听不清。   只是想起今晨在房间里,见到水盆里的毛巾,多一床的被子,暖壶里的温水,最后在窗边拾起小五的小小香囊一枚,沈悦眼中氤氲不停。   想起在阁楼给小七喂药时,小七小声又紧张得同她道,陶爷爷一直在偷听……   想起桃桃搂着她的脖子,亲昵得唤着阿悦阿悦。   也想起陆瞿初到幼儿园的时候,英姿飒爽,问她幼儿园里还有彩虹吗?   沈悦泪盈于睫。   只是怎么挤都挤不进去,似是离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越来越远……   终于,似是又有人从国公府内被救出,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周围的人都想往前挤,沈悦险些被推倒,身后,忽得有人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挡在她身前,在她和前面的人群间隔离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沈悦错愕转眸,看到他时,微微愣住,“许……”   话音未落,许黎轻声,“晚些再说。”   沈悦未回过神来,许黎已护着她往前,口中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借过。”   周遭的人群依旧在推挤,许黎却护着她往前。   虽然慢,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她不知道许黎有没有被人挤到,但许黎将她护得很好,她没有再未被人推到过。   很快,人群分流。   许黎眼明,带着她挤到了封锁区域最前方。   —— 已经可以看到国公府的大门!还有国公府内的熊熊大火!   这里比方才外围处更吵!   全是指挥救火救人的声音,来来往往的禁军和京兆尹的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有禁军封锁在,不让再上前一步。   除却封锁区域内出来的人,周围的人通不过。   许黎却未停下。   沈悦意外。   负责值守的禁军头目本就有些焦躁,眼见有人上前,顿时恼怒,“我他。妈看谁敢……”   只是话到嘴边,见是许黎,又忽得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意外道,“许……许……”   这一声没来得及“许”完,许黎开口,“让开。”   禁军头目果真让开,许黎牵了沈悦入内,沈悦惊异看他。   身后的人似是也想跟着冲过来,却被禁军重新拦了回去,“都看不见吗!封锁区!都不准上前!”   有人不平,“他们不都进去了!”   禁军头目恼道,“你他。妈知道他是谁吗!”   来人懵住。   禁军头目吼道,“不知道就别他。妈乱说话!都继续给老。子拦好!”   前方,许黎已牵了沈悦往前,周围很乱,许黎没有松手。   等到国公府前,都是进进出出灭火和救人的人,每个人都无暇旁顾,都顾及不到许黎和沈悦处。   沈悦目光下意识看向地上,方才被冲进去的禁军架出来,安置在国公府前面的巷子中,等待送走的人,似是不知道这些人里是否有平远王府的人……   “沈悦……”她的手都是滚烫的,烧得很厉害,许黎抬眸看她。   “我在找人……”沈悦声音里有哽咽。   许黎噤声。   ……   也不知寻了多久,也会寻着过往的禁军和京兆府的人问,可有看到平远王府的孩子,旁人都摇头。   沈悦慢慢半蹲下去,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眼泪鼻涕混成一团,脑海中又浑浑噩噩,似眩晕一般。   “沈悦……”   她脚下踉跄,许黎扶住她。   她眸间的难过,似是瞬间激荡在心底。   “阿悦!”忽得,国公府大门前一声呼喊。   沈悦转眸,她听出是小五的声音,只是眼前哭得朦朦胧胧一片,根本看不清,她顾不得旁的,一面上前,一面衣袖擦干眼睛,果真见小五朝她扑过来!   沈悦半蹲下拥住他!   这幅活蹦乱跳的模样,虽然很有些狼狈,整个人却都安然无恙,也不如一侧跟着的小男孩一般,全然被吓懵了去。   “阿悦阿悦!你是来找我们的吗?”小五问。   沈悦哽咽,“是,听说失火了,我从家中一路跑来的,没事就好……”   小五在,许黎被全然抛在脑后。   许黎看着小五身侧的小男孩,又看了看跟在小五身后的卓夜,卓夜见了他,怔了怔,朝他拱手。   小五又道,“阿悦,我可厉害了,我带着郭毅一道跑出来的!我们本来在打架,打着打着忽然起火了,我让郭毅跟着我跑,不要应着风跑,哪怕正门不在这个方向,都不能迎风跑!我们一直躬着身子,低着头,用湿手帕捂着嘴,虽然跑丢了,不知去哪里了,但是后来就遇到来找我们的卓夜了!卓夜把我们带出来的!”   沈悦拼命颔首,“好……好……天天你做得很好!”   似是早前演习过,所以不像一侧的孩子一样,明显被吓懵,还没反应过来,小五朝他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阿悦,就是阿悦让我们用湿手帕捂住口鼻,沿着边沿,躬着身子跑,要想你开始这么跑,我们早就死了!”   一侧的唤做郭毅的男孩子愣愣点头。   沈悦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劫后余生,眸间氤氲越来越多。   目光看向卓夜时,卓夜身上挂了彩,应是最后时候,一手拎着一个跑,用身子挡了落下来的着火之物,肩头和后背都有烧焦的痕迹,只是见了她,庆幸叹道,“沈姑娘……”   旁的,似是再多也说不出来。   沈悦颔首,明白他要说的……   “阿悦阿悦!”又一道声音从国公府大门口传来,沈悦伸手捂住嘴角,哽咽道,“桃桃……穗穗……”   陆瞿和桃桃才是一脸花,朝着沈悦就扑了过来,一左一右扑在沈悦怀里!   “太好了!你们都好好的!”沈悦泣不成声。   桃桃和陆瞿身后还跟着暗卫,也是气喘吁吁,看向卓夜时,都心照不宣。   桃桃一直在哭,陆瞿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外面烟雾太大,我和桃桃来不及跑,就躲在一个屋子里,用被子沾了水,将缝隙堵住,然后用湿手帕捂住嘴,一直等到侍卫找到我们。”   所以脸是花的,旁的都好。   沈悦忙不迭点头,“做得好!”   最后,卓新领着小七冲了出来,卓新上气不接下气,被熏的两眼冒金星,一身白衣都成了一身灰衣,小七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沈悦,“阿悦!”   卓新微怔,只见府中早前逃出的孩子们都围着沈悦。   一二三四,都在!   卓新似是一颗心才落下!   一个都没少。 第042章 天旋地转   “阿悦阿悦~”小七箭步冲到沈悦怀中。   沈悦也拥紧小七, “小七……”   小七没哭,却激动得朝沈悦道,“阿悦阿悦, 是二哥带着我,我们两个一直裹着湿被子,用湿毛巾捂住口鼻, —路跑出来的。我都没有哭, 很勇敢, 没有被吓倒。二哥护着我跑,我们绕开了几处大火, 从最里面一直跑出来!”   小七虽然着急,却陈述得很清楚,沈悦即便不在, 也仿佛能想到那个危险场景。   “小七, 你很勇敢, 而且你做得非常好……”沈悦说完, 喉间再度哽咽。   小七也庆幸般拥着她。   沈悦伸手擦了擦眼泪,目光才瞥到小七身后的卓新。   卓新昨日一盆冷水泼向她,她当夜就高烧不退……   她是对卓新的印象深刻……   但,怎么就一日未见,手却似是折了?   卓新也正好看了看她,见她看过来, 卓新顿了顿,身上那股子别扭劲儿似是还没过去, 不怎么好意思上前……   正好,又有人相互搀扶着,从国公府大门处出来。   卓夜眼尖, “陶管家?”   众人纷纷转眸,是陶东洲同另一个身着官服的人相互搀扶着出来。   小五身侧的郭毅看到了,哭着扑了过去,“爹!”   郭尚书愣住,忽得,眼泪纵横,如九死一生—般同郭毅相拥,“毅儿!毅儿!”   他本以为,这么大的火,府中死了这么多人……   郭毅又年幼,他寻了半晌没有寻到,许是已经……   却没想到,郭尚书也半是喜极而泣,半是劫后余生。   郭毅也在郭尚书怀中嚎啕大哭。   父子二人痛哭流涕的模样,又让周遭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稍许,郭尚书才忍不住道,“毅儿,你怎么出来的?”   在郭尚书人认知里,先不说孩子年幼,根本什么都不懂,就是忽然失火,首先便会被吓懵了,哪里还能反应得过来?   国公府全是慌乱逃命的人,谁能留意到郭毅?   郭毅能活着逃出国公府,比他还要快些,他是惊讶。   郭毅哭着指着小五,“是卓天,我同卓天一起出来的,是卓天一路带着我跑的,我—直跟着卓天,后来遇到了王府的侍卫,带着我们跑出来了!”   郭毅言罢,郭尚书起身,朝着陶管家和卓新,卓夜三人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郭旭敏永记在心!”   陶管家目光中虽然也惊异看向小五,还是上前,将郭尚书扶起,“郭大人严重了,小孩子误打误撞罢了,都是祖上蒙荫。”   郭毅却道,“卓天说,是王府中的沈姑娘教了他们在走水怎么逃生,还给他们做了消防演习,让我—定跟着他。”   郭毅言罢,郭尚书和陶管家都愣了愣,遂都反应过来。   郭毅目光看向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沈悦,躬身拱手,既而颔首示意。   忽得,目光又瞥到沈悦身侧的许黎,忽然怔住,“许……”   陶管家也恭敬拱手。   似是见了许黎,郭尚书和陶管家两人都快步上前,同许黎—处。   沈悦意外,但身前孩子们唤着她的名字,她亦伸手,尽力抱住所有宝宝,“没事就好,你们都是最棒的,你们将学到的都用上了,做得很好!”   孩子们或哭,或笑,或在她怀中撒娇。   身侧,禁军侍卫和京兆尹的人来来往往,有人高声问道,“看到六殿下和四殿下了吗?”   “没看到!”有人应声。   “怎么会!”方才的禁军头目大惊,“还不快去找!!”   又有人应道,“也没见到安南君王世子……”   “什么!”禁军头目又当头棒喝,“都他妈闲着干嘛,去找,现在就去!这他妈什么日子!”   这其中要是任何—个出了意外,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将沈悦从和宝贝们重逢的喜悦中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当呆在这里的时候……   沈悦认真道,“孩子们,关于昨日的消防演习,我们还有—条没有学习到,就是,永远记住,不要在火灾现场久留,怕二次意外发生。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到有安全距离的地方再说话。”   经过了这次失火逃生,孩子们对沈悦的信任更进—步。   沈悦说完,全都忙不迭点头。   沈悦看向卓夜,“带孩子们先离开这里,失火现场逗留不安全。”   卓夜也反应过来,看向周围几个暗卫,—道护着府中孩子们撤离现场。   因为是平远王府的人,禁军没有阻拦。   只是桃桃抱着沈悦不肯放,沈悦只得抱着她起身。   沈悦其实—直高烧着,方才是因为神经一直紧张,所以紧绷着,倒也不觉得什么,眼下忽然想抱着桃桃起身的时候,才觉得连站起来都分外吃力。   脚下踉跄之时,还是许黎扶住她。   她感激看他。   周遭乱哄哄的—片。   许黎的声音在周遭的乱哄哄中并不引人注目,“你自己还在高烧,不知道?”   沈悦才反应过来方才全然忘了此事。   卓夜会意上前,从沈悦手中接过桃桃。   桃桃也听话。   刚才见沈悦险些摔倒,没有再闹着要沈悦抱,只是在卓夜怀中,也眼巴巴看着沈悦,有些不舍。   卓新走在最后,经过许黎身前时,恭敬唤了声,“太傅。”   太……傅?   沈悦诧异看向身侧的许黎,有些说不出话来。   “先离开这里再说。”许黎似是看穿她心思。   沈悦懵住。   ***   等离开国公府稍远处。   因为在盘查,途中又有需要救援的人,担架来回跑着,能避当避,所以走得慢。   但远离了噪杂区,许黎开口问起,“你怎么同平远王府扯上关系?”   沈悦没有隐瞒,“我在平远王府,照看府中的孩子。”   沈悦言罢,又微微愣住,“你怎么是……”   沈悦跳过了“太傅”二字,又道,“你不是……夫子的学生吗?”   他认识许黎是在私塾的时候。   那时候舅舅舅母—视同仁,知晓她喜欢读书,也让她女扮男装去私塾上课,所以经常在书院看到许黎。   许黎不是书院的学生,也不是书院的先生,但时常会看到在书院的苑中看书。他有很多书,沈悦找他借阅过,许黎似是见她喜欢读书,也肯借书给她。   后来她才知晓,许黎是夫子的学生,在私塾中常住,许黎会帮夫子批改作业,检查他们的功课,有时还会代夫子上课。   私塾中的同学都说许黎的课上得比夫子好……   再有,便是许黎会替夫子监考……   她上回就是染了风寒,在考场上晕倒,被许黎送去医馆,结果,就让许黎知道了她是女子……她怕给舅舅舅母惹祸,从此往后便再没去过私塾。   眼下想来,还是因为被许黎撞破的缘故……   沈悦怔了怔,—个太傅能在私塾呆这么久时候?   思绪纷乱时,许黎正好温声开口,“我是夫子的学生,夫子也的确是我的启蒙恩师,我在夫子的私塾帮衬也是真的……辞官了就不是太傅了,所以在夫子私塾帮忙。”   言及此处,许黎又道,“早些回去吧,你还发着烧,有事日后再说。”   沈悦似想起什么—般,忽然开口,“之远书局的书,是你让刘伯送我的吗?”   许黎脚下微滞。   他的反应,沈悦权当默认了,“为什么?”   许黎轻叹,“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连私塾都没去了?”   她是……   沈悦噤声。   许黎又道,“夫子说,你是私塾里最认真,也是最好学的—个,可惜了……”   “其实……”许黎言及此处,只听“哄”得—声巨响,似响彻天际—般,震耳欲聋!   也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国公府外只见—阵火光和浓烟!   是国公府内的爆炸声!   几个暗卫训练有素的将府中几个孩子护在身下,沈悦也被许黎按在身下。   沈悦本就高烧着,脑海中—片浑浑噩噩,方才—声巨响,震耳欲聋,许黎将她按下,她只觉天旋地转。   周围,到处都是哭声和呼喊声。   国公府内的熊熊大火似是忽然窜出了—头一般,也冒着黑烟!   周遭乱成—团,混乱中不断有推挤和踩踏,许黎护着她,她脑海中继续天旋地转着,发不出声音来!   目光中,平远王府的暗卫抱起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几人,在混乱中撤开。   “沈悦!”她也听到许黎唤她的声音,只是脑海中似是浆糊—片,发不出声音来。而后,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有些听不见,她也失去意识。   ……   —侧,禁军头领咆哮着,“六殿下还在,四殿下还在,安南郡王世子也在,都他妈给我去救人!”   周遭的禁军根本不敢耽误,—个接—个往国公府里冲。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已然扑灭不了,整个国公府都会烧成灰烬!   许黎皱紧了眉头。   眼见着不远处,有禁军侍卫扶了安南郡王世子高升从国公府的熊熊大火中出来,—脸狼狈,但整个人却并无害怕恐惧之色……   许黎喉间轻咽,根本不是走火!   是蓄谋。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蓄谋!   许黎攥紧掌心,心中的恼意和怒火窜到了—处。   “许太傅!”远处,卓夜跑回,“沈姑娘呢?”   沈姑娘先前是同太傅—处的,方才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应当是留存的烟花炸了!早前都说没有了,却没想到还有!   方才如果没有从国公府门口离开,眼下,他们恐怕都葬身火海!   “这里!”许黎起身,卓夜上前扛起沈悦。 第043章 京中初雪   沈悦不知道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中, 只知道自己应当在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会开口唤水。   不是自己家中, 会有人扶她起来喂水。   她会一阵一阵的发抖,就是还要发烧的缘故,而后冷得裹紧被子。   实在烧得难受, 会有人拿酒精给她擦手心。   ……   浑浑噩噩里, 她也听到孩子的声音, 呜呜呜哭着说,“阿悦阿悦, 你怎么还发烧呀,我都没生病了……”   她想应当是小七。   府中总生病,怕喝药的人是小七。   她听小七哭得实在伤心, 会艰难开口, 唤声, “小七, 乖……”   她唇边干涸,说话也很难。   但小七听了,忽得来了精神,“阿悦阿悦,你要快点好!”   “好……”她声音很轻。   但就是这很轻的一声,都应得勉强……   府中的孩子轮流都来看过她, 小五、桃桃、穗穗……还包括卓新……   但因为她病着,宝贝们在屋中呆得时间都不长。   她一直高烧, 烧了又退,退了又烧。   也有人喂她喝药。   她恍然想起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那一次就这么难受, 是娘亲日日守着她……   想着想着,就莫名睁眼,眼中空洞无神望着背对着她的卓新。   “那个……实在对不住,那盆水是我泼得太莽撞了,我本来是想翻。墙进来给小五几个惊喜的,不知道你们在消防演习……幸亏消防演习了,连小五这么不靠谱的都知道怎么逃生了……你就安心住在王府吧,你那个破院子,我带着小五轻轻松松就翻进去了,实在不安全……”   卓新本以为她是睡着的,结果一转头,见沈悦一双眼睛看着他。   艹!   卓新吓得丢了魂一般,赶紧趴下。   但半晌过去,对面一点动静都内有。   卓新爬起,见床榻上的沈悦眼睛半开半阖着,似是睁眼,却似是又闭上一般……   卓新松了口气,原来是睡着的,没有醒……   他是做贼心虚,同那天晚上想也不想,拽着小五就躲到床下似的……   要让沈悦知道他翻。墙的事,多丢人……   总归,卓新没再多逗留,远远道,“喂,沈悦,但这次的事,算我欠你个人情,记着!”   等卓新出了屋中,沈悦才缓缓睁眼。   虽然脑海中还似塞了一团浆糊一般昏昏沉沉的,但嘴角却微微勾了勾——原来,那天晚上在她家厨房又烧水,又搬被子,还给她覆热毛巾的人不是卓夜和小五,是卓新和小五……   沈悦莞尔。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略微伸手挡在眉间。   一抬手,又觉胳膊处有些酸痛,应是这几日烧得……   但手背贴着额头,又确实是退烧了。   沈悦慢慢睁眼,这里不是家中……   沈悦记忆中有些断片,依稀想起早前国公府内巨大的爆炸声,巷子里人的惊慌和哭喊声,还有国公府中升起的浓雾和熊熊大火……最后,是许黎将她按在身下……   府中的孩子都有暗卫抱着离开,她也想起昏睡的时候,小七、小五、桃桃和穗穗都来看过她……   沈悦撑手坐起,环顾着四周,这是不是她家中,那应该是……   思绪间,正好有人撩起帘栊入了屋中。   是王府中的侍女。   沈悦记得早前见过。   沈悦确定,眼下是在平远王府内。   侍女意外,“沈姑娘,您醒了?”   沈悦颔首,温声道,“我好像睡了几日,是吗?”   侍女福了福身,“沈姑娘断断续续发了三日的烧,太医来看过,也用了药,说是沈姑娘早前染的风寒未愈,又散了汗,见了风,早前的风寒加重,才一直高烧着,用了好些药都退不了烧,最后用酒擦拭了手心,昨日夜里才退烧的,到今晨也没复发过。”   言辞间,正好有旁的侍女入内,“太医院的吴大人来了。”   太医院的大夫,那在穿越前就是国医……   沈悦肃然起敬。   吴太医见她终于醒了,似是松了口气,再这么烧下去,吴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   吴太医请她躺下,诊脉。   沈悦从善如流。   吴太医诊得很仔细,不仅诊脉,望闻问切都有,也问了一侧侍女这两日的病情。   侍女尽职尽责。   吴太医还仔细问了沈悦,当下感觉如何,有无头昏脑涨,有无力气,是否口渴等,还有既往病史。   沈悦一一应答。   吴太医最后才起身,“那应当是没有大碍了,我再开两幅方子,再吃两日药巩固着,只是沈姑娘幼时落水,体寒敏感,切勿受冻着凉,避免病情反复。”   “多谢太医,沈悦记得了。”   吴太医离开苑中时,正好同陶东洲遇到。   “陶管家。”吴太医见礼,陶东洲是平远王府的管家,是先王爷的心腹,在京中也有颜面,太医都认得。吴太医院会来替沈悦诊治,也是看平远王府和陶管家的面子。   “吴太医,沈姑娘怎么样了?”陶东洲关心。   吴太医道,“陶管家放心,退烧了,应当不会再反复了,下官方才也同沈姑娘说了,这两日京中忽然降温,沈姑娘需要将养。我会再开两日的药做巩固。”   陶东洲颔首,朝一侧的小厮说,“替我送送吴太医。   小厮应好。   吴太医也朝陶东洲拱手,“陶管家留步。”   屋中烧着银碳,很暖,味道也轻,沈悦刚和衣起身,俯身穿好鞋,侍女便撩起帘栊入内,“沈姑娘,陶管家来了。”   陶伯?   撩起帘栊出了屋中,陶东洲正好在外阁间中交待完小厮事情,见沈悦出来,便上线,“沈姑娘好些了吗?”   沈悦颔首,“好多了,多谢陶伯。”   陶东洲这才颔首。   沈姑娘是大冬日里,被二公子一盆冷水泼着凉的,而后又出了国公府的事,担心府中的孩子,一路跑来的……   正好,沈悦也关心问起,“陶伯,孩子们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陶伯眼中暖意,“亏得当时沈姑娘提醒,我们离开得及时,所有的人都安全,没伤到,若是还在国公府大门口,怕是要受牵连……”   沈悦心中也唏嘘。   安全后,第一时间离开火灾现场,万幸就差那么一点。   沈悦又问,“孩子们吓到了吗?”   当时整个巷子中都一片混乱,还有不少人摔倒,踩踏……但是是许黎护着她……   陶东洲摇头,“当时有些吓住,但很快,离开巷子口就好了。沈姑娘早前消防演习过,孩子们有意识,也有心理准备,国公府失火也好,后来的突然爆炸也好,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没有太吓倒。”   沈悦心中微舒,那就好……   她是怕在孩子们心中留阴影。   陶东洲又道,“沈姑娘,有句话还是同沈姑娘说起。”   沈悦颔首,“陶伯您说。”   陶东洲温和道,“我想请沈姑娘安心在王府中多住几日,眼下出了国公府的事,京中很不太平,禁军都已经开始宵禁巡逻,沈姑娘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家中,很不安稳。”   沈悦也忽然想起馒头说过的话,遂也有些后怕,又想起卓新和小五翻墙都能进来,若是来得其他人,或是走货什么的……   沈悦心中也有些动摇。   耳边,陶伯的声音继续道,“眼下,京中时局有些乱,王爷已经拔冗回京,很快就会回京中,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沈悦一面颔首,一面愣了愣,“王爷回京了?不是三月吗?”   陶东洲叹了叹,“剿匪之事,可大可小……但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是要连夜兼程,提前赶回京中……”   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方才起,陶管家就一直在说京中时局不安稳,眼下,又说卓远连夜兼程赶回京中,莫不是……京中真出了大事?   沈悦询问般看向陶东洲,试探着问,“陶伯,京中怎么了?”   陶东洲看了看她,京中这些事迟早也会知晓,陶东洲不准备瞒她,便沉声道,“国公府一场大火,宫中四殿下和六殿下都没了……”   没了!   沈悦愣住,继而想起最后国公府中的那场爆炸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心中不由一惊……   陶东洲又道,“这场失火自然没有这么简单,最后的爆炸,是留存下来的烟花,但早前禁军排查过,烟花都放完,怎么还会有一个?此事不简单,王爷是要提前回京的。”   沈悦也忽得反应过来这其中猫腻。   更多的,陶东洲没有再在沈悦跟前再说起,只叹道,“这次,多亏了沈姑娘,否则,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沈悦轻声,“消防演习很重要,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国公府的事……”   沈悦顿了顿,蛾眉微微蹙了蹙,“那国公府中……旁的孩子呢?”   沈悦手中攥紧。   陶东洲叹道,“国公夫人对我们王府中的几个公子小姐尤其照顾,放烟花的时候,几位公子小姐都在近处,旁的孩子其实离得很远。大都出事的时候就出来了,倒是我们王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能出来,实属不易……”   沈悦心中也似后怕办,猛然跳了跳。   又听陶伯道,“当日国公府是死了不少人,但大都是各府的侍卫,家丁和丫鬟。”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葱青和少艾呢?”   当日葱青奈何少艾是同府中的孩子一道去国公府的,后来出来的时候,沈悦并未看见!   陶东洲宽慰,“沈姑娘勿担心,葱青和姑娘都安全,当时在寻九小姐和陆小姐的时候,被人群混乱推到,葱青撞晕了,被禁军救了出来,没有大碍;少艾手臂被火烧伤了,倒无大碍,只是留在医馆统一救治,隔两日沈姑娘可以去看……”   沈悦颔首,葱青和少艾没事就好。   陶东洲又道,“对了,沈姑娘,你看什么时候得空,我让馒头同你回趟家收拾东西,恐怕年关前都在王府中安稳些。”   是陶伯周全,沈悦道,“那今日晚些吧,我寻馒头就是。”   陶东洲应好。   才出了早前的乱子,府中也一堆事情,陶东洲没有多留。   沈悦出了苑子,才见苑中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京中下雪了?   沈悦伸手,那是快腊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   卓远握着水杯,轻抿一口,周遭呵气成雾。   卓远目光停留在眼前白雪皑皑的树梢上,眸间暗沉。国公府失火,高升是最后被救出来的一个……   他一定不信。   副将上前,“王爷,马匹都已饮水喂草,休整好了,可以上路了。”   卓远起身,“照刚才说的,点几个人一道先走,连夜兼程,中间不停了,三日后回京。”   “是。”副将拱手。 第044章 搬家搬家   马蹄飞溅, 几十余骑如风驰电掣。   疾驰中,卓远想起几日前接到陶伯消息,说国公府失火, 涟媛和四皇子出事的消息, 他整个人都愣住……   他是猜到京中不会太平。   却没想到,涟昀连烟花失火这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国公爷大寿, 众多门生入京,府中还有这么多孩童在……   死了这么多人, 就为了要涟媛和四皇子二人的性命!   他是知道涟昀要这个皇位, 但却没想到, 涟昀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他交待好许勇剿匪之事,便立即启程返京。   陶叔信上说,府中几个孩子都好, 沈悦前一日正好在府中给孩子们做了消防演习,孩子遇到失火, 并未慌乱,全都循着演习时遇到的问题,顺利逃出来了……   他心有余悸。   就差一些,若是没有沈悦,许是府中的孩子都葬身火海……   他只想尽快回京。   一路快马加鞭,途中又收到陶叔密信, 说事发的时候, 三皇子在宫中侍奉,原本也是要去国公府的,是陛下留三皇子下棋, 宫中许多眼目都看着。事发之后, 陛下不曾怀疑过三皇子, 还在心腹跟前感叹过,幸亏当日留了三皇子在宫中多下一局棋。而国公府失火和爆炸的时候,安南郡王世子也在国公府。涟昀和高升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拿不到把柄!   当日听到涟媛死讯,他一股恼意上头,但很快平静下来,何彩在,涟媛不一定会死。戮月门的人最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若是戮月门的人在,涟媛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第二日,他就收到何彩的消息,人安稳,在瓮城,走前说要见你!   他心中一块沉石仿佛才落下。   涟媛还活着。   瓮城在他回京路上……   沈悦披上厚披风,便往苑外去。   她一连烧了几日,府中的孩子也都在各自苑中没有去幼儿园。   她是怕耽误的时间太多。   陶伯方才说年关前怕是都不安全,让她留在王府,她想起国公府外的哭喊声,也有些后怕。   陶伯说的是,年前她暂时住在王府里为好,所以请馒头今日驾车带她回家中一趟,收拾东西。   她大病初愈,最好不见风,馒头将马车驾到了苑中。   刚出外阁间,沈悦便愣住。   苑中不仅有馒头,还有……卓新,小五,小七,桃桃,穗穗?   “阿悦!”小五蹦蹦跳跳朝她挥手!   几个孩子见了她都围了上来。   “怎么都来了?”沈悦带上口罩,半蹲下,和宝贝们齐高。   “阿悦是要回家吗?”小七先问。   接着是娇滴滴的桃桃,“阿悦你是不回来了吗?”   沈悦心软,认真解释道,“回来呀,我是回家中一趟取东西,会在王府暂住一阵。”   陆瞿叹道,“看吧,都说了阿悦不走,你就是不信。”   桃桃眼巴巴看着沈悦,沈悦摸了摸她的头,桃桃才笑道,“那阿悦,你真的会住在王府吗?”   “嗯。”沈悦点头。   桃桃欢喜道,“那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沈悦还未应声,小五就举手,“我也要!”   卓新恼火,“你瞎起个什么哄!”   小五环臂轻哼,“我也想和阿悦一起啊……为什么妹妹可以,我不可以!”   话音刚落,“痛痛痛!”   小五头上挨了一拳,一脸不服气得看向卓新。   卓新没有搭理他,只朝沈悦道,“他们几个说要同你一起去,怕你不回来!”   小七轻声,“可以吗?阿悦,我想和你一起去。”   小五捂着头,“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桃桃也道,“要去……”   陆瞿倒是没说话,只是扎着马尾,一脸期许看她。   沈悦喉间轻咽,“可是,听说眼下外面时局不安稳,现在出府应当不安全……”   沈悦一面说,小五一面转眸瞥向身侧的卓夜。   卓夜嘴角抽了抽,忽然有不好预感。   果真,沈悦刚说完,这祖宗就伸手指向他,“有卓夜在!”   小五言罢,所有人都齐刷刷转眸看向他,或期盼,或威胁,或欢喜,或忐忑,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马车上,沈悦带着口罩,怕传染给孩子们。   也一直将车窗上的帘栊撩起,放风。   孩子们很少出府,便都怕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新奇的“哇哇~”赞叹声不断。   全当出来放风了。   卓新赶紧闭目,丢不起这个人。   卓夜带了十余个侍卫跟着马车,虽然京中不算太平,但平远王府的马车经过,禁军都自行避开。   城西梁宅同平远王府不远。   马车缓缓在梁宅门口停下,几个宝贝都很兴奋。   桃桃和陆瞿,小七都感叹,“这就是阿悦的家吗?”   小五环臂,得意道,“是啊!这里就是阿悦的家。”   卓新胃都疼了。   卓夜依次抱了几人下了马车,各个眼中都似到了好玩的地方一般,眼中冒着金光。   一面入府,沈悦一面道,“地方不大,没有太多东西,用不了太长时间。”   卓夜应好。   沈悦又道,“卓新,帮忙去厨房烧些水吧,一路上都口渴了。”   “好。”卓新应声,刚走出两步,整个人都顿住,她怎么知道他知道厨房在哪里?!!   难道是翻墙的事沈悦知道了?   卓新只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但转身看过去,沈悦正同几个孩子温和得说着话,眉间并无异色,卓新轻叹口气,许是觉得他年长些,能做这些事儿……   沈悦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几个孩子都同她在一处。   大一些的,比如穗穗和小五,会搭手帮忙整理;小一些的小七和桃桃就在一旁玩耍。   “阿悦,你有好多好多的书。”桃桃感叹。   沈悦笑道,“我在家中的时候,喜欢看书。”   小五感叹,“我一看书就困!”   沈悦笑,“我也困……”   小五“咯咯”笑开。   “阿悦,是书中有颜如玉吗?”小七忽然问。   沈悦忍不住笑,“颜如玉?谁告诉你的?”   小七笑,“六叔啊,六叔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小五补刀,“六叔和我说的是,书中有小木剑!”   桃桃也接话,“六叔和我说,书中有好看的衣裳!”   沈悦忍俊,卓远绞尽脑汁哄几个孩子看书的模样似是在脑海中模拟……   只是目光企及之处,见卓新一言不发帮忙收拾着东西,先前似是一直在同几个孩子说话……说到卓远的时候,卓新就没有再应声过……   沈悦敛了思绪,佯装不觉。   不多时,东西收拾得差不多。   卓新意外,“沈悦,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沈悦颔首,“只是暂时去王府住一段时日,年关过后就要回来,不必带这么多东西。”   “为什么?”小五大声。   沈悦笑,“这里才是我的家啊,我当然要回来的!”   “我也要回来……”桃桃依葫芦画瓢。   沈悦蹲下,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头,哄道,“那可不行,我要把你拐走了,你舅舅得同我急了……”   周围几个宝宝都跟着笑起来。   沈悦也笑了笑,只是目光看向卓新时,卓新又果然低着眉,没笑,也没出声。   平远王府的后宅分为东院,西院,南院和北院四个院落。   东院住的,都是府中年幼一些的孩子,方便照顾;西院住的,是年长一些的孩子;南院是卓远的住处;北院早前则是一直空置出来的,后来幼儿园便是建在北院。   陶东洲为了方便沈悦,将沈悦的住处安排在了北院中的祈福苑。   同幼儿园离得不远。   沈悦每日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走到幼儿园,实则方便了不少。   又因为沈悦平日要照看幼儿园,祈福苑中,陶东洲安排了一个粗使的婆子负责日常打扫,还安排了一个丫鬟差使。   陶东洲做事惯来妥当,知晓沈悦未必肯答应,便也让葱青也一道搬到祈福苑中,说祈福苑中的事有安排的丫鬟和粗使婆子照顾,她们安心照顾好幼儿园便可。   沈悦不好再说旁的。   沈悦住祈福苑主屋,葱青住东暖阁,西暖阁留给少艾。   沈悦到祈福苑的时候,府中的小厮已经快一步将她的东西送到了外阁间中,沈悦的东西不多,都堆在外阁间小榻处,很快就能整理完。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这堆东西一侧,还有旁的东西?   不是家中带来的……   沈悦好奇上前,包裹上是写了沈悦两个字,沈悦微楞,这个字迹陌生,应当不是她带来的东西,但写着她的名字,她还是拆开。   包裹中,是几幅表好的卷轴。   上面分别写着小五,小七,桃桃……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应当是卓远早前收到过孩子们的画,也画了送回来的,但因为前些日子,她一直病着,是收在陶伯处的,眼下她搬到祈福苑,陶伯让人一道送来。   她嘴角莫名勾了勾,有些好奇卓远会给几个孩子画什么。   慢慢展开卷轴的时候,眸间都是期许和笑意。   小五的卷轴上,是一匹马?   沈悦翻了翻,的确没有文字。   而且,画得也不是很好,有些蹩脚……像个……大一些的孩子画得,有人应当不善画画,就比几个孩子稍好那么一些……勉强能认得出来形状。   思及此处,沈悦忍不住笑开。   继续打开给小七的卷轴上,是一把小木剑?!   给桃桃的,是一只小猫?!!   三幅卷轴都没有一个字,沈悦忽然会意—— 这应当是只有卓远和孩子们才知道的事情,宝贝们应该一看就知道,而且应当会很有共鸣……   卓远对府中几个孩子是用心的,也用心回了信。   沈悦笑了笑,正欲再依次看一遍,又见方才似是遗漏了,包裹里还有一个卷轴?   沈悦伸手拾起,目光怔了怔,卷轴外面写了沈悦两个字?   沈悦愣住,缓缓展开,不知道卓远给她画了什么东西,等画卷慢慢展开,才见画卷上画了一朵花?   给她画了一朵花?   沈悦半是嫌弃,半是莫名得皱了皱眉头,是画错了吗? 第045章 治愈童年   等沈悦搬进祈福苑, 幼儿园复班便提上了日程。   早前国公府的一场走水意外,再加上沈悦病了几日,少艾又在医馆, 幼儿园接连停班了几日。   宝贝们日日都来沈悦跟前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幼儿园。   等沈悦搬到祈福苑后,便开始着手幼儿园复班事宜。   幼儿园中一直有人在打扫和维护, 要复班, 教室和场地的问题是最容易解决的。   孩子们原本差不多该要进入的幼儿园倦怠期, 也因为之前国公府的走水,和她生病几日而搁置了, 反而没有迎来倦怠期。   眼下,想要复班,最大的问题是人手!   少艾去了医馆。   手臂上的烧伤可大可小, 又尤其少艾是女子。   想要恢复好, 便不能着急这一两日就让少艾回来复工。   少艾不在, 便少一个人, 她和葱青两人想要照看好几个孩子,有些不现实。   一人中途暂离的时候,另一人兼顾不了其他孩子……   在少艾回来之前,幼儿园还需要临时替补上一个助教。   这个助教,要么像葱青和少艾一样,和她保持着相同的照顾孩子理念, 避免因为既有的照顾孩子的理念差异,内耗过多的时间;要么, 就和几个孩子都很熟悉,孩子们也愿意听他/她的话,也愿意和他/她一处, 不排斥,且配合,这样,也能尽快复班。   但前者很难。   譬如平妈妈和碧落,先不说要她们腾出精力在幼儿园帮衬,便兼顾不了回苑中后对孩子的照顾,就说平妈妈和碧落照顾小五和桃桃久矣,已经形成了自己有固定的育儿观念,不像葱青和少艾一样,是张白纸,想要扭转过来,需要的时间不比培养一个新人少。而一个新人要重新带,所花的时间也不少,当初葱青和少艾就是同她一道做教具的时候便开始的……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寻一个孩子们都很熟悉的人。   谁呢?   沈悦托腮沉思,但是一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直至忽然,卓新的身影入了祈福苑中。   卓新正好见到葱青,同葱青在一处说话。   沈悦看着说话的两个人,越发觉得有些东西似茅塞顿开一般,忽得灵机一动,怎么这么现成的人选,她都没想到……   前日回家中收拾东西的时候,便是卓新在招呼着几个孩子。   卓新是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的兄长,熟悉自然不说了,几个孩子也都听他的。   卓新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卓新回府是看小五的,应该会呆到年后,在少艾回来之前,卓新是一直在的。   而且少艾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卓新在府中的时间绰绰有余。   沈悦唇畔微微勾了勾。   卓新入内的时候,看着沈悦一脸笑意看着他,他浑身似是都不自在,“你看着我这么笑做什么?”   沈悦叹道,“你看出来了?”   卓新好气好笑,“我又不瞎。”   沈悦也笑,“你寻我有事?我正好想请你帮忙。”   听到请他帮忙,卓新早前的话咽回喉间,“那你先说。”   沈悦便将幼儿园复班,但少艾不在的难题说给卓新听,卓新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在沈悦说到,“所以,二公子,你是最好人选的”,卓新微微顿了顿。   见卓新迟疑,沈悦补充道,“时间不会很长,可能就十来日,若是短,几日应当也可以……”   她是怕需要帮忙的时间太长,卓新有顾虑。   但卓新却沉声道,“沈悦,我原本是来同你说,我这两日就要离京,请你帮忙多照看小五些……”   这两日离京?   沈悦意外,小五之前特别高兴得通她说起过,二哥会留在京中通他一道过年,他好久没有同二哥一道过年了,小五心中满是期许。马上就是年关了,她也一直以为卓新会留到年关之后再走。   但……   沈悦叹道,“是军中忽然有事吗?”   卓新眼神恍惚了一瞬,颔首,“是,军中有事,要着急回去。”   沈悦没反应过来,“小五知道吗?”   卓新愣了愣,应道,“还不曾告诉他。”   沈悦轻叹,“那小五要失望了,他前几日还特别高兴同我说,你今年会留在京中陪着他过年,会和他一起放鞭炮,他好久没同你一起过年了,心中很是期望,每日都在盼着年关……”   沈悦说完,卓新眸色似是也慢慢暗了下来。   小五是会失望……   但他不想同六叔照面。   原本,他回京中,是因为六叔受命去洪州剿匪,十一月初去的,大约会在三月的时候返京,那他就可以留在京中陪小五过年关,所以也赢了小五陪他一起过年,放鞭炮……   但国公府一场意外,京中时局突变,六叔已经连夜兼程回京,应当三两日之后就会回府。   他不想同六叔照面,更不想年关的时候同六叔在一处……   但沈悦说的没错,小五会失望。   他这个做哥哥的,似是很少尽到过做哥哥的责任……   见卓新沉默,沈悦宽慰,“其实,小五也能理解,军中急事都是要事,也没有办法……”   卓新抬眸看她,心中微沉,忽然低声问道,“沈悦,王府中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话中有话,沈悦愣住,一时又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卓新也不知为何会同她说起,许是国公府大火的时候,看到弟弟妹妹们都冲上前和她拥抱,许是前日听说她要回家取都东西,所有的人,包括他都想一起去帮忙……   认识沈悦的时间分明不长,却莫名觉得她值得信赖,先前那句话才会脱口而出。   而卓新说完,沈悦也忽然反应过来,卓新早前是说要在王府过年的,但似是出了国公府的事情之后,陶管家说卓远要回京了,卓新才忽然说要走的。沈悦虽又想起,在家中收拾东西时,几个孩子围着她一人一句说起卓远的事,只有卓新一人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眼未发,而后,也如不曾听闻一般,只字未提。   卓新是从未开口提及过卓远的事……   而刚才,却问她,王府中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卓新见沈悦怔住,也猜想,六叔和陶伯应当都未同沈悦提起过……   卓新淡声,“我和六叔……”   话音未落,沈悦打断,“二公子……”   卓新愣住。   沈悦深吸一口气,微微笑道,“其实,二公子,我不太懂平远王府这样的世家,府中会有多少冲突和难言之隐,但在我看来,我最关心的是小五、小七、桃桃几个孩子的成长。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二公子,你是希望小五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还是希望他,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卓新全然没有想过她会说这番话,但最后一句“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却委实给他当头棒喝……   沈悦莞尔,“其实,二公子,你和平远王之间的事,我不清楚,也没有人同我说起过,日后,也不必同我说起。但在我看来,你也好,平远王也好,你们对小五、小七和桃桃的照顾和关爱,让小五、小七和桃桃,三个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孩子,能在温馨暖意的的环境里长大,让从小失去父母关爱的他们,性格都能保持乐观。也会当笑的时候笑,当哭的时候哭,可以克己守礼,也可以不阿谀奉承,刻意讨好旁人。你们已经尽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他们最大的关爱,所以,他们在平远王府这个家中才会温暖,健康,快乐得长大……旁的事情许是重要,但在我看来,这与二公子也好,平远王也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沈悦言罢,卓新低眉,鼻尖也不觉微红。   喉间稍稍哽咽,却克制没有出声,却不敢看沈悦的眼睛。   沈悦继续温和道,“我们都是主观的个体,包括孩子,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去喜欢一个人,或不喜欢一个人,这是我们每个人的个体自由,也是很难改变的内在倾向……但在我看来,这些个体因素,都不应当成为小五对你期许的障碍,也成为小五失望的主要缘由。你试图用自我逃避的方式,避免见到一个人,但同时,也让同你最亲近的小五失望……”   卓新目光微滞。   沈悦轻声道,“二公子,我们要不要试一试,留下来,同小五一道过年看看?”   卓新抬眸看她。   眸间已有迟疑。   沈悦温和笑道,“二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只有小孩子才胡乱闹脾气……”   卓新恼意,狮子吼道,“你年纪也不大!”   说完,就起身离了苑中,只留下被狮子吼过的沈悦,扶额摇了摇头,早前怎么不知道他嗓门怎么这么大的?   被吼得头疼……   ***   许久之后,卓新踱步回了重华苑中。   小五见了他,蹦蹦跳跳扑过来,“哥~你去哪里了?”   卓新半蹲下,同小五齐高。   不知何时,他也习惯了沈悦的做法,站在孩子的角度,至少,说话的时候先尝试孩子齐高。   卓新看向小五,嘴角微微勾了勾,“小五,今年年关放鞭,哥哥举着你,你坐在哥哥肩膀上点鞭炮好不好?”   “哇~”小五当下起哄开,“哥,我要放很多很多鞭炮!”   小五搂着他脖子,似是因为憧憬和期望,“咯咯”笑个不停。   “听你的!”卓新也抱起他,“要不要先试试,坐哥哥肩膀上有多高?”   “好!”小五声音洪亮。   本来是回外隔间给小五取水的平妈妈,折回正好看到卓新扛起小五,小五在卓新肩膀上笑嘻嘻的一幕。   平妈妈眸间笑了笑,似是许久没看到这一幕了…… 第046章 声名鹊起   翌日, 卓新同小五—道来了祈福苑。   卓新答应了在幼儿园助教,沈悦意外。   虽然卓新在一处,别别扭扭得自顾自说着, 他也就暂时帮帮忙罢了,也当陪陪小五了,等少艾回来, 他就回军中去。   但他—面说着, 小五—面趴在沈悦身边, 笑嘻嘻附耳,他骗人, 他昨天才说,要让我骑在他肩膀上,让我点鞭炮, 点很多很多鞭炮。   卓新背对着他们二人, 全然不自知。   沈悦忍俊。   但总归, 有卓新答应做助教, 幼儿园明日就可以复班了。   卓新转身,沈悦笑笑,“好啊~”   卓新语塞。   明日开班,沈悦今日先带卓新去幼儿园熟悉场地。   祈福苑就在北院,离幼儿园就—盏茶的路,过去很方便。   卓新虽然早前就已经去过幼儿园, 但那时是同卓夜—处,给几个孩子复盘消防演习。那时的时间不长, 也大都在教室里,还被几个孩子横眉冷对得看着,他也没有仔细留心过幼儿园中的环境。   眼下, 沈悦要领他熟悉幼儿园场地,小五非要跟着—道来。   他拿小五没有办法。   沈悦却温和道,“—起去吧,好久没去幼儿园,是不是想幼儿园啦!”   小五朗声,“当然啦!”   卓新轻嗤一声。   有—瞬间,沈悦觉得方才的卓新,同卓远很像……   ***   从大门处的彩虹桥开始,沈悦一面走着,—面同卓新说着这处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用,有什么特殊用途,锻炼孩子什么能力,以及,日常在幼儿园中,他们需要在这里做什么,注意什么。   沈悦声音温和,又娓娓道来。   像卓新这样的半个急性子,竟然也不觉得听得恼火。   反倒是小五在一侧跑来跑去,—会儿欢脱得蹦着,—会儿嘻嘻哈哈打断沈悦,不停得说话,让他有些恼。   其实他在军中多—丝不苟。   眼下,虽然是在幼儿园中做助教,也就是给沈悦当副手,但他也听得认真。   只是越认真听,越觉得整个幼儿园从规划,到设计,到落成,再到孩子们入园,沈悦花了很多心思。   也正是因为沈悦花得这些心思,所以才同小五也好,小七也好,甚至是桃桃也好,都走得近,也才会有早前的消防演习。   其实并不是神来一笔,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都在沈悦日常对孩子在幼儿园中学习和生活的规划里。   迟早会有。   晨检厅入内,先是沙区。   他早前都未仔细看过,他小时候就喜欢玩沙子,但是娘不让,那时候,是六叔偷偷带着他出去玩,回来还挨了祖父一顿骂,因为那个时候他险些就落到沙子里给埋了,是六叔把他拖起来,后来是六叔吃了不少沙子,回头又挨了训……   仿佛就是昨日的事,历历在目,他都能记起,但是眸色却微沉。   身前,小五已经扑进了沙区。   他心惊,“小五!”   却见小五即便扑进去,也能站起来,沙子也只是到小五膝盖以下,小五乐得“咯咯”笑着。   他心中唏嘘,口中却道,“衣服弄脏,平妈妈说你。”   小五笑道,“平妈妈才不会,我在幼儿园有备用的衣裳。”   沈悦也道,“不妨事,让他玩吧,本来也是给宝宝玩的。”   沈悦言罢,卓新微楞。   沈悦温和叮嘱,“没带汗巾,小心别出汗着凉了……”   “知道啦,阿悦~哇哦~”整个人从沙区上的滑滑梯滑下来,声音似是都抛在云端。   卓新也忍不住笑。   又蹲下,摸了摸沙子,眉间微舒,沙子柔软细化,不会伤到孩子,卓新转眸看了看沈悦,沈悦已从更衣区拿了汗巾给小五塞上。   小五不老实,—面塞汗巾,—面摇头晃脑。   但总归,沈悦还是有办法,也不知同小五说了什么话,小五当即就立正站好,让沈悦替她穿戴好……   沈悦笑了笑,小五又冲进了沙坑里。   卓新忽得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的暖意,似是眼下,又似是明显不同。   沈悦朝他走来,卓新起身,“继续?”   沈悦应好。   沙坑处并无危险,而且小五也熟悉了,但沈悦还是让苑中值守的小厮照看着些。   “不必这么小题大做吧。”卓新叹道。   沈悦认真道,“不要让孩子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危险大都是一瞬间的事,马虎不得。”   卓新语塞,又想想,似是对的。   ……   有值守的小厮照看着小五,沈悦同卓新一道,继续在幼儿园中踱步。   卓新也才第一次认识完幼儿园中的沙区,综合活动区,树洞区和蹴鞠草坪,彩虹跑道等等,每一处乍—看新奇,但仔细听沈悦一说,又觉合情合理。   沈悦也顺着—道说了每日的户外活动安排,说到户外活动的时候,又忽然笑道,“早前是卓夜—个人,既要带着孩子们做每日的基础锻炼,还有每隔几日的耐力训练,现在好了,每日的基础锻炼可以交给你了。”   “我?”卓新意外。   沈悦笑,“是啊,军中不是也每日出操吗?在幼儿园里,就是用宝贝们喜欢的音乐节奏做热身锻炼。出操也好,跳绳也好,让宝贝们感兴趣,跟着节奏动起来就好。”   卓新叹道,“那我试试……”   沈悦应好。   等到彩虹跑道的时候,卓新都忍不住“哇~”了—声,最后问,“这是用来跑步的吗?”   “嗯。”沈悦颔首。   卓新环臂笑笑,“小五—定喜欢。”   沈悦也笑,“不止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都喜欢。”   沈悦转身时,卓新低声道,“我也喜欢。”   等到教室的时候,小五也正好玩了回来。   因为之前养成了习惯,在沙区玩了之后,就去更衣区换了—身新的衣裳,除却头发里还有些细沙外,手上,衣服上和脸上都擦得干干净净。   卓新瞠目结舌。   比他小时候好多了,他小时候,偷偷玩了沙子都不知道清理……   小五玩累了,趴在榻榻米上翻着绘本,自己给自己讲着故事,没有打扰他们二人工作。   而沈悦则继续领着卓新介绍教室里的功能分区,细致得讲解着每个区域的作用,和他们需要规避和注意的事项,最重要的,尽量让孩子保持独立的工作,不去主动打扰和分散孩子工作时的注意力,让他们能专注探索的事情,除非,是他们主动寻求你的帮助。   卓新只觉这—日里接触到的东西,不少都颠覆了早前的认知。   但又觉得沈悦说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卓新大多认真听着,记着,—面点头。   因为教具很多,—时间学不完,所以沈悦并没有都一—同卓新说起。   明日她和葱青还在,先和卓新一起划分区域,用后日的时间,慢慢弥补起来就好。   “这是什么?”卓新看到了—侧,贴了不少小红花的卷轴。   沈悦笑道,“小红花呀,当宝贝们做得符合预期和超出预期的时候,就会获得—朵小红花,以资鼓励,宝贝们很喜欢。”   “小红花?”卓新笑笑,“幼不幼稚?”   沈悦低眉笑笑,莫名得,却想起昨日卓远画的那朵小红花……忽然想起,在那天调整教具的时候,那个红花榜是卓远写的,当时他问过,用来做什么,她便同他说起过,以资鼓励,宝贝们都喜欢赞扬和鼓励,所以,不要吝惜……   她忽得明白过来卓远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自己在那儿笑什么?”卓新问。   沈悦转眸看他,“嗯,想起—些有趣的事。”   ……   卓远马上要回府。   京中和府中,都有诸多事宜要陶东洲安排。   这两日,陶东洲无暇顾及。   听人说二公子去帮沈姑娘的忙,幼儿园明日就可以复班了,陶东洲除了意外便是感谢祖宗,省得他每日还要操心府中这几个公子小姐的事,最重要的,沈姑娘将二公子也圈进了幼儿园,那就是一整日都在——好,太好,实在是太好。   要论闯祸,应该没人能比得过二公子。   而且,他也意外,二公子听闻王爷回来,原本是说要离京的,但似是去了趟沈姑娘那里,就说要留下来,在幼儿园中帮忙,也不走了。   那……许是,今年能留在府中同王爷一道过年?   陶东洲心中真正高兴的是此事,若是王爷知晓,定然也高兴……   陶东洲笑笑。   似是沈姑娘来了之后,府中的小孩子也好,大孩子也好,仿佛都慢慢顺了。   陶东洲笑笑。   小厮快步来了屋中,“陶管家,尚书府的曲夫人带了尚书府的小公子郭毅—道来了,方才,已经领去偏厅了,还请陶管家移步偏厅。”   “曲夫人和小公子?”陶东洲意外,王爷不在,府中只有二公子……   “有说什么事吗?”陶东洲问起,若是要道谢,国公府大火后的第二日郭尚书就携夫人和郭小公子来过了,郭尚书也不是这么繁文缛节的人。   小厮道,“曲夫人没说,只是说,来见陶管家。”   见他?陶东洲错愕。   ***   “曲夫人久侯。”陶东洲快步到了偏厅中。   曲夫人似是方才—直合计着什么事情,见了陶东洲来偏厅中,眉眼中都笑开,“今日,是专程来见陶管家的。”   陶东洲拱手,“陶某可有能替夫人分忧的?”   陶东洲这么问,曲夫人便好下台多了,—面抚着郭毅的头,—面笑道,“陶管家,我们尚书府同平远王府平日里的走动也多,我这也就不卖关子了。王爷不在,府中的事情想必都是陶管家在做主?”   陶东洲笑道,“替王爷分忧罢了。”   曲夫人也跟着笑了笑,继续道,“其实,前些时候国公府那场大火,我同大人是吓坏了,若不是有贵府五公子在,我们毅儿指不定要遭多少罪。我同大人回府后,就一直在问毅儿,这平远王府的五公子,怎么当日那么慌乱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沉稳得就将人给带了出来。我是听说他们当日就在离放烟花不远的地方,那是最危险的地方,连大人都不—定能沉着应对。后来毅儿就说,五公子同他讲,原来王府中有处幼儿园,有位沈姑娘在幼儿园中带他们做过类似的消防演习。不仅如此,五公子还同毅儿说了,他们每日在幼儿园中学什么,做什么,玩什么,听得毅儿可羡慕了,我和大人啊,也都特别向往。平日里大人公务繁忙,也对孩子疏于管教。我和大人是听闻孩子们在幼儿园很听话,幼儿园也请了大儒来上课,就想着,这处地方可真好。”   陶东洲算是听明白,只是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夫人的意思是?”   当委婉的地方也委婉了,曲夫人笑道,“王爷不在,我就想着来寻陶管家问一声,能不能也让我们家毅儿去几日王府幼儿园开开眼界?”   曲夫人言罢,又道,“不是听说,陆将军的女儿也在吗?那幼儿园中,也不全都是王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吧。” 第047章 盼腊八了   翌日, 卓新早早就到了幼儿园。   昨日并未区分准备室内鞋和室外鞋,今日,趁着幼儿园开班之前, 依着幼儿园内的规则,将自己的室内鞋放好在换鞋区里。   只是刚放好,又想起沈悦昨日说的, 每日晨间早到, 她会循着打卡清单, 先逐一检查一片教室内是否都已整理归整,可有遗忘的。   卓新顿了顿, 在换鞋区换了室内鞋,推门入了教室。   打卡清单都放在标准的位置,卓新很容易寻到。   木板夹上, 是沈悦的字迹, 很清秀……   卓新笑了笑, 顺着清单上的条目逐一检查起来。   一、拉开窗帘, 打开所有窗户,通风换气。   卓新照做。   二、检查窗帘上的浮灰,是否需要更换清洗,减少灰尘。   卓新遂仔细看了看,应是才清洗过,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   三、检查桌椅腿脚是否又损坏, 锋利边角和滑刺,避免伤到孩子。   这是大工程, 卓新逐一观察。   因为不熟悉,所以看得很慢,但沈悦的清单上有所有要检查的陈设名字, 后面画了方块,他看了看早前的记录,沈悦是在每个陈设之后,检查并打钩。没有打钩的,圈了起来,应当是找人修理过了。   他很少做这些细致的事。   但却忽然想,其实在军中,应当很多是都可以这样逐一检查,并打卡,避免遗漏。   ……   他本就在熟悉幼儿园的过程中,打卡的环节便不算枯燥,反而让他更熟悉教室内的功能分区,昨日还弄不清楚的地方,似是也在打卡的时候,慢慢弄清楚了。   他这么聪明,当然不难!   卓新笑了笑。   教室内检查完,卓新出了教室,再换鞋区将室外鞋换好,又寻到户外存放打卡清单的地方,取了板夹来……   户外区域的检查项目便不如教室内这么细致,虽然区域宽广些,但大都是些同安全相关的清单事项,卓新一直在军中,对这些本就敏锐,检查起来,反而比教室中的要快。   等卓新检查完,折回大门口的时候,沈悦和葱青才来。   葱青惊讶,“二公子?”   卓新握拳轻咳,“呃~我早来些,熟悉熟悉环境。”   自从沈悦搬来祈福苑后,每日可以多睡些时候,加上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气色也慢慢好了起来。眼下,见到卓新,沈悦笑着上前招呼,“早上好,卓新,欢迎来幼儿园~”   卓新受宠若惊,又轻咳两声道,“不必这么客气。”   葱青掩袖笑了笑。   “笑什么”卓新恼火。   葱青轻声道,“二公子,其实沈姑娘刚才的意思是,稍后公子和小姐们来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要像刚才沈姑娘那么问候……”   卓新:“……”   沈悦低眉笑笑,“先去打卡检查吧。”   卓新才回过神来,“那个……我都检查过了。”   葱青好奇看他。   卓新应道,“教室的,户外的,两处清单我都打好卡了,放回原位了。”   沈悦只觉太阳仿佛从西边升起来的错觉一般,葱青笑笑,“那先去厨房,马上到晨间的时间了,我请人将今日的早餐送过来。”   沈悦应好。   眼下幼儿园的孩子还不多,幼儿园内的厨房除了上次课外活动做八宝鸭子之外,还没有正式启用过,要等日后幼儿园中的孩子多起来了之后,才会用上。   不过,今日有卓新帮她做了所有的清单打卡,她倒是可以腾出时间做旁的事情。   ……   很快,宝贝们从各自苑中陆续到了幼儿园。   小五见了卓新就咯咯笑个不停。   因为卓新今日是第一日当助教,许多日常的流程都要走一遍,所以,给小五晨间的人是卓新。   虽然小五一直很闹腾,也各种添乱,但卓新看得出来,小五很开心他在这里。   晨检完,葱青领小五去教室。   卓新同去,走完一个流程,便知道后来怎么做了。   彩虹桥大门处就剩了沈悦。   不多时,桃桃和陆瞿手牵手走来。   沈悦笑着上前,“桃桃早上好,穗穗早上好,欢迎来幼儿园!”   许是没有听到沈悦晨间的问好声,两人都跟着笑起来。   沈悦也记得穗穗刚来府中的时候,是不怎么习惯同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也不喜欢庞妈妈领着她,要自己走在一侧。但今日,穗穗是牵着桃桃一起来的,而且两人脸上都有笑意,也亲密似形影不离的姐妹。   更重要的是,桃桃平日里最容易迟到,而且,每日来幼儿园都是眸间温润,要么是起床的时候同碧落争执过衣服,要么是觉得没穿到喜欢的衣服不美,但今日,一切都好。   沈悦给两个孩子晨检完,正好卓新在看着小五用早饭,葱青出来接孩子们,便领了穗穗和桃桃一道入园。   待得穗穗和桃桃入园,碧落上前,欣慰叹道,“九小姐很喜欢同陆小姐一处,晨间起来,闹着挑衣服的时候,陆小姐说,这个好看,九小姐便也觉得好看,连带着晨间起床都不是那么难了,所以今日才早。”   沈悦也笑笑,难怪……   桃桃性子娇软可爱,却爱哭;穗穗有主见,也独立;桃桃的性子和穗穗正好互补,桃桃本就喜欢有人陪伴,所以也愿意听穗穗姐姐的话。   庞妈妈也上前,同沈悦寒暄两句。   因为早前国公府的事,庞妈妈心存感激,便也对沈悦心中好感,态度不像早前那般不信任,反而很信服,将陆瞿托付在幼儿园中,庞妈妈也再没旁的疑虑。   等小七也来了幼儿园,沈悦领着小七去教室。   几个宝贝都到齐。   井然有序得盛菜,安静却古灵精鬼得吃饭,而后自己收拾垃圾倒掉,最后收拾桌子……   看得卓新目瞪口呆。   即便有像桃桃这样不怎么会的,小五竟然会主动帮忙,并且细致。   卓新似是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小五……   等收拾好餐桌,葱青善后,沈悦领了宝贝几人去洗手台处洗手。   宝贝们都会一面唱着洗手歌,一面自己挽起袖子洗手,并擦拭干净,洗手台周围也没有很多水迹,这些,在卓新看来都很意外。   细节处见教养,家中的孩子,都将养的很好……   卓新看向沈悦。   洗手完,沈悦领了宝贝们在教学区坐好。   小凳子,排排坐着,颇有喜感,但阿悦说话的时候,每个人都安静下来,也都期许得看向沈悦。   卓新似是很少见过小五这么认真的时候——除了兴致勃勃得拿木剑劈来劈去之外……   早餐后是例行的团队分享,沈悦会提前同宝贝们说未来几日的课程主题,但今日,沈悦拿出早前准备好的卷轴,温声道,“天天,小七,桃桃,我们之前是不是做过一个功课,画出我心目的舅舅和六叔?”   “是~”除了陆瞿好奇得眨了眨眼睛之外,宝贝们都拉长了声音。   沈悦笑了笑,“在今天的团队分享课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舅舅和六叔给我们准备的画……”   小五举手,“阿悦,你是说六叔给我们也准备了画吗?”   沈悦点头。   小七举手,“六叔会画画吗?”   沈悦叹道,“会吧。”   最后是桃桃,“舅舅的画画得最好了……”   宝贝几人都自顾着乐起来。   卓新环臂站在稍远处,早前并未听沈悦说起过这个环节,眼下,似是意外。   沈悦一面开口,一面展开第一幅卷轴,“第一幅,是给天天的。”   画卷刚一展开,“哇~”小五果真开始“小五式起哄”,既而眼前一亮,“我知道我知道!六叔说了,等他剿匪回来,就带我去骑马!我记得我记得!六叔也记得!哈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的快乐似是特别容易。   沈悦又展开第二幅,“第二幅,是给小七的。”   小七全神贯注看着,稍后,就不由乐了,“是弹弓!六叔说,我要是病好了,连着不生病了,他就陪我一起玩弹弓!”   小七一脸激动看着周遭每个人,仿佛喜悦藏不住。   最后,沈悦打开最后一长,“是给桃桃的……”   桃桃眸间都是笑意,娇滴滴道,“是一只猫,舅舅说,我如果听阿悦的话,多吃蔬菜,按时午睡,等舅舅回来,就会送一只很漂亮的猫给我……”   小五一脸羡慕,“我也想要一只!”   小七问,“那五哥,你不骑马了吗?”   小五似是被提醒,“对哦……那还是骑马比较重要!哈哈哈哈哈!”   小五一笑,宝贝们也跟着笑作一团。   卓新喉间轻咽,他其实应该猜得到,六叔对他们每个人都很上心,只是他不愿意去猜,但并不代表,六叔对他们不好……   额外环节一过,便进入到正式的分享主题,“宝贝们,马上就到腊月了,首先我们要迎来的是腊八。从腊八开始,年味就逐渐浓了,我们今天要一起来看看,在我们西秦,腊八的风俗……”   腊八粥,腊八蒜,腊八豆腐和腊八面……   卓新都为这么认真听过,沈悦说的时候,他仿佛想起了早前在王府中的时候,那时候爹娘都在,祖父和大伯、三叔三婶、四叔、五叔、六叔都在,那时候从腊八起,家中都很热闹,他还记得一人家人围在一起喝腊八粥的场景……   卓新眼底为微暖。   那时候的家,无比让人怀念……   看着眼前,孩子们在纷纷举手,好奇闻着沈悦关于腊八的奇奇怪怪的问题,卓新眼眶微红。   等最后,小五举手,“阿悦!那我们课外活动同腊月有关吗?”   小五一说,小七和桃桃眼中似是都绽放出兴奋的颜色,虽然穗穗和卓新不是很明白,但明显能从小五、小七、桃桃几人的眼神中读出端倪。   沈悦笑道,“当然啦,我们这次课外活动的主题就是腊八!已经同陶管家商量了,课外活动时候,我们会去东市,吃最地道的腊八粥,腊八蒜,腊八豆腐和腊八面……”   “哇!!”瞬间,教室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卓新吓得险些踉跄了去,这些小鬼……   ***   等团队分享主题课程结束,宝宝们在教室内自由活动了些时间,用了间点,便到换鞋区换鞋,参加户外自由活动。   今日的自由活动在沙区。   卓新是知道小五喜欢沙区的,同昨日一样,见了沙坑就跳了进去,但卓新没想到的是,小七和桃桃,陆瞿也都喜欢在沙区里,堆沙子工作,玩滑滑梯,哪怕就是用手感受沙子……   卓新不由笑笑,在这里,孩子们确实都很开心,却又都在不知不觉间,学习遵守规则和秩序。   这里很好。   是宝贝们喜欢的地方,也是寄托希望的地方,譬如早前说道课外活动时候的炸锅场景,他应当永远都会印象深刻……   幼儿园外,小厮匆匆上前,“二公子,沈姑娘。”   “怎么了?”卓新和沈悦都转过头来,卓新开口问。   小厮拱手道,“王爷回京了,没有回府,先直接去宫中复命了,应当晌午过后就会回来,陶管家让小的来告诉二公子和沈姑娘一声。”   卓远/六叔回京了?   沈悦和卓新都未想到这么快。 第048章 助教工作   小厮又道, “沈姑娘,陶管家还小的记得让告诉沈姑娘一声,今晚的晚饭, 公子小姐们应当不在幼儿园里用了,王爷今日回府,应当要和府中的公子小姐们一起晚饭。”   沈悦笑了笑, “我知晓了。”   小厮也笑着拱了拱手行礼, 而后离开了幼儿园中。   从听到卓远今日回府的消息起, 卓新就开始没怎么说话。小厮一离开,卓新也似特意避开一般, 上前看着玩得有些疯的小五和小七,叮嘱道,“诶, 小五、小七, 过来换汗巾。”   小五和小七正玩得起劲, 听到卓新唤他二人, 便都听话得笑呵呵出了沙区。   经过这段时日,小五和小七从早前不怎么来往,变得形影不离,卓新是有些吃惊。尤其是昨日,小五说要小七那里,一起玩, 一起睡的时候,卓新意外得合不拢嘴。   仿佛慧妈妈离开后, 小七性子都活波了许多。   慧妈妈自幼照顾小七,听陶伯说,是六叔将慧妈妈支开的……   想到稍后六叔要回府, 卓新垂眸不语。   一侧,沈悦也唤了葱青一声。   葱青上前,“沈姑娘?”   沈悦低声道,“同厨房说一声,今晚的晚饭不用给孩子们准备了,平远王回府了,宝贝们的晚饭不在幼儿园用。”   葱青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很快又反应过来,应了声好,正好差不多要去看看午饭的准备,顺道同厨房说一声。   葱青正欲转身,沈悦又唤住,还是低声道,“先不要声张,怕宝贝们听到,晌午时太兴奋,午睡不了。”   “奴婢知道了。”葱青应声。   ……   户外活动结束后,沈悦和卓新带着几个孩子更换汗巾,若是衣服实在湿得太厉害的,直接在更衣区将衣服也换了。   回到教室外的换鞋区换室内鞋入内,葱青已经将午餐的餐区安排好。   许久没有在幼儿园一起吃午饭,几个孩子取了餐盘,正好做了小桌子的四个方向。   陆瞿一直没说话,在安静吃饭。   桃桃吃得很慢,一面吃一面落饭,看得卓新发愁。   但更愁的是,一旁的小七和小五开始比拼吃饭,吃得快,也落得到处都是不说,因为吃饭不允许说话,两人只有将比赛表现为扭着身子和屁股,装作很努力得在扒饭菜,看得卓新头大……   “都可以了啊!你们两个,动静小点儿!”卓新警告。   葱青委婉提醒,“二公子……”   卓新愣了愣,又忘了在幼儿园中要和孩子们平等、态度温和沟通……   卓新看了看,榻榻米上准备午睡时故事绘本的沈悦,深吸一口,心平气和上前,半蹲下,“小五、小七,这样会吵到别人吃饭,你们两个是哥哥,要给桃桃做表率是不是?”   桃桃笑着点头。   卓新正准备继续温和教育,“啪”一声,放下碗筷,笑呵呵道,“我吃完了!”   小七也放下,“我先吃完的!”   两人不分伯仲,掉落的饭也不分伯仲。   遂又开始比谁先收拾完。   全然没有听卓新刚才的话……   卓新脸色有些挂不住,趁沈悦和葱青没注意,卓新上前,一手拎起一个衣领,沉声警告道,“揍你们啊!”   两人才都转头看了看卓新,卓新正觉得恐吓收到了效果,小五却朝着沈悦大哭一声,“阿悦阿悦!二哥说要揍人!”   卓新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还来不及松手,沈悦转身时,他正一手拎着一个,证据确凿……   卓新恼火。   ……   沈悦领着宝贝们在苑中散步消食了一刻钟左右,卓新就在窗户边看。   沈悦是很有耐性,小五时不时捣乱,但沈悦都会温和同小五讲道理,他起初觉得是浪费时间,但其实,沈悦的法子比他的好用。   葱青用过饭,和卓新换班。   卓新吃完回来的时候,宝宝们都睡在自己的床褥上,盖着各自的被子,听着沈悦讲睡前故事。   葱青慢慢拉上窗帘,让屋中的阳光暗下来,沈悦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小五是第一个睡着的。   卓新上去给他改被子时,小七也入睡。   陆瞿也差不多合眼了,只有桃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到卓新上前,竟还笑了笑……   卓新微顿,错愕看向沈悦。   沈悦继续伸手拍着桃桃。   一面讲着绘本,一面朝卓新使了使眼色,示意他没事,她来就好……   卓新会意退开,不给沈悦乱子。   今日是葱青在午休时轮休。   榻榻米区域,沈悦带着孩子们睡觉,卓新到了教学区,远远看着带着沈悦安抚着桃桃午睡,不急不躁,也温和耐性……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终于明白,六叔为什么会放心将府中几个孩子交给沈悦?   若是他,他也放心。   沈悦对待孩子的温和细致,并非是一日之功,而如春日清泉,润物无声……   有时候,温和也是一种力量。   少许,桃桃似是终于睡了。   卓新起身上前,轻声道,“你去吃东西吧。”   沈悦是最后一个,他和葱青都轮番去过了。   沈悦应好。   卓新没有上榻榻米,就坐在榻榻米边沿上看着排排睡着的宝贝们,小五睡觉不怎么老实,翻身就抱住小七,小七睡得实,皱了皱眉头,又继续睡。   卓新笑笑。   早前沈悦说孩子们午睡要将近一个时辰,卓新还不信。   但今日来看,从沈悦在榻榻米上给几个孩子讲绘本故事起,到孩子们眼下陆续起床,最后的一个是桃桃,的确差不多一个时辰。   起床后,陆瞿自己穿衣服,桃桃小,陆瞿帮忙。   小五自己穿好衣服,也会帮桃桃叠好被子,然后自觉帮桃桃放在柜子里。   卓新心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葱青轻声道,“五公子年龄大些,在幼儿园中会主动帮九小姐承担不少日常琐事,很有担当。”   卓新原本的惊讶,慢慢化为一股暖意。   暖意里又伴着骄傲和赞许。   小五早前不是这样的……   目光中企及之处,小五自己端起餐盘,挑选自己喜欢的间点,每次拿得都不多,但是取完了之后,会适量再取。吃完间点后,也会收拾好桌面,将椅子归位,将餐盘回收到指定位置,垃圾清除,而后去洗了手,才会开始在一旁玩……   昨日沈悦给他,起床后的安排时,他都不信,像小五这样的,能规规矩矩照做,但真正见到,才信沈悦说的,其实宝贝们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聪明,也更懂模仿,所以混龄班的小孩子会下意识模仿大孩子,大孩子也会在学习照顾小孩子的时候慢慢学会承担……   卓新环臂笑笑。   下午的主题课程后,迎来了蹴鞠课。   齐蕴来园中授课。   齐蕴同六叔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齐蕴见到卓新的时候,眼中明显怔了怔,但因为一堆孩子涌过来,齐蕴的注意被孩子们分散。   孩子们尤其喜欢蹴鞠课。   会跟着齐蕴一起跳上跳下做热身运动,脸上既笑着又认真。   齐蕴应是很喜欢蹴鞠,所以教起蹴鞠来,也似大一些的顽童一般,自己就很投入,也会和孩子们互动,逐一说怎么踢对,怎么使劲儿,怎么保护腿和膝盖。   中场休息的时候,卓新照看几个孩子。   齐蕴诧异到沈悦跟前叹道,“卓新……他怎么在?”   他是听说卓远回京了,往年,只要卓远回京,卓新就会避开,叔侄两人几乎不照面。   但今日,卓远都回京了,应当马上要回府……   沈悦温声道,“少艾在国公府的时候受伤了,幼儿园正缺人手,就请二公子来帮忙了,他同府中的孩子熟,孩子们也听他的话……”   正好提到国公府,齐蕴原本放在卓新身上的注意力也收了回来,认真朝沈悦道,“对了,沈悦,王府幼儿园这次在京中可是出名了!”   出名?   沈悦不知他什么意思。   齐蕴意外,“没听说?”   沈悦摇头。   齐蕴笑道,“我是听说,郭尚书的夫人亲自来了一趟平远王府,说是想把自己家的小儿子送来你们王府幼儿园里一道照看……现在啊,可不止尚书府,好些世家都想把子弟往你们王府幼儿园里塞……”   “我没听陶伯说起过。”沈悦的表情不似参假。   她更没想过,郭尚书的夫人为什么要把小公子送到王府幼儿园来,旁的世家也是?   齐蕴嘿嘿笑道,“那估计是陶管家拿着卓远的名义搪塞回去了,所以还没到你这里来。但是京中都传开了,平远王府的幼儿园把早前的几个熊孩子教养得很好不说,国公府这场大火,不少孩子都受伤了,平远王府几个孩子离得最近的,反倒都平安无恙跑出来了,不慌乱,沉着应对,你说京中旁的世家眼不眼红?”   沈悦眨了眨眼。   齐蕴又道,“不瞒你说,我嫂子都在找我打听幼儿园的事,我哥还给下了死命令,软磨硬泡也好,说什么也得找卓远,塞也得把我小侄子塞进来……”   沈悦哭笑不得。   齐蕴一面用指尖转着蹴鞠,一面打趣道,“沈姑娘,你要出名了!卓远得小心挖墙脚~”   沈悦笑不可抑。   ……   蹴鞠课结束,沈悦告诉几个孩子不用在府中晚饭,卓远回来了。   几个孩子都懵住,继而都欢呼雀跃。   仿佛卓远回府,是天下间最值得庆祝的事。   换了汗巾和衣裳,葱青领了孩子们先离开,每个人都依次和沈悦再见,沈悦看着一侧的卓新,“你不去?”   卓新应道,“先做完事情再说。”   孩子们刚才碰倒不少户外器具,有一些是轻便能自己归位的,还有一些,是宝宝们归位不了的。   卓新逐一收拾。   沈悦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旁的。   正好今日时辰早,沈悦先去了厨房处。今日学习了腊八的知识,明日,是在厨房中自己制作腊八粥。   幼儿园的厨房上次用过,是请游山师傅做八宝鸭子的时候。明日的腊八粥,宝贝们可以自己上手。   沈悦仔细确认器皿是否都已到位,需要的教具是否都已准备好,剩余的食材,明日厨房的人会送来。从幼儿园厨房回来,沈悦见卓新还在教室中发呆。   沈悦意外,“你怎么还在?”   卓新应道,“我整理了下教具。”   宝宝们虽然都会尝试归位,却不见得都能归位好,所以教室中的桌椅,教具,是需要人再做一次归位和检查。但翌日晨间的时间就够了,不需特意留下处理。   沈悦知道,他是借故避开卓远……   沈悦没有戳穿。   眼下,教具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卓新没有旁的事情可磨蹭,遂问,“你还有事?”   沈悦笑着应道,“有啊,宝贝们的成长轨迹~”   卓新惊讶,“每日都要写吗?”   沈悦轻嗯一声,继续道,“每日都会记录,然后一个月会整理一回,一个学……”沈悦想了想,还是不说学期的好,又道,“七月一次,年关一次,会整理成宝贝的成长纪念册,若是保存好,他们日后也能看到……”   卓新愣了愣,忽然道,“那很有意义……”   “所以要每日都记下来,聚沙成塔。”她语气中都是笑意。   卓新叹道,“现在只有四个孩子,多了能记得过来吗?”   沈悦笑,“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还有葱青,少艾……还有你啊……”   “我?”卓新自己都不信。   沈悦笑了笑,将身侧的一页纸递给他,他认得葱青的笔记。   沈悦道,“是葱青趁午休的时候写的,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要不,你明日也试试?”   卓新唏嘘,“算了。”   沈悦笑。   幼儿园处确实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再磨蹭,卓新也似是过了早前心里那股劲儿,便也起身,“沈悦,我先走了,你别太晚……”   “嗯。”沈悦工作的时候多聚精会神。   卓新从教室外阖上门。   早前幼儿园落下不少活儿,正好今日有时间。   幼儿园比祈福苑中更有工作氛围,沈悦一面整理宝贝们的成长记录,一面核对之前留下的资料。都是细致活儿,需要些时间……   屋外,卓新的脚步声渐远。   沈悦没有再留意。   但似是稍许之后,脚步声又渐进,随后,是推开屋门的声音。   沈悦没有抬头,唇边微微勾了勾,继续方才同卓新调侃的语气,亲厚打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呀?可别说是腿自己回来的……”   对面的人似是愣住……   半晌没有应声,但脚步确实停了下来。   沈悦握笔的手微微怔了怔,心中忽得闪过一个念头,不是卓新? 第049章 宝石簪子   沈悦顺势抬眸, 见方才入内的人果真不是卓新……   同卓新三分挂像,又比卓新多了几分成熟和沉稳,身姿挺拔而颀长, 五官精致犹若镌刻,一双眼睛深邃幽蓝,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是卓远。   沈悦起身, “王爷。”   卓远被她方才那句话中的熟络愣住, 他是未想过她和卓新这么熟稔, 他莫名滞了滞,很快, 又敛了眸间的诧异,一面入内,一面淡声, “卓新不在?”   他的声音若玉石温厚, 又似染了些许晨钟暮鼓。   这样的声音很少见, 却很好听, 也容易让人出声。   沈悦顿了顿,很快回过神来,应道,“二公子刚走。”   卓远也正好踱步至她跟前,声音就在她跟前,“听陶叔说, 卓新在幼儿园帮忙?”   沈悦忽得会意。   他是来寻卓新的……   沈悦抬眸看他,“之前国公府大火, 少艾受了伤,眼下还在医馆中。幼儿园内缺人手,熟手不容易找, 我想二公子对府中孩子熟悉些,就临时请二公子来帮忙,二公子应了,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今日是第一日。”   她的声音温和,如沐春风,又似娓娓道来。   卓远低眉笑了笑,同他出征在外时,读那些信笺,脑海中记住的声音一样……   卓远淡淡垂眸,掩了眸间的笑意,轻声问道,“还在做什么?”   沈悦笑道,“这是给宝贝们的纪念册,把这一段时间,他们成长中的趣事和里程碑记录下来,日后想起,要翻阅的时候,就是小时候的一段珍贵记忆。”   说起孩子的时候,她眸间似有夜空星辰。   也同他出征在外时,读那些信笺,想到的一样……   卓远怔了怔,微微敛眸,“沈悦,你还有多久?我正好有事寻你?”   沈悦看了看桌上的纸笺,估量道,“两刻钟到三刻钟吧,要不……王爷先请回,我做完之后,来寻你?”   卓远淡声,“不用,我等你。”   沈悦眸间诧异。   他似是也觉察,又淡然补了句,“我正好看看这些教具,应当有不少都是我调整的。”   卓远言罢,笑了笑。   沈悦也不觉笑了笑。   两人似是都想起那时在一处调整教具的场景,又不觉亲厚了几分……   沈悦没有再坚持。   继续回到桌案前,完成今日的工作。   两刻钟的时间不算长。   卓远在教室中四处探索,沈悦偶尔抬眸看他,他也都在仔细观察着教室内的区域分类,也好奇得摸索着教具,还真同幼儿园中几个宝宝刚来的时候一样……   早前觉得平远王府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的荒诞念头,又莫名浮上心头。但又越发觉得,莫名是莫名了些,却并不荒诞。   沈悦弯眸笑了笑,没有出声扰他……   卓远很安静,教室中的教具他大都认得,这些教具七七八八都经过他的手调整,看着这些摆放的道具,竟有一丝玄乎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他好几次想开口同沈悦说话,但见清灯前,沈悦专注的神色,又咽回了喉间……   只是目光企及之处,又不由再次抬眸看她。   她不算生得秾丽,却很耐看。   侧颜隐在清灯的微光中,剪影出一道温柔动人的轮廓……   他略微低头。   教室里的东西,他的确都见过,但在阅读区却慢慢驻足,书架上的绘本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由上前,半蹲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   这本的封面,画着一只懒懒晒着太阳的羊,他只看了一眼,便低声笑了起来……   沈悦温声抬眸,“怎么了?”   卓远轻声笑了笑,举起那本绘本朝她道,“和你之前让陶叔送来给我的画,画风很像。”   所以印象深刻。   沈悦也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宝贝们在学习八宝鸭子的课外活动时,请冯亭画得那幅Q版合影图……   沈悦又不觉笑了起来,“是一个画的。你手上拿的那本,是礼貌羊的绘本,教宝宝们在合适的场合说你好,谢谢,对不起这些简单的应用。宝宝们自由工作的时候会看,午睡的时候,我也会当做睡前故事给他们讲。”   睡前故事?   不知为何,卓远莫名笑了笑。   没有再同她说话,沈悦也继续低头伏案。   卓远似是也不觉枯燥,反而对孩子们每日呆的地方好奇。   放下绘本,还见不少书架上也放了这样类似的Q版图。都放在精致的木架里,别致而好看。画的都是幼儿园中每一个孩子的大头像,还有沈悦、葱青和少艾的……   虽然只是大头像,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在沈悦的头像前停留的许久,最终还是忍住,只轻笑了一声,回头看沈悦时,她还在伏案,没有留意。   只是卓远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敛去,就见到了传说中的……   “玉米清之”?   卓远愣住——红色的披风,手中有“木剑”,一双眼睛贴得有些歪,嘴角也不怎么平整,眉毛粗得似毛毛虫,脸颊两侧还各有一团胭脂……   真不知道,哪里像他!   卓远脸都绿的。   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这是小五、小七和小九一起做的他,弥足珍贵……   思绪间,沈悦已经整理好今日的工作,起身上前,见他一个劲儿朝着“玉米清之”傻笑,便也上前,在他身侧蹲下,轻声道,“玉米清之是这里的常住居民哦~小五说的,夜里他们不在幼儿园的时候,“玉米清之”会帮他们守着幼儿园,这样,他们第二天来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还会和前一天一样……”   卓远嘴角微微勾起,眸间的笑意再藏不住。   “完事儿了?”他问。   沈悦点头,“都弄好了,你方才说有事?”   也不知可是迁就“玉米清之”的缘故,两人都蹲在“玉米清之”身侧,没有起来。   卓远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簪子,“送你。”   沈悦意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红宝石的簪子,做成了花的模样。   色泽鲜亮,明艳动人,一看便知贵重。   沈悦眸间莫名滞了滞,轻声道,“送我?”   卓远笑,“不是你说的吗?做得好要奖励小红花,又不是哄小孩子,真画小红花给你,贴满一个红花榜都没用……”   明知他是打趣,沈悦还是启颜。   卓远道,“陶叔挑的。”   沈悦认真道,“不能收,太贵重了,我每月在王府领的工钱都不少了。”   卓远叹道,“行,那你先暂时保管。等开春了,把这个还回来,我换朵真花给你。”   沈悦忍俊。   卓远也笑,“我有正事找你。”   沈悦错愕,她还以为,他方才说的就是簪子的事……   果真,是闹着玩的。   卓远起身,沈悦也跟着起身。   “你原本不是要去单城,看你舅舅、舅母和弟弟吗?”卓远问起此事。   沈悦先前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去。她原本是要去的,结果国公府失火,她生了一场病,幼儿园停课了几日,但一直停课不是办法,而且,陶管家是说京中局势有些乱,她是怕这个时候添乱子……   卓远问起,沈悦应道,“陶伯同我说了,京中不太安稳,也让我年前暂时搬到王府来,将城西的苑子空置了。这个时候去单城,怕是不稳妥,再加上幼儿园早前停课了几日,今日才复课,孩子们都很开心,与其在这个时候给王府和舅舅舅母添乱,还不如等年后安稳,再寻个时间去单城……”   沈悦说完,微微低眉。   卓远却淡声道,“腊月时候去吧。”   沈悦以为听错。   卓远嘴角悠悠勾了勾,“栩城城郊有处温泉,去的时候会途径单城。我想着腊月的时候,带孩子们去栩城泡温泉,反正不在京中过年,也挺有意思的……你正好可以去单城……”   沈悦抬眸看他,眸间都是惊讶,“不是说……京中局势不安稳吗?”   卓远轻嗤,“所以才要离京一段时间,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要晾一晾,此时离京,比在京中省心。”   卓远言罢,又看了看她,沉声道,“我在,就安全。”   沈悦莫名怔了怔。   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   卓远笑道,“收拾收拾东西吧,沈姑娘,过了腊八,一道走。”   沈悦莞尔。   ***   熄了灯,阖上教室的大门,卓远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幼儿园四处转一转,早前没好好看过,夜里也有灯。”   言罢,他把手中的灯笼给她。   沈悦却之不恭,“好。”   沈悦想起方才卓远说要去单城的事,心底微微暖意,真的可以同舅舅、舅母还有涵生一道过年了?   她忍不住嘴角笑意。   仿佛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冬日里,也似是不怎么冷,风刮过,都是悦耳的声音……   只是刚走出去不久,又微微顿了顿,摸了摸袖袋,早前答应葱青替她拿回去的东西是落在教室案几上了。   沈悦脚下踟蹰,出来得也不远,折回一趟倒也来得及。   沈悦拎着灯笼,重新往幼儿园回。   其实夜里的幼儿园也点了灯,她对幼儿园也熟悉,拎着灯笼也好走,很快,就在教室中点了灯盏,东西果真落在了案几上。   沈悦笑笑,取了放在袖袋里,重新拎了灯笼出教室,阖上门。   正欲离开,又听远处有声音传来。   是彩虹跑道那里,她想起卓远方才说,他四处转转……   沈悦好奇,拎着灯笼上前。   彩虹跑道离教室其实不远,沈悦远远便见蹴鞠草坪上,卓远自己一个人踢着球,有时踢球,有时颠球,有时一脚踢进球门,乐在其中。   沈悦想起他早前离京的时候,也是在蹴鞠草坪踢了一球。   沈悦忍不住笑。   有人哪里是想去幼儿园四处转一转?   明明是想趁没人在的时候,偷偷在这里踢蹴鞠过瘾。   沈悦忽然想,人前的卓远,是旁人眼中的平远王,是孩子们眼中可以依仗的六叔、舅舅,但人后,其实也是个好玩的性子……   沈悦是记得齐蕴说,他二人一道踢蹴鞠。   似是也觉察到有人,卓远停下,转身,见是沈悦,仿佛意外,又不怎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可别说是腿自己回来的……”   分明是打趣她早前的那句话。   沈悦拎着灯笼上前,“看得清吗?”   周围只有两盏灯,勉强才够照亮跟前。   卓远道,“还行。”   沈悦放下灯笼,半蹲下,揭下灯笼的罩子,拿出里面的灯盏。   幼儿园中的所有地方,她才是最熟悉的人。   依次打开周围灯罩,依次点上,忽得,周遭都明亮了起来。   “哇~”卓远忍不住叹了一声,这能有十余盏灯,别说他踢蹴鞠,就是一群人踢都够了,卓远笑,“怎么置了这么多灯。”   沈悦应道,“夏日里,白天太热,宝贝们若是想踢蹴鞠了,还可以晚上来,所以备了灯。”   卓远忽然觉得,“宝贝们”三个字,应当也包含了他才是…… 第050章 两人蹴鞠   灯盏都亮起来, 也确实好踢了很多。   卓远朝她笑了笑,没有再说旁的,只是随意勾了勾球, 用膝盖颠球,再一角踢球入门环,一气呵成!   卓远应当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又是自己喜欢的事……   卓远眸间都是笑意。   再踢进了一个球后, 又来一个球, 一面踢,一面朝沈悦问道, “诶,齐蕴是不是说,他的蹴鞠是全京城中踢得最好一个?”   沈悦点头。   卓远轻嗤, “他瞎掰, 他哪有我踢得好, 看着!”   沈悦见他真又进了一个。   沈悦笑笑。   于是卓远又再次变换花样, 踢了好几个球进去,回回都似和上次的套路不同。   沈悦也在一旁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沈悦顿了顿,莫名觉得自己像极了上学时,在篮球场上看男生打球的小女生……而卓远,就是那个一直在球场上耀眼夺目的人……   沈悦赶紧摇了摇头。   魔怔了是不是, 连篮球都魔怔上了……   见沈悦忽然敛了笑意,在出神。   卓远拿起蹴鞠, 夹在臂弯中上前,“诶,你会不会?”   沈悦本就懵住, 见他上前,忽得莫名紧张了几许,“嗯?”   卓远笑,“沈悦,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沈悦愣了愣,赶紧换了话题,“我说,踢球啊?”   卓远忍不住笑。   ……   两人蹴鞠,一人攻,一人守。   卓远攻,沈悦守。   然后卓远一球入了球环。   球是抛物线形绕过沈悦的。   沈悦叹道,“踢得好的,不是会主动礼让踢得不好的吗?”   卓远“认真”道,“你说踢球的,我是想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沈悦:“……”   再一个球,沈悦倒是想认真守,结果她碰都没碰到球,球却被卓远直接踢得飞过球环去了……   沈悦奈何看他,卓远却笑,“哦,方才见过你的实力了。”   沈悦:“……”   ……   总归,卓远踢的时候,总能进几个球,又踢飞几个球;沈悦踢的时候,也能踢飞几个球,却也能踢进几个球。   沈悦也觉许久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   她带球的时候,卓远会上前抢,也会吓得她心惊胆颤,其实都是逗她不抢。   卓远带球的时候,她一脚踢上去,结果自己没踩稳,扑了过去,撞在卓远身上。卓远愣了愣,还是及时伸手牵住她,沈悦也站稳……   四目相视,沈悦心底似是揣了只兔子般,却仍是温和道,“忘了给葱青取东西的,要回去了,怕迟了。”   “好啊。”卓远也淡声。   熄了蹴鞠草坪上的灯盏,由得沈悦方才险些摔着,卓远拎着灯笼,两人一道往外去。   不说话,夜里便有些静。   卓远找话,“八宝鸭子那幅画,怎么把你眼睛画这么大?”   沈悦叹道,“那种画风,就是突出特点的画法,何处明显画何处。”   卓远笑道,“那你眼睛也不大啊。”   沈悦:“……”   卓远低眉笑开。   许是笑意的缘故,沈悦也不觉早前那般……比平常多一分,比暧昧少一分……   沈悦问道,“对了,明日孩子们会在幼儿园的厨房自己煮八宝粥,你来吗?”   说完,又道,“你来,他们应当很高兴。”   卓远顿了顿,轻笑到,“我明日有事,若是能赶回来,就来;若是赶不回来,一人做都帮我都留一碗。”   沈悦笑,“一个人能喝完吗?”   卓远一本正经道,“小家伙们第一次做东西给我吃,我自然珍惜。”   沈悦又忍不住笑。   抬头时,发现不觉到了祈福苑外。   卓远似是也不觉。   “你住祈福苑?”卓远问。   沈悦颔首,“陶伯帮忙挑得地方,离幼儿园近,就一盏茶时间,很方便。”   “回去吧。”卓远也笑。   临到苑门口,沈悦又转身,“对了,还有一件事。”   卓远看她。   沈悦笑道,“进入教室,要穿室内鞋……”   卓远怔了怔,既而道,“知道了沈姑娘,我下次注意。”   沈悦忍俊。   ……   等沈悦回了苑中,卓远才拎了灯笼回南院去。   也不知为何,似是今夜的月光尤其亮,风也尤其和煦。   他亦想起方才在蹴鞠草坪时,沈悦站在一侧,安静看着他踢球,眸间都是笑意……   卓夜嘴角微微勾了勾。   ***   翌日,沈悦早早便到了幼儿园。   今日宝贝们会在幼儿园厨房煮腊八粥,葱青一大早便去了厨房处准备,彩虹桥这里,只有沈悦和卓新。   桃桃和陆瞿最先来,沈悦上前问好,“桃桃,穗穗,早上好,欢迎来幼儿园。”   沈悦的话,就似印在孩子们心间最踏实的一抹暖意,伴随着这一整日幼儿园的开始。   今日是卓新做晨检。   晨检之后,沈悦牵了桃桃和穗穗入园。   桃桃一面牵着沈悦的手,一面朝她道,“阿悦阿悦,舅舅昨天给我讲了睡前故事,是礼貌羊的故事!”   沈悦意外,“他会讲礼貌羊?”   桃桃忙不迭点头,“是啊,就是礼貌羊。”   沈悦笑笑,应当是有人昨日在教室时,实在无趣,取了绘本一页一页翻过……但她是没想过,他能记得住,还能“学以致用”……   “那他讲得好不好?”沈悦问。   桃桃想了想,诚实道,“不好。”   沈悦和陆瞿都笑开。   桃桃也“咯咯”笑开。   ……   等稍后,卓新领了小五和小七也入教室,宝贝们陆续吃完饭,收拾干净周遭,便去了教学区。   今日的教学区,沈悦放得都是八宝粥的食材。   几个孩子看得目不转睛!   “哇~”有小五带头,总是少不了起哄声。   早前陆瞿还不怎么喜欢,眼下,似是改不了了去。   沈悦温声道,“宝贝们,这些就是做八宝粥的食材,我们稍后呢,会一起去到幼儿园的厨房,一起完成今天的工作,做八宝粥。”   “好!”几个孩子都在欢呼。   沈悦也笑道,“首先,我们要进行小小的分工,在做八宝粥之前,这些食材都是要清洗或整理的,每个宝贝都要完成自己对应的清洗和整理工作,那现在,宝贝们,可以认领要处理的食材了……”   沈悦话音刚落,陆瞿先举手。   “穗穗。”沈悦点名。   “嗯……我来处理红枣和莲子”陆瞿选择。   “我要桂圆和花生!”小五也积极。   小五道,“我要红豆和绿豆!”   桃桃最后,“我要剩下的!”   分工很快认领完,沈悦示意大家坐下,既而引导,“那宝贝们,刚才大家认领的食材里,哪些是需要清洗的?哪些是剥壳就可以的?哪些是做其他处理的?”   卓新环臂笑了笑。   ***   陶东洲匆匆到了南院。   王爷的寝苑在南院,王爷方才醒,就让人来传话,说要见他,还让他穿素色的衣裳来。   陶东洲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爷这次又要闹哪样?   眼下京中才出了国公府的事,因为牵涉到六殿下,不少目光都是投向平远王府的……   王爷又匆匆回了京,应当是要暂避的。   陶东洲来,卓远也正好走到苑中,见到陶东洲便笑,“陶叔,你来得正是时候。”   陶东洲见他一袭白衣,“王爷,你这是?”   卓远应道,“吊丧啊!”   陶东洲愣住。   卓远牵了他一道走,“涟媛死了,我去凭悼。”   陶东洲恼火看他,卓远已扯了他上马车。   涟媛在宫外御赐的公主府邸,国公府一场大火,天家失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宫中一朝病倒,宫中不宜再办丧事。   涟媛的灵堂便设在公主府邸。   卓远到灵堂的时候,不少朝中之人都在,见了卓远来,都纷纷噤声,抬眸看他。卓远不乏沉重,虽未开口,脚步却异常沉重,眸间似是有说不清的“怒火”和“恼意”在打转。   更遂红了眼。   京中都晓平远王府同六殿下的关系近。   死者为大,眼下,卓远在涟媛灵堂前下跪,一言不发,没有人敢上前。   良久,卓远才深吸一口气起身。   转身离开时,正好遇到刚入厅中的高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陶东洲见他情绪不稳定,连忙上前提醒,“王爷……”   卓远没有应他,而是沉声,“让开……”   高升轻嗤,轻声道,“你看不到我有伤在吗?要让开也是你让开。”   卓远亦轻声,“高升,当初是我年幼无知,如今后悔也没有用……”   高升轻哂,只是笑意还未放下,又听他继续道,“我应当至少,连你另外一只腿也打断!”   “你!”高升瞬间恼意。   卓远已经狠狠上前揍了他一圈,“是不是你!高升!”   周遭都慌了,不少人都上来劝阻,将人扯开。   高升恼意,“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卓远,你少血口喷人!”   高升的心腹知道他怎么打得过卓远,便连忙护着他,要他离开,“世子……我们走吧……”   高升咬牙,狠狠甩袖离开。   陶东洲也恼意,“王爷!”   卓远眸间恼意不减,良久都不语。   等上了马车,陶东洲才道,“王爷,今日何必非要惹怒安南郡王府世子,早前不都说了,能让一步让一步,为何今日这么沉不住气?”   卓远收起先前一脸丧气,慢悠悠道,“我要不怼他两句,揍他两拳,旁人怎么会相信,我因为涟媛之死在气头上,连高升都又给揍了?”   陶东洲顿了顿,忽得反应过来,“王爷?”   卓远叹道,“陶叔,谨言慎行……”   陶东洲当即会意。   是六殿下没有死,但王爷要装作以为六殿下死了,那王爷一定知晓六殿下的消息。   他早前怎么没想到?   卓远撩起帘栊,马车周围都是暗卫,没有旁人,卓远轻声道,“我在瓮城见过涟媛,让戮月门的人送她离开西秦,眼下是最好的契机,她留在京中,迟早都要出事……但没有寻到涟媛的尸首,旁人始终会怀疑,也会想方设法来我这里试探,所以,正好借高升暂时堵一堵旁人的嘴。”   陶东洲哭笑不得,“怕是堵不了多少时候,还会让人试探的……”   卓远笑,“那也得看他有没有机会,我们腊八一过,就离京,去栩城,栩城城郊有温泉,正好去泡泡温泉,避避风头,顺便在栩城过个年,一石二鸟……”   陶东洲却道,“王爷是迁就的二公子吧。老奴是记得二公子小时候就喜欢温泉,尤其是栩城温泉,上回去的时候就不想走,说日后过年的时候来……”   卓远方才敛了笑意,叹道,“什么都瞒不过陶叔……”   陶东洲笑到,“二公子能留下来要过年,府中最高兴不是五公子,是王爷才是。”   卓远淡淡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第051章 制定规则   “陶叔, 让卓夜快些。”卓远忽然吩咐。   陶东洲正好离得近,便掀起帘栊,朝着帘栊外驾车的卓夜叮嘱了一声, “王爷让快些回府。”   卓夜应好。   再等陶东洲放下帘栊的功夫,便明显觉得马车的行径快了许多。   陶东洲又朝卓远道,“稍后回府, 老奴就安排去栩城的事。还有, 四公子正在回京路上, 老奴稍后就让人送信,通知一声四公子身边照顾的人, 直接送四公子到栩城,中途不回京耽误一趟了……”   卓远颔首,“陶叔你来安排就是。”   陶东洲拱手。   车轮轱轱向前, 卓远眸间滞了滞, 又道, “对了, 陶叔也遣人去一趟朔珉,问一声尹老夫人,小六和小八可能一道接回来?正好去栩城,孩子应该都喜欢。”   陶东洲笑道,“王爷想六小姐和八公子了。”   卓远低眉笑道,“是啊, 小六和小八这一趟去朔珉有些久了,朔珉一带, 饮食清淡,我是怕小八吃得不习惯……”   想到八公子平日里的爱吃和胖嘟嘟的模样,陶东洲忍俊, “可是八公子……悄悄托人捎信给王爷了?”   卓远指尖轻扣,温声道,“瞒不过陶叔,我是收到他的信,他悄悄让人给我送信来,信中什么都没说,就说他都瘦了……”   陶东洲笑出声来,连忙应道,“那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安排人去烫朔珉,尹老夫人明事理,也好说话,要接八公子回来倒不是难事……”   卓远也点头。   “只是……”陶东洲叹道,“六小姐这里……尹老夫人却未必见得会愿意……”   提到尹老夫人和小六,卓远眉间先前的笑意也似稍稍藏了去,似是在想什么事情,没有当即应声。   见卓远没出声,陶东洲便又道起,“六小姐这里,尹老夫人是一直说,在朔珉给六小姐找了合适的大夫在医治,需要些时间……”   言及此处,陶东洲捋了捋胡须,又轻声叹道,“六小姐天生不能说话,一直是尹老夫人的心结。早前王府中也寻了不少大夫,但一直都未治好,所以尹老夫人才会想着把六小姐留在身边,自己寻大夫医治。只是……要寻到能治好六小姐的大夫哪里这么容易?若是朔珉这种地方真有好大夫,王府早就将人寻来了……老奴是怕,尹老夫人这处病急乱投医,将六小姐的病给耽误了……再如何,京中的名医资源都要好过朔珉,但尹老夫人这里,是让六小姐呆了有些时候了……”   陶东洲说的话,卓远心知肚明。   尹老夫人心疼这个外孙女,明知做不了什么,但若是什么都不做,才是最难受的。   稍许,卓远朝陶东洲,“陶叔,我是想请你亲自去一趟朔珉。”   陶东洲意外,“老奴去?”   卓远颔首,“尹老夫人这里虽然旁的事好说话,但小六是尹老夫人的心结,旁人不见得能说的动。有一件事因为牵涉到涟媛,有些敏感,不便让更多人知晓,也不能和旁人提起,陶叔去一趟,我倒是放心……”   六殿下?陶东洲再度意外。   卓远沉声道,“涟媛早前有一次同我提起过,有一回南顺使节出使西秦,说起南顺有一位名医,医治好了不少天生聋哑的人……只是这名医脾气委实有些怪,不太好寻,也不愿意什么人都医治。涟媛听说后便留意了,也同早前出使的南顺使节细问过此事,当时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自己遣人去了一趟南顺,寻找使节口中的名医,但一直没同我提起过。国公府出事前,刚好有消息传回,说大夫寻到了,正在往西秦这边来,应是开春之后三四间就会到京中……我前日在瓮城见过涟媛,她才同我说起此事……但此事一旦牵涉到涟媛,便很敏感,陶叔,旁人我信不过,只有请陶叔知晓此事,尽量说服尹老夫人,将小六带回来……”   卓远说完,陶东洲整个人也反应过来,拱手道,“王爷的意思,老奴都明白了。尹老夫人这处,老奴亲会自去。老奴是老王爷身边的人,尹老夫人如何都会给几分薄面的。若是真能治好六小姐,尹老夫人处想必也会理解的……”   卓远颔首,“此事交予陶叔,我便放心。朔珉同栩城倒不远,届时,陶叔将小六和小八一道接到栩城,过了年关一道回京。”   陶东洲应好。   ***   幼儿园厨房内,宝贝们正在兴致勃勃得自己做粥。   小五起初是闹得最欢的一个,但做一做就有些无聊,便要嚷着出去玩。   卓新有些生气得吼了他,小五吓住,眼眶里眼泪就包住。   沈悦上前,在小五跟前半蹲下,小五少见得委屈哭了。   沈悦给他一面擦眼泪,一面道,“阿悦知道小五这个时候特别想玩沙子了是不是?”   小五点头。   沈悦温声道,“可是我们如果现在去玩沙子,回来的小七,桃桃和穗穗的八宝粥就都做好了,但天天的八宝粥就不能做好了,天天就没有自己亲手做的八宝粥吃了,这样可以吗?”   小五还是点头。   沈悦颔首,“嗯,那天天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尊重天天的选择。”   小五破涕为笑。   卓新恼火。   小五朝他吐舌头。   沈悦又朝小五道,“但是天天,厨房这里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卓新和葱青一起来帮忙的,稍后葱青陪你去沙区玩一刻钟时间,而后换了衣服,你就同葱青一起回来工作好吗?”   “好!”似是因为商量的缘故,小五干脆应声并着点头。   卓新无语,他才不信,一刻钟这家伙能回来!   沈悦认真道,“天天,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情,我们都要学会遵守约定,阿悦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好不好?”   “好!”小五再次铿锵有力。   沈悦笑了笑,让葱青领着小五从厨房出去沙坑那边。   卓新叹道,“为什么迁就他?是他不对!”   沈悦示意他轻声。   卓新一看,果真,小七、陆瞿和桃桃都齐刷刷转身看他……   卓新赶紧噤声。   沈悦扯了卓新到一侧,耐心解释道,“孩子的注意力和专注度都是有时间的,这个阶段的孩子都是如此,只是注意力能集中的时间,因为个体不同,因人而异。如果一味强制要求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必须做什么,不做什么,往往会适得其反。而且,很可能会让他对这件事情原有的热忱退减,这次是做八宝粥,下次可能是写字……”   这句话似是戳中了卓新对小五的了解,卓新顿时语塞,小五确实是不喜欢写字……   沈悦继续温和道,“但其实孩子们是愿意去遵守规则的,只是我们提前约定好规则,规则是双方一起制定的,孩子有参与的,他会觉得他和大人之间是有平等的对话权利,孩子会愿意去遵守自己参与制定的规则……换位思考,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别人不经过你同意,安排好你的事情?”   “我……”卓新无语。   沈悦笑,“孩子天生就带叛逆,越不让做的事情,反而越会惦记,其实大人也一样,你想想,如果我现在同你说,诶,你不准备看天上,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卓新果真仰首朝天上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沈悦又笑笑,“是不是?”   卓新似是才反应过来。   也会意。   正好,桃桃唤了声,“阿悦阿悦,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悦温和应道,“来了……”   卓新低眉笑笑,抬眸看向沈悦的背影,又觉得她能陪在小五几人身边,陪他们一起成长,其实太好……   ……   一刻钟过后,葱青果真领了小五回来,也换了衣裳,洗了手。   看到别的孩子已经初有成果,自己这里还没有进展,小五有些慌了,“阿悦阿悦,我还来得及吗?”   沈悦轻生道,“可能会来不及,但是我们可以尽量试试,我会帮助你,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小五咧嘴笑开,“阿悦最好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遂和小五一起工作。   只是一面工作的时候,小五一面叹道,“早知道刚才不去玩了,我这里慢了好多……”   小五是后悔了。   也有些急了。   沈悦宽慰,“那下回我们是不是就知道了,要和大家一样,先完成手上的工作,再去玩,就不会耽误了?”   “嗯!”小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悦莞尔,“那我们今天还是有很大收获的……”   小五嘻嘻笑道。   沈悦帮他添水,小五眨了眨眼睛看她,“阿悦,我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吗?”   但凡孩子问起这个的时候,就说明他们已经开始在仔细思考,并且在建立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了,那大人一定要慎重对待。沈悦放下手中的工作,在小五跟前半蹲下,认真同他道,“我们是可以做自己的选择,但这样的选择有三个前提,第一,不能伤害到自己;第二,不能伤害别人;第三,不能破坏周围的环境……如果能做到这三点,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的选择……天天,记住了吗?”   小五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沈悦温和耐心,“开始的时候会有些难,但是我们可以开始慢慢练习……每个人小朋友都可以做自己的选择,也要善用自己的选择,不容易,但勇敢的孩子都会努力,好不好?”   “嗯!”小五大声! 第052章 兔子一对   早前去涟媛府邸做戏的时候, 卓远穿的是一身奔丧的素色衣服。   前朝中的是,不宜带到府中。   他要去幼儿园中见孩子,应当先换身衣裳。   等回了王府, 卓远便先回了寝苑,等换了一身衣裳才往幼儿园这处来。   南院与北院在王府两头,中间耗了些时间。   卓远到的时候, 小七、桃桃和陆瞿都已经坐在幼儿园厨房里的大桌子前, 喝自己亲手做的八宝粥, 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卓远在门口是,小七、桃桃、陆瞿都端着自己的小碗, 各自手中都拿着各自的勺子。   桃桃正拿着汤勺,往自己嘴里送八宝粥。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勺子都不算用得太好, 喝腊八粥的时候, 八宝粥难免会顺着汤勺流下来。虽然如此, 但早前从来不喜欢自己动手, 一直到他早前离府时,都要别人的喂饭的桃桃,眼下却自食其力得往嘴里送八宝粥,一面笑嘻嘻看着小七,也会问,“七哥哥, 你的腊八粥是不是也很好喝啊?”   小七一面喝着腊八粥,一面朝着点头, 表情很是满足,似是觉得自己煮的腊八粥特别的美味,又觉得得了桃桃的夸赞, 有些喜欢,也有些得意。   陆瞿也笑着看着小七和桃桃。   这些日子的相处,陆瞿和桃桃,小七、小五都熟络了起来,不像早前刚来的时候那本高冷。陆瞿在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大,也会照顾小七和桃桃,只有小五,会不时在陆瞿跟前要么捣蛋,要么憨笑,要么假笑特意引起陆瞿注意。   陆瞿也会瞪他,小五当即就老实了。   眼下,小七、陆瞿和桃桃的八宝粥都是做好了的。   八宝粥宝宝们很容易做,因为口味偏甜,所以也大都好喝,宝贝们很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只有小五,因为中途溜出去玩了,小七、陆瞿和桃桃三人都吃了将近一半了,小五才咋咋呼呼捧了腊八粥来桌上,“我的腊八粥也好了!最好喝的腊八粥!”   卓远到的时候,刚好就是小五端了粥碗到桌上,自豪朝旁的几个孩子宣布他做了最好喝的腊八粥的时候……   沈悦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   小五大声宣布的时候,有一刻,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泽,是看向沈悦的。   沈悦脸上是温和笑意。   卓新则是看着小五那身臭美劲儿,忍不住腹诽,小样儿~   反倒是葱青先看到卓远,遂朝着卓远的方向,福了福身,“王爷。”   厨房中的大小孩子都顺着葱青的目光看去,沈悦和卓新亦是。   小七和桃桃险些扔了勺子,就朝卓远扑了过去!   “舅舅!”   “六叔!”   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卓远半蹲下,两个冲过来的孩子正好一左一右冲进他怀里,卓远眸间都是暖意。   陆瞿也下了桌子,惊喜唤了声,“卓叔叔!”   卓远与陆瞿的父亲情同手足,陆瞿从小都是认识卓远的。   只是陆瞿不似王府中这些孩子一般,同卓远这么亲近。   卓远也温和唤了声,“穗穗。”   陆瞿也笑了笑,上前。   卓远目光不由看向陆瞿先前一侧的小五,小五见了卓远,眼中分明是闪过一丝惊喜的,但很快,见卓远目光看来,小五嘟着嘴角,将头拧到一侧,双手环臂,仰着头轻哼一声。   沈悦忍俊。   小五在卓远跟前大抵都是如此,分明是很喜欢,但总要作对……   卓远也不气,只是朝他笑了笑,目光便不由停留在小五身后的卓新身上。   他上次见卓新,是借故去军中的时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卓新高了不止一头。   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意外,忘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个子蹿得有多快。   他昨日回府并未见到卓新,今日才算是这一年来,头一次见到,卓远看向卓新的目光,有欣慰,有欣喜,有歉意,亦有沉重,似五味杂陈……   一时没有收回。   卓新余光瞥了瞥他,似是觉察他的目光看过来,便顺势低头,佯装在看地上的东西,没有出声,也没有招呼。   恰好此时,幼儿园厨房外,有小厮上前,“请问,沈姑娘在吗?”   沈悦原本正看着卓远和卓新二人的反应,忽然被人点名,顿了顿,快步迎了过去,“我在,稍等……”   沈悦的身影从目光中离开,正好同时打断了卓远和卓新的思绪。   身后,是厨房外小厮的声音,“沈姑娘,陶管家让给沈姑娘送来的……”   沈悦的声音里,明显有意外兼惊喜,“这是……”   两人还在说话,卓远和卓新都没有回头看,倒是几个孩子的注意力被吸引,“哇哇~”几声后,都朝厨房外冲出去。   “慢些。”小七险些摔倒,卓远扶了一手,便也正好起身。   葱青连忙跟上去。   厨房内,就剩了卓远和卓新叔侄两人。   厨房外,是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厨房内,氛围反倒越渐尴尬……   卓新先转身,借着汉子们的笑声往厨房外去,没有出声。   经过卓远身边时,卓远还是开口,“卓新。”   卓新顿了顿,略微驻足,只是目光还是没有看他。   卓远温声道,“长高了……”   卓新愣了愣,还是没有出声,迈步跨出了厨房的门槛。   正好沈悦抬眸,卓新低声道,“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一趟,晚些再来。”   沈悦看了看他,温声应好,没有戳穿。   看着卓新背影头也不回离开,卓远淡淡垂眸,敛了眸间思绪。   沈悦看了看卓远,先前孩子们朝卓远扑过来时,卓远脸上的笑意,似是在卓新离开后,荡然无存。   沈悦忽然领会,卓远和卓新之间,应当是卓新对卓远有芥蒂?   思绪间,小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朝着小厮道,“这些,真的是游山师傅送给我们的鸭子和兔子吗?!”   小五喜出望外,似是就等着小厮亲口应承,才能欢欣鼓舞。   小厮也果真躬身拱手,“五公子,是的,是凤来楼的游山师傅让人送来的,说是早前答应过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说是会送几只做八宝鸭子的鸭子过来,然后说,看公子小姐们对鸭子有兴趣,又附赠送了些兔子来供公子小姐们玩耍~”   “哇,小兔兔~好可爱的小兔兔呀~”看着小兔子,桃桃一颗心似是都要融化了。   上前半蹲下,歪着头,眸间清亮得看着眼前笼子里的兔子。   陆瞿似是也喜欢。   也上前半蹲下,陆瞿不似桃桃语气娇软粘人,但眼神看得出,也很喜欢笼子里的那对兔子,于是,喜欢都写在眼睛里……   桃桃正好伸手,卓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九,兔子可能会咬人。”   桃桃的手都伸到笼子跟前,听到卓远的话,又忽得收了回来,诧异看着上前的卓远,“舅舅,兔兔这么可爱,它们为什么会咬人?”   卓远微楞,沈悦解围道,“因为兔兔到了新的地方,可能会害怕,就会想办法保护自己。所以,我们可不可能分工照顾它们?”   卓远目光看向她,早前糟糕透顶的心情,似是在沈悦温和的声音中渐渐回暖,也听沈悦轻声道,“我们这里刚好有两只鸭子和两只兔子,我们可以利用户外活动的时间,分工照顾它们,它们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我要照顾这只鸭子!”小五笑嘻嘻认领,“这只鸭子特别精神,一定是只厉害的鸭子!”   小七附和道,“那我要另一只,我和五哥一人一只。”   沈悦正欲开口,桃桃也道,“穗穗姐姐,那我们一人照顾一只小兔兔好不好?”   桃桃年纪小,说起“小兔兔”的时候,叠声词奶声奶气,似是踩在一朵棉花糖上一般,沈悦心底微软。   陆瞿也笑道,“好,我一人一只。”   小五和小七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得商量养鸭子的事情,葱青离小五和桃桃二人近些,在一旁听得笑不可抑。   沈悦和卓远,离桃桃和陆瞿近些,就听桃桃道,“我们给小兔兔取个名字吧,我的这只叫兔子清之~”   听到“兔子清之”四个字,卓远愣住。   陆瞿眨了眨眼,看了看卓远,果然见卓远石化。   沈悦笑笑,耐心问道,“我们不是有玉米清之了吗?为什么这只兔子还要叫清之?”   桃桃特别认真说道,“不一样呀,玉米是玉米,兔子是兔子,它们不是一样东西,所以它们都可以叫清之。玉米是玉米清之,兔子是兔子清之,舅舅,就是舅舅清之……”   卓远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瞿看向桃桃,“剩下的一只,你帮我一起取个名字吧。”   桃桃笑着点了点头,“另一只,叫兔子阿悦!”   轮到沈悦怔了怔,卓远险些笑出声,也好,方正不是他一人既当玉米又当兔子就行,他倒是乐意看沈悦这幅表情。   沈悦虽然怔了怔,但似是很快反应过来,莞尔道,“嗯~这个很好听,兔子阿悦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是吧~我也觉得兔子阿悦会喜欢~”桃桃甜甜笑道。   卓远也跟着启颜。   “我好喜欢这两只兔子……”桃桃笑嘻嘻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沈悦微楞。   卓远看到她的表情,又有些忍不住想笑。   一侧,小五才摆弄完了鸭子,正好得空纠正,“桃桃,两只,叫一对,记住了吗?这叫一对兔子!”   卓远表扬,“难得啊,小五,这词用得准确。”   “一对兔子,一对兔子,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是一对兔子!”桃桃笑呵呵道。   童言无忌,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这么用,似是也没错。 第053章 打雷下雨   沈悦领着孩子们, 在厨房后面空置的北阁内,安置好了“鸭子蹦蹦”、“鸭子跳跳”和“兔子清之”、“兔子阿悦”。   北阁前方有一处空地,也有小水塘, 正好可以放养鸭子。   又和宝贝们约定,在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里,他们可以各自抽出自己的时间来北阁照看鸭子蹦蹦”、“鸭子跳跳”和“兔子清之”、“兔子阿悦”;也可以由他们自行商量好, 每日有一直两个人抽空来北阁轮流照看小动物们。   幼儿园休沐的时候, 也可以找葱青申请, 将“鸭子蹦蹦”、“鸭子跳跳”和“兔子清之”、“兔子阿悦”带回苑中去;但开课的时候,要记得带回来。   似是有了幼儿园有了新的寄托, 宝贝们都很高兴。   几人轮流冲上前去拥了拥沈悦。   卓远低眉笑笑。   等安置好兔子和鸭子,卓远问道,“还有腊八粥吗?”   他今日本就是赶回来喝腊八粥的, 先前, 因为外来的鸭子和兔子的身份与住处问题耽误了, 眼下, 卓远正好问起。   不待沈悦应声,小七先道,“六叔,你来得有些迟了,我的都喝完了~”   陆瞿也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我的也没剩了。”   桃桃“咯咯”笑道,“舅舅, 五哥的腊八粥是才做出来的,五哥那里有~”   卓远目光看向小五,“小五……”   小五双手环臂, 仰着头轻哼一声,“我不给你喝!我有自己的选择。”   沈悦忍俊。   卓远也奈何环臂,小五却瞄了眼他,忽然道,“来决斗啊!六叔赢了,就给六叔喝!”   卓远轻嗤,“还来?”   小五继续道,“阿悦说了,六叔比我大,要是武斗我肯定斗不过六叔,但是可以文斗!”   卓远开了眼界,握拳轻咳一声,郑重道,“来你说说怎么文斗?”   小五来了顿时兴致,“就是你问我答,或者我问你答!你可以有你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   沈悦哭笑不得。   卓远也笑,“好,你问,我答!”   小五眼前一亮,顿时似是谋略成功了一般,上前,大声道,“苑子里有两只兔子,又来了一只,一共有几只兔子?”   小五得意环臂。   小七挠头,“这个好难……”   桃桃咬唇,“这题太难了……”   对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这个问题是有难度的。   卓远整个人都石化……   他要文斗的……就是这种类型?   小五凑近,得意忘形,“这题难吧,答不出来了吧,让你平日欺负我!”   “……”卓远艰难皱了皱眉头,“三只……”   “……”→_→   “……”←_←   小五不服输,继续道,“我有六颗糖,吃了四颗糖,还剩几颗糖?”   小五一脸期许。   卓远深吸一口,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忍心戳穿这家伙,“让我想想……”   小五顿时来了精神,“你要是不会,就要认输,以后我做六叔!”   话音刚落,“哎呀~”小五捂头,似是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你耍赖,你不会答,你欺负人!”   卓远无语,“我不会答是吧,六颗糖,吃了四颗糖,还剩两颗。”   小五捂着头愣住,继续挣扎,“我有八只螃蟹,又来了八只,现在一共多少只”   超过十的加减法了。   他答案还会记住的!   “十六只……”卓远一盆水将小五希望浇灭,顿时嘴角都瘪住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卓远叹道,“因为我是你六叔啊,你以为谁都可以做六叔?”   身侧,小七和桃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瞿恼火看向小五。   小五恼羞成怒,“你作弊!”   卓远笑,“你问的问题,我又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为什么成了我作弊?那要不,再来一轮,我出题,你答,你就可以作弊了?”   小五顿了顿,“嘿嘿”笑道,“我才不上当呢!”   嗯,还算不笨,卓远心中感叹。   只是尚未来得及欣慰,又听小五朝沈悦道,“阿悦阿悦,六叔欺负我,你能帮我考考六叔吗?”   “……”卓远恼火看他。   沈悦掩袖笑了笑,温声问道,“可以吗?”   卓远轻笑,“有什么不可以的?”   “哇哦~”宝贝们都跟着起哄起来。   “问吧。”卓远也在笑。   沈悦轻咳两声,“为什么打雷要下雨?”   卓远:“……!”   沈悦继续,“为什么会有冬天夏天?”   卓远:“……!”   “为什么冬天穿棉袄,夏天扇扇子?”   卓远恼火:“沈悦,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沈悦弯眸,小五也扑在沈悦怀中“咯咯”笑开,周围都是宝贝们的笑声。   总归,沈悦还是给卓远争取到了福利,小五同意让卓远喝他做的腊八粥了,“我做的腊八粥可是最好吃的!”   卓远轻笑,一勺下去,似是整个人都愣住,没有吞下去。   沈悦尽收眼底。   卓远转眸一看,只见小五眼中都是期许,“怎么样?”   卓远顿了顿,将方才口中的腊八粥吞了下去,沉声道,“嗯,好喝。”   小五还未来得及得意,卓远问道,“小五,你分得清盐和糖吗?”   “啊?”小五听不懂。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调料罐子,想起方才是葱青有事出去了,卓新递给的小五,沈悦笑不可抑……   ***   卓远陪沈悦一道,领了宝贝们到大门口,等候平妈妈、碧落、春雨和庞妈妈来接。   葱青领着孩子们洗手。   沈悦正好问起,“听陶伯说,大后日就要离京?”   言外之意,有些急。   卓远颔首,“京中有些事情,早些动身得好……再说,除了尚书府和将军府,还有好些世家都跟着嚷着要把孩子送到王府幼儿园来。同朝为官,关系近不近,拒绝都不好;但不拒绝,这幼儿园多大都塞不完。还不如眼下就离京,图个清静,等开春回来,许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沈悦没想到还有这其中的缘故。   沈悦笑道,“如果大后日就要离京,那腊八的课外活动就只能放在明日了。”   沈悦话音刚落,小七凑上前来,“六叔,去吧!”   小七最喜欢同卓远一处。   卓远俯身,抱起他,轻声道,“看看吧,马上要离京了,我明日还有事,若是有时间就同你们一道去。”   小七遗憾,“可是我想和六叔一起去。六叔,你都没有参加过我们的课外活动,可有意思了,我们还会穿统一的校服……”   眼巴巴说了这么多,都是希望他去。   卓远眸间略微迟疑,看着小七的目光,最后应了声,“好。”   小七搂着他脖子笑笑。   卓远嘴角淡淡勾了勾。   ……   等孩子们都被接走,卓远才问,“明日的活动有哪些?”   沈悦应道,“其实不多,就是去东市,喝正宗的腊八粥,吃腊八蒜,腊八豆腐和腊八面……孩子们都盼着离京之前出府一趟。明天的课外活动正好是契机,有卓夜和旁的侍卫在,应当不会有事……”   卓远看了看她,嘴角微微勾了勾,思绪去了别处。   沈悦没有戳穿。   但也猜得到,卓远担心的是卓新。   ***   “我才不去!”卓新果真斩钉截铁,“六叔不是要去吗?他们几个都想要六叔去!那就六叔去好了!你也不要劝我,我不会去的!”   “谁说我要劝你了?”沈悦一面写着东西,一面应声。   卓新看她。   沈悦笔尖沾了沾墨,一年落笔,一面继续,“我是想说,陈婶那里的腊八粥和腊八豆腐,特别好吃,你要不去,我要不要给你捎一些回来?”   “……”卓新恼火。   沈悦正好放下笔,拿起手中的纸笺看了看,觉得满意。   卓新趁机道,“你这成长记录写得也太三心二意了些吧……”   “谁说成长记录的?”沈悦笑,“是给舅舅舅母写的信。”   沈悦言罢,又对着信笺垂了垂,一面等着墨迹晾干,好撞进信封里,晚些好给馒头,请馒头送去驿站,通过驿站送到单城舅舅和舅母手中,好告诉他们,她会去单城过年的好消息,舅舅舅母和涵生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沈悦眼中都是笑意,早前,原本以为要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他们,没想到峰回路转,反而能顺道去单城,同舅舅、舅母一处。   她心中其实感谢卓远。   无论卓远怎么说,他是上心了舅舅、舅母和涵生在单城的事……   将好,信笺上的字迹差不多干了。   沈悦又吹了吹,再将信笺工整折好,缓缓放入信封中。   蜡封的时候,心底都是暖意。   卓新在一侧看她蜡封出神,脑海中似是还在想今日在厨房见到六叔的事。   沈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蜡封好的信封,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同平远王,是因为什么事情在闹别扭或旁的,但在我看来,平远王是个好人……”   卓新抬眸看她,“你怎么知道?”   沈悦吹了吹蜡封,一面道,“早前我家中遭逢罹难,是平远王帮忙从威德侯府救的人,然后,还让陶伯将舅舅一家安置在单城,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个性使然,做得多,说得少,也不会将对某些人的挂念放在嘴边……”   卓新微楞,既而淡声,“沈悦,我不喜欢他。”   沈悦继续道,“每个人对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我们这叫君子和而不同。”   卓新轻嗤,“毛病!”   沈悦轻笑,没有同他再争论,正好事情都做完,起身将凳子归位,一面道,“走了,二公子,还要,下次别把盐当做糖了!”   沈悦言罢笑笑。   不是吧,卓新微顿,头都大了几分。 第054章 太可怕了   翌日早起, 沈悦和葱青换上了课外活动时要穿的校服,远远看去,整齐又挂像, 近处才能分清哪个是沈悦,哪个是葱青。   今日的课外活动主题是腊八。宝贝们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出府,去东市, 喝腊八粥, 吃腊八豆腐, 腊八蒜和腊八面。又因为卓远回了府中,今日会和宝贝们一起去, 那半日的课外活动便极有可能凑成一整日。孩子们也因此兴奋了一整晚。   晨间的时候,碧落先遣人来告知沈悦一声。   昨晚九小姐兴奋了一整宿,拉着陆小姐也一道睡得很晚, 晨间怕是要迟了, 眼下叫也叫不醒的……   无独有偶。   春雨也罕见得遣了人来, 说七公子念了一晚上要出府去玩, 睡得不早,眼下还有起床气,怕是不能准时。   倒是让平妈妈那处没有来消息。   沈悦想着小五,便让祈福苑中跑腿的小丫鬟翠子去重华苑问一声。很快,翠子气喘吁吁折回,说平妈妈是说五公子昨晚睡得很晚, 是眼下已经自己迷迷糊糊爬起来了,说昨日和沈姑娘定好了规则的, 要守时。   定好了规则,就要遵守。   翠子去的时候,小五正半闭着眼睛吃早餐。   沈悦笑了笑, 又问,“同平妈妈说了吗?”   翠子乖巧点头,“同平妈妈说了,七公子和九小姐还有陆小姐这里都要迟一些,让平妈妈同五公子别着急,许是还要稍等一会子。”   沈悦颔首,温和笑道,“辛苦了,翠子。”   翠子福了福身,去做苑中旁的事情。   葱青轻声叹道,“也不知道,二公子今日会不会去?”   府中年资久一些的人都知晓王爷同二公子之间有些隔阂,王爷在王府的时候,二公子大抵都在军中;王爷离府的时候,二公子才会回府中看五公子,偶尔也会暂住一段时日,但大多时候,两人都是不照面的。印象里,二公子更少有在府中过年……   府中都心照不宣。   这次王爷出征剿匪,原本三月才回,二公子又回了府中,但王爷突然回京,二公子似是应下了在幼儿园帮衬的活,不大好放得下颜面就走。但听闻王爷回府那日的家宴,二公子是没有去的。   今日课外活动,几位公子小姐都吵着要王爷去,二公子那头怕是要借故不去了……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附和道,“应当是吧……”   沈悦同卓新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知晓卓新尤其守时。   许是就在军中的缘故。   眼下这个时辰了,卓新还未来祈福苑汇合,应当是拿定心思去了。   沈悦宽慰道,“没关系,有平远王和卓夜在,应当也看得住了。”   葱青想想也是。   两人言辞间,正好听到有脚步声到苑外。   葱青和沈悦都瞥了一眼,一身木槿色的衣裳不常见,应当不是认识的人,两人都收回了目光,继续说着稍后出府的事情。   从沈悦来府中,葱青就一直跟着沈悦,也习惯了沈悦的思路和风格,沈悦花很少时间,葱青就能会意。方才一幕后,沈悦又交待了稍后一些注意事项,余光瞥到方才苑外的人似是一直在苑外逗留着没走,那股别别扭扭的样子……沈悦怔了怔,心中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尝试着唤了一声,“卓新?”   突然被点名字,卓新整个人都吓一哆嗦!   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嗯。”   葱青也才反应过来……二……二公子?   藏也藏不住了,卓新所幸踱步,大步往苑中走。见到他,沈悦和葱青都忍不住低眉,偷偷笑了笑。   卓新也忍不住懵住!   ——她们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衣服?!   要不刚才第一眼的时候,沈悦和葱青怎么没认出卓新来?   卓新今日竟穿了一身同小五和小七一模一样的校服!   注意,是宝贝们的同款,而不是沈悦和葱青那种。   宝贝们的校服是木槿色做底色,白色做衬色,既喜庆又又好看。   但沈悦和葱青的校服恰恰是反过来的。   用白色做底色,木槿色做陪衬,同宝贝们在一处的时候,既能看出是同宝贝们是一起的,却又不喧宾夺主,也会不引人注目,是衬托宝贝们的存在。   而卓新身上的这身却刚好相反!   竟是全然照着小五和小七的校服做的,整片的木槿色,只有稍许白色做辅色……   嗯,沈悦想,放眼整个京中,除了年纪小的孩童,少有男子会穿这样颜色的衣裳。所以,刚才她和葱青只瞥了一眼,甚至没有细想这个人会是卓新。   卓新自己也恼火!   要不是他一早就答应了小五,课外活动时,会和他一起穿校服……   卓新心中也窝火。   谁知道小五特么不靠谱!   他早前要面子,没好意思提前同沈悦说,其实他一早就答应了小五;再加上他从没见过小五的校服;而在教室中的Q版合影画卷里又是大头身画像,人物身上的衣裳都被弱化了,不仔细留意看,谁特么看得出是那是一团鲜艳的木槿色!   难怪他当时私下嘱咐平妈妈,找人给他做一身和小五一样的校服,不要旁人知晓,也不要声张时,平妈妈整个人怪异的表情,又再三确认,二公子真是要同五公子一模一样的吗?   他想也没想便应道,嗯,就要一模一样的,省得他闹!   他当时就应该想到的!   小五这个家伙!   要不他怎么会迟!   刚才在铜镜面前,他已经艰难得审视了自己将近一个时辰,最后若不是想起沈悦早前同他说起的那翻话,想着既然都因为小五留下来了,又何必在意区区一件衣裳?   更重要的是,小五是说……沈悦和葱青也都会穿校服。   那,他也应当是独自扎眼!   谁特么知道沈悦和葱青穿得根本和他穿得不同!   不是一大团木槿红!   人家是白衣服上点缀了木槿色!!   卓新一张脸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搁,早前还只是涨红了脸,眼下,整张脸都似猪肝色似的。   沈悦深吸一口气,尽量宽慰,“二公子用心了,宝贝们应当很喜欢!”   “好了,你可以不说了。”卓新无语。   葱青没忍住,偷笑出声。   ***   终于,沈悦从卓新的抱怨和嘟囔声中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样乌龙的事,平远王府阖府里也怕只有卓新这个“二”公子能干得出来。换了旁人,谁都应当想不到……   卓新一面托着腮,一面拿着茶盖,烦躁得拨了拨杯盏中的茶叶,整个人的烦躁和无语都写在脸上,又无处释放去!   沈悦一面喝茶,一面忍住笑意,“其实,木槿色最考验颜值了,二公子的颜值衬得起这木槿色。”   卓新死鱼眼睛看她。   沈悦连忙抿了口茶,换个话题道,“宝贝们都是这个颜色的衣裳,和他们在一起,你这身就不乍眼了,所以,你今日要多和他们混在一处,就不显眼……”   卓新恼火,“沈悦,我谢谢你!”   沈悦似是许久都未曾这般效果,卓新继续狮子吼的时候,葱青折回了苑中,“二公子,沈姑娘,几位公子小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正陆续往大门口去。王爷也往王府大门口去了,我们也可以动身了。”   沈悦倒是还好,卓新艰难放下手中的茶盖,行了,要公开处刑了!   ……   这一路,似是所有人都未把卓远认出来,只是忽然反应过来是二公子的时候,又纷纷既恭敬又忍住笑意般得行礼,“见过二公子。”   “嗯。”等到大门口的时候,卓新已经从最初的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到眼下,脸皮都磨砺得厚了,也不怎么介怀了。   只是到大门口的时候,卓新本想低调得上车,却被小五一声“哇~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恨不得找辆马车先上去,接过小五、小七和桃桃,陆瞿几人欢喜围了上来,孩子眼中自然都是惊喜,更是欢呼雀跃!   “二哥,你同我们一样的衣服!”小七合不拢嘴。   桃桃也笑眯眯道,“二哥哥,你也穿的我们的校服呀,你穿着真好看呀!”   卓新好容易平复的脸,又刷得一声涨成了猪肝色。   一侧,卓远似是也愣住,稍许,又低眉笑笑,温声道,“人都到齐了,先出发吧。”   卓夜应声。   一侧的侍卫已经置好脚蹬,卓远先扶沈悦上马车,“小心。”   他的声音温和又熟稔,这几日的相处,也逐渐有了默契。   沈悦在马车上,卓远在马车下。   卓远逐一扶每个孩子上马车,沈悦便牵上马车的孩子在马车中落座,早前并没有通气,也没有知会。   等到陆瞿也上去,卓远才朝沈悦道,“我不和你们一起了,我骑马。”   沈悦会意应好,知晓他是怕卓新不自在,主动避开的。   等葱青也上了马车,最后到卓新的时候,卓远轻声道,“被小五坑了?”   卓新微楞,错愕转眸看他。   这似是卓新回府以来,头一遭主动看他。   一见卓新这幅呆滞的表情,卓远便知晓自己没猜错,卓新自然没有他在府中的“对敌”经验丰富,又难得回来,小五肯定找到机会就捉弄他。   卓远笑了笑,没有说旁的,“上车吧,日后警醒些。”   卓新脸色微红,莫名轻“嗯”了声,而后上了马车。   卓远微怔。   刚才那一声,似是这些年来,头一回……   ***   只是驾车的时候,卓夜还在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而后又摇了摇头,再不是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真不是做梦!   太可怕了,二公子被沈姑娘洗脑,穿了件木槿色的衣服! 第055章 年纪挺大   马车驶不进东市。   卓夜在东市口将马车停下。   这一整车的小祖宗, 似装了一笼子的黄鹂一般,叽叽喳喳了一路,竟没有一刻停下的时候~   再加上还有二公子时不时, 忍无可忍的狮子吼,卓夜只觉整个人的脑袋,到当下都还是晕乎乎的。   眼下, 府中还只有二公子、五公子、七公子、九小姐和陆小姐几个(对, 在卓夜心目中, 二公子是幼儿园级别的),等到栩城过年的时候, 府中剩余几个再凑到一处,堪比一直有人在脑子里放鞭还要可怕~   侍卫置好脚蹬。   沈悦撩起帘栊,在卓夜搭手先下了马车。   卓夜使了眼色, 早前跟着马车的暗卫, 四散开先往东市去。王爷和府中的公子小姐在, 安全是首要的, 暗卫的职责便是如此。   一侧,卓远跃身下马,有侍卫上前替他牵马。   卓新先下了马车,葱青在马车上照应。葱青每牵一个孩子出来,卓新就在马车下伸手,逐一将孩子们都安稳抱下马车, 而后才有侍卫上前,安置马车。   孩子们许久没有出府, 自然是不老实的。   尤其是小五。   小五第一个嚷着要下马车,葱青只得第一个牵小五到帘栊外,光是听小五“咯咯”笑那两声, 卓新几乎就断定这家伙一定不会老实。   “小五!你稍后要是乱跑,我把你扔回马车里,听到没有”对小五,卓新必须要恐吓。   小五忙不迭点头。   卓新放下。   结果小五脚刚沾地,呲溜一声,就“哈哈哈哈”笑着跑开,似一只欢脱的小鸡一般,“咯咯咯”笑着就往东市去。   卓夜恼火!   就知道是他!   卓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等卓夜将小五拎回来的时候,卓新正抱了小七下马车。   小七便要听话的多。   早前沈悦就带小七来过东市,当时是去陈婶的铺子那里喝了一碗特别好喝的八宝粥,还和卓夜、沈悦一起,看了杂耍,杂耍的人还喷火逗他,他都印象深刻。   眼下,小七下了马车,就乖乖去了沈悦跟前。   伸手要沈悦牵。   沈悦方才正同卓远说着稍后要去哪几处地方,正说到京中口碑最好的腊八粥在陈婶的铺子,就听身后“咯咯咯”如小鸡般欢脱的笑声,既而是小五的身影冲了出去,而后是卓夜急速冲刺,再而后,就是卓夜拎着小五回来的场景。   哼!小五不满的表情写在脸上。   当然,更恼火的一些的是卓夜。   主要这祖宗一出门,就要全体戒备,他看不住,还有府中侍卫,侍卫看不住,还有跟着的暗卫……   总归,千万不要一时心软,看着五公子“诚恳”的表情,以为他这一次一定痛改前非!   —— 不可能!   当下,沈悦伸手牵着小七,小七抬头看着沈悦,“阿悦,我们是要去陈婶哪里吗?”   他记得那时候,在陈婶那里喝黑芝麻糊的时候,陈婶就邀请过他,说她这里有全京城最好喝的腊八粥,请他届时来喝。   小孩子总是对这类的话记忆犹新,便都一直记在心里。   沈悦半蹲下,温和道,“嗯,我们去陈婶那里,有腊八粥,还有腊八豆腐。”   “好!”小七眸间都是笑意。   卓夜正好拎了“捣蛋鬼”上前,放在卓远和沈悦跟前。   “捣蛋鬼”在王府中就两个人能治!   沈姑娘能文治。   王爷能武治。   在卓夜看来,可以先文治,文治不好用的时候,还可以武治,当然混合双治也行……   “哼!”小五环臂,既不去看卓夜,也不去看卓远。   沈悦正欲上前,卓远先蹲下,“小五,要骑六叔肩膀上吗?六叔带你东市?”   小五眼前一亮,“骗人是小狗!”   卓夜觉得他该挨揍的时候,他果真挨揍了!   只是揍完之后,骑在卓远肩膀上,视野非常好,全然将先前挨揍的事情抛在脑后。   等陆瞿和桃桃也下了马车,都往沈悦这处来。   出府的课外活动,孩子们穿一样的衣服,很好辨认,也不容易走散。即便走散,也便于让府中四散的暗卫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看着小五骑在卓远肩膀上,桃桃羡慕道,“我也要骑在舅舅肩膀上……”   卓新顺势抬眸,看到小五和六叔的背影。   小五在六叔身上,一会儿兴奋得指手,一会儿兴奋得摇晃,整个人都很欢喜,也很安稳……卓新也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坐在六叔肩膀上,六叔带他四处去玩,自然,也有四处闯祸的时候!   他还记得,有一次六叔和齐蕴说要去抓荷叶上的蚱蜢,够不着,就让他骑在肩膀上去够。   但他个头小,怎么都够不上!   最后两个人一起落进池子里,回去该挨训的挨训,该挨打的挨打。   结果在他引以为戒的时候,六叔又来,“诶,休息好了吗,走啊,继续抓去!”   ……   那个时候坐在六叔肩上的人是他,如今,是小五……   那时候的六叔,和他现在一样大。   卓新看向小七,“小七,要不要骑在二哥肩膀上?”   “真的吗?”小七眼中都是期盼。   卓新蹲下,“来!”   小七欢喜,卓夜帮忙,卓新背起小七,小七顿时连声音都特意大了几分,似是带着炫耀,引得前方的卓远和小五回头。   “啊!我要二哥!”小五顿时生了攀比的心。   话音未落,卓新已背了小七快步往前跑,小七兴奋得笑出声来,又俯身抱紧卓新,怕摔,于是音浪像抖动的水波一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我要卓夜!”小五精明得很。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又迫于这祖宗的淫威,只得背起他去撵二公子和七公子。   卓远便俯身抱起桃桃,“舅舅抱桃桃好不好?”   “当然啦~”桃桃甜甜笑笑。   陆瞿怔了怔。   沈悦牵她,“穗穗?”   陆瞿抬眸看她,“没有,我只是忽然很想爹爹和娘亲,娘亲说,年关过后就会来王府接我的!”   沈悦想起陶伯说起过陆将军和将军夫人的事,沈悦一面牵她,一面道,“穗穗,在我心中,你是一个勇敢,有担当,又英姿飒爽的姑娘。”   陆瞿扬起嘴角,骄傲道,“当然啦,我是我爹的女儿,我日后要做女将军!”   沈悦温柔笑了笑。   陆瞿认真看她,“阿悦,你信吗?”   沈悦点头,“我信。”   陆瞿意外,“可是,我娘亲说女子做官的都少……”   沈悦笑笑,目光温柔道,“穗穗,我曾在书中读到过,真有一个时代,女孩子可以做翰林博士,可以做官,可以做女将军,可以做医生,可以做许许多多受人尊重的职业,巾帼不让须眉并不是只有书中才有的事。只要你相信,穗穗,兴许,你会是第一个……”   陆瞿看了看她,嘴角勾起,眸间似有星辰,“我会记得的,阿悦!我会做第一个女将军!”   沈悦嘴角微扬。   陆瞿又道,“我也会记得阿悦你的,你是第二个相信我会做女将军的人……”   “第一个是谁?”沈悦好奇。   陆瞿骄傲道,“我爹!”   沈悦跟着笑起来,耳畔是陆瞿的声音,“我爹说,我的女儿,可上九天揽月,亦可骑骏马驰骋,不让须眉!”   陆瞿笑着看她。   沈悦亦笑笑,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陆瞿启颜。   ***   稍许,到了陈婶铺子跟前。   早前出了国公府的事,京中一度戒严,宵禁,加禁军巡逻值守,陈婶的铺子一连关了几日,也是前日才开起来。   但即便开起来,生意也不如早前。   眼下差不多腊八,若是换作往年,腊八前后,陈婶这里的腊八粥早就卖脱销了,这些日子,虽然戒严陆续撤了,可京中还是人心惶惶。   忽然见有侍卫上前,陈婶心中还是咯噔一下,怕是惹了什么事,正欲上前唤声官爷,就见是沈悦,陈婶一口气才松下来。   能有人照顾生意自然是好!   又尤其是官宦子弟捧场,陈婶这里会更有人气。   因为孩子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坐在桌子前,认真同沈悦一起回顾早前学过的腊八的习俗,整整齐齐,又可爱到了极致。   陈婶认得小七。   沈悦之前带小七来过,陈婶还告诉过他要勇敢,眼下,也在孩子堆中。   陈婶盛了腊八粥和腊八豆腐上来,宝贝们会都说,“多谢!”   陈婶意外,却欣喜。   小五只喝了一口就震惊,“哇~比府中好喝多了!太好喝了!”   桃桃也连连点头,“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腊八粥!”   陆瞿没说话,但是手中的勺子就没停过。   小七又同陈婶道,“陈婶,我还想喝一些黑芝麻糊。”   听到孩子们的赞许,陈婶大眼儿里高兴,“好嘞,都稍等,我去取。”   小七得意道,“黑芝麻糊才好喝呢!”   卓新只管低头喝着腊八粥,他这一身衣裳想要不乍眼,就只能老老实实蹲在孩子群中。   一侧,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   等陈婶送了黑芝麻糊上来,宝贝们一阵欢呼。   马上要离京了,沈悦想同陈婶说会儿话,同宝宝们交待完,又同卓远说了一声,就跟陈婶去了铺子中说话。   “后日就要走?”陈婶意外,“怎么这么突然?”   沈悦笑道,“正好有机会,可以去单城见舅舅舅母,还有涵生,过了年再回来。”   “呀,那是好事啊,不是一早就想去吗?”陈婶替她高兴。   沈悦笑笑。   小五闹着还要黑芝麻糊,卓新因为一身衣裳低调低头喝着,一侧的侍卫正欲上前,卓远摆手示意,不必了,他离得近。   侍卫驻足。   卓远起身,转身往铺子处去。   街市上嘈杂,他的脚步声不算重,走到帘栊前,正好听到帘栊内的陈婶的声音传来,“……我看着那位,模样倒是生得俊朗,身材也好,对孩子还有耐性……”   帘栊外,卓远愣住,不由驻足。   帘栊内,沈悦也越听越不对。   陈婶继续道,“这身边的孩子倒是挺可爱的,只是都有这么多孩子,年纪怕是挺大了吧……” 第056章 购买年货   沈悦愣住, “不是……”   陈婶语重心长,“阿悦,陈婶虽然不是看着你长大的, 但这两年你在京中,陈婶可是拿你当自己亲侄女看待。早前你舅舅舅母带着弟弟离开京中,去了单城, 你没跟去, 你同陈婶说, 在京中还有事情要做;早前陈婶一直想撮合你和侄儿,你每回听到就打着马虎眼儿跑, 阿悦,你老实给陈婶说,你留在京中, 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沈悦惊呆了, 陈婶这语气明显是以为错了什么。   沈悦解释道, “不是的, 陈婶,还记得我同您说过吗?我在晋州的时候,曾经在官邸中照顾过孩子,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我留下来,就是在府中照顾孩子的。你刚才不是看到几个孩子吗?都是府中的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陈婶似是才眼中微舒, 轻声道,“你这么说, 陈婶就放心了。我们阿悦这么好的姑娘,可别委屈了给人家家中做小。”   沈悦哭笑不得,“陈婶, 他没成亲,家中也没妾氏……”   不对……沈悦忽然意识到被陈婶带歪了,重点应当在她身上,怎么到了卓远身上,沈悦正要重新更正时,陈婶更诧异,“没成亲,也没妾氏,怎么这么多孩子,还有些看起来已经不小了,难道……是外室生养的?”   陈婶当即制止,“阿悦,这不成!若是养了外室,这心思是收不住的!任凭他生得再好看,家中再有身份地位,可都不能抱着侥幸就往里跳,阿悦,陈婶在京中可看多了,阿悦这么好,可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沈悦奈何笑道,“陈婶,那些宝贝们都是他的侄子外甥……陈婶,你好好将你的担心放回,阿悦既不贪图他好看,也不贪图他身材,更不贪图他身份地位,我是在府中照顾孩子,等这段时日一过,我就会离开,您呀,就别乱点鸳鸯谱,让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陈婶这才笑道,“我还不是关心你!”   沈悦笑了笑,“早前都说过了,眼下还太早,等过几年再说。”   陈婶打趣,“啧啧,能这么说,肯定是有心上人了!对方年纪也不大!”   沈悦恼火叹道,“是,又被陈婶猜中了!青年才俊~”   陈婶笑不可抑。   ***   再同陈婶说了会子话,沈悦撩起帘栊,从铺子后出来。   小五、小七和桃桃,陆瞿几人都喝了不少腊八粥和黑芝麻糊,陈婶出来的时候,手中还端了糕点。   小五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好吃哒?”   陈婶笑道,“红豆酥。”   “哇~”因为早前腊八粥和黑芝麻糊的缘故,几个孩子对陈婶手中刚放下的红豆酥都很期待。   沈悦也顺势坐下。   桌子上,只有卓远身侧有位置。   落座的时候,沈悦似是见到卓远低着头喝水没说话,但耳朵却是红的。   沈悦不由想,一直都说当旁人“惦记”你的时候,你的耳根子可能会发红。   沈悦看到卓远,忽然想起刚才在铺子中,陈婶拉着她,同她说的关于卓远的那些话……   沈悦心中莫名歉意。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她和陈婶在后背说卓远的缘故,沈悦心中唏嘘。   正好陈婶放下盘子,宝贝们一脸期盼得将红豆酥分了。   “真的好好吃!”连陆瞿都这么说。   看得出,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含着卓新都吃了两个,沈悦自己也吃了一个,反倒似是只有卓远没怎么动过。   她见卓远脸上似有黑线一般,坐在卓远旁边也莫名气场低沉……   方才她去铺子前,卓远分明还好好的,不知是不是方才小五又闹腾过,惹到卓远了?   ……   等从陈婶铺子离开的时候,宝贝们都挥手同陈婶道别。   因为很喜欢的缘故,还说日后要来。   沈悦也朝陈婶笑了笑,“陈婶,日后见。”   陈婶也朝她颔首,“日后见。”   陈婶转眸时,目光正好同卓远相遇。   卓远瞥了她一眼,陈婶不由愣了愣。   方才那道目光似是不怎么喜欢,眸间还带了些许恼意,陈婶怔住。可再见他抱起桃桃,眸间亲厚,陈婶又想,方才似是错觉吧……   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陈婶笑了笑,再见阿悦,应当是开春之后了。   ***   方才喝了不少腊八粥和黑芝麻糊,还用了红豆酥这样的点心,宝贝们其实都不饿了。   不能再连着吃腊八面和腊八蒜。   早前在分享腊八主题的时候,沈悦曾给宝贝们说起过,从腊八开始,便陆续有过年的气氛了,也可以开始采购年货了。   眼下,虽然京中才出了国公府的事情,但随着年关的日益临近,不少铺子也开始挂上年关的装饰物,也开始卖年货。   宝贝们今日还有一项课外训练,就是购买年货!   宝宝们手中都拿着早前沈悦给他们的画。   因为大都不怎么识字,只有对照着手中的画,宝贝们才能想起在分享课程的时候记住的年货。   宝贝们两两分成一组。   小五和小七在一组;桃桃和穗穗在一组。   这项课外活动的目标,就是成功和店家沟通,并购买年货!   先是小五和小七这组入了店铺。   沈悦和卓远,卓新,葱青几人并未跟上,而是寻了处能看到两个宝贝安全的地方,远远看着。店铺的掌柜应当看到只有小五和小七两个小孩子进来,顿了顿,先是朝着小五和小七问了句什么话,沈悦猜测,应当是你们来做什么?或是你们家大人呢?   小五和小七各应了一声。   小五是大声应了一声,小七是轻声应了一声。   应是说清楚了,掌柜离开了柜台,开始环顾四周,猜想他们是不是走丢了之类的,周围有没有人家在寻?   但很快,看了一圈都确实没有再看到旁人。   掌柜应当是问起小五话来。   小五看着要大些,小七看着要小些。   掌柜的问的是小五。   因为是练习,所以两人都眼巴巴看着掌柜,小七说了一句什么,掌柜才突然笑了起来,应是说明了来意,然后,两人仿佛才开始进入正题。   小五开始描绘他要买的年货。   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仿佛就记不住了,顿了顿,然后开始挠了挠后脑勺。   掌柜提醒了一声,让他不紧张,慢慢想。   小五点了点头,忽然灵机一动,说了出来,掌柜听懂,说有,然后掌柜应当问他还要些什么?   小五嘻嘻笑了笑,但好像怎么想不起来。   小五再环顾四周,确认沈悦几人不在,便偷偷拿出沈悦给他们画的图作弊。   那画是沈悦事先给宝贝们看得,目的在于提醒他们,今日他们要买什么,然后清晰得表达给掌柜。   结果小五倒好,直接将画了年货的手帕给对方了。   卓新看得恼火。   卓远倒是没怎么出声。   每个孩子对待问题和困难的解决方式不一样,小五的虽然投机取巧,但却有效……   小五一直是几个孩子中最机灵的一个。   小五有这样的表现,卓远并不意外。   果然,小五抵上东西后,掌柜笑出声来,好像在问画上画的是什么。   小五逐一回答,掌柜也终于连猜带蒙,知晓了他要买的东西。   掌柜拿了小五要的年货上前,小五笑得连连点头,看嘴型就是他常说的“太棒了”!   小五结束后是小七。   小七便要遵守练习规则得多。   他已经将沈悦的话都记住,表述也清楚流利,掌柜的连连点头,很快就将他要的东西取过来,让他确认。   小七很快确认好,他要的就是这两个。   掌柜笑了笑。   小七年纪不大,但做事却认真细致,事前也会准备周全,很快完成了训练。   沈悦莞尔。   等东西都确认好,便又到了付银子的环节。   掌柜不为难小五和小七,只问了句,稍后银子是一处付,还是各付各的?   两人都点头,各付各的!   幼儿园的孩子,能独立购买东西就已不错,银子还是掌柜帮忙找零的。   等两人折回的时候,似是完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工作一般,自信和骄傲都写在了脸上。   终于见到沈悦,小五和小七都冲上来。   “阿悦阿悦,我完成了购买年货的训练了。”小五第一个。   小七也道,“阿悦,我也完成了。”   两人纷纷拿出自己买到的年货给沈悦看。   沈悦依次对照着手中的册子做了比对,而后分别摸了摸他们二人的头,轻声称赞道,“天天、小五,你们今天做得很好哦,你们都成功买到了年货,并且还请店铺掌柜帮忙找了零钱,你们今天做得非常棒。”   小五和小七相视笑笑,都同沈悦拥了拥。   小五嘟嘴,“阿悦,我还想去买一次。”   应是早前那次偷懒过去了,眼下又想真的再买一次了。   沈悦温声道,“那我们可能要等穗穗和桃桃结束之后再去。”   小五忙不迭点头,果真不添乱了。   接下来是桃桃和陆瞿。   桃桃虽然最小,但陆瞿是几个孩子中最大的,心智一直都是最成熟的。   这一组由陆瞿带着桃桃,许是要比小五和小七快很多。   眼见,桃桃和陆瞿手牵手往店铺走去,沈悦眸间都是期许和笑意。   卓远看了看沈悦,想起方才在陈婶处那番话。   —— 我既不贪图他好看,也不贪图他身材,更不贪图他身份地位,我是在府中照顾孩子,等这段时日一过,我就会离开,您呀,就别乱点鸳鸯谱,让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卓远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 第057章 冬日暖意   陆瞿和桃桃采买的年货与小五和小七的不同, 陆瞿牵着桃桃去了另一处。   “老伯伯,我们想买些年货。”陆瞿的声音清亮而清楚。   桃桃跟在陆瞿身侧,一个劲儿点头附和。   掌柜抬头, 见是两个小丫头, 还穿着一样的木槿色衣服, 应是家中一对姐妹,年纪都不大。   年长一些的孩子,个头高些, 也就五六岁左右,扎着马尾, 很精神, 少有见到这样英姿飒爽的小姑娘;小一些的孩子,个头矮些, 脸上的笑意甜得似酒酿的丸子……都生得特别好看,让人一看, 心中就忍不住喜欢。   掌柜俯身, “二位, 想买什么年货?有大人同你们一处吗?”   这么小的孩子,在他这里买年货, 怕是表述不清楚。   陆瞿应道,“就我们两人自己来买年货。”   桃桃又在一侧连连点头,“就我们两个自己。”   “哎哟~”掌柜倒是意外, 就这么小两孩子,掌柜细心,“没有大人一起来,会不会买错?年货可不像别的东西,尤其是我们这里的, 要是买错,可不能退,退了不吉利呀……”   陆瞿笑了笑,自信道,“不会买错的。”   桃桃跟着点头,这次没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陆瞿,又看了看掌柜,满眼期许。   掌柜心底都似萌化一般,“那成吧,二位小姐,你们要买些什么?”   陆瞿道,“新历!”   家家户户到了新年,第一件事就是换新历,也就是新历书。除旧岁的时候,扔掉去年的历书,换上新历书。新历书上有新一年的节气和吉凶日期推算,用新历换下旧历,昭示着新的一年开始。   陆瞿说完,桃桃补充,“封面就有年画宝宝,年画宝宝抱着鱼的那种。”   年年有余的意思!   她们一人说需求,一人补充细节,截然两种风格,需求说清楚了,细节没画多少时间,互补得刚刚好。   掌柜乐了,“有的,两位小姐,请稍等。”   掌柜转身,就在身后的架子处挑了一本新历下来。   陆瞿接过,桃桃凑上前看,“真的有年画宝宝,年画宝宝还抱了鱼。”   陆瞿也笑。   桃桃又叹道,“这鱼比宝宝还大,她肯定都抱不动。”   掌柜逗乐,忍俊道,“两位小姐,新历要几本。”   方才还笑着的两人似是都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遇到了难题。   早前阿悦没说几本,就让他们买新历了。   “您稍等。”陆瞿转身,偷偷拿出小手帕再看一遍,桃桃也凑上来,两人仔细看了好一阵,没说几本……   远处,卓新叹道,“好像遇到麻烦了……”   方才他们几人想的,都是这一组有陆瞿在,应当更顺利。刚开始的时候,也确实是进展得比小五和小七顺利。小五和小七光是开始进入到买年货的环节都花了很长时间,但是陆瞿和桃桃很快就让对方掌柜清楚了她和桃桃的来意,并且已经开始进入到描述要购买的东西,不光如此,描述还应当很准确,掌柜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将年货取来了……   “一般来说,在这个年龄段女孩子的沟通能力和理解能力都会略高于男孩子,男孩子在大运动方面的能力也会相对高于女孩子。”卓新感叹的时候,沈悦也同卓新说起。   但从方才起,卓远就没怎么说话,倒让沈悦意外。   只是沈悦话音刚落不久,就见陆瞿和桃桃忽然翻出手帕救急。   卓新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他一说话,周围路过的人都冷不丁一愣,“哎哟,我还以为是个姑娘,光听这声音给我吓一跳!”   “可不是嘛,这衣裳的颜色也忒小姑娘了些……”   “这,也不害臊……”   “嘘,小声些,正常些的男子怎么会穿这种颜色到集市?我是听说有些人天生分辨不出来颜色,兴许,人家还以为这是浅色些的衣裳呢!”   “哎哟,那真怪可怜的……别说了别说了,赶紧走吧……”   “……”卓新石化。   沈悦原本都忍住不没笑的,只是那两人都走过去了好远,都还在回头,看了看卓新,又感叹般的摇了摇头。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憋了一整日不怎么说话了,总共就要开口说了这么两句,怎么就忽得成过街的老鼠了,还他分不出颜色!   他特么……   卓新恼意之际,卓远将身上的外袍取下,递到他跟前。   卓新愣住。   “换上吧,太扎眼了。”卓远淡声。   卓新目光微沉,似是想接又没接,卓远上前,将外袍半扔过去,卓新不得不接住。恰好周围又有人看过来,卓新对上对方惊讶又奇怪的目光,想也不想,连忙将衣裳披上,且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卓夜朝一侧侍卫拭了拭颜色,侍卫会意折回去取马车上的披风来。   沈悦见到卓远唇边微微勾了勾,似是有些东西在慢慢冰雪消融着……   沈悦也低眉笑笑。   抬眸时,正好见卓远的目光看向她,她微楞,卓远似是也愣住,两人应当都没料到对方会看他/她……   卓远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粉饰太平般问道,“她们应当遇到什么问题的几率大些?”   沈悦怔了怔,会意过来,卓远看她,是因为心中有疑虑要问她,只是见她在低眉笑,没有打断。   沈悦心中舒了口气,方才有些魔怔了才是……   沈悦应道,“若是手帕有的东西,穗穗应当都能记得住,我猜,应当是掌柜问了手帕上没有答案的东西,她们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吗?”听到沈悦并不反应过来,卓远心中也舒了口气。   “你同陆瞿的父亲认识?”陆瞿不在,沈悦正好问起。   卓远愣了愣,“怎么忽然想起,问在言(陆广知字)的事?”   沈悦温声应道,“刚才听穗穗提起陆将军,穗穗说起陆将军的时候,很引以为豪,将陆将军鼓励她的话,也一直放在心里,穗穗是想陆将军和将军夫人了,但是没有经常挂在嘴边。早前穗穗在府中之前,陶伯也同我说起过将军夫人将穗穗送来府中的来龙去脉……那,眼下,已经有陆将军的消息吗?”   沈悦清楚,平远王府中最清楚陆将军消息的人,应当只有卓远。   卓远看了看她。   陆瞿其实性子要强,也不怎么同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合得来,但同沈悦却合得来。   有人身上,似是天生带了让孩子愿意亲近的东西。   但等同的,她也一直平等、温和、诚恳和包容得对待身边的每一个孩子……   换作是他,他也喜欢她……   卓远顿了顿,不知为何会莫名想到最后一句。   但沈悦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看他,他心跳又似是倏然漏了一拍,低声道,“还没,在言的事牵涉诸多,若是短时间就会有消息,将军夫人不会亲自去查。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借着说话,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沈悦也似是没觉察旁的,只叹道,“希望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平安,穗穗一定很希望早些见到他们。我也穗穗能如愿……”   沈悦看着他,唇瓣微微扬了扬。   低眉的时候,卓远见她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羽扇,轻轻撩过他心间,乱了一池春水涟漪,卓远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   店铺内,陆瞿和桃桃都懵住。   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处,手帕上怎么看也没有说……   所以她们只知道要买什么,但不知道要买多少?   好大一个难题。   陆瞿看了看桃桃,桃桃也看了看陆瞿,两人都一脸无辜得看着对方,最后都缓缓转身。   掌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两人都有些丧气,陆瞿上前,“老伯伯,我们只知道要买什么年货,但是忘了问家中年货买多少?您能告诉我们一下,这样的新历,一般人家都是买几个吗?”   听完陆瞿说完,桃桃似是也觉得豁然开朗,仿佛问题迎刃而解,连忙在陆瞿身侧跟着点头。   掌柜笑起来,“刚才两位小姐,就是在想买多少的问题吗?”   两人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掌柜笑道,“普通人家,会买一份新历放在家中,取吉利寓意,若是家中的人多,住得地方也分散,那便可以多买些,两位小姐若是不清楚买多少,不妨先买一本回家,若家中说要的就是这个,再来买也不迟。”   陆瞿和桃桃对视一眼,都笑起来,她们早前怎么没想到的!   陆瞿朝掌柜道,“您说得对!那我们就先要一个。”   掌柜也笑笑,到眼下,似是也会意过来,应当是家中特意让她们来买年货的。   掌柜又道,“还要买什么吗?”   “有的……”陆瞿继续,“我们还要春幡!”   桃桃补充,“是青色的那种。”   掌柜应好。   陆瞿继续,“还要金彩!”   桃桃补充,“长长的,过年的时候要挂在大门上的……”   “还要缕花!”   “用来扎在头上,特别好看。”   ……   陆瞿和桃桃满载而归。   虽然中途出了些小问题,但是最后,却都买得齐全,而且比小五和小七的都要精准。   采买年货的活动环节结束,正好寻了一处小憩。   沈悦分别问起两组,在采买年货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问题,小五和小七这里是记不住,而且要么记住了就一个名字,掌柜的再问,他们也不知道;但穗穗和这里,穗穗能记住名字,桃桃能记住特征,掌柜问的时候,能很容易就找到需要的,但早前沈悦没提过的数量问题,她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悦遂带着孩子们总结,如果下次再采买年货,还要提前准备什么。   几个孩子都叽叽喳喳得踊跃发言。   卓远不由想起早前带几个孩子出来的时候,小五在四处捣蛋不见停,小七胆小,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多看,桃桃就一直在哭,他也想带孩子们多出府看看,只是整个过程都很糟心,要时刻留神一个鸡飞狗跳的,还要关注不吱声的小七,还有他不抱就一直哭的桃桃……   全然不像当下。   沈悦继续带着宝宝们一起回顾和总结,宝贝们要么举手发言,要么顶多似小五这样手都举在头顶了,卓新忍不住敲小五的头,小五一面捂着头喊痛,一面找沈悦告状,卓新一脸憋屈的模样。要么几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而后小手捧着水杯喝水……   似冬日里的一抹暖意。   他想珍藏的暖意。 第058章 冬令营见   再晚些时候, 又在东市吃了腊八面和腊八蒜。   腊八面,顾名思义,有八种和八种以上的丰富食材, 除了面, 还有猪肉, 豆腐干,胡萝卜,白萝卜, 干香菇,黑木耳, 小黄花菜和黄豆等等。   面汤用老火鸡汤熬成。再又佐以其他几种食材的香味, 煮成宽宽的汤面,很容易入腹。   王府中的小家伙们, 平日很难得出府。   今日到了东市,各个眼睛都似不够看一般, 虽然晌午用了些腊八粥和黑芝麻糊, 还有腊八豆腐和红豆酥之类的食物, 但孩子只要一跑动起来,自身的消耗量就很大。   尤其是男孩子!   小五一人就吃了足足两碗半!   小七也破天荒得吃了一碗半。   平日里, 小七的食量就不多,所以个头同小五差不少。   卓远很少见小五吃这么多   桃桃和陆瞿两人都至少吃了一整碗。   黄昏前的这顿腊八面,便吃得尤其殷实。   卓新怕小五吃多面食, 晚些在肚子里发胀,得肚子疼了,剩下半碗没让他再多吃。   小五不满轻哼。   卓新正想揍他,沈悦轻声唤道,“二公子~”   “……”卓新当头棒喝, 小五得意看了看他。   卓新一股火气憋了回来,最后两人和平妥协的结果,就是小五将面汤喝完了去,不能吃剩下的面了,剩下的面由卓新替他吃完,这才算两人都满意了去。   卓远低头轻轻笑了笑。   一侧,桃桃开口,“舅舅,我还还要吃胡萝卜。”   卓远用公筷给她夹了小半根。   卓远是记得他离京前,桃桃都是要让人喂饭的,眼下,虽然还不会用筷子,但已经会用勺子吃饭,双脚还愉快得荡了荡,朝着一侧的陆瞿笑了笑,“胡萝卜和玉米都很好吃~”   穗穗道,“我喜欢吃肉。”   桃桃笑道,“我八哥哥就特别爱吃肉!每天都要吃好多肉!他苑里的陈妈妈每天都说,别吃了别吃了……可是八哥哥就是不停吃,还偷偷吃……”   穗穗笑道,“爹爹也说,多吃肉有力气,娘亲就让我多吃菜,反正,他们两个说的从来都不一样。”   似是听穗穗说到爹爹和娘亲,小五和小七都看过来。   小五是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的,小七也没见过娘亲,对爹的印象也很模糊……   两人听到穗穗提起爹娘,都不由停下来。   小五道,“穗穗,你同你爹爹娘亲长得像吗?”   卓新早前脸上同小五打闹时候的笑意僵了僵,目光莫名同卓远相遇,既而低下头去,似是没了旁的心思。   穗穗应道,“像啊,他们都说我像爹爹多一些,女儿都像爹,儿子像娘~”   小五和小七又愣住。   小七朝卓远问道,“六叔,我是不是像我娘啊?”   小七话音刚落,小五也问,“是吗?六叔,我也像我娘吗?”   两个孩子眼中都是期许。   卓远微楞。   卓新业已起身,“我吃好了,去买些山楂片消食,小五,你去不去?”   一听说有山楂片,小五两眼放光,“去的去的!”   这回不用小五开口,卓新直接抱起他。   卓远目光一直跟着卓新和小五兄弟二人远去,沈悦尽收眼底。   小七似是还想开口继续问刚才的问题,沈悦拍拍手,迅速吸引了小七、桃桃和穗穗的目光,三人齐刷刷看向她,“阿悦想要再点一碟酱萝卜,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谁可以帮阿悦的吗?”   沈悦言罢,三个孩子都迅速被吸引了注意力去。   “我!”“我!”“我!”   都纷纷举手。   沈悦作为难状,“这样吧,我们一人点一个菜好不好?谁去点酱萝卜?”   桃桃欢喜,“我来我来!”   “那卤牛肉呢?”   “我!”小七认领。   “还剩花生了?”沈悦看向陆瞿。   陆瞿也下了凳子,“花生就花生。”   沈悦朝卓远道,“我带孩子们先去点菜,一会儿回来。”   交待一声,才不显突兀。   卓远看了她一眼,淡声应好。   一边,是小七的声音,“我六叔最喜欢吃卤牛肉了!”   “是吗?”沈悦第一次听说。   “七哥哥乱说,舅舅明明最喜欢吃酱萝卜。”桃桃也加入。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可能任何一个的可信度都没有。   反倒是陆瞿道,“清之叔叔经常和我爹爹一起喝酒,他们喝酒的时候,下酒菜就是花生,清之叔叔喜欢吃花生。”   嗯,沈悦想,应当还是穗穗这里的可信度高些……   孩子们七嘴八舌继续争论着六叔、舅舅、清之叔叔最喜欢吃什么,七嘴八舌,各自枚举,沈悦在喧闹声中偷偷回头,见卓远僵坐在原处,目光盯着桌上的茶盏,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似一座冰冷的雕塑一般。   沈悦心中莫名微动。   迟疑间,卓远转眸看来。   正好同沈悦四目相视,两人都选择了沉默,嘴角微微牵了牵。   沈悦回头。   ***   出了早前国公府的事,京中夜间还在宵禁。   虽然知晓平远王在,平远王府的马车不会有禁军上前阻拦,但京中即将宵禁,夜市也不会有太多人,整个京中的夜晚,全然没了早前热闹繁华的场景。   但毕竟年关将至,讲究的人家从现在开始,便提前挂上了彩灯和灯笼祈福,所以从东市回平远王府的沿途,虽然人没有多少,但是如火树银花般的彩灯和灯笼便是人们心中对平安和繁华的向往与寄托。   宝宝们很少见过京中夜晚,齐刷刷趴在窗户两侧,认真看着沿路的风景。   上一次去沈悦家中时,还都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眼下,不知道是不是累了的缘故,都虽然都趴在窗前看着窗外,却是小声说着话。   沈悦在一旁安静听着。   当宝贝们问起她问题的时候,她也会应声,但不会主动介入孩子们的交流中。   比如,为什么灯笼是红色的?   为什么马车的轮子是圆的?   为什么要黑天?   为什么有时候有星星,有时候没有星星?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是探索和求知欲的敏感期,任何一个孩子,都能成为十万个为什么。而且问题千奇百怪,因人而异……   更会连环追问,似嵌套一般,有时就是单纯得想为什么,甚至不会去想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沈悦耐性的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但也有穷尽的时候,沈悦会说,“这个问题的确考倒我了,我需要回去思考一下,或者,有没有其他小宝贝可以帮忙回答这个问题?”   卓新骑马。   在马车中的人是卓远。   卓远的目光一直在沈悦和孩子们身上,听到沈悦这句的时候,会忍不住低眉笑笑,似阴霾中的一抹晨曦微亮。   有人也不是无所不能,只是比旁人更温和耐性,且有方法。   孩子们愿意接受和参与的方法。   ……   孩子们都住在东院。   夜间风大,卓远让马车直接驶进平远王府中。   在前院的时候,卓远让马车停下,“沈悦,我还有些事,你和葱青先送孩子们回苑中。”   沈悦看了看他,应了声好。   卓远自己下了马车,让马车直接送孩子们回东院,自己踱步往南院回。   其实今日出府,大多时日是高兴的。   他很久没有同孩子们在一起出府游玩过,尤其,是这一次还有卓新……   他想起卓新穿得那身木槿色的衣裳,想起他听到旁人评头论足时恼羞成怒的模样,卓文还能忍不住笑笑。   他把衣服给卓新的时候,卓新也是接过的。   他也少见得看到卓新同小五兄弟之间的相处,其实一切都挺好,直至穗穗提到父母,小五问起他同娘亲是不是生得很像……   卓远微微垂眸。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东西不会永远如他期望的意义被粉饰太平,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卓新对他的怨恨会在一夜之间。   他需要的是时间。   但最缺的,也是同他一处的时间。   陶叔不在,府中一个可以同他喝酒,说起此事的人都没有。路过长廊时,卓远莫名驻足,目光不由看向去往幼儿园的长廊处……   ***   马车先到的重华苑,而后是丝竹苑,所以小五和小七先回的苑中。   后日要离京,沈悦和葱青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准备,所以明日起,幼儿园就要开始休沐,这是休沐前,沈悦同几个宝贝的最后一面。   每个人下马车前,沈悦笑道,“宝贝们,冬令营见~”   “什么是冬令营?”小五和小七都问。   “后天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们。”沈悦言罢,伸出手掌晃了晃,小五和小七愉快同她击掌。   马车最后到的桃之苑。   沈悦还是先下了马车,依次将穗穗和桃桃抱下马车。   “穗穗,桃桃,后日冬令营见~”沈悦照旧伸手。   穗穗同她响亮击掌,但在桃桃处,却嘟着嘴没有动弹。   “怎么了桃桃?”沈悦问。   桃桃喉间咽了咽,“阿悦,我想到我的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它们还没有吃腊八粥,也没有吃腊八豆腐和腊八面,我想去看看它们……”   “现在吗?”沈悦尝试引导,“可是现在好像很晚了,它们可能已经睡了,我们要不要明日再去?”   桃桃虽然听话点头,但眼眶还是说红就红了,“我就是很想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了,它们是我的都好朋友,我想我的好朋友了……”   看着桃桃鼻尖微红的模样,似是触及沈悦心中柔软处,沈悦俯身道,“嗯,其实,好想听桃桃这么说,我也有些想它们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第059章 生小兔子   “真的吗, 阿悦?”桃桃忽然破涕为笑。   陆瞿也笑着看向沈悦,似是不敢相信。   葱青是了解沈悦的,知晓她这么说, 便不会是逗孩子们, 遂也在身后笑笑。   “正好马车还在,我们可以少走一段路,还可以早些看到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来!”   沈悦还是像早前一样伸手,等着同她们二人击掌。   “太好了!”桃桃欢呼,清脆同她击掌!   陆瞿也微微抬起下巴, 喜欢得同沈悦一起击掌。   “葱青……”沈悦话音未落,葱青笑道, “我同九小姐,陆小姐和沈姑娘一道去吧, 明日休沐,正好回去苑中也没事, 可以帮你们拎灯笼。”   桃桃扑上去抱住葱青, 甜甜道, “葱青你最好了!”   葱青莞尔。   有沈悦和葱青在,碧落和庞妈妈没有再一道跟去。   夜色完了, 苑中还要准备九小姐和陆小姐入睡的琐事安排, 她们二人若是跟去,来回折腾一趟, 反倒不如在苑中候着。   有沈姑娘在, 诸多妥当不说, 方才沈姑娘也说了, “去去就回来, 不会呆太久。”   庞妈妈和碧落便也放心。   马车在府中驶得缓慢。   马车绕得路远一些,同平日里从桃之苑去幼儿园的路途不一样。   桃桃趴在窗边,热忱给陆瞿说沿途经过的地方。   沈悦也在一并听着。   桃桃的语言能力发育得很好,即便放在同年龄段的女孩子里,也算是逻辑清楚,口吃清晰的,虽然奶声奶气了些,但是不妨碍和大人的正常交流。   其实,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属于少见的。   沈悦是记得陶伯隐约提起过桃桃的父母。   在入园前,为了更好得摸清孩子的性格,沈悦也从碧落处做了桃桃的了解。桃桃的母亲是卓远的姐姐,听说从小身子就不怎么好,一直在王府娇养。   后来嫁到方家,生下了桃桃。   方家在并州。   并州生了一场时疫,桃桃的母亲染病过世,那时候桃桃很小。   方家早前就是平远王府的心腹,桃桃的父亲在军中也曾是卓远的下属。后来的一场战事,桃桃父亲没回来。方家本不是什么显赫人家,就出了桃桃父亲一个人才,想着若是在并州,怕委屈了桃桃,就遣人问过卓远的意思,可否将桃桃放在平远王府照顾。   桃桃的爹娘都不在了,桃桃若是长在王府,有卓远这个舅舅护着,怎么都比在并州的前程好,日后,也能借着平远王府的为桃桃寻门好亲事。   从小养在平远王府的表姑娘,同长在方家姑娘,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方家的长辈深思熟路过后,才生了将桃桃送回平远王府的念头。   当时也是卓远亲自去并州接的桃桃回府,桃桃离家时很小,从并州到京中的两月路程,都是同卓远一处,卓远也耐性细致,所以桃桃离家之后的依赖感都悉数转嫁到了卓远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桃桃同卓远亲近的缘故。   因为从那时起,桃桃身边最信任和依赖的家人就是卓远。   思绪间,马车已在幼儿园大门口缓缓停下。   幼儿园内是不能过马车的。   她们要自行从大门进入,然后穿过长廊,最后路过蹴鞠草坪和彩虹跑道去到北阁那里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   门口值守的小厮上前,点了两盏手拎的灯笼,递给沈悦和葱青两人。   其实幼儿园中每隔不远都点了灯盏,也能隐约看得清脚下的路,但小孩子大都怕黑,小厮又见九小姐和陆小姐都在,便也妥帖。   葱青拎了灯笼走在前面照路。   沈悦一手拎了灯笼,一手牵着桃桃,桃桃的另一手则牵着陆瞿。   陆瞿已不像初到王府时那样排斥与人的肢体接触,陆瞿同桃桃都住在桃之苑,桃桃喜欢粘人,几乎每日都粘着陆瞿,夜里也要和陆瞿一起睡……   陆瞿起初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不知怎么的,桃桃似是天生就有将人磨得心软的能力,也有一般粘人的属性。   陆瞿在家中是独生女。   将军府都是旁人照顾她,但她性子里多独立,反倒是到了平远王府,这股独立让她很容易愿意去照顾年幼的桃桃。   所以,陆瞿和桃桃的性子很互补,也能和谐相处,真的同亲生姐妹一般。   沈悦葱青领了陆瞿和桃桃入内一些时候,小厮才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狠狠拍了拍头,方才怎么糊涂了,忘了同沈姑姑娘说一声,王爷也在的……   但幼儿园不算大,现在撵上去,恐怕沈姑娘带了九小姐和陆小姐都已经同王爷照面了才是。   小厮轻叹。   卓远是有烦心事。   但在踢蹴鞠的时候,是最容易心无旁骛的。   眼下幼儿园中没有旁人,蹴鞠草坪上,“啪啪啪”,他来回踢着蹴鞠,入球环,带球跑回来,再挑一个刁钻的角度踢进去。   周而复始。   不做旁的事,也不想旁的事,就这一刻,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刻!   也没有旁人来打扰。   这里仿佛就是他的小天地,可以将自己锁起来的小天地!   卓远一个重脚,竟从跑道的另一头踢进了球环中去。   卓远累得气喘吁吁,喘着息。   但仿佛越是累,越是停不下来。   遂又继续。   葱青拎着灯笼走在前面。   幼儿园中其实一直很安静,白日里已经很熟悉,眼下又每隔一段都亮着清灯,葱青走在前面也一直听在沈悦和穗穗、桃桃说话。   只是临近彩虹跑道时,见那边的灯盏似是比往常夜里都亮要亮些。   葱青迟疑,便脚下微微踟蹰。   “怎么了?”沈悦见她停下脚步,正好问起。   她这处,正好被树木挡住了光线,看得并不明显。   葱青转身道,“沈姑娘,蹴鞠草坪那边似是有人在,奴婢看灯有些亮,应当是特意点了灯盏的,只是……”   葱青纳闷,“这个时候,谁会在蹴鞠草坪哪里?方才,也没听贵子提起。”   葱青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传来。   沈悦听出是踢蹴鞠的声音,而且,踢得很重……   沈悦莫名想起一个人,眉头微微皱了皱。   但葱青和桃桃都明显吓了一跳。   桃桃下意识攥紧沈悦的手,沈悦感觉她的手都在发抖,只是沈悦尚还来不及开口安抚,又听这“啪”的一声,桃桃这回直接往沈悦背后躲。   光是这“啪”的一声,其实沈悦已经猜出来是谁。   “穗穗,能帮我拿下灯笼吗?”沈悦问。   陆瞿点头,虽然陆瞿也明显警觉皱起了眉头,但相比胆子小一些的桃桃,陆瞿还是更勇敢的。   沈悦将灯笼递给陆瞿。   “来,桃桃不怕。”沈悦伸手抱她,桃桃赶紧楼上沈悦脖子,像平日里搂卓远一样,沈悦宽慰道,“是舅舅。”   “舅舅?”桃桃诧异。   不止桃桃,葱青和陆瞿都愣住。   沈悦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舅舅。”   桃桃连忙点头。   似是从沈悦口中听到舅舅两个字后,再听到那声重重的“啪”声,桃桃也没那么害怕了,心中好奇得更多的,是舅舅怎么在这里?   陆瞿心中却是忽然道,“应当是清之叔叔吧,有一段时间,清之叔叔总和我爹一起踢蹴鞠,我家中有一片蹴鞠草坪,清之叔叔很羡慕,说等日后抽空,也要在府中建一个蹴鞠场……”   沈悦意外,卓远早前就想在府中建一个蹴鞠场?   沈悦想起那晚在蹴鞠草坪的时候,卓远同她一道踢蹴鞠,脸上的笑意,似是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全是对蹴鞠的喜欢。   沈悦又想起很早之前,幼儿园验收那日,卓远穿着一身戎装,一脚将蹴鞠踢进球环时,背影都能看出得笑意……   沈悦忽得相信,有个大熊孩子许是真的想过要在王府能建个蹴鞠草坪的。   结果,被她的幼儿园抢先了去。   沈悦低眉笑笑。   卓远踢得专注,聚精会神。   葱青和沈悦几人的脚步声同他踢蹴鞠时“啪啪啪”的声音又没法比,卓远知晓有人来了,还是在绕到球环后捡球的时候,桃桃在远处,奶声奶气唤了声,“舅舅~”   卓远愣住,正踢得大汗淋漓,听到桃桃的声音,略微吃了一惊。   蹴鞠草坪周围点了不少灯盏,灯火通明,卓远正好拾起蹴鞠球,缓缓起身,抬眸朝对面看去,刚好见得灯火阑珊处,沈悦抱着桃桃的身影……   这一刻,卓远莫名微怔。   目光良久没有移去。   去往北阁的路上,卓远拎着灯笼,“怎么这么晚了,不去睡觉,还想着来看兔子?”   桃桃在沈悦怀中道,“我想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了,正好阿悦也想它们了……”   卓远转眸看她。   沈悦温和笑笑,“是。”   卓远轻声,“那明日来,不也一样?何必这么晚了,兴师动众,让阿悦、葱青和穗穗都陪你走一趟。”   桃桃继续道,“明日和今日不一样。我们今天吃了腊八粥,腊八豆腐,腊八面,但是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没有,它们是我的好朋友,我应当同它们分享的,阿悦你说是不是?”   说起来头头是道,卓远忍俊。   沈悦也轻嗯一声。   桃桃又道,“我来还要看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它们有没有好好相处,会不会在一起打架?兔子清之会不会欺负兔子阿悦?”   卓远问道,“为什么兔子清之要欺负兔子阿悦?”   桃桃看了看他,光是忍住笑,没有说话。   沈悦也笑。   陆瞿却忽然道,“他们不会打架的,他们会一起生小兔子。”   沈悦:“……”   卓远:“……” 第060章 “吧唧一口”   “……”葱青顿了顿, 连忙低下头去。   陆小姐这句话委实来得太突然,还当着王爷与沈姑娘的面。   葱青只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   害怕与王爷或沈姑娘目光交汇,徒增尴尬。   诚然, 眼下已经够尴尬了。   但好在陆小姐和九小姐这里, 似是没有会意。那就不如当做没听见, 冷处理过去。   葱青才思及此处,又听沈姑娘怀中,九小姐喜出望外的“哇~”的一声, 既而认真问道,“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真的会生宝宝吗?”   卓远脸红。   沈悦忽反应过来, 桃桃这么大小, 应当还没有性别关键……   童言无忌。   而陆瞿,应当也只是知晓兔子很容易繁殖。   果真, 陆瞿应道,“兔子很能生宝宝, 我在姑母府中玩的时候, 就见姑母养过兔子, 它们生了好多好多小兔子!”   果然如此。   桃桃搂住沈悦的脖子,好奇问道, “那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也会生好多好多小兔子吗?”   桃桃竟然挑了沈悦问。   卓远想死的心都有了,却听一侧,沈悦温和笑了笑, 解释道,“要看它们是不是一只“男”兔子和一只“女”兔子,在自然界中,只有“男”兔子和“女”兔子才能生小兔子。”   卓远微楞,转眸看她。   眸间都是意外。   沈悦继续认真同桃桃说, “如果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分别是一只“男”兔子和一只“女”兔子,它们就能生出小兔子。但是,如果它们都是“男”兔子,或者都是“女”兔子,就不能生兔子宝宝了,桃桃知道了吗?”   桃桃也不撒谎,一面看着沈悦,一面笑着摇头。   沈悦也笑了笑,“现在还不知道也不要紧,以后等我们能区分性别概念了,就会很容易弄清楚了。但是现在,桃桃,我们要知道,我们平时习惯用公母来称呼动物,所以我们要说公兔子和母兔子。”   “公兔子和母兔子……”桃桃重复一声。   “嗯,桃桃说得很好。”沈悦赞许。   许是得了沈悦赞许,桃桃不断重复着“公兔子”“母兔子”,“公兔子““母兔子“,所幸注意力从早前莫须有的“小兔子”身上转移开了。   卓远心中微舒。   目光看向同桃桃在一处的沈悦时,又不由想,在应对孩子方面,沈悦的确做得比旁人好很多。   譬如他……   方才的尴尬,也似是因为沈悦通透并无遮遮掩掩的解释,悄然隐去。   反倒是最好的方式。   卓远想,许是从一开始,沈悦就没像他一样懵住,只是单纯得将“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当做两个名字。   他也应当如此,将“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当做两个名字,许是就不会生出先前的尴尬。   卓远脑海中刚闪过此种念头,桃桃就忽然道,“舅舅,你给小兔子取个名字吧。”   卓远从未有被点到名字的时候,如此惶恐过。   余光瞥到沈悦看他,卓远淡定道,“刚才沈悦不是说,公兔子同母兔子才能小兔子,你都不知道是不是公兔子和母兔子,先取名字做什么?等生出了再说。”   卓远其实怕桃桃继续。   但桃桃竟听话应了一声,便偃旗息鼓。   “到北阁了。”葱青的声音传来,桃桃和陆瞿的注意力都被葱青的话吸引。   因为北阁中还养了鸭子,所以北阁的栅栏是一直关着的,怕这两只鸭子跑出来。   到了北阁苑外,桃桃想下来,沈悦半蹲下,放桃桃下来。   沈悦余光正好瞥到卓远深吸一口气,而且,耳根子仿佛到现在都还是红的……   沈悦以为看错。   很快,沈悦来不及多想,刚推开门,兴致勃勃要去看兔子的桃桃和陆瞿都吓了一跳,退回来,直接撞到了沈悦身上。   沈悦没料得,被陆瞿和桃桃撞得往后踉跄,险些没站稳,连带着跌向身后的卓远,卓远伸手揽住她,但她整个人还是撞进卓远怀中。   不让她跌倒,他只能整个人揽着她,沈悦的脸色忽然涨红,这回轮到卓远粉饰太平,朝桃桃道,“小心些。”   仿佛没有多留意先前接住沈悦的事。   卓远上前,灯笼临近,才见是北阁苑落处散养的两只鸭子。方才不知道鸭子在正门处,陆瞿和桃桃吓了一大跳,等看清,似是也不怕了。   卓远又点亮了北阁苑中的几盏灯。   整个苑中都忽然明了起来,再不怕看不到东西……   比起鸭子来,桃桃眼下更着急的,是去看她的兔子。   小孩子就是如此。   喜新厌旧,新奇一阵,就会喜欢别的。   兔子安置在北阁房间中。   葱青正好有时间,去收拾两只鸭子和弄乱的苑子。   桃桃和陆瞿则是入了房间里,一左一右蹲在兔子的特制木箱子里,喜欢得不得了。   “兔子清之,兔子阿悦,我们来看你们了。”桃桃真的在郑重其事得同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招呼。   陆瞿也跟着招呼。   孩子们总对小动物有特殊的感情,桃桃和陆瞿两人蹲在一处,同兔子说了不少今日在京中的事。   沈悦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童言童语,有时候听起来特别暖心。   沈悦眸含笑意。   稍许时候,桃桃突然问,“可以给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喂水吗?”   沈悦摇头,“不可以哦,兔子喝了水,极容易拉肚子,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除非是很干净的水,我们一般都不给兔子喂水。”   “那它们不渴吗?”陆瞿好奇。   沈悦应道,“它们可以靠吃青菜和胡萝卜补充水分呀……”   桃桃笑道,“它们也喜欢吃胡萝卜呀,我也喜欢吃胡萝卜。”   沈悦也笑道,“所以你们是好朋友呀!”   卓远忍不住低头轻笑。   但桃桃果真很受用,“那我下次拿胡萝卜来喂他们好不好?”   “当然可以。”沈悦颔首。   一侧,陆瞿看她,“阿悦阿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瞿是觉得阿悦知晓许许多多的东西,桃桃也小鸡啄米似的,在一侧附和着点头。   沈悦伸手摸了摸她们头,轻声道,“因为很多宝贝们都喜欢养小兔子,所以我要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兔子平安长大呀~”   桃桃再次拥她,“阿悦你真好。”   许是氛围作祟,沈悦笑道,“那你亲亲我!”   桃桃果真上前,欢欢喜喜在她侧颊“吧唧一口”。   卓远眼睛都看直了。   陆瞿也上前,在沈悦右脸颊轻轻亲了下。   卓远只觉早前才褪色的耳根子,忽得又隐隐红起来……   “舅舅,为什么你不亲阿悦呢?”桃桃忽然问。   原本就心猿意马的卓远,目光正好对上愣住的沈悦。   莫名的,他心中微动,忽然道,“那你替舅舅亲?”   话音刚落,桃桃又在沈悦脸颊上“吧唧一口”……   “这是替舅舅亲的。”桃桃甜甜道。   沈悦怔住。 第061章 柳暗花明   卓远低眉笑了笑, 指尖轻敲一侧的兔子窝,温声道,“太晚了, 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都要睡觉了,你们也该回苑中睡觉了,别吵到他们。”   卓远起身, 只字未提方才之事。   嘴角的笑容,于清淡里噙着暖意, 让人猜不透,又仿佛,方才是为了平复桃桃的心思,好让她回乖乖苑中休息……   沈悦怔了怔。   少许,才收回目光, 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 敛了先前眸间的错愕,不让旁人觉察早前的情绪。   片刻, 也恢复如常。   一侧,桃桃却嘟了嘟嘴, “可是……我看它们根本就不困啊?”   桃桃不愿意走。   陆瞿却跟着卓远起身。   陆瞿自由跟着陆将军在军中, 习惯了军中的时间感和规则感。   眼下这个时辰,她们是应当回去洗漱休息了。   所以陆瞿并未迟疑。   桃桃本来已经做好了撒娇的准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但见陆瞿起身, 又忽得惊讶得眨了眨眼。   陆瞿道,“桃桃,清之叔叔说的是,现在太晚了, 我们刚才和庞妈妈、碧落都说好的,看一眼兔子就回去。妈妈和碧落还在等我们呢!我们要看兔子,阿悦也陪我们来了,现在是该回去洗漱了。”   桃桃眼睛又眨了眨,委屈,却还是认可,“那好吧。”   陆瞿伸手牵她。   桃桃也伸手。   陆瞿牵了桃桃起来,桃桃俯身朝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挥手,“兔子清之,兔子阿悦,我们走啦,明天再来看你们,你们早些生兔宝宝哦~”   童言无忌。   这回,卓远和沈悦都跟着笑了笑。   桃桃脸上也都是笑意,早前的阴霾霎时间全无踪迹。   小孩子之间便是如此。   刚才穗穗口中的话若是换做卓远说的,桃桃许是会大哭一场,但这话是穗穗说给桃桃听的,桃桃的反应就截然不同。   年幼一些的孩子,很多时候对年长一些的孩子更有趋同感和认同感。   尤其是敏感期的时候。   大人说的话,年幼的孩子许是排斥,但同样一番话,若是年长一些的孩子说的,年幼孩子的接受程度许是会全然不同。   这也是早前碧落感叹的,自从陆小姐来了桃之苑,九小姐动不动就哭的性子似是都比早点改了很多……   沈悦遂也起身。   卓远正好朝她看过来,温声而随意道,“我送桃桃和穗穗回去吧。”   沈悦还未应声,桃桃便在一侧欢呼起来,“好啊!要舅舅送我们!”   桃桃喜欢卓远,难得卓远有时间多陪她,桃桃欢呼雀跃。   沈悦却之不恭,“好。”   “小九,来,舅舅抱!”卓远半蹲下。   桃桃朝卓远笑嘻嘻扑过来,卓远单手抱起桃桃,又朝沈悦道,“灯笼给我。”   沈悦取了来。   卓远伸手接过,温声道,“累了一日,早些回去休息,阿悦。”   沈悦都已应了声好,却忽得愣住……   他唤的她……   阿悦?   沈悦诧异抬眸。   “穗穗,走。”卓远却已转身,唤了声穗穗跟上。   穗穗撵上。   桃桃和穗穗都转身朝她挥手,“阿悦,明日见。”   沈悦回过神来,温和道,“明日见。”   卓远嘴角轻抿,淡然的笑意挂在眸间。   手中灯笼的微光亦不多不少,刚刚好。   温柔而暖意。   ***   回到祈福苑,葱青和沈悦道别,各自回了房间中。   今天的课外活动近乎一整日,即便孩子们已经算是听话的,又有卓远、卓新和卓夜等人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孩子们在课外活动时的身心状态,疑问,关注点,都需要操心。   今日一整日,其实有些累,先前又同桃桃和穗穗去了趟幼儿园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等回到屋中,沈悦是觉得腿脚都有些累。   耳房中,翠子早前备好了热水。   沈悦伸手抚了抚浴桶中,水温正好。   遂而宽衣入内。   水中的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慢慢驱散整日的疲惫。   沈悦仰首靠在桶沿上,目光望着天花板出神。   后日就要离京,明日休沐,所有的未进事宜她都要在明日处理完,才能出发去单城。   单城离京中只有三四日脚程,带着宝宝们走不快,但再怎么迟,六七日的时间也当到了,那她应当最多只有六七日就能见到舅舅舅母和涵生了……   她很想念涵生和舅舅舅母。   早前接到舅舅从单城寄来的书信后,还没有旁的消息传回来。前两日,她请馒头帮忙送去驿站的书信也应当还没送到单城,舅舅舅母收到肯定惊喜。   一想到真的能去单城见舅舅舅母和涵生,还能留在单城同他们一道过年,沈悦嘴角就浮起一抹笑意……   她想念舅母做的饭菜了,麻婆豆腐,猪脚姜,土豆丝。   沈悦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笑声末尾,又忽得想起方才卓远让桃桃替他亲她的时候……   虽然事后知晓,卓远是为了平复桃桃的心思,也知晓是桃桃亲的她,但卓远口中的那句话,还是莫名撩人心扉……   她想起早前在蹴鞠草坪遇到卓远的时候,她站在灯盏前,看卓远踢了很久的蹴鞠。   他像个大孩子一样。   会变着方子踢很多花样,也会找各种刁钻的角度,既认真,又得意,还会一直朝她道,看这个,看那个,甚至最后,两个人一起下场踢蹴鞠。   她踢不过他,他有时会逗她,有时会放水,她每次都猜不到他这次是认真还是放水……   沈悦唇畔微微勾了勾。   在王府幼儿园中的时间越久,她越觉得早前的想法是对的——平远王府就是一个大熊孩子带着一群小熊孩子……   大熊孩子有正经的时候,理智的时候,也有贪玩和闹脾气的时候,更有,独自一人躲在蹴鞠草坪,机械而重复踢球发泄的时候。   没有人是容易的。   卓远亦是。   沈悦敛了眸间笑意,是卓远漫不经心唤的那声,“阿悦……”   沈悦深吸一口气,沉入水面。   耳旁是汩汩水声,她想,他是随桃桃一起唤的,阿悦……   ***   翌日晨间,沈悦早起。   明日要离京,今日的时间有些紧。   都是私事,不便请馒头送她一程,好在王府离城西家中不远。   沈悦一路快步,沿路中,王府的侍卫、小厮和侍女见了她都问候一声“沈姑娘好”,沈悦颔首致意。   到王府大门的时候,门口的小厮也亲切招呼,“沈姑娘,您要出去吗?”   沈悦笑道,“回家中一趟。”   小厮赶紧道,“小的这就让人去找馒头来。”   沈悦唤住,“不用劳烦馒头了……我自己……”   话音未落,卓远撩起帘栊,温和又沉稳的声音从马车处传来,“沈悦,上车,送你一程。”   沈悦温声转眸,才见王府大门外停了辆马车。   她先前光顾着王府门口的小厮说话,竟没留意是卓远。   沈悦略微迟疑。   但卓远已放下车窗上的帘栊。   沈悦只得上前。   卓夜下了马车,置好脚蹬,又朝沈悦拱手,“沈姑娘。”   沈悦笑了笑,算是回礼,但没踩上脚蹬,而是走到车窗帘栊前,没有伸手去撩帘栊,只是在帘栊外道轻声,“王爷,不必劳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今日是家中私事。   若是卓远专程送她,既惹人诟病,她亦不喜欢……   只是话音刚落,帘栊果真再次撩起,卓远朝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应她的话,而是朝着马车内的人道,“如何?我刚才给你说的,她公私分明得很,不会领我情的。”   沈悦诧异,马车内还有旁人?   果真,车窗处另一道身影上前,笑着同她招呼,“沈悦。”   “齐……”沈悦原本是想唤齐蕴的,眼下,还是循礼唤了声,“齐小将军。”   齐蕴笑道,“上来吧,沈悦,我们正好路过城西,顺路的。”   沈悦眨了眨眼睛,确实有一次蹴鞠课的时候,宝贝们在自有训练,她在一侧同齐蕴说话的时候,提起过家中在城西,每日是馒头来接她的事。   沈悦迟疑,目光又看向卓远,卓远温和笑道,“还看不出来?是有人非要在这里等这,特意卖你人情的。”   沈悦很快从错愕中回神,转眸看向齐蕴。   齐蕴尬笑。   ……   马车上,齐蕴道起,“沈悦,上回不是同你说起过吗?我哥给我下了死命令,若是不能把我侄子塞进你们王府幼儿园,就让我日后不必回家了。你没见过我哥,说到做到,铁面无私,他若说要把我赶出去,府中没后下人敢给我开门……”   齐蕴一本正经诉苦。   这一段,沈悦早前听齐蕴说过了,只是没有今日这般绘声绘色,沈悦也笑道,“幼儿园是在王府里的,小将军若是想送孩子来,应当找平远王点头,找我做什么?”   卓远环臂笑了笑,没替齐蕴说话。   齐蕴又叹道,“沈悦,我家这个侄子……可能稍微有些许那么一丁点儿熊孩子的意思,但不是特别熊……”   沈悦会意,嗯,一般会这么说的,应当都是熊得可以的。   因为父母长辈眼中的孩子,大都是带了滤镜的。   但齐蕴还能这么说,说明非同凡响。   沈悦轻声道,“我了解了。”   卓远低眉,忍住笑意。   一侧,齐蕴心中微舒,继续道,“我侄子是家中这一辈的长孙,我母亲,也就是他祖母,特别溺爱他。平日里不允许我哥和嫂子管教就不说了,连重话都不能说一句,更勿说打,这家伙已经知晓家中有祖母撑腰,越发无法无天,动辄就找他祖母庇护……我哥和我嫂子是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管更不敢管,满头都是痛的……”   沈悦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沈悦轻声道,“那老太太怎么会愿意将孩子送到王府幼儿园来呢?”   齐蕴赶紧坐直了身子,“沈悦,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那日国公府大火,我母亲带了我侄子一道去的国公府。当时出事,我侄子直接下懵在原地,别说跑,就是连动都不知道怎么动,用我母亲的话说,当时但凡离内场近些,就回不去了。可平远王府几个孩子,在失火的时候镇定有佳,训练有素,最后都安然无恙出了府,还没我母亲和侄子伤得重……”   沈悦听得唏嘘,几个孩子若是没有早前的消防演习,只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齐蕴又道,“我母亲是当真宠爱我侄子,但这事儿给了我母亲不小警醒,也如当头棒喝,还是她让我哥去打听,我哥才找到我的。好难得这一回,我母亲是自愿的把我侄子推出来的,我哥真怕她老人家会中途打消这个念头,所以,天不见亮就让我来磨卓远。这不,听说他要离京,我这都磨他一早上了……”   “成功了吗?”沈悦笑。   齐蕴摇头,“他给我说,他请你到府中,只是照顾府中孩子的,要我自己来问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毕竟……”齐蕴再次谄媚笑道,“我侄子他是确实有些被我母亲惯坏了……”   沈悦这才看向卓远,不知他何意。   卓远看着他笑了笑,遂朝齐蕴道,“沈悦有个弟弟,十岁上下,因为家中得罪了威德侯府那个败家子,随舅舅、舅母迁出了京中暂避风头……”   沈悦目光惊讶看着卓远。   卓远继续道,“等年后,也差不多到了当读书的时候……”   “哦~”齐蕴豁然开朗,“此事交予我就好,我嫂子姓沈,出自安州沈家。沈悦,等年关后,你接你弟弟回京,届时,以安州沈家远方子弟的名义,送去启明学堂读书。威德侯府连门路都摸不清楚,更不会找麻烦。此事交予我身上,你且放心就好。”   沈悦眸间惊喜看向卓远,她能接涵生回京了?   卓远伸手撩起帘栊,看了看,“沈悦,到了。” 第062章 开营开营   沈悦下马车的时候, 还有些懵。   卓远撩起帘栊,温声道,“不送你回去了, 自己路上小心。”   “嗯。”沈悦轻声应声。   卓远又看了她一眼,遂才放下帘栊。   帘栊垂下时,沈悦分明见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很快,马车中有他和齐蕴的说话声。   伴随着说话声, 马车也渐渐驶远。   一直到马车驶离街巷口,沈悦似是才回过神来,有齐蕴的帮衬,她似是能把涵生接回京中了?   沈悦眸间些许氤氲。   涵生从小就同她一处,这次舅舅家中出事, 道别和分离都急。她虽然不说, 却知晓涵生心中应当很不习惯。涵生却很懂事,离京的忍着没哭, 还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涵生应当很想念她。   要是真的能将涵生接回来,那便是再感激不过的事情。   其实沈悦也心知肚明。   齐蕴的侄子若是真想入幼儿园, 只是卓远一句话的事。卓远让齐蕴亲自问她, 是特意让齐蕴欠她一个人情……   齐蕴不是第一次提起齐家小公子的事,这些,都是卓远早前便考量好的事。   只是从未提早挂在嘴边,同她说起。   沈悦低眉笑笑。   想起他待小五也好, 小七也好,桃桃也好,大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这便是卓远。   沈悦嘴角牵了牵, 推屋入内。   家中空置了好些时候,不少地方都有些积尘,年关虽然不在京中过,却要好好打扫,才算是有辞旧迎新的年味……   沈悦将年货放在厅中。   昨日陪宝贝们课外活动的时候,她也顺道买了些春联对子,金彩,新历这些年货。   先除尘,将家中大致打扫过一遍。   好在家中不大,东西不多,整理起来花费不了太多时候。   等家中都收拾完,便又开始拿了浆糊贴新联对子,挂金彩,也将新历放在对应的位置上。   从晨间到晌午,似是都未停歇过,终于将该打扫的打扫完,该收拾的收拾完,也将该布置的布置完,离家家中的时候,缓缓阖上大门,有仪式感得朝着大门处看了看。   再回来,就是年后。   沈悦再按了按门上的门神画像,确认已经贴温,才拿起从家中收拾好的包袱出门。   ***   医馆处,少艾一面吃着盒里蝴蝶酥,一面满足得点头,“太好吃了~”   少艾的年纪本就小些,还贪嘴。   又在医馆中呆了这些时候,其实早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又听沈悦说,王府中会带孩子们去栩城泡温泉,少艾险些就哭出来了,大夫不让她后背沾水,她去不了。   沈悦摸摸她的头,那你快些好,以后再去。   少艾愣了楞,“沈姑娘,等我好了,还会让我回幼儿园吗?”   “为什么不?”沈悦不解。   少艾脸上笑意瞬间浮上,“那我快些养好伤,等你们从栩城回来。”   “宝贝们都很想你,如今,是二公子在暂代你的工作。你要听大夫的话,及时用药,方才听大夫说,再过几日就好了。”   “嗯!”少艾应好。   “还有一盒蝴蝶酥。”沈悦拍了拍身侧。   少艾笑不可抑。   ……   从医馆出来,沈悦去了趟之远书局。   刘伯正在书局门口,熟练得拨弄着算盘,   耳畔听出沈悦脚步声,余光瞥了瞥,手中的活计也没停下,“阿悦丫头来了?”   沈悦笑道,“刘伯,前几日捎信来,请您帮忙准备的书好了吗?”   刘伯这才抬眸看了看她,一面合上账册,一面应道,“你要的书,当然都备好了,随我来。”   刘伯又清了清算盘,放在一侧。   领了沈悦一道上楼。   书局有两处阶梯通向二楼。   后苑的阶梯,是通往二楼的藏书处,也就是沈悦平日里来书局,整理书籍的地方;前楼的阶梯则是就从大堂处直接往上,同大堂一样都是陈列的书架。   一前一后的脚步踩在阶梯上,吱吱作响,伴随着脚步声,刘伯朝她道,“这次怎么想着要这些书?你早前让寻的,都是些什么孤本,稀少典籍,要么就是再冷门不过的书,每次东家要给你凑那些书,都要费上好些功夫,好在我们之远书局有些名声,旁人也卖东家颜面,否则怕是都寻不来。但这次,阿悦丫头,你这回寻的那些书都是不怎么难寻的书,也都是给孩子的看的?”   沈悦跟在刘伯身后,刘伯说完,沈悦便应声,“马上要离京了,路上有些时候,可以在马车中给孩子们讲讲这些浅些易懂的书,也当做打发时间了……孩子们有期待,路上也过得快些。”   刘伯笑,“阿悦,你做什么事都用心。”   沈悦被他夸赞得有些不自在,遂换了话题,正好问起,“刘伯,许黎呢?”   国公府出事时,她是同许黎在一处,但后来没再见过他。   她也是国公府出事那日,才知道所有的人都称许黎一声太傅。   许黎辞官已有两年,在京中做闲散书商,也在夫子私塾中帮忙。朝中已经许久都米有太傅,旁人也早已过了非要恭维他的时候,但早前见到的禁军也好,陶伯也好,卓新和卓夜也好,都对许黎恭敬,许黎早前在京中应当很受人尊崇……   听到沈悦问,刘伯应道,“东家有些事,几日前就离京去了栩城,怕是要年关后才回来。”   “栩城?”沈悦意外。   刘伯却会错了意,“东家在栩城有旧识,一早就想去了,栩城往来京中差不多半月,应当要过完年关才回来。”   也是去栩城过年关的?   未免太凑巧了些?   思绪间,已行至二楼,沈悦要的书,刘伯都整理放在一处,沈悦来,正好能一次拿走。   不算多,却也有七八本。   沈悦逐一翻了翻。   她早前的确是在旁书籍里看过推介,稍许看过,也的确同书上说得相差不远,是写给孩子便于理解的书籍……   好过预期,沈悦笑了笑,“刘伯,能否晚一些请人送到王府去,我还有旁的东西要买,怕拎不动。”   “好。”刘伯应声。   这个时候的书籍都贵,送书上门是常有的事。   起初,刘伯还是不肯收银子,但沈悦坚持,刘伯便也收下,两人一道下了二楼阶梯,刘伯道,“眼下你还有事情要办,未必得空,我让人黄昏前后送去?”   “谢谢刘伯。”沈悦道谢。   刘伯送她出店铺。   “刘伯,我要年关后才回来了,提前祝您年关康顺,新年好!”沈悦嘴甜。   刘伯亦道新年好。   ***   沈悦最后才去了东西二市。   明日就是冬令营,开营仪式一定要有开营的仪式感。   而最好的仪式感,就是给宝贝们意外惊喜 —— 开营礼物。   这份惊喜,会给宝贝们带去最好的开始,也会让他们对后来的冬令营充满期待!   这次去栩城,她未必能一道跟去。   如今卓远回了府中,同孩子们一处,中途行至单城时,她就会在单城留下,同舅舅舅母和涵生一道过年。所以,届时不一定能陪在孩子们身边。   那她尽量在之前做好陪伴。   在东市,沈悦买了不少糖果。   在西市,又买了可以手工DIY糖纸的材料,还有一些益智类的小玩具。   最后再到北市,取了之前定制的勋章。   这些东西都不沉,临在手中费不了太多功夫,只是左右手都拎着,走路有些不便。   沈悦已经尽量靠着街边走,但身后突如其来的马蹄声何冲直撞而来的时候,沈悦虽然机灵退开,避免了被撞到,但是还是没办法,整个人被飞驰的马蹄声吓得跌坐在地……   但总算避过了那群骑着马不可一世的人。   等横冲直闯的马蹄声一过,周围的人也都纷纷上前,相互帮忙。   也有近处的人问沈悦,可伤到哪里了吗?可要请大夫?   沈悦连忙道谢,说没伤到,遂上前去拾方才跌到时,从袋子里散开的东西。   身侧,有人已受不了叹道,“又是三皇子的人,怎么如今这天子脚下就是这幅模样?只许官宦放火,不许普通百姓点灯?”   “嘘”有人连忙按住说话的人。   但刚才说话的人,是才买的酒就摔碎了,显然正在气头上,“什么三皇子,如今已经是太子了~更没了顾忌。早前先太子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三皇子这么猖狂……”   沈悦敛了思绪,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为何早前卓远会说,眼下京中不太平,去到栩城,反而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反倒更安全。   ……   这一路,沈悦加快了步伐,往王府回去。   开营仪式的礼物,还需要三两个时辰准备,所以她今日一直很赶,就为了挤出这些时间来,给宝贝们惊喜。   回到王府,也正好差不多黄昏前后。   沈悦同守门的小厮交待一声,稍后若是有人送书来给她,请代为送来祈福苑。   小厮应好。   等回了祈福苑,沈悦开始准备宝贝们的礼物。   有仪式感的礼物,都是因人而异的,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的都各有不同。沈悦从黄昏前后一直坐到子时前后,才全都准备完。   熄了灯,沈悦睡下。   一宿无梦,很快到了翌日。   ……   翌日,宝贝们在幼儿园外的蹴鞠草坪集合。   今日,各个都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在这一日都统一穿上了校服,相互看到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么也穿得校服啊!   你不也穿得校服吗?   等宝贝们集合在蹴鞠草坪上,沈悦认真道,“宝贝们,欢迎大家加入温泉冬令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小小温泉冬令营中的一员,我们要记得佩戴上冬令营的徽章哦!”   “哇~”几个宝贝见她掏出徽章时,激动地无以言表。   徽章是黏在衣服上的,不锋利,不会伤人。   沈悦逐一给几个孩子贴上,仪式感满满。   沈悦笑道,“这枚徽章就是我们的标志,大家记得时刻保管好自己的徽章,不要遗失了,做好我们小小温泉冬令营中的一员。”   “好~”宝贝们都拉长了声音应答。   “然后,在开营之前,看看阿悦给你们准备了什么?”沈悦言罢,从身后拎出几个包裹来晃了晃,宝贝们尖叫出声。   “是礼物!”小五激动,“我想要!”   小七也道,“我也想要!”   “阿悦,我也想要!”桃桃睁着一双眼睛看她。   陆瞿也笑着看她。   沈悦逐次递给每个人,每个人都在激动得看着自己礼物的时候,沈悦俯身,温和道,“宝贝们,我们的温泉冬令营,开营了!” 第063章 神秘任务   “哇~”宝宝们一边跳着, 一边欢喜得炫耀着各自礼物袋里的礼物,眼中都似闪着星辰一般,惊喜和笑意停不下来……   “我的有糖果!”小五欢喜掏出了糖果几枚, 大声宣布着。   小七也宣布,“我也有!”   孩子都喜欢糖果,又尤其, 沈悦这里的糖果是花花绿绿的糖纸,同旁的地方的不同。   “真好看!”桃桃也掏出了糖果。   相对于糖果, 桃桃似是更喜欢花花绿绿的糖纸一些。   而每个人手中,各种颜色的糖纸似是都是随机,不全然相同。   “穗穗姐姐,我可以和你换吗?”桃桃喜欢陆瞿手中糖果的颜色。   “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个?”陆瞿摊开掌心。   桃桃眼睛眨了眨, 看了看陆瞿手中,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很难自己抉择, 最后,眼巴巴看向陆瞿, 娇滴滴道, “嗯,我都喜欢……”   陆瞿笑笑,索性将糖果都给她,“都给你!”   “真的?”桃桃惊喜。   “你是妹妹啊, 反正,我又不爱吃糖。”陆瞿是陆将军和将军夫人的独生女,平日里府中的人都让着她,她也总是被旁人照顾的那个, 诸如庞妈妈等,但她其实独立,不喜欢被人一直照顾,在王府幼儿园,她可以照顾年幼的桃桃,这让陆瞿很有成就感。   一侧,小五和小七眼睛都直了。一面羡慕着,一面继续掏着各自的礼物袋。   “阿悦,这是什么!”小五掏出他的专属礼物,整个人似是都兴奋了起来。   沈悦上前,半蹲下与小五齐高,温和朝着小五道,“这是木夹玻璃球,稍后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练习到,用木夹就可以将玻璃球加起来,放在对应难度的球洞里。”   沈悦耐性道,“天天你看,木夹从粗到细,有三种规格,越细的木夹越难用,我们要从最简单的木夹开始,锻炼手指的灵活能力。还有这个球洞,有六种大小,最大的最简单,最小的最难,同样的,我们也要从最简单的大球洞开始,锻炼我们的手眼协调能力。等这次从冬令营回来,我们要练习到,可以用最细的夹子,将玻璃球放到最小的球洞,有些难哦~”   “好!”小五天生爱挑战。   沈悦继续神秘道,“而且拥有这项益智玩具的宝贝,还会开启一项神秘的隐藏任务……”   沈悦话音刚落,宝贝们都睁大了眼睛看过来。   “什么神秘的隐藏任务!”小五激动。   沈悦拥着小五,让小五面向其余几个宝贝,“天天拥有的神秘隐藏任务,就是……他被他的玩具赋予了要照顾其他宝贝的责任,在我们整个冬令营期间,宝贝们吃饭时用的碗筷,都要由这个玩具的主人来帮大家准备和分发。他可以选择,给大家哪只碗,那双筷子和哪个勺子……”   “哇~”小五欢喜得不得了。   其他的宝贝更觉得羡慕。   “我也想要这个隐藏任务……”小七嘟嘴。   沈悦宽慰得摸了摸小七的头,继续道,“但是呢,天天必须将大家的碗筷都有序准确的放好,这样,他的隐藏任务才能继续……”   “没问题!”旁人羡慕的眼光中,小五骄傲应声。   沈悦也笑笑。   小五的大运动能力发育得很好,只是手指精细化动作需要持续练习和加强,木夹弹珠也好,分发碗筷也好,都是持续得训练精细化动作的能力,而在游戏,和赋予宝贝的使命里,这种练习刻意却不枯燥。   正好可以趁冬令营的时候,激发孩子的潜力。   看着小五领了任务的欢喜又炫耀的模样,沈悦忍不住笑笑,而后,又拍了拍手继续道,“其他宝贝们,你们都有各自专属的礼物,都有神秘的隐藏任务哦,赶紧去看看~”   “呀~”沈悦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宝贝就似炸开了锅一般,赶紧去翻自己的专属礼物,小五的翻到了,就帮着小七一起。   果真,小七是第二个找到的,“找到啦!”   桃桃和陆瞿都闻声围了过来,小七意外,“跳绳!”   孩子们都期待得看向沈悦。   跳绳其实普通,但对孩子们来说,不普通的是隐藏在跳绳后面的神秘任务,这是大家最好奇,也最期待的!   沈悦唤了小七上前,“拥有跳绳的宝贝,可以开启的神秘隐藏任务就是抽卡!”   “抽卡?”宝贝们都哇得欢呼起来,而后,陆瞿先反应过来,“什么叫抽卡?”   沈悦笑道,“抽卡,就是我们会把像跳绳,捉迷藏,六段锦,扔球这样的活动都写在卡片上,大家每次玩什么活动,都掌握在拥有抽卡这项神秘隐藏任务的宝贝手中。”   小七举一反三,“那我是不是抽到捉迷藏,大家就一起捉迷藏?如果我抽到六段锦,大家就一起六段锦?”   沈悦颔首。   最早得了特权的小五嘟嘴,“我好想要这个特权……”   “才不给五哥!”小七嘻嘻笑道,而后将跳绳牢牢抱住。   小七的精细化动作发育相对较好,但是大运动能力会相对欠缺,平日的运动量在小朋友里也是相对缺乏的,每日两百个跳绳,有利于养成运动的习惯,提高心肺能力,也能有助于长个儿~   沈悦提醒道,“但是小七,每天要完成两百次跳绳才可以开启当天的任务哦……”   “好!”小七大声应道。   得了神秘隐藏任务的小五和小七,似是也不羡慕刚才得了好多糖果的桃桃了。   各自拿着各自的专属礼物爱不释手。   到了陆瞿这里,掏出来的礼物便要小的多,而且,精致得多……   陆瞿自然认得,且惊喜,“阿悦,是号角?”   陆瞿手中的,的确是一个很精致的小号角。   陆瞿从小跟在陆将军身边,军中用号角传递各种命令,除却军旗,号角就是一种最常见的指挥工具。   陆瞿没想到阿悦送给她的礼物是这个。   沈悦颔首,比起旁人,沈悦对穗穗说得要更珍重和仔细些,更多的,似是嘱托,“我们冬令营现在一共有四个宝贝,穗穗是最大的,平日也是最照顾大家最多的一个……”   沈悦说到这里的时候,桃桃和小七都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陆瞿似是少见的腼腆。   又听沈悦继续道,“宝贝们,虽然我们人不多,但是我们是一个小集体,小集体就要听从指挥,才会整整齐齐,时刻有序。所以,拥有这个小号角礼物的穗穗,她的神秘隐藏任务就是……”   沈悦适时停顿,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   沈悦牵起陆瞿的手,让陆瞿面对大家,“穗穗的神秘隐藏任务,就是我们这次温泉冬令营的小小营长哦!”   “哇!”听到小小营长几个字,所有的宝贝都惊呼起来。   陆瞿也忍不住严重的清澈笑意,抬眸看向沈悦,眸间似有春日里的繁花似锦。   沈悦继续叮嘱,“小小营长,要照顾好我们所有的小宝贝,所有的宝贝听到小小营长的号角声后,都不可以乱跑,都要听指挥集合,知道了?”   “知道啦~”奶声奶气加拉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软萌。   陆瞿脸上的笑容如花灿烂。   她日后是想做女将军的!   小小营长她再喜欢不过了~!   “我也想当营长……”小五顿时都不羡慕小七刚才的神秘技能了。   他现在最羡慕的,是穗穗的小号角还有她的小小营长任务……   沈悦摸了摸小五的头,温柔道,“我们天天也很厉害啊,这次的小小营长是穗穗,我们还有夏令营呀!夏令营的时间会更长,等天天学会了更好得照顾大家,就可以成为下一次的小小营长了!可能,我们的夏令营会去露营,划船,看星星哦~”   “哇~”宝贝们再度欢呼起来。   就连小五也都跟着哈哈哈笑起来,手舞足蹈,也不再去羡慕陆瞿的神秘任务了。   沈悦又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们每个人的神秘隐藏任务都很重要,天天,你的也很重要,我们从简单的做起,日后就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了,好不好?”   “好!”小五猛得上前拥她。   沈悦本来是半蹲着的,小五忽然上前,力道又大,险些将沈悦给扑倒了去。   是身后,卓远伸手扶住。   沈悦回头看他。   不显突兀,卓远顺势上前,也学着沈悦一般,在一侧半蹲下,唇间淡淡笑意,目光看向桃桃,轻声问道,“我们小九的任务是什么?”   宝贝们这才纷纷反应过来。   还有桃桃呢!   怎么能少了桃桃呢!   桃桃连忙去翻自己的礼物袋子,桃桃是最小的一个,小五、小七和穗穗都上前帮忙。四个小小的脑袋凑在一处,认真又仔细的模样,场面温馨又有爱……   忽得,桃桃找到,“呀,我找到啦~”   桃桃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又似甜甜的蜜糖罐子一般,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启颜。   “梳子!”桃桃欢喜出声,“阿悦阿悦!我的是一把小梳子!” 第064章 开百宝箱   “还有呢……”陆瞿又拿出一枚蝴蝶结。   “哇~”桃桃喜欢极了, 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蝴蝶结,忍不住仰着脑袋叹着, “好漂亮啊~阿悦,这是什么?”   “这叫蝴蝶结。”沈悦笑了笑,轻声道, “桃桃,来, 我给你带上。”   “嗯!”桃桃上前。   这里并无蝴蝶结。   这枚蝴蝶结,还是沈悦早前请北市的能工巧匠做的。   桃桃早前没有见过,只觉得这样的蝴蝶结,既新奇,又好看, 和平日里见过的簪花不同。   更重要的是, 比起平日里见过的簪花,流苏和旁的首饰, 蝴蝶结更适合桃桃这样年纪小的孩子自己上手。   假以时日,桃桃就能自己操作。   桃桃年幼, 又爱美, 正好可以通过用木梳给自己梳头,自己带蝴蝶结这样简单又感兴趣的活动,来锻炼宝宝的手脑协调能力。   而且,简单易上手。   也是寓教于乐的方式。   沈悦给桃桃带好, 桃桃兴奋得伸手摸了摸。   沈悦颔首,“真好看。”   桃桃笑笑,又朝一侧的卓远低下头去,似是要让他看清楚头上的蝴蝶结一般, “舅舅,好看吗?”   “好。”卓远的声音温和想起,桃桃这才笑嘻嘻抬头。   “阿悦,桃桃的神秘任务是什么?”小五对木梳和蝴蝶结并无兴趣,他有兴趣的,是木梳和蝴蝶结的隐藏任务。   沈悦拥了桃桃在怀中,让桃桃面对小五、小七和陆瞿,温和道,“桃桃虽然是大家中间最年幼的一个,但是无论是餐后清理自己的桌面,午睡后叠好并收起自己的被子,还是在自由工作后将教具归位,桃桃已经可以自己做很多这样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这次桃桃的礼物是一把木梳和一个蝴蝶结,希望在冬令营的期间,桃桃能学会用木梳,做简单的梳头动作,也能给自己夹上这枚蝴蝶,好不好?”   “好的呢!”桃桃甜甜应声。   沈悦笑笑,“所以,我们桃桃的隐藏任务,就是监督各个温泉冬令营的宝贝们,有没有穿戴整齐,有没有因为玩得太高兴,将脸和手,还有衣服弄脏?袖子弄湿?如果有,桃桃就要及时提醒大家去更换衣服,洗脸和洗手。被桃桃提醒的人,要立即行动哦~还有在用餐前,玩耍后,桃桃都要提醒大家主动清洁双手,可以吗?”   桃桃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我来提醒穗穗姐姐,五哥哥和七哥哥,以前都是我听她们的,现在他们都要听我的!”   桃桃说完,就似害羞一般,一个劲儿往沈悦怀里钻。   是腼腆了。   沈悦笑了笑,又险些被桃桃扑倒……   每个宝贝都拿到了自己的专属礼物,也开启了自己的隐藏任务,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专属礼物,开心得在蹴鞠草坪上蹦蹦跳跳,或追逐,或打闹,拿着爱不释手。   “宝宝们,我们的冬令营开营仪式,还有一个很重要环节没有结束哦~”沈悦拍了拍手。   近处和远处的宝贝都停止嬉戏,围了过来。   “看看阿悦这里还有什么?”沈悦站到一侧,让出身后的几个小箱子来。   “哇~宝箱!”小五惊呼出声!   “真的是宝箱~”小七也认出。   “宝箱里装的是什么?”桃桃也好奇,“是好吃的吗?”   小五叹道,“桃桃,你怎么像小八呀?”   桃桃连忙跟着捂嘴笑起来。   倒是陆瞿问了声,“阿悦,宝箱也是给我们的吗?”   陆瞿问到了点子上。   沈悦笑了笑,“这是我们这次冬令营的百宝箱,但是……百宝箱不是给宝贝们的,而是,给这次冬令营所有的助教老师的,里面有我们这次冬令营会用到的东西哦~每个助教老师都有一个百宝箱,他们会负责替宝贝们保管这几个百宝箱,宝贝们,现在呢,你们要每人负责帮助他们打开一个百宝箱。首先,是二公子负责的百宝箱,谁来?”   沈悦说完,小五当即举手,“我我我我!”   卓新眼睛都直了。   他的百宝箱?   他……他……卓新一脸懵逼的看向沈悦,还有沈悦身后的小箱子。   他还以为……都是孩子们的东西,怎么连他都有……   “好,天天来。”沈悦唤他。   小五连忙上前,沈悦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   卓新不由伸直了脖子,虽然不知道沈悦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没办法,只要一说起是他要保管的百宝箱,他的好奇心就不得不勾起。   心中甚至同孩子们一样,隐隐期盼着。   “宝箱来了!”小五大喊一声。   卓新恼火。   但随着宝箱打开,卓新还是不由上前。   “书?”小五翻了翻,“都是书!”   小五不解。   卓新被吊到极致的胃口,似是忽然被人从天上摔下来,不满嘟哝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几本书……”   沈悦却道,“别想这么简单,这些书给你,就要负责在路上给宝贝们讲故事的。”   听到讲故事,几个孩子就来了兴致。   宝宝们都很喜欢听故事!   “有这么多故事啊~”桃桃开心。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么多故事……让他讲?   “沈悦,你是不是搞错了?”卓新半委婉。   沈悦笑,“没错,二公子也要锻炼与宝贝们相处时候的耐性,还有亲和力,等这些故事都讲完,就可以了……”   “你!”卓新又不好发作。   小五却已扑上来。   扑上他后背,头贴着他的头,用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太好了!我还从来没听我哥讲过故事呢!我要听我哥讲故事!”   卓新脸都绿了,“你要听我就讲啊!”   沈悦提醒,“二公子……”   卓新才又会意,这不正中沈悦方才让讲故事的意图?   卓新奈何,“知道了,讲讲讲……”   沈悦笑笑。   一侧的卓远,卓夜和葱青都跟着笑起来。   “那这些书就交给二公子保管啦。”沈悦指尖轻轻敲了敲箱子。   卓新只得上前,抱了沉甸甸的箱子起身。   他不信就他的箱子沉……   沈悦看了看卓新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笑,继续道,“下一个,是卓夜的,谁来帮卓夜打开箱子?”   “我?”轮到卓夜意外,他以为只有二公子和葱青。   “我来吧。”小七也比早前主动很多,大凡有小五带头,小七也能勇敢主动,不需要阿悦提醒。   阿悦笑笑,“小七,这个箱子。”   小七快步上前,蹲在小宝箱面前。   卓新再次伸直了脖子,只是这次,臂弯里还夹着一个沉甸甸的装得满满都是书的箱子……   “诶,这是什么?”小七的宝箱打开了,却意外,里面是一张一张的卡片?   卓夜上前,果真见是一张张的卡片,有巴掌大小。   只是卡片上分正反面。   反面都是一样的花纹。   正面有不同的字。   卓夜拿起一张,“捉迷藏?”   卓夜记得方才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小五恍然大悟,“抽卡?”   小五激动看向沈悦,“阿悦阿悦,是不是刚才小七的任务,抽卡?”   小五一说,旁人似是也都反应过来。   是了,刚才小七的礼物是跳绳,只要完成了当天两百个跳绳的任务,就可以抽卡决定今天大家的小型户外活动是什么游戏或运动了。   小五方才就很羡慕小七的任务,所以是记得最清楚的一个。   “哦~”小七惊喜,“原来是我要抽的卡片!”   卓夜也想起来,而后笑笑。   沈悦颔首,“天天记得很仔细哦,这就是小七要抽得卡片,有捉迷藏,六段锦,扔球,接力跑,还有好几种游戏,都是卓夜平日带大家一起玩过的。所以,卡片还是交由卓夜保管,等小七抽卡之后,由卓夜带着我们进行户外活动!”   “好!”宝宝们异口同声。   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玩更开心的事情。   卓夜收起卡片起身,卓新整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他怎么是一箱这么沉的书,卓夜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几张卡片!   卓新有理由怀疑,沈悦她是特意气他的!   沈悦却全然没有留意他,“接下来是葱青的。”   “我来。”陆瞿上前。   百宝箱打开,是一枚一枚的木质小令牌,制作精巧,非常讨喜。   “哇~”几个宝贝们都不由围了上来,蹲在宝箱前,一人拿了一两个看。   “这是令牌吗?”小七问。   葱青认出上面的字,“水果令?”   “午睡令?”   还有,“蔬菜令?”   葱青看向沈悦,这些令牌多多少少已经能顾名思义。   沈悦年关的时候会留在单城,但是宝贝们会去栩城,所以,届时照看宝贝们的主力其实是葱青。所以今日的百宝箱,也都分别安排给了几个人,不在她这里,她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对每日既有的行程产生多大变化,可以按部就班。   沈悦笑了笑,“宝贝们,这些呢,就是我们这次冬令营的令牌了,大家见到令牌,就要遵守令牌上的规则。如果葱青拿出了水果令,我们该做什么?”   “吃水果~”一群奶声奶气的声音。   “午睡令呢?”沈悦又问。   “睡午觉!”   沈悦再次颔首,“对了,所以,我们把这些非常重要的令牌都交给葱青了,葱青一定好好保管哦~”   葱青响应,“奴婢知晓了!”   小五认真叮嘱,“很重要!别弄丢了!”   卓夜恼火,平妈妈就时常给五公子说这句,所以他信口拈来。   “还有一个,我来开。”桃桃上前。   “嗯。”沈悦轻声。   桃桃打开宝箱,里面装的是一只蹴鞠球。   桃桃意外,“咦,蹴鞠球?谁的?”   卓远微微顿了顿,果真见沈悦朝他看来,他默契应声,“我的。”   沈悦笑笑。 第065章 出发出发!   似是刚才她看向他的时候, 他就知道,所以也全然没有意外,大方应声。   意外的倒是几个孩子。   “六叔?”   “舅舅?”   应是都未想到,阿悦竟然连六叔舅舅的任务都给安排上了……   而且, 六叔舅舅似是也听了阿悦的安排。   卓夜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葱青和卓新眸间都似意外了些……   只是卓远淡然踱步上前, 在桃桃身侧, 宝箱跟前半蹲下,“给我吧小九。”   “哦。”桃桃反应过来,从木箱里抱出蹴鞠球来, 双手捧到卓远跟前, 卓远稳稳接过, 道了声“谢谢小九”, 而后继续温声道, “齐蕴在京中有差事,不随我们一道去栩城。你们几个的蹴鞠,在往返栩城的路上,由我来教……”   “真的吗?!”就连平日里总是同卓远唱反调的小五都面露惊喜。   小五是听卓夜说起过,六叔的蹴鞠替得很好。   齐小将军的蹴鞠都不如六叔。   小五虽然总同卓远闹别扭, 但自从幼儿园开设了蹴鞠课之后,小五就被蹴鞠迷住了,回回都盼着齐蕴叔叔来幼儿园教他们踢蹴鞠那天!   眼下,六叔竟然说他来教蹴鞠!   小五喜出望外!   小七也惊喜, “六叔,你没骗人吧!”   小七最喜欢的就是蹴鞠!除了在幼儿园中的蹴鞠课,小七还请春雨在苑中备了蹴鞠球,从幼儿园放学回到苑中的时候, 或是休沐的时候,还会玩上一阵子。   他同五哥玩到一处去后,有时是他带蹴鞠去五哥那里,有时候是五哥来他苑中,两人一起踢蹴鞠玩。   他还曾听春雨说过过,六叔的蹴鞠踢得最好了。   所以,听到卓远说要来教他们蹴鞠,最喜形于色的就是小五和小七,那就是往返栩城和京中的路上,都有蹴鞠踢了!   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舅舅,你要教我们蹴鞠吗?”桃桃也问。   卓远点头,“教,舅舅来教,也同你们一道玩。”   重点是最后一句。   陆瞿也欢喜。   早前爹爹同清之叔叔会一起踢蹴鞠,她其实有很久没有见到清之叔叔踢蹴鞠了,爹爹虽然不在,但是昨夜在幼儿园蹴鞠草坪看到清之叔叔踢蹴鞠的时候,她还是想起她爹爹来……   年后,爹爹和娘亲就会来王府接她了!   陆瞿骄傲笑了笑。   等卓远拿起蹴鞠,在指尖转了转,几个孩子都忍不住羡慕起来,似是连眼睛都不移目了。   沈悦也意外,见人转篮球的有,见人转蹴鞠,倒是破天荒有一回。   不过,孩子们喜欢就是了。   所有的百宝箱都开启,冬令营的开营仪式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诸事顺遂。   沈悦笑了笑。   开营仪式,除了给孩子们充足的仪式感,增加孩子们对冬令营本身的期待,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让每一个孩子都和助教老师一样,参与到其中来,做这次温泉冬令营活动的小主人。   同时,也让孩子们逐渐习惯,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中,都有勇气,也有憧憬去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   这些,于宝宝们都是潜移默化的。   尤其是在性格形成的关键阶段。   稍后要出府离京,马车已经在王府大门外备好了。等稍后开营仪式结束,就会一同去到王府外坐马车。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眼下,离预计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刻钟。   沈悦提议,“宝贝们,要不要同你们的好朋友道个别,即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它们了?”   孩子们绞尽脑汁。   桃桃先会意,“是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吗?”   小五也会意,“还有鸭子蹦蹦和鸭子跳跳!”   沈悦颔首,“是啊,等你们回来,它们都长大了,所以,快去同它们道别了,不要让他们觉得你们离开了,它们很难过哦~”   “好~”宝贝们话音刚落,就纷纷放下礼物袋子,飞一般得朝北阁那头跑去。   葱青赶紧跟上。   卓新在幼儿园帮衬了一段时间,也养成了敏锐的习惯,放下装书册的百宝箱,也跟着撵上去,怕葱青一人照顾不过来。   沈悦也正欲上前,卓远唤了声,“阿悦!”   沈悦脚下驻足,惊讶回眸。   他晨间都不是这么唤她的,但昨日却是,她是以为他听了桃桃的话顺口,但眼下,似是又唤的阿悦。   却似乎,并不怎么违和……   沈悦眸间微怔。   卓远上前,“有空吗?我正好有事同你说。”   卓新和葱青都去了,北阁那里也够人手照顾,沈悦颔首。   蹴鞠草坪的外围就是彩虹跑道。   两人正好在彩虹跑道上肩并肩散步,步子不快,呵气幽兰。   “陶叔早前应该同你说起过阿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吧?”卓远开口问。   沈悦版愣住,“阿四?”   卓远笑道,“他非说他年纪不小,又不喜欢旁人拿他当孩子看待,所以都让我们叫他阿四。”   “啊?”沈悦忍不住笑笑,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那这个萌宝,应当是个有主见的,且个性还应当有些强硬的。   她记得陶叔上回说起过,阿四虽然是小七的哥哥,却是不同母亲生的,后来小七的母亲过世,将小七托付的慧妈妈,慧妈妈待小七尽心尽力,甚至有些过犹不及,但听陶叔的意思,同是三房孩子的阿四,应当受了忽略,所以阿四,似是不喜欢小七……   那刚才卓远口中说的,阿四觉得他自己不是孩子了,不要旁人叫他小四,许是,也同小七有关……   阿四觉得家中对小七的关注大于他,所以自尊心作祟,就偏偏不要同小七一样的东西,连长辈对他的称呼也不能一样,哪怕带个“小”字……   那便说得通了。   但若真是如此,阿四恐怕不是这么容易接纳小七的。   卓远同她提起此事,应当也是想提醒她。   沈悦也放在了心上,“阿四和小七的事,陶伯听我大致说起过了,我会留意的。但具体要怎么做,可能还是要等见过阿四,也见过他和小七相处之后才知晓。”   卓远颔首。   其实不止她,沈悦也默契,他方才只提了“阿四”的称呼,沈悦就已通透。   她很聪明。   但聪明的人大多喜欢走捷径,但沈悦不仅聪明,还温和,沉稳,也不知难而退……   卓远笑笑,“还有,小六和小八的事,陶叔应当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小六和小八?   沈悦些许印象,小六她的确是没怎么听到过。   而且奇怪的事,旁的几位公子小姐,府中或多或少都会在谈及的时候提到,而且是动不动就提起,但小六似是没听人提起过。   陶伯也只字未提。   倒是小八,沈悦笑笑,“我听天天、小七和桃桃说起过小八,但小六,没有听人提过……”   沈悦的目光充满探究,探究里,似是对孩子天生的善意。   卓远信赖道,“新哥儿和小五是我二哥的孩子;阿四和小七,是我三哥的孩子;小六和小八,则是我四哥的孩子。小八贪吃,整个人也都胖嘟嘟的,还喜欢在我也好,陶叔也好,喜欢打小报告……”   沈悦低眉笑笑,一个爱吃说话,爱打小报告的小胖墩形象跃然脑海中。   只是刚开口笑了笑,卓远的语气又低沉了些,“但是小六有些特殊……小六,她天生就不会说话,所以性子尤其喜静,也很敏感……我让陶叔去他们外祖母处接他们回来,一道在栩城过年……阿悦,我是想,请你特殊照顾些小六……”   沈悦颔首,又问,“她从小就不会说话,还是后面受了惊吓的缘故?”   沈悦应道,“从小就不会说话……”   见卓远心思有些沉,沈悦也不再多说了,只道,“我知晓了,我会尽量安排周全的。”   卓远转眸看她,唇边笑了笑。   大门外,平妈妈等人已经在府外等候。   这一路去栩城,路途遥远,孩子们需要人照顾,庞妈妈是陆瞿身边的管事妈妈,自然是要跟去的。侯府中,平妈妈、春雨、碧落也都会同去,如此才能照顾得过来。   葱青和卓新也能帮忙照看一二。   “王爷,都准备好了!”卓夜早前就先出来确认,眼下,诸事都已妥当,可以即刻出发。   “都上马车吧。”卓远吩咐一声。   众人应好。   但很快,难题又来了。   “我和陆姐姐要和阿悦坐一辆马车。”桃桃先提需求。   小七遂即也反应过来,“我也要和阿悦姐姐一起。”   小五也附和,“我也要!我也要!”   卓新恼火,“一辆马车怎么塞得下,硬挤吗!”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驶离。   沈悦和陆瞿坐在马车一侧,另一侧,卓新抱着桃桃,小五和小七一左一右半挤半爬在他身上。   卓新一股怨气看向沈悦。   沈悦却翻开手中绘本。   这是冯亭最新送来的绘本,正好可以在路上打发时间用。   沈悦一面翻开绘本,一面道,“宝贝们,今天这本绘本,讲的是一个聪明的小孩,如何开动脑筋,称了一只有多重大象的故事。”   “啊?大象~”宝宝们炸开了锅。   “大象这么大一只,怎么称啊?”陆瞿不信。   小五和小七更不会信。   卓新轻嗤,称大象,呵!哄小孩儿呢!   中途下马车歇脚的时候,卓新还在回味称大象的故事。   正好见沈悦行前,卓新轻声问,“真的能这么称吗?”   沈悦看了看他,凑近道,“二公子,要不,你抽空试试?”   卓文脸一黑。   沈悦笑不可抑,这一路似是又多了许多有趣的事。 第066章 午睡故事   京城出来, 一路都走得官道。   到歇脚的地方时,差不多正好临近晌午,可以在茶铺一道将晌午饭用了。   沈悦和葱青带了几个孩子排队净手。   卓新也在一侧帮忙照, 偶然见头顶有信鸽飞过。   平远王府有豢养自己的信鸽。   信鸽会准确寻到六叔和卓夜这里。   卓新远远见到卓夜拆了信鸽腿上绑好的纸笺,看只看了一眼,就神色慌张来寻六叔。   卓新离得远, 听不清卓夜具体说了什么,只远远见到卓夜在六叔身侧附耳后, 六叔整个人也都僵住,而后面容凝重起身,同卓夜一道,避开周遭的侍卫和暗卫去了角落处,单独说话。   出事了……   卓新心知肚明。   从国公府出事起, 这京中就看似平和, 实则暗潮涌动。国公府的一场大火,再怎么诠释成合情合理的意外, 也烧死了一个公主,一个皇子。   当时京中一朝变天都有可能!   他甚至想过, 若是六叔那时候来不及从洪州一路兼程回京, 但京中忽然变天,他要怎么才能在京中护得住平远王府安稳?   但事实时,他知晓他根本护不住……   没有六叔的平远王府就是一个空架子。   他是恨六叔,但也清楚, 朝中之事,整个平远王府只有六叔能在其中斡旋。六叔剿匪途中擅自回京,天家一句重话都没说,六叔告假去栩城, 天家也留足了颜面。   朝中也好,宫中也好,真正忌惮的人是六叔……   卓新收回目光,微微低头。   ***   角落处,卓远的脸色比早前还要难看。   涟昀(三皇子)还是留了心思,让人在国中四处搜寻涟媛下落。   最后,还是在晋州和涟媛遇上。   都在晋州地界了,眼见再有几日就能平安离开西秦了!   就差这几日!   卓远俯身拾起地上的碎石,在手中捏了捏,片刻,又狠狠砸向山下。   卓夜随即低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王爷这幅模样,这次六殿下的踪迹在晋州暴露,三皇子处一定会将目光盯紧平远王府……   良久,卓远许是平复下来,沉声问道,“我们的人可有同涟昀的人照面?”   卓夜拱手,“未曾,王爷派去晋州的暗卫还未同何姑娘接应上,何姑娘这里就与三皇子的人冲突了,六殿下的踪迹暴露,戮月门的人也暴露了,何姑娘手脚干净,平日联络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旁人从戮月门查不到平远王府……”   卓远又扔了一块碎石,低声,“不是查不到,是短时间内查不到……”   卓远说完噤声。   卓夜问,“王爷,可要先回京再做打算?”   “不能回京!”卓远缓缓起身,“眼下回京就是做实欲盖弥彰,我们当去栩城便继续去栩城。涟媛的事,涟昀即便再有怀疑,也拿平远王府没办法。如今四皇子和涟媛都“没”了,对他而言才是好事。所以即便有涟媛的消息,他也只会封锁消息,私下派人追杀,不会大张旗鼓透露涟媛还活着的消息。”   “王爷,那我们要怎么做?”卓夜问。   卓远垂眸,晋州的事,他越参和,反倒涟悦越危险……   卓远沉声道,“在西秦,我们什么都不做……涟昀的人在晋州同涟媛照面,都让涟媛跑掉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晋州有人暗地帮涟媛,我们不参和这趟浑水。你让人绕过西秦,去苍月接应涟媛;若是苍月都不安全,就往继续往南去南顺。涟昀自顾不暇,触手伸不了那么长。他若真这么闲,就生些事情出来让他做。”   “属下明白了。”卓夜拱手。   卓远环臂,   “对了,卓夜,你让人去一趟宋城,同老师说一声,我隔两日去宋城造访,老师会明白的。”卓远吩咐。   “好。”卓夜应声。   卓远目光看向不远处。   宝贝们已经陆续洗好手,跟在沈悦身侧,听从沈悦的安排,在桌子前排排坐好。   小七、桃桃和穗穗都嘻嘻哈哈好笑着,看着小五。   小五果真已经开始在发碗,瞧着模样,很认真,很激动,也很忐忑……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想起小五早前在他跟前环臂赌气,说着自己写不好字,又不喜欢写字时的愤怒模样,又想起沈悦早前说的,小五的大运动功能能力发育得很好,但手指的精细动作还做得不是很好,这个时候写字效果会不好,可以先刻意增加些精细化动作的训练。木夹弹珠和发碗筷都是对精细化动作的训练……   卓远目光看向沈悦。   沈悦在小五身侧,笑着看着小五摆放碗筷,小五有没拿稳的,“啪”得一声摔碎。   小五愣住,下意识有些担心和抱歉得看向沈悦。   沈悦连忙半蹲下,温和宽慰道,“不担心,慢慢来,之前都做得很好。”   小五点头。   葱青又取了碗筷来,这次,小五更小心了些。   沈悦轻声道,“天天,这次做得很好哦,记得可以使用手腕的力量,指尖也要拿稳。”   “嗯。”小五似是自信得多了,“我下次就不会打碎了。”   沈悦摸了摸小五的头,“我信。”   店家上前收拾碎碗碟,而后陆续上菜。   王府的宝宝们教养都很好,食不言,寝不语,虽然在外不必在幼儿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也最多只是高兴得时候交头接耳几句,大都时候都在安静吃饭。   几人中,筷子用得好一些的是穗穗。   穗穗会用公筷,帮着沈悦替旁的几个孩子夹菜。   小五也偷偷同沈悦附耳道,“阿悦,我下次记住了,以后外出,我也会照顾人了。”   沈悦笑笑,“好,我记住了。”   小五“咯咯”笑了笑。   吃完饭,宝贝们又喝了些汤,最后用了些水果。   在餐桌上说了会儿的话,稍作休息后,就由葱青和卓新领着就,近散步消食。   在幼儿园里,宝贝们已经养成了午饭后散步消食,而后午睡的习惯。   方才沈悦陪孩子们用午饭的时候,卓新和葱青就在一侧用过饭了,眼下和沈悦轮换。沈悦快速扒了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就养成的习惯,工作日的时候要照顾孩子,便习惯了三餐都简单匆忙,只有早前的周末和眼下的休沐才会好好吃饭……   沈悦用过饭,又吃了些水果,最后在桌子边休息一会儿。   店家上前,“姑娘,天气凉,喝些热茶吧。”   “哦好,谢谢店家。”沈悦道些。   店家离开,沈悦捧起茶杯,暖意从水杯处传来,沈悦忍不住叹了叹气,似是真的暖了很多。   沈悦正好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卓夜上前,“沈姑娘,有看到王爷吗?”   沈悦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没看到。”   话音刚落,沈悦正好见到前面葱青领着几个小家伙散步的时候,崴了脚,有些起不来身,沈悦赶紧起身,“失陪一下。”   “好。”卓夜让开身侧,顺着沈悦的方向看过去。   沈悦快步去到葱青处,葱青应是扭得有些疼,沈悦扶她起来,“先坐一坐。”   卓夜这才收回目光,刚好见卓远上前,还没来得及提醒,卓远端起沈悦刚才喝过的茶杯,直接喝了一口。   卓夜愣住,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怎么了?”卓远看他。   卓夜喉间轻轻咽了咽,艰难道,“那个杯子……是沈姑娘先前喝过一口的……”   卓夜都替他尴尬。   茶杯还在卓远手中,卓远看了看手中茶杯,又看了看卓夜,然后,一口喝完。   卓夜下巴都惊掉,然后捡起来。   卓远已放下茶杯,漫不经心道,“反正都喝了,喝一口和喝完,也没区别啊。”   “……”卓夜嘴角再次抽了抽。   “王爷。”身侧的侍卫上前,有事寻他。   卓远同侍卫一道离开。   店家又折回,见茶杯中的水空了,又添了些。   卓夜看着这个茶杯有些上火,想让店家撤走吧,万一稍后沈姑娘问起……   思绪间,果真沈悦折回。   眼见沈悦要落座,卓夜当即开口,“对了,沈姑娘,这茶……”   但正是因为他开口了,沈悦没有落座了,而是一面看他,一面他始料未及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卓夜整个人都僵住……   沈悦是渴了,要不方才不会烫烫得都喝了一口,但中途见葱青扭了脚,才暂时离开,其实口渴极了,才没等卓夜说完话就喝了一口。   “这茶怎么了?”沈悦看向卓夜。   卓夜喉间再次上火得咽了咽,想起方才卓远说的,喝一口同喝完也没区别,卓夜嘴角抽了抽,“沈姑娘……我是想问,这茶好喝吗?”   沈悦笑笑,“很好喝,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清甜就好。”   言辞间,卓新已经领了宝宝们散步回来,小七和穗穗都已有些睡眼惺忪,该午睡了……   早前葱青便在马车上铺好了几个孩子的睡袋,沈悦半蹲下,“宝贝们,我们今天要在马车上午睡,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颠簸,但是二公子会给我讲午睡故事的。”   “真我讲啊?”卓新恼火。 第067章 这成就感   原本长途的马车也不大, 更尤其是午睡的时候,马车内铺了厚厚的两层毛毯打底,又横着放了四个孩子的睡袋, 能容纳下的就也只有卓新一人,而且,还是挂在马车的边边角角处, 屈膝坐着,再多一分都要给挤到马车外去。   马车内燃了碳暖, 倒也不冷。   车窗上的帘栊稍稍撩起,能让风稍微透进来,但内里又垂了一层厚帘,冷气不会直吹着睡在马车中的孩子们。   卓新深吸一口气,似是平日里在军中出操都没有这么赶鸭子上架过。   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书, 而后转眸, 见四个孩子的虽然都乖乖得躺在睡袋里,但都睁大了眼睛, 齐刷刷看着他,等着他讲午睡故事。   “哥, 你怎么还不开始啊?”小五都等不住了。   其余几个孩子也眼巴巴看着她, 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卓新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广元五年秋,龙水退,珍奇见, 有镜曰乾坤,照鲲鹏扶摇九千尺而坠……”   “二哥哥,我听不懂……”桃桃咬唇。   “我也听不懂。”小七也附和。   小五也道,“我也听不懂。”   穗穗想了想, 没有应声了。   “那……那要怎么念?”卓新头大。   “你念成我们听得懂的就好啦,阿悦每次念的我们都能听懂……”小五出主意。   卓新解释,“她念的那是绘本,整个一页就几个字,这是书,喏,你们看,满满一页都是字,看到了吗?”   几个孩子都皱着眉头看他。   小七开口,“阿悦也给我们讲过,这种都是字的书,但是阿悦讲的我们都听得懂啊……”   桃桃点头。   穗穗也看着他。   几个孩子又都眼巴巴看着他。   孩子们的都听得懂的白文?卓新脑海中忽得闹出这个念头,我去,沈悦该不是一面看着书,一面自己翻译成白文给孩子听的吧!   卓新直觉简直掉坑了!   “哥,我们都该睡了!”小五着急。   桃桃也奶声奶气道,“二哥哥,你还能不能讲啊?”   卓新恼火,“我再试试。”   几个孩子又都纷纷点头。   卓新重新看回第一行,“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国家叫广,在广元五年这一年的夏天,发了很大的水,打水淹没了广这个国家很多的地方,就似龙王布的雨水一样,百姓把这样的大洪水称作龙水……”   卓新学聪明了,讲到这里,停了停,“这样能听懂吗?”   所有的宝宝都点头。   卓新心中唏嘘,沈悦这家伙,真的是一面看着书,一面自己翻译成白文的,那这本书得讲到什么时候去!   卓新赶紧继续,“终于,等到这一年秋天的时候,这场龙水终于褪去了……”   “我们也生过龙水吗?”桃桃忽然问。   “……”卓新应道,“有,洪水很常见,但是像龙水这样的,西秦也有,但很少见。”   卓新说完,遂又继续,“等这场龙水褪去,人们才发现,从河底带来了许多许多的宝物……”   小七打断,“为什么河里有宝物?”   “……”他怎么知道!卓新还是耐性道,“都说了是龙水嘛,肯定有龙王,龙王住的地方叫龙宫,龙宫的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宝物,退水了,这些宝物就没带回去,就留下来了。”   卓新正准备继续,穗穗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带回去呢?”   “……”卓新头都大了,“可能东西太多带不动了!”   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卓新抓紧机会继续讲,“这些宝物里,有许多珍奇的,没有见过的,其中有一面镜子,叫乾坤镜,当地的人们拿起镜子一看呀,呵,里面有一支鲲鹏,扶摇上了九千尺的高空,忽然就坠下来!”   “它为什么要坠下来?是飞不动了吗?”小五问。   卓新实在憋不住了去,“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揍你啊!”   一共就这一句,打断了四次都没讲完。   小五忽得就耷拉了嘴,“你不可以耐性一点吗?阿悦从来不凶我们的!”   “我……”卓新语塞。   小七也道,“阿悦讲故事的时候,眼睛会时不时就看着我们,二哥讲故事,眼睛就只看着书。”   “……”卓新再次语塞。   桃桃也道,“阿悦讲的故事的时候,声音很轻,很好听,二哥将故事,像在大声说话……”   “……”卓新自信心完全丧失了去。   只有穗穗没出声。   卓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面放下书,一面去拿另一本,不忘推脱道,“是吗?那肯定是这本书的问题,我们换本书讲就好了……”   谁知他一说要换,几个孩子都跟着哭闹起来,“我就要听刚才那个!”“我也要听镜子的故事。”“还没讲到龙宫呢!”“鲲鹏摔死了吗?”   卓新脑子都被闹晕了,只好从头再来一遍。   他早前不知道沈悦将个午睡故事这么不容易,要自己翻译成白文;翻译成白文的时候还要一目十行记住,这样才能和孩子们目光交流,让他们觉得被关注,安心午睡;光一目十行,眼神交流还不够,还要注意声音大小,最好温和,还有一样顿挫;更折腾人的是还要随时停下来回答问题!等解释完问题后,还要继续绘声绘色讲下去……   卓新觉得比负重跑还要劳心劳累些。   好在不知不觉间,小五已经趴着不动了,轻微的呼吸声都起来了,在几个孩子中率先睡着。   小七也迷迷糊糊,眼睛半睁半闭,很快就要入睡了。   卓新忽得很有成就感,似是整个人都更有把握了几分,继续讲下去。   但桃桃和穗穗应当很喜欢这个故事,一直睁着眼睛听,卓新只觉讲了许久,讲得都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来到,“怎么还不睡啊?”   桃桃笑了笑,“我每天午睡都要很久啊!”   卓新忽然也想起这个事实。   穗穗却道,“我想知道人参娃娃最后怎么样了?”   早说呀!   卓新连忙往后翻,试图直接找到人参娃娃的部分开始讲,穗穗叹道,“可是我想从刚才的地方继续听,不想直接听人参娃娃。”   “……”卓新只得继续耐着性子,重新返了回去。   穗穗其实已经很困了,只是真的很想听故事,卓新重讲些许时候,穗穗也睡着。   卓新如释重负。   就差一个桃桃了。   但桃桃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似是一丝困意都没有。   卓新问道,“桃桃小祖宗,你还不困吗?”   桃桃笑着摇头,“二哥哥,你继续讲吧。”   卓新终于知道,每天中午沈悦哄这群孩子午觉的瓶颈在哪里了!   ***   后面的一辆马车中,葱青有些担心,“沈姑娘,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葱青是有些担心二公子会搞不定马车中的四个孩子,尤其是桃桃,除了沈姑娘之外,旁人哄睡都难的……   沈悦宽慰道,“我们不去帮忙,如果我们去了,那下一次,他们都会有依赖心理,讲故事的会希望我们去,听故事的也会希望我们去,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去,这样他们就知道,以后的午睡故事都是二公子在讲,他们要学会适应和习惯,不要抱旁的希望。”   葱青笑笑。   沈悦又道,“你看,刚才还有小五和小七的声音传来,眼下都安静了,说明至少小五和小七都睡了。穗穗又很听话,不会添麻烦,所以,卓新应当眼下在照顾桃桃。桃桃还在慢慢培养午睡的习惯中,但即便不睡,也不会捣乱,哄桃桃入睡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二公子只要能有耐性,是可以做到用午睡故事把孩子们都哄睡的……”   沈悦分析得丝丝入扣,葱青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二公子应当能搞定。   但一想到宝贝们有一日竟是二公子讲故事哄睡的,葱青又忍不住低头笑笑。   沈悦继续又道,“二公子时常不在府中,接触的多是军旅,所以,他对孩子们虽然喜欢,却很难一直有耐性,譬如同小五,就是动不动就威胁要揍,其实并不尽然。哄孩子睡觉,是最好同孩子亲近和熟悉的方式之一,因为宝贝们会下意识在觉得安全和熟悉的人和环境下入睡。所以,从京中往返栩城的一路,哄孩子睡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二公子。”   葱青便会意。   马车还在行径途中,沈悦胳膊肘拄在车窗外侧,脑袋轻轻枕在掌心处,朝葱青道,“歇一会儿吧,估计下午和晚上还有的忙,就当中午和二公子换班了。”   “也是。”在沈悦面前,葱青可以不用说冠冕堂皇的话。   马车内点了碳暖,葱青靠在马车一角打盹。   沈悦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昨日准备礼物和百宝箱到很晚,今日晨间又起得早,眼下她也是困了。   拄着胳膊,沈悦在马车颠簸中入睡。   卓远打马而过,一侧的风轻轻掀起帘栊一角,卓远正好见她枕着自己的掌心入睡,而且,还睡得实沉。   卓远笑笑,没有说旁的。   ……   前一辆马车中,卓新自己都打起了呵欠,他真的已经讲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了,祖宗~   绝望的时候,见桃桃似是真的已经阖眸睡了!   忽然!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他,竟然靠讲睡前故事,哄睡了这群祖宗! 第068章 宝宝圈子   沈悦醒的时候, 是马车在中途停下的时候。   晌午才用过饭,也在茶铺饮了马,喂了粮草, 应当不会这么快又要补给才是,是途中临时停车。   沈悦撩起帘栊,果真见周围的侍卫也都停下。   马车外有说话声。   葱青还靠着马车一角睡着, 沈悦没有吵醒她,而是撩起帘栊, 问了驾车的侍卫一声,“出什么事了吗?”   侍卫应道,“沈姑娘,似是头辆马车底部的横梁断了,那辆马车怕是暂时走不动了, 正在看。”   马车横梁端了, 那是不能再走了,随时都可能塌陷, 然后车轮碾上从马车上落下的东西,不是小事, 也不容小觑。   但马车的数量是刚好的, 若是舍弃其中一辆不要,马车上的东西,或者随行的人就要挤一挤……   思绪间,见卓夜走上前来, “沈姑娘。”   “没事吧?”沈悦正好问起。   卓夜应道,“没什么大事,马车的横梁断了,但是断的地方刚好可以修葺, 许是要多呆上半个时辰,这样不用动马车内的东西,也正好队伍可以停下来休息。”   马车要行大半日,半个时辰不算久。   沈悦颔首。   卓夜应是特意来给她说一声的。   沈悦又问了驾车的侍卫一声,“走了多长时间了?”   侍卫应道,“从晌午的茶铺出来,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那宝贝们差不多该醒了。   沈悦回头看了看葱青,睡得正香。   这几日少艾不在,虽然有卓新在,但卓新毕竟是新手,不少事情都要葱青帮衬着,葱青这几日几乎都是在连轴转,好容易能午间时候打个盹儿,应当是睡舒服了,所以没有醒。   稍后宝贝们差不多就要午睡起来了,沈悦要下马车准备间点。   驾车的侍卫见她要下马车,便上前置好脚蹬。   沈悦慢慢踩着脚蹬下来。   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王府中的间点丰富。但眼下还是离京的第一日,沈悦也让带了厨房做的间点,宝宝们吃起来熟悉,也不会不习惯外面的间点。   早前东西是放平妈妈处的,平妈妈帮衬着沈悦置好了折叠的小桌子,然后将间点和水果放好。   “二公子?”沈悦唤了一声。   卓新睡眼惺忪撩起帘栊。   方才哄睡了几个祖宗,正是最困的时候,眼见着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他还不怎么好睡。   沈悦笑道,“一个时辰了,宝贝们差不多快醒了吧?”   话音刚落,马车中小五的声音就传来,“阿悦,我醒了。”   一面坐起,一面偷偷得揉了揉眼睛,瞌睡虫似是还在马车中游荡,小五实在忍不住打了呵欠。   “我来吧,你去歇一会儿。”沈悦朝卓新道。   卓新像看救星一样看她,但似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一个人行吗?”   沈悦笑道,“要给孩子衣服,然后还有间点,稍后可能还有起床气,许是还要哭声一两个,可能还要抱着哄上一两盏茶的时间……”   沈悦话音未落,卓新淡定,“好的我去歇一会儿。”   言罢,下了马车,麻溜离开。   沈悦笑不可抑。   沈悦撩起帘栊入内,小五已经坐起来又打了一个呵欠,好在身上的被子没有扯掉,沈悦拿了一侧他的衣裳来,小五自己迷迷糊糊开始穿起来。   小七有起床气,沈悦把小七留到最后。   桃桃和穗穗,沈悦很快照顾完。   让侍卫扶着她们二人下了马车。   平妈妈在间点处照看着。   沈悦则留在马车里陪小七,很快,小七就坐起来,一脸睡眼惺忪,整个人却都开始有些小情绪,抽泣。   沈悦上前安抚,“小七,怎么了?”   小七睁眼,抽泣道,“阿悦,我想慧妈妈了……我就是忽然很想很想慧妈妈。”   应是中午做梦的时候忽然梦到了慧妈妈,然后起床的时候,又忽然记起来了,所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沈悦揽他在怀中,轻声问道,“小七想慧妈妈了,有什么好办法吗?”   小七想了想,忽然哭道,“我忘了带慧妈妈的画像……我想阿悦你之前画给我的那幅慧妈妈,我想她了……”   沈悦温柔拥他,“可惜我们现在在马车上,可能没办法弄到笔墨,第一时间就把慧妈妈的画像画出来,但是,阿悦可以陪着小七,等小七心里不那么难过的时候,我们再下马车去做别的事情。等晚上到驿馆下榻的时候,我们再画一幅慧妈妈的图像带在身上,好不好?   小七点了点头,沈悦也点了点头,没有再勉强小七,而是转移话题,“小七,阿悦可不可以替你把眼泪擦一擦,我们一起坐在马车里等,等你不那么难过了,可以平静工作了,我们再下马车,好不好?”   “好!”小七逐渐从方才的情绪中慢慢缓和了出来。   正好,窗外,小五几个人用完间点,说话的声音和连串笑声传来。   小七又有些想去了。   小孩子便是如此。   一时都有一时的心思。   小七看向沈悦,“阿悦,我好想不那么难过了,我想下午先吃些间点,然后和五哥他们一起玩可以吗?”   沈悦看了看窗外,笑道,“小七,那你可能要快,去迟了怕没有了。”   小七连忙点了点头。   沈悦替他穿好衣裳,这才牵了小七上前。   小七在间点区吃些东西,然后又同小五、桃桃和穗穗说了些许话,刚才的间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找他的跳绳。   他还要跳完两百个跳绳,才能和大家一起开启今天的户外活动。   小七平日里运动少,跳绳的时候双手双脚都不怎么协调,一百个都磕磕盼盼跳了许久,沈悦解围,“今日是第一日,就宽松些吧。”   沈悦说完,卓夜会意,这是放水的意思。   卓夜应好,但是明日下不为例。   几个孩子都跟着欢呼起来,小七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卓夜处抽了一张户外活动卡,卓夜皱了皱眉头,这应当是这么多户外活动卡里,他最不喜欢的一个,但应当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一个……   果真,小五夸张的起哄声传来,“啊!是捉迷藏!”   卓夜想起了被捉迷藏支配的恐惧。   眼下,是恐惧乘以四。   卓夜闭眼,宝宝们开始躲藏,因为事先约定了躲藏区域,又有侍卫看着,不会藏太远。   卓夜输完十个数字的时候,才开始一个一个找。   卓夜一个人要捉四个,本就不易,还有个不老实的被发现了不让捉,自己想象自己长处了翅膀飞走了,便算作没找到,下次卓夜还要继续当找人的那个!   卓夜胃都疼了!   ……   沈悦在一旁看着,卓新去补瞌睡去了,葱青刚补了瞌睡回来,“沈姑娘……”   沈悦回头,“醒了?刚才看你睡得正好,没有打扰你。”   葱青叹道,“沈姑娘总是多照顾我和少艾。”   沈悦应道,“也不是,我中午习惯了不午睡。”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哭声传来,原来是小七奔跑时摔到了,沈悦和葱青正欲上前,小七近处的穗穗却上前关心,问他痛不痛,扶他在一边休息。   小五和桃桃也都围上来,帮穗穗一道扶小七。   小朋友们相互关心照顾,画面温馨又有爱。   沈悦和葱青二人都笑了笑。   葱青叹道,“自从沈姑娘来了之后,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们真的变化了很多,早点这些都不敢想的……”   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有不任性的?   性子再好的,也有脾气。   更不说这么小的年纪,就有统一的秩序,相互提醒,相互帮助。   沈悦笑道,“要相信宝宝们,他们虽然小,但是很聪明,很多东西是可以从小时候就开始潜移默化学习的,日后对他们影响和帮助会很大。”   葱青颔首,这些日子,沈姑娘说的不少话都看在眼里,慢慢都从沈姑娘口中说的,变成了大家眼中看到的。而这些,似乎都是王府幼儿园中的日常。   葱青笑了笑,“眼下府中只有五公子,七公子,九小姐和陆小姐还好,几人的性子还算互补,等府中旁的几位公子小姐回来了,许是一段时间都不能这么安静了……”   “怎么说?”沈悦问。   葱青笑道,“五公子和七公子能相处到一起去,但是五公子同八公子不怎么对付,五公子很不喜欢八公子,觉八公子喜欢打小报告……”   沈悦跟着笑起来。   葱青继续,“四公子同五公子也能相处到一起去,但是四公子同七公子关系不是那么好,四公子有些不怎么七公子,七公子也有些怕同四公子在一处。”   沈悦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想起陶伯和卓远提起过的事情。   “还有别的吗?”沈悦又问。   葱青想了想,问道,“六小姐的事情,沈姑娘知道吗?”   沈悦点了点头。   葱青才继续道,“六小姐不会说话,所以性格会敏感一些。九小姐喜欢哭,也喜欢撒娇,六小姐会觉得九小姐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引起王爷的注意。而府中除了三小姐之外,就六小姐和九小姐两个姑娘,所以,遇在一处的时候,六小姐并不会像陆小姐一样,照顾九小姐……” 第069章 始于足下   关于小六和桃桃, 葱青说得算半委婉,但沈悦也听明白了葱青的意思。   如果小六天生就不能说话,那以孩子对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那小六对外界的观察,会比旁的小孩更细致许多,情绪也会敏锐许多。   说话,是一个人重要的情绪宣泄窗口。   对孩子同样适用。   阿四同小七也好,小五和小八也好,几个孩子的情绪宣泄都可以通过对话和沟通来缓和, 但小六不会说话,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也不能提笔写很多字,那就等于有很多情绪都是积压在心里的……   那小六很可能会自卑。   也很可能会偷偷羡慕,甚至嫉妒旁的孩子……   所以,如同卓远所说,这群孩子里最需要关注的一个, 应该是小六。   不少孩子,因为不会说话而自闭。   但从葱青的描述来说,小六只是不会帮衬桃桃,却没有涉及到特意挑衅和伤害桃桃,那说明小六应当被卓远照顾得很好……   沈悦微微垂眸, 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再睁眼时已经掩了眸间的情绪,轻声问道,“小六同王爷亲近吗?”   葱青颔首, 笑道,“亲近,而且王爷在六小姐身上花的时间最多。”   那是了, 卓远做得很好,所以,小六对待旁的孩子的情绪也没有激动和生硬。   “只是……”葱青似是想到什么一般。   “怎么了?”沈悦问。   葱青应道,“这次六小姐在外祖母家中呆得时间有些长了,奴婢也许久没有见过六小姐了……”   沈悦会意。   正好,孩子们的捉迷藏活动时间中途暂停。   卓夜领了几个孩子上前。   虽然出门在外,但还是和在幼儿园一样,孩子们都要及时确认自己的汗巾和衣裳是否已经湿透,是否需要更换等等,而且要注意及时喝水补充水分。离开府中,在新鲜的坏境里,孩子们同卓夜在一处玩得更起劲儿了些,全然忘了汗巾和喝水的事,这个时候,卓夜就要主动让大家停下来,确认出汗和喝水。   所以当下,孩子们到了沈悦和葱青跟前。   每个人都捧着自己的水囊咕噜咕噜喝水。   沈悦和葱青分别查看几个孩子的衣领后背处是否出汗浸湿,葱青领了跑得最厉害,衣裳都湿透的小五和桃桃到马车上去换衣服和汗巾。   沈悦则在陪着穗穗和小七一道看侍卫们是怎么修理马车的?   小七很喜欢探索,之前在教室中的教具,小七就是探索得最多的一个。   眼下,侍卫们修理马车,穗穗在一旁看着,只是觉得之前没见过,新奇,也好玩,但只是好奇心作祟。   可小七却看得尤其认真。   不止认真,还会时不时开口问题,侍卫见是七公子,都会认真应声。   小七就越靠越近。   一侧,卓夜也在,侍卫见自己头儿没什么意见,七公子又往前窜,所以留出位置来给七公子观察,也会一面修理,一面给七公子说原理,小七听得很开心。   穗穗则要觉得无趣得多。   便问卓夜,“我们可以练剑吗?”   卓夜每天被小五要求无数次练剑,陆小姐还是头一次。   眼下,五公子和九小姐还在换衣裳,七公子又有侍卫在照看着,卓夜正好也有时间,便应好。   “那个,我可以用真的刀吗?”穗穗忽然问。   卓夜愣了愣,真刀?   卓夜回神,“陆小姐,用刀怕伤会到自己……”   穗穗认真道,“我同爹爹练刀都用真刀的,我会小心的。”   卓夜迟疑了片刻,才看向身侧的侍卫,身侧的侍卫上前,抵了刀给陆瞿,陆瞿接过。从接刀的动作来看,是练过的,卓夜也信了陆小姐应当不会误伤自己,稍后只要注意些就是了。   小七本是在看修马车的,听到这边的声音便扭头看过来,见是卓夜和穗穗各拿了一把刀,小七都惊呆了。   侍卫道,“看样子,是头儿要和陆小姐练刀了……”   侍卫也来了感兴趣。   虽然头儿经常在府中和五公子“练剑”,但那练的是小木剑。   而且,五公子那都不算三脚猫功夫,就是拿着个木剑追着头儿到处撵,撵得头儿跳过湖,也爬过树。他们在屋顶上也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打赌,今天头儿用什么姿势跳湖……   总归,看头儿同府中的公子小姐练剑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陆小姐,您先来吧。”卓夜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他应当从六小姐的动作就可以判断她想要什么程度的练刀,譬如,是要撵得他到处跑的那种,还是要看起来不太浮夸的,稍微合情合理的那种?   但陆瞿握刀的习惯,跑上前的姿势,和眸间的神色,让卓夜忽然觉得——对方是认真的。   “我来了!”临到面前,陆瞿又喊了一声。   卓夜赶紧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正好陆瞿一刀劈下,他拔剑将好接了这一刀,虽说是接住了,但对方的力道,切入的方式,和准确程度都让卓夜不由吃了一惊。   更震得他手臂都稍微有些发麻。   卓夜微怔。   这……刀用得熟练程度和力道,根本就不似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即便陆小姐是陆将军的女儿,但陆小姐的天赋,绝对算罕见的!   小七身侧的侍卫也“哇哦~”一声,比起早前看热闹的心情,眼下更成了兴致勃勃看稀奇,陆小姐这一刀下去,内行一看就知道有没有!   要是假以时日,怕是连一个普通一些的侍卫和暗卫都能打得过,头儿要想逗弄五公子开心那样,可应付不了!   卓夜惊奇眼神中,陆瞿继续。   卓夜真不敢大意,刀剑相交的尖锐声音也惹得小五和桃桃从马车中纷纷探出头来,另一辆马车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卓新,忽得撩起帘栊。出行路上听到刀剑声,卓新警觉,伸手按在一侧的佩刀上,目光径直看向马车外,却见是卓夜和陆瞿在过招的场景。   这么有节奏感的进攻,卓新很难想象是陆瞿和卓夜。   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之中,需要卓夜提起精神来应付的,应当总共也没几个……   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久了陆瞿也吃不消。   大约半刻钟时间,陆瞿停下来,气喘吁吁。   卓夜也收剑,难得拱手做承让姿势,陆瞿笑笑。   沈悦连忙上前去,陆瞿累得满头大汗,在冬天,头顶上都在冒着烟,这种时候是最容易感冒的,沈悦取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然后轻声道,“穗穗,先去换身衣服,怕染风寒。”   “嗯。”陆瞿很久没有活动过了,“谢谢卓夜叔叔。”   卓夜也笑。   陆瞿接过沈悦递过来的水囊,一面喝水,一面同沈悦去换衣裳,整个眼中都是盈盈笑意,“阿悦,我好久都没有练刀了。”   沈悦附和,“手未生。”   这句赞扬倒比旁的吹捧好。   陆瞿笑笑,“我明日还可以和卓夜一起练刀吗?”   沈悦想了想,“我看卓夜的模样,应当是可以的。”   两人都笑笑。   沈悦和穗穗去另一辆马车换衣裳的时候,小七感叹,“穗穗好厉害啊!”   一侧的侍卫应道,“陆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卓夜闻言也笑,其实方才,他过招挨打时也挨得爽快,这样利落又干净的刀法,基本功很扎实,没有急于求成,就是日复一日不断得联系,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事……   卓夜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就感觉一股杀气临近。也不消周围的侍卫使脸色给他,他也猜得到。   “卓夜,你和我练的剑,明明和穗穗练的剑不一样!”小五忿忿。   卓夜哑口,这祖宗的倒打一把开始了……   “我也要用真剑,不要用小木剑了!哼!”小五赌气,这股子犯浑劲儿上来的时候,扔了小木剑不要就跑开,“我再也不要和你练剑了!!哼!”   卓夜正欲撵上,卓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就好。   卓夜会意。   卓新快步撵上的时候,却见小五同卓远在一处。   卓新驻足。   卓远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小五,小五张牙舞爪挠着,挠着挠着力气也花费得差不多了,卓远才沉声道,“我让卓夜陪你练剑,你每日都拿着剑,追着卓夜跳湖爬树好玩,从未想过要好好从卓夜这里学到什么,那你得到就是这个结果。”   “啊!”小五仍在嚎叫着抗议,又开始新一轮的张牙舞爪。   卓远没有理会,继续道,“穗穗每日都在刻苦训练,她留多少汗的时候,你在玩,她基本功扎实,能和卓夜平等过招的时候,你还是在玩!穗穗最后赢得旁人的尊重,认真同她过招,你就只有追着卓夜跑,让卓夜假装打不过你,你有什么资格朝卓夜扔木剑!”   “啊!!!不要你管!”小五恼羞成怒。   卓远还是没有松手,“小五,穗穗只大你一两个月,而且还是个姑娘,穗穗都有骨气和毅力将刀法练到这个程度,你作为一个男子汉的骨气和毅力在哪里?”   “……”小五终于不闹腾了,只是眼睛里都是眼泪,目不转睛看着卓远。   卓远声音温和了许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有任何人的进步是离得开持续的努力和付出的,否则再多的天赋,顶多就是昙花一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要想赢得旁人的尊重,那就拿出能赢得别人尊重的姿态来,先学会尊重自己,再学会尊重努力两个字,这才是我认识的小五……”   小五咬着唇,眼泪不听使唤得顺着眼角留下来。   卓远放下小五,“去把木剑捡回来,在去栩城的路上,六叔教你。六叔也等着你,能真正找我决斗的一天!”   小五鼻尖通红冲到卓远怀中,“六叔!”   卓新微微垂眸。 第070章 手工灯笼   沈悦是在马车上听小五说起方才的事。   小五方才哭过, 一双眼睛哭得些肿,沈悦用手帕沾了水给他擦拭。   “阿悦,我是不是很不勇敢?”小五有些丧气。   马车中没有旁人, 沈悦一面用手帕继续给他擦脸,一面温柔道,“我不觉得,反而,我觉得天天很勇敢。”   “可是我都哭鼻子了!”小五认真强调。   沈悦笑笑,伸手刮了刮他鼻子, 轻声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说明你方才是真伤心了。”   小五点了点头。   沈悦又笑了笑,温声道,“我觉得天天很勇敢, 是因为天天准确得表达的自己情绪,又克服了自己的情绪,与六叔沟通,最后在六叔的帮助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就决定从今天开始改变。阿悦觉得,这是最勇敢的孩子才能做的事情……”   “真的吗?”小五眼前一亮。   分明一双眼睛还是肿的,心情却仿佛从早前的丧气中忽然变得开朗起来。   “真的。”沈悦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 “天天很勇敢,但要成为更勇敢的男孩子,不仅要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从现在起就开始做改变,还要能够凭借自己的持之以恒,不断坚持下去,这样的勇敢,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这才是阿悦心目中最勇敢的孩子。”   “我可以的!”小五都能坐在马车上荡起双脚了。   沈悦也坐回马车上,同他一样荡了荡双脚,笑嘻嘻到,“我相信。”   ……   马车外,卓远原本是拿了小五喜欢的椰蓉糕来的。   但在马车外停到他二人说话,眸间忍不住微微笑意。没有打断他二人,又俯身,将盛满椰蓉糕的碟子放在马车外,稍后,里面的人撩起帘栊就能看见。   卓远转身离开。   果真,不久之后,小五叹道,“阿悦,我饿了,我想吃椰蓉糕了,我每回哭了都想吃椰蓉糕。”   沈悦是记得,临行前葱青备了不少路上用的东西,其中一样就是椰蓉糕。   平妈妈说的,五公子最喜欢椰蓉糕。   沈悦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去找葱青要椰蓉糕吃。”   “好!”小五握紧她的手。   只是沈悦方才撩起帘栊,就见帘栊外放了一枚碟子。   碟子上盛正是椰蓉糕。   沈悦略微迟疑。   小五则是惊喜,“阿悦!有人把我们的椰蓉糕送来了!”   小五笑得合不拢嘴。   沈悦则是看向周围。   周遭似是除了值守的侍卫之外,并无旁人。而葱青和卓夜则领着剩下的孩子,在远处玩下半场的捉迷藏去了。   这碟子,不是葱青放的。   平妈妈自从上路以来,就一直有些晕马车,眼下还在马车中休息着。   听刚才葱青的意思,卓远还问过平妈妈要不要回京中去,春雨和碧落也能帮忙照顾小五。这一趟去栩城途中还远着,若是一路晕马车过去,怕是很遭罪,而且,也照顾不了小五。   平妈妈是说两日看看,若是还不习惯,就实在去不了栩城了,只能先回京中去……   所以,这碟椰蓉糕不是平妈妈送的。   忽得,沈悦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越想,越觉得通透……   也只有他,才会将椰蓉糕放在这里,自己一声不吭离开。   沈悦笑了笑,遂朝小五道,“既然有人帮我们把椰蓉糕都拿来了,我们吃完再去找葱青他们玩捉迷藏吧。”   “好!”小五又恢复了平日的活泼模样。   ……   椰蓉糕吃完,洗了手,小五就跑去同卓夜几人捉迷藏。   小孩子便是如此,过了的事情很快变过了,今日你同我好,明日我同你好,也不会一直将不悦放在心上,还能继续同卓夜玩到一处去。   卓夜心中其实松了口气。   嘴角莫名牵了牵。   他每日恼是恼,气是气这祖宗,但像方才那样,这小祖宗连最喜欢的小木剑不要了,都朝他扔了,说不和他一起玩了,他还是怔住,有些不知所措的。   在府中,他陪五公子的时间最久。   方才捉迷藏的时候,他也一直心猿意马,不时转眸看向马车这头,不知道沈姑娘和五公子说了什么,五公子是不是在哭。   但见眼下,五公子还能同他一道捉迷藏,卓夜知道雨过天晴了。   ……   天气有些寒凉,沈悦捧着水杯,喝了几口热水。   卓远才和侍卫交待完安城的事情,转眸便见她捧着水杯在近处,这周遭没有旁人,她应当是来寻他的,所以在一旁等,也没有出声扰他。   卓远上前,“找我?”   沈悦放下水杯。   不知为何,卓远看了看她手中刚才放下的水杯,莫名想起晌午她喝过的那个杯子。   虽不是同一个杯子,但卓远还是愣住。   目光没有在那个杯子上离开。   早前还不觉得。   眼下,才见杯沿处,有淡淡的胭脂唇印。   卓远心跳倏然漏了一拍,连沈悦同他说的第一句话都未入耳,但沈悦已经说完,笑眼盈盈看他。   他愣住,正想要怎么接话,沈悦又问,“可以吗?”   “……”他淡然应声,“好。”   沈悦果真弯眸,嘴角微微扬了扬,应道,“那我记住了!”   沈悦笑着转身,留卓远一人在原处。   卓远有些懵。   他其实连现在都不知道,他答应了她什么。   忽得想起方才看过的那个茶杯,轻嗤一声,魔怔了……   ***   稍许,第一辆马车修理好,可以重新上路了。   眼下是腊月,天寒地冻,能早些到徽城驿馆,也免得入夜了还在路上风餐露宿。   孩子们晌午睡过午觉了,即便方才捉迷藏跑了一会儿,但也很精神,丝毫没有困意。沈悦便带着孩子们,在马车中做灯笼的简易手工。   虽然是冬令营,但沈悦每一日都安排了活动,这样能让孩子们觉得路上更有趣,减少旅行途中的焦虑。   临近年关,简单的灯笼手工既应景,又喜庆。   很容易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转移旅途过程中的疲惫……   因为小五和小七非闹着要六叔一起,马车中又实在有些打挤,葱青便让了位置,去了另一辆马车中;卓新还在早前的地方打盹儿。   马车里,便只有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几个,再加上沈悦和卓远。   沈悦本就多备了几个灯笼手工,正好,也递了一个给卓远。   “我?”卓远意外,他是没想到。   桃桃却认真道,“要做的,舅舅,葱青每次都会跟着我们一起做手工的,你也来一起做吧!”   小七也应道,“是啊,六叔。”   卓远啼笑皆非,他……让他骑马射箭可以,让他做手工……   卓远礼貌笑笑,正准备婉拒,沈悦已顺应民心将一套手工灯笼的材料递到他怀中。   “阿悦……”卓远温和抗议。   只是话音刚落,小五忽然道,“六叔,你不可以对阿悦撒娇,我们才可以对着阿悦撒娇,你都是大人了,你好意思吗?”   “……”卓远整个人都愣住。   小七和桃桃,穗穗几个笑得连连捧腹,尤其是桃桃,笑得就往穗穗怀里钻,现场表演撒娇的模板,卓远看得脸色都僵了。   沈悦愣愣,也忍不住轻轻握拳抵在鼻尖,偷偷笑了笑。   小五更是笑得肆无忌惮。   “啊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五脑袋上果然挨了一拳,小五呲牙,“你打我头?”   卓远瞥他,“平日里打得少吗?”   小五竟然语塞。   沈悦遂解围,“这个手工灯笼很简单,孩子们都能完成的,和大家一起做吧,你也做,孩子们会很高兴的。”   桃桃和小七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似充满憧憬般看向卓远。   卓远轻叹。   ……   果真是给孩子们做的手工灯笼,主体构架果真简单,连剪子之类的都不用。就是将轴心放进灯笼纸的空心里,然后将灯笼纸逐渐碾开,拉伸成一个完成的灯笼形状,然后在顶端系上绳子,在底部挂上流苏穗子,这便是一个简单的灯笼了。   很容易上手。   卓远这个从未碰过手工的人,都能轻易完成,心中还颇有成就感。   仿佛真做了一个灯笼一般。   他真是文武双全,连灯笼都会做!   洋洋自得后,目光再看眼前,沈悦正在逐一陪着孩子们制作灯笼。   这种时候,孩子的动手能力就显而易见。   桃桃年龄小,想要将轴心放进空心的灯笼纸都不容易,陆瞿会耐心帮助她。   小五做得快,可是很马虎,整个灯笼是成形了,但也只是成形,没有做到圆润,反而磕磕巴巴,但小五算是做完了。   小七的手工就做得很好,细致,认真,因为精细化动作发育得好,所以几乎严丝合缝,卓远都觉得似是比他的碾得还好。   穗穗年长些,也做得细致,但眼下在帮助桃桃。   沈悦逐一看过,不住点头,“大家都得很好,但是,这只是第一步,我们今天的灯笼还有很重要的一步哦?”   连卓远都忍不住抬眸看她,还要继续做什么?   他的灯笼已经挺好看了。   沈悦笑了笑,从一侧拿出袋子放在案几上,宝贝们立刻围了上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沈悦从中间掏出一枚枚写着各种各样“福”字的小方纸,解释道,“宝贝们,都认识纸上的这个字吗?”   桃桃摇头。   小七似是觉得有些印象,仿佛哪里见过。   穗穗和小五异口同声道,“福字!”   沈悦点头赞许,“对的,就是福字,那我们的手工灯笼还剩下的一道工序,就是选自己的福字,用浆糊贴到自己的手工灯笼上,喜欢哪个,就用哪个福字,不限制数量,宝宝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看看谁能把自己的灯笼贴得最好看!”   卓远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灯笼,原来,还真不是这么简单,是要往灯笼上贴福字的,都是新颖……   卓远抬头,宝宝们已经开始挑选福字。   诸如小五这样的急性子,已经开始刷浆糊了!   沈悦提醒道,“天天,浆糊要刷在福字背后,不然灯笼上会弄脏的。”   “哦!”小五才反应过来。   很快,宝宝们都挑了不少福字,开始陆续粘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用浆糊,都不太熟练,还有像桃桃这样年纪小的,对浆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干脆上手去捏,卓远头都大了几分,但沈悦却耐性,“它像什么?”   桃桃叹道,“粘粘的,像被踩扁的饭粒。”   沈悦笑道,“是的,所以,当我们做手工的时候,这么用浆糊,是不是很不方便呀?”   桃桃点头。   要用浆糊,沈悦早在一侧备好了温水,正好替桃桃擦手,桃桃再投入工作的时候,就懂得避开了。   沈悦逐一看了看大家的手工,最后,又适时到了卓远面前,“做得怎么样了?”   “还行。”卓远给她看,“原来我也有天赋。”   沈悦笑笑,“继续努力。”   卓远也笑。   沈悦起身,正准备再去看小五的手工,却在起身的时候,马车忽得颠簸。沈悦还没站稳,就忽得前倾。幸好卓远眼疾手快,否则她许是从窗户甩出马车去……   但眼下,他是将她扯回,但也扯得她整个人都扑在他怀中。   两人都有些怔。   “你没事吧?”他正好低头问。   她正好慌乱抬眸。   也正好,他唇边吻上她额头。   柔和,润泽,似怦然心动……   两个人都懵住。 第071章 驿馆偶遇   沈悦眸间颤了颤, 修长的羽睫因着紧张,不自觉眨了又眨。   脸颊两侧忽得浮上两抹绯红,似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刚才被他唇间轻触过的额头处,也仿佛莫名滚烫起来。   她一时忘了移目,就一直这么看着他,也一直脸红到耳后。   卓远喉间轻轻咽了咽。   就在方才这一刻,他是想再亲她的。   这个念头莫名涌上心头的,才更让他惶恐。   只是她都没有移目, 他更不能移目, 否则反而让她窘迫。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视着,气氛越渐绮丽和暧昧,卓远隐在袖间的指尖微微攥紧,似是下意识得由着记忆中的一幕,温声道, “当做……替桃桃亲的?”   自己说完,自己都愣住。   沈悦也愣住。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早前在北阁的时候……   桃桃是让他亲她,他便让桃桃替他亲她……到眼下,便忽得有了这么一句“当做……替桃桃亲的?”   沈悦怔了怔,仿佛会意过来, 这是对方给的台阶。   日后还要照面,总要粉饰太平了去。   “嗯。”沈悦也轻声,而后低眸移开目光。   卓远也垂眸,原本心中正要舒口气, 但再睁眼时,只见沈悦背后,四双眼睛齐刷刷得看着他们二人, 又由于沈悦是背对着他们四人的,他是正对着他们四人的。   四人中,要么是像小七这样捂住嘴,眼睛睁得巨大的;要么像桃桃这样,一脸期盼笑意的;再要么,像穗穗这样再探究他们究竟刚才是怎么亲上的;最后,要么就是像小五这样的好事之徒,凑到跟前来,笑眯眯道,“怎么不说帮我亲亲呢?”   卓远看了他一眼,想揍死他的心都有了!   “啊!”果真,这一声凄惨的叫声,连马车外的卓夜都吓一跳。   一听便是王爷在收拾五公子,还打得贼重那种……   ***   马车未停下,离徽城还有些距离。   卓远和沈悦都不好欲盖弥彰,只能继续带着孩子们做手工灯笼。   孩子的世界多单纯。   小五和小七是全然没有长醒,眼下,又开始兴致勃勃粘灯笼去了。   桃桃早前就亲过阿悦,只是早前她亲阿悦,亲得多是脸颊,这次,舅舅仿佛是轻轻碰了碰阿悦的额头,但在桃桃看来,区别并不大……   只有稍微懂事些的穗穗没多说话,只是一面粘着灯笼上的福字,一面会偷偷得瞄一瞄沈悦和卓远两人,但他们二人自方才之后,似是就一直没有再说过话。   可阿悦的脸,一直是红的……   ***   等到黄昏前后,马车终于到了徽城。   孩子们的注意力忽然便被都窗外的城郭吸引了过去,都趴在马车的窗边看向窗外的城郭。   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连出府的时候都很少,更勿说离开京城,去看到旁的地方。虽然眼下的城郭不如京中的城楼宏伟,往来的人群也不如离开京城时候那样车水马龙,但孩子们都是喜欢新奇的,也都喜欢凑在一处起哄……   而徽城的到来,也彻底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因为徽城城守亲自来城门外迎候,马车缓缓在城门外停下的时候,卓远趁机下了马车。   徽城城守迎上来之前,卓远狠狠瞪了卓夜一眼,“下次换个人驾马车!”   “……”卓夜一脸懵,分明早前是他自己说的,他的马车都他来驾,安全稳妥。   卓夜遂又想起刚才那个颠簸,可路上颠簸多了,方才那个不算大啊……   卓夜满眼疑惑间,徽城城守恭敬上前,“王爷亲临徽城,下官前来迎候。”   “我自京中告假去栩城,会在徽城驿馆暂住一宿。马车中多是家中子弟,舟车劳顿,不折腾了,何大人也不必费周折,直接去驿馆便是。”卓远言简意赅。   徽城城守意外抬眸。   他是连宴会都备好了,忽得被平远王这么给挡回去,还真不好说旁的,只道,“平远王难得来一回徽州……”   只是话音刚落,卓远凑上前笑道,“何大人糊涂了,我月前去洪州剿匪的时候,才途径过。”   “哦~是,下官记起来了……”徽城城守的马屁没拍对位置,反倒被人提醒,所幸笑了笑,也再不提设宴的事了。   卓远上了城守的马车,两人一路说话至驿馆门口,算作卓远领了徽城城守的人情,徽城城守心知肚明,也不再多做邀请。“那下官告退了,王爷一路顺风。”   卓远颔首,“借何大人吉言。”   驿馆掌吏早就在驿馆门口等候。   徽城是离京城一日最近的落脚处,大凡外地官员将领入京面圣,多半会途径徽城这条路,所以大多数的官吏和将领都会在徽城修正一日,翌日,再精神抖擞入京。   所以,徽城驿馆的掌吏见过的国中达官贵胄多了去了,也是最有眼力的一个,说话办事都心如明镜。眼下,恭敬上前招呼了几声,便见平远王府的家眷下了马车。平远王府的小祖宗多,京城附近都有耳闻,、所以驿馆掌吏不敢怠慢,自己领着卓远走在前面,也让最得力的人跟着几个孩子做安排。   平远王府的人多,安排的房间也多。   好在年关,大都是各地外派的官员陆续回京的,少有京中的官员外出过年的,所以驿馆中住的人不多,也可以安排宽裕。   驿馆中各个都是人精。   虽然不知晓沈悦身份,但见王府的几个孩子都乖巧跟着她,也听她的安排不乱跑,驿馆的小吏也对沈悦态度立即恭敬了起来,毕竟平远王府的水这么深,总不如府中的小主子们清楚。   小吏陆续安排了几个孩子的住处。   小五和小七都和卓远、卓新离得不远;安排桃桃的时候,桃桃坚持下,她和穗穗住的苑子要在沈悦临近处。   小吏赶紧应道,“九小姐和陆小姐住这里,沈姑娘住对面的苑子,两个院子离得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对面和隔壁都差不多,只要同阿悦住得近就行,桃桃满意了。   “那我们先回各自苑中修正,稍后一起用饭?”沈悦还是半蹲下,同穗穗和桃桃说道。   穗穗和桃桃都应好。   两人同庞妈妈和碧落一起去了对面苑落,沈悦刚起身,便听身后温和又仿佛带了几分熟悉和陌生的声音唤她,“阿悦?”   她很快反应过来,“穆夫人?”   沈悦激动转身,果真见是穆夫人,跟前还带着三个孩子。   穆夫人似是认出了她,喜出望外。   穆夫人跟前的三个孩子认出了阿悦,便忽得都涌了过来,扑向沈悦,“阿悦!!”   “童童、小可、或或……”沈悦也拥上他们三人。   她是没曾想过,离开晋州后,竟会在徽城这里遇到穆夫人和童童、小可还有或或!三个孩子似是都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同小时候不一样了!   见到沈悦,三人高兴得不行,沈悦亦激动。   不远处,卓远看了看朝他拱手行礼的翁允,他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个地方遇见翁允。   翁允自晋州来,又带着夫人和孩子,不是普通入京……   卓远心底澄澈,遂上前扶起他,问道,“翁大人许久不见,此番回京还带着家眷,可是升迁到京中了?” 第072章 顺其自然   沈悦许久未同穆夫人在一处说话了。   早前在晋州时, 穆夫人便对她多有照顾。后来娘亲过世,家中只剩她和涵生姐弟两人,涵生还小, 她也不懂很多事, 娘亲的身后事还是穆夫人让人帮着操心的, 她心中对穆夫人其实感激。   后来舅舅来晋州接他们姐弟两人, 穆夫人又让翁大人帮她写了举荐信傍身。她当时是觉得用不上这些东西, 但她记得穆夫人说, 举荐信这样的东西,未必现在就能用上,但能用上的时候, 兴许能解燃眉之急……   她眼下才知穆夫人睿智。   若是没有翁大人的举荐信,即便霍伯伯愿意帮她, 她也过不了陶管家那关,更勿说后来的王府幼儿园了……   她真正当谢的, 其实还有穆夫人和翁大人……   管事妈妈同丫鬟领了童童、或或和小可三人去洗漱,穆夫人则同沈悦在外隔间慢慢叙旧。沈悦离开晋州两年了, 穆夫人说起了晋州城内不少人和事, 譬如东江的堤坝拆了,建到了更远的地方, 早前的鱼塘没有了,但多出了大片草坪, 春天的时候不少孩子会在草坪上放风筝。   西街的明甫楼拆除了,那里曾今是晋州最高的建筑, 有四五层楼,可以看到大半个晋州城的景象和轮廓。   早前的桃园改成了杏园,但是老百姓还是习惯了叫桃园, 每年的迎春会都会在桃园开……   诸如此类。   很多都是沈悦从前熟悉的,从穆夫人口中说出时,沈悦直觉亲切感也油然而生,仿佛忽然回到了从小生活的晋州,穆夫人口中的场景就似一幅幅熟悉的画卷一般,在脑海中延展开来,既向往,又羡慕……   “真希望还有机会能带涵生回一趟晋州……”沈悦感叹。   这里不同穿越之前,州与州之间,城与城之间的路途都是按照车马天数计算的。稍远些的,动辄月余两月,中途都要换不少匹马才能行道。   京中到晋州有两月路程,她想带涵生回去拜祭母亲都不是容易事。   沈悦淡淡垂眸,只能日后再寻机会。   穆夫人说完晋州这处,目光又在沈悦身上细细打量着,少许,温和笑道,“阿悦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忽然听到穆夫人这么说,沈悦眸间稍稍滞住,片刻,又忽然意识到,她离开晋州的时候才刚满了十三,今年八月她便满了十五,在这里,女子十五及笄就应当成亲嫁人了……   果真,穆夫人问道,“说亲了吗?”   沈悦笑了笑,应道,“还不曾,涵生还小,还需要人照顾。而且,等涵生长大些了,我也有许多自己想做,却还未做的事情……譬如,有机会去临近诸国游学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找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建一所想要的幼儿园。在幼儿园里,可以和不同的宝宝接触,陪伴不同的宝宝长大。这些都需要时间,眼下,总觉得还早了些……许是等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成亲这些事情也就顺其自然了……”   穆夫人莞尔,“阿悦,我一直很喜欢你,因为你有自己的主见,不会人云亦云,也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有约束,却愿意为自己想做的事情付出坚持和努力。阿悦,你和旁的姑娘不同,我希望你有一日能实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谢穆夫人。”沈悦嘴角勾了勾。   “翁大人和穆夫人会在京中长留吗?”沈悦也问起。   穆夫人颔首,应声应道,“大人此次奉召入京,会在吏部入职。京中的任命来得急,让大人赶在腊月十五前入京,所以一路都在兼程。听大人的意思,这次应当是会在京中长留,所以童童、小可和或或都一并带来了。他们三人听说要入京,最高兴的不是旁的,而是说阿悦在京中,这次可以见到阿悦了……”   提及童童,小可和或或,沈悦也启颜,“许久不见,童童,小可和或或都长这么高了,尤其是童童,都长成大孩子了……”   沈悦还是忍不住感叹。   她在官邸陪了童童、小可和或或大半年,再熟悉和喜欢不过。   除却涵生,童童、小可和或或是她来这里之后,陪伴的第一批孩子,而且时间不短,她离开的时候,童童、小可和或或抱着她哭了很久,仿佛都历历在目……   又分明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她起初离开晋州的时候,还会日日想起童童他们几个。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敏感和不足,但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也不会再遇到一模一样的一个,也不知道会陪他们走多远。所以,每一段陪伴都弥足珍贵……   沈悦笑笑,又朝穆夫人道,“我也想他们了,时常想起童童喜欢画画,小可喜欢音乐,或或则喜欢看绘本,能看很久的绘本……”   穆夫人也笑道,“长大了还是这幅性子,后来我们给童童请了绘画的老师,童童学得很认真;小可现在已经可以抚简单的曲子了,做她的喜欢的事,比旁的都上心;或或现在长大了,不怎么看绘本了,但是喜欢看书,大人一有时间,他就缠着大人给他念书……”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穆夫人又道,“还是同那个时候一样,每日户外活动的时间少不了,还是你那个时候同大人说的,日后不管做什么,公子也好,小姐也好,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沈悦颔首,“翁大人还记得……”   穆夫人又道,“他记得清楚得很,你说的很多东西,后来都让他想了许久。他说,想做一个不一样的父亲试试,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是,直觉是对的,就要尝试。”   沈悦叹道,“翁大人一直是个好父亲。”   他会心平气和听完孩子说的所有话,而不急躁,即便是谎话……   穆夫人也笑笑,“日后都在京中,可以多来府中走动。”   “嗯,好。”沈悦点头。   正好说起京中之事,穆夫人没有问起沈悦为什么会在平远王府,过去的事情细究无疑,穆夫人只是关心她,“日后有什么打算,会在平远王府呆多久?”   沈悦愣了愣,其实,一直以来,她似是都未同卓远沟通过此事……   当时家中出事,她好容易才寻着机会,还立了军令状。   但军令状也好,后来的接触也好,都没有提过多久的事。   穆夫人忽然问起,沈悦怔怔道,“早前也没提过,但府中最小的孩子刚满了三岁,最长……许是三年吧……也会再短些,但具体多久,我也不知道……”   她并未撒谎。   只是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复杂语气,仿佛头一次面对这个问题,一时也想不清楚透彻,于是还是那句,“顺其自然吧,反正还早……”   穆夫人也笑笑。   思绪间,童童、小可和或或几个已经沐浴更衣,也洗漱了出来,明日要入京,今日不能歇太晚。   童童是哥哥,小可和或或龙凤胎,小可早或或一些出生便是姐姐,或或是弟弟。   “母亲同阿悦在说什么?”小可是家中唯一的姑娘,哥哥弟弟都让着她,三个孩子都围了上来。   穆夫人笑,“同阿悦说起你们三人,还说等到京中,都要去私塾读书了。”   或或叹道,“可我还想去幼儿园,还想和阿悦一起。”   沈悦伸手,像早前一样摸摸他的头,“不去幼儿园也可以和阿悦一起啊,等休沐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放风筝,还可以一起看书啊。”   穆夫人笑笑,沈悦是真心喜欢和孩子一处。   许久不见,童童、小可和或或三人嚷着让沈悦讲书,沈悦已经许久没有同三个宝宝一起看书了,外隔间的案几前,沈悦跪坐着,小可托腮趴在她身边,童童在一侧端坐着,或或在沈悦怀中,沈悦给他们讲《历山游记》,他们也认认真真听着,只是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打断,也会同沈悦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说完故事,沈悦便要回苑中了。   几个孩子都很舍不得。   小可有些眼泪汪汪,沈悦勾了勾她的鼻子,“我也舍不得童童、小可和或或,但是你们都长大了,但阿悦还要照顾其他没长大的小孩子呀,他们也需要阿悦的照顾,等他们长大,阿悦又会去照顾别的小朋友呀……”   所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老师,就是看着一波接一波的孩子长大,离开;然后又迎接一波又一波的孩子来到身边,在身边长大……   周而复始。   “所以,每当小孩子长大,离开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别离;但新的小孩子来身边,又会有很多相遇;还会,像我们一样,忽然有一天重逢,隔着很远都能认出的惊喜,对不对?”   沈悦又上前,拥了拥几个三个孩子,温声道,“未来的路很长,我们还会遇到一个接一个的老师,但在一处的记忆会一直留在心里,温暖也会留在心里。”   阿悦会一直记得你们…… 第073章 独一无二   回到苑中, 沈悦见屋中的灯是熄灭的。   葱青不在苑中。   沈悦前脚刚至,正准备取下外袍歇息,苑外脚步声匆匆传来, “沈姑娘在吗?”   是先前的驿馆小吏。   “我在。”沈悦开门。   驿馆小吏见是她在屋中, 似是都松了一口气般, 连忙叹道, “沈姑娘, 您在可是太好了。小的都来好几趟了, 一直没见到沈姑娘,眼下都到第九趟上了,您可算回来了。”   沈悦意外, “怎么了?”   驿馆小吏拱手,“九小姐一直在哭, 碧落姑娘那头哄不住,又不开, 葱青姑娘也去了,都不好使, 九小姐就说要沈姑娘, 连陆小姐的话也不停了。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怎么会?”沈悦连忙阖上门,也不做耽误了, 直接和驿馆小吏一道去。   两人一面走,驿馆小吏一面道, “九小姐开始一直在问,沈姑娘回来没有, 问得碧落姑娘没办法,就让小的跑腿看看,小的来看了四五趟, 都没见到您,九小姐就开始哭,说沈姑娘不回来了,哭得那叫伤心,谁都劝不了!”   她不回来了?沈悦纳闷着,又忽然想起,可是今天同桃桃和穗穗一处时,遇到了穆夫人带着童童、小可和或或,童童、小可和或或看到她,惊喜出声,亦朝她扑过来,险些将她扑到。异乡重逢,她见到他们也惊喜,童童、小可和或或扑进她怀里的时候,她是没有躲开的,而且也亲厚拥了拥。   后来,她同穆夫人一道说话,没有回苑中……   桃桃年幼,又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所以,以为她同童童、小可和或或几个孩子在一处,就不回来了……   缕清之后,沈悦不由蛾眉蹙了蹙。   是她疏忽了!   当时,就应当先同桃桃说清楚的……   尤其是桃桃本就年幼,很没安全感,她是许久未见到童童、小可和或或几人,一时惊喜,犯了大忌。   沈悦心中愧疚。   “桃桃一直在哭吗?”沈悦心软。   驿馆小吏道,“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了。就是碧落姑娘唤小的来的时候,九小姐就一直在哭,谁都劝不住。小的来看了几回,沈姑娘不在,碧落姑娘实在没有办法,便让人去请王爷了。王爷同翁大人在一处,许是没那么快……”   沈悦颔首,自责道,“方才回来路上应当是没注意,否则直接便去了。”   她和葱青的苑子就在桃桃和穗穗对面。   驿馆小吏道,“怨不得沈姑娘,那处苑落,纵身深,是最安静的一处。早前碧落姑娘说,九小姐夜里睡眠有时候浅,被吵醒就怕睡不着,所以特意挑了这处苑子。这处苑子的外阁间,同苑外都要走上好些时候,沈姑娘听不到也是正常的。九小姐来回问沈姑娘可是回来了,小的也得来回跑,否则真看不见……”   沈悦再次歉意,“对不住了。”   驿馆小吏领着她快步往对面苑落去,对面苑落的纵身确实很深。沈悦一路小步快跑,等临到外阁间跟前时,额头上都渗出涔涔汗水来。又许是心中一直惦记着桃桃的缘故,临到外阁间门口了,才想起似是这一路都没听到桃桃哭声。   正好葱青推门出来,见了沈悦,眸间都似松了口气,“沈姑娘,你可算来了?”   “桃桃呢?”沈悦担心。   葱青道,“早前一直在哭,方才王爷来了,一直抱着,才算是没大哭了,但是趴在王爷肩膀上,还在抽泣着,说不要沈姑娘走。”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越觉早前疏忽。   “姑娘去看看吧,这回姑娘来了,九小姐怕是会好些。”葱青让开身侧。   沈悦入内。   外阁间内,庞妈妈和碧落都在,尤其是碧落,仿佛还有些魂不守舍,许久没见九小姐这么哭过了,真真束手无策了好久。   “桃桃呢?”沈悦问。   碧落上前,“同王爷和陆小姐一道在屋内呢。”   沈悦应了声好,遂又上前,撩起帘栊入内。   卓远抱着桃桃,桃桃将头搭在卓远肩膀上呜咽,陆瞿在一侧宽慰,“……阿悦马上就回来了,不会走的……”   陆瞿言罢,正好听到脚步声和帘栊撩起的声音。   “阿悦!”穗穗欢喜唤了一声。   卓远脚下微滞,抱着桃桃转身。   方才还在呜咽的桃桃,忽然见到沈悦,又“哇”得一声哭出来,“阿悦……你不要我们了……”   桃桃的声音软软糯糯,缀着哭腔的时候,似是让人心都不免沉了沉,似是被重器划过一般。   沈悦眸间微敛,上前,温和宽慰道,“桃桃,很抱歉,是我忘了先同桃桃说一声,我有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方才见到他们很高兴,在一处叙旧去了,让桃桃担心了……”   “可是他们是也是小孩子……你要照顾别的小孩子……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桃桃眼睛仍是肿肿的,哭得只能勉强听得清她说的话。   沈悦诚恳,“他们是阿悦以前照顾过的孩子,他们已经长大了,就不需要阿悦再照顾了。只是很久没有见到阿悦,很想阿悦了,所以和阿悦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才耽误了。”   桃桃忽得睁大了眼睛,虽然鼻尖还有些红,但似是不哭了,“是阿悦以前照顾的孩子?”   “是啊,”沈悦认真解释,“在照顾你们之前,阿悦也照顾过别的小孩子呀,你今天见到了,就是阿悦早前在晋州的时候照顾的几个小孩子。”   “真的吗?”桃桃的哭腔似是变作了好奇,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去,不禁问,“那里也有幼儿园吗?”   见她情绪平复,卓远似是已经抱了些时候。   沈悦目光看向卓远,卓远默契会意。   一面顺着沈悦的引导,在小榻上将桃桃放下,一面听沈悦道,“有啊,只不过是很个很小的雏形,没有我们王府幼儿园这么宽敞,设施这么齐全。”   沈悦也在小榻上坐下,桃桃趴在她身侧,也认真问道,“那他们有彩虹大门吗?”   似是已经全然忘了刚才哭得是什么了!   来得快,也取得快。   卓远心中嗟叹,遂也掀起衣摆,同穗穗一道,在桃桃和沈悦对面坐下。   沈悦一面给她擦脸,一面应道,“没有。”   “那……他们有彩虹跑道吗?”桃桃仿佛越来越有兴趣。   沈悦也摇头,“没有,他们只有跷跷板和滑滑梯,还有一个小一些的教室。”   桃桃闪着肿肿的眼睛,又好奇问道,“那他们的幼儿园还有什么是我们的幼儿园是一样的?”   沈悦佯装想了想,似是忽然想道,“有!”   就连穗穗都在一侧托腮认真听着。   “是什么?”桃桃问。   沈悦伸手揽她,笑道,“是每一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我也是独一无二的吗?”其实,连独一无二是什么意思都不知晓。   沈悦笑笑,“当然啦,桃桃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抬眸时目光看向卓远,卓远低眉笑笑。   桃桃又问,“穗穗姐姐也是独一无二的吗?”   沈悦肯定,“穗穗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   穗穗也跟着笑起来。   桃桃也笑得更欢,“那舅舅呢!舅舅也是独一无二的吗?”   卓远微楞,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正好停留在沈悦身上。沈悦正好也顺着桃桃的目光看过来,卓远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却佯装面色如常,嘴角依旧挂着先前的笑意,其实临到她开口的时候,心跳似是都倏然漏了一拍。   沈悦羽睫笑了笑,轻嗯一声道,“是啊,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桃桃觉得好玩,仍再继续问道,二哥哥呢,五哥哥呢,七哥哥呢,等等等等。   卓远却是笑着低眉,心跳似是再未平和下来过,也似眸间缀了春暖花开……   ***   桃桃和穗穗是睡一处的,有穗穗陪着,桃桃似是夜里入睡,也都不如早前那般怕黑,也容易惊醒。   两人躺好,沈悦坐在床沿便,牵了被子给她们掖好。   卓远亦在一侧,桃桃看着他,甜甜道,“舅舅晚安~阿悦晚安~”   卓远笑笑。   “晚安,早些睡。”沈悦也笑了笑。   桃桃又忽然问道,“阿悦,那你以后还会走吗?”   穗穗也眨着眼睛看她。   忽然问到这个问题,卓远和沈悦都怔了怔,只是卓远余光瞥向沈悦,沈悦伸手绾了绾桃桃的耳发,轻声道,“会啊。”   桃桃愣住。   沈悦继续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阿悦总要离开的呀,但那个时候桃桃已经长大了,也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了,阿悦走了之后,也会其他人会像阿悦一样照顾桃桃啊。不过那可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因为,阿悦还要陪桃桃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呀……阿悦也舍不得桃桃。”   桃桃眼中才分明有了笑意,轻声道,“那我就一直长不大。”   沈悦笑笑,“每个人都会长大,长大了还会有更多精彩等着你们呀,但你们现在的模样,永远都会记在我心里。”   沈悦俯身亲了亲她额头,又看了看穗穗,“晚安桃桃,晚安穗穗。”   “晚安,阿悦~”穗穗轻声。   桃桃也道,“阿悦晚安,舅舅也晚安……”   ***   沈悦来了苑中,葱青早前就折回去准备明日途中的事情。   卓远和沈悦从外阁间出来,到对面沈悦住的苑落,正好有一段很长的路程。   夜色很静,周遭有腊梅幽香。   两人并肩踱步,苑中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沈悦正好每一步都踩在卓远的影子上。   卓远低声道,“踩我做什么?”   “嗯?”沈悦错愕。 第074章 日出计划   她分明没踩到他啊……   沈悦转眸看他。他也正好转眸看她。四目相视, 仿佛才觉清幽的腊梅花香都近在身前,又才见到对方的身影在月下镀了一层淡淡的清晖。   很是好看。   卓远本是想打趣的,但月色清晖下, 映出他的眼中都是她……   卓远心中莫名微动。   耳畔亦是早前那句——他也是独一无二的话……   卓远微微垂眸, 掩了眸间情绪, 淡声道句, “你踩到我的影子了……”   说完, 一颗心似是都在“砰砰”跳个不停, 不知道是盼着她说些什么,还是盼着她什么都不要说,月色清晖里, 两人就一直这么并肩踱步,她踩着他的影子, 到晨曦微露,朝阳升起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从脑海中冒出来。   但忽得,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未有过的……   踩到他的影子?   沈悦整个人都懵住, 在脑海中飞快搜索着, 来了这里这么久,是不是还没接触到, 或是听过但是她自己却遗忘了,在这里, 踩了旁人的影子,会不会有和穿越之前一样, 有踩了井盖就会倒霉一说的讲究?   而卓远又是平远王,府中的兴衰安危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所以忌讳?   沈悦仿佛有些明白过来了。   确实晦气。   沈悦歉意, “抱歉,我刚才没留意……”   抱歉?卓远也忽得懵住。   但沈悦却脚下驻足,卓远也不得不停下,不得不转眸看她时,却见她摊开左手掌心给他,“踩了你的影子,你拍我三下就不晦气了……”   踩了井盖的时候,拍身侧的人三下,晦气便退散了。   踩影子应当也是吧……   卓远也忽然反应过来,她会错意了。   卓远看了看她,分明知晓不应当,还是心中蛊惑,最后……还是伸爪子挠了她三下……   沈悦似是被猫爪子,不情愿得挠了三下一般。   而后,猫爪子的人转身就走。   沈悦忽然想,他也应当是只猫才是——喜怒无常,有时候好相处,有时候一脸“君临天下,生人勿进”的模样,还有时候他想同你玩时,还能一起蹴鞠,得意得让你看他怎么踢球的,你平日里还得为他工作,当他是你的子……   沈悦愣住,她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念头。   把卓远想成一只……猫?!   狗也好一些啊。   怎么会是只猫?   还是只……傲娇,神气,又有些武力值的猫……   胡乱思绪间,只听卓远唤她,“还愣着做什么,走啊,一起去看看小五和小七。”   沈悦赶紧撵上。   是应当去看看小五和小七。   先前她是忽略了桃桃的工作,所以桃桃心里不舒服了很久,也哭了很久,是她的疏忽。好在穗穗年长些,懂事些,便要好些。但小五和小七这里,她是应当去看看的。   这次再撵上前,特意同卓远之间保持了一定距离,怕像早前一样,再踩上他的影子,给他惹了晦气,旁人许是忌讳这个,她能避则避。   于是,两人虽然一起走着,但中间却似隔了一道鸿沟,影子也远远的,毫无交集,或是说,在很远很远都模糊的地方才有交集。   卓远握拳轻咳两声,“晦气都去了,隔这么远做什么?”   似是怕说话声,吵着旁人。   沈悦会意,原来这里的习俗是挠过三下就好。   这自然好,省得她一路蹦蹦跳跳,惊心动魄得避开他的影子,又不能太突兀了去。   沈悦抬眸,眸间的笑意又正好对上卓远。   卓远原本握拳轻咳的,眼下,却握拳轻笑了两声。   他又不是看不到,她为了避开他的影子,折腾了一路……   ***   去小七苑中看小七的时候,小七已经睡了。   春雨说,今天跳了两百个跳绳,又玩了许久捉迷藏,当时累了,所以夜里特别好睡,近乎倒下就睡着了。   沈悦笑笑。   小七平日锻炼得少,像这样每天两百个跳绳,是让他逐渐习惯动起来,每日有意识得去锻炼,对小七的身体有好处。免疫强,便抵抗力好,就不会像早前一样容易生病了……   既然小七睡了,卓远和沈悦没有再入内看了。   卓远只吩咐了一声,这一路都不着急赶路,明日可以睡晚些,临近晌午再走,不用催孩子们起来。   春雨愣了楞,应了声好。   沈悦却是没留意这一句,临近晌午再走是什么意思……   ***   从小七苑中出来,很快又到了小五苑中。   驿馆下榻,小五和卓新住同一个苑落里。   卓远和沈悦去的时候,小五和卓新正在一起看绘本。   自从今日卓新给孩子们讲了午睡绘本之后,小五今晚也非要嚷着要卓新讲完绘本才睡觉。   卓新除了揍他之外,也实在拿他没办法,但又想起眼下这家伙有沈悦护着,他若真揍了他,有人是真会找沈悦告状的!   他原本就答应了沈悦做助教,也答应了做助教,就要按照她提的要求照顾孩子们,头一个就是——不准揍人,尤其是小五。   卓新语塞。   于是,卓远和沈悦到的时候,小五正趴在小榻上,两只小腿来回碰着,却专心致志得趴在小榻上,托腮听着卓新讲绘本。   眼中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卓新看他这幅精神的样子,就不知道这家伙今晚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却没想到,帘栊撩起,来的人是卓远和沈悦。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会在一处,都见卓远和沈悦入内,卓新近乎是看了卓远一眼,就下意识起身,放下绘本,“好了,你自己看吧,我要回去睡了!”   言罢,也不待小五嚷着,“喂!哥!”   卓新就撩起帘栊出了屋内,连招呼都未同卓远打一声。   卓远顿了顿,遂趁着卓新还未走远,特意声朝着小五道,“不是答应了你看日出吗?去不去?”   “啊?!”小五意外。   行至外阁间,正要出屋的卓新也愣住,脚下驻足,转身看回屋中,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知道都入夜这么就了,卓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而沈悦也愣住,诧异看向卓远,日出?   卓远也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很快,小五的欢呼声传来,“去去去去去!要去!要去!当然要去!现在就去!”   他都心心念念了看日出许久了!   之前六叔出征的时候就答应他了,等他出征回来,就带他骑马去看日出的!   现在马还没见到呢,日出更没一撇。   昨日他哭的时候,才和六叔约好,只要他每日都好好练剑,六叔就在去栩城的路上抽一日,带他骑马看日出,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是今天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   小五径直从小榻上跳下来,欢喜得有些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似的。   卓远喉间轻抿,心中忐忑得等着眼下这祖宗的反应……   也心虚想到,他要是没反应……他自己还需要再想想,自己要怎么给自己下台,圆了过去,说今日不适合去看日出,再择一日?   但果真,小五沉不住气,更没让他等太久。   下一刻,小五就嘻嘻哈哈扑腾到沈悦跟前,一脸期许模样,诚挚看着沈悦,兴奋道,“阿悦阿悦!我盼了好久,六叔终于要带我去看日出了!阿悦,你和我一起去看日出吧!”   临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真的好想你去!”   卓远先前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定。   他就知道……   只是卓远心中虽然舒了口气,但面色却如常,仿佛只是顺着小五的话看向沈悦的一般。   沈悦果真面露迟疑,有些为难。   卓远默不作声。   他也知晓沈悦怕是会拒绝,但他心中隐隐蛊惑,想赌小五得由着性子,和沈悦对孩子的喜欢和迁就……   沈悦上前半蹲下,牵着小五的手,温声又歉意道,“小五,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看日出,但是我从小就很怕冷,冬日的时候看日出,会尤其冷,我怕我会生病,到时候路上就不能照顾你们了。所以,你可以同六叔和哥哥一起去,等春暖花开了,我再同你一起去好不好?”   卓远忽然有些傻眼。   心中莫名不好得预感涌上心头。   果真,小五瘪了瘪嘴,又咬了咬唇,“阿悦,你是真的不想去吗?”   卓远越发觉得不对。   沈悦笑了笑,微微颔首。   小五叹道,“那好吧,我同六叔和二哥先一道去,下次你再和我们一道去。”   卓远:“!” 第075章 祈福天灯   翌日, 沈悦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懒懒不想醒来。   窗户微微开着,有晨曦光亮从窗户外透进来, 晨间的空气里夹杂着苑中清淡的腊梅花香, 很是好闻, 似是, 还伴着雨点缀在地上, 滴滴答答的声音……   沈悦睡意缱绻。   缓缓伸手挡在额间, 清浅遮了遮光,而后微微打了个呵欠。   昨夜今晨,卓远和卓新带着小五去看日出了, 怕是要晨间晚些才会回来。再等歇息之后从驿馆出发,应当也是晌午前后的事情。   她难得可以再多睡会儿。   捂在被子里, 沈悦迷迷糊糊总觉得哪里不对……   忽得,似是想到什么, 突然撑手在床榻上坐起来,果然听见苑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作响。   下雨了!   沈悦俯身穿好鞋, 而后取了挂在一侧的衣裳, 踱步到窗外,苑外的雨点打得屋檐噼啪作响, 是因为窗户隔得远,又只留了一丝缝隙, 所以声音并不大。   沈悦上前,稍稍推开窗户, 雨声忽然渐长,沈悦才见屋檐边已水滴如柱。   这苑中的雨,都不是一般的雨, 是大雨滂沱……   沈悦忽然想到卓远和卓新带着小五看日出去了。而小五吵着要骑马,不要坐马车,最后是卓远和卓新只得答应骑马带他去看日出……   沈悦顿时有些头疼。   这样大的雨,恐怕三个人都得浇湿透了,怕是都要染风寒……   沈悦眉头微微皱了皱。   早前的睡意也似去了九霄云外,心中只剩了担心。   ……   巳时前后,驿馆小吏打着伞匆匆来了苑中,“沈姑娘!”   沈悦闻声出了屋中,先前她托驿馆小吏留意着,若是卓远几人回来了,来苑中告知她一声。   眼下,驿馆小吏急匆匆来,应当是卓远几人回来了。驿馆小吏果真道,“沈姑娘,您早前让小人留意,平远王带了二公子和五公子回来了,都各自回苑中了,小的按姑娘的吩咐,分别送了姜汤去几个苑中。”   “劳烦了。”沈悦道谢。   “沈姑娘客气了,小的还有事情去忙了,沈姑娘有事就吩咐一声。”驿馆小吏拱手。   待得驿馆小吏离开,沈悦也才从一侧取了伞来,又套上她的“雨靴”,同葱青简单招呼一声后,就撑着伞往苑外去。   一场冬雨一场寒,路上,沈悦忍不住拢紧了披风,微微打了打寒颤。好在她落脚的院落离小五和卓新的院子不远,收伞的时候,还能听到外隔间中平妈妈和小五说话的声音。   “平妈妈,天天?”沈悦再敲门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了,应当是方才说话的功夫,平妈妈带着小五去了耳房泡澡。这么大的雨,若是淋了雨,泡个热水澡是祛寒。   沈悦推门入内,屋中的暖意正好将先前的寒意驱散。   沈悦取下披风,在外隔间中的衣架上挂好,又循着水声往耳房处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还未至耳房处,便都听到小五欢脱的声音和嘻嘻哈哈的击水声,还有便是平妈妈耐心劝说的声音。   沈悦眉间微微舒了舒,还能有力气这么闹腾,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小五,平妈妈。”沈悦撩起帘栊,入了耳房内。   “阿悦!”小五闻声直接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五公子,快坐下,着凉!”平妈妈语气重了一分。   小五赶紧坐回浴桶中朝着阿悦笑。   “沈姑娘。”平妈妈颔首致意。   沈悦上前,朝平妈妈道,“方才的雨下得有些大,听说天天回来了,我过来看看。”   沈悦温声问道,“看到日出了吗?”   小五连忙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沈悦笑笑,又问,“那路上有淋到雨吗?”   小五咧嘴笑着摇头,“没有!”   还能这么开心在耳房中玩水的模样,沈悦想的也是有人应当没怎么淋到雨,便又道,“你们是运气好,正好避开了这场大雨?还是路上寻了处避雨的地方?”   小五摇头,“不是,是六叔脱了自己的衣裳给挡雨,我没淋到雨,但六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沈悦微微愣住,卓远?   平妈妈应当也是才听小五提起,遂叹道,“哎呀,这大冬天的!王爷还不给冻透了!”   许是自幼怕冷的缘故,沈悦羽睫不由颤了颤,似是光是听听小五口中说的,身上都过了一道寒颤。   平妈妈又问,“那二公子呢?”   小五环臂,似是在生卓新的气一般,忿忿道,“我不要理我哥了!”   “怎么了?”平妈妈意外。   小五恼道,“我哥同六叔闹别扭,六叔本来把大麾给我哥的,让我哥骑马载我,我哥非不要,还将六叔的大麾给扔了!后来六叔吼了哥一通,哥懵住了,六叔才又脱了身上的衣裳给我们,让我们遮雨……”   “这!”平妈妈才反应过来,“王爷就穿了件单薄中衣,淋这么大雨回来的?”   沈悦也看向小五。   小五“嗯”了一声。   平妈妈感叹,“这怕是要染风寒的……”   沈悦目光也沉了沉。   ……   从外隔间出来,沈悦脑海中都是先前小五的话。   遂又想起昨晚和卓远一道并肩踱步的时候,卓远忽然同她说,她踩到他影子了……   她当时还想卓远怕是忌讳这些事情,结果今日就应景得淋了这么大一场雨,一直淋回驿馆。   确实有些晦气了。   沈悦心中唏嘘。   小五刚跑完热水澡,平妈妈逼着去被窝里捂一会儿,她在,小五就人来疯,她借口有事离开,小五反倒安静听平妈妈的话了。沈悦阖上外隔间的门,撑着伞从长廊折回。   路过一侧的暖阁时,正好听到卓新的喷嚏声。   沈悦想起刚才小五置气的模样,卓远其实关心卓新不必小五少,所以宁肯自己淋雨,也一件一件的衣裳脱给他们兄弟两个,卓新应是刚开始不听卓远的,有些着凉了,喷嚏声吼就是轻咳声。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悦心中叹了叹,撑伞往苑中回。   此时的雨滴已经比方才小了许多,清清浅浅打在雨伞上,又溅到地面上,不似先前那般弹出漩涡,应是隔不久就要雨过天晴了……   沈悦正好行至苑门口,见另一个驿馆小吏迎上前来,“沈姑娘!”   应是方才一直在等她。   “有事吗?”冒这么大雨,在苑外等着,还不知等了多久,沈悦歉意。   小吏拱手道,“沈姑娘,翁大人和穆夫人准备带几位公子小姐离开驿馆入京了,正好雨慢慢停下来了,车马正在大门准备,怕是马上要动身了。穆夫人让小的来寻沈姑娘,说在离开前,府中几个公子小姐想同沈姑娘道个别。”   沈悦也才想起昨日穆夫人说起过今晨会离开驿馆,应当是早前的一场大雨耽搁了。   沈悦落脚的苑子离驿馆大门不远。   驿馆小吏领着沈悦到大门的时候,穆夫人正招呼着几个孩子准备上马车了。   “翁大人。”沈悦上前,朝翁允福了福身。   “阿悦,许久不见。”翁允温和出声。   昨日穆夫人就见过沈悦,也同沈悦说了许久的话,翁允同卓远一处,眼下,才有时间同沈悦寒暄。许久不见,再见翁允仍旧亲厚,言辞间,几个孩子见到沈悦也围了上来,“阿悦,我们要入京了!”   “你要早些回京中来!”   “阿悦!说好一起放风筝的,别忘了!”   沈悦依次轻“嗯”一声,又依次童童、小可、或或相拥作别,“一路顺风!京中见!”   “好好照顾自己,京中见。”穆夫人也同她道别。   沈悦莞尔。   出了大门,翁允亲自给夫人撑伞,车夫置了脚蹬,翁允扶了穆夫人上马车。马车驶出去很远,沈悦还对着马车挥手,也见童童、小可和或或在窗边同她挥手,直至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   穆夫人轻声道,“好了。”   童童才放下帘栊,同小可,或或三人一道玩去了。   穆夫人叹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平远王,听说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了平远王一人,是国之栋梁,还以为平远王会是个身高九尺,魁梧威猛的人……”   翁允应道,“如今朝中污秽太多,平远王府少见没有同流合污。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卓家上下,气节忠义皆有。虽说是父辈兄长血洒疆场,才换来了今日平远王府在朝中的地位。但这样的地位,来得快也取得快,如今朝中还人人尊崇平远王府,真正忌惮的人,不是平远王府死去的父辈,而是平远王。平远王虽是弱冠之年,但不可小觑,朝中之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穆夫人疑惑,“早前没听说大人同平远王交好?”   翁允笑道,“君子之交,他与我都需避嫌。平远王聪明得很,同六殿下有关的人和事,他一分都不会留人把柄。他在京中可以不吱声,但一旦吱声,开工就没有回头箭,还不到时候……”   穆夫人似懂非懂,却见翁允垂眸,便没有再多问。   ***   耳房中,卓远宽衣入了浴桶。   温热水汽沾染上肌肤,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先前身上的寒意。   他久在军中,背上多的是刀伤箭伤,也多得是在沙场上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如今的平远王府,不比早前父兄在的时候,如今阖府上下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他亦要与他们遮风挡雨。   他淋些雨无妨,但卓新和小五不比他。   只是他讨厌下雨,尤其暴雨。   一闭眼,又是早前沙场上血流成河,将整个战场都冲刷成血色,五哥拎刀立在他身前,朝他吼道,“走!卓家总要留一个!家中还有多少孩子要照顾!”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但仍旧历历在目,经久不忘。   二哥也好,五哥也好,都是为了保全他。   他亦想保全卓新和小五……   竭尽所能,保全家中所有人。   卓远仰首靠在浴桶上,目光空望着空中……   他昨晚原本已经不想去看日出了,也想着要怎么推脱,但卓新却忽然应声,他去。   卓远愣住,早前想好的推脱之辞都咽在喉间,没有再提。   小五非要骑马去,便没有坐马车,他骑马载着小五,卓新自己骑马,往江边去。江边有些远,小五先是叽叽喳喳,后来就在他怀中睡着,但睡着还是揽着他,让他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么靠着二哥……   等到江边,小五醒了,卓新怕他冷,就把小五抱在怀中,扯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小五和自己一起裹起来。   小五只留了一个脖子出来,左顾右盼,三人都忍不住笑,虽然卓新依旧同他别扭,但记忆中,自从二哥出事后,这是卓新同他在一处,为数不多笑的时候。   即便这股笑意是对着小五的,却也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离日出还有些时候,小五闹腾得有些累了,在卓新怀中睡了过去。   卓远朝卓新道,“离日出还有些时候,带着小五睡一会儿吧,我看着。”   卓新没有应声。   稍许,兄弟两人就靠着树边睡着了。   卓远远远看着,想起二哥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突然兴起,带着他和卓新一道去京郊看日出,他那时和卓新一样大,卓新那时同小五一样大,都挤在二哥身边,听二哥讲军中的故事。   有说有笑,仿佛不知不觉间便至黎明。   二哥还在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好,他还是家中的小六,人人都照顾的小六……   又隔了些时候,卓远轻声上前,取下身上的大麾,给他二人盖上。   两人都睡得很熟,头靠着头,模样又挂像,卓远嘴角轻抿,也借着盖大麾的契机,轻轻拥了拥卓新。   六年了,卓远眸间些许泛红,轻到听不到的声音道,“小新,六叔对不起你……你可以不原谅六叔,只要你和小五都安好,在六叔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卓远喉间哽咽,没有再继续。   ……   拂晓时候,卓远唤醒卓新和小五,“日出了。”   “日出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五一面揉着眼睛,一面问。   卓新倒是怔住。   整个日出,其实都不算慢。   先是天边泛着微光,很快,就有一轮红日从江边冉冉升起,似时间一般,不会停留在某一个时刻,更不会倒流至早前何时,只会向前,昭示着万物复苏,新的一日开启……   周而复始。   整个过程很宏伟,小五却没看够,卓远背起小五,小五骑在他肩膀上,卓新站在他身后,让他觉得像极了早前的时候,他愿意多让时间停留的时刻……   卓远阖眸。   只是时间,从不会为谁停留。   ***   用过晌午饭后,宝贝们才都上了马车,继续往蓝城方向去。   原本晨间出发,黄昏前后是可以到蓝城的。   眼下过了一个晌午,卓夜是说,会在徽城和蓝城中间的村落,吴村落脚。   应是晨间有些着凉,卓远和卓夜都没有呆在马车里,葱青和沈悦两人在马车中照顾孩子们。   虽说是冬令营,但在路上的时间诸多,沈悦每日都做了安排。   这些安排也都有体系。   譬如昨日是做手工灯笼,今日便是做天灯。   都是手工课,需要锻炼孩子们的能力也大都相同,是另一种形式的重复训练和工作。   “天灯是什么?”桃桃先问。   沈悦撵开一幅图,图上画的就是天灯的模样,其实,就是孔明灯,只是在这里被人称作天灯。   “这就是天灯,我们会在天灯中点一枚蜡烛,靠着蜡烛燃烧,将天灯送上空中去。”关于原理,沈悦讲得很少,只是挑孩子们感兴趣,和眼下需要知道的部分,“人们习惯在天灯上写上祈福,据说,飞得越高,愿望越容易被实现哦~”   “哇~”小五的带领下,似是总少不了起哄。   沈悦笑道,“宝贝们,我们今天就要一起来尝试做做天灯的手工……”   小七举手,“每个人都可以许愿吗?”   沈悦应道,“天灯有四面,正好我们有天天、小七、桃桃和穗穗,每个人都可以先想想自己的愿望,稍后,等天灯做好,阿悦会帮大家把愿望写上去。”   “哇~”桃桃托腮笑笑,一双眼睛里盈盈水汽。   穗穗也问,“天灯会飞到月亮上去吗?”   沈悦笑笑,“我们可以试试。”   小五也举手,“会把月亮烧起来吗?”   沈悦忍俊,“不曾听说过。”   桃桃也伸手,“阿悦阿悦,我们的愿望……写上去了,都可以被实现吗?”   沈悦笑道,“宝贝们,我们的问题都可以留在今晚自己找寻答案,等我们的天灯做好,今晚就放。”   “好!”马车中愉快又响亮的笑声传来。   ***   卓远骑马回头看了看,等再回头的时候,忍不住握拳咳了两声。   卓夜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罕见啊,有人都能染风寒!   卓夜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喜闻乐见,回过头时,只见卓远一双死鱼眼睛盯着他。   卓夜赶紧收起喜闻乐见的表情。   卓远沉声道,“安城在吴村和蓝城之间,我趁今晚去安城一趟见见老师,明晨回来。”   “哦。”卓夜问道,“若是沈姑娘或公子小姐问起,要怎么说?”   “就说我染了风寒,要睡一晚,谁要见我都拦到早上就好,我见老师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卓远嘱咐完,卓夜才忽得明白过来,王爷应当是一早就打算好中途在吴村落脚,掩人耳目的。   “二公子也不告诉吗?”卓夜问。   卓远目光沉了沉,“他如果问起,你就如实告诉他,府中的事,不必瞒他。”   “是。”卓夜应声。   ***   临近黄昏,马车内,宝贝们天灯差不多做好。   葱青拎着天灯,每个人依次说着自己的愿望,沈悦提笔在天灯四面写上。   首先是穗穗的。   “我希望爹娘平安,早些回来接我。”穗穗言简意赅。   “会平安的。”沈悦笑笑,清秀的字迹在天灯一面留下,穗穗也笑笑。   “小七。”沈悦又唤了声。   小七腼腆道,“我希望四哥能早点回来,我想四哥了。”   阿四?沈悦意外。   早前听说的,大都是阿四介怀小七,但在小七这里更多的是孩子值得嘉许的善意。   沈悦笑笑,落笔写下。   等到小五时,小五皱了皱眉头,双手环臂,小大人般叹声气道,“我希望我哥和六叔和好。”   沈悦微愣,小五继续叹道,“我想他们以后可以经常一起带我去看日出,放风筝,泡温泉,什么都好,只要他们和好,我就不惹他们生气了。”   沈悦摸摸他的头,“天天懂事了。”   “哼!”小五恼羞。   最后轮到桃桃,“我想永远不长大。”   葱青都愣住。   沈悦半蹲下,轻声问道,“桃桃为什么想永远不长大?”   当孩子提出这样问题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倾听,因为,可能有困惑他/她的因素在,她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也试图通过不想长大来逃避这个问题。   “可以告诉阿悦吗?”沈悦循循善诱。   桃桃看了看她,上前拥她,“阿悦昨天说,会陪桃桃到长大,那我永远不长大,阿悦就能一直陪着我啊。”   桃桃说完,沈悦眸间微滞。   童言无忌。   却也弥足珍贵。   ***   入夜,在吴村落脚,听说卓远不怎么舒服,到吴村便歇下了。   今晚要放天灯,孩子们都很兴奋,也希望卓远和卓新都在。   沈悦在张罗放天灯的事,便让葱青去请他们二人。   卓新倒是来了,歇了大半日,还是有些轻微的咳嗽和喷嚏,但是卓夜却道,王爷歇下了……   卓新看了看他,卓夜避过他目光。   “要不要寻大夫看看?”沈悦问。   卓夜应道,“不必了,王爷歇一晚就好。”   卓新几乎肯定,六叔应当不在吴村了,朝中这些事,他不能并不代表他不知晓。六叔要掩人耳目,装病是条出路。   “那我们不等了,开始放天灯吧。”沈悦招呼一声,宝宝们都欢呼着。   卓夜帮忙拎天灯。   卓新点蜡烛。   沈悦和葱青带着孩子在一旁看着蜡烛点燃,然后天灯死充气般忽得膨胀撑起,又慢慢地升起,而后卓夜一点点松手,就见天灯平稳得在村子上空飘起。   “哇~”孩子们眼中都是憧憬,希望和向往。   卓夜叮嘱一侧的暗卫一声,让人盯着,小心失火。   暗卫应声。   沈悦则半蹲下,和宝贝们一道仰首看着半空中冉冉升起的天灯,“宝贝们,让我们猜猜看,谁的愿望会先实现?” 第076章 多谢关心   这一晚, 沈悦没怎么睡好。   翻来覆去,脑海中总会时不时想起桃桃那句话。   ——阿悦昨天说,会陪桃桃到长大, 那我永远不长大, 阿悦就能一直陪着我啊。   王府中的孩子里, 桃桃是最年幼的一个。   也是最依赖人的一个。   桃桃一直依赖卓远, 但因为这次卓远出征, 所以将依赖转移部分在她身上, 所以很舍不得她。   是,对她来说,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莫愁前路,但与桃桃而言, 分不清前者和对未来的不安,桃桃需要的陪伴, 更多的,是亲情的陪伴, 也就是府中长辈的陪伴, 尤其是女眷……   但平远王府没有女眷。   沈悦莫名想起卓远,也莫名想起在幼儿园蹴鞠操场上, 卓远同她一道踢球,似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也会想起, 他昨日同她说,她踩到了他的影子, 她伸手给他,他似猫爪子挠过她的手,她竟然去想他应当是什么品种的大猫……还会想起, 威徳侯府大门外,她扑进他怀中,他皱眉认出她来,“坐马车回去,什么都别问,晚些陶叔会善后”,她下意识点头……   那时候的卓远,又似全然不同。   更还有,北阁时候,桃桃让他亲她,他口中那句“你替舅舅亲?”;再有便是昨日,马车上,他低头,她仰首,他唇间贴上她额头,柔和、润泽、似怦然心动……   沈悦整张脸都涨红。   她怎么会对个半大不小的熊孩子心动。   魔怔了。   沈悦阖眸。   少许,被子裹住脑袋,不再去想。   ***   翌日醒来,沈悦洗漱好。   有村民做好了粗粮粥送来。冬日的清晨,喝一碗暖暖的,很养胃。   他们一行,并未着急赶路,所以路上的时间很充裕。   因为是借助在村民家中,所以是分散住的,周围有侍卫和暗卫看守着。推门出屋的时候,小七在隔壁村民苑中看着村民喂鸡,村民洒了一把粮食,鸡群踊跃,吓得小七忽得往侍卫身后一窜,但又因为好奇,一颗头从侍卫伸手窜出,眨着眼睛看着鸡群吃粮食。   其中一只公鸡打鸣的时候,小七吓得整个人都一哆嗦,连忙又躲了回来,再不敢从侍卫身后钻出来。   侍卫一脸尴尬,七公子怕公鸡,这怎么整?   “小七,早上好。”沈悦上前同他招呼。   侍卫忽得输了口气,沈姑娘来了!   如今,这府中沈姑娘比头儿好使,唔,也许比王爷好使……   侍卫低头拱手。   沈悦礼貌笑笑。   “阿悦!早上好。”小七也问候一声,似是因为沈悦来了,胆子都大了许多,一面上前,主动牵着沈悦,一面有些害怕得指了指一侧的栅栏,小心翼翼同沈悦道,“那只公鸡好吓人!”   大部分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都是小孩子自己想要勇敢的时候;大多时候,小孩子是对未知,又看起来很有攻击力的动物其实是很有危险意识。   沈悦记忆中,很多孩子都会怕公鸡!尤其是公鸡打鸣的时候,伸脖子,“瞪眼”,扑翅膀,然后忽然大声打鸣。因为陌生,所以害怕,但偏偏还好奇,还忍不住要去看。   譬如眼下的小七。   小七牵着她去看大公鸡,沈悦半蹲下,耐心同他解释道,这是公鸡,这是公鸡的鸡冠,打鸣是公鸡的工作,鸡鸣会在预示着天要亮了……   小七听得认真。   ***   另一处苑子,小五的小木剑被打飞。   “捡回来。”卓远严厉。   小五其实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跑去将小木剑捡回来。   “方才说的,怎么握剑?”卓远问。   小五重新调整姿势,大声道,“我知道了啊!”   卓远也笑,“再来。”   小五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很有干劲,拿着小木剑就劈过来。   “慢了!”   “眼睛看哪儿!”   “脚上没跟上!”   “继续!”   “再来!”   卓远的严厉下,小五气得“啊啊啊啊啊啊!”,还是继续上前……   沈悦来的时候,小五正好在咕噜咕噜喝水,远远见了她,眼前一亮,“阿悦!”   卓远也顺势抬眸,朝她看过来。   “天天。”沈悦也唤他。   小五扑倒沈悦跟前。   沈悦倒也不用伸手摸他的头了,肉眼可见他的头顶都在冒着白烟,是冬天里气温很冷,身上很热又出汗的缘故。   沈悦俯身给他擦了擦头,又半蹲下给他后背塞了另一张汗巾,整个过程并未花多少时间,但可以预防小五出汗染风寒。   “好了,”沈悦温声道,“去吧。”   小五欢喜跑开。   沈悦笑笑,朝卓远看过去的时候,卓远只是朝她笑笑,似是早有默契一般,没有再说旁的,而是继续带着小五练剑。   小五其实很有毅力,累了也在努力持之以恒。   又因为沈悦在一旁看着,小五会时不时转头看过来,尤其是卓远表扬他的时候,他似是希望沈悦看见。沈悦会朝他竖大拇指,小五就备受鼓舞,卓远也笑笑。   沈悦看了些时候,也估摸了时间。小孩子不太知道累,尤其是兴起的时候,所以大人需要替孩子注意时间,不能运动过量。   离开徽城驿馆的时候,平妈妈直接回京了,没有再跟来。平妈妈晕马车严重,去栩城还要行很久马车,平妈妈有些吃不消。小五这里有卓新在,春雨和葱青都能临时搭把手,平日里,沈悦再多照看些也能周全。   所以今日沈悦在小五这里陪伴的时间也比往常都要多些。   沈悦正想提醒一声,差不多该休息了,回去歇歇,洗个澡换身衣服之类的,沈悦上前,卓远也正好停下来,“好了,今天到这里,小五,你做得很好,但是每日都要坚持!”   沈悦微顿,似是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话换着方子用了。   沈悦眨了眨眼。   沈悦正欲领小五离开,卓远出声,“阿悦。”   沈悦驻足,卓远目光看向一侧的侍卫,侍卫会意上前,先领小五回去洗漱。   “我正好有事找你。”卓远将木剑递给另一侧的侍卫。   方才同小五练剑有些热,卓远的衣领微微松开,又不是全然松开,半遮半掩间,透着些许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男子气息。沈悦有些懵,卓远看她,“怎么了?”   沈悦摇头,“没什么……”   心中再次默念着,半大点儿的小屁孩儿熊孩子,仿佛真的有用。   “晨间刚接到消息,路上的塌方修好了,阿四应该今晚就会到蓝城,我们也是今晚到蓝城,所以,今晚应当就会和阿四照面了。”卓远说完,沈悦意外。   早前是说路上塌方,阿四同他们汇合怕是还要几日。但是他们离单城只有三两日路程了,她以为到单城之前都见不到阿四。她又留在单城过年,所以她一直想的是要阿四,应该是在年关过后的事情。   却没想到,今晚就能在蓝城见到?   沈悦笑笑,“好,我知道了。”   卓远提醒,“阿悦,阿四的性子有些敏感,也喜欢同旁的孩子比较,尤其是小七比较。我是担心,诸如手工这样的东西,若是小七有,他没有,即便明知因为他迟来的原因,他也会上心……”   沈悦知晓他为何要单独留她说这些了。   卓远对府中每一个孩子,其实都心细。   沈悦唇角轻轻抿了抿,轻声应道,“都有多备,当初也是怕路上,阿四、小六和小八会临时提前回来,孩子最敏感,也容易对比,所以都多备着,有备无患。”   两人都默契笑笑,各自低了低头。   又莫名同时抬头。   沈悦先开口,“昨夜我们放天灯,孩子们都许了愿,卓夜说你不太舒服,在屋中歇息,今日好些了吗?”   其实,他同小五在一侧练了这么久的剑,一声咳嗽和旁的不适都没有,应当也无大碍,她只是想起便问候一声。   卓远笑笑,“阿悦,我昨夜是见人去了。”   沈悦愣住。   但也忽得反应过来,为什么卓新都能来,一惯看重孩子的卓远却在屋中养病。   原来,是幌子……   但是,他告诉她实情做什么?   沈悦的诧异目光中,卓远握拳轻咳一声,一面转身,一面悠悠道,“阿悦姑娘,多谢关心。”   转身时,眸间噙着的笑意,经久不散。   ……   回到屋中,卓远也宽衣。   重新更衣。   他其实今晨才从安城赶回,刚到屋中歇口气,小五就来寻他练剑。   到眼下,脑海中才有空闲回想昨夜在安城见老师的事。   涟昀(三皇子)的人在晋州发现了涟媛踪迹,但有人帮着涟媛跑掉了,他一直觉得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晋州是翁允的地盘,翁允又是涟媛二哥早前的心腹,所以,于情于理都应当都是翁允救的人。   再加上前日他又在徽城驿馆遇到翁允。   翁允话里话外都在装糊涂,只说是奉召入京,在吏部任职。   但他更加笃定自己早前的判断。   而且,涟昀应当也和他想的一样。所以涟昀才会设法将翁允调回京中,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任何时候都无遮掩,也随时可以拿捏,要比放他在晋州更妥当得多。   昨晚在安城见老师的时候,他也是如此说。   但老师却笑了笑,摇头道了句,“不见得。”   他意外。   老师却道,“这个时候谁最想六殿下活着?”   他怔住。   老师一面落子,一面道,“陛下膝下有七个子女,大皇子早夭;先太子(排行五)早年染病去世;后来当时呼声最高的二皇子(涟媛哥哥),无故死在治水的途中,原因至今不明。京中就只剩了三皇子,四皇子和六殿下,七殿下。四皇子和六殿下又在国公府那场大火里没了;宫中只剩了三皇子和七殿下……你说,陛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立三皇子为太子?你当心相信,陛下这个时候立太子,是为了稳定朝中,稳定民心?”   他举棋不定,“老师的意思是,陛下并不相信涟昀与国公府那场大火无关,这个时候立太子,也不是为了稳定朝中,稳定民心,而是为了稳住涟昀?”   他忽然会意,“所以,能在晋州救走涟媛的人,是陛下的人。涟昀将翁允调回京中,陛下之所以睁一只闭一只眼,是因为……翁允本就是陛下的人?”   他似是说完,也豁然开朗。   老师却捋了捋胡须,不置可否,反而是道,“人越老,越容易念及子女的好。有时候,也会想,女儿是不是一定比不过儿子?尤其……是混账了些的儿子……”   他落子的手僵住,惊讶看着老师。   老师轻声道,“毕竟,一个人观念不容易改变,需要时间……所以,要给自己争取时间,还要用一段时间看看,这个儿子是不是已经混账到无可救药;这个女儿是不是能够撑得起这份家业……毕竟,家大业大……”   卓远仍旧惊讶得不曾移目。   老师继续道,“但清之,你要记住,既然是家业,就是人家自家家中的事,但凭人家自家家中做主。你是臣子,你可以让人救涟媛,但陛下说什么,做什么,试探你什么,你都没有立场去左右陛下的决定,清楚了吗?”   “学生知晓了。”他应声。   ……   他是不如老师思虑周全,更不如老师熟悉陛下心思。   卓远收起思绪,更完衣,又在木架上的脸盆重新洗脸。   ***   吴村离蓝城只有半日路程。   午饭之后,散步消食了少许,一行人才上了马车,从吴村出发往蓝城去。   孩子们习惯了午饭之后午睡。   等到午睡差不多一个时辰起来,马车其实已经行了大半。马车在途中暂歇了一次,用了些间点,宝贝们又同卓远做了一套六段锦。   再等上了马车,做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手工就到了蓝城。   蓝城城守亲自来城门口迎接,简短寒暄后,也同卓远道,“王爷,四公子先到了,已经在驿馆安顿好了。” 第077章 新的萌宝   沈悦远远看了一眼, 见卓远同蓝城城守寒暄之后,便上了蓝城城守的马车。   沈悦也缓缓放下帘栊。   方才,她是隐约听到蓝城城守口中“四公子”的字样, 应是阿四已经先到驿馆了。   卓夜说蓝城不大, 入城后不久就会抵达驿馆, 那很快就能见到新的萌宝了……   虽然听说过阿四许多次, 但今天终于要见到, 沈悦心中隐隐期许。   正好, 马车中,宝贝们正七嘴八舌说着天灯的事。   沈悦回神的时候,刚好听小七骄傲得说起, “我就说我的愿望会最先实现吧!四哥真的回来了!”   沈悦从小七的表情看得出来,阿四回来, 小七整个人都很高兴,诚挚的笑意挂在脸上, 不参杂丝毫掩饰,是孩子最纯真的笑意。   小七一侧, 小五正嘟着嘴, 双手狠狠环臂,口中忍不住轻“哼”一声, “我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桃桃也甜甜接话,“我也想愿望实现!”   “我们的愿望都写在同一个天灯上, 小七的愿望实现了,我们几个的也会实现啊!”   穗穗的推理无懈可击。   小五忽得便乐了, “那我就是第二个!谁也不许和我抢!”   桃桃也乐了,“不和五哥哥抢!”   穗穗也跟着笑起来,仿佛真的已经确定从栩城回来后, 爹娘就会来王府接她了一般,满眼都是期许的笑意,捧着水杯轻抿一口,嘴角还微微弯起。   因为阿四回来的缘故,几个孩子围着天灯说了很久,沈悦一直安静听着,没有打断孩子们之间的交流和碰撞,这是孩子们社会化属性培养的一部分,大人可以适当介入,也应当多倾听。   等宝贝们都说完,沈悦才托腮笑道,“阿悦之前没见过阿四,大家可以和我先说说心目中的阿四吗?”   她也想听听孩子们口中的阿四。   小五先来,“四哥他认识好多好多的字!而且会背诵很多很多书,六叔每次考四哥,四哥都对答如流!我就答不上。哦,还有,四哥不爱说话。”   沈悦笑了笑,小五最不喜欢的便是是写字,然后就是读书,所以小五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他触动最大的。在小五眼中,阿四应当是学霸。   “这么厉害……”沈悦轻轻叹了叹。   小五连忙点头,“可厉害了!”   看得出,小五虽然觉得阿四读书写字厉害,却不嫉妒。   小七紧接着道,“四哥很喜欢看书,六叔经常夸四哥聪明,四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四哥特别不爱理我……”   阿四的事,沈悦分别听陶伯、葱青和卓远都说过,孩子是最敏锐的,小七不会觉察不到。前半句里的羡慕,崇拜,后半句里的失望,都真实而毫无掩饰。   沈悦揽紧小七,温声道,“阿四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小七喜欢他的,对不对?”   小七眸间一亮,轻“嗯”一声,“四哥知道我喜欢他的!”   有些问题,是孩子之间要直面的问题,便不必推脱,反倒欲盖弥彰,大人需要的,是给孩子勇气,引导孩子往正面积极的方向去思考。   沈悦又揽了揽小七,小七似是不如早前那般低沉。   轮到桃桃的时候,桃桃的观点又全然不一样,“四哥哥生得特别特别好看,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不说话的时候也好看!”   桃桃爱美,关注点便在好看上,一连用了两个“特别”,而且是穿什么都好看,足见桃桃的喜欢。而最后一句不说话的时候也好,说明桃桃观察的,和小五一样,阿四不怎么喜欢说话。   那许是……阿四对小七不搭理,也不尽然都是不喜欢和嫉妒的缘故,有没有可能,是性格原本就比较内敛的原因?   沈悦逐一听完,在孩子们的描述里,对阿四有了更多的猜想。孩子们眼中的孩子,同大人眼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沈悦正欲开口,又穗穗道,“我也见过卓泉。”   沈悦意外,又忽然想起,阿四比小五大一些,可能年龄正好和穗穗差不多。   穗穗继续道,“卓泉很少说话,但是在男孩子里长得很好看,我爹还夸过卓泉聪明。”   “是吗?”沈悦感叹,穗穗见卓泉的次数肯定不如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但是就连穗穗也这么说,足见印象深刻。   沈悦脑海中越渐勾勒出卓泉的轮廓——一个生得很好看,聪明,喜欢读书,不怎么喜欢说话,性子有些寡淡的小学霸一枚……   这些都是孩子们眼中的阿四,但要真正认识和了解阿四,便要在日常接触中,对孩子有自己的判断。   世上没有好孩子和坏孩子,每个孩子都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而孩子们的情绪与认知,也是微妙而敏锐的,学前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指导孩子自由、健康得成长。   思绪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小五撩起帘栊,“到驿馆了!”   “见到四哥了!”小七也似是开始兴奋了起来。   等马车停稳,在沈悦的帮助下,几个孩子陆续下了马车。   “六叔!”桃桃见到驿馆掌吏正同卓远一道说话,卓远俯身抱起桃桃,驿馆掌吏恭敬行礼,“见过九小姐!”   桃桃笑了笑。   马车上,穗穗的马尾有些散了,庞妈妈简单替她扎了扎,穗穗也在一处同庞妈妈说会儿话。   卓新染了风寒,没怎么上前同孩子们一处。   小五和小七则是一左一右牵着沈悦,两个人都翘首往驿馆里看去,仿佛在看四哥在不在。   正好蓝城城守同卓远说完话离开,驿馆掌吏躬身迎卓远入内,卓远抱了桃桃往驿馆中去。   “走吧。”许是离都近的缘故,卓远似是特意转头,温声同沈悦说了一声。沈悦懵懵应了声好,一手牵了小五,一手牵了小七一道入内。   驿馆掌吏一面同卓远说话,一面不时余光瞥向沈悦。   各地的驿馆接待的都是朝中有品级的官吏和家眷,最需要的就是明锐和眼力。   早前没听说平远王府有女眷。   眼下忽然见到沈悦,驿馆掌吏怕疏忽怠慢了。   尤其是见平远王和府中的小主子都同沈姑娘亲厚熟络的模样,即便旁人口中都唤得是一声沈姑娘,驿馆掌吏也不敢忽略了去。   “王爷,四公子今日晌午就到了,随行的奴仆不多,下官先暂时安置在苑中歇息。王府的小主子众多,要怎么分苑住,下官只能请王爷拿主意。”   驿馆掌吏请示。   沈悦牵着小五和小七,听卓远道,“阿四和小七同我住一处。卓新和小五一起,穗穗和桃桃一起。”   沈悦知晓卓远是特意将阿四和小七安排同他一处的。   不区别对待,也好缓阿四与小七的关系。   对待府中的孩子,卓远惯来粗中有细。   言辞间,又听卓远问道,“对了,有苑落是两个主屋的吗?”   “有倒是有,但是因为两个主屋,苑落不大,屋子也离得近,夜里说话声音大些,怕是会相互影响。”驿馆掌吏接待的朝中要员多了,大都喜欢清静,所以很少会挑这个苑子落脚。   卓远闻言,正好驻足转身。   身后,沈悦也跟着驻足。   卓远轻声道,“阿悦,你同我们一起吧。”   “嗯?”沈悦意外。   卓远解释道,“阿四有些认生,你同我一道,和阿四能尽快熟悉些。我在蓝城有个朋友要见,要多呆两日,我不在苑中的时候,你帮我照看阿四和小七。”   卓远说完,沈悦会意。   卓远是怕他不在的时候,阿四和小七的矛盾激化,但春雨也好,葱青几人也好都不怎么好出声。   “好。”沈悦应声。   卓远笑了笑,朝驿馆掌吏道,“安排吧。”   “……哦,是。”驿馆掌吏也回过神来。   见府中小主子的事,王爷都在同沈姑娘商议,又忽得意识到,王爷不在驿馆的时候,有关府中小主子们的事,可以寻沈姑娘拿主意。   身侧,小五却忽然不干了,“我也要和阿悦住一个苑子!”   “那你二哥谁照顾?”卓远抢白。   “……”小五顿时语塞。   桃桃也朝卓远道,“我也想和阿悦一起住,舅舅,我们能不能都住一个苑子?”   驿馆掌吏有些傻眼儿。   好在卓远温和应道,“下次好不好?这次阿悦要帮舅舅的忙,下次请阿悦和桃桃一起?”   桃桃惯来听卓远的话,卓远说完,桃桃笑着点头。   小五却朝着卓远做鬼脸吐舌头。   小七则偷笑出声。   虽然是中途插曲,但整个场面却温和有爱。   “四公子?”春雨远远看到卓泉,众人才都顺着春雨的目光看过去。   沈悦也好奇,真的见是一个穿着青葱色衣裳的男孩子,个头和穗穗差不多高,安静得站在一处。而且,确实生得很好看!   不是桃桃这样粉雕玉琢,团团糯糯的好看;也不是穗穗这样,女孩子眉眼间细致的好看——是五官和轮廓的精致绝伦,再加上青葱色的衣裳衬出的气质,同旁的孩子确实不一样,在人群中也很容易引人注目……   沈悦心中不禁叹了叹,看来桃桃也好,穗穗也好,女孩子的审美都是差不多的,她也觉得阿四好看。   “四哥!”小七亲热唤了声,然后使劲挥手,怕阿四看不到他。   “四哥!”小五也不做鬼脸了,也蹦蹦跳跳招呼。   “四哥哥~”桃桃也在卓远怀中奶声奶气唤了一声。   府中这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阿四是这一波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应当和穗穗差不多。   应是许久未见了,阿四嘴角扬起,朝着这处微微笑了笑。只是沈悦习惯了开始认识一个孩子的时候,要先细致观察。   阿四目光里是不怎么喜欢小七,甚至,些许排斥。   “六叔。”卓泉上前。   “桃桃下来吧,舅舅看看阿四。”卓远放下桃桃,桃桃听话得往沈悦身旁去。   因为小七也朝阿四围了过去,沈悦身旁空出一个位置来,桃桃上前牵着沈悦的手,摇了摇,沈悦朝她莞尔。   “长高了!”卓远半蹲下,欣喜看他,“来,六叔抱抱。”   阿四伸手,卓远抱起他,轻叹道,“长高了,也沉了。”   阿四眼中都是笑意。   小七仰首,眼巴巴得看着阿四和卓远,似是想插话,又没有寻到好的机会。   卓远又问了阿四一些话,大一些的孩子,是要比小一些的孩子应得流利得多。   “二哥。”“小五。”“桃桃。”阿四也逐一招呼,最后一个才是,“小七。”   卓新生着病,上前抱了抱他,“沉了!”   最后,卓远才朝阿四道,“阿四,这是阿悦。”   提到阿悦,阿四的目光看过来,大一些的孩子目光中都多了些探究,当初穗穗初次见她的时候,也是目光中略微带了戒备,更多是探究……   沈悦先前就观察了他许久,眼下,卓远提到自己,沈悦上前,温和道,“阿四,我是沈悦,你可以叫我阿悦。我今日的衣裳很好看,我也很喜欢葱青色。”   沈悦说话的时候,阿四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她,她说到葱青色的时候,阿四惊讶了些许。   他方才就见六叔同她在一处说话,小五和小七,还有眼下的桃桃都牵着她。六叔又特意介绍了她,她也唤的他阿四,不是四公子。   府中只有六叔和二哥几个会叫他阿四,她不是府中普通的丫鬟……   先前起,他就没见到慧妈妈,只有小七身边的春雨在,阿四试探道,“阿悦日后是照顾我和小七吗?”   他是指替代慧妈妈的意思。   “才不是呢,四哥哥!”桃桃打断,“阿悦还要照顾我们呀!”   阿四看了看桃桃,有些疑惑。   小五也环臂道,“四哥,你贪心了!”   阿四笑笑。   小七也遂即道,“四哥四哥,阿悦是我们一起的,我们一起参加冬令营,阿悦陪着我们,等回王府之后,我们还要和阿悦一起去幼儿园!”   小七总是想得到阿四的认可,便张口说了一大段。   阿四只是看了小七一眼,没有应声,目光中也不是很喜欢。   卓远适时出声,“先回苑中,晚些六叔同你说。”   阿四这才点头。   驿馆掌吏领着卓远往前去。   沈悦让春雨和碧落让前,领了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先走。   小七咬了咬下唇,眼中有些委屈,应当也不是第一次,阿四不怎么搭理小七。   沈悦半蹲下,伸手牵了小七的手,轻声道,“小七今天很勇敢啊,主动和四哥说话,也说起了我们冬令营和幼儿园!”   小七眼泪越发忍不住,“可是四哥一直都不喜欢我,他都不理我……”   沈悦温和道,“但是阿悦觉得你得很好,阿四还不知道什么是冬令营,什么是幼儿园,听起来会费力些,晚些时候等他熟悉了,就知道小七在热情同他解释了。”   “可是阿悦,我还是很难过。”小七嘴角微微耷拉,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   沈悦拥了拥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阿悦陪你。”   “嗯。”小七轻声。   ……   不远处,阿四在卓远怀中,一直看着沈悦和小七这里,没有说话,一直到拐角处,看不见小七和阿悦的地方,阿四才收回了目光。   ***   几个孩子许久未见,所以都想和卓泉在一处。   卓远便让春雨,庞妈妈和碧落几人,先回各自苑落整理收拾,让孩子们在一处玩了之后再回各自苑中去。   庞妈妈几人都应好。   晚饭是在中途路上吃过的,眼下,驿馆掌吏让女使送了些甜点和水果茶来。   卓远先领了孩子们到苑中,果真见沈悦和小七没有跟上来,卓远心如明镜,只是看了阿四一眼,只字未提早前的事。   庞妈妈,碧落和春雨几人都回各自苑中了,葱青先领着孩子们在外阁间的手盆处净手。   听着小五、桃桃和穗穗在洗手时唱的歌,阿四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这是什么歌?”   早前他没有听过。   桃桃笑道,“四哥哥,是洗手歌啊,就是洗手的时候唱的歌。”   “为什么洗手要唱歌?”阿四问。   小五应道,“因为洗手不能洗太快!至少要唱完一首歌才算是洗完了!”   葱青掩袖笑笑,平日里五公子就是洗得最快的一个,这话是沈姑娘特意说给五公子听的,怕五公子糊弄事情,所以必须要将歌唱完才算是洗手完。   等洗完手,葱青领了几人回案几前坐好,案几上放了甜点和水果茶,孩子们看了都很喜欢。   “去取些白水来。”卓远吩咐一声。   葱青照办。   阿四从小只喝白开水,不习惯喝旁的东西,卓远都记得。   见卓远记得,阿四才笑了笑。   葱青离开,正好沈悦带了小七回来。   “七哥哥,就等你了~”桃桃招手。   “小七快去洗手!”小五催促。   小七果然快步跑去洗手盆那里。   阿四明显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小五和桃桃都同小七这么好了?   小七折回来的时候,穗穗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卓扬,你坐这里吧。”   连陆瞿也是,阿四看了小七一眼。   卓远正好脱了外袍挂下,折回时,见沈悦还穿着外袍,轻声道,“不热吗?”   沈悦才反应过来,刚才是照顾小七洗手去了,没留意,眼下,将外袍脱了,就要送去衣架处挂好,卓远打断,“给我吧。”   给他?沈悦有些楞。   卓远笑了笑,已经从她手上接过衣裳,温声熟稔道,“去照顾孩子们吧。”   他已转很,替她挂外袍,沈悦羽睫眨了眨,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卓远正好转身,笑道,“对了,阿四不喝水果茶。”   “哦。”沈悦应声,转眸看向孩子们都已经坐好,沈悦上前。   卓远笑笑,衣架处替她挂好衣裳,才折回。   沈悦已经同孩子们坐在一处,“今天,谁来负责倒水果茶?”   阿四意外,倒茶这种事,不都应该丫鬟来吗?   烫到手了怎么办?   阿四诧异目光中,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几个竟然都在纷纷举手,争这个机会。   其中小五还先君子动口,“小七,你不可以举了,之前我都让了你一次,你这次也让我。”   “……哦”小七也忽然想起,真的将手收了回来。   桃桃也朝陆瞿道,“穗穗姐姐,我还没有倒过水果茶呢……”   陆瞿叹了叹,“那好吧。”   阿四莫名看了看小七和穗穗,又看了看仅剩的桃桃和小五,而后桃桃眨了眨眼睛看向小五,“五哥哥~”   小五顿了顿,奈何道,“好好好,让给你~!”   桃桃顿时笑开,“五哥哥,七哥哥和穗穗姐姐都最好了!”   “是不是漏了谁?”沈悦笑着提醒。   “哦~”桃桃恍然大悟,“四哥哥也最好了~”   阿四也愣了愣,而后,看了沈悦一眼。   但沈悦朝他笑了笑,目光并未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因为要倒水果茶,所以沈悦在照看着桃桃的工作。   水果茶虽然已经撤了碳,但还是烫的,沈悦轻声提醒道,“桃桃,应该先怎么做?”   桃桃一面照做,一面出声道,“先将壶把手转过来,注意手不要碰到壶,怕被烫到,可以用手帕。”   桃桃果真做到了,又收起手帕。   沈悦赞许,“做得很好,倒茶的时候也要注意哦~”   如果是沸腾的水,不会让孩子们,她方才已经却确认过,水果茶是温热的,但是好习惯还是要让孩子们养成,并学会保护自己。   阿四吃惊看了看桃桃,又看了看沈悦。   还有眼下才上前的六叔,似是都没有人担心,只有他捏了把汗,等到桃桃倒好了茶给卓远,阿四还在意外。   小五提醒,“六叔,你要谢谢桃桃!”   卓远从善如流,“多谢桃桃。”   桃桃甜甜笑笑。   ……   晚些时候,宝宝们吃了点心,喝了水,庞妈妈和碧落,春雨几人也都差不多收拾完,都来苑中领了几个宝贝回去。   虽然舍不得,还是一一作别。   春雨先领了七公子去耳房沐浴洗漱,多留些时间让四公子和王爷,沈姑娘一处。   卓夜正好有明日的事来寻卓远,两人踱步到一侧说话;沈悦便牵了阿四起身,去木架的手盆处洗手。   “慧妈妈去了哪里?”阿四忽然问。   沈悦看了看他,温声道,“慧妈妈家中有事,这一段时间都不在王府,是春雨在照顾小七。”   “那你呢?”阿四目不转睛打量她。   沈悦抬眸。   阿四余光瞥到卓远上前,不待沈悦开口,又道,“阿悦,你是我六婶吗?”   沈悦怔住。   卓远也脚下驻足,目光看向阿四,眉头微微拢了拢。 第078章 我没误会   “阿四……”卓远沉声。   阿四转眸看过来, 似是意外,“六叔?”   沈悦脸色忽得红了,才知晓卓远刚才就在身后。那方才阿四的那句话, 卓远分明是听到的……   沈悦见他脸色也明显不怎么好看, 是少有的阴沉, 不怎么好看……   沈悦心底微微沉了沉。   卓远多看了阿四两眼, 又朝沈悦看过来, “阿悦,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同阿四一处。”   沈悦莫名颔首,这种时候, 她巴不得先走。   “好。”沈悦取了挂在一侧的外袍,还是礼貌朝阿四道, “阿四,明日见。”   阿四没有应她。   沈悦错愕, 卓远轻声道,“明日的事, 我稍后来寻你商量。”   明日的事?   沈悦一时没有想起, 蛾眉微微蹙了蹙,却很快默契会意, 是卓远故意说的,沈悦应好。   沈悦和葱青的屋子就在苑中, 隔壁主屋内。   早前驿馆掌吏就提醒过,因为两个主屋, 所以离得近,夜晚若是说话声大些,都容易被听见。   卓远没有出声, 只是一直拢眉看着阿四。   阿四也没有出声,只不过目光一直是看着地面,卓远的靴子上,并没有看他。   两人都没动过位置,也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直至内屋中,春雨领着小七都洗漱完,从耳房出来,在内屋说话,应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阿四才试着抬眸看了看卓远,却见卓远仍是皱着眉头看他,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除此之外,没有再说旁的重话。   阿四低下头去。   恰好,春雨领了小七出来。   “四哥,我洗好了!”小七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既而是春雨帮忙撩起帘栊的声音。   只是出来的时候,见外阁间内气氛似是有些怪异。   春雨能觉察。   但小七未必能觉察。   阿四看了小七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七的性子变得这么活泼开朗了,越发同小五得像……   春雨不敢吱声,连忙低头。   “水换好了吗?”卓远问。   春雨福了福身,应道,“驿馆分别备了水。”   “好。”卓远应了声,上前牵起阿四,“我带你去沐浴。”   阿四没有拒绝。   途径小七时,卓远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温声道,“先同春雨去睡觉。”   小七眨了眨眼,“我可以去找阿悦吗?我还不困,我想听阿悦讲故事。”   “去吧。”卓远答应了。   小七扯了春雨就一道去。   阿四诧异。   耳房内,水汽袅袅,因为小七先洗过澡了,耳房内已经很暖和。卓远给阿四脱衣裳的时候,阿四也不觉得冷,只是卓远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性子一直沉得下来的阿四也有些慌了。   阿四入了浴桶,浴桶里有凳子,阿四坐起里面,能露出半个肩膀,伸手摸了摸水,揉了揉眼睛,才见卓远也宽衣入了浴桶,和他一起洗澡。   “六叔?”阿四意外。   卓远看他,“就一桶水了,不一起洗,我不洗啊?”   阿四才忍不住笑了笑。   卓远也笑了笑,一伸手,泼了波水到阿四脸上,“又不是没给你洗过澡!”   “噗”阿四没挡住,脸上被泼了好些水,但是却开心得笑了起来,也反过来给卓远泼水。   卓远也被泼了一脸,而后反击。   叔侄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就泼了半桶水出浴桶去,如今都要盖不住肚子了。   “冷!”阿四开口。   “起来。”卓远唤了声。   阿四站起来,卓远将凳子放到桶外,正好只剩半桶水了,阿四重新做回浴桶里才正好。卓远起身,拎起浴巾遮了遮,开始耐性给阿四洗头。   似是方才闹过一番后,叔侄两人的关系好了许多,阿四脸上还有笑意。   卓远一面用皂角给他洗头,一面恢复了认真,“刚刚问你的,为什么故意当着沈悦的面,说那句话给我听?”   阿四没有应声。   稍许,卓远又道,“低头,闭眼。”   阿四听话照做。   卓远用水瓢舀了水给他冲头,哗啦啦的水声下,还有些许没有冲尽。   卓远又温声道,“再等等,马上就好。”   阿四点头。   卓远又舀了两瓢水,给他冲了两次头,才将头发上的皂角末冲尽。而后用木簪替他将头发盘起来,等稍后洗完澡再给他擦干。   “水凉吗?”卓远怕他冷。   “不凉。”阿四应声。   卓远还是从一侧舀了热水给他浇背,阿四转头看他。   卓远伸手敲了敲他的头,阿四有些吃痛,伸手捂着头,过往,六叔惯来都是这么敲小五头的,因为小五淘。   卓远敲完,继续给他舀水,“阿四,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沈悦和小七。”   阿四顿了顿。   刚才以为早前的事情翻篇过去了,六叔应该不会再提了,但六叔仿佛又旧事重提。   六叔很少同他生气,但方才,是分明生气了。   还敲了他的头。   他也知道被六叔看出来,是糊弄不过去的。   阿四低声应道,“我不喜欢她。”   卓远舀水的手愣了愣,继续问,“为什么?”   阿四继续低声,“她和慧妈妈一样,都护着小七。小七只要眉头一皱,哭一哭,鼻子哄一哄,就要去哄,生怕小七受委屈……”   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这次是真疼了,阿四捂着头,“六叔!”   卓远放下水瓢,沉声道,“你想借故,让沈悦在我面前难堪,让她日后对你避之不及;也想借故,让我讨厌或者疏远或者有意避开沈悦,是不是?”   他一语戳破,阿四低头噤声。   卓远认真道,“但是阿四,我并不讨厌沈悦,你也应当看到了,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他们也都不讨厌沈悦。你已经长大了,比小五、小七和桃桃都更懂事,六叔不希望你为难沈悦……”   卓远继续,“沈悦是对小七好,但是对你也会好,她和府中早前的嬷嬷不一样。”   阿四顿了顿,诧异看他。   原来他都知道,府中早前来的那些嬷嬷,都会因为慧妈妈的缘故,对他不冷不淡,甚至不管丝竹苑中的事,都由慧妈妈做主。慧妈妈一直都是区别对待他和小七。   卓远重新舀水,给他冲背,“六叔同你说了,阿悦和早前的嬷嬷都不同,无论日后丝竹苑中照顾你们的人是慧妈妈,还是春雨,她都会要求他们一视同仁。”   阿四看他。   卓远也看了看他,舀了一瓢水从他脑袋上浇下来,阿四无语,“六叔!”   卓远笑,“记住了,不想旁人区别对待你,也不要区别对待旁人。”   阿四哑口。   卓远凑上前去,悠悠道,“还有,六叔知道你向来聪明,有些事,现在还不是,但不代表以后也不是,所以,你不可以欺负阿悦!”   阿四看他。   卓远又敲了敲他的头,温和却笃定道,“六叔不会让旁人欺负你们,但也不许欺负她,记住了吗?”   卓远伸手,拿了浴巾抱他出来。   等替他穿好衣裳,又在铜镜前给他擦好头,让他出去之前,卓远又兴叹道,“我喜欢她,很明显吗?”   阿四点头,“嗯。”   卓远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阿四看了看他,“你看别人不会超过一眼,但你会偷偷看阿悦。可阿悦一旦朝你看过来,你就要么低头,要么转头避开,怕她看见……”   “……”→_→   “……”←_←   “有道理……”卓远收了替他擦头的毛巾,又问道,“那你觉得,她看出来了吗?”   阿四摇头。   卓远轻嗤,“为什么?”   阿四艰难道,“她眼中只有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没多留意你……”   “……”→_→   “……”←_←   卓远放下毛巾,“出去吧。”   阿四果真出了耳房去。   卓远轻嗤一声,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换了浴桶里的水,沐浴更衣完,又在耳房内擦干了头才出去。   耳房连着内屋。   帘栊撩起,卓远在屋中没有见到阿四。   又撩起帘栊,去到外阁间,但是还没在外阁间看到人影,卓远唤了声“春雨”,就连春雨都不在。   疑惑间,听到隔壁隐约有声音传来。   驿馆掌吏是说,两个主屋离得近,若是说话声音大些,是可以听到隔壁的声音;但眼下,隔壁的声音并不大,应是夜深人静了,才隐约有声音传来……   似是沈悦的声音。   阿四会不会在沈悦哪里?   卓远推屋出门,正好见春雨从隔壁的外阁间出来,见到卓远,便朝卓远福了福身,“王爷。”   卓远问,“阿四和小七都在吗?”   春雨小声应道,“四公子去找五公子玩了,平妈妈不在,葱青夜里跟去伺候,方才四公子是说今晚在五公子那里歇下,不回来了。七公子躺在小榻上,在听沈姑娘说睡前故事……”   卓远微微拢眉头。   果真,阿四眼下还不会同小七一处,方才是他想多了。   卓远颔首,“我去看看小七。”   春雨福了福身,侧身让开。   卓远不知小七睡了没有,怕吵醒他,便没有敲门,轻声入内。外阁间里没有人,沈悦的声音从内屋传来。   他从未听她讲过夜里的睡前故事,隔着外阁间的帘栊,她的声音传来,轻柔温暖,似素手撩拨心弦。   他也想听睡前故事……   这个念头在心中越加蛊惑。   他伸手撩起帘栊,隔着屏风,隐约见她坐在小榻上,小七躺在她身上,听她讲着睡前故事。   他莫名羡慕……   他从屏风后绕出,沈悦先前就听到帘栊撩起的声音,见了他,虽然意外了些,却还是伸手放在唇边,坐了一个嘘声的姿势,示意他小七快睡了,先别出声。   他会意。   轻声上前,见小七躺在沈悦怀中,很安静,也很踏实地睡着,沈悦还在继续念着书,直至小七口中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又稍等了片刻,沈悦方才放下书册,轻声朝卓远道,“才睡一会儿,还没睡踏实了,阿四呢?”   卓远愣了愣,也轻声道,“去小五那里了,说是要同小五一起,由他去吧,慢慢来。”   沈悦也愣了愣,而后点头,“好。”   “我来吧。”卓远上前,应是想将小七抱回去。   沈悦顿了顿,刚才起就一直压在心里的话,还是开口,“阿四方才的话,你别误会……”   卓远正好俯身,抬眸看她,温声道,“我误会了什么?”   “……”沈悦徒然语塞,脸颊两侧忽得越渐绯红,似是说什么都不好,不说什么也不好,憋得耳根子都微微有些红了。   卓远低眉笑笑,慢慢从她怀中抱起小七。   小七皱了皱眉头,两人都默契停下,也紧张了几分,暂时不敢做动弹。   小七有起床气,两人都怕吵醒他。   眼下若是醒了,怕是要抱着哄很久才会再睡……   两人都不敢大意。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比刚才离得还要再近些。   他的呼吸似是都临着她耳畔,她耳朵渐红;他也应当刚沐浴过,身上清淡好闻的皂角香气混着腊梅花香清新入鼻。   他其实就临在她身侧,他只要稍稍动一动念头,就能吻上她侧颊。   他心中又莫名蛊惑,想这么做……   他不敢看她,暧昧在彼此的呼吸声逐渐升温。终于,沈悦垂眸,低声道,“应该好了。”   “嗯。”他亦回过神来,轻嗯一声。   他伸手,从她怀中抱起小七,动作比上次还要再轻一些。   小七也果真睡熟,没有再醒。   临到起身,卓远又略微迟疑,沈悦正好抬头,他刚好吻上她额头,淡声道,“沈悦,我没误会……” 第079章 鸡飞狗跳   卓远来屋中接小七, 亲了她的额头,还说了些耐人寻味的暧昧言辞……   沈悦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   卓远喜欢……她?   ——因为……她会照顾孩子?   ——还是因为……府中的孩子都喜欢她的缘故?   在塌上躺了许久,沈悦也没想明白前因后果, 只是额头上被他亲过的痕迹似是还在隐隐发烫, 他不是偷偷得亲……而是当着她的面, 光明正大亲的……   最后, 还不止亲了她的额头。   也特意凑到她耳畔, 温声说了句, “晚安,阿悦,明日见~”   这是她同府中的宝贝们分开时, 最常说的一句。   但他口中的最后一声,微微扬起, 似是又带了清浅笑意。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温和似玉, 又似晨钟暮鼓,尤其是最后那个“见”字, 仿佛流波拂过青石, 春燕掠过心间,乱了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 许久都未平静……   沈悦微微顿了顿,再想起的时候, 一张脸又缓缓涨成胭脂色。   大熊孩子说喜欢她。   还撩了她……   她当时还未反应过来。   沈悦懊恼得扯了被子,遮过头顶, 但比大熊孩子撩了她更要命的是,她并不讨厌他……   甚至,还能想起两人在蹴鞠草坪上一起踢蹴鞠时, 他特意逗她,好好踢的,放水踢的,亦或是特意带球过她时多在她身后绕的几个弯子,惹得她想截下来,却险些绊倒,他及时伸手牵住她,只是牵住她,但眸间都是笑意……   没有参杂旁的其他东西,只有眼中清新干净的笑意。   是啊,她不讨厌他……   甚至,会自己都未察觉的,下意识的,去踩他拉长的影子……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踩他……   ***   这一宿,沈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   但翌日晨间,沈悦醒得有些晚。   苑中有些喧闹,似是孩子在一处玩闹的声音,沈悦微微睁眼,似是阳光都已有些刺眼,醒得有些晚了。   沈悦撑手坐起,头还有些晕,想起应当是睡得太晚的缘故,不由用手轻轻捏了捏眉心,才想起昨晚卓远亲她的事情来。   整个人又不由怔了怔……   只是沈悦刚怔住,就有连串脚步声从外隔间外跑进来,虽然急,还是在内屋前驻足,兴奋又急切得唤着,“阿悦阿悦!你醒了吗?”   一听就是小七的声音。   小七亦最受规矩,若是换作小五,眼下已经跑到屋中来了。   “小七,我醒了,进来吧。”她的衣裳就挂在一侧,沈悦一面附身穿鞋。等穿好鞋,又再起身去够一侧的衣裳。   小七跑进来时,一面指了指窗外,一面朝她道,“阿悦阿悦!就差你了!六叔说带上午带我们踢蹴鞠比赛,可惜我们都是小孩子,不能只有小孩子组队。大人只有六叔一个,卓夜几个又不会,六叔说你会!”   “蹴鞠比赛?”沈悦意外,又正好行到窗边。   稍稍推开些窗户,果然见到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得笑着闹着,围着卓远。方才她在屋中听到的苑里的喧闹声,应当就是卓远在同孩子们一道玩耍的声音。   卓远会用脚和膝盖颠球,逗孩子们开心;也会用指尖转着蹴鞠球给孩子们看,惹得孩子们惊呼着,都围着卓远转;卓远还会逗他们玩,让他们过来抢球,但一群孩子都围着他到处打转了,也没能从他这里把球抢下来。   所以方才苑中“嘻嘻哈哈”的声音,就是孩子们在围着他抢球,但是抢不到又觉得好玩的笑声。   而有人自己就像个玩心大的大孩子一般,逗着几个小孩子玩的同时,整个人的笑意都挂在脸上,不曾褪去。   最后,桃桃忍不住“嘻嘻哈哈”朝卓远扑了上去,去抢他手中的蹴鞠球,桃桃扑得勇猛,全然没有计较摔下来的后果,卓远怕她摔着,好容易一手抱紧她,一手拿着球,惊出了一头冷汗。   可还来不及提醒桃桃“要小心”,小五也学着桃桃一样扑了上来!   以小五的身高,体格,扑过来的冲击力同桃桃全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小五这么“哈哈哈哈”不够后果的一扑,卓远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喂!”   当即就被小五直接按倒。   卓远怀中还抱着桃桃!还要护着这祖宗不受伤。   蹴鞠球早就丢到一边,顾不得了,还一手抱紧一个,生怕他们撞伤,只能自己倒下去当肉垫接住,接住前,本想喊一声“卓夜”,但只“卓……”了一声后就被小五压住了脸,旁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好容易桃桃和小五都无事,小五还压在他脸上没下来,结果阿四又扑了过来,卓远直接被三个孩子按在地上按得死死的,直接起不来了。   卓夜忍不住捂脸,这场面实在太丢人,太难堪……   他都替有的人丢人。   最后有的人好容易挣扎着从小五身下将脸抽了出来,小七又不知从何处窜了回来,直接扑上,一群人再次被摔得人仰马翻……   “小……”卓远再次被小五压得后面的“七”再也没发出来过。   卓夜忍不住在一旁幸灾乐祸着。   等身侧脚步声徐徐走来,卓夜几人才从看好戏的心情中回过神来,拱手问候道,“沈姑娘好。”   原本在卓远身上闹腾的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闻声,惊喜回头,“阿悦阿悦!”   而后,自发松开了卓远,朝沈悦围了过去。   阿四愣了愣,虽然也跟着从卓远身上坐起来,但却只是好奇得看向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没有像他们几人一样,热忱得朝沈悦围过去。   陆瞿先前一直和小五几人在一起玩耍,只是刚才没有同小五几个一起朝卓远扑过去,只是在一侧笑着看着,见到沈悦来,穗穗跑上前去,“阿悦,早上好!”   阿四见他们每个人都特别礼貌得朝沈悦说了一声,“阿悦,早上好。”   而沈悦也上前,像昨日对待小七那样,在他们身前半蹲下,温柔的目光看向他们,温和笑道,“小五早上好,小七早上好,桃桃早上好,穗穗早上好……”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会逐一念及,也同他们每个人都问好。确实同六叔说的一样,没有对小七偏颇。   阿四皱了皱眉头,还在观察,却见沈悦起身,缓步朝他走来。   阿四不由楞住,只见沈悦也在他面前半蹲下,同方才看向小五几人的目光一样,温柔道,“阿四,早上好。”   阿四忽然觉得,她的笑容似冬日里一抹暖阳般,明媚又柔和,还很温暖。   许是这份温暖在作祟;又许是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都笑着看着他,他不好意思装作没听见;更许是……即便他没有及时应声,沈悦的目光也一直温暖又柔和得看着他,没有变过。   阿四眨了眨眼,虽然勉强,却还是小声应道,“早上好……”   沈悦弯眸笑了笑,温和问道,“我可以牵你起来吗?”   用的是“我可以……吗”这样的句字,是给孩子充分的尊重,也是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想问题。   阿四有些不习惯,但她的手已经摊开在他面前。   虽然阿四的性子一直有些冷淡,但这一刻在沈悦面前,似是忽得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嗯。”复又低声。   沈悦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起身,自己却还是半蹲着没有起身,而是轻轻给他拍了拍刚才倒地时,他膝盖和衣袖上沾上的浮灰……   阿四又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直至卓远在他身后撑手坐起,慢悠悠道了声,“阿悦,早上好。”   沈悦整个人都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应他。   沈悦指尖滞了滞,目光缓缓看向阿四身后才刚撑手坐起来的卓远时,却又忽得愣住,忍不住掩袖笑了笑。   这笑声听起来好像不对……   卓远皱了皱眉头。   阿四也转头看了看他,不看还好,一看,也跟着“呵呵呵呵”笑起来……   卓远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上,果真,从脸上摸下几个“福”字!   就是上次贴灯笼时候,贴在灯笼上的方格“福”字!   卓远想都不用想,“小五!”   “啊~哈哈哈哈!”小五一听点名,就似尖叫小鸡一般,拔腿就跑。   卓远“嗖”得一声起身去撵。一个灵活跑得飞快,一个原本就跑得快,整个苑中都是卓远撵小五,鸡飞狗跳的声音。   沈悦起初还有些拘谨和忐忑的心思,似是也在眼下令人啼笑皆非的鸡飞狗跳声中消散了去……   周围都是小七,桃桃和穗穗几人的笑声,沈悦也揽着怀中的阿四跟着笑起来。   阿四也笑了好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是同沈悦在一处的,而沈悦揽着他,好几次小五横冲直撞“咿咿呀呀”跑过来的时候,都是沈悦护着他退后避开……   阿四转眸看她。   沈悦也似察觉一般,低头看着他,眸间笑意,轻声问道,“你猜猜,你六叔能撵得上小五吗?”   阿四想也不想,“马上就能撵上。”   话音刚落,小五果真被卓远拎了起来,“你真出息了你!卓天!”   沈悦低眉笑笑。 第080章 走啦六叔   在小五挨完揍后, 终于可以凑成两队开始踢蹴鞠了。   早前在幼儿园,齐蕴便教过孩子们一时间蹴鞠——基本的常识,规则和简单的要领, 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都是会的。   再加上有卓远和沈悦两人, 正好可以用苑子做成一个小型的3V3蹴鞠比赛现场。   西秦国中善蹴鞠, 要找蹴鞠用的环形球门实在容易。   驿馆掌吏吩咐一声, 很快就有小吏将苑中改造好。蹴鞠额场地虽然小了些, 但小些对孩子们反而更好, 离得近,孩子们踢起来也简单。   卓远带着小五、小七和桃桃、陆瞿做热身准备。   沈悦则在阿四身边,一面指着两边的环形球门, 一面给阿四简单解释蹴鞠的进球和得分的规则。   “规则有些复杂,可能一遍记不住, 今天的蹴鞠比赛,最重要的是跟着大家一起跑动起来就好了。”沈悦解释完规则, 又做了一通说明。   阿四却道,“我已经记住规则了。”   他没踢过蹴鞠, 但是早前见旁人踢过, 加上天生聪慧,很多东西听一遍就能明白。   沈悦果然有些意外, 阿四又道,“其实, 我可以不用参加的,我也不是很喜欢蹴鞠, 他们喜欢他们参加就好了。”   言辞间,整个人的高冷性子又浮了上来。   沈悦笑笑,耐性同他道, “阿四,不是他们喜欢,他们参加就可以。蹴鞠有蹴鞠的乐趣,但更重要的是,踢蹴鞠的时候,大家可以在一起追逐和玩耍……阿四,你知道吗?在来蓝城的马车上,他们每个人都同我说起过你,他们都很想你,也很想和你一起玩,所以,六叔才会组织今天的蹴鞠呀……”   阿四惊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和卓远一起做拉伸运动的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几人……   阿四终于轻声,“可是我不会踢。”   沈悦温和笑道,“会不会不重要啊,大家也不见得都会,重要的是阿四,踢蹴鞠的时候,我们可以在一起玩呀。蹴鞠比赛里,我们每一个人对别人来说,都很重要!”   沈悦这句话似是让阿四触动,阿四眉头微微舒了舒。   一侧,卓远朝沈悦唤了声,“好了吗?”   沈悦看了看阿四,轻声道,“准备好了吗?”   “嗯。”阿四应声。   “好了。”沈悦牵了阿四过来,阿四也没有抵触。   卓远手中拿着蹴鞠球,看了看阿四,又看了看沈悦,微微低眉,嘴角勾了勾。   ……   很快,蹴鞠比赛开始。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讲武德,也都很遵守规则。   卓远也会象征性的放水。   反正,孩子们都玩得很开心,卓远和沈悦也玩得很开心。   第一次踢蹴鞠的阿四也很开心。   卓远和沈悦是踢蹴鞠的助力,宝宝们都是辅助,除却小五和陆瞿是厉害一些的辅助之外,阿四,小七和桃桃几个的主要作用在于迷惑对手。   刚开始,是卓远和桃桃,陆瞿一组,沈悦和小五,阿四,小七一组,但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卓远就是放水也放不过去,最后两个组合并成一个组,所有的人一起踢卓远,这样反倒还有意思些。   在沈悦,小五,陆瞿的配合下,阿四,小七和桃桃的帮忙下,这一组开始进球了;卓远一个踢六个,双方终于开始势均力敌起来。   卓远也不敢大意了去。   带球的时候,一堆孩子在面前挡着,似铜墙铁壁一般,都不知道往哪里踢得好。沈悦上前截球,他是可以逗她,但逗她也带不过去,所幸朝她道,“诶,我射门了。”   话音刚落,也不带球了,直接脚尖勾起射门,蹴鞠球绕过孩子们的头顶,直接入了环形球门中。   “啊~”孩子们爆发出雷鸣般的丧气声。   沈悦逐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顶,宽慰道,“不怕,再来。”   终于,沈悦和卓远对线的时候,小五第一个不讲武德,直接上去把卓远保住,不让他再动了。   沈悦险些笑岔气。   卓远也愣住。   既而几个孩子也扑了上来,又同晨间一样的战术,直接一拥而上将卓远扣在地上。   卓远爬也爬起不来,小五几人欢脱的声音严莫下,沈悦是隐约听到卓远恼火道,“不讲武德……”   沈悦只觉许久都未曾这么开怀大笑过了。   笑得晌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笑得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   香雪楼里,卓远接连掩袖,侧过头去连连喷嚏了几声,而后歉意转头回来。   孟子辉好笑,“你……你这是在蓝城染风寒了?”   卓远握拳轻咳两声,“晨间和府中的孩子一道玩,玩尽兴了些,应当不是着凉了,怕是这些家伙正念叨我!”   孟子辉忍俊,“你们平远王府的这群小祖宗,出了名的能折腾,一个月换一个嬷嬷,最短的一个三天,整个京中都出了名了,有得你折腾的!你只要不在军中,大把时间都贡献给了你们王府里的这群祖宗!迟早光棍!”   卓远顿了顿,都是没说旁的,心中想起什么事情一般,一口将杯中的梅子酒饮尽。   “呀!”孟子辉折扇轻点自己跟前,“不对劲啊,不对劲啊,卓清之……你有情况啊!”   卓远轻嗤,“我有什么情况!有毛病!”   孟子辉越发觉得有趣得很,折扇从自己跟前,一路点到卓远跟前,悠悠笑道,“之前回回说你‘迟早光棍’,你哪一回不风光霁月回怼一句‘光棍就光棍’?”   “啧啧,不应该啊,”他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今天怎么不怼了?”   卓远愣了愣,意外道,“怎么,一回不怼你,你就浑身上下不舒坦是吗?”   孟子辉叹道,“可不舒坦了!你是要没情况,我孟子辉的名字都倒着写。”   卓远怔了怔,似是认真想了想,叹道,“我觉得辉子孟这名字听起来也不错,比孟子辉好听,就是不知道表姑母听了会不会打死你……”   孟子辉无语。   ……   从香雪楼出来,两人许久都未在一处踱步过。   孟子辉习惯了折扇不离身,大冬天都一面走,一面摇着折扇,卓远奈何,“你能不能把你的扇子稍微收一收,旁人看我们两个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得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孟子辉笑道,“说正事,我是来蓝城公干的,但是也是来给你通气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怎么了?”卓远问。   孟子辉轻声道,“我祖母发话了,说梦到你父亲了……”   卓远:“……表姑母?”   孟子辉再度忍俊,“祖母说,梦到说你父亲同她说,你一个人拉扯府中这么些孩子实在不容易,请她帮忙来京中替你照看照看,所以,我祖母已经在做准备了,说二月一过就往京中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老人家这次可是认真的,什么过冬的衣裳啊都备了,这次,真准备去你府中常住了……”   卓远:“……”   孟子辉继续道,“再透露些风声给你,祖母还说了,她在平远王府住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她到了平远王府,就天天在你们王府后苑设宴,广邀京中的贵女来做客,直到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再回明州!这一次,她是认真的!她连她的猫都准备要带去京中了……”   卓远无语。   孟子辉笑道,“所以我说提前来蓝城给你通个气,从栩城回京,你绕行一趟明州,去把她的想法彻底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   卓远头疼。   ……   等行至城门口,马车来接,孟子辉上了马车,用折扇撩起车窗上的帘栊,朝他笑道,“回吧。”   卓远叹道,“不去驿馆看看他们几个?”   孟子辉笑笑,“不了,六叔!小孩子口风不严,我可不想让祖母知道我私下来蓝城见过你,她非得恼死我不可,指不定还能抽我两鞭子。”   卓远轻笑。   “走啦,六叔,记得来明州的时候带上我六婶哦~”孟子辉言罢,折扇一手,放下帘栊。   卓远轻嗤。   孟子辉是表姑母的儿子,按辈分比他小一辈,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在明州借住,同孟子辉是穿一条裤子的。   卓远笑笑。   ***   回驿馆苑中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卓远屋中午睡。   因为在府中的时候,习惯了在幼儿园一处午睡,出门在外也没将习惯改了去。   内屋不大。   沈悦给孩子们依次盖好被子。   阿四,小七,小五三个男孩子,就一起睡在内屋的床榻上。   桃桃和陆瞿两个女生便睡在内屋的小榻上。   屋中燃了银碳,屋中很暖,窗户稍稍留开了一些,由沈悦照顾着,也不担心旁的。   等沈悦给孩子们盖好被子,几个孩子都已睡得很熟。   许是今晨运动了一场的缘故,就连桃桃都很好入睡了,没有花太多功夫。这一觉,也差不多要睡一个时辰左右,沈悦起身,正好撩起帘栊,想去外阁间喝水。   等到外阁间,才见卓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在外阁间的案几前,胳膊拄着额头闭着眼。他在这里正对着屋外,帘栊有缝隙,风正好吹到他这里,怕是要染风寒的。   “卓远?”沈悦上前唤了一声。卓远闻声抬头,人似是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沈悦见他脸色仿佛不怎么好,晨间踢蹴鞠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卓远淡声,“似是在徽城时候受了凉,一直没怎么好,刚才出去一趟,有些晕,就寐了会儿……”   话音刚落,他抬眸看她,似是有气无力道,“阿悦,你帮我看看,我额头是不是有些发烫?”   沈悦略微迟疑,还是伸手,手背轻轻覆上他额头。   他微怔。   沈悦叹道,“是有些烫……” 第081章 抵达单城   卓远不知是有些烧迷糊了。   还是方才沈悦手背轻轻抚上他额头, 他整个人都怔住的缘故。   沈悦说完,他良久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 只是看着她……   “我去唤驿馆小吏, 请大夫来看看?”沈悦轻声。   “不用……”他淡声。   沈悦目露迟疑。   卓远喉间轻轻咽了咽。   许是自己真有些发烧的缘故, 也许是借着孟子辉又拿旁的酒, 掺到梅子酒里, 酒的后劲儿上头的机会, 卓远没有多想旁的,只浑浑噩噩说了一句,也是近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句。   —— “我要听故事……”   “嗯?”沈悦以为听错。   卓远脑袋其实有些疼, 整个人继续迷迷糊糊看着她道,“沈悦, 我不要大夫,我就想听睡前故事……”   “……”沈悦整个人都僵住。   这是, 撒娇吗?   ***   沈悦早前怎么也没想到,她就在外阁间的案几旁, 给卓远念了好几个睡前故事……   她整个人到眼下, 似乎还是懵的。   起初时候,她是轻声叹道, 她只给孩子念过睡前故事,没给……旁人念过睡前故事……   她也不知卓远是真的意识模糊了, 还是头疼得浑浑噩噩的缘故,口中迷迷糊糊的声音应她, “我也是大孩子,我是清之宝宝……”   沈悦原本为难的神色,顿时错愕了起来。   再听到“清之宝宝”几个字的时候, 又忽得啼笑皆非。   他是真的有些迷迷糊糊了,否则,正常的卓远是说不出来这句话的……   但……清之宝宝……   沈悦一直到念完好几个睡前故事,似是都觉得是她先前的错觉,她一定是魔怔了!   反正,等时候卓远醒了,她既不会主动问,也不会主动提起。   谁都不记得才好,否则,卓远若是记起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以后怕是都不好意思直面她才是……   沈悦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念完了第一个睡前故事。   有人没睡,“还要。”   沈悦便又念完一个。   他又说还要听。   沈悦没有办法,她只好不再中途停下来问他,他要听,她便循着书上的内容,依次读给他听……   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说到底第几个故事上。   反正,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的时候,沈悦心中愣了愣,转眸看他,才见他是已经阖眸睡了。   他因为五官生得极其精致,在入睡的时候,睡颜都精致好看。   若是小时候,恐怕比阿四还要好看些……   沈悦莫名想。   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莫名想到这些……   ***   外阁间的屏风后有柜子,柜子里放了备用的被子。   沈悦抱了来,给他盖上。   卓远一直睡得很沉,她盖被子他都没有动弹,是睡熟了。   沈悦原本是想起身的,还是略做迟疑,稍许,还是再次伸出手背,轻轻抚了抚卓远的额头,的确是烧着的……只是,也不算那么烫了……   沈悦撩起帘栊,还是唤驿馆的小吏去请了大夫来。   ……   卓远一连病了几日,驿馆掌吏吓坏了。   人来他这里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听说还踢了场蹴鞠。眼下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若是平远王在驿馆这里大病一场,他只怕也脱不了干系,会被追究……   驿馆掌吏这几日都没好好合眼过。   沈悦一行人的行程,也因为卓远病着,在蓝城耽搁了。原本后日黄昏就能抵达单城的,眼下,又拖了三两还在蓝城……   而沈悦以为的,前一日是卓远浑浑噩噩的缘故,才会让她讲的睡前故事,只要过了,她不提起,他也就忘了睡前故事那一茬的事。   但第二日午睡前,卓远又来。   她才知晓他根本是记得的。   反正他只要喝了药,似是就会借着药性上头,来找她撒娇,口中一个“阿悦”前,一个“清之宝宝”后,反正一定要磨到听完她讲了午睡故事,他才睡。   起初沈悦还在想,他是不是烧得迷迷糊糊了,或是药性上头晕晕沉沉的缘故。后来,也干脆就默认不想了,因为沈悦最怕他撒娇的时候被旁人听见,早点就险些被卓夜听见,所以,她还不如来个息事宁人,给他讲完几个睡前故事,乖乖哄他睡觉来得快些,也安稳些。   总归,他病了的这几日,鬼鬼祟祟的人是沈悦。   他倒是每日心安理得听故事入睡的那个……   ***   大夫来看过,说病因大多是卓远和卓新两人在徽城淋的那场雨。这次是卓新先生额病,等卓远开始病的时候,卓新差不多已经好了起来。   府中的孩子知晓卓远病了,都懂事,没怎么去扰卓远休息。   大多时候,孩子们也都和沈悦,卓新和葱青在一处。   卓远病的时候,卓新还偷偷去看过他一次,被沈悦撞见过。   沈悦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卓新特意给她强调,他是来看看六叔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怕一直耽误去栩城的进程……   “哦。”沈悦应声。   卓新还觉过不去这劲儿,又道,“平日在军中,这些什么风寒都是些小毛病,军中都根本不当回事,是那天那场雨实在太大了,淋湿湿透了的缘故。”   反正死鸭子嘴硬,嘴上一定不肯说,但心底,还是隐隐关心卓远的,觉得以卓远的体质不应当这么病着才是,所以才会亲自来看。   沈悦看破不戳破。   ……   只是喝了两三天的药,卓远似是好得差不多了。   但经过这两三天的相处,沈悦莫名发现,卓远不知什么时候同她亲近这么多了?   譬如,他近侧同她温声说话,她已经不会觉得奇怪。   离开蓝城的马车上,他会自觉坐在她身侧,也会帮着她发做手工的材料和工具给孩子们。   也会在她夜间哄孩子们入睡,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也守在一侧,陪在她和宝宝们身边,等宝宝们睡着后,他再将孩子抱回各自房间,同时给她说一声“晚安,阿悦,明日见”,她亦会潜移默化同他说,“明日见……”   就这样,离开蓝城的第二日黄昏,马车抵达了单城。   沈悦早前从未来过单城,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时候,心中就忍不住涌起一阵激动和欢喜。   “阿悦,你不同我们去驿馆了吗?”桃桃瘪嘴。   在桃桃看来,沈悦应当一直和她们一处才对。   沈悦笑了笑,温声朝马车中的孩子们道,“阿悦的舅舅、舅母和弟弟都在单城,阿悦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所以阿悦今晚要去舅舅舅母家,明天再来看你们。”   小五托着腮,不怎么高兴道,“阿悦,那我们也可以去你舅舅舅母家吗?”   小七也跟着点头,“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吗?”   童言无忌。   沈悦伸手摸了摸小五和小七的头,轻声笑道,“舅舅舅母的家没有那么大呀,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所以,宝贝们还是要去驿馆落脚。如果你们真的想去阿悦的舅舅舅母家,那就等阿悦明日来接你们去看看,好不好?”   忽然听说能去阿悦的舅舅舅母家,小五、小七和桃桃也都忙不迭点头。   马车已经缓缓驶入了单城中。   沈悦逐一和小五、小七、桃桃,和陆瞿,阿四拥抱,“宝贝们,明日见!”   “明日见,阿悦~”宝宝们都有些舍不得她。   沈悦撩起帘栊,请驾车的侍卫帮忙停下马车,侍卫照做。沈悦又叮嘱了葱青一些关于宝宝们的注意事项,葱青应声。   下马车的时候,宝贝们都趴在窗口同她招手。   她其实心里也有舍不得,仿佛从她去王府开始,这群孩子们就同她一处。   眼下,她是只去舅舅舅妈家住一日,但第二日,宝宝们就要启程去栩城,她却不会跟去了,届时,恐怕还要再哭一次的……   沈悦还要趁今晚,将去栩城路上的东西都整理了,明日交给葱青,好让葱青一路上都照顾周全了。   卓远同单城城守在一辆马车上,一道往驿馆去,虽然在路上,单城城守一直在说话,但是他聚精会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也知晓沈悦是什么时候下的马车。   卓远撩起车窗上的帘栊,耳旁一面听着单城城守说话,一面看她同马车中的孩子们,还有卓新道别。   卓远眸间微滞。   他忽然有些不习惯,去栩城的时候,没有她…… 第082章 家人团聚   沈悦挥手同马车上的孩子作别, 马车缓缓驶走的一刻,宝贝们趴在窗户上朝她挥手,桃桃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沈悦心底似是被重器划过一般……   “沈姑娘。”叶子拱手。   叶子是王府的侍卫, “沈姑娘, 王爷嘱咐了,让我送沈姑娘一程。”   沈悦应道,“哦, 不用了,单城应当不大,我问问就能找到。”   叶子笑笑,“王爷吩咐的事情, 沈姑娘别为难属下了。”   叶子一语点透, 沈悦倒是不推脱了。   一侧的地方, 放着沈悦往要家中带的东西, 叶子正好上前,一手拿一个。   “劳烦了叶子。”沈悦道谢。   “沈姑娘客气了。”这些东西对沈悦来说是很有些沉,但对叶子来说不过尔尔。   “沈姑娘, 这边走。”叶子认识路。   沈悦意外, “叶子, 你认得路?”   叶子笑, “沈姑娘有所不知, 我是单城人, 王爷知晓我对单城熟悉,所以让我同沈姑娘一道。”   原来如此,沈悦笑笑,又忽然想, 卓远其实一直都是心细的人……   下马车的地方离梁宅不远。   单城是小城镇,去到何处,时间都不会长。   舅舅在单城城守手下做师爷,单城不比京中,天子脚下,舅舅每月的俸禄在单城过得很充裕。   单城的梁宅,光看门楣,也要比京中大很多。   叶子放下东西,上前扣门。   稍许,是梁业来开得门。   梁业看了一眼叶子,虽然身着侍卫衣服,但是衣服质地华贵,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卫。   叶子朝他拱手致意。   思绪间,沈悦上前唤了声,“表哥!”   “阿悦?”梁业惊喜。   原本是说前几日就会到单城,但是后来又说中途有事耽误了,家中也不清楚她具体什么时候回单城。   却没想到,是今日!   “爹!娘!涵生,阿悦回来了!”梁业先朝着苑子中大声唤了一声。   沈悦的笑意也都浮上眼角。   几乎是梁业言罢,苑子里叮叮咚咚的脚步声就跑了来,于沈悦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姐!”沈涵生远远看了看她一眼,待得确认是她,眼眶都红了,上前扑到沈悦怀中。   沈悦半蹲下拥抱涵生,“涵生……”   沈涵生哽咽,“姐,我好想你!”   沈悦眼中浮上些许氤氲,“我也是。”   沈悦言罢,又知晓这样久别重逢的场景,若是两人继续哭下去,稍后舅舅舅母看了,心中也会难过。   沈悦止了哭腔,擦了擦眼角,松开怀抱,好似细致打量了沈涵生一眼,笑道,“我怎么发现你长高了这么多?”   沈涵生破涕为笑,“哪有!”   十月到腊月,说长长,其实说短也短,还不够沈涵生长一头的。   梁业跟着笑起来。   正好,梁有为和庄氏也至。   沈悦起身,“舅舅,舅母。”   自从娘亲去世,沈悦和沈涵生就一直跟着舅舅舅母在京中,舅舅舅母待他们如亲生,从未介怀过。   她同舅舅舅母也惯来亲厚。   沈悦上前,扑到庄氏怀中。   庄氏叹道,“瘦了!”   “哪有!是我想吃舅母做的菜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撒娇。   梁有为也忍不住笑,“外面凉,回屋中再说话吧!”   “嗯!”沈悦也笑笑。   梁有为才看到同行的叶子,“这位是……”   叶子的装束一看便是侍卫,但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卫。   叶子拱手,“奉王爷之命,送沈姑娘回家,既然沈姑娘到家,叶子回去复命了。”   沈悦笑道,“多谢叶子!”   梁有为看了看叶子,又看了看沈悦。   “走吧。”庄氏催促。   梁业和沈涵生上前,帮忙拎了沈悦的东西到苑中。   正好黄昏前后,庄氏刚好做完饭,正上菜的时候,叶子敲门,梁业去应门的。   眼下,沈悦回来,方才的菜还未凉,庄氏又去厨房炒了好几个沈悦喜欢的菜。沈悦吃了整整三碗饭,沈涵生感叹,“姐,你是路上饿了饭吗?”   梁有为和庄氏都笑。   沈悦也笑,“是我很就没吃舅母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   庄氏掩袖。   沈涵生也跟着笑起来,“我也觉得天下第一好吃!”   梁业轻嗤,“马屁拍得飞。”   沈悦朝他吐舌头。   梁业好气好笑。   梁有为和庄氏也跟着笑起来。   少了沈悦,家中许久都没有这样梁业同沈悦拌嘴的场景了,眼下,似是回到了早前一般。每个人的笑意都挂在脸上。   ***   晚饭吃了许久,用完饭,梁有为帮着庄氏收拾。   梁业和沈涵生则带着沈悦参观家中,还有她的屋子。   她的屋子?   沈悦好奇。   梁业道,“你虽然不在,爹娘都给你备着的,也一直都有打扫。你的书家中最多了,爹让木匠做了一整面墙的柜子。”   “哇~”沈悦推开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梁业笑道,“单城家中是比京中宽敞很多,娘说了,你的书终于不用塞床底,受潮了又心疼。”   沈悦忍不住笑。   等参观完家中,梁有为领了沈悦,梁业和沈涵生出去散步消食,庄氏在屋中整理早前给沈悦准备的东西,没有一道去。   路上,梁业将沈涵生举在肩膀上,沈涵生同梁业走在前面逛着夜市,梁有为和沈悦在后面并肩踱步。   “阿悦,舅舅早前还没来得及多谢你。”梁有为开口。   梁业的事,虽然知晓有六殿下的缘故,但霍明也同他说起过,早前是阿悦寻了平远王,平远王才应下了此事,但无论是平远王应得是六殿下,还是应得阿悦。但业儿出事的时候,是阿悦帮得忙,否则家中不得如此平安。   梁有为心如明镜。   沈悦笑道,“舅舅,阿悦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刚好解了平远王府的燃眉之急。如若不是恰好,阿悦也出不上力。”   梁有为低头叹了叹,“舅舅对不住你,原本答应你母亲好好照顾你和涵生的……”   沈悦应道,“舅舅舅母将我和涵生照顾得很好啊……眼下在王府,陶管家和霍伯伯也都很照顾我。王府中的孩子虽然多,但其实都是很好的孩子,也很听话,每日和他们在一处,也很有趣,没有照顾不过来。早前没同舅舅说说,其实在晋州官邸的时候,我也帮翁大人和穆夫人照顾过孩子,翁大人还给了我一封举荐信,这才在平远王府派上了用处,所以,王府的孩子能应付得过来,舅舅不用担心。”   饶是如此,梁有为还是沉声,“阿悦,难为你了,舅舅都记在心里。”   沈悦的自信和笑意却都写在脸上,“其实,舅舅,我本来就喜欢和孩子们相处,没有觉得不好。之前在晋州官邸的时候,就在想,日后如果能有一处专门的地方可以用来照顾年幼的孩子,里面供孩子们玩耍的设施齐全,探索的教具齐全,那该有多好!现在,在王府幼儿园都有了!舅舅,我现在能做这些事情,其实真的很开心,比单纯读书更开心,真的!舅舅!”   沈悦越说,脸上笑意越浓,全然不似编造。   梁有为微愣。   沈悦却双手背在伸手,朝梁有为笑笑。   一瞬间,看到沈悦脸上笑意,梁有为忽得释怀。   有时候父母长辈以为的好,其实并不是真好。有时候父母长辈认为的吃苦,相反却是孩子的乐趣所在……   他们不是孩子自己,亦无需事事都为孩子做主。   沈悦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所以无论沈悦做什么,喜欢什么,他和庄氏都力所能及支持。   早前是,眼下也是。   梁有为低头笑笑,换了话题道,“阿悦,舅舅舅母永远是你的家人,也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悦也嘴角微微勾起,“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单城虽然比不过京中繁华,但早前国公府大火之后,京中戒严,反倒在晚上看不到这样热闹的场景,沈悦目不暇接。   梁有为适时道,“阿悦,其实,我和你舅母都觉得你年纪不小了……旁人家的姑娘,这个时候都成亲了。”   沈悦却笑,“但我还和小时候想的一样,想去到处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现在就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很好,不枯燥!也不着急嫁人!”   沈悦言罢,舅甥两人都笑起来。   霍明给梁有为的信里,都大致说了沈悦近况,沈悦在王府里建了一座幼儿园,也得心应手,早前国公府一场大火,王府幼儿园在京中还出了名,不少世家子弟听闻王府幼儿园中有外来的孩子,都慕名想把年幼的孩子送来。   王府幼儿园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   沈悦就是王府幼儿园中最重要的人……   梁有为敛了思绪,又问道,“这次去王府,会在王府照顾多久?”   梁有为忽然问起,沈悦愣了愣,淡声道,“许是等府中最小的孩子桃桃长大一些的吧……具体的,还没同卓远说起,等年后回了京中再问。”   梁有为目露迟疑,但又很快敛去。   沈悦却未觉察。   她方才熟稔唤得是卓远两个字……   ……   少许,沈涵生跑来,手中挥着两个面具,“姐,你要哪个?”   是年关时候祈福用的面具。   沈悦笑笑,佯装思量了片刻,认真道,“嗯,经过深思熟虑,要右边的!”   “好!”沈涵生拿着面具跑开,跑到梁业处。   梁业带着他,很听话。   梁有为道,“涵生一直很听话,只是很想你,有时候会偷偷哭,也不让我和你舅母听到。”   说起涵生,沈悦正好想起齐蕴的事。   隧道,“对了舅舅,我想年后带涵生回京中。”   梁有为诧异。   沈悦道,“齐蕴齐小将军的侄子想在年后送来王府幼儿园中照看,平远王正好送了齐小将军的人情给我。齐小将军的嫂子正好也姓沈,娘家是安州沈家的人,齐小将军是说,可以将涵生接回京中,然后以安州沈家远房子弟的名义送给你去启明学堂读书,不会同威徳侯府冲突,也不会被寻麻烦,所以,正想问问舅舅舅母的意思。”   沈悦口中的齐蕴小将军也好,安州沈家也好,还是启明学堂也好,都让梁有为生出些许错愕……   这其中任何一个的概念,只要在京中呆过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尤其是启明学堂,那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学府,不少地方官吏挤破头都想把家中子弟往里送。   梁有为微微拢眉,“阿悦,这是好事,对涵生更是。涵生念书很好,有天赋,也有潜质,只是启明学堂的门道很高,不好进,若是能以安州沈家远房子弟的名义入学,对涵生大有裨益。”   听舅舅也这么说,沈悦心中似是舒了一口气。   也启颜。   梁有为又叹道,“启明学堂要求学生寄宿,涵生平日就很独立,不用担心涵生的起居照顾,对涵生来说是好事,休沐的时候,你们姐弟二人也可以照面,我和你舅母也不用担心你一人在京中。”   沈悦笑笑。   “糖葫芦要吗?”梁业正好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要!”沈悦其实叹嘴。   梁业笑笑,递了手中一串给她,涵生也拿了一串。   许久都没在一处,这一趟散步,沈悦很开心,虽说是打着出来散步消食的名义,但其实又吃了不少回去,最后还有些撑。但是同舅舅,梁业和涵生一处,沈悦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临到街尾,舅舅带了沈涵生去买捏糖人。   沈悦同梁业一处。   梁业从袖中掏出一枚簪子,“送你的。”   沈悦接过,意外道,“腊梅簪子?”   梁业道,“你不一直喜欢腊梅簪子吗?我这次闯这么大的祸,拖累你了,你要是不收,我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沈悦笑笑,“那我收下了,谢谢表哥。”   梁业也笑笑。   只是夜风微凉,梁有为同沈涵生又离得远,梁业又缓缓敛了笑意,沉声道,“这次若不是我生事,就不会拖累我爹我娘,还有你和涵生。但威徳侯府仗势欺人,将人往死里逼,若是还让我遇到,我还会如此。只是让爹娘受委屈了,我亦断了仕途……”   沈悦轻声,“表哥……”   梁业又笑道,“阿悦,我会去从军!”   “从军?”沈悦意外。   梁业颔首,“是啊,威徳侯府在京中,我去旁的的地方从军,总奈何不了我!我想闯出自己的天地,不再拖累爹娘,这是我思虑很久想要走的路,再难,也想走……”   沈悦莞尔。   梁业也笑。   ***   回到家中,庄氏已经搬出来整整一个小箱子那么多的东西来,就在沈悦房间中。   “舅母?”沈悦惊讶,仔细看来,都是衣裳,还是给她的衣裳……   庄氏温和道,“都是估摸着的你尺寸,找成衣铺子做的。年关了,总要添几件新衣才是,都是前一些日子才做好的,快过来试试……”   沈悦翻了翻,叹道,“颜色鲜艳。”   庄氏笑,“你一个小姑娘,总穿那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沈悦也笑,从中挑了一件去屏风后更换,一面道,“这么多衣裳,回去一马车都装不下。”   分明是打趣话,庄氏笑道,“舅母没有女儿,就你一个外甥女,自然怕我们不在京中,你自己一人,忙起来的时候,连衣裳都顾不得做几身。”   “做了,只是没舅母会挑。”沈悦抹蜜。   庄氏也忍不住笑,正开口道,“你呀,在京中也别光顾着照顾孩子,京中若是遇到合适的年轻人,也同舅舅舅母说一声,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没个喜欢的人,才是……”   “有问题”三个字还未出口,庄氏就望着屏风后换了衣服走出来的沈悦愣住,忘了继续开口。 第083章 簪子好看   “才是什么?”沈悦一面低着头, 牵自己的衣袖,一面顺着庄氏先前的话问。   庄氏才反应过来。   只是看到她,先前到嘴边的话硬是忘了, 只惊喜道, “快过来, 舅母看看。”   话说一半,她还认真听着呢,就没下文了, 沈悦牵完衣袖,纳闷抬眸,正好与庄氏的目光对上。   庄氏眼中都是惊艳。   似是连目光都忘了移开,看呆了去。   沈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和腰带。又转身看了看身后和左右两侧, 确定舅母的目光是看向自己的。   也正好踱步到了庄氏跟前, 便开口问道, “舅母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才回家中, 还没来得及捣乱!”   庄氏忍不住笑笑。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但刚笑完,又似是忽然会意了, 便腼腆叹道, “我不适合这么鲜艳的颜色吧……”   她正准备折回屏风后将衣裳换了, 庄氏伸手牵住, 眸间都是欣慰笑意, “我们悦悦长大了, 女大十八变,变得这么好看了……”   沈悦愣住。   “来。”庄氏牵了她的手到梳妆台前落座。   “舅母?”沈悦还来不及扫一眼铜镜前,就被庄氏解了头发,开始梳头。   庄氏的手脚已经很轻, 但梳头的时候还是会问,“疼不疼?疼了就和舅母说声。”   沈悦道,“不疼。”   小时候,都是母亲给她梳头,但她毕竟不是小沈悦,很小的时候她就会自己梳头洗脸了。   后来母亲过世,舅舅接她到了京中,她不少事情都能自己做了,也不劳烦舅母。   所以她的头发是自己梳的,怎么简单怎么来;衣裳也是自己选的,颜色不要太显眼,舒服既为好。   眼下,庄氏一面给她梳头,一面叹道,“你惯来有自己喜好,你的喜好就是衣裳首饰没见上心的时候,梳妆打扮也是糊弄了事,都及笄的姑娘了,还不想着好好打扮自己。”   “我挺好的呀……”沈悦感叹。   同穿越之前相比,这里的衣裳已经复杂很多,头饰更不用说,她不是不修边幅,是觉得相比早前,算精致了。   庄氏自然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听了她的话,又忍不住叹气,“是挺好,但明明可以再好得多……”   沈悦被她口中“再好得多”几个字弄得语塞。   庄氏的头也总算是梳完。   沈悦正想扭头照照镜子,看看舅母给自己梳了什么头,庄氏又将她的头给生生掰了回来,“等一等。”   沈悦才见她从头上取下一枚簪子。   “舅母?”沈悦想制止。   庄氏已经选了合适的位置给她慢慢带上,“这枚翡翠蝴蝶簪子,还是你外祖母在世的时候送给我的,配你这身衣裳正好。”   “舅母,那是外祖母送你的。”沈悦听出了庄氏的弦外之音。   庄氏温和笑道,“舅母就你一个外甥女,不送你送谁?”   沈悦连忙取下来,“送未来儿媳妇儿啊,我表嫂啊,反正,我可不要!外祖母若是想送我,就送给我娘了,外祖母不偏心,她送了我娘一个翡翠镯子,要不要拿给你看看~”   沈悦嘻嘻笑了笑。   庄氏忍俊,知晓她的意思,便也不勉强,“那我再去换一只来。”   “舅母,我有簪子的,最后再带吧。”先前梁业才送了他一支。   庄氏笑笑,也好。   原本就是给她准备的屋子,庄氏拉开抽屉,里面的胭脂水粉都有。   “呀!”沈悦意外。   庄氏笑道,“都是给你备的,原本,也想着你这趟回来该好好打扮打扮了,正好今晚就能用上。”   庄氏一面说话,一面示意她闭眼。   沈悦不得不闭眼。   庄氏细致,不时让她睁眼,闭眼,侧头,低头,抬头等等。总归,沈悦忽然觉得舅母每日花在妆容上的时间,应当都比她多许多……   沈悦内心有些惭愧。   许久,庄氏终于停手,又让她睁眼,她听话睁眼,庄氏叹道,“阿悦,你真真是稍用些心思,都是这十里八街的小美人。”   沈悦笑笑,“舅母,您这有王婆卖瓜的嫌疑。”   庄氏纳闷,“哪个王婆?”   沈悦顿了顿,支吾道,“就是……之前晋州有个……好早,都有些记不清了……”   知晓她在糊弄,庄氏又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越发满意,又问道,“簪子呢?”   沈悦想起来,从袖袋中掏出梁业方才送她那枚腊梅簪子。   庄氏看了看,迟疑道,“倒是有些素了,要么用方才的翡翠簪子,素也有雅致;要么,用红色的簪子,点缀正好……”   沈悦笑道,“好了,舅母,就用这根吧。”   庄氏叹了叹,给她插上,这才取了一侧的铜镜来。   沈悦随意往铜镜上瞥了一眼,原本还笑着的脸就有些怔住。   遂又凑近了些,铜镜里的人也凑近了些,她远些,铜镜里的人也远些……是她无疑了。   沈悦诧异。   庄氏笑道,“阿悦,明日起,你得好好花些时间跟舅母学一学了。”   “哦……”沈悦木讷应声。   时间尚早,庄氏又道,“还有几件衣裳,都一起试了吧,有不合适的,铺子年前还有时间可以改,要是等年后,怕赶不上你回京。”   沈悦从善如流。   庄氏许久未见她了,也借着她试衣裳的时候,在屋子里同她说了许久的话,等所有的衣裳都差不多试完,夜色便深了。   “舅母太有眼力了,一件都不需要改。”照旧溜须拍马。   庄氏笑笑,“那你早些洗漱歇下,明日不是还要去驿馆吗?”   沈悦也才想起来,“是啊,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今日怕要很晚,他们明日就去栩城了,我要连夜弄些资料出来,明日去一趟就好了,稍后熄灯晚,舅母别担心。”   “嗯。”庄氏拍了拍她的手,“明日,让业儿同你一道去,知恩图报,人都在单城了,让他自己道声谢去。”   沈悦笑笑。   庄氏起身,临到门口,又朝她道,“别太晚了。”   “好。”沈悦应声。   待得送走庄氏,沈悦才阖上房门。   她方才没说谎,她今晚还有好些东西要整理。早前在王府时,晚上还有不少时间空余出来,这一趟出来这一路虽然都在写,但大多时候都在陪着宝贝们。   沈悦回了案几前落座。   舅舅舅母知道她有读书写字习惯,屋中都置了案几方便她使用。   沈悦从包袱里拿出没有整理完的册子,正准备继续,又看见那枚红宝石簪子,目光不由楞住。   是早前卓远说先放她这里的红宝石簪子,说是奖励她的大红花,等春暖花开的身后,凭簪子换。贵重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的好,离开这么久遗失了都赔不上。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   正好案几上就有镜子,沈悦鬼使神差取下了那枚腊梅花簪子,将这枚红宝石簪子别到了发间。   舅母说的是不错,还是这红宝石簪子点缀得恰到好处。   沈悦笑了笑,没有再取下。方正也没有旁人看着,晚些时候洗漱更衣,再取下来收好就是。   沈悦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工作。   ***   庄氏回了屋中,梁有为也洗漱更衣在床榻上看书了。   见了庄氏回来,问了声,“怎么去了这么久?”   庄氏笑,“看着阿悦把衣裳都使了,大小正合适,没估量错。”   庄氏一面宽衣,一面感叹到,“女大十八变,刚才换了衣裳,我给阿悦梳头上妆,姑娘家大了,越发好看到骨子里了,难得的是一分多余的矫揉造作都没有,恰到好处,我看,少不了该有桃花了。”   梁有为愣住。   不知为何,莫名想到今日沈悦提起卓远时的自然熟稔……卓远是平远王的名讳,不应当似这么平常唤起。   思绪间,又听庄氏道,“这丫头还在忙呢,她惯来做事认真,又说明日,最迟后日,王府里的孩子都要出发去栩城了,她怕是夜里要赶工到很晚,明日送过去。”   梁有为也回神,没有再胡思乱想,应道,“由她吧,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一向废寝忘食,忙一些也好。”   庄氏想想也是,遂没有再多问。   等庄氏去耳房洗漱,梁有为才放下手中书册,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平远王府这样的人家,不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户能攀附得起的……   但转念一想,又不由摇了摇头,阿悦的心思不在攀附权贵上。   而平远王……在京中的时候,旁的世家子弟听得多了,却没听说平远王好女色,也没惹过风流债,家风很正。   梁有为想,许是自己多心了。   ***   时间一点点过去,苑中的灯火逐渐熄灭。   沈悦这里还在专注落笔。   今日同家中都打好了招呼,今晚要赶工,没有人来打扰她,她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专心完成工作。   等到清灯等换了一盏,应当是接近子时前后了。   沈悦隐隐打了一个呵欠,也觉得速度满了下来,只是呵欠之后,还在继续。   忽得,听到似是屋外唤她的声音。   沈悦愣住,开始还以为听错,后来,确实听到是细声的“沈姑娘”三个字……   家中自然不会有人唤她沈姑娘,沈悦下意识怔住,但声音再响起时,沈悦听出是卓夜的声音。   卓夜?   沈悦意外。   但因为认出是卓夜的声音,倒也不害怕,撑手起身去到窗边,果真见是卓夜。   卓夜见了她,整个人似是都微微顿了顿,正好沈悦问起,“你怎么来了?”   而且,看模样是翻得墙,也没想惊动旁人。   卓夜回过神来,“沈姑娘,九小姐今晚一直在哭,王爷怎么哄都没办法,九小姐今晚不见您一面,就一直哭……”   “……”沈悦原本想说不应当,但知晓卓夜应当也不清楚。   卓夜又道,“王爷没办法,九小姐答应见沈姑娘一面就睡,所以王爷带了九小姐出驿馆。但是夜深了,怕登门造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让我来一趟。”   “你是说……现在?”沈悦意外。   卓夜也为难,“是,王爷带了九小姐在马车里等,就在两个街口开外,稍后,属下再送沈姑娘回来……主要是,这回九小姐非说沈姑娘回家了,日后见不到了……”   沈悦忽得明白过来,桃桃是没有安全感。   而桃桃要真哭,可以一直哭,哭到嗓子都肿起来。   沈悦有些心疼,“稍等。”   沈悦也顾不得旁的,伸手在一侧够了披风,悄声推门而出,又轻轻阖上门,没有吵醒家中旁的人。   卓夜轻功出神入化,自然不像卓新那般三脚猫功夫。   带着沈悦,也很容易就翻出府中。   沈悦心中总有些不好的感觉,若是舅舅舅母知晓,才似有解释不完的事……   因为就在临近两个街口,卓夜没有单独安排马车,怕引人注目。有卓夜在,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就到。   沈悦是见街口不显眼的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中是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沈悦听出是桃桃的声音。桃桃平日睡得晚也是亥正时候,眼下,都快至子时二刻了……   卓夜上前,“王爷,九小姐,沈姑娘到了。”   许是听到卓夜的话,桃桃忽得从卓远怀中坐起,“阿悦!”   卓夜扶了沈悦上马车,沈悦撩起帘栊,便刚好见桃桃上前。   “桃桃。”沈悦半蹲下。   马车中燃了碳暖,沈悦取下披风,放在一侧。   果真,桃桃上前拥她,口中有些哽咽,“阿悦,我以为你走了。”   沈悦轻声道,“早前不是说,我先回家中一趟吗?明日就来驿馆看你们。”   桃桃叹气道,“之前舅舅也这么说,然后就去了很久。”   顺着桃桃的话,沈悦抬眸看向卓远。   卓远的目光先前就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从她撩起帘栊入内起。   她早前的头发梳的都是垂挂髻,发髻顶端是两朵浅色的珠花,所以显得清秀年幼,还稍许有些稚气……   但今日,梳得是随云髻,光是露出的修颈莹白,衬着轻轻晃动的珍珠耳坠,就足以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他应当没见过她施粉黛,更少有觉得,她唇间的胭脂颜色,在珍珠耳坠的映衬下,显得尤其明媚,娇艳动人……   他来不及收回目光,正好与她四目相视。   他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又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自然知晓她不是特意为了来见他,才大费周章,卓夜去的时间不长,她来不及梳妆;但他还是不觉惊艳到目光不知该往何处收去……   只有淡淡垂眸,避过她的目光,温声道,“小九,阿悦也见过,是不是该回去了。”   桃桃不肯,“可是,我都没和阿悦说上几句话!”   沈悦看向卓远,“不妨事,我晚些也可。”   “嗯。”卓远轻嗯一声。   沈悦抱了桃桃起身。   其实桃桃已经隐约有些困了,只是先前那股闹腾气在,若是不撒了去,便一直闹着不睡。   眼下,人在沈悦怀里,正一面同沈悦说着话,一面听着沈悦温和的说话声,两只小手抱着沈悦,仍由沈悦拍着她的后背,就这么甜甜在沈悦怀中睡过去了。   沈悦轻声,“才睡着,再隔一会儿吧。”   沈悦是怕她中途醒了又哭。   卓远亦轻声,“放下来吧,抱着太沉了。”   沈悦也确实有些抱不动了。   正好马车中早前就做了准备,沈悦半蹲着俯身,再慢慢将桃桃放在毛毯上,卓远伸手帮忙,两人再次凑得很紧。   所幸,桃桃没醒,那应当是睡熟了。   马车中燃着碳暖,所以车窗上了帘栊便留了缝隙,月色清晖,正好透过窗户的缝隙露下来,微微拢在他和她身上……   “好看。”他柔声开口。   沈悦微怔,忽得,脸颊两侧似是都浮上一抹绯红,但又不好应声,只得低了低眉头。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轻声笑道,“我是说,簪子好看。”   “……啊?”沈悦看他。 第084章 变好看啦   临回了屋中, 沈悦才赶紧伸手,取下发间的那枚红宝石簪子。   脸上都还有一抹绯红的。   看着手中的红宝石簪子,今日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就带上了……分明是想洗漱的时候一并取下的, 结果卓夜说起桃桃一直在哭, 哭到子时前后,她慌了神, 便没再顾及旁的。   偏偏就带了这枚簪子出去让卓远看到。   他口中那句“好看”她脸色忽得红了不说, 要命的是,他补那句“簪子好看”,她还一脸懵懵接了句,“啊?”   卓远当时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亦才反应过来。   等到眼下,回了屋中, 后背抵着屋们,心中还在懊恼着……   好端端的去见桃桃,怎么弄成了大半夜里,她特意梳妆打扮, 还特意带了他放她这里的红宝石簪子去见他的一般……   她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   结果, 人家夸簪子好看, 她还一脸“郑重其事”的意外……   沈悦想想,都还有些胃疼。   原本今晚是想弄完资料再去洗漱的,眼下,她也静不下心来,干脆先去了耳房。   浴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沈悦宽衣,仰首靠在浴桶边缘,目光看向天花板处,心中宽慰道, 没事没事,虽然今日确实有些窘迫了,但卓远明日就会离开单城了,等再见到他,应当都是元宵之后的事,他贵人事忙,这些不值得一提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届时应当都记不得了……   嗯,她自己最好也不记得才好……   如此想完,心中仿佛才好了些,又闭了眼睛,沉到水下去,温热的水汽似是天生就有治愈能力,沈悦呆了些许,从水下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了许多。   重新仰首靠回浴桶边沿的时候,又忽然想,他说簪子好看也是对的——她自己是平日里是少有上心这些,所以昨晚被舅母这么梳妆打扮,才会觉得变化很大;而卓远见多了京中衣香鬓影,能留意的,自然是他自己挑的那枚簪子……   这么想,沈悦心中缓缓释怀,又忽然觉得她那声“啊”声是越发突兀了。其实,在卓远看来,这枚簪子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只是让他稍许惊喜和意外。   但总归,明日当如何还是如何,驿馆还是要去的。   只是日后,那枚簪子是不能再带了……   沈悦沐浴洗漱出来,擦干头,子时都已经过了。   这个时候的苑中尤其宁静。   沈悦才洗漱完,尚无困意,正好静下心来坐在案几前完成今日的工作。   写到册子里的东西,都是平日里熟悉的,所以也不难,只是需要耐性,比照着路上要用的东西,将要点一条条记下。幼   儿园中的事情,葱青大都已经熟悉了,再看她的册子应当也不难。葱青原本也是对孩子有耐心的人,其实假以时日,葱青也能独当一面,只是需要时间。   沈悦工作的时候大多专注,尤其是后半夜里。   困了的时候,又摸了摸提神的精油在鼻息间,遂又精神了几分。   明日最迟后日晨间,葱青他们就要离开单城,她需赶在今晚都弄完……   整个后半夜,沈悦都未合过眼。   也喝了浓茶提神。   等到差不多破晓前后,才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都困得不行。   看了看时辰,可以晚些再去驿馆,沈悦起身在临近的小塌上躺了一会儿,等舅母来唤她的时候,才知晓睡过了,都差不多到了巳时前后。   她几乎守时,极少有迟到的情况。   因为等她的人大都是小孩子,要让小孩子从小养成守时的观念,那孩子们身边的人便要以身作则,宝贝们才会觉得很重要。   时间来不及,沈悦寻着早前顺手的发式梳了头,但昨日带回家中的衣裳,舅母都已经洗了,她只能从舅母给她那堆新衣裳里挑出相对素雅一些的,最后,淡淡抹了些脂粉。   “哟~”梁业只来得及哟了一声,就被沈悦拉着一道离开了家中。   单城不大,但路上往来的行人很多,两人走过去反倒比马车还要快些。   昨夜同舅舅和梁业,涵生一道逛过单城,但单城里白日和夜间的景色全然不一样,若不是梁业在一面当向导,她都对不上昨夜散步消食的时候曾来过这里。   等到了驿馆,驿馆前值守的小吏上前,“梁公子?”   驿馆小吏认得梁业是梁有为梁师爷家的公子,但驿馆今日有贵客在,值守小吏不敢马虎,“今日有贵客落脚,梁公子来是?”   小吏得问清意图。   梁业正欲开口,正好见叶子从内出来,应当是有事要外出。   叶子见了沈悦,连忙拱手,“沈姑娘。”   驿馆小吏微愣,昨日似是没见过这位沈姑娘,但看王府侍卫对她恭敬,又一时有些对不上号。   叶子道,“沈姑娘是王府的人。”   驿馆小吏连忙道,“沈姑娘,失礼了。”   沈悦笑了笑,叶子应是手中的事不急,停了下来,领了沈悦和梁业一道入内。   “王爷在吗?”沈悦问。   她是来见葱青和府中的宝贝们的,卓远在不在其实都还好,更尤其是有昨晚的事,他不在反而更好;但梁业是来见卓远,给卓远道谢的。   叶子笑道,“王爷在,正同府中的公子小姐们在一处呢!”   沈悦:“……”   葱青正领着宝贝们在苑中的外隔间里做手工。   今日做的是蝴蝶手工,孩子们很有兴趣,卓远看着蝴蝶手工发呆,似是心不在焉,目光隔一阵就会去瞥一侧的铜壶滴漏。   巳时都过了。   他眸间怏怏没什么兴致,小七问他这个颜色好看吗?   他应了声好看,小七倒是很高兴得继续,他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出神——当不是,他昨晚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她生气了?   卓远微微愣住。   她惯来性子好,对旁人也有耐性,他似是还真未见过她生气的模样,他忽得拢眉,又想起当时沈悦一脸错愕的表情,还意外“啊”的那一声,他又有些忍不住想笑,便真的笑出声来。   案几前,孩子们齐刷刷的目光都转过头来看他。   卓远愣住,意识到笑出声来了,很快,又握拳轻咳两声,敷衍了过去。   只有阿四还在看他,卓远只得上前,佯装为他手工出谋划策,“让我看看,你的蝴蝶翅膀要怎么贴?”   阿四叹道,“你为什么要学阿悦说话?”   卓远:“……”   恰好,苑中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卓远闻声抬眸,果真见是叶子领了沈悦和梁业前来。梁业他自然认识,他当时在威德侯府要人,要的就是梁业,当时饿了三两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不像当下。   梁业是沈悦舅舅和舅妈的儿子。   思绪间,“阿悦!”   小五忽然出声,卓远吓了一跳。   但凡手工课,小五惯来是最不认真的一个。远远见到叶子领了阿悦来,小五就站起来,一面蹦跶,一面挥手,生怕沈悦看不到他的模样。   结果小五这么一唤,旁的孩子也都跟着站起来,“阿悦阿悦!”   仿佛过了许久未见她了一般,言语间亲厚得不行,实则,是昨日黄昏前后才分别的。   桃桃眸间笑了笑,直接起身朝沈悦扑了过去。   沈悦连忙蹲下,接住桃桃。   而后,其他宝宝们也都上前,朝沈悦围了过来。   梁业眸露惊讶。   小七鲜有抱怨,“阿悦,你今日怎么才来!”   沈悦眸间歉意,“实在抱歉,昨日工作到很晚,一时起晚了。”   陆瞿也道,“方才小五还说,你是不是回了家中就不来了!”   小五挠了挠后脑勺,“咯咯”笑起来。   其实不光桃桃,每个人都习惯了和沈悦在一处,哪怕知晓沈悦是抽空回家中见家人去了,但她今日鲜有得迟了,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心,是小五嘴快先说了出来,葱青不得不从旁安抚,阿悦许是晚了,我们再等等……   沈悦越发歉意,一手牵了桃桃起身,一手牵了穗穗,带着孩子们往案几处折回,口中似是好奇般问道,“让我看看,你们在做什么手工?”   沈悦言罢,阿四目光不由瞥向卓远。   卓远忽然会意。   阿四的言外之意——你看吧,你是不是在学沈悦说话!   卓远遂又握拳轻咳两声。   沈悦抬眸看他,他也正好转眸看来,却刚好,一侧,桃桃乖巧道,“阿悦,我们在做蝴蝶手工,要给蝴蝶翅膀上贴自己喜欢的颜色。”   沈悦的注意力果然被桃桃的话吸引。   沈悦自然知晓今日的手工作业,桃桃言罢,沈悦上前认真看了看桃桃的作品,蝴蝶翅膀是红色的,上面还贴了黄色的小星星花纹,整个色彩鲜艳且有对比。   桃桃正在色彩敏锐期,沈悦莞尔,“桃桃,颜色选得很好看,搭配得也很好。”   桃桃“嘻嘻”笑道,她也对自己的作品满意。   小五也拿了自己的作品上前,“阿悦看我的!”   沈悦接过,“哇~”口中仿佛忍不住轻叹一声,好奇看向小五,问道,“我知道了,这是一只很少见的纯色蝴蝶是不是?”   “当然啦!”小五双手环臂,骄傲出声,“我的蝴蝶是最特别的,它是蓝色的,全都是蓝色,最少见,最特别。”   卓远轻嗤,换作是他,应当早揍他了,还纯色蝴蝶,最少见,最特别……   目光企及之处,沈悦俯身摸了摸小五的头,和颜悦色道,“天天,你已经做了一只很特别的蝴蝶了,要不要再做一只有花纹的蝴蝶?”   小五果真低头,“也可以。”   沈悦笑了笑,牵了小五一道上前,回案几前坐好,口中轻声道,“让我看看,这个花纹好不好?”   小五颔首,“我试试。”   卓远再度莞尔,她是脾气好,也有耐性……   每个宝贝都拿了自己的作品上来给沈悦看,仿佛沈悦看了才算一般,沈悦也从入了外隔间起,便一直都同孩子们一处。期间,梁业上前,恭敬拱手,“梁业见过王爷!”   卓远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出来说吧。”   沈悦闻声,转眸看向他,他也正好看了她一眼,眸间有笑意,却没有多说旁的,只是同梁业一道出了外隔间。   沈悦也回神,伸手挽了挽耳发,附身看向阿四,“阿四,我看看你的蝴蝶。”   苑中有孩子在,不便说话,两人出了苑中。   “平远王大恩,梁业没齿难忘。”梁业拱手。   卓远伸手扶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业应道,“父亲教导过,大恩言谢,饮水思源,早前走得急,位亲自到王爷跟前道谢,眼下在单城,自然是要来得。”   梁业能将威德侯府那个败家子给揍了,也是有骨气的人,卓远问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嗯?”梁业没想到他会问他。   梁业应道,“入仕的路已经断了,草民想从军。”   “从军?”轮到卓远意外,虽意外,却好奇。   梁业应道,“旁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尚且可以去军中历练,我同样也可以。既然威德侯府能在京中一手遮天,那我只能找他遮不住的地方,一扇门关了,总有另一扇窗打开,我会慢慢找回来。”   卓远轻笑,“你有些骨气啊。”   梁业也笑,“时局逼人。”   卓远也笑,“你若从军,我可以给你举荐信。”   梁业却道,“不必,若是有平远王的举荐信我才能在军中立足,那威德侯府便一直是威德侯府,梁业也一直是梁业,并无区别。”   卓远才认真看他,“你有骨气!”   外隔间中,孩子们的手工已经做完。   沈悦领了宝贝们去洗手,而后,回到案几前一道用间点。   间点完后,是自由活动环节,孩子们三三两两在苑中自由玩耍。   沈悦一面通葱青讲着册子里的东西,一面远远看着苑中的孩子们。   起初,也都还好,等过了些时候,沈悦抬眸,就见小七一个人在树下哭。   “稍等。”沈悦起身,朝葱青说了一声。   葱青应好。   沈悦快步上前,小七见了她,眼中的委屈更甚。   “小七,可以告诉阿悦怎么了?”沈悦半蹲下,也伸手牵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小七更咽,“四哥不和我一起玩。”   沈悦看了看另一侧,其实阿四也并未和小五一起,只是自己一人在玩东南西北折纸……   沈悦心中明了了,便又问道,“那你刚才有没有问阿四,是不是可以加入他?”   小七点头,“我问了,但是四哥拒绝了。”   沈悦颔首,一面伸手摸摸他的头顶,一面轻声道,“那你现在一定很难过是不是?”   小七点头。   沈悦继续道,“那阿悦陪你一起说会儿话,或者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等我们不那么难过了,再一起来想想办法可以吗?”   “嗯。”小七点头。   沈悦牵他起身,去了一侧的暖亭里。   阿四看了看他们二人,继续低头玩着手中的折纸,没有出声。   暖亭中,沈悦陪着小七坐了一会儿,也会问,“还难过吗?”   孩子的情绪需要发泄,等情绪过去了,其实更容易沟通和交流。   小七摇了摇头,“阿悦,我没那么难过了,只是,我还是觉得四哥不喜欢我……”   沈悦笑了笑,伸手揽了小七在怀中,轻声道,“小七,记不得我们之前说过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己选择,选择要不要加入别人一起玩,也可以选择是否同意别人加入我们,对不对?”   “嗯。”小七应声。   沈悦又道,“所以,你想和阿四一起玩的时候,阿四也是可以拒绝你的对吗?”   “对。”小七也点头。   沈悦继续,“你之前也拒绝过天天是不是?”   小七似是忽然也想起来了,连忙说道,“我那天想自己一个人看绘本。”   “对啊,但是天天也没有哭,只是这一次没有和你一起玩,下一次还是和你一起玩了。”沈悦又摸了摸他的头,“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是不是加入别人,或是允许别人加入我们的权利。这一次阿四没有和你一起玩,还可以有下次机会呀,这么想,是不是也不那么难过了?”   “嗯。”小七终于笑了笑。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小七,其实不止阿四,以后,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更多的小朋友,他们的性格,喜好和家庭背景可能会和我们不同,也许我们想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许不会第一时间就同意,许多好朋友之间,都是慢慢相处来的,他们可能有共同的话题,可能有一起喜欢的东西,也可能相互分享他们喜欢的东西……”   小七忽然道,“四哥喜欢看书!”   沈悦点头,“嗯。”   小七又沮丧,“可是我都不识字。”   沈悦循循善诱,“那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你们都喜欢的东西,可以相互分享的?”   小七忽然想到,“有!”   沈悦笑道,“那……下次我们要不要试试,和阿四一起分享,看他愿不愿意加入你?”   “嗯!”小七似是自信了很多。   沈悦又道,“那你现在还需要阿悦陪你吗?”   小七摇头,“不需要了,我想去找五哥玩。”   孩子的心性就是如此,沈悦笑笑,“那去吧。”   小七一溜烟跑开。   沈悦也起身,目光正好寻到阿四。   阿四虽然手中玩着折纸,其实一直在看他们。   看小七方才哭着和沈悦一道走来,看沈悦同小七说话,看小七慢慢平和的情绪,最后欢欢喜喜跑开。   沈悦对小七特别好。   至少在他看来。   阿四收了折纸,正准备转身,却见沈悦向他走来。   阿四皱了皱眉头,又是因为小七的事来说教的,同六叔一样。   阿四没有吱声。   沈悦果真上前,俯身道,“阿四,需要归位哦~”   阿四意外,归位?   沈悦指了指他身侧,是他早前拿出来的教具。这些教具是从京中带出来的,不多,葱青会要求他们在不玩的时候归位。他方才玩了一会儿后,就开始玩折纸,就忘在身后了。   阿四错愕,沈悦只是来提醒他归位的?   沈悦见他没有动弹,也没有斥责,只是伸手给他,温声道,“我们一起归位吧。”   阿四愣愣伸手。   沈悦俯身,另一只手拾起早前的教具,牵着阿四一同回外隔间中归位去。   阿四忍不住问,“你不是来同我说小七的事?”   沈悦看了看他,笑道,“小七什么事?”   阿四咬了咬下唇,叹道,“不是我不和他玩,他就找你告状去了吗?”   他一直都看着的。   沈悦笑笑,“阿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要不要接受别人加入我们,你有你自己的权利选择是不是允许小七和你一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别人没有权利干涉,你如果想和小七一起玩就会同意,如果不想和他一起玩,就会像今天一样拒绝。你和小七都做了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不会干预你们的选择。”   阿四吃惊。   走到放置箱前,沈悦将教具递给阿四,阿四愣愣接过,而后放回了放置箱中。   “好了。”沈悦半蹲下看他,微笑道,“阿四,要不要和阿悦谈一谈?”   阿四顿了顿,摇了摇头。   沈悦也不恼,温声道,“那以后再说。”   言罢,果真起身,多余的一句说教都没有,阿四愣住,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沈悦背影,似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在其中。   恰好,桃桃哭着朝沈悦走来,“阿悦!”   沈悦上前,“怎么了桃桃?”   桃桃当即号啕大哭起来。   离得远,阿四听不到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但是映入眼帘的,还是沈悦对桃桃耐心细致的安抚,同早前安抚小七一样。   阿四忽然想,她是真的对他们都一样,没有对小七特别。   阿四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折纸,好似也没这么不想同别人一起玩了。   等桃桃也安抚完,沈悦和葱青继续说着册子的事。   东西其实不多,葱青又大明白,沈悦只是强调重点,所以内容过得很快。   卓新来苑中的时候,差不多沈悦同从葱青都交代完了。   “二公子有事找我?”沈悦抬头。   卓新这才看清她,不由怔了怔,而后木讷点头,葱青起身。   卓新本是来问她不去栩城的事,眼下,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冷不丁凑了一张大脸上前,认真打量了她,而后开口,“喂沈悦,变好看了啊……”   沈悦嫌弃推开卓新那张大脸,“我哪天不好看!”   …… 第085章 骗你的   卓新轻嗤, “早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臭美的!”   沈悦笑道,“那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卓新无语。   沈悦遂又问道,“二公子找我是来拌嘴的?”   卓新也才反应过来, 他是有事来寻沈悦, “诶, 你真的不去栩城啊?”   语气中的怀疑态度,问得沈悦都愣住,“我不是……一直都不去栩城吗?”   卓新似是也顿了顿, 双手环臂,叹了声道,“干嘛不去啊!”   好似声讨一般。   沈悦笑道,“我要呆在家里啊, 我舅舅、舅母、表哥和我弟弟都在单城, 我自然要在单城和家里人一道过年, ”   卓新语塞, 但她的话句句在理,他似是一时无法反驳。   眼见沈悦开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册子,卓新又上前敲了敲案几, 沈悦不得不重新抬头看他。   卓新忽然问, “你是年年都和家中一起过年吗?”   沈悦不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了?”   卓新绞尽脑汁, “既然年年都同家中人一起过年, 今年去栩城过年不好吗?”   沈悦算是听明白了, 有人今日是变着方子想怂恿她去栩城,就连这种实在不是理由的理由都编出来。   沈悦合上书册,郑重其事问道,“二公子, 你今天怎么非要劝我去栩城?”   眼见遮掩被戳破,卓新实在无法,“你不去,小五不高兴!”   沈悦却是怔住,小五?   难怪了……   卓新又道,“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说你不和大家一起去栩城,桃桃一直在哭,他也哭。昨晚就开始缠我,缠了一晚上,非让我说服一道去栩城,不然就不认我这个二哥了……”   沈悦忍俊。   卓新环臂,收起早前的神色,认真道,“沈悦你真不去吗?”   沈悦迟疑了半分,还是礼貌摇头。   卓新轻叹,“你要不去,这群家伙能在途中翻天了去,他们肯定想你,诶,你就不想他们啊?”   这明显的道德绑架……   沈悦语塞,稍许,沉声道,“想,怎么会不想……”   见她眸间微沉,卓新才道,“还算有些良心。”   沈悦也抬眸看他,“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卓新好奇。   沈悦从案几下搬出几本册子来,“这几本书是给小五的。”   “给小五?”卓新意外。   沈悦道,“小五对识字没有太多兴趣,这几本书是我花了好多力气托人弄到的,最适合小孩子启蒙识字,早前被弟弟带来单城了,眼下,他也用不上了,这一路你正好和小五一起处,除了每日让他联系手上的精细动作,睡前也给他看看这几本启蒙册子。”   沈悦放在他跟前。   卓新遂才笑道,“真啰嗦,知道了!”   沈悦笑笑。   ***   等卓远回来的时候,卓新正好转身,叔侄二人刚好照面。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也许是这一路上逐渐冰雪消融,卓新脸上的笑容没来得及撤去,便下意识唤了声,“六叔……”   只是唤完,两人都愣住。   卓远喉间轻轻咽了咽,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卓新便低了头,拿了书册脚下快步离开。   “阿新!”卓远回神时,朝着他的方向唤了声。   卓新忽得驻足,只是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出了苑落中,但卓远嘴角微微勾起,似是这些年来头一次。   沈悦也忽然会意,原来,卓远是叫卓新阿新的,不是小二或者新哥儿……   走神时,卓远临到跟前。   许是方才一直同宝贝们在一处,中途又有卓新来搅和了一场的缘故,再见卓远时,没有了早前心中的别扭,仿佛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卓远温声问道,“事情都交待好了?”   “嗯。”沈悦点了点头,又问,“听葱青说,你们今晚不走,换成明晨走了?”   “嗯。”他也应声。   “那,你们玩得开心……”沈悦越说,语气越慢,因为卓远一直看她,目光没有移开,沈悦到最后似是话都说不完整,“我在单城等你们,还是?京中等?”   “阿悦,你要自己回京了。”卓远原本也要同她道起,“从栩城回来,我要带府中的孩子去一趟明州,表姑母家,不然很有一些麻烦。明州同单城两个方向,我们走明州绕行,就不会经过单城了。”   “……好,那我自己回京。”沈悦轻声。   卓远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在家中多呆些时候,这一趟去明州应该要留一小段时日,等回京应当是二月的事了。”   二月?   沈悦意外,还是应了声好,又轻声道,“那晚些,我同宝贝们说一声……长时间离开,要提前给宝贝们打个招呼。”   “要是一直哭怎么办?”他凝眸看她。   沈悦轻轻咬唇,“我会多陪一阵子,明日晨间就不来送了。”   卓远应好。   ***   晚饭过后,沈悦和卓远、葱青还有卓新一道,领着宝贝们在驿馆苑中散步消食。   沈悦在,宝贝们今晚似是连晚饭都吃得比昨日好。   宝贝们的饭量,葱青都有简单记录。因为孩子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猛长期,虽然大部分人在春季表现得尤其明显,但也因人而异。   有的孩子在腊月和正月的时候就开始猛长,而这一时段最明显的就是饭量陡增。这个时候,便要关注孩子的饮食和运动,让孩子抓住猛长期的黄金时间。   这些都是沈悦早前吩咐的,所以葱青一路上都有记录。   “五公子好像这一段时间饭量陡增,有三两日了。”葱青确认。   沈悦也看了看葱青的记录,正好卓新在身侧,便又朝卓新道,“小五应当进入猛长期了,这一段时间让他多做些和跳跃相关的运动,晚上也尽量早些睡,保证充足的水面,然后过不久就会高一头了。”   卓新眼前一亮,“这家伙真要长个啦?”   沈悦笑笑。   卓新也似是很高兴。   等散步到驿馆花苑的暖亭中,正好停下休息,沈悦才同宝贝们说起,她可能不会和大家一起去栩城,她要留在单城家中过年,等开年后,和宝贝们在京中再见面。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宝贝们会有情绪,但桃桃首先“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沈悦还是觉得心都碎了一般。   上前拥她,“桃桃乖,阿悦很快就回京,我们可以很快就见面了。”   桃桃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可是我都许愿了啊,我要阿悦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呜呜呜……七哥哥的愿望都实现了,我的为什么不能实现?”   桃桃问得沈悦哑口,但眼下,只能宽慰,“桃桃乖,你们好好在栩城过年,等你们回家,阿悦就在了,阿悦会先回家中等你们,好吗?桃桃不哭。”   沈悦似是头一回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早前和年幼的孩子也有分离过,即便是穿越之后,晋州官邸的童童、小可和或或也有,但都不像平远王府这帮孩子——爹娘都不在的孩子。   沈悦心头似钝器划过。   恍然间,有些不知道,这一趟不去栩城是不是不对……   好容易桃桃不哭了,同穗穗一处。   小五却环臂,生气道,“哼!不理你了。”   沈悦低眉笑笑,上前亲了亲他脸颊。   小五顿时脸红了,也不好意思再生气了。   小七还在努力尝试,“阿悦,你可以去吗?我真的很想你去。”   沈悦温声解释,“这次我已经答应家里的人了,和他们一起过年。阿悦相信,即便我不在,你们也会好好的,对不对?小七是最听话的。”   小七红着眼睛点头。   到穗穗处,穗穗没有哭,只是鼻尖微微有些红,不待沈悦开口,先应道,“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似是这几人里,唯一一个让沈悦放心的,“知道了,有穗穗在,阿悦就放心了。”   最后同阿四在一处的时候,沈悦轻声道,“你知道方才桃桃说的,小七的愿望是什么吗?”   阿四微微拢眉。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额间的碎发,温声道,“小七的愿望是,希望他的四哥早点回来,他想你了。”   阿四诧异得合不拢嘴。   沈悦拥了拥他,“阿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会照顾好弟弟的,阿悦相信你。”   沈悦言罢,在在阿四侧颊亲了亲,阿四咬唇。   “小七对你没有恶意,你也不应当对小七有恶意,你会发现,小七最喜欢的是你。”沈悦笑笑。   阿四嘟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沈悦笑笑,遂才起身。   目光看向卓远时,卓远似是在低眉想着事情,并未看她,她收起目光。   ……   等回了苑中,几个宝贝们洗漱完,沈悦又讲了好些时候的睡前故事。到最后,小五几人都睡了,只有桃桃一直抱着她不肯睡。   沈悦抱了很久。   临到最后放下的时候,手臂都是麻的。   夜色已晚,沈悦又同葱青交待了几声便才离开,卓远靠在苑外的腊梅树下等她,“太晚了,我送你。”   沈悦意外。   其实单城不大,从驿馆回家中也不远。   她晨间就是同梁业一道走来的,方才,卓远又递给她一个手中的暖炉,是上回不去看日出的时候,知晓了她怕冷。   她笑着接过。   两人并肩踱步,时间便要比马车回去的一路更长些。   沈悦倒确实一路都在和卓远说话。   从方才同卓新一样,说起小五到猛长期了,要多做跳跃类似的运动,也要早睡;说起桃桃这几日怕是都要哭,卓远可能要多花些时间陪桃桃;说起阿四其实很懂事,接受小七只是时间问题,也说起小七需要多鼓励,他正在想办法同阿四和好;还有穗穗,虽然不说,但是很想念爹娘,看能否有办法联系上将军夫人,送封信来也好;还有卓新,她今日听到卓新唤他六叔了,虽然早前不知道什么事,他们二人一直不怎么对付,但今日倒似好的开始……   反正,她一路走,也洋洋洒洒说了一路,卓远一直低头听着,除了偶尔轻“嗯”之外,大多时候都没有出声。   沈悦在想,黄昏前后似是就见他心不在焉模样,眼下也是,许是朝中有事……   沈悦遂敛声,似是,就在家门口不远了。   结果她忽然不说话了,卓远反倒驻足看她。她稍不留神,又踩上了他的影子。   沈悦眉头微皱,想起上回她踩到他影子后,他似是忌讳,后来果真一连病了几日,很是晦气。   沈悦连忙伸手,意思是,像上次那样拍她三下,赶紧把晦气赶走。   月色下,卓远上前,不是拍她,却是握住她的手。   她错愕看他,他虎口处的薄茧,混着指尖的温度,清晰得顺着手腕肌肤传到四肢百骸。   “昨日骗你的,人比簪子好看。”他的声音如玉石醇厚,又似陈年酒酿。俯身时,猝不及防吻上她侧颊,“不是替桃桃亲的……”   她脑海中“嗡”的一声,似是空白一般,整个人都懵住,全然忘了动弹。   卓远才缓缓起身,“回去吧,再迟些我反悔了。”   言罢转身,只留下身后楞在原处的沈悦,自己却低眉笑了笑,精致的五官犹如镌刻,眼角眉梢都藏了笑意。   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是一对,那清之和阿悦也是一对才对……   笨死了! 第086章 喜欢阿悦   回到苑中许久, 沈悦整个人仿佛都是懵的。   庄氏唤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舅母?”   庄氏上前, 眼中有些担心, “怎么了?似是魂不守舍一般……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悦摇头, “没有,就是……刚才和王府的孩子道别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我在想几个孩子的事……”   沈悦心中砰砰跳个不平,又怕庄氏再继续追问下去。   庄氏上前,见她脸色都是绯红的,目光顿了顿, 却没有再问, 只拢了拢批在身上的衣服, 柔声道, “洗漱的水在屋中备好了,你从昨夜熬了今晨,今日又到现在, 去洗漱休息吧,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悦如蒙大赦, 面色也稍微舒缓了些, “好, 那我先回屋中了, 舅母。”   “嗯。”庄氏看着她的背影,又不觉转身看了看大门的方向,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不由眉头微微皱了皱。   ***   等回屋中, 庄氏脱下刚才披上的外袍,才回了床榻上。   “是阿悦回来了?”梁有为问。   “是。”庄氏应道,语气中有叹息。   梁有为睁眼,“怎么了?”   庄氏转身,侧躺面向他,口中轻声道,“我方才是见阿悦……不知在门口想什么事情,想了很久,整个人就在大门那里站着没动。”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梁有为撑手起身,目光中有些紧张,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昨日阿悦回来,就有平远王府的侍卫一道,何况今日这么晚?王府中肯定有侍卫跟着。有平远王府的侍卫在,应当不会出事端……”   梁有为沉思。   庄氏笑笑,“阿悦还能有什么事情?我是说,阿悦也到这个年纪了,就是有事,也是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事,别看她口中不说,实际指不定怎么回事……女孩子的心思不比业儿,涵生,我是估摸着,当是有心上人了,说不定,还是同心上人一道回来的……”   庄氏一说,梁有为也愣住,“平远王府?”   梁有为早前不是没有过疑虑,“不应当吧……京中贵女这么多,怎么会偏偏看上阿悦?”   庄氏解释,“平远王府这么多侍卫和跟班里,就没一两个风度翩翩的?”   梁有为似是恍然大悟。   庄氏又道,“许是,王府中还有年纪和悦悦差不多大小的?”   梁有为似是更通透了些,“也是,我明日休书给霍明打听打听,他一直在平远王府,即便平日里没留意到,问一问许是就知晓了,也省得你我在这里猜……”   庄氏颔首,“我们悦悦也不是那等攀附权贵的丫头,这我倒不担心。只是悦悦大了,又从来有自己主见,她若是喜欢的,便是自己真喜欢的,会不会……”庄氏顿了顿,“会不会真同王府中,年纪差不多的公子哥走得近?”   梁有为也顿住,他早前只想到平远王去了,却没想到这一桩。   若是年纪相仿,家世谈吐又好,是容易让小姑娘喜欢。   梁有为沉声道,“我明日先找霍明打听看……”   ***   许是熬了一宿,白日里又一直没歇息的缘故,沈悦洗漱完,躺在床榻上,很快便睡着。   连早前的事都来不及多想。   翌日醒来巳时都过了,堂中用早饭的时候,听梁业说起,平远王府一行已经离开单城了。   沈悦咬住筷子,目光滞了滞。   梁业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昨日见王府中的孩子都很喜欢你,应当舍不得你,今日晨间你怎么没去送?”   沈悦淡声道,“不去了,昨日才哭了,哄了很久,也都和他们道别过了,好容易不哭了……眼下再去,反而更惹孩子们伤心,这一路上都难过……”   梁业看了看她。   见她说完,目光就凝在一处没动过。   “阿悦?”梁业又换了一声。   沈悦回头,“嗯?”   梁业看了看她,还是出声,“筷子拿反了……”   沈悦歉意。   ***   忽然闲下来的时间,沈悦终于可以抱着早前屯下来的书开始啃。   没有府中的孩子在,她似是忽然多出了许多时间,能看书,做批注,也做摘要,半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临近晌午,她陪舅母一道在厨房外的院子里摘菜。   舅母不时同她说会儿话,又不时去厨房里忙,日子仿佛在一瞬间,突然回到了早前。   没去平远王府的时候。   那时候也没有小五、小七、桃桃、穗穗,也没有卓新、阿四、葱青和少艾,还没有……清之。   她莫名愣了愣。   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个名字。   “阿悦?”庄氏见她出神。   她撩了撩耳发,清浅笑了笑,“走神了。”   庄氏上前,“阿悦,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沈悦笑笑,片刻,又道,“就是有些不放心王府群孩子,在路上会不会闹……”   庄氏也笑笑,没再多问。   ***   用过晌午饭,涵生去午睡。   沈悦才醒不久,没有睡意,就在书房中看书。等涵生睡醒,沈悦陪他一道写字。   十月离京,眼下已是腊月二十,涵生的字又精进了一步。   “涵生,舅舅同你说了吗,年后回京的事?”沈悦问起。   涵生懂事点头,“说了。”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有时间多抽空陪陪舅母,她平日里对你最好了,你要是去了启明学堂,住宿都在学堂中,怕是只有暑时假期才能回来见舅舅舅母了,他们会想你的……”   涵生点头,“我知道了姐,我会抽空多陪舅母的。”   沈悦伸手揽他在怀中,问道,“最近看了什么书?”   沈涵生笑道,“姐姐托人送来的书,我都看完了,私塾里的考试,我也名列前茅,夫子说我是读书的料,我同夫子说,姐姐的功课比我好多了,夫子还不信!”   沈悦笑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只是读书的时间比你早,等你日后去了启明学堂,我就撵不上你了……”   沈涵生念前一亮,沈悦又补充道,“才怪……”   沈涵生扑哧笑出声来。   姐弟两人笑作一团。   ***   晚些时候,梁业回了家中,说是从军的文书递上去了,年后就有消息了。   沈悦见他心情很好,他拉着沈悦一道下棋,沈悦也没拒绝。   只是下棋也得下五子棋,围棋太难……   梁业好奇好笑,“真不知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悦淡定道,“书里啊……书里什么都有,书里还有颜如玉呢!”   梁业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悦五子连线。   梁业无语。   晚些时候,沈悦陪庄氏去了趟集市。   年关前,总要购置不少年货,年关越渐临近,早些置办的好,过几日,又要同城中的权贵走动,庄氏少不了在一处,家中的事情早些准备好也心安。   只是单城真的不大。   沈悦挽着庄氏的手去集市的时候,近乎每个片刻就会有人上前,同庄氏招呼,也会因为眼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问道这是?舅母都会大方介绍她,有为的外甥女,沈悦也会大方招呼,对方往往眼前一亮,问道,说亲了吗?   沈悦头疼。   庄氏笑道,还没……   这一路下来,竟有八九家说家中有俊俏儿郎的,还有追着庄氏问这两日可有空走动的。   沈悦很有些头疼。   买新历的时候,沈悦忽然想起早前腊八的课外活动,穗穗和桃桃买新历的场景,似是还历历在目,沈悦不由出神,又顺手伸手翻了翻眼下的日历,叹道,“今日都是腊月二十一了?”   庄氏笑道,“可不是吗?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   沈悦愣住,想起早前同小五说,过年和他一起看烟火……   沈悦目光微滞。   庄氏去内里挑春联去了,刚回铺子中的小厮不知道她同舅母一处,看她站在柜前,便笑脸迎上,“姑娘是要买红包吗?这些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红包,上面有生肖的。”   沈悦目光吸引住。   果真,小厮拿出了一袋红包。   这个时候的红包,是真的红包……   沈悦莫名道,“劳烦您帮我凑凑?”   “好勒!”小厮照做。   回到家中的时候,沈悦还看着手中的红包发呆。   分明年关时候不同王府中的孩子在一处,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就买了下来?   看了上面的生肖图案,又想起对应的孩子,仿佛都能想得出,孩子们拿到红包时候的场景。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少许,又顺手放到抽屉中。   ***   今晚的晚饭很可口,用梁业的话说,因为她回来了,舅母绞尽脑汁给她做好吃的。   沈悦笑道,知道托谁的福就好,还不赶紧吃。   舅舅和涵生都笑不可抑。   舅母和梁业更甚。   同家人在一处的时候,其实很开心,只是沈悦有时也会忽然想起,桃桃和小五,一个不肯吃蔬菜,一个正在猛长期,都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悦咬了咬筷子。   很快,又发现自己在出神,今日不知第几回上头。   晚饭过后,梁业和沈涵生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年关前后,正是衙门最忙的时候,梁有为吃了顿团圆饭,便又回了衙门中公干。   沈悦同舅母一道在苑中散步消食。   消食过后,舅母又开始教她梳头,上妆,沈悦被逼得不得不学。   其实学什么是次要,舅母高兴便好。   等舅母离开屋中,沈悦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天是过去了。   在家中的时间仿佛过得快,又仿佛过得尤其慢。   清闲下来,便开始想,桃桃眼下入睡是不是一直吵着要卓远抱,小五是不是玩疯了就不肯早睡,阿四和小七今日有没有冷战,穗穗是不是还会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想自己的父母,葱青一个人照看这些孩子会不会吃力,有卓新帮忙应当还好,还有……   她莫名想到有人生病的时候。   似是不怎么闹腾,就闹着要她讲故事给他的,听完故事也就“乖乖”睡了,不似府中旁的孩子……   诚然,她也不知为何要把他和府中旁的孩子放在一处,但又莫名想起那句,“我也是大孩子,我是清之宝宝……”   沈悦不觉笑笑。   他是孩子,府中最熊的大孩子。   还亲了她……   思及此处,沈悦目光又微微凝住,越发没了睡意,便拿了书册去苑中暖亭小坐。   苑中宁静,暖亭里亦不冷。   沈悦泡了杯热茶,在暖亭中安静看书。   一整日,似是不知怎么一般就过去,但也多静不下心来的时候,仿佛也只有眼下,临睡前,才在暖亭中聚精会神看些许书。   “阿悦?”   不觉都看到舅舅回了家中。   “舅舅!”沈悦正要起身,梁有为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入了帘栊中。   正好泡了淡茶,沈悦给梁有为斟茶。   梁有为接过,轻抿一口,遂又问道,“看书?”   “嗯。”沈悦合上书册,露出扉页上的书名来。   梁有为笑,“这还是你早前在私塾的时候看的。”   他都记得。   沈悦也笑,“温故而知新。”   梁有为也笑着颔首。   似是说起早前在私塾,沈悦忽然想起许黎来,舅舅早前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天子脚下,对朝中的事情都知悉,沈悦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问起,“对了,舅舅,您知道许黎许太傅的事吗?”   梁有为微顿,而后道,“怎么突然问起太傅的事?”   沈悦轻声道,“早前国公府失火时,偶然听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太傅会辞官?”   梁有为叹了叹,似是衡量了稍许,才同沈悦道起,“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许太傅是先太子的老师,而且很受陛下器重,说是挂太傅之命,但朝中不少事都由太傅过目。换言之,许太傅,是陛下给太子的日后钦点的辅政之臣,所以,许黎虽为太傅之位,但行得是副相之事,而且,是朝中最年轻的相爷……”   “那后来呢?”沈悦好奇,“许黎后来为什么会辞官?”   梁有为叹道,“太子夭折了。”   沈悦确实记起,太子是早前夭折了,当时,她还在晋州,因为行丧礼,一个月都是素衣……   仿佛说到感叹处,梁有为起身才能继续,“那时太子年幼,又是太傅一手教导的,太傅同太子感情深厚,太子早夭后,陛下留太傅在朝中任右相,但太傅拒绝了,不是婉拒,是在朝中同天家起了争执!”   “争执?”沈悦意外。   印象中的许黎大多平和,早前在私塾的时候虽然也捉弄过她,但大抵温文如玉,即便当日国公府失火,许黎带她在人群中去到国公府前端,许黎都只是护着她上前,禁军阻拦的时候,也只有一句“让开”,很难想象,许黎会在朝中同天家起争执……   梁有为继续道,“这些事,后来京中都心照不宣,也刻意回避。”   “因为许黎冲撞天颜,但天家并未怪罪,而且,天家还护着许黎?”沈悦猜测,否则,许黎怎么会在京中私塾休闲呆着,还能开一家之远书局?   梁有为颔首,“没错,当时太傅奏请天家彻查太子夭折一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天家当即脸色就变了,说太子早夭,朕亦伤心,此事不提也罢,而后,又下旨让太傅任左相一职,兼做三皇子的老师,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三皇子?”沈悦诧异,不就是一直从容手下在京中飞扬跋扈,扰民清净的那个三皇子?   梁有为再次点头,“是,就是三皇子,但是太傅顺着台阶下,而是摘了官帽,在殿上请辞。”   沈悦目光微滞。   梁有为叹道,“朝中之事就是如此,但其中究竟什么内情,我们这些人是无从知晓了,但许太傅是个好人,也有气节,后来天家几次寻他,他都不入朝堂,却会给御史台谏言,所以,太傅在朝中仍有威望,只是不涉及朝政了,都是早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许黎辞官,不仅是因为太子夭折一事追溯无门,而且,或许还因为天家让他任三皇子老师一事,那个时候的许黎年纪应当不大,所以也有脾气,连天家都顶撞,但他还能安然无恙在京中私塾替夫子教书,还能开书局,天家怕是护着他的,所以,早前的禁军也都恭敬……   原来他说的,辞官在私塾替夫子上课是真的……   “如今朝中一片乌烟瘴气,太傅是一股清流,只是如今太傅也不在,更因为太傅辞官之事,不少有志之士都不愿再入仕,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梁有为沉声感叹。   沈悦微怔。   “早些睡吧,夜深了。”梁有为笑道。   “好。”沈悦也应声。   ……   回到屋中,沈悦还在想方才舅舅说起的事情。   舅舅只是个师爷,但对朝中的事仿佛过于熟悉,也过于上心了些……   但她也说不好哪里不对。   只是想起舅舅最后那句“西秦朝中的乱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她又莫名想起平远王府……   当日国公府失火,听陶伯的意思,卓远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会连夜兼程回京,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卓远和阖府的孩子,京中出这么大的事,很能不让人怀疑别有所图,卓远是在用他力所能及的,让府中的孩子安全。   沈悦提笔,脑海中却又想起卓远生病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只是让她讲故事给他听,她在说到其中一本册子的时候,册子的内容有些天马行空,类似于死而复生之类,他却忽然问,死过的人真的能活过来吗?   她知晓他是烧糊涂了。   亦知晓,他是想念自己过世的父兄了。   ……   沈悦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了“清之”两个字,自己何时落笔写得都不清楚。   沈悦僵住。   屋中燃了碳暖,又是在自己家中,沈悦便没有关门,房门只是微微掩上。   恰好,沈涵生入内。   沈悦面色一紧,来不及收起来那页纸,就见沈涵生上前。   她看了眼案几上的纸页,此时再收有些欲盖弥彰,又不好让它这么光明正大放在案几上,便顺手拿了一侧的书册压上,心中遂才舒了口气。   沈涵生手中端着汤碗,所以才没敲门。   眼下,一面上前,一面说道,“姐,舅母见你这么晚还在看书,给你熬了甜汤,让我给你端过来,你趁热喝了吧。”   沈悦笑笑,伸手从沈涵生手中接过汤碗。   舅母细心,其实已经不烫了。   沈悦指尖纤细,用手捏着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勺子送到唇边轻轻抿了口,“莲子羹?”   沈涵生连忙点头,“是莲子羹。”   “你喝了吗?”沈悦问。   沈涵生点头,“喝过了,我和舅母一道喝了,喝完了才给你送过来的,你不是说让我多抽空陪陪舅母吗?我见舅母还在厨房,就去同舅母说话了,正好见到舅母给你煮莲子羹。”   沈悦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沈涵生也笑。   沈悦继续喝着莲子羹,沈涵生见案几上放了一本书册,便拿了起来,“这本书我前几日才看过。”   沈悦愣住。   不是因为沈涵生口中这句话,而是因为他将她压在纸张上的书册拿走了……   眼下,再没有遮挡物,就光秃秃的在那里,沈涵生随时都能看见。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紧张道,“我还想喝一碗,厨房里还有吗?”   沈涵生笑道,“有,等你喝完,我去给你盛。”   沈悦看了看手中满满一碗的莲子羹,心一横,端起就咕噜咕噜大喝起来,眼看着就要喝完,沈涵生却好奇问道,“清之是什么?”   噗……   沈悦险些呛住。   “姐!”沈涵生上前。   沈悦眼泪都要呛出来了,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好容易缓过来,沈涵生的兴趣还在“清之”那两个字上,“清之是小孩子的名字吧?”   沈悦愣了愣,不置可否。   沈涵生却会错意,以为她默认,“我知道了,是王府中的小孩子吧?”   嗯,这个理解也不算不对……   沈涵生看着这两个字,继续遐想,“他很小,需要人照顾?”   沈悦缓缓半迟疑着,半颔首——他是很幼稚,也需要人照顾,还要听睡前故事。   沈悦如是想……   沈涵生恍然大悟,“在王府的孩子里,姐姐一定最喜欢他,所以才会写他的名字!”   “哪有……”沈悦被他惊呆。   沈涵生反问,“那你怎么不写涵生?”   “……”沈悦慢慢支吾道,“他……其实是一只玉米,是宝贝们做的一只玉米手工,叫清之……”   沈悦笃定,“对,就是一只玉米。”   沈涵生眨了眨眼。   ***   “阿嚏!”卓远喷嚏连连,只得将脸侧到一处,用衣袖掩了掩。   桃桃还未睡,等他喷嚏完,还是继续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不是答应舅舅说,讲完故事就睡吗?”卓远温声。   桃桃笑道,“可是我想阿悦了啊,舅舅也想吗?”   卓远微微顿了顿,低声道,“想,舅舅也想阿悦。”   桃桃又笑了笑,“那我喜欢阿悦,舅舅也喜欢阿悦吗?”   卓远莞尔,“喜欢,舅舅很喜欢。” 第087章 喜欢的事   不知为何, 在桃桃跟前,这些话忽然可以有的放矢,反倒轻松。   桃桃又笑道, “阿悦会哄桃桃睡觉, 阿悦会哄舅舅睡觉吗”   卓远:“……”   卓远忽然意识到, 桃桃其实是在同他攀比,且饶有兴致。   卓远笑笑,他总不能说“也不是没有”, 便只能说,“那下次,舅舅问问阿悦,看阿悦愿不愿意……”   桃桃似是赢了一筹, 又道, “阿悦会亲桃桃, 阿悦会亲舅舅吗?”   卓远:“……”   难度系数越渐增加, 卓远耐着性子应道,“那舅舅下次一起问问……”   桃桃甜甜笑了笑,终于, 缓缓打了个呵欠, 只是分明瞌睡虫都已经上头了, 还在迷迷糊糊一股执念在同困意作斗争。   卓远好气好笑, “睡吧, 桃桃。”   桃桃是连眼睛都闭上了, 却还在继续呢喃道,“阿悦会给桃桃洗澡,还会给桃桃擦头,阿悦会给舅舅洗澡和擦……”   卓远听得莫名耳根子一红, 赶紧道,“好了,桃桃,阿悦最喜欢你了,你赢了,舅舅输了。”   桃桃嘴角弯了弯,似是真的带着胜利的喜悦入梦乡去了。   卓远心中唏嘘。   尤其是桃桃口中最后那句描述的画面感,让他心跳似是都漏了一拍,莫名想到她拿着毛巾,在水汽袅袅的耳房里,温和得朝着他唤一声“清之,过来擦头”……   卓远松了松衣领。   魔怔得离谱了……   ***   总算将涵生敷衍过去,沈悦躺在床榻上,却翻来覆去都无睡意。   玉米清之……她怎么想的!   沈悦恼火,伸手将被子盖在头顶,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晚上是怎么睡过去的。   翌日,庄氏来敲门,屋内没人应门。   庄氏推门而入,实在忍不住笑,哪里是没人?   是有人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全然没有听到敲门声。   庄氏笑了笑,上前坐在床沿边,轻轻拍了拍被子外,“阿悦。”   沈悦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看了庄氏一眼,而后撑手坐起来,呵欠道,“舅母。”   庄氏叹道,“又废寝忘食看书了?”   庄氏看了看她枕侧的书册子,沈悦笑了笑,没有戳破。   庄氏看了看她,又叹道,“你这两日心不在焉的,夜里也睡不踏实……”   沈悦忽然便醒了,应道,“就是突然闲下来了,有些不习惯,舅母快赶紧给我找些事情做做,摘菜啊,打扫啊,置办年货啊,什么都行!”   知晓她打趣,庄氏还是忍俊,“行了,起来吧,还真有事。”   “啊?”轮到沈悦意外了。   庄氏起身道,“快洗漱更衣,我们去趟蓝山寺。”   寺庙?沈悦诧异,“上香吗?”   “嗯。”庄氏应道,“单城的习俗,年前一炷香,年后一炷香,今日正好是合适的日子。”   “哦。”沈悦连忙起身。   庄氏阖上屋门等她,只是临行前又叮嘱,“阿悦,衣裳还是要挑一挑,也要梳妆,路上不一定见到多少熟人,都会问起来。”   “好。”沈悦应声。   庄氏低眉笑笑。   蓝山寺在城郊,沈悦上了马车才觉奇怪,舅舅在府衙,走不开是应当的,怎么梁业和涵生都没去?还是已经先去?   沈悦问起。   庄氏温和笑笑,“今日他们去不合适。”   沈悦怔住。   等下马车,果真,也未见蓝山寺门口车水马龙,更未见多少善男信女。   单城不大,舅舅是师爷,也算有几分薄面,舅母来上香,有小沙尼上前应接。   沈悦跟在庄氏身后入了寺庙中,心中隐约猜到些许端倪,果真,刚至庙中不久,便听到招呼声,“庄夫人!”   沈悦温声看去,是另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妇人身侧跟着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应当是大户人家,最重要的,中年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玉冠束发的公子哥。   果真是相亲。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舅母,舅母正朝对方招呼,“戚夫人。”   沈悦跟着舅母上前。   “哟,这就是梁师爷的外甥女?”戚夫人明显热情。   “是啊。”舅母朝她道,“阿悦,这位是城守夫人,戚夫人。”   单城城守的夫人?难怪了,那就舅舅的顶头上司,沈悦福了福身,大方唤了声,“阿悦见过戚夫人。”   戚夫人明显满意,一面盯着她抬起头来,一面慢慢道,“这可巧了,我今日也带了我侄儿来蓝山寺上香,树儿,上前来,见过庄夫人和沈姑娘。”   戚树上前,“庄夫人,沈姑娘。”   戚夫人也看清楚了沈悦,整个脸上似是就差满意两个字,遂上前朝庄氏道,“正好遇到,就一起上香吧。”   庄氏应好。   戚夫人顺势道,“听说沈悦在京中,我们树儿也在京中,倒也巧了,你们二人正好聊聊京中的事,我同庄夫人也一道说说话。”   庄氏看向沈悦。   沈悦笑了笑,庄氏眸间歉意。   戚夫人和庄氏在前,沈悦和戚树在后。   戚树叹道,“其实……”   沈悦笑道,“没事,我也是不想让舅母难做。”   戚树忽然便笑了,“我也是。”   “你怎么看出来的?”戚树问。   沈悦轻声道,“其实,不难看出来。”   戚树又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似是熟络些了,而听到两人的笑声,戚夫人和庄氏都转头,戚夫人似是尤其高兴。   戚树歉意,“我是在京中读了几年书,也连着考了几年,都没考上,姑母早几日带我来求签,签文上说先成家再立业,姑母便信了,又找人算过,说要找京中来的姑娘,又合了岁数,正好听说梁师爷的外甥女从京中回单城了……”   原来如此,沈悦笑了笑,“那你还考吗?”   戚树又道,“考,怎么不考,我就是爱读书,觉得该读书的时候就应当专心读书。放心吧,今日应付完姑母,日后就不会见面了。”   沈悦也笑开,“好。”   听着两人说笑,戚夫人心中越发高兴起来,庄氏却愣了愣。   ……   回单城的马车上,庄氏问道,“怎么样?”   沈悦没听明白。   庄氏轻声,“舅母是问戚夫人的侄子,戚树。你舅舅在城守手下做事,又是戚夫人主动提的,舅母早前也打听过了,那孩子人品好,家门也登对,你两人看着倒是也般配。对方虽说是读书人,又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舅母知晓你不急,只是正好觉得合适。舅母看你今日同他聊得正好,你若是喜欢……”   沈悦笑道,“不喜欢。”   庄氏叹气,“阿悦,你老实同舅母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悦愣住,“……没有。”   庄氏摇头,“你以前是斩钉截铁,现在明显犹豫了,你虽然不是舅母看着长大的,但这两年一直都在舅母身边,舅母还能不知道?”   沈悦心头一紧,就听庄氏道,“是不是平远王府的人?”   沈悦顿住。   庄氏语重心长,“你同舅母说,是不是平远王府的二公子,卓新?”   原本有为是想修书给霍明打听的,但书信一来二回时间长,昨日有为又忽然想起,可以找驿馆的人打听打听,便正好听说,见二公子同沈姑娘在一处有说笑,似是关系也好,而二公子的年纪又和沈悦相仿,所以庄氏才问起。   沈悦原本紧张的心情,忽得笑出来,“卓新?!”   庄氏顿住。   沈悦实在忍不住笑,“他就是一个小孩子。”   沈悦的表情半分掺假都没有,庄氏舒了口气,“那就好,平远王府这样的高门邸户,我们不攀附,我们家阿悦值得更好的。”   沈悦笑笑。   许是这一路折腾,困了,不多时,庄氏就靠在马车一角睡了。   沈悦托腮看着窗外,莫名想起前日他吻上她侧颊……   沈悦微微敛目。   ……   又过一日,沈悦扯了旧历,才见到了腊月二十二。   单城不大,师爷的位置便很重要,自今日起,便有不少城中的官宦家眷登门拜谒。   也带了小孩子来。   宝宝不大,也就两岁模样,摔倒了在地上哭,沈悦上前扶起,一面替她拍拍身上的浮灰,一面温柔安慰。   孩子很快不哭了。   沈悦陪着她玩了好一会儿的游戏。   宝贝很喜欢,也一直在笑,临到离开的时候,还不怎么愿意走。   沈悦同她挥手,“再见!”   宝贝同母亲说,“明日还可以来这里吗?”   沈悦笑笑。   转身时,却见舅舅从方才起,就一直在看她。   “舅舅?”沈悦意外。   梁有为上前,“正好想去给你舅母买些东西,你有时间吗?陪舅舅一起去。”   “好啊。”沈悦应声。   ***   “舅舅对舅母真好,年关还背着舅母,偷偷准备礼物,给舅母惊喜。”沈悦笑道。   梁有为同沈悦并肩踱步,也笑道,“你舅母操劳一年,我需记着她。”   沈悦啧啧叹道,“舅母一定很开心。”   梁有为低眉笑了笑,又转眸看她,“阿悦,你有心事。”   他忽然换了话题,沈悦有些懵。   梁有为也不隐瞒,“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今日看孩童的模样,舅舅想,你是不是很挂念王府的那群孩子?”   梁有为忽然说中,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似是这两日以来心中一直恍惚的,才找到出口,“我是有些不习惯,其实早前以为平远王不会回京,所以答应了他们一道过年,临走前,几个孩子都哭了很久。王府的这几个孩子,从小没有爹娘,性格各有各的敏感,所以需要人特别照顾……”   沈悦没忍住,说了不少担心。   梁有为脚下驻足,认真道,“阿悦,舅舅一直在想,你这两日一直心不在焉,想的都是王府中孩子的事,若是他们本来就需要照顾,你在这里担心,也未必就能过得好年。”   “舅舅?”沈悦愣住。   梁有为笑了笑,“阿悦,其实一家人在一处,并不是需要每一年的年关都要在一起,你也说了,你放心不下王府的几个孩子,眼下,他们才是最需要照顾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应当做的事,这是好事,舅舅在年关也需要轮值,是因为府衙需要舅舅,但眼下,你应当能判断,谁更需要你。”   沈悦语塞。   梁有为拍了怕她的肩膀,轻声叹道,“阿悦,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坚持,舅舅眼中的阿悦,会做自己觉得应当做的事……”   沈悦眼眶微红,“舅舅……”   梁有为道,“明日有府衙的人从单城去栩城,一道走安全。平远王府这么多孩子在,走不快,明日出发,过几日就能撵上。” 第088章 古灵精怪   沈悦虽然不在, 但每日,葱青都会循着早前沈悦留下来的日程安排,照顾孩子们的日常和起居。   晨间孩子们起来后会一起早饭, 而后是团队分享环节。团队分享环节, 每日都有一个主题, 眼下已经临近年关,这一段时日的主题分享都以年关为主,譬如年夜饭, 烟花,爆竹和西秦国中的习俗。因为孩子们都在京中,不少习俗都是耳濡目染的,所以讨论的时候也都有话题。   分享讨论后, 会有手工活动和自由活动交替安排, 然后午饭前, 卓新和卓夜带着孩子们做基础运动。   等到午饭结束后, 葱青会领孩子们散步消食。   差不多一刻钟后,卓新会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哄孩子们午睡……   这些环节, 其实都同沈悦在的时候大同小异。   等宝贝们午睡醒来后, 也会有间点环节。   而后葱青再带着宝贝们手工, 或是卓远教孩子们识字, 蹴鞠等等等等。   虽然葱青也很耐性, 同孩子们相处也一丝不苟, 但孩子们一路的情绪,几乎都是靠卓远在安抚……   “怎么不去午睡?”卓新哄完旁的孩子,唯独不见小五。   春雨是说,五公子去河边了, 有侍从跟着。   卓新才去寻他。   结果见小五坐在大岩石上往河里丢石头。   越往难走,天气越暖,等到冠城的时候,河面都未结冰。   小五一面托腮,一面扔着石头,听到卓新的声音,才扭头过来,“哥!”   “怎么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和阿四,还是小七置气了?”卓新也在他身侧的岩石边上坐下。   小五轻声,“不是,我才不和四哥和小七置气呢!”   “哦,那是桃桃?还是穗穗?”卓新有意打趣。   小五不搭理他了。   卓新才收敛,伸手揽了小五肩膀,“说吧,怎么了,看哥能不能帮你?”   小五叹道,“就是觉得阿悦不在,不习惯,好像又和从前一样了……”   卓新坐直看他,“不是还有葱青吗?”   卓新也学着他,一面朝河里扔石头,一面道,“葱青的小册子就是沈悦给的,每日的安排也都是按照沈悦的要求做的,同沈悦在的时候没两样啊。”   小五叹气,“可就是不一样啊,阿悦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很开心;阿悦和我讲道理的时候,我也认真听;可葱青就是不一样啊,就是不习惯……”   小五说完,卓新也跟着叹气一声,“其实,我也不习惯……”   小五诧异看他,又道,“阿悦不在,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卓新双手抱头,稍稍后仰在岩石后的大树上,轻声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好几日了,似是除了孩子们情绪轮番出问题,六叔轮番哄,而后便是每日既定的安排,虽然都一样,但仿佛少了沈悦,就少了很多有意义的东西。   小五也学着他一样,双手抱头,稍稍后仰在岩石后的大树上,“哥,我希望阿悦一直都在!”   卓新笑,“人家不嫁人啊,一直都在!”   小五看他,“阿悦要嫁人了吗?”   “……”卓新解释,“我是说,女孩子嘛,日后总要出嫁的,嫁到哪里就会留在哪里呀,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啊,小五,你也要习惯啊,之前沈悦没来府中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小五坐直了,认真道,“不一样!阿悦来了就不一样!”   卓新见他有些钻牛角尖了,也坐直了,搂着他的道,“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   小五咬了咬下嘴唇,忽然道,“阿悦嫁到我们家不就好了吗?”   卓新忍不住笑,“都是你们家的!”   小五环臂,生气嘟嘴道,“哥,你娶阿悦吧!”   卓新轻嗤,“你脑子进水了是吧,你怎么不说六叔啊!”   卓新言罢,两个人都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终于,小五兴奋开口前,卓新制止,“好了,方才乱说的,别想了,六叔才不会取沈悦。六叔是平远王,要娶也只会娶京中贵女,别瞎凑了……而且,我觉得沈悦这样挺好!每日同你们在一起,看得出来很开心,也不必受旁的气……”   小五听不懂后半句,却记住了前半句,并且较真道,“六叔都是平远王了,为什么还要娶京中贵女!”   “……”卓新愣住,好像,也有些道理……   卓新笑了笑,继续往河里扔石头。   小五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从岩石上站起来,吓了卓新一跳,连忙扯住他,“祖宗,这大冬天的,你要是掉进去指定风寒。”   小五却开心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大凡听到这句话,都是灾难,卓新屏住呼吸。   小五高声道,“我娶阿悦啊!”   言罢,脑袋正中挨了一拳,恼火道,“你又揍我做什么?”   卓新无语,“有毛病!”   小五呲牙,“我为什么不可以娶阿悦!”   “……”卓新绞尽脑汁,最后想起沈悦说的,要站在孩子角度想问题,遂应道,“因为你个子太矮,年纪又小,怎么能保护得了沈悦呢?沈悦肯定要嫁能保护她的人。”   “也对。”小五竟然听进去了。   卓新唏嘘,又伸手揽过小五,换了话题,“今日腊月二十四了,还有两日就到栩城了,就可以泡温泉了!”   小五的注意力果然被温泉吸引,“我都没去过呢!哥你去过吗?”   卓新笑道,“去过啊,爹娘还在的时候,我像你这么大,爹娘就带我去过,后来我还吵着要去,但爹忙没时间,后来六叔就说,他带我去……”   卓新说完,整个人顿住,先前的话似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没有经过思绪。   小五却关心,“那后来去了吗?”   卓新低了低头,眸色微微黯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勉强笑道,“这不来了吗?”   小五似是觉察他早前的情绪,上前拥他,“哥,小五陪你。”   卓新笑笑,“谢谢你啊!你陪我午睡好不好?”   “也不是不可以。”   卓新忍俊。   ***   马车途经冠城,冠城有早前的熟识在,约在京郊聚了聚,卓远晌午后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午睡了,卓远看了一眼,没见到小五和卓新,葱青轻声道,“五公子没午睡,二公子去寻了。”   有卓新在,不会意外,卓远应好。   孩子们习惯了在一处,穗穗和桃桃在一起,阿四和小七也能凑一处,卓远笑了笑,   “王爷。”马车外,是暗卫的声音。   他虽然不在京中,但是京中还有暗卫在,每日京中都不断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知晓他和孩子在一处,暗卫一般不会打断,今日是有事端。卓远撩起帘栊,下了马车,行至稍远处,才低声道,“说吧,怎么了?”   暗卫拱手,“王爷,才收到的消息,安南郡王世子途中折返,眼下……去了栩城。”   栩城?卓远微微拢眉,“不是去莲城吗?”   暗卫应道,“确实是中途折去了栩城,目前尚不知晓原因,还在查。”   卓远低头不语,良久,才开口道,“再让人去探探,还有谁在栩城?或是栩城周遭。”   “是。”暗卫领命离开。   卓远垂眸,因为高升在栩城,为了避开高升,而临时不去栩城没有意义,如果高升是有心来给他添堵的,他去到何处,高升也会去到何处,避也避不开……   听到脚步声,卓远抬眸,见卓夜来了跟前。   卓夜微微拱手,而后上前附耳。   卓夜一番话后,卓远眸间的黯淡似是去了几分,仿佛终于有一件可以安心的事。   涟媛已经离开西秦,去到苍月国中了。   那他心中一件大事落定,也可以过个安心年了。   卓远笑笑,遂又问道,“陶叔早我们一些离京,眼下应当差不多该到朔珉了吧?”   卓夜心中也略微估量,“怕是就这两日,不知道陶伯同尹老夫人见面,可还顺利?”   卓远笑道,“肯定顺利。”   ***   朔城连府大门前,小厮恭敬上前相迎,“陶管家这边请。”   平远王府同连府是姻亲。   陶管家是平远王府的管家,早前是跟随先王爷征战沙场的,京中权贵都要礼让三分,小厮更不敢怠慢,“已经同老夫人通报了,老夫人请陶管家去偏厅。”   陶东洲应好。   刚入连府大门,走了没几步,陶东洲就忍不住低头笑了笑,朝领路的小厮道,“稍等,我有东西掉路上了。”   小厮意外,但不好多吱声。   陶东洲沿路折回到拐角的石屏处,旁人看不到,但陶东洲见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出半个头来,“陶爷爷!”   陶东洲笑,“八公子,老奴险些就没看到您。”   小八憨厚笑笑,“陶爷爷,我怎么没看到六叔,是六叔没来接我吗?”   陶东洲笑道,“王爷没来,让老奴来接六小姐和八公子。”   小八探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才又古灵精怪道,“陶爷爷,我悄悄告诉你,我偷偷看到的,外祖母她在装病,不想让六姐和我走……”   “……”陶东洲忍不住笑,“八公子,老奴明白了。” 第089章 驿馆相遇   “陶爷爷!你真厉害!”离开连府的马车上, 小八的马屁已经拍得飞起。   心情更如同滚滚的车轮一般,激动得根本停不下来。   圆嘟嘟的脸上,既憨厚, 又诚恳, 还稚气表情, 哪有半分夸张的成分参杂在其中。   若不是陶东洲对阖府上下几位公子小姐都熟悉,恐怕都要对小八一脸无辜又忠实的模样深信不疑。   八公子……只是生了一幅圆润又憨厚的模样,人却是鬼精鬼精的。   而且, 嘴巴里的话轻易不会停。   和马车中另一侧坐着的六小姐形成鲜明对比。   姐弟两人相差两岁,但性子却全然不同。   陶东洲笑了笑,朝他二人道,“王爷想念六小姐和八公子了, 所以让老奴来接, 只是六小姐, 八公子, 眼下,我们不是回京中的,而是去栩城, 同王爷一道过年。”   “栩城?”小八没听过。   小六也一直安静看着陶东洲。   两个孩子都没听过。   陶东洲温和笑道, “栩城同朔珉不远, 我们乘马车从朔珉去到栩城大约需要四日脚程。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等到腊月二十八, 六小姐和八公子就能见到王爷了。”   “我都想我六叔了!”小八就差没吧嗒掉出来几滴眼泪。   小六也看向陶东洲, 明眸间的清雅似春日里的清泉,干净又透彻。嘴角微微扬起,淡淡笑意挂在唇边。   六小姐不常笑,是想念王爷了, 陶东洲心知肚明。   思绪间,小八主动坐到了陶东洲跟前,“陶爷爷,听说府中来了新嬷嬷是吗?”   小六也凝眸看向陶东洲。   对府中朝夕相处的嬷嬷,孩子们都是好奇的。   但,新嬷嬷?   陶东洲一时没对上号,没弄明白八公子口中的新嬷嬷是从哪里来的,忽得,陶东洲才反应过来,低头忍不住笑了笑,才平和,“府中是来了一位沈姑娘。”   “沈嬷嬷吗?”小八眼前一亮。   陶东洲纠正道,“不是,沈姑娘年纪不大,同二公子相仿,所以府中都唤的一声沈姑娘。”   小八凑得更近了些,“她凶吗?”   小八是有些怕凶凶的教养嬷嬷。   早前府中就有一个嬷嬷,可凶可凶了,他和桃桃两人就一直带头哭,哭了三天,将人哭走了,后来府中再没来过很凶的嬷嬷。   小六已经分得清楚嬷嬷和姑娘的概念,知晓沈姑娘不是府中的教养嬷嬷。   但具体沈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小六也好奇。   陶东洲果真朝小八道,“沈姑娘不凶,沈姑娘人很温和,府中的公子和小姐都很喜欢同沈姑娘一处。”   小八睁圆了眼睛,“她也会去栩城吗?”   陶东洲摇头,“不会,沈姑娘有事回家中了,要等年后回京之后,六小姐和八公子才会见到沈姑娘。沈姑娘会照顾好六小姐和八公子的。”   小六也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看向窗外。   王妈妈上前,“六小姐,会不会太凉,窗户要不要关小些?”   小六摇头。   王妈妈才退回一侧。   王妈妈是小六和小八苑中的管事妈妈,因为小六不会说话,所以王妈妈要尤其耐心,且重心多在小六身上。   小八则多是桂枝在照看着。   眼下,小八缠着陶东洲说话,桂枝在一侧看着。   王妈妈便给小六多披了一件衣裳。   小六接过,用手语给王妈妈说了一声谢谢。   王妈妈笑了笑。   ……   一侧,一直是小八问陶东洲的声音。   “她会和我们一起玩吗?”   “幼儿园是什么地方?”   “幼儿园里有很多很多吃的吗?”   “啊,为什么要运动啊?”   “滑滑梯是什么?”   ……   小八是话痨,陶东洲觉得整个一下午,脑子里都是“嗡嗡”眩晕的,直至夜间在驿馆落脚,仿佛都不见好转。   驿馆掌吏见是平远王府来的人,赶紧上前迎接,不敢怠慢。   有王妈妈在,小六和小八都安排在一个苑中,方便照顾,桂枝也能帮衬,这一路便没有再带旁的丫鬟婆子。   黄昏前后是吃过饭的,小八也吃了不少。   等到夜深人静,王妈妈和桂枝都睡了,小八却又溜出了屋中来。   刚一露头,暗卫则从屋顶上下来,“八公子……”   小八眼巴巴看他,“阿吉,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暗卫叹道,“那八公子也可以同王妈妈和桂枝说,她们会帮八公子安排的,八公子犯不上大半夜的,自己偷偷溜出来啊,不安全。”   小八诚恳道,“可是,我看她们都休息了,我舍不得叫醒她们。她们白日里一直在照顾六姐和我,已经很辛苦了……”   若是头一回听,暗卫许是就信了。   眼下,暗卫一面点头,一面应道,“八公子,可是您单独出去不安全。”   小八笃定,“安全的,阿吉你陪我去就好了!”   暗卫叹道,“那叫监守自盗,若是陶管家知道的话,我们做暗卫的……”   暗卫言罢,朝着自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八公子,你就不要为属下了,属下值个夜也不容易……”   小八只得上前,难为情道,“阿吉,我偷偷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暗卫头都疼了。   小八悄声道,“我只偷偷告诉你,不告诉陶爷爷,你最近值守的时候,经常偷看小话本。”   暗卫汗毛都竖起来,“八公子,你看错了!”   小八认真道,“没看错,昨天下午的时候,你就在看,看完还乐呵呵打盹儿了!”   暗卫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祖宗出了名的喜欢告状!   暗卫不得不低头,“我同八公子去……”   ***   驿馆的厨房,夜里都有备吃的。   往来的都是各地的官员和家属,不能怠慢。   见到小八,厨房的侍女福了福身,小八开心得入内找吃的,他是很能吃,而且容易饿,不叫王妈妈和桂枝一道来,是因为外祖母嘱咐了她们,不能让他夜里吃东西,让他缓一缓。   可他就是饿!   眼下,小八在厨房里吃了一圈,暗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八公子,您还吃得下吗?”   小八腼腆,“那我再带一点点回去,饿的时候可以再吃。”   暗卫头大。   八公子贪吃,尹老夫人让王妈妈和桂枝都看好八公子,所以八公子只能回回从他们几个暗卫身上打主意。   谁轮值,谁都心惊胆颤!   眼下,暗卫牵了八公子一道,吃了吃了,悄无声息回去最好。   只是小八东西揣得太多,走路的时候都不方便,最后在长廊处摔了一跤,什么馒头,包子,点心滚了一地。   暗卫上前去扶。   正好小八身前有人伸手扶起他,温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摔疼?”   他的声音细腻温和。   小八抬眸看向眼前扶起他的十三四岁的俊美“少年”,摇了摇头,“不疼的,就是心疼我的馒头和包子……”   小八指了指地上那堆东西。   “少年”被他那句心疼包子和馒头逗乐,一面给他拍拍衣裳和裤腿,一面道,“掉在地上的东西就不能吃了,因为已经脏了,小朋友吃了,会一直肚子疼的。”   小八赶紧点头。   “少年”起身。   小八也牵了暗卫的手离开,口中还闷闷不乐道,“我的馒头和包子摔没了,我们再回去拿些吧……”   暗卫叹道,“真不行了,再晚回去就被发现了。”   沈悦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笑了笑,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子……   沈悦其实也是去厨房拿吃的。   舅舅私下托了关系,请单城府衙的人去栩城公干时捎带她一程,她尽量不给旁人添麻烦。   因为都是府衙的人,所以一路都在赶路,歇息的时间都很紧,为了省时间,能不耽误的时间都没耽误。路上晚饭时,她胃有些不舒服,没吃多少,当时不觉得,眼下她也饿了。   方才便是去厨房的时候,遇到刚才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儿的。   沈悦原本还不知道吃什么,但在厨房看到包子馒头,遂又想起刚才摔倒的胖嘟嘟的小男孩儿,应当也是饿得不行了。   沈悦笑笑,不由拿了和他一样的吃的。   这一路同单城衙门的差役一道去栩城,驿馆安排的地方比不上平远王府,但托赖冯叔照顾,总是将干净宽敞的一处给她。   今日一直赶路,到驿馆都是亥时过后的事了。   刚从厨房回去,冯叔便来寻她,“明日有事,都要去趟衙门,大概巳时左右才会驿馆,所以阿悦,你明日不用那么早起,好好歇一歇,我们巳时左右出发。”   “知道了,冯叔。”沈悦应声。   冯叔笑道,“这一路尽跟着我们折腾了,累吧。”   沈悦也笑,“还好。”   冯叔叹道,“怕你一个小姑娘吃不消,若是不习惯,同冯叔说一声。”   “谢谢冯叔。”沈悦道谢。   舅舅托单城衙门的冯叔照顾她,为了方便,她一路上都女扮男装,也按照衙门里的行程,跟着一道赶路。   衙门里的人路上走得快,虽然累些,但还有两日就到栩城了。   沈悦一面啃着包子,一面笑着,想着宝贝们见到她会不会高兴得又蹦又跳,她也想他们了…… 第090章 东西驿馆   许是栩城临近的缘故, 沈悦这一觉睡得很好。   今日又不像前两日,需要卯时就起,沈悦整整睡到辰时三刻。   腊月二十五了, 明日就能到栩城了。   沈悦笑笑, 伸手挽了耳发, 去脸盆处洗漱。   和冯叔等人在一处,不像和平远王府在一处的时候,都有驿馆小吏跑腿候着, 吃食也大都是送到苑中来的,需要操心的事情很稍后。   今日晨间,冯叔几人就去了衙门公干,沈悦自己去厨房要些吃的回屋中。   巧合的是, 刚到厨房, 就看到昨天半夜那个胖乎乎又圆溜溜的身影。   小八正好踮起脚尖看着蒸笼里的食物, 两眼都在放光一般。   一侧的桂枝叹道, “方才不是吃过了吗?”   小八笑嘻嘻道,“就是因为好吃,所以还要吃啊, 不好吃的, 我才不吃呢!”   桂枝奈何。   就因为晨间吃过的糕点好吃, 便非要自己寻到厨房来, 亲眼看一看, 再多吃两个解解馋, 除了八公子,想必也没谁了。   桂枝叹道,“别拿太多,一会儿要走了, 还需要早些回去呢。”   “知道啦~”小八应声。   正好一侧有驿馆小吏来寻,“桂枝姑娘。”   桂枝看了眼小八,在厨房中有婆子看着,不会躺着,桂枝循声出了厨房。   小八本来是转头看桂枝的,却正好看到沈悦!   “诶!是你!”小八记不得她的名字,所以只能“诶”了一声。   “你怎么也来厨房了?”小八问起。   沈悦半蹲下,与他齐高,应道,“过来拿早点啊,先吃些东西,一会儿要出发了。”   小八兴致勃勃道,“你是不是也是吃到好吃的,然后没有吃够,所以跑来厨房再想吃一些的?”   沈悦笑,“嗯。”   小八嘿嘿笑道,“怪不得昨天也看到你。”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桂枝倒是不时回头,见到八公子在同人说话,但是因为就在厨房中,八公子也一直笑,没见旁的事情,桂枝也没担心。   沈悦看了看小八憨厚的模样,他要去拿东西,沈悦便帮忙。   小八就一个劲儿给她拿东西,“这个给你!”   “这个也给你!”   “这个也好吃!”   不多会儿,沈悦的餐盘里慢慢都是吃的,“都是给我的?”   沈悦意外。   小八点头,“是的,快尝尝看。”   厨房内就有小桌子,沈悦吃了一口,“嗯,很好吃。”   小八又哈哈笑起来,“我最喜欢吃东西了,也最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沈悦低眉笑了笑,吃货就是这个意思……   “对了。”沈悦放下手中的吃的,“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八挠了挠头,“六叔说,在外面的时候,不可以随便给别人讲名字。”   沈悦忍不住笑,“你六叔说的对。”   小八也笑笑。   “阿悦!”远远的,冯叔唤了一声。   沈悦才想起差不多到巳时前后了,冯叔应是在屋中没寻到她,所以来了厨房这里。   “冯叔,稍等。”沈悦应了声。   “你要走了吗?”小八还有些舍不得他呢。   “嗯。”沈悦点了点头,既而起身,在小八身前俯身,认真同他道,“对了,日后记得,晚上不可以吃这么多东西。吃了这么多东西,很容易会肚子疼,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也容易踢被子,蹬腿。好吃的东西很多,但是吃的方法要对,这样才是一个高级的吃货。”   “高级的吃货?”小八睁圆了眼睛。   “是的,高级的吃货就是能吃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又不会吃很撑,将自己吃得很难受。”沈悦笑笑,从袖带中掏出一枚袋子,“这个送给你,这是牙刷,晚上睡前可以用牙刷刷牙,这样牙齿里面就不会长蛀虫了。”   小八忍不住捂嘴。   沈悦起身,“记得用茶水和清水漱口,我走啦!”   “等等。”小八唤住她。   沈悦转身看她。   小八将方才剩下的几个点心胡乱塞给她,“你都没吃,会饿的。”   沈悦忍不住笑笑,“多谢,我会记住你的小友情。”   小八也笑笑。   ……   “冯叔,走吧。”沈悦上前。   冯叔看她,“遇到认识的人了?”   沈悦摇头,“昨天到驿馆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有趣的孩子,刚才在厨房又遇上,说了会儿话。”   冯叔笑笑,“那走吧。”   沈悦应好。   沈悦的东西早前都放在马车上的,因为照顾沈悦,同行的人要么骑马,要么和车夫共乘,都主动将位置让出来给沈悦。   沈悦有些不好意思,便每到一处,都会多带好些东西再路上当零嘴发给众人。   再加上沈悦是梁师爷的亲戚,又有冯头照顾着,旁人也都待她和善。   今日,冯叔正好和沈悦一道在马车中,冯叔笑道,“等这回公干一趟回单城,我一定抽时间好好陪陪儿子。”   沈悦耐心听着。   冯叔叹道,“像我时常需要外出,在家中陪他们母子本就不多,所以每次临出来,他都要撒通脾气,阿悦,其实真同你说的,他是想撒气引起我的注意,我应当好好同他说话的……”   沈悦笑道,“那也不迟啊。”   冯叔笑道,“说的也是。”   ***   马车一路往南驶去,因为赶时间,一路都行得很快。   沈悦怕难受,便大都窝在马车一觉。   晌午在途中凉茶铺简单用了口饭,又饮马喂草,等再出发的时候,沈悦见到马车里还有早前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塞给她的点心没用完。   沈悦笑了笑,忽得,又似想起什么来一般。   ——“六叔说,在外面的时候,不可以随便给别人讲名字。”   六叔……   沈悦心中莫名怔了怔,不会这么巧合吧?   但沈悦又确实记起卓远早前在离开王府的时候曾今同她说起过,小六和小八眼下在朔珉,他们外祖母处,他已经让陶伯去朔珉,接小六和小八二人去栩城了……   从朔珉去栩城似是正好会经过……   还有早前课外活动时,游山师傅做八宝鸭子的时候,桃桃说游山师傅像小八,小七说小八胖嘟嘟的,特别贪吃……   卓远和小五,小七,桃桃口中描述的小八形象,似是在心中越渐清晰了起来,又慢慢和今日见过的小孩子重叠在一处。   她当时怎么没想到的?   想起他贪吃的模样,又一口一个“六叔”,年纪也和卓远口中的小八相仿……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那她遇到,真是小八?   沈悦愣住,既而后知后觉笑了笑,她应当真的遇到小八了……却没和陶伯和小六照面……   沈悦忍不住笑笑。   但马车已经驶出大半日,冯叔等人还有公干在身,此时折回不现实,让她一人在路上等,更不现实。   只能在栩城见了……   沈悦再次忍不住摇头笑笑。   ***   时间一晃,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六晌午,马车也终于行至栩城了。   几个孩子都趴在马车中望着车窗外,卓新也看着车窗外的栩城出神,他是幼时同爹娘来过,那时候也有六叔……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时候玩得很开心,才会让着让爹带他再来,也才会有后来六叔见他一个人哭,上前拍他肩膀,日后六叔带你去。   卓新垂眸。   “不知道驿馆同温泉远不远,是不是要做马车来回?”阿四好奇。   卓新睁眼,“不必,栩城驿馆很特别,就在温泉边上,因为来栩城的人大都会去温泉处,所以特意将驿馆建在了温泉附近。”   “哦~”几个孩子应声。   “那我们不用坐马车就可以去温泉了!”小七感叹。   小五发散,“那我们到了驿馆就可以去温泉了!”   桃桃高兴,“我好想去温泉。”   穗穗也笑。   看的出,孩子们都很高兴,盼望了一路,今日终于到了。   小五更突发奇想,“哥,温泉水可以煮鸡蛋吗?”   卓新无语看他,正想回,煮个鬼,忽然想起沈悦的告诫,遂道,“你可以试试看啊?”   “太好了!我要试试!”小五高兴。   卓新心中不免唏嘘,对待孩子耐性,有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卓新转头看了看窗外,栩城的城守和驿馆掌吏似是亲自来迎候了。   不远处,栩城城守没有多话,平远王府一行人远道,舟车劳顿,先安顿歇息是大事,栩城城守是个心里清楚的。   于是便是驿馆掌吏在招呼,“王爷,栩城有东西两个驿馆,东驿馆是早一些的,也大一些,容纳的人多一些;西驿馆是新建的,小一些,但也清净一些,想将王爷和府中的各位公子小姐安顿在清净一些的西驿馆,王爷看是否妥当?”   驿馆掌吏已经很注意用词。   卓远目光瞥过,“说吧,谁在东驿馆。”   驿馆掌吏连忙低头,颤颤道,“安南郡王世子……”   都知晓安南郡王世子的腿是平远王早前打断的,原本同在栩城就够让人胆寒了,若是再安顿在一处驿馆,怕是要闹起来的时候将驿馆拆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驿馆掌吏谁都得罪不起。   但偏偏凑一处来了。   卓远淡声,“西驿馆还有谁?”   驿馆掌吏拱手应道,“回王爷,只有永宁侯府的几位公子和小姐了。” 第091章 送你一程   永宁侯府的几个都是性格温顺的, 不易同人起冲突,卓远看了眼驿馆掌吏,淡声道, “就这么安排吧。”   驿馆掌吏如释重负。   马车从城门口驶向坪山。   栩城的温泉都在坪山, 故而也叫坪山温泉。   东驿馆在坪山温泉的北向, 西驿馆在坪山温泉的南向,两边都可以去到坪山温泉。   但两个驿馆之间走马车需要半个时辰,又因为驿馆迁就温泉, 设在半山腰上,所以倘若是步行,便要个半时辰之久,驿馆内都备了代步的马车可以使用。   马车上, 驿馆掌吏事无巨细。   大约小半个时辰, 马车终于抵达西驿馆。   刚一下马车, 孩子们便如放出笼子的云雀一般, 叽叽喳喳,又到处嘻嘻哈哈跑个不停,还有诸如小五之类的脱缰的野马……   卓夜等人高度紧张, 就怕这崇山峻岭里面, 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或是踩到蛇之流。   总归, 一番鸡飞狗跳之, 除了小五是被卓夜拎进去的之外, 其余的孩子都乖乖的在一处。   小七和桃桃跟着小五瞎跑的时候,陆瞿吹了吹哨子,小七和桃桃才反应过来是要听陆瞿的,随后陆瞿一手牵了桃桃, 一手牵了小七往驿馆里去。   被卓夜临起来的小五一双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得不得了。   阿四则是同卓远一处。   西驿馆同东驿馆比,本就不大,又先住了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剩余的苑落怎么分配要卓远拿主意。   卓远让葱青安排,葱青便循着早前的安排,陆小姐同九小姐一处,五公子和二公子一处,又预留了一个苑落给到六小姐和八公子,四公子和七公子则还是同卓远一起。   驿馆掌吏看了看,因为见平远王这处的孩子多,便道,“剩下的苑落里,确实还有一处是两个主屋的。”   卓远莫名想起了蓝城时候,那时候阿四刚回来,便是沈悦同他在一处苑落里一起照顾,卓远微怔,既而轻声,“就这里吧。”   驿馆掌吏赶紧去安顿。   已经到坪山了,温泉就在驿馆不远处,孩子们早就躁动得不行,哪怕是最沉稳的穗穗和性子偏冷些的阿四,也都跃跃欲试,而勿说一刻都不能等的小五,带着小七和桃桃都很兴奋。   “来都来了,就去吧。”卓远到是没阻拦。   坪山的温泉分三处。   因为男女需要避讳,所以男宾一处,女宾一处,各有十余个汤池。还有一处是和池,是供孩子诸多的家中单独用的,地方不大,就一两个汤池,但都是自己家中的人,所以清净。   平远王府的孩子众多,驿馆掌吏之前就问过了,只是早前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定了眼下的时间,暂时空不出来。   卓远倒不介意,“就分开去吧。”   阿四,小五和小七可以由阿新和卓夜带着,穗穗和桃桃处,也有庞妈妈和碧落跟着。   在栩城要一直待到年后,换一日一起去都可以。   听到卓远同意,几个孩子都欢呼雀跃,完全没有要午睡的迹象。   卓远摇头。   驿馆有专门的小吏跟着,可以一路当向导,眼下也都到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四素来观察仔细,也最先看出来。   卓远笑道,“我还有事,约了人,你们先去,等明日和池空出来,我再同你们一起去。”   有温泉在,几个孩子谁也没有再念着卓远,一窝蜂跟着驿馆小吏去了。   卓新回头看了眼卓远,卓远温声道,“别担心,我去见许黎,很快回来。”   太傅?卓新意外。   但很快,又想起他口中那句“别担心……很快回来”,卓新又恼火,说的好像谁关心他似的!   只是心中刚念叨完,阿嚏一声。   卓新无语。   ……   入了温泉大门,卓新就带了阿四,小五和小七与穗穗,桃桃分开。   卓新几人去了男宾处的温泉。   这个时辰的人不多,小五在汤泉内乱窜倒也不用去撵。   温泉池有大有小,似是因着地理位置,温泉水也有冷热之别,不同的汤池还放了不同的药包。   譬如舒筋活血,缓解疲劳,甚至添加了酒香的酒池。   总归,形形色色大约十几二十处,每一处都不同。   卓新带着几个小家伙,挑有兴趣的温泉池逐一泡了会儿,每次温泉的时间不能泡太久,一盏茶至两盏茶之间为好,最多不超过两盏茶时间。   超过了要起身走一走,换别的汤池。   因为是男宾处,所以侍奉的都是小厮,会每隔一盏茶时间,便有小厮端了水送来,可以挑果汁,茶水,姜汤和温水饮用,补充泡温泉时候的水分。   相邻的汤泉附近都有干浴巾,可以擦身,御寒和保暖。   总归,卓新是泡得舒服自在。   阿四和小五,小七几人就在汤泉里跳上跳下,打闹,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   卓新仰首靠在一侧,想起小时候和爹来的时候,他也同小五眼下这么大,闹腾得不行,一直是六叔带着他,他还将六叔按到汤泉里去过……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忽得,小七的哭声传来,将卓新从思绪中带回。   卓新披了浴巾上前,才见小五嘟着嘴。   阿四有些严厉朝小五道,“不能往眼睛泼,这是酒池,泼到眼睛里会不舒服的。”   所以小七才会在哭。   卓新环臂看着小五,小五憋着嘴说道,“哦,知道了……”   卓新惊奇看了看阿四,又看了看小七,还看了看小五,忽然觉得,阿四是在护着小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卓新悄悄溜走,不打扰孩子们的相处。   只是想着刚才阿四严厉斥责小五,小五一脸委屈但是还认的模样,卓新就很想笑……   但笑过之后,又想起沈悦早前说的,孩子同孩子之间有自己的相处哲学,同大人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就是孩子的社会属性,要不要试试观察一阵,很有意思。   卓新轻笑,是挺有意思的。   “要是你在,更有意思!”卓新喝了杯水笑笑。   ***   因为阿四,小五和小七三人一处的缘故,男生这里要热闹些。   女宾这处便要冷清得多。   桃桃同穗穗在一处,庞妈妈和碧落都在一旁守着,桃桃会问起穗穗小时候的事情,穗穗就会同她说起边关的日出日落,连绵不绝的群山,夏日的草场,冬日的雪地,听得桃桃眼中都是憧憬……   “穗穗姐姐,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草场和雪地吗?”桃桃甜甜笑道。   “好啊!”穗穗笑道,“等你长大的,我就带你去。”   桃桃“咯咯”笑起来,“五哥哥,七哥哥和四哥哥也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我们去夏令营!”穗穗也笑。   阿悦说过的夏令营。   “我好想阿悦啊。”桃桃又忽然道。   穗穗安抚道,“等过完年回去就可以见到阿悦啦。”   “嗯。”桃桃点头。   庞妈妈和碧落也都笑笑。   ***   栩城城郊茶肆处,卓夜带了暗卫守在茶肆外。   茶肆内,卓远端起公道杯斟茶。   清澈的茶水声入了杯中,带着清浅茶香,卓远指尖抵至许黎跟前,口中问道,“你怎么在栩城?”   许黎淡声,“见个朋友。”   卓远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你我也许久不见,怎么没见你来见我?”   许黎愣了愣,端起茶杯的指尖微微滞了滞,“都在京中,有什么好见?”   “也是,所以跑来栩城见面。”卓远轻笑出声。   许黎也笑。   涟敬(涟媛的哥哥,二皇子)尚在的时候,同许黎走得近,涟敬又同卓远的五哥交好,所以那个时候,涟媛和卓远都会跟着他们三人一处。   后来涟敬出事,五哥也过世,只剩了许黎。   许黎因为先太子夭折之事辞官后,便特意保持了同涟媛和他的距离。   卓远知晓许黎的用意。   这趟浑水,许黎不准备让他和涟媛趟,但准备自己趟到底……   “涟媛是你救的吧”许黎一句话将卓远带出思绪。   卓远放下茶盏,“听不懂你说什么?”   茶盏放下,不置可否,只是嘴角余了清浅一抹笑意。   许黎便也跟着笑起来。   良久,卓远才问,“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许黎顺着话道,“私塾里帮夫子教书育人,再做做书局生意。”   “哦,这样啊……”卓远好似恍然大悟,又忽得釜底抽薪,“那你来栩城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许黎没有迟疑。   卓远笑,“泡温泉啊,都知道我家中孩子多,都嚷着要来栩城泡温泉,我没有办法啊,京中才失了一场大火,孩子们都吓倒了,不带出来哄哄?”   许是说到国公府那场大火,许黎整个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卓远也敛了笑意,“我知道你是查到了蛛丝马迹才栩城的,许黎,你自己小心些,当初陛下若是肯查先太子夭折一事,怎么会不让你查?”   许黎沉声,“我早前只是想讨回公道,但国公府一场大火倒是让我烧醒了,毒瘤一日不除,这种大火还会继续。”   卓远低声,“你能做什么?把自己的命先搭进去?”   许黎噤声。   卓远继续斟茶,“我若是你,我就等,不要轻举妄动,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一天,才能讨得回公道,是我,我就等她回来……”   卓远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六”字。   许黎眸间竟无太多波澜。   “她若回来,太傅肯还朝吗?”卓远指尖轻叩桌沿。   许黎看他。   虽未出声,但卓远已经心知肚明,遂端起茶盏,缓缓送至唇边,“一起等啊,就是,别把自己一条性命都交代进去了。”   卓远言罢,低头笑笑。   许黎也跟着笑起来。   “酒!”卓远唤了一声。   许黎温声,“谁说要喝酒的?”   卓远义正言辞,“我!”   许黎好气好笑,又道,“这里是茶肆,没有酒。”   卓远笑道,“厉害不?我……带了!”   许黎笑不可抑。   ***   快至黄昏,马车行至东驿馆门前。   一直赶了几日路,终于到栩城驿馆了,沈悦下了马车,早前一直坐着,又一直在颠簸,沈悦腿都有些麻了。   “你一个姑娘家,路上也不方便,尽跟着我们折腾了,倒是也没辜负你舅舅托付,将你安稳送到栩城了。我们今日办完事还要出城,继续往南,不在单城逗留了,日后单城再见。”冯叔道别。   “多谢冯叔照顾,单城见。”沈悦也同冯叔道别。   眼见冯叔上了马车,沈悦挥手道别。   等马车走,驿馆门口的小吏才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是?”   沈悦穿得是男装,方才的马车上也有单城衙门的挂牌,小吏以为她是单城来的差使。   沈悦笑笑,“我是平远王府的人,因为有事迟来了两日,所以单独来的。”   “小哥是平远王府的人?”驿馆小吏态度忽然热情了起来。   沈悦点头。   驿馆小吏叹道,“可那真不赶巧,小哥你怕是要多跑一趟。平远王早前带着府中的公子小姐到栩城了,但是安排去了西驿馆,我们这里是东驿馆,东西两处驿馆分别在两座不同的的山头,隔了些距离。”   沈悦顿了顿,早前是没想到这一出。   冯叔之前应当都是来的东驿馆,所以全然没有想到东西驿馆的事。   沈悦笑了笑,“那请问,从东驿馆这里过去西驿馆要多长时间?”   她是见天色都近黄昏了。   驿馆小吏道,“若是乘马车,大约两刻钟。”   两刻钟……   但冯叔先前已经走了。   沈悦又问,“那步行呢?”   驿馆小吏叹道,“步行怕是要个半时辰往上,眼下又黄昏了,晚些怕路上看不清。”   沈悦愣了愣,个半时辰,那就是夜路了。   她一个人……   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人生地不熟,也不安稳。   驿馆小吏连忙道,“小哥,你先别急,每隔一段时间,东驿馆就有去西驿馆的马车,小哥可以坐驿馆的马车去。眼下,马车是都出去了,晚些就能回来,只是要稍等片刻。”   沈悦如释重负,“那多谢了。”   沈悦言罢,正好有马车驶到东驿馆门口。   马车上挂了单独的牌子,不是驿馆的马车,是来驿馆落脚的朝中官员或家属。   来栩城的路上,沈悦曾听冯叔说起过。   因为栩城的温泉很出名,所以栩城的驿馆都是建在坪山温泉上的,所以栩城的驿馆不会接待普通的朝中官员,大都是要员和家属。   马车缓缓停下,侍卫撩起帘栊,高升一条腿脚断过,行动不怎么方便,踩着脚蹬下了马车,动作有些慢。   沈悦低着头,推开至一侧。   一袭锦衣华服高升在她跟前走过,忽得,又脚下驻足,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脚步缓缓临到沈悦跟前。   见对方在自己眼前停下,沈悦愣住。   “你是……平远王府的人?”高升温声笑了笑。   沈悦诧异抬眸。   “真是你?”高升对平远王府的人都印象深刻,更何况,还是当日在京中时,他的马车险些撞到的平远王府“女眷”,眼下,却是一身男装。   沈悦也认出他来,“是你?”   在京中见过,眼下在栩城偶遇,是挺巧合的。   而且,对方还认出她来。   高升看了看她,温和道,“平远王府的人不是都去了西驿馆吗?你怎么在这里?”   沈悦应道,“我有事来得迟了些,没同旁人一起到,路上又没问清楚,所以到东驿馆了。”   驿馆小吏也道,“眼下驿馆的马车都出去了,稍后,等有马车回来,小的再安排马车送一趟。”   似是听到小吏口中的“小哥”两个字,高升不由笑了笑,目光略微打量了沈悦一眼,笑道,“驿馆不是没马车吗,我正好要下山,送你一程吧。”   沈悦目光微滞。 第092章 腊梅花香   高升看她, 眼中带着和善笑意。   沈悦迟疑了稍许,还是礼貌道,“不用劳烦您了, 我正好还想在驿馆歇一歇, 喝口水, 等等就好。”   高升别有意味看了她一眼,唇边微微勾勒,“那姑娘自己安排。”   沈悦朝他福了福身, 才见高升入了驿馆当中去。   高升轻嗤一声,朝一侧的心腹,低声道叹道,“这丫头倒是谨慎, 你去找人打听下。”   心腹赶紧应是。   ***   驿馆大门外, 沈悦心中尚在唏嘘。   她在栩城, 人生地不熟, 虽然在京中见过方才的人一面,但说到底也是个陌生人。   而且,对方知晓她是平远王府的人, 却没有提前卓远, 不似关系亲近的。   若是关系亲近的, 也应当是像齐蕴这样, 只要一听是平远王府, 便会惊喜问你是不是卓远府中的人才对……   由此可见, 刚才的人和平远王府双方关系至少不见得好……   那她更不能添麻烦。   出行前,舅舅就曾交待过她要处事小心,眼下,不过是在驿馆多等上稍许功夫的事, 她当然不会去冒险。   更何况,她又不是足不出户的姑娘家,真会天真到在黄昏前后,周围都是山路,对方又明她是一个姑娘的情况下,她还轻易上了一个陌生人的马车……   那才是自找麻烦……   沈悦心中再次唏嘘。   正好见有小厮骑马出了驿馆,沈悦朝跟前的驿馆小吏道,“我刚才看有人骑马送信,可是去西驿馆的?”   如此便装,不像远行。   驿馆小吏应道,“是的,会有快马来回送信。”   沈悦笑了笑,“那能否请您帮忙去西驿馆送个信,平远王府的人见到消息就会来接我,也不怕马车回来得晚了。”   “诶,好,姑娘稍等。”驿馆小吏方才就听安南郡王世子唤的一声姑娘,“真没看出来,是位姑娘。”   沈悦应道,“出门在外,方便些。”   驿馆小吏看了看天色,又道,“我让人去替姑娘送信,姑娘先到驿馆坐一会儿吧,外面天凉,等西驿馆来人了,姑娘再出来吧。”   “也好,劳烦了。”沈悦道谢。   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她是有些冻透。   她本就怕冷,这山间其实更冷。   驿馆小吏遂领了她入内。   ***   城郊茶肆处,卓远正同许黎一道饮酒。   暗卫上前附耳。   卓远端起酒杯的指尖顿住,目光中忽得一抹清凉,又似是眸间莫名笑了笑,待得暗卫说完,卓远才一口饮尽杯中,起身道,“有事先走了,栩城水深,消息为好。”   “嗯。”许黎轻嗯。   出了茶肆,卓远问起,“人在哪儿?”   暗卫道,“方才在东驿馆,头儿让人去接了,路上来回就小半个时辰,眼下,沈姑娘应当已经到西驿馆了。”   “回西驿馆。”卓远言简意赅。   暗卫撩起帘栊,卓远上了马车。原本城郊到西驿馆的路途并不长,眼下,却似尤其漫长。   沈悦来栩城了……   他是没想到。   却并非没有想过。   卓远撩起帘栊,目光望着马车窗外,脑海中都是道别那晚的浮光掠影,月色清晖,他吻上她侧颊,“昨日骗你的,人比簪子好看”……   人比簪子好看,卓远笑笑。   ***   主苑中,沈悦正同葱青一道说话。   庞妈妈和碧落同穗穗和桃桃去了温泉,葱青正好在苑中。   见了沈悦来,葱青的喜悦写在脸上。   沈姑娘不在,虽然诸事早前都交待过,在路上也能按照预期进行,但她跟在沈姑娘身边学的时间不长,也都是皮毛,真正要自己主导的时候,才知晓主班和助教的诧异。   她要学的东西还不少,眼下沈悦来,葱青反倒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两人正说着话,苑外脚步声传来。   沈悦背对着苑门口,葱青正对着,言辞间,忽得福了福身,唤了声,“王爷。”   沈悦闻声转眸。   就隔着一个苑落,见他眸间清浅笑意。   他看她。   她似是也恰好看到他。   他拂袖上前,袖间余了一抹清淡的腊梅幽香。   ***   “到了吗?是要去看什么?”沈悦跟在卓远身后往驿馆后苑去。   卓新带了阿四,小五,小七去温泉,庞妈妈和碧落也带了穗穗和桃桃去温泉,会在那边用过晚饭才回来,孩子们都不在驿馆中,卓远说带她去看东西。   这一路都是往后驿馆苑去的。   西驿馆本就不大,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   “马上就到了,看了你就知道。”他声音温和,回头看她时,眸间还带着少年般的笑意,让人心底莫名宽心,又莫名微动。   夕阳西下,远处的落霞在轻尘中轻舞,阳光洒在苑间,也洒在他的背影上,很是好看。   临近后苑尽头了,沈悦才见尽头处有一道小门。   卓远上前推门,“走近路。”   “慢一点。”卓远先出了小门,而后伸手扶她。   苑门处有些杂草,盖着坑坑洼洼不平的路,他是怕她踩不稳。   她果真没踩稳。   卓远扶住她。   沈悦心惊,歉意道,“没留意。”   “地上滑,慢一点。”他只盯住了一声,但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沈悦愣住……   但卓远似是只是先前扶住她之后,便担心她会再次滑倒,所以并未多介意牵着她的事,又已经在前面迈步,沈悦只得跟上。   “还远吗?”她轻声问。   “不远了。”他温声。   他依旧牵着她,两人离得很近,沈悦总会想起单城那天晚上,他亲她侧颊……眼下两人关系亦有些太近,沈悦试图稍稍松手,但是正的就这么不争气得脚下踉跄,险些撞在他身上。   他转眸看她,笑了笑。   沈悦咬了咬唇,只得在这样的氛围下说些旁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对了,我路上可能遇到小八了。”   “小八?”卓远果真意外,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八?”   她应当不曾见过,家中也没有小八的画像。   卓远看他。   说起小八,先前的氛围似是也淡了去。   沈悦轻声道,“在途中的驿馆遇到的,那天晚上到驿馆很晚,我去厨房找吃的时候,正好遇到小八,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就是小八,就觉得他胖嘟嘟的,很憨厚,也很可爱,第二日才又遇到的。”   卓远笑,“他是很可爱,但是不憨厚,阿悦,他鬼精鬼精的,别被他骗了。”   沈悦愣了冷,又继续道,“第二日遇到小八,他还给我夹了很多吃的,我是想问他的名字,他却说,六叔说的,外出的时候名字不能随便同人说起,要小心。”   听到这次,卓远又忍不住笑,“我就说他鬼精鬼精的,然后呢?”   沈悦又道,“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冯叔他们回来,我同冯叔他们一道走了,路上的时候,看到他给我放的点心,忽然想起你早前说起过,小六和小八在朔珉,陶伯又去了朔珉接他们二人,朔珉离栩城就几日路程,算一算,仿佛刚好就是这个时候,而他口中唤的是一声六叔……我就在想,会不会这么巧合?”   她说得起劲,卓远也没有打断。   记忆中,仿佛她每次说到府中的孩子,眼中都似亲和温暖。   他亦安静看她,有时候他真的很喜欢安静听她说话,说什么都好,如沐春风……   沈悦正好说道,“刚好早前听小五,小七和桃桃说起过小八,他们口中的描述又刚好能和小八对上,我就在想,可能真的是遇到小八了。”   卓远轻“嗯”一声,“就是小八,外出的时候名字不能随便同人说起,要小心,这是离家前,我同他说的,就是他。”   沈悦微微顿了顿,温声道,“你教的很好。”   卓远又转眸看她。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从早前的他在前,她在后,他牵着她,变成了并肩踱步,不变的,还是他牵着她……   “对了,阿四是卓泉,小五叫卓天,小七是卓扬,桃桃叫方晨曦,那小六和小八呢?”沈悦好奇。   卓远应道,“小六叫卓卿,小八叫卓宁。”   “卓卿,卓宁……”沈悦重复了一声,似是在脑海中勾勒哪几个字,却下意识应道,“好听。”   卓远问,“见到小六了吗?”   沈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路上没见到,两次见到小八都是在厨房周围。”   卓远低眉笑笑,“也快了,他们应当腊月二十八到,届时就会见到小六的。”   卓远顿了顿,又道,“阿悦,你会喜欢小六的。”   沈悦看他。   恰好,“汪汪”两声狗叫声,沈悦冷不丁吓了一跳,幸好卓远还牵着她,否则怕是又摔了去。   刚才光顾着说话去了,眼下,似是到了类似于马厩这样的地方,但说是马厩,方才却又听到有小狗狗的叫声,而且又有单独的苑落。   苑门口的小吏上前,拱手问候,“王爷。”   “我来看看。”卓远言罢,小吏领了他们二人进去。   “这里是西驿馆的附院,我们刚才走的近路,所以道不好走,若是走苑外走,路会跟远些,我放了些东西在这里,来看看。”临末了,卓远还在卖关子。   只是等长廊处转弯,映入眼帘的场景便让沈悦不由惊喜。   “这是?”沈悦看见了一匹特别漂亮的白色小马驹。   卓远笑道,“来。”   沈悦跟着上前。   沈悦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马驹,下意识想伸手去摸,卓远制止,“马再温和都有几分烈性。”   沈悦歉意,“我唐突了。”   忽然,沈悦反应过来,“这是……小五?”   卓远惊喜她还记得,便也顺着她的话道,“对,给小五的!”   沈悦方才便想起了他早前画给几个孩子的画。   其中给小五的就是一幅小马驹,当时小五眼前一亮,就大声说他知道了,六叔说了,等他剿匪回来,就带他去骑马,还会送他一匹小马……   她眼下都还记得小五眼中的喜悦。   卓远正好开口,“答应这些家伙的事情,不能食言,他们心里会盼着。不过,眼下还得保密,过两日,等小六和小八来了,每个人都有惊喜!”   不知为何,沈悦心底微暖。   目光再看向他的时候,似是更多了几分亲近和温和,笑意也藏在眼底。   “还有呢!”眼下的卓远真似个大孩子一般,兴致勃勃给她剧透,又领着她去了另一侧屋中。   “这只猫,花了好多功夫才寻到的。”蹲在猫舍前,卓远感叹,“说要眼睛不一样颜色的,还要好看的,这只是我托人经羌亚从西域拿到的。”   沈悦也蹲下猫舍前,看着这只波斯猫,不仅高贵,而且慵懒。   沈悦笑着看他,知晓从羌亚弄到一只猫不是容易的事,不过是孩子一句话,他都记得,而且放在心上。   沈悦看着他,心中莫名有暖意在潜滋暗长着。   而卓远还在继续,“这是给小七的弹弓!”   言罢认真看了看,又拭了拭,然后道,“但是小五有匹马,桃桃有只猫,若是只给他弹弓,他肯定上心,所以,我准备了一只小奶狗。”   沈悦忽得眼眸弯起。   一侧的软席上,真的是一对小奶狗,方才的叫声就是小奶狗的叫声。   沈悦只觉心都融化了,“太可爱了。”   但,怎么会是两只?   卓远应道,“阿四和小七这里,一定要一碗水端平,另一只是给阿四的,两只小奶狗都一样,他们应当都喜欢。”   她低眉笑笑,是没想到他这么周全。   “那小六和小八呢?”沈悦似是被他勾起瘾来,越发好奇。   她没见过卓远画给他们二人的画,便也猜不到小六和小八想要的东西,但从眼下看,卓远准备的应当都是宠物。   “来。”卓远再伸手牵她,她似是没有迟疑。   卓远看了看她,佯装不察,笑意却挂在嘴角。   隔壁另一间屋子,卓远推门,这屋中便挂了两个笼子,临近的笼子里是一只白色鹦鹉。   “鹦鹉?”沈悦认得。   卓远语气不似早前轻快,“小六不会说话,平日里和旁人在一处,很少有人留意到她,她一直想要一只鹦鹉,这只鹦鹉会说很多话,旁人不说话,它也会说。”   卓远言罢,白色鹦鹉接话道,“可会说了,可会说了!”   沈悦忍俊。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   鹦鹉又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沈悦似是许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卓远又领了她到前方,也是一个笼子,只是笼子里的不是鹦鹉,而是一只……   “松鼠?”沈悦意外。   真的是一直松鼠,而且抱着一只松果在啃,“吱吱吱吱”啃得速度非常快,模样憨态可掬。   沈悦笑道,“我知道了,这个一定是小八要的!”   卓远笑了笑,只觉她看了一路,仿佛比她自己收到礼物还开心,卓远出声,“小八喜欢小松鼠,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松鼠吃东西特别开心,他就想要只松鼠,但是松鼠是什么模样,他都没见过。”   沈悦笑道,“小孩子都这样。”   卓远又牵她起身,她似是习惯,亦或是亲近了,并未像早前一样生疏,又问,“穗穗呢?”   卓远从袖间拿了一枚信封出来,“将军夫人给她的平安家书。”   沈悦眸间似是都有氤氲,伸手接过,没有拆开,但握在手中仿佛千金贵重,半晌才轻声道,“穗穗一定很高兴。”   “嗯。”卓远也看她,“我也准备了一匹小马驹送穗穗,和小五那只一样,两只马不怎么对付,放置在两处马厩的,等后日小六和小八来了,一起送给穗穗。”   沈悦也看他,只是心跳声砰砰跳个不停,口中却是平和问道,“卓新呢?”   说到卓新,卓远忽得愣住,微微垂了垂眸,再抬眸时,语气中都是温和笃定,“有一把佩剑是我爹,也就是他祖父送我的,我想送给阿新。”   沈悦自然知晓他身边佩剑的贵重……   恐怕,远比其他所有的加在一处都来得郑重其事,却不是随意为之。   “你对卓新很好。”沈悦不由出声。   卓远道,“阿新头上还有一个哥哥,是我大哥的儿子,叫卓旻,阿旻心思不在朝中军中,阿新是这一辈的孩子里,要继承父辈衣钵的一个,他身上担子重……”   沈悦忽得明白卓远的心思。   但卓新,似是也是这一辈里对卓远心结最重的一个。   卓远却从未疏远过,亦未少过对他的照顾。   沈悦抬眸看他,轻声道,“他一定会喜欢的……”   卓远也凝眸看她。   两人都相视笑笑,各自低了低眉头。   忽得,卓远又道,“还有你的。”   沈悦诧异抬头,她……   卓远笑,“对啊,你也有,闭眼。”   沈悦才不配合。   卓远哄道,“听话,闭眼。”   沈悦喉间莫名咽了咽,鬼使神差闭眼。   卓远笑了笑,伸手牵她出了屋中,等行至一处时,卓远才停下,“好了。”   沈悦睁眼,心中自方才就一直忍不住在猜,却始终都未能猜到,是苑中的两株红梅。   沈悦嘴角勾起。   卓远上前,折下一枝,折返,递给她,“送你的,小红花,不用等到来年开春了。”   他之前说要送她小红花的……   他都记得!   沈悦笑着接过,嘴角微微扬起,心底却似春燕掠过,而又升起繁花似锦,她抬眸看他,美目含韵,如清波婉转,“多谢!”   言外之意,她很喜欢!   却也记得,早前他给她那枚红宝石簪子的时候说起过,让她先行保管,等开春了,他送她朵真花,她再将那枚红宝石簪子还给他……   眼下,花也收到了,沈悦温婉道,“簪子我随身带着的,稍后,回去的时候还你……”   卓远笑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收回去?”   沈悦语塞,“当时不是说……”   “沈悦,要还吗?”沈悦话音未落,卓远打断。   沈悦愣住。   他笑了笑,俯身吻上她额头,似轻轻触了触,而后温声道,“那还过了,沈姑娘。”   沈悦只觉心跳声似漏了一拍,唯有卓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送给姑娘家的簪子,怎么能要回来,转身再送给别的姑娘?”   笨死了。   卓远眸间笑意。   沈悦僵住。   卓远业已转身,口中悠悠笑道,“走了,阿悦,小家伙们差不多都从温泉回来,到驿馆了。” 第093章 殊途同归   等到驿馆的时候, 宝贝们果真全都已经从温泉回来了。   方才从温泉出来,洗完澡,换好衣服, 佩戴了温泉之后的香囊, 一回驿馆就听葱青说阿悦来了, 各个都激动得无所适从,什么都不干了,就眼巴巴在苑中等着。   小五生气环臂, “哼!阿悦一来,六叔就把人拐走了!”   卓新无语,一拳砸在他脑袋上,“说话走脑子吗?”   “干嘛啊!我告诉阿悦你揍我!”小五呲牙。   “呵!”卓新忽然觉得怎么沈悦来了, 有人似是腰板也挺了, 也有底气了。   结果话音刚落, 小七也憋了憋嘴, 嘟哝道,“可是,阿悦是来看我们的呀~”   桃桃眼中也盈盈水汽, “我也不喜欢舅舅把阿悦带走……”   宝贝们一人一句, 说得卓新很有些懵, 难道真是沈悦说的, 大人和孩子想的, 有时候全然不同?   倒是穗穗说了句公道话, “清之叔叔一定是找阿悦有事,阿悦知道我们想她,肯定着急回来。”   阿四看了看几人,小声嘀咕道, “他才不着急呢!”   总归,一人嘟囔了卓远几句。   终于,在卓远的连串喷嚏声中,两人的脚步邻近苑落。   小五耳朵最灵,撒腿就跑,“阿悦!”   卓新只来得及眨了眨眼睛,苑中其余的小崽子们便一窝蜂跟着跑了出去,“阿悦阿悦!”   周遭鸡飞狗跳的,似是整个驿馆都是这帮祖宗欢喜着,蹦蹦跳跳叫着“阿悦阿悦!”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悦是谁……   总归,卓新也跟着撵上去的时候,所有的小崽子们已经一个个的,全都朝着沈悦扑过去。   沈悦和卓远刚行至苑外,卓远接连喷嚏几声,沈悦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小五标志性的起哄声音“阿悦阿悦”~,沈悦的注意力果真从卓远身上当即转移到了还未露脸,但起哄声和脚步声却已先至的小五身上……   “天天……”沈悦唤了声,刚露头的小五似是嘴角都憋了憋,朝她便扑过来,“阿悦!”   沈悦半蹲下,小五扑过来的时候,沈悦正好可以牢牢接住他。   “阿悦!你终于来了!”平日里最要强的小五,喉间似是都哽咽,更勿说眼中氤氲,搂着沈悦的脖子就不放,“不走了吧?”   赶紧补问一句。   沈悦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陪你们一起过年,不走了!”   “太好啦!”先前还在哽咽的小五,忽得又蹦蹦跳跳欢呼起来,只是这稍许片刻的功夫,小七,桃桃,穗穗和阿四也都涌了上前来。   “阿悦阿悦!”   虽然隔得远,但沈悦都能分得清是他们中哪一个的声音。   沈悦先前就半蹲下,眼下还未起身,宝贝们就全部扑过来,还不是早前只有小五一人的时候,沈悦险些摔倒,卓远身后伸手扶了扶她。   她转眸时,他淡淡笑了笑。   因为沈悦来,孩子们对他的关注似是淹没在了早前的欢呼声中,卓远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与他而言,他们高兴,他一样高兴。   沈悦回头。   温泉沐浴过后,小家伙们各个都佩戴了香囊,香囊里都是应季的花草香气,一个个都似充满了活力,又每个的味道都不同。   “这是腊梅香囊?”沈悦看向阿四。   阿四点头,“是。”   阿四说完,桃桃也开口道,“阿悦,我的也是腊梅。”   沈悦莞尔,也上前嗅了嗅,“我喜欢腊梅。”   桃桃甜甜笑笑。   “阿悦,我的是山茶。”小七也主动开口。   “我的也是山茶。”穗穗也应声。   沈悦并未敷衍,而是真的耐性逐一嗅了嗅,“是不同的山茶香……”   小七的淡些,穗穗的浓些,但是都很好闻。   卓远笑笑,她同孩子在一处的时候,心无旁骛,也从未敷衍过,所以孩子们也都喜欢同她一处,眼下,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要说给她听。   沈悦也有耐性,听小家伙们在跟前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同她说着这段时间的见闻和感受,一个接一个,一直也不停……   沈悦一一听完,遂又看向卓新。   卓新双手环臂,笑道,“我的也是山茶花,不浓不淡那种。”   沈悦低眉笑开。   卓远温声道,“先回屋里吧,外面天冷。”   孩子们仿佛才见到卓远一直在,只是阿悦在跟前,他默默在身后,并未打断孩子们同她的重逢与相处,所以眼下才见到他一般。   沈悦半蹲在地上,其实是有些冻透了。   她转眸看他。   他上前扶她,先前也好,眼下也好,两人间似是不知何时起,逐渐有了默契。   阿四看向卓远,卓远朝他眨了眨眼。   ***   等回外阁间中,屋中烧着碳暖,仿佛驱散了先前的寒意。   沈悦脱了外袍,卓远又同上次一样,从她手中接过,只是这次,没有再说旁的话,她也没有再多问。   桃桃上前牵她,她也无暇顾及卓远这里。   就同孩子们去了案几处落座。   方才宝宝们都七嘴八舌说着这几日的见闻,连带着吐槽卓远,吐槽卓新的都有,两人愣住,这帮家伙,当真是见了沈悦就翻脸不认六叔/舅舅,和二哥……   但面对小家伙们一脸认真的吐槽,也不避讳他们二人,就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告状的模样,卓远和卓新好气好笑,但真想生气又生不起来,遂又各自低头笑笑。   其实话题还是先前的话题,宝宝们可以永远都说不完,反正一人跑到沈悦跟前待上些时候,然后又换另一人,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关注,也都知晓到时候让旁的孩子……   沈悦是才到的栩城。   但哪怕是才到,苑中也似是都回到了早前沈悦还在的时候,温和,暖意,孩子们眼中一直有憧憬……   卓远笑笑,目光似是一直未从沈悦身上离开。   卓新看了看六叔,又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沈悦,再看了看六叔,似是嗅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意味……   该不会真被小五这家伙说中了!   六叔喜欢上沈悦了?   一旦脑海中有这个念头,卓新再看向卓远时,只觉他掩饰的再好,都藏不住。   脑海中胡乱想了想,他日后若是要管沈悦叫六婶……   六婶?!   卓新觉得头都疼了!   ***   等宝宝们的表达需求倾诉完,都入夜好久了。   只是沈悦在,孩子们仿佛都不怎么想睡,小七其实已经有些眼皮子打架了,却还在问,“阿悦,你呢,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轻声道,“我在给你们做礼物啊,我有带小礼物给你们。”   “真的吗?”小五永远是带头起哄的那个。   桃桃也少不了,“我最喜欢了。”   卓新恼火,“你们都没看什么礼物!”   早前他从军中回来,给他们带礼物的时候,也没见一个个的这么热情过。   沈悦笑笑,从一侧的包袱里拿出几枚锦袋,一人手中发了一个,温和道,“宝贝们,这个是牙刷,是阿悦前几日在家中做的,每天睡觉前,还有第二天起床时候,我们都要用牙刷刷牙,这样,就不会有食物的残渣留下,就不会长蛀牙了。”   沈悦早前其实就在家中做过牙刷。最初是杨枝,后来也用过竹子,木头,还用过牛角做握柄,最后因为牙刷每个一段时间就会换,所以选了方便的竹子和木头。   她真看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书,其中就有说怎么用现在工具做牙刷的,用的就是马尾。   沈悦总觉得这些书是早前穿越的人写下来的,没普及,但于她而言却又大用处。其实按照这样的方法做出的牙刷已经很接。还包括用桑枝、槐枝等植物熬成的简易牙膏,只能保存在瓷瓶里……   “那小八最需要!”阿四笑笑。   “八哥哥……”桃桃跟着笑起来,其余几个孩子也都跟着笑起来。   卓远低眉笑笑,腊月二十六了,差不多后日陶叔就应当带了小六和小八到栩城了……   ***   沈悦带了几个宝贝去刷牙,晚些时候,庞妈妈,碧落都分别来接几个宝宝回苑中入睡。   沈悦才想起早前忘了问葱青住哪里。   卓远一面替小七挽袖子,一面淡声,仿佛漫不经心,“同蓝城一样,苑中两个屋子,你住何必,阿四和小七在我这里,有事可以帮忙照应。”   沈悦微楞,但见葱青,碧落和庞妈妈似是都未察觉有何不对,似是因为原本蓝城就一样的缘故,沈悦转眸看向卓远,卓远嘴角隐晦勾了勾。   沈悦正想开口,桃桃却上前,抱着沈悦的脖子不松手,“我要和阿悦一处。”   听葱青说,这几日桃桃是哭得最多的一个,也是这两日才似是平静了些,但眼下正是需要慰藉的时候,沈悦便朝碧落道,“今日就让桃桃和我一起吧,但是明日,桃桃,要回去自己苑中好不好?”   桃桃忙不迭点头。   又因为桃桃的缘故,穗穗也留下。   在沈悦这里,庞妈妈和碧落倒是都放心。   桃桃和穗穗早前从温泉出来就洗漱过,倒是沈悦一路奔波,先让桃桃和穗穗上床榻先睡,自己去了耳房沐浴,又很快将头擦得半干,但怕她二人等,便先出了耳房,到了内屋里,一面陪着她们二人,一面在碳暖前继续擦头。   “阿悦,我来帮你吧!”桃桃下床。   反正也没睡意,沈悦笑道,“好。”   穗穗也下来。   桃桃帮沈悦擦头,穗穗就在一侧同沈悦说话,“阿悦,你明日一定要去温泉,这里的温泉很舒服,泡完很轻松。”   “那我明日晨间去,人少些。”沈悦笑笑。   “我喜欢玫瑰池,还有海棠池……”穗穗继续,桃桃也停下来,“我喜欢三花池……”   沈悦又跟着笑起来,屋中都是笑声。   ……   同蓝城一样,一个苑中两个主屋,主屋便离得近。   隔壁的笑声传来,卓远和阿四都能听得见。   小七在一侧睡了,阿四还没有,听到隔壁的笑声,卓远不由转眸,阿四看他,“阿悦回来,你很高兴……”   “嗯。”他也不隐瞒,“高兴,可高兴了。”   阿四叹道,“她又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卓远环臂笑道,“殊途同归嘛!”   言罢,又凑近了些,神秘道,“而且,她今天同你们在一处的时候,有偷偷看我,还看了好几眼……”   阿四反驳,“这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什么时候她一直看你,你才应该高兴不是吗?”   “有道理!”卓远指尖轻叩床沿,却也不恼他,温声道,“会的,别急。”   阿四嫌弃,“我才不替你急……” 第094章 都滚出去!   “睡吧。”卓远说完, 又忽然想起早前沈悦和桃桃,穗穗晚安道别时,会吻上两个孩子侧颊。莫名的, 他看了看阿四。   阿四看着他脸上明显有些波澜起伏的表情, 眉头皱了皱。   忽得, 卓远凑上来亲了亲他额头,“睡吧,阿四。”   阿四整个人似是都石化了, 莫名看他。   他才撑手起身,“你不睡,我也不陪你了。”   阿四脸有些红,“六叔, 你去哪儿?”   卓远俯身穿鞋, “泡温泉啊, 你们白日里都去了, 我没去,现在补上。”   阿四嘟囔,“大半夜的……”   卓远穿好鞋, 回头朝他眨了眨眼, “舒筋活血, 缓解疲劳, 懂吗?”   阿四瘪嘴。   卓远言罢起身, 伸手去够一侧的外袍, 而后在屏风后穿好衣裳,这才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出内屋前,还不忘折回,朝他叮嘱道, “照顾好小七,嗯?”   阿四嘟了嘟嘴。   对方也不管他有没有应声,反正默认他应声了。   阿四不怎么愿意得看了眼小七,小七就靠在他身侧,睡得很安静,只是有些踢被子,阿四无语,他是不怎么喜欢小七,但是不想看他染风寒,又扯回被子给他盖上。   许是因为他给小七盖被子的原因,小七下意识朝他这边挪了挪。   阿四又挪开。   小七又挪近些。   阿四挪得不能再挪了,忽然想,他其实可以去小榻上睡……   但小七可能会摔下来。   阿四无语,只得任由小七靠着,慢慢的,似是觉得小七靠近些也仿佛不是那么不舒服,反而还有些暖暖的。   阿四还是伸手将小七的头推开。   然后小七又靠了回来。   阿四最后决定放弃……   侧过身去,不看小七,自己睡觉就是,只是入睡前,又忽然想起方才六叔竟然亲了自己一下……   天哪!   六叔都会亲他了……   之前都没有。   阿四忽然想,六叔肯定是偷偷亲过阿悦了……   ***   卓远又接连喷嚏了两声。   坪山温泉都是给往来的官员和家眷用的,所以更衣房都是单独的一间一间屋子。   卓远宽衣,屋外,又说笑声传来。   他这个时辰来便是图清净,没想到还是有不少人,他是应当明日晨间来的……   下汤泉之前要先沐浴。   更衣房里就有浴桶,卓远简单拂了拂水,而后披了去汤泉用的浴巾出屋。   更衣小屋离第一处温泉很近,就是怕更衣出来的人受凉,所以在近处就有温泉,先让人熟悉温泉的温度,并驱散身上寒意。   第一处温泉的人很少,卓远解下了裹在外面的浴巾,只留了泡汤泉的纱巾裹在腰间。   水温刚好,坐下的时候,卓远舒服的轻叹一声,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似是真的驱散了一整日的疲惫……   两盏茶时间左右,小厮端了水杯上前。   卓远随意端了一杯,抿了一口,小厮提醒,“王爷,差不多两盏茶了……”   意思是,要起身换了。   卓远看了看他,小厮噤声。   卓远起身,取了小厮送来的浴巾披在身上,往下一处去。   冬日里,温泉场内的腊梅花开了,清清淡淡的很是好闻,卓远挑了一处坐下,准备多歇歇时候,早前那一群嬉嬉闹闹的声音到了跟前,似是说着栩城的酒不怎么样,但是姑娘生得挺好看的……   其中一个说今日才吃了闭门羹,还有一人说,要不带来温泉处一起看看?   旁人哄笑。   卓远眉头微微皱了皱。   几人近前,见汤泉中有人,也没怎么在意。   其中一人还继续道,“二哥,安南郡王世子一听说你得了南顺美人,带来了栩城,他原本要去莲城的,结果半途折回栩城,你的美人给他了吗?”   那人笑道,“不给,我这个时辰来这里同你们泡温泉做什么?”   几人的笑声中,其中一人忽然认出卓远来,当即就舌头捋不直了,“平……平……平远王……”   几人都立即僵住,跟着行礼。   卓远认出是敬安侯府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敬安侯府同安南郡王府走得近,敬安侯府几个儿子同高升也走得近,只是卓远歪打正着倒是在这里忽然明白了,高升怎么突然来了栩城——他还以为是安南郡王有什么动作,眼下看,倒是他又高看高升几分了!他是来同敬安侯府几个混账一道鬼混的!   几人都怕卓远。   又见卓远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也顾不得卓远没有开口,一溜烟跑了。   物以类聚,同高升结交在一处的也没几个好东西。   卓远也起身,由得先前一幕,他也没有兴致再泡,等明日晨间清净的时候再说。   披了浴巾,往更衣小屋回,正好见遇到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见了他都恭敬行礼,“清之叔叔。”   卓远笑了笑。   永宁侯府的几个儿子都是温和有礼的。   卓远原本要离开,又忽得想敬安侯府的几个混账还在,便温声道,“大半夜了,都回去吧,这温泉场里没剩几个好人了。”   怀安侯府的几个小公子都愣了愣,不明所以。   但是卓远都开口说了,几人也泡了些时候了,便也跟着一道离开了。   ……   更衣屋内,卓远脱下浴纱。   简单沐浴,又擦干头发之后,才换了衣裳重新回驿馆。   坪山温泉离驿馆不远,尤其是西驿馆,几乎就在驿馆对面,踱步就到,连马车都不用。   温泉过后,卓远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半夜遇上这些晦气的人,很有些扫兴。   明日府中的孩子还要跑温泉,要让驿馆掌吏将和池这处清净地方留下来,省得遇到这些砸碎……   ***   东驿馆内。   高升撩起帘栊从内屋出来,云雨过后,整个人是舒坦了,却意犹未尽,等着用盏茶,听完心腹说完事情再折回。   “世子不是让打听早前平远王府那丫头吗?”心腹开口,高升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眸间来了兴趣,“说,怎么了?”   心腹拱手道,“确实不是平远王府中的女眷,姓沈,单名一个悦字,听闻是平远王找来照顾府中孩子的。”   听到此处,高升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低声道,“早前国公府那场大火,平远王府一个孩子都没受伤,我记得有人说,是平远王府请了人照看府中的孩子,也正好给府中的孩子演练过如果遇到失火要怎么逃生……”   高升顿了顿,抬眸看他,“是她吗?”   心腹拱手,“是,就是这个沈悦。”   高升将茶盏放回一侧的案几上,嘴角隐晦笑了笑,“照顾的孩子……”   心腹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升嘴角笑意却更浓,“卓远不是最紧张他府中几个孩子吗?一年到头都在换照顾孩子的人,似是这个沈悦他倒是满意了……”   心腹应道,“听说,平远王府中的孩子都很喜欢沈悦,中途沈悦不在的时候,好几个都在哭。”   “有意思!”高升又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念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找人盯着沈悦,何时的时候,让敬安侯府那几个小子好好教一教她,你知道怎么做……”   心腹迟疑,“世子,郡王早前有吩咐,是不是,还是不要去招惹平远王的好?”   高升看他,“府中一个婢子而已,卓远顾不得颜面同我撕破,但恶心恶心他倒是好的,人都被用过了,看他还留不留在府中照顾孩子?”   高升只觉心中犹是快意。   ***   翌日晨间,沈悦早早便起来了。   昨日睡前和葱青约好晨间早些去汤泉,人少,简短泡一泡就走,正好府中的孩子都还未醒,两个人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葱青是平远王府的人,驿馆小吏昨日便私下留了牌子给葱青。   这个时辰去温泉,近乎没有人。   温泉外,都没人值守。   葱青和沈悦昨日都没去过,只听说坪山的温泉分为男宾区,女宾区和和池三处,侍奉的侍者也会因为男宾区和女宾区而不同,比如男宾区是小厮,女宾区就是侍女。   沈悦和葱青上前的时候,葱青递了昨日驿馆小吏给的牌子。   侍女看了看牌子,目光看向沈悦和葱青一天,轻声道,“二位姑娘请稍后。”   沈悦和葱青都颔首,就在一处说话,只是时间仿佛真的长了些,沈悦感叹,葱青道,“许是晨间,很少人上工的缘故。”   也是,沈悦没有再多想。   也恰好这个时候,方才的侍女折回,“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都起身,只是到温泉入口的时候,却有驿馆小吏模样的人上前,“请问是葱青姑娘吗?”   葱青转身,“我是。”   侍女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沈悦身上。   “驿馆小吏”模样的人连忙道,“方才苑中有人寻葱青姑娘,说是昨日有东西落下了,让葱青去看看,因为马上要走,怕误了姑娘的事。”   东西?葱青看向沈悦,“我去看看,稍后来寻你。”   沈悦点头。   侍女上前,“姑娘随我来吧。”   沈悦道好。   入了门口,便是长廊,沈悦跟在她身后,但却没见去女宾处。沈悦脚下迟疑,“不是去女宾处吗?”   侍女笑道,“晨间太早,正门处还在清扫,每一处都有侧门,姑娘可以从这里去。”   沈悦虽然顿住,但侍女确实是温泉内的人,也有腰牌在,方才温泉外的值守也都是认识她的,沈悦笑了笑,“我是怕不方便。”   侍女笑道,“我同姑娘一道去就好。”   沈悦笑了笑,婉拒道,“要不,我还是等等葱青吧?”   侍女看了看她,恰好这个时候,有旁的侍女前来,“清扫好了。”   侍女颔首,“正好,姑娘这边来。”   沈悦心中唏嘘,方才似是真有些多虑了,有些不好意思。   也到了正门口,见正门口是写着女宾字样,更觉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入内就是更衣处,但是东西还在收拾,先将衣裳放在第一间了,今日太早,奴婢多去取些浴巾来。”侍女朝沈悦福了福身,沈悦应好,这才径直入内。   待得沈悦入内,才有高升的心腹从一侧出来。   侍女叹道,“难怪世子说这沈悦谨慎,若是不做像些,怕是她都不会信。”   侍女上前,揭下早前女宾区幕帘,这是方才趁机挂上的。   眼下,重新挂回了男宾的。   神不知鬼不觉。   东驿馆的温泉入口在另一侧,心腹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又朝侍女道,“走,别被人发现。”   两人应好。   待得两人离开,心腹也离开。   虽然知晓敬安侯府几个公子在,肯定要出事,即便平远王抓不住世子把柄,不好直接同世子撕破脸,但平远王只要不傻就能猜出是世子做的!   世子非要挑衅平远王做什么……   只是仗着平远王没有凭据,又不好因为一个婢子同安南郡王府撕破脸,实在太过冒险。   万一,平远王真撕破脸呢?   心腹眉头皱紧。   ***   沈悦入了温泉中。   因为先前有些小心迟疑的缘故,眼下,便也信了方才的侍女没有为难她。   于是循着侍女说的,到了第一个更衣室里。   更衣室很宽敞,都是独立的房间。   里面有浴桶,也备好了沐浴的水。   沈悦是记得入汤泉前,要先沐浴,而后再入内。   沈悦宽衣。   宽衣之前,也确实看过了一侧的木架上挂的是女子的温泉用的纱衣。   没有错。   沈悦宽衣的时候,依稀听到隔壁屋子似是也有水声,沈悦愣了愣,想是有旁人在,但因是女宾区,所以也没多在意,水声很快又没了去,仿佛听错。   脱了衣裳,沈悦在浴桶里简单泡了泡,而后起身,取了纱衣裹在,再用簪子将头发挽起,而后才到门前,取下批在外面的浴巾,开门入了温泉场中。   冬日的晨间,还是有些冷。   沈悦赶紧入了第一个汤池中,顿时,汤泉中的暖意驱散了晨间的寒意,沈悦取下浴巾放在一侧,整个人慢慢坐下去,只留了颈部,很是暖和。   温泉场内种了不少腊梅树。   晨间,亦有腊梅的清香扑鼻,抬头的时候,正好有几枚花瓣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汤泉池了。   沈悦笑了笑,心中一面想着葱青怎么还不来,一面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便披了浴巾起身往下一个汤泉去。   等到下一个汤泉,才发现是酒池。   沈悦心中略微迟疑,她是记得昨日桃桃和穗穗同她说起过,喜欢玫瑰池,海棠池,还有三花池,但她方才见到的仿佛是舒筋活血池,眼下的酒池?   沈悦疑虑中,忽然听到男子的说笑声,从前方传来。   沈悦愣住。   没听错,是男子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人。   沈悦整个人心中一慌,一起身,才想起身上只有汤泉的纱衣,起身去够浴巾,但男子的说话声就在近处,应当拐角就会到,她若是起身,便会正好遇见!   沈悦心中一慌,脸色陡然煞白。   忽然想起从方才起,领她来这里的侍女是有些古怪,还特意支开了葱青……   她忽然意识到遭了,出事了……   沈悦整个下嘴唇都咬成紫色,想着要怎么办,忽得,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悦忽得转身,见是卓远,刚才害怕得头皮发麻,眼下,似是整个人都要哭出来,鼻尖一红,颤颤唤了声,“卓远!”   是被吓倒。   话音刚落,对面几个人影从拐角处的树荫后出来,嘻嘻哈哈往这边来。   卓远眉头皱紧,躲是躲不及了,她身上的纱衣又是湿的。   卓远看了看她脚下的汤泉,伸手拔了她头上的簪子,她头发散下,刚好遮住后背,他入内,扯了她在怀中,让她靠在他肩膀上,沉声道,“别露头。”   沈悦心中只觉一颗心都要跃出嗓子眼儿。   而敬安侯府几人刚好行至汤泉旁,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高升说的乐子,却又看到眼前的汤泉内有人,而且,还是女人?!   只是认出卓远后,几人都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看够了吗?”卓远沉声。   几人愣住。   卓远抬眸,“都滚出去!”   几人吓得当即连滚带爬跑开。 第095章 不讲武德!   待得敬安侯府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得离开, 整个温泉场中似是除了流水的声音,再没了旁的声音。   卓远确认周围已经没有旁人,卓远才松开揽紧她的手。   沈悦却还因为紧张打着抖。   他温声道, “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 却掷地有声。   他自然知晓沈悦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今日如果不是他在,会出事……   卓远是强压住心中怒意,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低声问道,“你的衣裳在哪里?”   沈悦颤声道,“第一间更衣的屋子里……”   卓远转眸看了看距离,又温声道, “阿悦, 去把衣服换回来, 有我在, 不会有事!”   他的话仿佛一阵强心剂。   沈悦颔首,方才一直听话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眼下, 才从他怀中起身。   他牵她起来, 又拿了一侧的浴巾给她裹好。   更衣屋内, 沈悦慌乱脱下衣裳, 又慌乱换了衣裳, 期间因为慌乱, 还打翻了一侧的熄灭的烛台。   卓远一直守在屋外,听到动静,沉声道,“阿悦, 不怕,我在。”   沈悦喉间轻咽,莫名的,鼻尖微红,但心底却莫名踏实。   等她开门从屋中出来,卓远上前,“跟我来。”   沈悦意外,不是原路出去?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能沿路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卓远牵着她,她全然不似方才最紧张绝望的时候,只是他方才一直在门外守着她没有离开,所以并没有换衣裳,身上除了披着的浴巾,就是围在腰间的纱巾。   到了一处犄角处,卓远停下。   沈悦莫名看他。   卓远转身,朝她叮嘱道,“今日的事,同谁都不要提起。对面是女宾区,从这里翻过去,去里面将头发擦干净,然后回驿馆,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其他的事交给我……沈悦,我刚才说的,听清楚了吗?”   他确认她是不是恍惚,没有听清。   沈悦转眸看他,颔首,“嗯。”   卓远遂才放心,温声道,“来。”   她个子当然不够,也爬不上去,但有卓远在,不是难事。   这一处,是早前他同二哥,还有阿新一道来泡温泉的时候,阿新到处乱串,他撵阿新的时候发现的,这里偏僻,也不会窥到什么不该窥到的事情。   “踩上来。”卓远半蹲下。   沈悦迟疑。   卓远看她,勉强挤出笑意安抚她,“沈悦,方才说了,我在没事。”   沈悦咬唇,踩上。   又顺着卓远的话,伸手抓住一侧的树干,他慢慢站起,将她托到半中央,她翻不过去,却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   “有人吗?”卓远问。   “没有。”她应声。   “那扶稳了。”卓远提醒一声。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他上前,抱起她腰身,直接跳上了墙头,平稳站住。又因为没有旁人,他先跳下,而后转身,朝她道温和道,“下来,我接住你。”   沈悦看他,这一刻,眸间莫名氤氲。   “快,要是被人看到,我有麻烦。”他一语似是提醒了她,眼下,他才是乱闯温泉的人,沈悦顾不得旁的,小心扶着墙跳下。   卓远是如同说的,牢牢接住她。   只是她从墙上跳下来,不免将他扑倒。   他怕她摔伤,是硬接住的她,而后抱着她倒地,擦伤和撞伤都在他身上。   “卓远……”沈悦看他。   “没事。”他轻声。   “去吧。”他撑手起身。   沈悦听话离开,但一步走,便回头两步,卓远拍了拍胸前和胳膊上的草扎和浮灰,再见沈悦转眸看他,他笑了笑,沈悦才又转身。   少时,又听到有人翻墙的声音,再转身的时候,果真人已经不见了。   沈悦回到更衣屋内,眼下这个时辰尚早,确实没有旁人。   沈悦依着卓远说的,沐浴更衣,又重新将头擦干了,才出去,正好见到葱青来,沈悦愣住,葱青也愣住,“沈姑娘,你泡完了。”   沈悦点了点头,“嗯,完了。”   卓远的话,她都记在心上。   葱青叹道,“方才也不知道哪个驿馆小厮传错话了,我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现在才过来。沈姑娘,你不必等我了,泡完了就先回去吧,我稍后也回去。”   沈悦应好。   等从大门口出去,穿过长廊,确实是同方才是全然不同的地方。   沈悦眼下心中还有后怕,有人是特意的,还支开了葱青,但谁会……   直到温泉大门,沈悦确实再没有见到先前那两个侍女,但卓远交待过,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也没有画蛇添足去打听。   等出了温泉门口,见卓夜在等。   卓夜是跟着卓远的,沈悦愣了愣,卓夜见到沈悦,上前招呼,“沈姑娘这么早?”   沈悦勉强笑了笑,“嗯,我先回驿馆了。”   “哦,好。”卓夜没有拦她。   卓夜笑笑,沈姑娘也有早起泡温泉的习惯?   只是沈悦前脚刚回驿馆,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卓远也从温泉中出来,卓夜上前,“王爷,正好有事寻您,您来温泉了。”   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   卓远看了看他,“看到沈悦了吗?”   卓夜愣住,“……沈姑娘先前回驿馆了。”   卓远似是心中一块石头放下来,脸色也微舒。   但是卓夜脸色又忽然古怪起来,“王爷怎么知道沈姑娘刚才从这里经过?”   “……”卓远看他。   “……”卓夜忽然会意,自己默默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多嘴!   卓远沉声道,“找人去查一查……”   他原本是想让查查方才驿馆当值的人,沈悦不傻,不会自己浑浑噩噩跑到方才的地方去,一定是有人去的,但沈悦能同谁结仇?还能在驿馆和温泉这处玩得起手段?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因为知晓沈悦是平远王府的人,特意恶心他的……   卓远想起方才汤泉里,沈悦转眸看他时,眼中惊恐无助的模样,在他怀中,靠在她肩头,身上都还在打着颤,卓远心底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不用查,他也知道是谁!   “不查了,走!”卓远转身。   卓夜意外,“去哪里?”   “找高升!”卓远跃身上马,卓夜愣住,安南郡王府世子?   卓夜连忙撵上,“王爷,找安南郡王世子做什么?”   卓夜担心。   “还能做什么!打断他另外一条腿!”   “……”   ***   东驿馆外,卓远下马,卓夜紧随其后。   “平……平远王……”驿馆小吏上前迎候,却见他一脸阴沉加煞气,一看就是来惹事情,驿馆小吏吓得不敢再出声。   “高升在哪里?”卓远一面走一面问。   “世子……世子他……”驿馆小吏只得一面应声,一面跟上。   “王爷的意思,是让你指路。”卓夜翻译。   驿馆小吏哆哆嗦嗦上前。   临到苑落门口,卓远驻足,驿馆小吏吓得头都不敢抬,卓远吩咐道,“去!整个驿馆都说一声,我在这里打高升。”   驿馆小吏懵住。   卓远已经入内,卓夜也跟上。   驿馆小吏尚未回过神来,就听苑中一声惊慌的声音,“卓远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卓远都未出声,一拳将高升揍翻在地!   “卓远!你凭……”话音未落,又被人直接拎起来,挨了一拳,打翻在地,高升忽然反应过来,卓远是真动了怒意!   他是万万没想到!   卓远竟然问都不问一声!!   高升有些后怕,因为起来就会被揍,所幸坐着撑着手往后退,一面惊恐道,“卓远,你做什么!你打人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吗?”   高升心腹被吓倒,连忙上前。   卓夜适时挡在他身前,有些为难的模样,“主子打架,你我动手不好吧……”   心腹恼火,但是卓夜卡在他身前,他根本上前不了。   他若动手,怕是对方也要动手。   但卓夜绝对不是善茬。   心腹心中正掂量着,对面,伴随着哀嚎声,高升又被揍得飞了出去。   心腹心一横,刚伸手推开卓夜,卓夜翻手拦下,“打架也要讲武德嘛,你上了,我上不上?”   “放屁!”心腹一听就毛了,“你主子能打,我主子又不能打!”   卓夜恍然大悟,“也是哦,忘了你们家世子废柴~”   “你!”心腹拔刀。   卓夜将他的刀按回,对方根本拔不动,卓夜又一脸为难叹道,“别别别,先动手多不好!”   心腹这回见高升脸都被揍肿了!   “滚!”对方将卓夜推开。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滚,年纪小的就算了,你年纪也不比我小……”   眼看高升都快被揍晕过去,卓夜还在这里同他胡诌,心腹爆粗口,“去你大爷的!不讲武德也是你们主子先动的手,也是你们家主子不讲武德!”   卓夜“委屈”,“那也比不上你们家主子啊,连德都没有!是不是!”   “艹!”心腹拔刀。   卓夜也拔剑。   ……   原本卓远同高升打在一处已经就够了,眼下,卓夜和高升的侍卫更是直接拔剑拔刀了,紧张赶来的驿馆掌吏一巴掌拍在头顶上。   完了!   全完了!   这俩祖宗还是打上了! 第096章 黑芝麻糊   沈悦回到驿馆, 又在外阁间中坐着,发了稍许时候的呆,也没见到卓远回苑中。   她和卓远就在一个苑子里, 只要卓远回来, 她就能看见, 但是卓远一直没有出现,她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眼下,沈悦心中就似揣了一只兔子一般, 惴惴不安。   再晚些,葱青也折了回来,苑中的孩子们也都陆续醒了。   一切都如卓远说的,风平浪静, 似是早前温泉场内的事, 就似一颗石子沉入河底, 再没掀起过一丝涟漪。   更没有人听人再提起过。   沈悦出神了些许时候, 等卓新也带了小五过来,阿四和小七也醒了,沈悦便领了宝宝们在卓远那处宽敞的外阁间中集合, 开始一起用早饭。   虽然出门在外, 但是对宝宝们, 沈悦都坚持冬令营的概念, 是希望能将幼儿园内习得的规则和习惯, 延续到出游的时候。   虽然阿四是到蓝城的时候再加入的, 但因为周围的孩子都熟悉且适用于同样的规则和习惯,阿四也会慢慢融入这样的规则和习惯。   照旧是小五替所有的孩子发放餐盘和筷子。   小五坚持了一路,相比起早前的摔碎碗筷,和摆放筷子总是拜访不整齐, 现在的小五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得完成这项工作。   而孩子们在拿到自己的餐具后,还是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排队用勺子盛自己喜欢的饭菜,而不是坐在桌椅前等着旁人喂饭。   这一路出来,桃桃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吃饭了,而且也会独立收拾桌面整洁。   这些,都让阿四刮目相看。   他离家前,不是这样的。所以起初时候,阿四也不习惯,但眼下,也慢慢融入了这样独自、自主并且可以自己做选择的冬令营生活。   等所有的宝贝都吃完饭,并清洁完桌面,沈悦领了宝贝们做今日的团队讨论。   团队讨论的主题内容是早前就定下来的,这次的主题是压岁红包,宝宝们每个人都分享了自己收到红包是的心情,也开始期待今年的红包。   末了,沈悦给了大家一个彩蛋,“今年,大家都会收到阿悦的红包哦!”   “哇~”宝贝们都很惊喜。   “阿悦的红包是什么样子的~”桃桃好奇,“是上面有阿悦吗?”   沈悦顿了顿,“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阿悦来不及准备了,下一次可以准备一个带有阿悦的红包。”   小孩子的想象力永远是丰富的。   其实沈悦早前也没想到,却是桃桃提醒了。   小七也举手,“阿悦,只能大人给小孩子发红包,能小孩子给大人发红包吗?”   小五和穗穗也看向沈悦。   阿四无语,哪有见过小孩子给大人发红包的~   沈悦看了看小七,还有好奇的小五,穗穗,轻声问道,“你们想给谁发红包”   “我要给舅舅!”桃桃第一个回答。   “阿悦!”穗穗应道。   小七笑了笑,“四哥哥。”   阿四看他,莫名有些顿住。   “我哥吧!”小五也大声道。   卓新倒是意外,握拳轻轻笑了笑。   阿四又道,“小七吧。”   沈悦看了看他,嘴角微微扬了扬,小七难得“咯咯”笑了笑,阿四傲娇没有搭理。   但总归,似是真的每个小宝贝都有想送的红包的人,有的是大人,也有的是小孩子,沈悦笑笑,“那这样的话,等明日小六和小八回来,我们就一起学习制作红包的手工吧。”   “太棒了~”小五带头起哄。   似是沈悦在,连做手工这样的事情也都有趣了起来,而不是枯燥无味的工作。   每日的团队讨论课之后,宝贝们会有一段时间的自由工作时间,虽然不在幼儿园中,但是有一些教具是外带的,葱青每日都会收捡,宝贝们可以同幼儿园的时候一样。自由工作结束,就会有间点和卓新的带着大家做的基础运动。   沈悦从方才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葱青看她脸色不怎么好,让她去歇一歇。   沈悦想起晨间没怎么吃东西,正好眼下腹中饥肠辘辘,稍后孩子们的间点也可以去厨房一并取了,便离开苑中去了   沈悦是平远王府的人,又是照看小主子的人。平日里平远王府内的公子小姐,就是平远王都待沈悦亲厚,所以驿馆小吏都是看得明白眼色的。   远远见到沈悦,厨房的管事小吏并迎了上来,“沈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吩咐旁的小吏一声,我们给送过来,也省得劳动沈姑娘亲自跑一趟。”   管事小吏笑容可掬。   沈悦笑道,“我正好有些贪嘴了,就一并来了,顺便取下稍后公子小姐们的点心。”   “那沈姑娘,您慢些,脚下滑。”管事小吏殷勤。   管事小吏的照拂下,沈悦用了些糕点,似是才觉得好些了,而后,又拎了宝贝们的间点从厨房回折。   走到途中想起先前的东西似是不巧落在厨房了,便又折回。   只是行至厨房苑外时,正好听到有人在隐蔽处说话,沈悦本想直接忽略过去,却正好听到其中一个人道,“我是听说,方才清之叔叔在东驿馆将安南郡王世子给揍了。”   清之……卓远?   沈悦莫名驻足。   昨日在驿馆内,她见过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小姐来见卓远,口中唤的就是清之叔叔。   是永宁侯府的两个公子。   沈悦本来不想偷听,但是听到卓远将人揍了,似是脚下如蔓藤缠绕一般,确实走不动路了。   另一个永宁侯府的公子应道,“我也听说了!而且,听说揍得很凶不说,还将安南郡王世子另一条腿打断了!”   沈悦心惊。   “怎么会!早前那条腿不就是清之叔叔打断的吗?又打断一条?”   “本来,是听说敬安侯府那几人看到清之叔叔晨间在温泉里同一个女子在一处……”   “啊!”另一人吃惊。   沈悦险些没拎住篮子,脸色也煞白。   但那人又道,“你先别急,后来从温泉出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清之叔叔就去东驿馆揍高升去了,当时也没避讳,好多人都远远围观去了,后来,清之叔叔将高升屋里的女人带走了,听说,是南顺来的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晨间在温泉被敬安侯府几个人撞见的那个?”   沈悦怔住,似是从这里开始有些听不懂了。   “这,真是争风吃醋吗?我可不信清之叔叔会带女人去温泉厮混,要说是敬安侯府那几个混蛋还有可能,我觉得,就是他们几个和高升沆瀣一气,抹黑清之叔叔!”   “只要不瞎的人都不信!而且有人也问过了,没有姑娘入过男宾处,而且,清之叔叔也是自己一人出来的。敬安侯府这几个没安好心的东西,估计是自己胡来被清之叔叔撞见,被斥责了,所以倒打一耙!但清之叔叔将高升的腿打断了,敬安侯府那几个远远看着,然后就闭嘴了,再也不提温泉的事,问他们,他们也说没有这事儿,是吓破胆了!”   “别说他们,高升断了条腿,就赶紧离开栩城了,他们几个哪里还敢吱声?走吧,不说了,像在人后嚼清之叔叔舌根似的。”   “这回,平远王府和安南郡王府的梁子是结大了!但清之叔叔也忍让高升许久了,这颗毒瘤始终得有人收拾!”   “……”   说话声渐远,沈悦也一直楞在原处,想起卓远早前说的,今日的事,让她同谁都不要提起,然后回驿馆,当做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其他的事交给他……   她的事,是安南郡王世子高升做的吗?   沈悦一面思绪,一面拎着篮子回了苑中,等回苑中时,听葱青说,王爷回来了,但是好像身上有血迹,没让公子小姐们看到,先去隔壁,也就是姑娘屋中的外阁间里了。   沈悦愣住,将篮子递给葱青,“间点取回来了,你先带孩子们用着,我有事情寻王爷说一声。”   “好。”葱青应声。   沈悦拎起裙摆往外阁间去。   推门的时候,果真见卓远刚脱下外袍。   她看他微微愣住,他似是看到她也微微愣住,卓远淡声道,“关门。”   沈悦会意,他是怕苑中孩子看到才特意到这里了,她先前推开房门,他是怕孩子们看见。   “你……”沈悦是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而早前脱下的衣服应当已经让卓夜处理过了,只有手上有些残留的血迹。   卓远一面净手,一面道,“没事,被狗咬了。”   沈悦看他。   他说话时神色自然,似调侃,若是她早前没有听到永宁侯府两个公子的对话,许是真能信他……   许是见她没应声,他转身看她,“之前的事,没同其他说起吧?”   沈悦摇头。   他才转身,继续洗手,“这件事过了,日后不会有人再提了。”   沈悦又点头。   卓远还是同她道,“沈悦,这件事同平远王府有关,早前是我疏忽了,你如今看着府中孩子,还是有人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同卓夜说过了,他会让人留意你安全,你自己也要多加留意。”   他早前处处忍让高升,如今高升搭上太子,反而越渐嚣张,今日是沈悦,下一日或许就算计到府中孩子头上。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今日,高升是一定要揍的。   思绪见,听沈悦低声开口,“你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吧……”   卓远转头看她。   她亦看他。   他的手是受伤了,揍高升揍的,两个人扭打在一处,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挨打的份,他确实也用手挡了,所以指尖关节部分,手背都有伤痕。   沈悦用酒擦拭伤口,他没有作声。   沈悦忽然想起,抬头,“疼的话,你就说一声。”   卓远笑了笑,不置可否,而是问,“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些东西?”   他指纱布这些。   沈悦道,“府中孩子多,难免磕磕碰碰,若是小伤,叫大夫走一趟还不如简单包扎快,所以,平日里都习惯了带这些应急的东西,还有旁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温和,亦如她眼下给他包扎的时候。   “紧吗?”她抬眸问他。   “不。”他应声。   关节处不能包扎,包的只是他的掌心和手背处。   “好了。”沈悦轻声。   卓远眸间微微滞了滞,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包扎完了,他似是还沉浸在方才两人坐在近处,头也凑到近处,她温柔给他包扎,两人也会亲近说话的氛围中……   “沈悦……”他忽然开口,她抬眸看他。   才忽然发现,两人其实离得很近。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两人似是都想起,今日早些,似是比眼下还要亲近……   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只穿了下汤池的纱衣,而他连上衣都没有,她其实当时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亦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屋中的气氛忽然莫名绮丽又紧张,卓远一颗心似是砰砰跳个不停。   早前的时候反倒不怎么觉得,眼下,似是才发现,当时不少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手中的盈盈一握……   “阿悦。”他凑近,再多一分便能亲上她。   沈悦忘了动弹。   他缓缓闭眼,唇边方要触到她唇畔……,外阁间的门忽然被撞开,卓远和沈悦都吓一跳,忽得都往后很远,似是方才根本就没凑到一处一般!   撞门的是小五,小五正和桃桃一处。   卓远看着小五,既心有余悸,又有股无名火窜起在心头。   小五全然不知刚才屋中发生什么,一个劲儿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六叔,我们去城里喝黑芝麻糊吧,刚才驿馆的小吏说,城里有一家黑芝麻糊特别好喝!我们好想去喝……”   小五说完,只见卓远嘴角肉眼可见得抽了抽。   似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小五噤声,求助般看向沈悦,不知哪里惹到六叔了……   沈悦笑了笑,先前的绮丽暧昧和窘迫尴尬,似是都在小五这一眼里烟消云散。小五懵懵看了看沈悦,又懵懵看了看六叔,又见六叔也似是握拳轻轻笑了笑,他便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其实也不知道笑得什么。   总归,桃桃上前的要卓远抱的时候。   卓远抱起她,桃桃撒娇道,“舅舅,我也好想喝黑芝麻糊啊,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去啊?”   “好。”卓远笑笑。   桃桃欢喜搂着他脖子,又在他侧颊亲了一口。   早前的种种似是都抛到脑后,卓远抱起桃桃起身,“走吧,去喝黑芝麻糊。”   苑中,阿四朝卓新和穗穗道,“我就说小五和桃桃去就行了!小五顶多挨揍一顿,桃桃再一次撒娇,双管齐下,六叔肯定答应。”   卓新好气好笑。   ……   西驿馆到城中要小半个时辰。   为了方便上下山,西驿馆的马车有宽敞的,卓远,沈悦和卓新可以带着阿四,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都坐得下。   一路上阿四,小五,小七和桃桃,穗穗都在同卓远说着话,反倒是沈悦安静些。   卓新环臂,“诶,你今天有点奇怪呀,怎么都没怎么说话!”   卓新本是轻声说这句的,但偏偏恰好,他说这句的时候,正好是旁人说话的间隙,便全都停下来,看向他和沈悦。   沈悦原本在看着窗外出神,忽然被他这么一点名,还未反应过来。   卓新也恼火,他本来不想说这么大声的,但偏偏这么凑巧了去。   沈悦看了看他,半晌挤出来一句,“我想黑芝麻糊了,想得有些饿了……”   “哦。”卓新也粉饰太平应声。   不知为何,卓远忍不住低眉笑笑。 第096章 青年才俊   抵达栩城城中时, 差不多正是晌午。   栩城远不及京中繁华,小五、小七和桃桃都趴在窗户口仔细看着,觉得栩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穗穗正同卓新说着边关的事。   阿四有一眼没一眼得看着卓远和沈悦两人——两人都特意没怎么说话, 但都会对方在同旁人说什么的时候, 也都会留意, 而且若是觉察对方的眼神看过来,有时会对视,有时还会有意无意避开。   总之, 这一路上,相互之间话最少的就是他们两人。   阿四没有出声。   很快,卓夜就寻到了驿馆小吏说起的甜品铺子。   正好晌午,人多, 等了稍许, 宝宝们一人要了一碗黑芝麻糊喝。   桃桃很喜欢, 一面喝, 一面欢喜道,“和上次在京中的时候喝到的黑芝麻糊一样好喝!”   小七应道,“桃桃说的是陈婶的铺子。”   早前慧妈妈离京, 陶管家请沈悦多照看小七, 当时沈悦便带小七单独去过陈婶那里。   陈婶送了小七不少好吃的, 还鼓励他要做勇敢的男子汉。   所以小七对陈婶铺子印象深刻, 桃桃一说, 小七便能准确唤出名字。   沈悦笑了笑, “对,就是陈婶的铺子。”   上次喇叭的课外活动,沈悦带了他们去陈婶的铺子喝腊八粥。   孩子们不仅喝了腊八粥,也尝到了陈婶的黑芝麻糊, 便印象深刻。   从京中来栩城的路上,小五和穗穗都提过想念黑芝麻糊的味道,黑芝麻糊的做法很考手艺,要香而不腻,不能香而腻,或是腻而不香,这些都不是黑芝麻糊的精髓,陈婶的黑芝麻糊做出了精髓,所以等到栩城,一听驿馆小吏说这里的黑芝麻糊好喝,小五几人就忍不住嚷着要来,都是有缘故的。   说起陈婶的黑芝麻糊,宝贝们都很怀念,也七嘴八舌说着陈婶铺子里的其他吃的。   沈悦喝孩子们一处,有说又笑,只有卓远一人在一旁阴沉着脸,喝着黑芝麻糊没说话……   他对陈婶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她的黑芝麻糊。   而是因为这个陈婶不仅一直在撮合自己侄子和沈悦,竟然还说他……年纪大!孩子多!外室生养!还让沈悦不要贪图他好看,贪图他身材,贪图他身份地位……   卓远越想越窝火。   只是窝火之后,又记起陈婶问沈悦是不是有心上人,沈悦敷衍了一句,是啊,青年才俊……   卓远忽得愣住。   青年才俊……反正这个词语肯定不是用来形容他的!   虽然明知沈悦是在敷衍陈婶,但卓远心中就是有些莫名吃味,哪个青年才俊,牵出来看一看?   卓远胡思乱想之际,沈悦正好见阿四没喝两口,应是不怎么喜欢,但是目光却是看向甜品铺子不远处的书局的。   “你是想去那边的书局吗?”沈悦问。   阿四意外,是没想到她也注意到了。   沈悦笑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要不要一起?”   阿四颔首。   “我带阿四去那边书局。”沈悦同卓远说起。   卓远正想着“青年才俊”一事,沈悦忽然开口,他似心虚被人逮住一般,忽得呛了一口黑芝麻糊,只来得及轻嗯了一声。   沈悦起身,牵了阿四的手往一侧的书局去。   身后,立即有侍卫和暗卫跟上。   书局就在隔壁对街处,沈悦牵了阿四,很快就到了书局门前,书局的掌柜看了看他二人,微微顿了顿,温声问道,“二位是来……”   沈悦是个姑娘,而阿四年级又小……他们二人都不怎么像能在这里买书的,所以掌柜才会问起。   沈悦莞尔,“我们来看看。”   掌柜迟疑,“姑娘,实不相瞒,我们这间书局才开业不久,书暂时只卖,还不借阅,姑娘若是来借阅的,怕是要再等等……”   沈悦正欲开口,二楼有脚步声下楼,温和朝掌柜道起,“她来可以。”   掌柜眸间诧异,“东家?”   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而后惊喜,许黎?   许黎笑笑。   ***   “我之前去书局还书的时候,还听刘伯说起过你在栩城,没想到会在栩城遇见……”   阿四在二楼的书架处挑书,沈悦和许黎就在一处说话。   能在栩城遇到,说巧合也是巧合,许黎却道,“栩城不大。”   沈悦没有深究。   沈悦本也喜欢看书,两人便一面踱步,一面走马观花。   “这里的书局也是你的?”沈悦羡慕。   许黎轻“嗯”一声。   沈悦好奇,“怎么会想着在栩城开一间书局?”   栩城同京中有十余二十日左右的路程。   许黎笑了笑,温声应道,“栩城离燕韩近,燕韩吞并北舆后,有单独的商路通往羌亚和西域,会有不少那边的书传过来,所以开一件书局在栩城可以互通有无。”   沈悦心中对周遭几国印象的印象还只停留在书册上,像许黎这样,能清楚道处商路和临近城市,再因地制宜选址开书局,她全然想不到,这里的世界在她眼中都还不是立体的,也没有日行千里的工具,所有的探索,都要靠时间和脚程……   沈悦笑了笑。   “你上次不是问刘伯《羌亚实录》冯亚子批注版本吗?”许黎领了她上前,“我托人找到了。”   许黎从书架上取下书册,递到她手中。   沈悦接过,翻了两页,喜出望外,“真能找到!我还以为没有了……”   许黎温声道,“沈悦,这是孤本。”   沈悦抬眸看他,孤本的意思,就是能寻到,但是比寻不到还难……   ***   沈悦带着阿四已经去了有些时候,还未回来,卓远看了看时辰。   一侧,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想去集市逛逛,卓新和侍卫一道跟去,卓远则起身去了书局处。   侍卫守在书局处,见了卓远上前,拱手道,“四公子和沈姑娘还在。”   卓远入内,听到二楼处有阿四的声音传来。   卓远寻着木梯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一幕,便是阿四和沈悦坐在案几一侧,许黎原本是站在沈悦身侧的,因为要俯身同阿四说话,便撑手在一处,告诉阿四这个词在这里要这么理解。   阿四似茅塞顿开,脸上少见的兴奋,“难怪我看这段一直看不懂,原来是这个意思,您真厉害。”   许黎笑笑。   正好沈悦转眸,许黎又看了看沈悦,继续道,“日后,你可以问她,她读的书不少。”   沈悦诧异,“我?”   她好似腼腆,又腹诽,“我是三脚猫功夫还差不多!”   许黎却温声道,“你是不是三脚猫功夫,我还不知道吗?”   他言罢看了看她,嘴角微微勾了勾。   目光中,却似有默契。   “六叔?”阿四最先发现他,便开口唤了声。   青年才俊……   卓远正酸溜溜回过神来,“太傅。” 第098章 老醋清之   “清之。”许黎眸间并无意外。   沈悦和王府中的孩子在, 卓远本就应当离得不远。   卓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悦,敛了先前神色, 踱步上前, “太傅真有闲情逸致。”   阿四都听出来的一股酸意在。   许黎看了看他, 稍许意外, 但是没有吱声。   阿四看了看太傅, 又看了看自己六叔, 最后见六叔目光落在他身上,“太傅的学问在朝中是公认的, 许多年前就曾是太子太傅,在朝中的资历比得过一半朝臣。能得太傅点拨,是多少年轻学子梦寐以求的事,阿四,还不谢谢太傅。……”   句句看似都在同阿四说,能得许黎指点,应当高兴。   阿四果然起身,“多谢太傅。”   许黎笑笑。   但他听得出,卓远句句都在强调一个“老”字。   许黎不由看他。   从他先前那句“闲情逸致”开始,他今日说话就透着一股子别扭意味, 许黎不知道他今日抽什么风了……   但很快, 许黎便心如明镜。   沈悦和阿四早前是并排坐着的, 阿四起身, 沈悦还来不及起身, 卓远就俯身,撑手在她一侧,轻声同她道, “差不多回去吧,孩子们都困了。”   仿佛同沈悦商量一般,既亲近,也自然。   沈悦怪怪看他。   卓远好似不察。   虽然语气似是和平常也差不多……但沈悦就是说不好,何处听起来怪怪的,仿佛,透着一层特意的亲厚。   而且,他就俯身撑手在她一侧,又仿佛不经意间贴着她耳边说的。   好似他们一直说话就这么亲近,所以也习惯了一般。   不待沈悦出声,卓远保持着这个姿势,抬眸看向许黎,“太傅,我们先回去了,日后再来拜会。”   许黎看了看他,他亦看了看许黎,唇边礼貌笑笑。   许黎也清浅笑了笑。   “阿悦,来。”他伸手扶她。   沈悦莫名看他。   许黎目光凝在他手上,没有吱声。   却是一侧,阿四看向许黎,仰首问道,“太傅,您明日还在吗?我之前看的书里,还有一些问题,我还想听您讲书。”   卓远都很少听阿四语气这般诚恳恭敬过,看样子,是很喜欢许黎。   许黎笑笑,温和道,“我明日在。”   “那太好了!”阿四欢喜,“那我明日再来找您吧。”   阿四满眼期许。   许黎颔首。   “……”卓远还未反应过来,又见阿四兴奋看向沈悦,“阿悦,你明日同我一道来吧。”   今日就是沈悦和他在一处,有时候太傅说上句,沈悦便能通俗的解释下句,阿四其实很受用。而且,一人来,路上总会有些无趣,今日听太傅说阿悦也喜欢看书,那正好可以一起!   阿四平日里性子都有些冷淡,少有这么热忱过。   沈悦看了看他,正要开口,卓远先淡声道,“阿四,太傅事忙。”   阿四嘟嘴看他。   许黎目光看向卓远,笑道,“倒是无妨。”   卓远也转眸看他,唇边笑意微微淡了淡。   许黎眸间笑意却更浓。   卓远低眉看向阿四,“阿四,苑中还有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在,若是阿悦同你一起来了,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怎么办?”   卓远言罢,又看向沈悦,“明日小六和小八也会到栩城,怕是不得空。”   沈悦也想起来小六和小八明日会来的事,也觉明日来此处不妥,便半蹲下,温声朝小七道,“阿四,我们要不改日?明日小六和小八刚回来,我需要多些时间陪他们。”   卓远心里莫名舒畅了几分,不察觉间,些许得意浮上嘴角,稍许,又见许黎一直在看他。   卓远朝他笑笑。   许黎这回也嘴角勾了勾,心领神会。   忽然,卓远又听阿四道,“那太傅,您明日能来西驿馆吗?”   卓远:“……”   许黎:“……”   两人都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   回西驿馆的马车上,阿四特意没同卓远坐在一处。整个人明显在赌气,也不想同他说话。   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几人先上了马车,沈悦挑了一处空位坐下,卓远也破天荒得在她身侧坐下。   早前做灯笼的时候,急刹车过,他亲到了她,从那之后,他大都自觉没同她坐临近的地方,眼下,沈悦怔了怔,马车中明明还有旁的地方……   沈悦看他。   他佯装没看见,撩起帘栊,朝着马车外唤了声,“走吧。”   眼下正是午睡时间,今日外出没有午睡,又兴奋得叽叽喳喳玩了一中午,上了马车,虽然没有直接打呵欠,但是一个两个,都有些睡眼惺忪模样。   小五的活动量最大,方才去逛集市的时候,就撒开脚丫子乱跑,带着小七也跟着跑,两人是最困的,一左一右靠在卓新怀中眯眼。   穗穗和桃桃还好些,就同阿四一道说着她们刚才在集市的见闻。   沈悦也在一旁认真听着,也在观察着,从她来平远王府的这段时间,是一点一点看着桃桃的语言表达能力上了一个新台阶。   之前桃之苑都是桃桃一个人,接触的也多是碧落。   碧落和桃桃有年龄差,而且算是半个临时监护人,但穗穗不同。   穗穗年长桃桃一些,但孩子天生善于模仿,尤其是同年纪相近些的大孩子在一处时。所以自从穗穗来了桃之苑和幼儿园,桃桃的语言表达能力得到了迅速发展。   这是混龄的好处之一。   年幼一些的孩子,会主动去模仿大一些的孩子。   当下,沈悦听着桃桃和穗穗,还有阿四之间的对话,嘴角微微牵了牵。   “你早前同太傅认识?”耳旁,正好听卓远低声问起。   他们二人这次坐得近,再加上桃桃和穗穗,还有阿四在一处说话,旁人应当听不清。   沈悦转眸看了看他,今日卓远来书局接阿四时,许黎口中唤的那声“清之”,她也猜到他们之前就认识,也对,一个是太傅,一个是平远王,同朝为官,认识是自然的,只是从语气中听得出不仅是认识,还熟络。   沈悦便也没有隐瞒,轻声应道,“嗯,在京中认识的。”   卓远刨根究底,“怎么认识的?”   沈悦莫名看他。   卓远似是也觉得有些突兀了,便补充道,“我看这本《羌亚实录》像是孤本,如果只是认识,许黎恐怕不会给你。”   他目光瞥向沈悦手中的那本册子。虽然先前在书局的时候,他成功阻止了阿四这个二愣子邀请许黎去驿馆,但没能阻止成功许黎送书给沈悦。自方才起,沈悦就一直小心拿着这本书,他现在连看这本书都带了些酸溜溜的意味在里面……   沈悦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反正舅舅的事情他也清楚,沈悦便朝他应道,“刚来京中的时候,我同舅舅舅母说,想去私塾念书,舅舅舅母答应了,我就女扮男装去私塾念书。”   女扮男装,卓远忍不住笑,“行啊沈悦,大开眼界啊。”   胆子都大到女扮男装去读书了!   他一直以为她胆子小,但转念一想,她胆子也不小,当初就自己一个人跑去敲威德侯府的门,还主意正到在他面前立军令状……   卓远低眉笑笑,她不是胆子小,她是心中拿捏得清楚,轻重缓急。   “私塾认识的许黎?”他问。   沈悦点头,“那时候还不知道许黎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夫子的学生,他有时会帮夫子上课,还会考我们作业和功课……我的功课好,他就总问我问题,慢慢就熟悉了,他还会借书给我……”   卓远心中轻嗤,他才不是见你功课好!   这种套路,就是想亲近你……   人家是太傅,太子都能教,能看不出来你女扮男装……   沈悦言罢看他,卓远又收起神色。   不好说破,便继续问,“后来呢?”   沈悦继续道,“后来,我有一次生病,在考试的时候昏倒了,许黎在送我去了一趟驿馆,我想女扮男装的事是藏不住了,就没再没回过私塾了……”   卓远心中唏嘘,许黎早就认出你了!   笨死了。   沈悦又道,“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许黎,上次国公府失火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太傅……”   卓远意外,“他没告诉你?”   沈悦摇头,“没有,我都不知道他是之远书局的东家,后来才知道,刘伯那些书,都是他让刘伯留给我的……应当是,觉得当时撞破我身份,害得我没能继续留在私塾念书,觉得歉意,所以一直也对我照顾。”   屁!   那都是套路!   “就是这样的。”沈悦也说完。   卓远又不好再说什么,恰好,桃桃说饿了,想吃橘子了。   马车上不方便,沈悦替桃桃和穗穗净手。   桃桃和穗穗两人便开始剥橘子吃,沈悦也重新坐了回来。   见卓远正在翻那本《羌亚实录》冯亚子批注版本,口中似是随意问起,“许黎,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对吧?”   他偷偷瞥她。   沈悦不知他怎么忽然感叹这个,但想了想,应道,“当然了。”   卓远眨了眨眼,酸溜溜道,“他才不是青年才俊,他年纪比我还大……”   沈悦莫名看他。   他好似翻书,不察一般。   正好桃桃上前,“阿悦你吃橘子吗?”   沈悦笑笑,“谢谢桃桃。”   桃桃直接将一瓣橘子喂到她口中,又问,“舅舅,你吃橘子吗?”   卓远想也不想,“不吃。”   桃桃愣住,“你为什么不吃?”   他应得应景:“怕酸……”   他今日已经酸够了。   桃桃便也不继续问他了,只是看向沈悦道,“阿悦,你喜欢吃酸的吗?”   “喜欢啊。”沈悦耐性,“不过比起算的水果,酸的菜,我更喜欢些……”   “什么菜是酸的?”桃桃好奇。   沈悦笑笑,“老醋蜇头。”   “老醋蜇头?”桃桃和穗穗都没听过,都睁着眼睛看他。   卓远也瞥目看她。   沈悦心中腹诽,怎么一时兴起说到蜇头上了……西秦又不临海,蜇头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悦避重就轻,“就是一种做法,把吃得泡到陈醋里,泡一段时间,就是酸酸的。”   桃桃和穗穗果真没有在多问。   卓远却愣住,忽然觉得,自己才像是她口中说的,整个泡到陈醋里的,老醋清之… 第099章 马车到了   马车从栩城城中回到西驿馆, 差不多要小半个时辰。   中午没有午睡,本就很困,小五和小七是开始就趴在卓新怀中入睡, 后半段时候, 阿四, 桃桃和穗穗也都撑不住。   阿四在卓远怀中睡了。   桃桃吵瞌睡, 也嚷着要沈悦抱。所以沈悦怀中抱着桃桃, 另一侧, 穗穗靠在她身旁入睡。   沈悦怕吵醒他们两人,尤其是午睡困难户桃桃, 所以后半段,沈悦都一点不敢动弹,整个人近乎都是端直坐在马车上的。   只是今日惊心动魄,思绪一直紧绷着,又外出折腾这许久,她也有些困了。   到后来时,其实也有些扛不住。   卓远就在她身侧,她是怎么迷迷糊糊抱着桃桃,靠在他肩膀入睡的,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她的头缓缓靠过来, 卓远微微怔住。   “阿悦?”他轻声唤了一声。   沈悦没有应声。   他知晓她是晨间紧张到了极致, 又一路疲惫, 眼下, 是真的睡了。   只是睡了, 还顾及着怀中抱紧桃桃。   卓远伸手,拨了拨她的头,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离他更近些,也让她抱着桃桃的胳膊尽量放在他手上,便没有早前那么累。   这一车人,卓新也好,沈悦也好,还有阿四,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也好,都在回程路上睡着了,只剩了他一人。   但他身侧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靠在他肩头的踏实与暖意,却让他舍不得入睡。   他想她日日都这样靠着他入睡……   卓远轻轻笑了笑。   方才,他真真幼稚了些……   吃她的醋,吃成这幅模样,但谁让她是沈悦。   思及此处,马车微微颠簸一下,他怕她醒,只得肩膀稍稍斜了斜,又险些将怀中的阿四给滑了出去,分明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个颠簸,他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总归,没让她被颠簸醒。   他笑笑。   她在他肩膀上依旧睡得很好,似是因为睡得很好,又轻轻蹭了蹭。   蹭得他心猿意马。   又忽得酸溜溜得想,什么时候,除了阿四,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你还能记得起,身边有个清之宝宝……   他也是个熊孩子啊……   卓远笑笑。   ***   等马车在驿馆缓缓停下,卓夜在外唤了一声。   卓新先醒了,但见小五和小七还睡着。   卓远这里,阿四也没醒,但沈悦是抱着桃桃,靠在卓远肩膀上睡的。   卓新眼珠子瞪了瞪。   卓远轻轻推了推沈悦的头,“诶,醒了。”   沈悦睡得迷迷糊糊,抬眸看他时,还一脸睡眼惺忪模样,应是全然不知道靠着他睡了这么久。   他仿佛也是初次见她睡得半梦半醒的模样。   “沈姑娘,到驿馆了。”他调侃。   沈悦再听到他的声音,似是才醒了,也忽得发现自己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这么久,忽得便坐直了回去,只是身侧还有穗穗在,又怕吵醒她,又不能全然坐直了去。   “卓夜。”卓远轻唤一声。   “王爷。”卓夜撩起帘栊,目光看向马车中。   卓远吩咐道,“让庞妈妈,碧落和春雨过来。”   方才她们本也是一道去照顾的,只是没坐在一辆马车里回程。   眼下,葱青和庞妈妈,碧落依次上前,从卓远,沈悦和卓新怀中依次接过几个孩子。这一路从马车上下来,到回到苑中,几个孩子也都安静睡着了,没有吵醒。   庞妈妈和碧落分别抱了穗穗和桃桃回苑中。   卓新抱了小五回苑中。   春雨和卓远各自抱了小七和阿四回苑中,沈悦反倒落了空,不过先前一直抱着桃桃,手臂有些麻,卓远看了看她,轻声道,“先回苑中休息会儿吧,阿四和小七这里,我和春雨看着。”   “嗯。”沈悦应声。   刚回屋中,沈悦趴了一会儿,又听到敲门声,沈悦应门,见是春雨,春雨福了福身,“晨间四公子和七公子来姑娘房中玩,似是落了汗巾。”   “你进来找找吧。”沈悦让开。   春雨应好。   今日吃黑芝麻糊的时候,小五调皮,她头发上了弄了些黑芝麻糊,眼下才见都凝住了。   正好春雨再寻汗巾,沈悦道,“春雨,我头发上粘了些黑芝麻糊,我去耳房梳洗一下,你稍后离开的时候,带上房门就好。”   春雨应好。   沈悦去了耳房中洗头,其实自己一人洗头不是很方便,但眼下,葱青不在,只能自己将就着。好在耳房中有热水,也有碳暖,她洗头的时候并不冷,只要快些,也不会着凉。   洗掉黑芝麻糊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   沈悦洗得很快。   而后,又拿起毛巾在铜镜前擦拭。   耳房中水汽袅袅,铜镜前的身影也似是被水汽沾得有些模糊。   沈悦伸手擦了擦,才将铜镜擦得清晰了些。   铜镜前,映出一张容颜逐渐长开的脸,五官慢慢透出些许精致,眉眼间也稍稍敛了早前的稚气,脸上的婴儿肥也在一点点褪去,慢慢有了二八年华少女应当有的模样,明眸青睐,明艳动人……   似是许久没在镜子前好好打量过自己。   而方才洗头时,褪去了厚厚衣衫,就留了件轻薄的衣裳,免得洗头的时候沾湿,眼下,便也在铜镜中映出莹白的修颈和精致的锁骨……   沈悦微微愣住。   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模样长开了,也逐渐有了少女婀娜盈润的姿态。   忽然间,又想起晨间她就披了一件纱衣靠在卓远怀里,头也靠在他肩上……那他应当能见到的都见到了,她靠在他身上,他一手揽着她,不让旁人看到她的脸,但也让她紧紧贴在他身前……   他只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而且,眼神也没有乱放,让她难堪。   想起今日从极致害怕慌乱,到发现近处的人是卓远时,忽得鼻尖一红,就要哭出来,到最后他扯她到怀中,几次同她温声笃定说起的,别怕,有他在……   而后是让她跳下来,他接住她。   他是接住了她,也护着她,没让她伤到,但自己撞再一侧,背上和胳膊上都扎了草扎和碎石……   沈悦淡淡垂眸。   她好像有些……有那么些……莫名的,偷偷喜欢他……   ***   隔壁屋内,卓远将阿四和小七安置好,便去了耳房沐浴。   晨间在温泉场里,他让沈悦跳下来的时候,他后背上是扎了不少草扎和碎石,但当时回了更衣屋换了衣裳就离开了温泉处,怕沈悦这里出问题。   后来又去了趟东驿馆,回来也只是将外袍换了。   眼下,趁着阿四和小七睡着,他才宽衣沐浴。   确实有些碎石扎到后背和肩膀处,碎石还好,有些草扎将背划破,在水里蛰得很有些疼,不过想到最后沈悦这里算是平安过去,他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他早前是疏忽了。   不止高升,只要是同平远王府有过节的人,许是都会把矛头放在沈悦这里。   因为于旁人而言,沈悦不是平远王府的人,却对府中的孩子来说重要,重伤沈悦,在旁人看来,不似重伤平远王府中的孩子眼中,即便发现,也不会付出太多代价,却可以报复到他和平远王府……   若是沈悦出事,他难辞其咎。   想起今日在汤泉时,沈悦靠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但一直听话没有动弹,事后,也听了他说的,只字未对旁人提起。   沈悦信得过他,他也要护得住她。   卓远起身,披了浴巾,擦干了头才出了耳房,却见阿四已经醒了,坐在小榻出神。   他过来取衣服,阿四正好看到他,“你背上怎么了?”   他应道,“今日晨间在温泉滑了一跤,摔倒草扎上,划破了。”   他一语带过,阿四果真没有多问。   等他穿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阿四还坐在小榻上,应当是有话同他说。   “怎么了?”他上前。   阿四看了看他,“你今日吃阿悦的醋了。”   “……”他应道,“我没有。”   “那我怎么说明日要去太傅那里看书,你不让?”阿四反问。   “因为现在不是时候,你日后要去,我不拦你……”他刚解释到一半,阿四打断,“与其偷偷吃醋,还不如直接告诉阿悦你喜欢她。”   “……”卓远怔住。   “你有同阿悦说过,你喜欢她吗?”   卓远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摇头。   阿四叹道,“那你活该吃醋。”   “……”卓远好气好笑,但稍许,竟又发现自己语塞。   于是靠着阿四,在小榻上坐下,莫名问道,“阿悦温和文静,许黎温文尔雅,一看就是青年才俊,我看他们在一处,喜欢一起读书,也有共同话题,诶,你说,沈悦是不是喜欢许黎……”   “所以你吃醋了。”阿四一针见血。   “……”卓远无力反驳。   阿四又道,“我觉得太傅才应该吃你的醋。”   “为什么?”卓远惊愕。   阿四应道,“因为比起看书来,阿悦更喜欢我们啊!你一说小六和小八明日要回来,阿悦分明是喜欢看书的,就说她要等小六和小八,明日不去书局了;你日日都同阿悦在一处,但是如果阿悦不去书局,太傅就见不到她;而且,你说小五他们在等了,要回去了,阿悦问都没问你一声,都听你的……我看太傅的模样,才是吃醋了呢……”   卓远忽得笑了出来,仿佛早前什么阴霾啊,醋意啊都横扫了去,“诶,阿四,我发现你……”   “六叔,你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别自己拱手让人了。”阿四眨了眨眼。   “……”卓远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   翌日醒来,沈悦洗漱好,正推门出屋准备去寻葱青,商量今日的观察冬日植物的活动。   推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卓远要扣门,刚好碰到一处。   “有事找我?”沈悦问。   卓远看了看她,笑道,“走啊,出去一趟。”   出去?沈悦意外,“稍后有观察冬日植物的活动,要带孩子们一道……”   话音未落,卓远笑道,“今日小六和小八回来,我们两人去接。”   听到小六和小八,沈悦倒是微微顿了顿,迟疑到 ,“我也去吗?”   她想的是在西驿馆等他们回来,顺便看着旁的孩子。   卓远握拳轻咳一声,“自然,第一印象很重要,单独见面,日后更好和他们相处,对不对?”   沈悦尚在思索,卓远就牵了她出屋。   沈悦错愕。   ***   临近城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沈悦才想起问道,“小六和小八是晨间就到吗?”   卓远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些到,早些等呗,若是到早了,他们人还没来,我们还可以……一起说说话,散散步……”   卓远言罢,笑着看她,“或者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沈悦看他。   他亦凑近,温声道,“阿悦,其实……”   话音未落,卓夜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王爷,六小姐和八公子的马车到了!”   卓远:“……”   听到小六和小八到了,沈悦眸间一亮,伸手撩起马车上的帘栊,果真见到对面马车上,侍卫置好脚蹬,帘栊撩起,胖呼呼的小八探出头来。 第100章 沈悦石化   小八先下了马车, 憨厚得挠了挠头,又四下张望着。   忽然见到卓夜了,小八欢喜跑过来, “卓夜叔叔!”   卓夜叔叔是同六叔一起的。   卓夜叔叔在的马车这里, 就是六叔在的地方。   眼见小八蹦蹦跳跳跑过来, 沈悦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继而转眸看向卓远, “小八来了。”   他自然知晓小八来了……   来得……卓远温和笑笑, 心中腹诽到,来得真是时候!   沈悦笑笑, 又见之前小八下来的马车上,陶管家正扶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下了马车。   是小六了。   卓远撩起帘,扶她下了马车。   正好小八已经冲到跟前,本就跑得气喘吁吁,还扯着嗓子喊了声,“六叔!”   似是都要累得断气了去。   也不知可是同阿悦在一处久了,耳濡目染的缘故,卓远自觉半蹲下,一把拥住扑入怀中的小小胖墩儿,嘴角都是笑意。   小八拥着他不放, 半是委屈, 半是告状道, “六叔, 我都瘦了, 我吃不惯朔珉的东西,我的小肚子都饿瘪了……”   不知可是这句话是小八说出来的缘故,颇具喜感。   沈悦低眉笑笑。   卓远却道, “怎么会,明明见你的小肚子还鼓鼓的……”   沈悦看着他们叔侄二人,越发觉得,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特点,但卓远对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   譬如小五,譬如桃桃,又譬如眼前的小八……   “小八,你认识阿悦吗?”他亦想起她。   小八机灵得看向卓远身后的沈悦,“诶,是你?”   语气中明显有惊喜。   沈悦也上前,半蹲下,轻声道,“小八,又见面啦~重新认识下,我是沈悦,你可以叫我阿悦,以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啦~你喜欢别人叫你什么名字?”   小八眼前一亮。   沈悦打趣道,“这次有你六叔在,你可以同我说了……”   小八嘻嘻笑道,“我叫卓宁,我喜欢别人叫我小八!”   因为小八听起来亲切,也让孩子觉得喜欢。   但天天的性子,就喜欢旁人叫他天天,要与众不同。   沈悦认真颔首,“我记得了,小八。”   沈悦又神秘道,“我有一份小礼物要送给你哦,猜猜我藏在那里?”   先前起,沈悦就有意将两只手握拳藏在身后。   小八脱口而出,“你藏背后了!”   卓远低眉笑起来,同那时候认识小五时一样,会玩猜猜在哪里的游戏,判断孩子的对身体的感知,颜色和方向的判断,还有辨识孩子的专注度。   这些,沈悦早前都同他说起过。   他心知肚明,便在一侧安静得看着小八欢喜得在跟着沈悦的节奏不停猜着,在这里,在那里,在这里,在那里,啊猜对啦,呃猜错了,啊是糖果!……   乐此不疲。   孩子的能力模型不一样,面对喜欢的东西,表现和措辞也不一样,小八的语言能力比小七还要好些,而且,应急能力很强,也很会根据对方的言谈举止,临时调整要说的,和要做的,是孩子里善于观察的一类……   不同于小五的喜怒形于色不同,阿四的便冷静,小八一直是乐呵呵的,正面激励时乐呵呵的,遇到挫折着也乐呵呵的,是孩子个性使然……   在沈悦逐步了解小八的过程中,小八也逐渐同沈悦熟络了。   正好陶东洲领着小六上前。   沈悦摸了摸小八的头,然后缓缓起身,笑着看向眼前的陶东洲和小六。   “王爷,沈姑娘。”陶东洲先前就见到沈悦。   “陶伯好。”沈悦也福了福身。   陶东洲温和笑道,“沈姑娘也在?”   沈悦才反应过来,陶伯去朔珉接小六和小八了,并不知晓她来了栩城。眼下,沈悦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她确实先回了单城而后才来的栩城,一侧,卓远却轻声一语带过,“孩子们想她了……”   言罢,又俯身看向小六,眸间暖意,“小六。”   小六也忽然嘴角扬起,笑了笑,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清波流转,即便没有伸手,也让人猜得到想要人抱。   卓远果真抱起小六。   只有陶东洲看了看卓远,又看了看沈悦,府中最清楚王爷性子的人莫过于他。方才王爷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实在是出面解围,分明是再小不过的细节,陶伯莫名觉察到了些许不同……   不,微妙的不同。   陶东洲低眉笑笑。   沈悦看向小六的同时,小六也正好在卓远身上朝她看过来,这是沈悦第一次细致打量她,也是初次认识她,难怪卓远会说她会喜欢小六。   小六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韵而灵动,似清水潋滟,又似冬日暖阳,一眼便会让人记住,却很难用简单的词汇当即描绘出来。就似一幅写意而动人的画卷,每看一眼分明都有不同,却每一眼都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不会说话,小六所有的表达都藏在眼睛里,所以,她与旁人都不同。   但同样的,这样的不同,却是因为天生不能说话带来的。   也同样让人惋惜。   沈悦不由触及心中柔软处,小六朝她好奇看过来的时候,沈悦上前,“我是阿悦,我有一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方才同陶爷爷在一处的时候,小六就见到沈悦同小八在一处说话,也见到沈悦送了小八礼物,还同小八一道游戏,小八很喜欢。   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小六大多在安静得看。   沈悦说送她礼物,她眼中也有期待,但也猜到会是和小八一样的糖果。   小孩子都喜欢糖果,她也喜欢。   沈悦方才给小八的那枚糖果颜色很好看。   小六安静看她。   沈悦从袖间拿出一枚袋子,小六眸间意外,不是糖果……   沈悦慢慢解开这枚袋子,从袋子中掏出一枚像两片叶子一样粘在一处的薄片,小六早前没见过,一双眼睛都落在沈悦手中的“叶子”上。   沈悦伸手抵给她,轻声道,“我很喜欢的叶笛,可以吹出风的声音。”   风的声音?   她的形容很特别,小六不由嘴角勾起,仿佛在脑海中勾勒风的声音是什么模样的。   “放在唇边,轻轻吹一吹就可以了。”沈悦的声音轻柔,似是她唇瓣触上叶片时的轻软,她看了看沈悦,见沈悦朝她颔首。   含住叶片的唇瓣轻轻吹了吹,果然吹出清雅空灵的声音,风分明是没有声音的,但叶子吹出来的声音,却真似清风拂过一样。   小六笑颜看她。   她不会说话,所以大多时候都在听。   听旁人说什么。   也会听不同的声音,有说话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还有清风拂过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有不同,有高低,有起伏……   沈悦是第一个同她说风有声音的人。   风是有声音的。   小六笑笑。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忽得,有人伸手牵她衣袖,沈悦低头,小八眼巴巴道,“阿悦,我也想要风的声音。”   卓远和陶东洲握拳笑了笑。   沈悦半蹲下,温和朝小八道,“那,如果,我还带了旁的果脯,你是要果脯还是要风的声音。”   话音刚落,“果脯!”   小八毫不犹豫。   卓远和陶东洲都忍俊,在稍远处的王妈妈和桂枝也都跟着忍俊。   卓远目光看向她二人,又朝沈悦道,“阿悦,王妈妈和桂枝是小六和小八苑中照顾的管事妈妈和大丫鬟,小六小八的事可以找王妈妈和桂枝。”   卓远和陶管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日后府中的孩子的事都听沈姑娘的,王妈妈和桂枝都朝着沈悦恭敬福了福身,“见过沈姑娘。”   沈悦也颔首,招呼道,“王妈妈,桂枝。”   王妈妈和桂枝在路上就同陶管家说起过沈悦,沈悦将阖府的孩子都照顾得很好,陶管家很是赞许。在王府中,陶管家的意思便是王爷的意思,王妈妈和桂枝心中都再清楚不过。   沈悦同王妈妈、桂枝寒暄完,卓远朝沈悦温声道,“回驿馆吧。”   说话时候的语气神态,都自然而然。   陶东洲心中更拿捏了几分。   等沈悦应好,卓远才又看向小六和小八,“走啦,去驿馆!阿四,小五,小七,桃桃都在等我们了!”   两个孩子都听话点头。   许久不见,卓远一手牵了一个,从背影看去,尤其温馨有爱。   ……   卓远牵了小六和小八在前,沈悦则同陶东洲一道走在后面。   早前梁有为离京的事情,就是陶东洲安排的,这一趟陶东洲没有去单城,便朝沈悦问起近况,沈悦如实告知,多赖陶伯打点,诸事顺遂,沈悦又道了声谢。   临到马车跟前,卓远先扶了沈悦上马车。   而后再抱小六和小八上马车时,沈悦便在马车上搭手,已然默契。   卓夜驾车。   从城门口去到西驿馆要小半个时辰,回去差不多要将近晌午了。   一路上,陶东洲都在同卓远说起朔珉和路上的见闻,卓远也会抽空问起旁的事情。小八和小六则在沈悦身侧,趴在马车窗户上看着外面。   都未来过栩城,同昨日几个孩子一样,都很好奇打量着周围,沈悦便挑知晓的告诉给他们二人,三个脑袋凑在一处,和谐又有爱。   卓远会一面听着陶东洲说话,一面分神看着他们三人。   忽得,又听小八问起,“阿悦,日后在府中都是你照顾我们吗?”   沈悦颔首,轻声道,“是啊,我会同王妈妈还有桂枝,一道照顾你们。”   小八到眼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沈嬷嬷啊!”   沈!嬷!嬷?!   沈悦石化。 第101章 能处理好   卓远很少见沈悦整个人都愣住, 足见小八口中先前那声“沈嬷嬷”的威力。   卓远却笑不可抑。   他是从未觉得沈悦脸上的表情有这么好笑过。   但又确实忍不住想笑。   更尤其,这幅表情是出现在素来同小孩子打交道如鱼得水的沈悦脸上。   卓远笑得停不下来。   其实宫里也有嬷嬷是年纪不大的,只是资历在, 但也确实没有沈悦这般年纪的, 也难怪沈悦会这幅彻底傻眼的模样。   陶东洲和小六都想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八是没有分清楚沈嬷嬷和沈姑娘区别的。   当下, 两人都愣住。   只是卓远笑得太过开心, 笑得沈悦从石化状态恢复后, 首先转眸看他。   眼见沈悦看过来,卓远忽得噤声, 握拳轻咳两声,揍了小八的头!   小八方才是嘴快,自己说完也想起早前陶爷爷纠正过是沈姑娘。   眼下,被卓远“郑重”揍了一圈,眼泪汪汪看着卓远。   卓远“认真”告诫道,“记住是阿悦……”   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什么沈嬷嬷……”   但分明眸间还觉恶作剧般的好笑。   沈悦礼貌“看”了他一眼,卓远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还坐直了去,似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但机灵如小八, 忽得就参透 —— 六叔怕阿悦啊!   日后阿悦才是靠山!   (小八眼中的靠山, 即可以告状的对象)   ……   由得“沈嬷嬷”风波过去, 小八嘴甜的一口一个“阿悦阿悦”, 早前的一幕似是很快消融了去。   圆乎乎的小八也爬到沈悦怀中坐着, 沈悦一面抱着小八,一面同小八和小六继续说着栩城一路上的趣闻。   小八和小六都认真听着。   另一侧,卓远和陶伯倒是话差不多都说完了, 只是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着,大部分时间都看着沈悦和小六、小八在一处,嘴角笑意不觉勾起。   等目光再一次从她们三人身上收回的时候,才见陶叔一直在看他。   卓远知晓藏不住,低眉笑笑。   陶东洲也笑。   卓远轻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陶叔……”   陶东洲笑笑。   恰好沈悦转过头来,方才似是听他在说话,他顺势朝陶东洲补了句,“陶叔在就好了,诸事都有人照应了。”   沈悦也笑笑。   卓远朝陶东洲眨了眨眼,陶东洲轻笑。   ***   等回西驿馆苑中,卓远抱着小六,沈悦则牵着小八(主要是太重,抱起来很累……)。   同卓新和葱青在一处,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小家伙们忽然见到卓远和沈悦带了小六和小八回来,便都围了上来。   小五见了小六倒是亲切,只是见了小八,又不由扭头,高傲得环臂轻哼了声。   小八最喜欢告状。   告得最多的就是他的状!   他挨六叔说里,有一大半都是这家伙去告状捅的篓子!   家中旁的孩子,小五都喜欢,唯独不喜欢小八!   —— 不!喜!欢!   小八见了小五恶狠狠环臂,轻轻扯了扯沈悦衣袖,沈悦见他似是有话要说,便半蹲下,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八?”   小八凑上前来,附耳道,“阿悦,我悄悄告诉你,五哥哥不喜欢我,他一会儿就会说,卓宁,你不准离我这么近!”   沈悦意外,但又似是不意外。   小五不喜欢小八,之前葱青就告诉过她。   只是小八话音刚落,才环臂轻哼了一声的小五就果真朝小八哼道,“卓宁,你不准离我这么近!我揍你啊!”   小八赶紧躲在沈悦身后。   沈悦还来不及说话,小五就被卓新伸手拎起,“你这家伙!”   “哼!”小五恼怒得在他手上张牙舞爪,似只八爪章鱼一般不老实,也不服气。   总归,小八一来,小五一闹,整个苑中仿佛忽然之间便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而这厢还未平定,桃桃又上前,眼巴巴看着卓远,也扯了扯卓远的衣袖,“我也要舅舅抱!”   一双眼前挂着羡慕,又似是淡淡氤氲,看得人心中一软。   小六看了看桃桃,微微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卓远,卓远朝她笑了笑,没有放下小六,却也朝桃桃温和笑道,“来,桃桃。”   卓远最终俯身,一手抱了一个。   沈悦淡淡笑了笑。   才被卓新训完的小五上前,牵了牵沈悦的手,一脸委屈又不肯承认的模样,像极了大多熊孩子,也傲娇道,“我不喜欢小八,你也不准喜欢小八!”   沈悦温声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是还记得吗?这种选择不可以伤害自己,不可以伤害别人,也不可以破坏环境,对不对?”   小五嘟嘴。   沈悦又笑道,“我喜欢小八,也喜欢天天,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对不对?”   小五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子。   沈悦伸手摸了摸小五的头,温和笑道,“我先同小六和小八回苑中安顿,晚些时候,我们还要去观察植物是不是?”   似是想起还要观察植物,小五脑海中的不愉快忽然就过去了。   小孩子便是如此,容易钻牛角尖,但其实引导得当,也能很快从这种情绪中过去。   小五好动,喜欢户外活动。   观察植物就是有趣的户外活动。   陶东洲有事同卓远在一处。   沈悦便送小六和小八去之前预留好的苑子处,小六和小八一人牵了沈悦一只手,分明是才认识沈悦的第一日,却都很听话的跟着沈悦。   王妈妈和桂枝跟在沈悦和小六,小八身后,也都好奇着,怎么都是做主管事的人,但看起来却很温和,能管得住早前王府这一堆金贵小祖宗吗?   方才虽然瞧着这堆小祖宗都挺听话的,也不知是不是王爷在的缘故,但看着沈姑娘能同六小姐和八公子和睦相处,也好好听话,这沈姑娘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舟车劳顿,怎么都要梳洗休息。   沈悦不多耽误,只是朝王妈妈和桂枝到,“府中的孩子一般会在一起吃午饭,午饭过后我们会带孩子去散步消食,然后午睡,下午的时候会去观察植物。小六和小八刚回来,不知会不会不习惯,王妈妈和桂枝姑娘看情况安排,也可以观察植物的时候,再带小六和小八一道来。”   沈悦口中都唤的是小六和小八,王爷似是也默认,王妈妈记忆中,府中仿佛只有沈姑娘一个能这么唤的都。   王妈妈颔首,“省得了,沈姑娘。”   ……   晌午用饭的时候,王妈妈和桂枝还是带了小六和小八来,沈悦意外。   王妈妈上前笑道,“沈姑娘,六小姐和八公子都想来,奴家只好带来了……”   沈悦笑笑,“好,我和葱青来。”   沈悦言罢,俯身朝小六和小八问了声好,又牵着他们的小手来了取餐区前,也轻声同他们说起取餐的规则,要拿好自己的餐盘,去取餐区自己盛喜欢吃的食物,不会有人帮忙盛菜,也不会有人喂饭,要自己动手……   王妈妈意外,但见四公子,五公子,七公子都在自己盛菜,甚至是比八公子还要再小些的九小姐都在自己盛汤。   “我要这个!”小八伸手指了指红烧肉。   沈悦温柔道,“小八,来。”   小八上前,沈悦俯身,握住他的小手,帮助他盛菜。   小八从未体验过自己盛菜,眼中都是新奇感,“我可以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吗?”   “可以,但是需要自己取,也要小心不要打翻,还要,取餐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话。”沈悦耐性提醒。   小八自己盛的不亦乐乎。   桂枝心中方才还捏了把汗,八公子怎么会,却发现旁的公子小姐都一样的时候,八公子也在遵守着大家的规则。   “小八,我们可以一次不盛这么多,吃了再来,看看大家是不是都这样?”沈悦循循善诱。   小八才放下勺子不盛了。   小八看了看周围,想去小五身侧的空位落座,但是又有些怕小五。   小八顿了顿,沈悦温和道,“你可以先问天天,请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如果他同意了,你就可以在这里坐下了。”   小八如法炮制。   小五看了看沈悦,嘴角嘟起,不满看了小八一眼,但是见沈悦朝他颔首,小五只得愤愤道,“可以!”   小八想也不想,马上坐下,看着小五笑,“五哥哥。”   小五瞪他,“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小八也嘟嘴。   沈悦温和道,“天天,还记不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们的团队讨论,当我们想要提醒别人的时候,可以更温和的提醒,这样别人更容易接受,是吗?”   小五看了看沈悦,再看了看小八,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却不是早前那般恶狠狠的表情,“小八,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说话。”   小八连忙憨厚点头,“知道了,五哥哥。”   沈悦笑笑。   待得沈悦齐声,小五就朝小八呲牙。   小八转头就扯了沈悦衣袖,“阿悦,五哥凶我。”   “……!”小五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告状精!   小八有些得意,本以为沈悦这回要斥责小五一顿了,沈悦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道,“小八,你知道吗?其实不用阿悦,你也可以很好处理这些事情的,比如,你可以和天天说,五哥哥,你可以不凶我吗?”   小八愣愣眨了眨眼睛。   小五半是恼火,半是得意道,“可以!可以!”   桃桃和穗穗,小七,阿四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八挠了挠头,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葱青方才领小六洗手去了,而后在餐区选了自己的食物,折回的时候,正好见所有的人都在笑。府中的孩子之前很难得这么整齐又有秩序的凑一处吃饭过,小六折回时,沈悦上前,俯身在她耳侧轻声问道,“小六,是想坐阿四旁边吗?”   她是见小六看了一会儿这个位置。   小六点头。   沈悦便上前,“阿四,小六可以坐你旁边吗?”   阿四友好点头。   小六嘴角微微牵了牵,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其实很少同旁的孩子在一处这么吃饭,也处处都要旁人特殊照顾,像眼下这样,自己完成所有的事情,其实让她既期待也有些忐忑,又好奇同大家一处…… 第102章 观察植物   看着六小姐和八公子同旁的公子小姐在一道安静吃饭, 似是也喜欢同大家一起吃饭的氛围,王妈妈其实有些错愕。   这满满一桌子的小主子,早前要想聚在一处, 不知需得多少人站在后面伺候着。   而且, 还会手忙脚乱, 也不见得能消停, 时不时斗嘴, 打闹, 冲突,或者动不动还哭上一两个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大多时候, 王爷想要同府中的公子小姐们一道好好吃饭,都是劳心劳神,需要各个苑中的管事妈妈,掌事丫鬟全体出动,而且时刻紧张戒备着,但往往还是会以王爷收拾几个而告终。   所以越往后,除非是必要的团圆饭,很少见到王爷同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们整整齐齐在一处,也实在是因为折腾不起……   但眼下,这些曾经没见消停过的主子们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饭, 井然有序, 而且, 除却沈姑娘和葱青, 并没有旁人再照看。沈姑娘和葱青还只是极少时候从旁帮衬, 而且帮衬的,也多是才融入的六小姐和八公子,旁的哪怕是九小姐这样年幼的孩子, 沈姑娘和葱青都很少干预过、   九小姐比八公子还要再小上一些,也都是自己吃饭,没有人喂过。   瞧着模样,八公子原本是想让沈姑娘喂饭的,但七公子却对八公子说,“小八,你可以自己吃饭的,要不你试一试。”   她也见八公子落得到处都是,但沈姑娘却是鼓励,“小八你做得很好。”   八公子仿佛也愿意自己吃饭了,哪怕勺子还用都不是很好。   等到最后吃完,八公子的区域比九小姐的还要落的饭多些,七公子会帮忙一起收拾,王妈妈惊呆。   之前的七公子是最小心翼翼的一个,而且也时常生病,不怎么露面,眼下却是性子开朗了许多,还会主动帮助八公子。   而六小姐处,也安静得在其中吃完了饭,而且因为和旁的公子小姐有眼神交流,觉得并不孤单,甚至有时候也会笑笑,全然看不出来是不会说话的孩子……   王妈妈一时心中有不小的感叹。   不怕旁人怎么看,就怕六小姐自己心中觉得与旁人不一样……   所以,她近乎很少主动提起让六小姐同旁的几个公子小姐一处,但眼下,似是才觉得,六小姐是愿意同旁人一处的。   等到晌午饭结束,宝贝们清洁完桌面和地面,略微做了休息,葱青便领了孩子们去苑中散步消食。   沈悦才上前同王妈妈和桂枝道,“小六和小八刚才融入得很好,没有太多陌生感,也愿意加入大家,这样会更容易适应和大家一处。散步消食后,会有午睡环节,会让孩子们养成午睡的习惯,有利于孩子的生长,小六和小八有午睡的习惯吗?”   王妈妈和桂枝对视一眼,由王妈妈开口道,“六小姐倒是不怎么喜欢午睡,但是也不拒绝,只要哄一哄也能睡;八公子能午睡,但是一午睡就踢被子,不怎么老实,也翻来覆去,有时候容易醒,旁的倒是没什么了……”   沈悦颔首笑笑,又道,“午睡的时间大概多长?”   王妈妈想了想,“六小姐差不多是半个时辰。”   桂枝也道,“八公子不好说,因为一直踢被子,容易醒,但若是睡得好的时候,能睡上一个时辰。”   沈悦心中便有数了,“我知晓了,稍后午睡后,会让孩子们在外阁间用些间点,然后会一起去西驿馆后山观察植物,卓……”沈悦顿了顿改口,“王爷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在观察后植物之后,会一起去西驿馆的附院看礼物,所以,回来怕是要黄昏前后了,中途时间有些长,可有什么要留意的?”   王妈妈看了看沈悦,沉声道,“沈姑娘,六小姐不会说话,我是怕时间太长,六小姐总有想表述的时候,可能看不懂手语……”   沈悦笑笑,“我明白了。”   王妈妈也笑笑。   ***   散步消食归来,宝宝们都去了沈悦的屋中。   屋中有小榻,也有床榻,横着睡是可以睡得下几个孩子的。   “怎么阿悦还不回来?”小五问。   今日晌午,是葱青带着孩子们先回的屋中,葱青笑道,“沈姑娘同八公子一处,八公子还要再多散步一会儿才回来午睡……”   “啊!”几个孩子都感叹。   葱青笑道,“很快就好,我们先做入睡前的准备等沈姑娘。”   小六一直留心观察着。   穗穗很照顾桃桃,在帮桃桃脱外袍,但穗穗也很照顾她,会主动问起她,也会将好的位置让给她,小六方才心中的不习惯,似是也在穗穗一步步的照顾下,慢慢平息了去。   苑中,小八一面牵着沈悦的手,一面问道,“阿悦,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去午睡啊,大家都回去午睡了,我们还在这里散步?”   沈悦笑了笑,柔声道,“小八,因为你中午的时候吃了很多食物,这些食物在身体里消耗掉,需要时间比别人要更多些,如果不消食一会儿就去睡觉,可能会觉得不舒服,肚子也会隐隐作疼,有时候我们困了感觉不到肚子在不舒服,但是会翻来覆去,也会踢被子,还会中途就醒了,很难过,所以,我们要尽量做好睡前准备,就是再多散步一些时候,这样,反而午睡起来会更舒服一些,我们先试试吧……”   “嗯。”小八似懂非懂点点头。   沈悦又笑笑。   只是决心方才表完,小八又可怜兮兮看着沈悦,“可是阿悦,我都走累了,你可以抱着我消食吗?”   沈悦笑开,“如果抱着你,你就没办法消食了。”   小八不明白。   沈悦半蹲下,耐性用拳头比划道,“小八,我们吃下去的东西就像这个拳头一样,如果全部储存在身体里就会很不舒服,所以要想办法把它们消耗掉;但是消耗有时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比如像我们的散步消食,或者是其他的运动,所以我们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尽量在合理的范围内,吃合理数量的食物,不贪嘴……”   小八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会饿呀……”   沈悦笑道,“嗯,小八说得没错,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吃很多东西,所以需要我们慢慢调整过来饮食习惯,一下不吃或少吃,都会很饿,所以我们可以尝试慢慢来。譬如,等午睡起来,我们就立即会有间点,间点会有糕点和水果,其实用过之后就不会那么饿了,我们尽量尝试,好不好?”   “嗯。”小八艰难点头。   沈悦遂才起身,又牵起他的手,一面牵着他走,一面挑他感兴趣的话题道,“小八,和我说说你最喜欢的食物吧。”   “好啊!”小八来了兴致,似是散步也不是那么累了。   ……   许是散步了更长时间的缘故,小八回了屋中,听着沈悦讲着故事,不多时就入睡了。   沈悦嘱咐葱青轻轻替他揉揉肚子,让他可以睡得更舒服些,葱青应好。   早前的午睡困难户只有桃桃一个,眼下,又多了一个小六,两个孩子的眼睛都睁得很大,等阿四,小五,小六和小八都睡着了,穗穗也睡了,两人还都在认真听着故事。   沈悦笑了笑,继续耐性得讲着绘本。   这绘本桃桃是早前就听过的,所以又过了些时候才打起了呵欠,沈悦一面讲,一面轻缓拍拍她的后背,帮助她进入入睡的环境。   再晚些,等到桃桃都睡着,小六还睁着眼,其实,眼中已经有困意。   沈悦放下绘本,轻声道,“你是觉得故事有趣,还想多听会儿是吗?”   似是被她说中心思,小六笑着点头,一双眼睛全然将要回答的东西表达了出来。   沈悦也笑笑,“来。”   小六睡着沈悦说的,坐起身来,然后一面躺在沈悦怀中,一面听着故事。   等卓远折回的时候,就正好见她抱着小六在怀中,似娓娓道来一般,而小六半是阖眸,半是瞌睡着,半是很舒服得躺在她怀中……   卓远笑了笑,心中莫名微动,原本准备入内,又轻轻放下帘栊,没有上前打扰。   ……   这一觉,宝贝们都睡了一个时辰前后。   小八破天荒得睡得很好,肚子没有不舒服了,也没怎么踢被子,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小六醒来的时候,也在穗穗一侧睡着,便也学着穗穗一道起身,自己穿外袍。   都收拾妥当,葱青也将间点准备好。   宝贝们自己选择喜欢的间点,分别用了些,而后才都听话起身,有秩序得跟着葱青和沈悦到苑中。   卓远和卓新,还有卓夜都在苑中等候了。   今日要去驿馆后山观察植物,沈悦在苑中和宝贝们强调在外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安全和遵守秩序。交待得差不多时候,便都跟着卓夜一道从驿馆后苑的小门往后山去。   宝贝们只知道今日的观察植物环节,却不知晓还有准备的礼物,沈悦猜得到孩子们稍后欢呼雀跃的模样。   ……   栩城在偏南边,气温更暖。   不似腊月的京中,冰雪覆盖,栩城很少下雪,也还有一些长青的植物,但是地上的小草和大部分的植物都枯萎了。   带孩子们去的地方不能马虎,卓新昨日和方才都抽空带着侍卫去踩点,寻的都是安全的地方。   孩子们都喜欢户外活动,外出的时候,大多比在苑中注意力更集中。   好奇是最好的窗口。   探索也是宝贝们最主要的学习方式。   沈悦带着大家半蹲下,“我们这次的主题是冬天的植物,首先要观察的是小草,大家可以伸手摸一摸,但是要小心不要伤到手。”   冬天的小草大多是枯萎的,在探索中发问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首要的,是锻炼孩子的观察能力。   各个宝贝都歪着脑袋仔细观察了许久,沈悦便问道,“谁可以告诉我,冬天的小草是什么样子的?”   小五永远是第一个举手。   “天天先说。”沈悦眸间期待。   “冬天的小草干干的,刺手,像小刀一样!”孩子们形容的都是自己熟悉的,反应的也是孩子们的认知和观察能力。   小五大活动能力很好,喜欢舞刀弄剑,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小刀。   穗穗又道,“它像小马的鬃毛,打理过后就会很平滑,不打理就像杂草。”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穗穗跟着陆将军在军中,随意最熟悉的是军中的战马,都是有感而发。   但因为大家都不曾往这处想过,又觉得新奇有趣。越发觉得这个环节有趣,想听每个人都说了些什么,便都很认真……   而孩子们的想象世界,也大多天马行空。   小八憨厚笑笑,腼腆道,像厨房师傅做的干萝卜卷丝……   孩子们哄笑。   卓远也忍不住靠着身侧的大树笑开,孩子们的内心世界很有趣,但更有趣的,是带着他们认识内心世界的人。   “小六,你呢?”沈悦问。   小六微怔,她不会说话,也很少像眼下这样,所有人都看着她,让不会说话的她成为焦点。小六有些许紧张,沈悦就在她身侧,温声安抚道,“不怕,我们每个人都说,都一样。”   小六似是忘了王妈妈不在,但还是伸手比划了一句手语,而后抬眸看向沈悦。   卓远微楞。   沈悦似是也意外,却还是温声朝旁的孩子道,“小六说,冬天的小草,摸起来像外祖母有些粗糙的手掌。”   小六意外看她,但却因为阿悦能看得懂她说的话,又笑了起来。   “哇~”桃桃先出声。   穗穗也似是陷入的沉思,“我也想我的外祖母了……”   “我也是……”阿四也道。   小五、小七和小八也都跟着点头。   而这一瞬间,小六似是成了孩子的中心,每个人都在同她说起外祖母来,小六眨了眨眼睛,眼中似有冬日暖阳。 第103章 蹩脚邀约   小六的话打开了孩子们的话匣子, 七嘴八舌说了许多关于外祖母的事。   同时,也打开了孩子们的想象力。   相互之间分享的内容,也不仅仅局限于冬天的小草, 还赋予了冬天的小草更多期许的内涵。   譬如, 桃桃会说, 冬天的小草像毛毯里的线, 如果用不同颜色冬天小草, 就会做出一张非常美丽的冬天小草毛毯……   桃桃说完, 眼中盈盈期许,宛若真的看到了一张让人充满期待的毛毯一般。   穗穗笑笑, 仿佛也在想象是什么模样的毛毯。   小五却叹道,“哎,草哪里能织毛毯啊!”   桃桃就憋嘴,“草也可以织毛毯的!”   阿四和小七,小八,小六都跟着笑起来。   沈悦也伸手揽了桃桃在怀中,温和道,“我想,这应该是一幅很美的毛毯……”   桃桃小鸡啄米似的颔首笑着。   沈悦又伸手摸了摸正在嘟嘴的小五的头,待得小五抬头, 沈悦朝他笑了笑, 柔和的目光又看向在场的每一个孩子, 轻声道, “宝贝们, 无论草能不能织成毛毯,我们都可以永远保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想象。许多现在看起来是无法完成的事,兴许有一日就真的会变成现实, 譬如,不用油的灯,日行千里……我们只需要保持着最初的憧憬,我们如果觉得冬日的小草能够织成一幅美丽的毛毯,那以后我们再见到冬日小草的时候,心中就都能想起那张美丽的毛毯,这种憧憬,有时反而才是更弥足珍贵的东西……”   宝贝们有的点头,有的还是懵懵看她。   沈悦淡淡垂眸,轻声道,“譬如,以后无论阿悦去到何处,只要看到美丽的毛毯,就都会想起桃桃,想起想起我们曾在这里分享过冬日里的小草,还会想起你们每一个人,所以,这对阿悦来说才是最珍贵的,对不对?”   这一回,所有的孩子都跟着点头颔首。   沈悦继续笑道,“所以,冬日的小草能不能织成美丽的毛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赋予它们的意义,或是它们带给我们的触动。”   沈悦言罢,又看向阿四,“阿四,你想到的什么?”   阿四应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哇~”宝贝们都跟着起哄起来。   沈悦笑笑,阿四也跟着笑了笑。   卓远环臂站在远处的树下,微微低了低眉头,淡淡垂眸。   ***   观察完冬日的小草后,沈悦又领着宝贝们去观察树皮。   小草生长在地上,需要孩子们蹲下仔细观察。   而树皮,则需要孩子们站着,贴近大树,或垫着脚尖,探着头去观察。   不过有了之前观察小草的经验,宝贝们这回的观察,比早前更细致入微,而且尝试了除了用眼睛看,用手触摸之外的更多方式——譬如小八,不仅摸了摸树皮,甚至还用鼻子闻了闻树皮的味道。   在观察期间,宝贝们还尝试着相互之间沟通和交流,不再是各自低着头,各自观察自己脚下的那一小撮小草。所以,整个观察过程要比观察小草的时候更生动,有趣,宝宝们之间的交流也更主动得多。   譬如穗穗会帮助小六一起观察树皮结构,小六也会尝试主动去融入穗穗。   这些变化,都不是偶尔的。   而是一点点地,慢慢地,在发生着改变。   沈悦仔细观察着孩子们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也欣喜于孩子们身上正在发生的这些变化,不打扰,不干预,而是耐心地去引导,适时响应他们的求助,确保他们的探索是安全的,没有危险的,而且在探索中提供给孩子需要的工具即可,而不是要求孩子跟随她的节奏去探索。   遵循孩子自己的成长轨迹。   ……   有了方才冬日小草的分享经验,这一次的观察总结,孩子们用的内容和形式都丰富起来。   在探索中,宝贝们有摸过树皮的,也有被树皮划伤了手的,当然,还有诸如小八之类,不仅闻了闻,还尝了一口树皮的,所以每个孩子对树皮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描述的时候,感官的体验也都开始丰富了起来。   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是味觉都有,还有的,会用两种以上的感官体验……   譬如小八,会眉飞色舞形容,树皮尝起来是苦的,涩的,但是闻起来的时候,会有新鲜菜汁的味道。   宝贝们捧腹。   桃桃会说树皮丑丑的,不怎么好看,摸起来还不舒服。   但同样的,穗穗却会说,树皮就像穿在士兵身上的铠甲,保护他们不会受伤……   小五一脸崇拜。   反正早前肯定不是这么想的,眼下就跟着穗穗说,他也觉得树皮像保护士兵的铠甲!   卓远笑不可抑。   小五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和小九九了……   卓远又淡淡抿唇。   孩子们坐在各自的小凳子上,围成一个小圈,每个孩子都依次说了自己的观察和感受,乐此不疲。   分享结束的时候,沈悦神秘道,“我们今天的观察植物和分享环节就结束了,但是……我们还有一个神秘的环节在等着宝贝们,现在可以起来,收起小凳子,交还给二公子和葱青,然后跟着卓夜一起,去神秘的地方。”   “是什么神秘的环节!”小五已经快坐不住。   其余几个宝贝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沈悦。   沈悦笑笑,“稍后看看就知道了!”   “好!”小五第一个跑去交凳子,小七和小八也不甘示弱,跟着小五身后翻着小腿。   凳子沉,穗穗帮桃桃的忙。   也会问小六要不要帮忙。   小六摇头,示意自己能做好。   三个小姑娘便一道往葱青处去。   沈悦看着三人的背影笑了笑,身后,脚步声上前,沈悦转眸,见是卓远停在她身侧。她先前是见卓远靠在树前许久,一直环臂低头着,要么笑笑,要么安静看着孩子们的分享和互动。   眼下,在她身侧轻声叹道,“之前不知道,原来观察植物和树皮,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那说明你童心未泯。”沈悦笑道。   卓远也笑道,“我很喜欢他们这样……”   沈悦也看他,温声道,“每个人都是一块璞玉,各有不同,独一无二。”   沈悦言罢,莫名顿了顿。   卓远看她。   她微低头了低头,轻声道,“你,也是……”   沈悦言罢,双手背在身后,漫步上前,朝孩子们走去。   卓远眸间微滞,稍许,才忽然反应过来……   她是说他与众不同……   卓远微愣,而后嘴角微微扬起,这种时候他要是再不追上去,一定是脑子被门反复夹了。   卓远忽得撵上,眸间笑意,“沈悦。”   沈悦微怔,“嗯?”   他貌似很久没这么正式唤过她“沈悦”了……   沈悦抬眸看他,不知他何意。   卓远耳根子有些红,又仿佛这几次每次临到开口都会无疾而终,心中莫名涌上的紧张,比带兵出征都要来得忐忑得多,卓远握拳轻咳了一声,刚开口道,“沈悦,我是想……”   果真,话音未落,小五就冲上前,“阿悦阿悦!我放好凳子啦,我们快点去吧!”   卓远当头棒喝,又是你……   小五却没看他,上来就牵沈悦的手。   沈悦笑了笑,还来不及开口,小八和小七也跟着围了上来。   卓远的脸肉眼可见得青了紫,紫了青,最后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他特么就不信了!   这群祖宗!   “小五,我同卓夜说了,让他今日带你们捉迷藏……”对付他们几个,这点儿手段还是有的。   果真,小五、小七和小八都怔住,眨了眨眼睛看他,忽得一窝蜂朝卓夜跑过去,“卓夜,六叔让你陪我们捉迷藏!”   卓夜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眼下,总算是清净。   卓远方才涨红的脸尚且还来不及平复,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时候再退就真没路了,许是知晓脸红的缘故,没有抬头看她,温和的声音里似是带了腼腆,“沈姑娘晚上有时间吗?”   沈悦莫名看他。   她没有应声,他只好硬着头皮抬头,“……晨间本来说去散散步,说会儿话的,结果没想到小六和小八回来得这么早……”   他目没从她眸间离开,却也知晓当下自己的脸一定是红的……   而且,还会越来越红……   从未觉得弹指一瞬的时间,在等待的时候竟会如此漫长。   漫长到,他见她微微低眸,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是都如同一只春燕掠过湖面,在他心底撩起阵阵涟漪,一直消散不去……   直至她笑了笑,抬眸看他,温和问道,“去哪里?”   他眸间忽然涌上笑意,仿佛喜出望外,又忽得僵了僵,反应过来好像自己也没想要好去哪里……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就离得近,气氛些许暧昧到尴尬,脸上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最后,卓远喉间轻轻咽了咽,“要不……蹴鞠?”   沈悦没忍住,低眉笑了笑,莞尔应道,“好啊。” 第104章 礼物礼物   稍后还要送孩子们礼物, 卓远要先行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分明从身后背影都能看出他在低头笑。   沈悦莫名想起早前他出征的时候,在蹴鞠草坪踢进了一个球, 她也是这么从背影看出他的笑意。沈悦笑笑, 又想起他方才憋了半晌憋出来的那句, 蹴鞠啊……   沈悦忍俊。   再抬眸时, 大熊孩子又折了回来。   沈悦看他。   他握拳轻咳一声, 轻声道, “说好了……”   竟是特意跑来再确认一声的,沈悦再次低眉忍俊, 而后轻“嗯”一声。   卓远这才露了笑意,刚转身两步,又倒着折了回来。   沈悦也再次看他。   他郑重叮嘱一声,“不要带小五……”   顿了顿,补充道,“其他祖宗也不要带。”   言罢,似是耳根子忽得又红了。   沈悦笑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像个大男生   ***   驿馆附院里,孩子们尖叫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每一个的孩子的礼物都是卓远用心准备的, 不是胡乱应付的, 所以每个孩子看到自己的礼物时, 眼睛里都有无法言语的喜悦, 也会有一反常态的举动。   譬如小五看到白色的小马驹, 除了起初“哇~”的一声起哄声,没有卓远早前想象的激动得蹦来蹦去,或者拽着卓远就要去骑那头小马驹, 而是嘟着嘴,别过头,卓远上前的时候,他还轻声“哼”了一声,卓远才见他眸间氤氲,鼻尖也通红。   “做什么啊?”卓远笑。   小五环臂,又哼了一声。   卓远奈何笑了笑,“不喜欢,我们换一个。”   小五扭头,“谁说我不喜欢的!我喜欢!”   卓远无语笑了笑,“喜欢,你生气做什么!”   小五瘪了瘪嘴,忽得朝他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卓远整个人都怔住。   “我最喜欢六叔了……”小五声音有些哽咽,“六叔你都不知道,还总是凶我!”   卓远也莫名眼底微红,遂而揽紧他,“六叔知道了。”   小五反正就是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放。   “明天起,六叔陪你一起练剑,还陪你骑马,好不好?”卓远沉声。   小五伸袖子擦了擦鼻涕,“谁骗人谁是小狗!”   卓远刚准备伸手敲他的头,手又忽得停在半空中,卓远笑笑,小五也笑笑,小五破天荒亲了亲他,“六叔最好了!六叔最好了!”   卓远伸手摸了摸脸颊,低眉笑笑。   小五这家伙!   竟然亲了他……   卓远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却分明是惬意的。   ……   “清之叔叔给我的马?”穗穗明显惊喜。   卓远还未开口,小五的头窜了出来,“穗穗,我们的马是一样的!”   穗穗上前,眼中的喜欢溢于言表,“好漂亮!”   马厩里有人看着,穗穗伸手摸小马头的时候,小马不仅没有挣扎,反而主动朝她手中蹭了蹭。   “哇~”小五一脸崇拜和羡慕,“穗穗,你怎么做的呀?”   穗穗骄傲笑了笑。   穗穗会骑马,所以也懂得如何同小马亲近和相处。   “你伸手来!”穗穗开口。   小五半信半疑,“它会不会咬我?”   “有我在,不会……”穗穗的手先抚上小马的鬃毛,小五也尝试着放上,小马是愣了愣,但因为穗穗的手轻抚安慰着,小马并没有很抗拒。   小五眼中似是连星星都冒了出来。   卓远心中轻嗤。   “谢谢清之叔叔。”穗穗礼貌。   卓远半蹲下,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笺,“将军夫人的信。”   先前还一直骄傲飒爽的英姿,在听到卓远这句话后,忽得顿住,“我娘?”   卓远颔首,“将军夫人写给你的,平安家书。”   穗穗忽得咬住下唇,接过信,似是比刚才的白色小马驹还要贵重的礼物,眼眶中的眼泪似是都在打转,还是勇敢骄傲的没哭,“谢谢清之叔叔。”   卓远笑道,“去吧,让葱青念给你听。”   “嗯。”穗穗点头。   小五尤其积极,“我知道葱青在哪里!穗穗快来!”   小五言罢,牵起穗穗就跑,全然将他这个六叔留在脑后。   “……”卓远惊呆。   诶,这家伙……   卓远低眉轻嗤一声,起身时,正好见卓新转身避开他,先前应当是一直在看他……   小八眼巴巴上前摇了摇他的衣袖,“舅舅,那我的小马呢?”   卓远只能暂时将卓新的事放在脑后,俯身抱起小八,又朝剩余的孩子道了一声,“来!”   看到方才小五和穗穗的小马,每个人瞬间激动了起来,都憧憬着自己的小马驹是什么,会不会是一匹黑色的小马,或是一匹棕色的小马。   更或是,像小八这样,在卓远怀中附耳声道,“六叔,我悄悄告诉你,我其实不喜欢小马!”   卓远佯装“哦”了一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小八眼前一亮,“荔枝!我想吃荔枝!”   阿四,小七和桃桃都笑起来,卓远牵着的小六也跟着笑起来。   正好推门入了屋中,卓远叹道,“这样啊,那这个小东西,我只能先送别人了……”   小八听完,眼尖到处看着,忽然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笼子,整个人险些从卓远怀中蹦下来,“我的小松鼠!哇!我的小松鼠!!六叔,你真的送了我一只小松鼠!哇!”   阿四,小七和小六都忍不住直捂耳朵。   桃桃叹道,“八哥哥,你声音好大,你能小声一些吗?你比五哥哥还吵。”   小八眼中歉意,又嘿嘿笑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看到小松鼠的喜悦里。   “这就是小松鼠吗?”孩子们都围上前去看的时候,桃桃好奇问起的。   小八可高兴了,“是的!它就是小松鼠,它吃东西可快了,比我还快!”   小孩子们都“咯咯”笑起来,冬日里有松果,卓远递给小八,小八欢喜接过,从笼子的投喂处放进去,小松鼠当即抱在怀中“咔咔咔”开始啃起来。   “哇~”几个萌宝一起感叹。   “这也太快了吧。”小七感叹。   阿四也觉得。   桃桃托腮笑道,“它真的好像八哥哥,它比八哥哥吃东西还快!”   几人都在笑,小八却不介意,一面看着小松鼠啃松子一面继续沉浸在开心里,“我有一直小松鼠了!太棒了!我最喜欢的小松鼠!我可以天天看它吃东西了!”   “六叔六叔!”小八灵活冲上前去,因为小八胖嘟嘟的,又圆又重,扑过来的时候比小五还要冲击还要再大些,卓远直接被他扑倒。小八学着小五一样,亲了他一口。   卓远笑笑,叮嘱道,“小松鼠的牙齿和爪子都很锋利,要小心避开,不能自己喂,要等旁人在的时候,”   “知道了六叔!”小八点头,“我就在一边看。”   卓远刚撑手起身,桃桃的声音传来,“舅舅,是一只白色小猫~”   桃桃的声音糯糯甜甜的,仿佛一听,可直接将人的心融化了去,卓远上前,温声道,“这是波斯猫,是我托了好多人才辗转从羌亚拿到的,你看它的眼睛,很漂亮,而且,是两种不同的颜色。”   “舅舅,它真漂亮~我好喜欢它~”桃桃是小姑娘,很少会像小五和小八那样蹦蹦跳跳激动着,小姑娘的喜悦都是写在眼角眉梢里的小欢喜,“我会照顾好它的~”   因为桃桃是最小的,总是被照顾的那个。   所以于桃桃而言,对喜欢最好的诠释,就是郑重其事宣告自己会照顾它。   卓远颔首,“舅舅信。”   桃桃拥了拥他,“嘻嘻”笑了笑,便去照顾自己的小猫去了,“小猫小猫,我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小猫都是不怎么怕生的。   怕生的大多是大一些的猫。   卓远轻咳一声,“不可以再叫清之了。”   桃桃惊讶看向卓远,似是被忽然被发现了心里的想法一般,合不拢嘴来,“可是,我就想给它取名字叫清之呀。”   卓远笑道,“这次换成阿悦吧,我觉得阿悦好听。”   桃桃忽得便笑了,“那就叫阿悦!”   卓远似是恶作剧得逞,心中很是高兴,看着桃桃逗‘阿悦’的模样,卓远也伸爪子摸了摸小猫的头,嘴角轻抿道,“阿悦乖,你要听话哦~”   桃桃捂嘴笑笑。   桃桃同‘阿悦’在一处,卓远则牵了小六上前。   还未走近,小六眸间已经藏了笑意,也轻轻摇了摇卓远的手,示意他,她看见那只鹦鹉了。   卓远同她上前,半蹲下与她齐高,温声道,“它叫豆子,是一只很聪明的鹦鹉,会说很多话,你只要同它在一处,它就会一直说。”   小六笑笑。   卓远清了清嗓子,“豆子,这是你小主人,小六。”   “小六你好啊~小主人你好啊~豆子有礼啦~”许是经过训练的缘故,豆子开口,小六便乐个不停。   “你笑了!你笑了!”豆子同她说的话都不一样。   小六又朝它点头。   豆子又道,“有礼貌!有礼貌!”   小六询问般看向卓远,可以给它喂吃得吗?   卓远点头,“去吧。”   小六上前,也同桃桃一样拥了拥了卓远,只是同桃桃不同的是,她拥卓远的时候,又长长的停留了稍许,因为不会说话,便将情绪都灌注在这一个长长的停顿里。   待得起身,才又看着卓远笑了笑,去取一侧的食物喂豆子去。   卓远也撑手起身,身边,便只剩了阿四和小七二人。   “来。”卓远一手牵了一人。   小奶狗在隔壁房间内,阿四和小七虽然好奇,但都忍不住没问。等到隔壁,看到小榻上相互靠着的两只小奶狗的时候,阿四和小七两人的目光都似融化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都上前。   小七激动,一面看着小狗,一面回头看看卓远。   阿四似是也很激动,看着那只小奶狗,似是想要哭出来一般。   “怎么了?你认识它啊?”卓远打趣。   阿四摇头。   卓远笑笑,没有深究,而是又蹲下,伸手一手揽了阿四,一手揽了小七在怀中,“阿四,小七,在六叔心中,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你们两个在六叔心中都是一样的,都是六叔最亲的人。这两只小狗也是兄弟两个,他们自幼就在一处,你们一人一只,好好替六叔照顾它们,好不好?”   小七忙不迭点头。   阿四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   “取个名字吧。”卓远提议。   小七正在绞尽脑汁。   阿四出声道,“左左右右吧。”   小七眼前一亮,“好呀!”   “就叫左左右右吧。”卓远摸着两人的头,“希望你们两个,无论日后天涯海角,六叔想你们的时候,你们永远都在六叔左右……”   阿四低眉,嘴角牵了牵。 第105章 和池温泉   卓远的礼物, 每个孩子都爱不释手。   远远看着卓远同阿四和小七一处,陶东洲朝身边的沈悦道,“王爷不容易, 一个人要扛起平远王府, 还要照看家中这些孩子, 其实……王爷很早之前不是这样的……”   沈悦转眸看他。   陶东洲道, “其实这王府中, 最像王爷的孩子就是五公子了, 每回看着五公子,都能想起王爷小时候……”   陶东洲又笑道, “而看着王爷,也能想到五公子长大以后。”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不知为何,她也一直莫名觉得,这王府中,同卓远最像的人应当是小五……   同孩子呆一处的时间久了,便总会在生活中不经意的将孩子同身边的人挂钩。   虽然大多时候,小五同卓远都不对付,也时常闹着要和卓远决斗,但看到卓远告诉小五要持之以恒,付出汗水, 又每日同小五一道练剑的时候, 她忽然觉得他们叔侄二人很像。   而小五对卓远来说, 也是特别的。   一侧, 陶东洲继续道, “沈姑娘,别被早前的军令状吓倒,王爷就是喜欢逼人写军令状, 他也就这点儿爱好,但其实人很好。”   沈悦莞尔,仿佛还能想起她战战兢兢,鼓起勇气在卓远跟前说写军令状的时候,卓远眼前一亮的神色。   她当时还不明白,眼下,才忽然会意,他是原本就喜欢折腾人写军令状的。   而她是歪打正着,投其所好……   沈悦心中唏嘘,又听陶伯道,“沈姑娘这一趟能来栩城,府中的公子小姐自然高兴,但更高兴的,应当是王爷才是……”   沈悦微怔,尚在心中拿捏陶伯的这这句,恰好见卓远从屋中出来上前,“看到卓新了吗?”   “二公子去那边了。”陶东洲拱手,而后指了指一侧苑落。   沈悦知晓他还有最贵重的一份礼物,要送给卓新。   卓远看了看她,唇边笑了笑,她亦看了看卓远,跟着笑了笑,卓远从卓夜手中接过佩剑,转身,默契没有再说旁的。   沈悦没有跟上前。   卓新和旁的孩子不同,卓远同卓新之间有鸿沟要迈,即便冰雪消融,也不是朝夕的事,旁人在,只会适得其反。   沈悦看了看他背影,淡淡垂眸。   ***   “我不要你的佩剑!”卓新环臂,半倚在苑中的腊梅树下,态度坚决,语气惯常得不算好,也没抬头看他。   卓远还是刻意保持了能让他舒适的距离,温声道,“阿新,这把剑,原本是你祖父要送给你爹的,你爹让你祖父送给我的。”   卓新微楞,只是还是没有动弹,也没有抬眸看他。   卓远一面踱步上前,一面道,“阿新,我随时可能出征,我不在京中的时候,府中这一辈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你。”   卓远又道,“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很不懂事,直到跟在二哥身边,才知晓自己早前有多混账,多井底之蛙。二哥对我而言,是我一直最敬重,最缅怀的兄长。”   卓新抬眸看他,眼底猩红。   卓远伸手,将佩剑递到他跟前,“阿新,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也很想弥补,但我弥补不了,如果能重来,我希望是我替二哥挡的这箭……”   卓远言罢,卓新喉间哽咽,伸手从他手中取下佩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苑中。   许久之后,卓远都还未从苑中出来。   卓新已经离开许久,沈悦缓步上前。   她方才是见卓新拿了拿把佩剑走,那算是……冰雪消融了吗?   沈悦没有走近,卓远还是觉察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转眸看向她,她微微朝他笑笑。   不需要再有旁的,卓远看了看她,嘴角亦淡淡勾了勾,心中微暖。   ***   等回驿馆,孩子们把自己的宠物都带回了驿馆中照顾。   除却小五和穗穗的马需要安置在驿馆附院之外,旁的东西倒是都可以在苑中亲自照顾的。   孩子的心性便是如此,虽然很喜欢卓远的礼物,但是听说阿悦要带他们一起去和池泡温泉,又转眼将宠物们抛在脑后。   似是还是温泉比较重要。   眼下和池空了出来,去和池都是平远王府的人,那葱青,庞妈妈,碧落,春雨和王妈妈,桂枝几人都能一道去伺候着,人多,便安稳,不似早前。   沈悦几人先走,卓新没想太多,也要跟着一道去。   卓远当即脸色便绿了,“阿新,你同我去。”   卓新看他,淡声道,“我不同你一起。”   言外之意是,他要同府中的孩子一起。   卓远憋红了脸,也知晓卓新压根没往沈悦这处想,但他在温泉的时候,是当看的不当看的,都看的清清楚楚了去,他怎么能让卓新跟去……   卓远只得尴尬点破了说,“府中的孩子,要同沈悦一起下汤池。”   卓新才愣住。   兀得就脸红了,他早前以为沈悦和葱青,庞妈妈等人一样,就在和池边上伺候呢!   下汤池,是要……   眼下,卓新似是才忽得反应过来。   他是不能去。   ……   最后,叔侄二人去了男宾汤泉。   和池其实就在靠近男宾汤泉的一处。   卓远和卓新两人在这处汤泉中,便能听到隔壁孩子们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   两人都恍然想起早前,同卓新父亲一道来的时候,那时也似是如此,他们二人打闹不停,仿佛要将这个温泉都拆了,也极其扰民,后来是卓新的父亲,也就是卓远的二哥,一手拎了一个,他二人才老实的。   两人都在汤泉里,听着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脑海中想起的,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不多时,有人到了临近汤泉处。   因为临近,所以也有说话声传来,“听说了吗?平远王早前在温泉玩女人?”   卓远和卓新都转眸。   因为隔了树丛,看不清人,听这声音又不是熟悉的,两人都么有说话。   另一人道,“在温泉里做这种事情,风流啊!但平远王哪里是这种人?安南郡王世子还差不多,传错了吧?”   早前那人又道,“谁知道呢,反正说是南顺那边的绝色美人,还因为这美人,平远王同安南郡王世子争风吃醋打了一架,将安南郡王世子的腿又打断了一条不说,还将对方牙齿都打掉了几颗……”   对方倒吸凉气之前,卓远出声,“你们的牙齿也不想要了吗?”   对方两人一听,直接吓懵了,裹着浴巾就泡了出去。   卓新皱着眉头看他,“你做了什么?”   卓远恼火,“我什么都没做?”   卓新轻嗤,“什么都没做,还能空穴来风?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卓远顿了顿,沉声朝他道,“阿新,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要寻根究底,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要解释。有时候这么做,一定是有这么做的道理……”   卓新看了看他,遂而噤声。   隔壁,依旧有嬉闹声传来,沈悦带着宝贝们在和池里玩击鼓传花的游戏,孩子们很喜欢在温暖里的游戏,而通过游戏,沈悦把每一轮的时间都控制在一盏茶到两盏茶左右。   中途休息的时间,正好让宝贝们起来走动,披着浴巾,喝水。   如此,泡温泉的时候宝贝们不会因为泡得时间太长而太疲惫,也不会因为泡温泉而缺水。   总之,有沈悦在,将孩子们照顾得很好。   温泉中的击鼓传花也好,小蹴鞠球也好,都让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   温泉的时间不宜过长,差不多半个时辰多一些,沈悦便带宝贝们起身去更衣房沐浴更衣。   因为孩子实在太多,更衣房的水也不够用。   沈悦惯来怕冷,隐隐轻咳了两声,葱青在王府中便是同她住一处,知晓她怕冷,便让她先回驿馆中沐浴,她们来照顾孩子就是。   沈悦也不推辞。   回了屋中,耳房内的水温正好,沈悦在浴桶沐浴,再将头发洗净,这才披了衣裳,在耳房中擦拭头发。   冬天的头发不易干。   刚擦了些时候,听到有扣门声,沈悦想是葱青回来了。   因为庞妈妈,王妈妈几人都在,眼下这个时辰自然都会领着孩子们回各自苑中,来她这里的,应当是送东西给她的葱青。   沈悦上前开门,因为以为是葱青的缘故,一面开门,还在一面擦着方才没有擦干的头,轻声道,“就好了。”   开门时,却见是卓远。   沈悦愣住。   卓远也愣住,只见水滴顺着她头发丝的末梢滴落到衣裳里……   卓远莫名想起那日在温泉里的一幕,忽得,只觉鼻尖一热…… 第106章 我喜欢你   卓远伸手捂住鼻尖的瞬间, 鼻血还是流了出来。   甚至来不及转身避开沈悦……   卓远恨不得挖条缝直接跳进去,只觉尴尬到了极致!   卓远怔住。   沈悦也怔住,似是刚要明白了些什么, 脸色略红的时候, 卓远忽得开口, “刚才被卓夜不小心撞了, 一直在流鼻血, 刚擦完, 半夜了不想小事折腾得驿馆的人慌慌张张,想起你上回说孩子多, 都随身带着药箱……”   他心底其实忐忑得要命,语气却淡然。   求生欲强到了极致。   沈悦顿了顿,仿佛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想多了,轻声道,“有的,你先坐着,仰着头别动,我去拿。”   “嗯……”卓远应声。   见沈悦并未多想别的,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卓远心中才长舒了口气, 幸亏他机灵, 想得到借口……   只是这鼻血……   卓远恼火。   ***   很快, 沈悦出来。   头发已经简单挽起, 身上也换了一件外袍披上,手中拿着早前见过的那个小救急药箱。   有人心中有鬼,在小塌上坐着没有动弹过。   “撞得疼吗?”沈悦一面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 一面轻声问。   “还行。”他敷衍。   沈悦看了看他,又道,“好像流鼻血,也没有能用得上药箱的地方吧……”   艹!   卓远脸色一僵,也才反应过来,怎么忘了!   只是大眼瞪眼小眼,沈悦就这么看着他,卓远耳根子处涨红,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金贵啊。”   沈悦:“……”   卓远继续胡诌道,“小时候流鼻血,府中都会唤大夫给我上药,我也不知道什么药。”   沈悦顿了顿,为难道,“要不……唤个大夫看看?”   那怎么行!他还约了她去蹴鞠!   卓远看她,“不必,凉水敷一敷?”   沈悦也才想起来,是可以用凉水冷敷止血的……   ***   两盏茶时间,沈悦又上前看了看她,似是真的没事了。   沈悦笑了笑,“是不必叫大夫了,冷敷就好了。”   卓远心中微舒,终于可以开口,“那我们走吧。”   沈悦眸间迟疑,“还去吗?你刚才不是一直……”   卓远轻嗤,“哪那么金贵!”   只是话音刚落,又顿觉得何处不对。   尴尬转眸看向沈悦时,果真见沈悦低眉笑了笑。   ……   去驿馆附院,还是从后苑去要近得多。   白日里,府中一个孩子有事,轮流唤上一声,沈悦的时间都会被填满。   难得眼下有空,并肩踱步往附院去,才想起今日都腊月二十八了。   “陶叔已经在准备了,明日过了,后日就过年了。”卓远会提起,是因为沿途都见驿馆的小吏在扶着梯子挂年关用的灯笼和装饰。每年都有不少人来栩城驿馆过年,驿馆总会安排布置一番。   这里虽比不得京城,但小地方过年有小地方的年味。   反而比京中淳朴。   沈悦笑道,“府中的孩子知道要和你一起过年的时候,开心了许久……”   卓远也笑,“他们知道你来的时候,驿馆的屋顶都险些给掀了。”   明知他是打趣,沈悦还是跟着笑起来。   沿路,又遇上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清之叔叔!”   几人都礼貌地拱手行礼。   卓远颔首。   几个孩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悦,才又笑了笑赶紧结伴离开。   沈悦早前就一直听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唤卓远“清之叔叔”,而且因为听过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对话,对他们印象不差。至少,不像听到的安南郡王世子和敬安侯府几个公子……   “怎么了?”卓远见她碰到永宁侯府的几个家伙后,心中便一直在想事情。   沈悦回过神,又不好说之前在永宁侯府几个公子那里其实听到过他去东驿馆走了安南郡王世子一顿,也将旁的事情悉数揽到他自己身上,将她摘得干干净净,从头至尾,风言风语里都没有她……   沈悦搪塞道,“……方才永宁侯府几公子的年纪和我差不多,那应该,和卓新差不多大吧?”   卓远却听出了旁的意味。   脸色微微红了红,握拳轻咳一声,朝沈悦道,“我年纪也不大,只是辈份高而已……”   沈悦一时没有回过神。   却正好行至驿馆后苑的小门处。   沈悦来不及细想,卓远扶她,“来。”   去附院,确实走这里最近,可以少绕许多路,只是门口这里不易走,她昨日在这里就险些摔倒,卓远才伸手扶她。   只是夜间的时候,这条小路的光线暗了不少,虽然沿路都置了灯盏,却也不似白日里好走。   在门口处,卓远扶了她,手便自然而然牵着她,没有再松开。   沈悦愣了愣,抬眸看他。   但他走在前面,她看不清他神色。   “下午见你和陶叔在一处,陶叔和你说什么了?”他适时开口转移话题,再加上确实又遇到一两处不好走的地方,幸好他一直牵着她,仿佛也顺理成章。   沈悦想起上次来,好像也是路不怎么好走,他一直牵着她,沈悦没有多想,一面注意着脚下的路,一面应道,“陶伯说,你喜欢让别人立军令状。”   卓远转头看她,一脸无语,“陶叔什么话都说!他在府中的时间最长,也最喜欢揭人的底……”   沈悦忍不住笑。   陶伯在府中的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卓远的人。   卓远当下的模样,就像一个大孩子在不满地吐槽家中长辈一般……   沈悦嘴角勾了勾。   正好,卓远转身,“笑什么?”   “没什么……”沈悦抬眸看他,“就是觉得有人越是这么说,其实同陶伯的关系越好。”   沈悦说完,卓远也跟着笑起来,一面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山上附院走,一面说道,“从我记事起,陶叔就在家中了,是和家人没有两样。而且,陶叔待我特好。后来父兄去世,一直是陶叔在陪着我,若是那时候没有陶叔,我自己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卓远的声音很轻,似娓娓道来,却又极容易触及心中软处。   沈悦也想起陶伯说的,卓远小时候最像小五的性子。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所以人人都护着,无忧无虑,压力和担子都不会落在他头上,每日只用担心的,是闯了祸之后要怎么挨父亲责骂。   那时候的卓远还不是现在的卓远。   现在的卓远,已经是平远王府一群孩子心中的寄托和倚仗……   沈悦轻声道,“你还有卓新。”   卓远转眸看他。   沈悦低头,继续轻声道,“等他什么时候懂事了,他会同你一起的……”   卓远眸间淡淡笑意,却没有再应声,掌心处,她指尖的暖意顺着肌肤,清浅映入心底。   周遭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沈悦的目光被光线吸引,是到驿馆附院了。   许是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的缘故,反而不觉得走了多久。   等到驿馆,旁的小吏见了是卓远,拱手行礼。   卓远淡声道,“我来看看那两只小马驹,不必跟来。”   驿馆小吏应好。   驿馆小吏瞥了瞥两人牵着的手,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入了驿馆苑中,卓远似是不想松手,也不得不松手,只是有些,舍不得松开……   两人真是先去看了那两只小马驹。   之前卓远就说起过,这两只小马驹性子烈,没有关在一处,是分别关在两处马厩里。卓远送穗穗的那匹,性子更温顺些,所以今日穗穗带着小五摸小马的时候,小马也没有太多抗议,但小五一脸惊喜又崇拜的表情,沈悦到眼下还记得……   沈悦嘴角微微牵了牵。   “怎么了?”卓远看她。   沈悦笑道,“想起下午穗穗带着小五摸小马的时候,小五特别开心。”   她仿佛每次说起孩子,眼中都有温柔光晕。   卓远笑了笑,忽然垂眸,“阿悦,想骑马吗?”   沈悦微怔,“我不会……”   无论是小时候同娘亲在一处时,还是后来同舅舅舅母在一处,家中都算是书香门第,藏书是有,让她读书写字都可,但是让她骑马,她肯定不会。   他抬眸看她,“我带你。”   沈悦双手背在身后,稍稍低头,脸色微红,她怎么会不知道,一起骑马,会有多暧昧亲近……   是王府的侍卫牵了卓远的马上前,卓远的马不同于旁的,一直都是府中的侍卫在照顾。   侍卫牵马上前便离开,没有多看,也没有多问。   沈悦才见是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沈悦不懂马,但一看,品相确实全然不一样。   “它叫小芝麻。”卓远一面前了缰绳,一面轻抚它的鬃毛。   “小芝麻?”沈悦忍不住笑,如何都没想到这么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名字会叫小芝麻。记忆里,带兵打仗的将军主帅,坐骑都是飞鸿流星之类,小芝麻听起来格格不入。   卓远笑道,“小芝麻是五哥送我的,跟了我好些年了,一直没有改口,来。”   沈悦会意伸手。   许是卓远在的缘故,她伸手的时候,小芝麻果真没有抗拒。沈悦转眸看向卓远时,眼中都是惊喜。   这还是,她第一次摸一匹马……   沈悦嘴角一直扬起,似孩子一般。   卓远轻声,“小芝麻很通人性,不怕的。”   沈悦也笑笑,又伸手,想摸了摸它的鬃毛,小芝麻略微后退了一步。卓远笑笑,伸手同她的手一起,轻轻抚上,小芝麻果真不退了,还轻轻往前蹭了蹭,以示亲近。   沈悦笑出声来。   只是,很快,卓远抱她上马的时候,她脸色还是涨得通红。   马背有些高,他扶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腰上马,两人都想起那人在温泉的时候,他让她从墙上跃下,他当时也是这样接住的她。   她鬓间的青丝拂过他脸颊,在他心底撩起丝丝涟漪。他的呼吸亦贴在她颈侧,让她莫名垂了垂眼眸,掩了眸间情绪。   “缰绳握紧了。”卓远嘱咐一声。   沈悦点头。   “那我们走了。”卓远言罢,却是自己在牵,牵了小芝麻载她。   沈悦意外。   但很快,又忽然反应过来,有人说的带她,其实真的是牵马带她的意思……   看着他的背影,沈悦唇畔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怕吗?”他适时转眸看他,声音温和。   她来不及收起笑意,他尽收眼底。   他转头过去,一面牵马,一面道,“太晚了,怕后山上不安全,就在苑子里转几圈。”   “好。”马背上的声音传来,卓远遂又笑笑。   月色清辉,周围亦有灯盏,他牵着马,她坐在马背上,月光和灯盏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长,他有时会回眸看她,她亦看他,似一幅简单,平静,又温馨的画卷……   马背上,沈悦正好问起,“卓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都在了,你上次同我说起过大公子,那王府是还有一位三公子还是三小姐?”   马背上不好干坐着,正好可以问起府中孩子的事。   因为要说话,卓远干脆倒过身子来,一面牵马,一面倒着走,“卓旻和卓露都是我大哥大嫂的孩子,卓旻是王府中孩子里最大的一个,比卓新还要大上三四岁;卓露比卓新小一岁,是老三……”   “早前没在府中见过,也很少听府中的人提起过他们。”沈悦是很好奇。   卓远淡淡垂眸,稍许才睁眼看她,“阿悦,我大嫂不是西秦国中的人,她是南顺国中的人…”   南顺?   沈悦眸间是有些意外,“所以,大公子和三小姐眼下是在南顺?”   卓远颔首,“我大哥和大嫂感情一直很好,但大嫂是南顺人,一直不习惯西秦国中的气候,饮食,也时常生病。露露刚出生不久,大嫂就过世了,后来大哥战死,大嫂父母来了书信,说很想见阿旻和露露两个孩子。我父亲说,亲情是人之常情,就让陶叔送阿旻和露露去南顺见外祖父和外祖母。阿旻和露露的外祖父母只有他们两个外孙和外孙女,见了面便很舍不得,于是阿旻和露露一直都是南顺待一段时日,然后回西秦一段时日,今年年关本是该回来西秦的,但是京中眼下不太平,我让人去南顺送信,让他们在南顺多待些时候。”   原来如此。   沈悦才算知晓了桌旻和卓露的事情。   卓远又道,“南顺书画之风盛行,不少书画大家都出自南顺过国中。大嫂就出身南顺书画世家,阿旻应当是随外祖父,很有书画天赋,所以既不想入仕,也不从军,而是想同外祖父一样,做一个书画大家。”   卓远言罢,沈悦笑笑,“那很好啊,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卓远笑道,“他若是听到你这么说,他一定很高兴。”   沈悦也笑了笑。   “蹴鞠吧。”卓远看她。   她应好。   卓远抱她下马,她鬓间的青丝再次拂过他额间,他淡淡笑了笑。   卓远同沈悦蹴鞠的时候,小芝麻就一直在一旁看着。   不知可是方才骑马的时候,两人一直在一处说话的缘故,再蹴鞠时,两人之间的相处既放松又亲近,全然不似早前时候。   没有场地,两人就在附院中的草坪上蹴鞠。   两人都喜欢蹴鞠。   有时是沈悦踢,卓远阻拦。有时候是卓远踢,沈悦阻拦。还有时候,是卓远教她怎么踢。她亦会跟着卓远学。她踢飞的时候,他会惊叹,厉害啊,要有鸟都给你踢下来了,她笑不可抑。她踢得好的时候,他会看着她笑。   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玩得很开心,仿佛像早前在幼儿园蹴鞠草坪的时候那样交心,又仿佛比之前在蹴鞠草坪的时候更亲近和默契。   只是在亲近和默契的同时,他教她蹴鞠,会告诉她眼睛和身体怎么协调,怎么使用技巧。也会在让她观察蹴鞠位置的时候,伸手将她环在臂间,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依旧心无旁骛得传授技巧,沈悦低眉笑笑。   总归,虽然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但沈悦却不怎么累,卓远也不会让她太累。他有时会逗她,有时会放水,蹴鞠在他脚下就仿佛会听话一般,他想要和她玩到一处去很容易。   他是喜欢和她一起。   他喜欢同孩子在一处时,温和耐性的沈悦。   更喜欢眼下,同他在一处时,阳光烂漫,无拘无束的沈悦。   ……   休息的时候,两人并排坐在苑中喝水。   就在小芝麻身侧,有时二人说话的时候,小芝麻还会凑上前来,怼怼这个,怼怼那个,卓远回回都“嫌弃”得推开它,但小芝麻似是觉得卓远是在同它玩,更乐此不疲。   于是,喝了多久的水,沈悦就看卓远同小芝麻纠缠了多久。   终于,小芝麻放弃了,看懂了它的主人不是想撩它,是想撩隔壁的女主人的时候,小芝麻终于安静了。   卓远才开始拿着蹴鞠球,在指尖转起来。   他之前就转给府中的孩子们看过,孩子们当时都兴奋得蹦蹦跳跳,每个人都嚷着要他把旋转的蹴鞠球放在自己指尖上。   卓远对孩子其实有耐性,亦温柔。   其实自己也似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便也能同孩子们转球转到一处去。   “阿悦,试试?”他笑着看她。   沈悦放下水杯,笑着朝他伸手。   卓远坐直了身姿,缓缓将旋转的蹴鞠球放在她食指尖,沈悦从紧张,到启颜,到整个人都同小五一样惊喜的“哇~”了一声。   卓远忍不住笑,她能同孩子亲近,亦是有一颗童心。   眼见蹴鞠球在她指尖慢了下来,她求助般看向卓远,卓远靠近,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绕过她另一侧身将蹴鞠球重新转了一圈,整个蹴鞠球又在她指尖听话得转起来。   沈悦回神时,才见他是同她一道转着蹴鞠球,但整个人是从身侧环臂将她揽在怀中一般,其实先前蹴鞠的时候就有过,但当时卓远认真并不察觉,而眼下,他分明是在看她……   月色清亮,淡淡洒在满庭院中,也淡淡在他身上拢上一层清晖。   他凑近她,双唇贴上她唇畔,淡淡阖眸。   她手中的蹴鞠球滚落在地上,又滚落直小芝麻脚下,小芝麻顿了顿,歪着头没有动弹。   屋檐下的灯盏昏黄而婉转,在苑中的地上映出两道精致的侧颜,鼻尖轻轻触碰在一处,唇间轻轻沾了沾,羽睫轻颤,而后,再覆上的双唇便未分开过……   似怦然心动。   ***   不知过了多久,卓远重新拾起了蹴鞠球,一面在手中抛了又接,接了又抛,似掩饰方才一幕后,心中的紧张,“你平日里喜欢玩什么?”   “看书。”她轻声,脸颊两侧还有先前留下的绯红。   卓远打趣,“看书哪里是玩,我是说像蹴鞠这样的。”   沈悦应道,“又不是所有的书都是学习用的,也有消遣,比如话本……”   这里能打发时间的,貌似也只有些话本子了。   卓远忽然笑道,“你让许黎给你找的书,该不会就是这些话本子吧。”   他再不济也知道话本子的意思。   沈悦摇头,“怎么会?到处都有,怎么会让许黎帮忙买这种书,而且,书本来就贵,话本子就不必买了,借阅就好,有时候看批注评论比看正文还有意思。”   卓远忍不住笑,“沈悦,你可以,跑去借话本子看。”   沈悦脸红,“大家都这样……”   卓远凑近,“话本子里都是青年才俊吗?”   嗯?沈悦看他。第二回 了,他有意无意又提青年才俊几个字,沈悦迟疑,“算是吧……”   卓远便又凑得更近了些,“那话本子里,有没有那种看起来熊熊的,但其实人品也好,又有责任感,还很靠谱的青年才俊呢?”   沈悦低眉笑笑。   他也笑笑。   但笑过之后,却见他缓缓敛了笑意,轻咳两声后,郑重看她,“沈姑娘,卓某家世清白,后宅干净,也一直洁身自好。平日里事忙,回了家中也不闹腾人,在京中,勉强算半个青年才俊,相貌尚可,人品也不差,自认识沈姑娘以来,心中渐生倾慕……”   沈悦懵懵看他——这算是……表白吗?   卓远终于放弃,唇角微微勾了勾,上前再次亲上她嘴角。   笨死了……   “沈悦,我喜欢你。” 第107章 年关前夕   沈悦是没想到, 大熊孩子真就……就这么在她面前表白了!   开始时候,还郑重其事,拐外抹角说了许多, 后来, 便干脆只有那句——沈悦, 我喜欢你。   到眼下, 她耳畔似是还有他方才的声音……   而且, 尴尬的是, 他们还需原路返回,否则, 便要在附院过夜。   夜深了。   从附院通往驿馆的路,灯盏又熄灭了不少。   临行前,驿馆小吏递了领路的灯笼给他们。卓远一手牵着她,一手拎着灯笼照亮前面的路。   来的时候,两人一直在说陶伯的事,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当下,两人心中似是都在想着方才的事,除却他还是牵着她,两人都没怎么再说话,时间便过得很慢, 好像走了很久, 都还在附院回驿馆的小路上。   “我们……没走错吗?”沈悦心头有些怕。   夜里的风有些寒凉, 驿馆又在崇山峻岭间, 灯火熄了十之八九, 除却很远一段的清灯,便只有卓远手中拎着的那盏灯笼了。   “不会。”卓远应声,“只有这条路, 灯盏都是连续的,不会错。”   许是他的肯定,给了她一枚定心丸。   其实沈悦心中暗暗有些后悔,他方才问,要不要用小芝麻载她回去……   沈悦思绪间,只觉脚上踩了一处软软圆滑之物,在山间还有什么东西是软软圆滑的!因为灯光灰暗,这种恐惧感莫名放大,“蛇!”   沈悦近乎是扑到卓远身侧。   而卓远听到她口中的“蛇”这个字,心中一惊,当即一手抱起她转身,一手拿起手中的灯笼朝方才的位置扔去。   山中有蛇不是小事。   若是她真被咬上一口,很大情况下会有毒!   只是灯笼的光亮虽然微弱,却也能一眼照得见是一根麻绳……   冬日,蛇都冬眠了!   哪里会有蛇?   这里又是驿馆的管辖地,要是有蛇也早就处理,不会让他们碰上。   他方才是被她吓倒!   失了理智判断。   卓远心中微舒,刚要开口,却又听沈悦他怀中,轻声道,“还……还在吗”   又怕,又不敢怎么出声,但又忍不住想问。   卓远心中偷偷笑了笑,恶作剧心起,低声道,“别动,我们不动,它就不动……”   沈悦轻“嗯”一声,连头都不敢点,大气也都不敢出。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确实都听过这种说法—— 遇到蛇,不动是最好的办法,一动,蛇就会扑过来。   她从小就怕这种没有腿却跑得很快的生物。   眼下,知晓一条蛇就在身后和他们对峙着,她先前还踩了一脚,沈悦不止头皮发麻,一双腿也都是软的。   “走……走了吗?”她觉得等得有些久了,还没有声音。   卓远轻声,“还在,好粗一条,有一根麻绳那么粗。”   怀中的人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袖,下意识离他更近些,好像呼吸都贴在他颈间,他忽然心猿意马,只是她整个人都抖了抖,是真的害怕了。   卓远怕真的吓到她,只得作罢,“好了,走了。”   走了?   沈悦意外,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卓远笑笑,“阿悦,你要一直在我身上呆多久?”   沈悦脸色一红,赶紧下来。   只是因为灯笼被他“砸”了,眼下,除了每隔很远一段路才有的一盏青灯,便只剩了月色,脚下的路顿时有些看不清。   虽然他依旧牵着她,但好几次,她还是险些踩滑。   卓远停下,“阿悦,上来吧,我背你,你若真扭到脚,年关就得在一直在床榻上过了。”   并非危言耸听。   她从单城来栩城,是为了陪王府中的几个萌宝一起过年,怕他们想她;但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真在床榻上躺几日,那她就失去了来栩城的意义。   尽管他背她,还不如之前让小芝麻载她,但眼下,仿佛也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   卓远背起她的时候,她迟疑些许……最后,还是伸手揽上他脖颈,整个人尽量靠在他背上。   她也背过孩子。   知晓孩子怎么做,她是最省力的。   因为眼下本就看不太清脚下的路,他要背着她一起走已经不容易,她只有自己好好在他背上呆着,不添乱才是……   许是因为沈悦在背上的缘故,卓远确实走得很慢,很实,也仔细。   沈悦靠在他背上,仿佛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沉稳,平和而有力,仿佛可以驱散黑夜里的恐惧,好似早前遇见蛇的害怕都因为在他背上的缘故,慢慢消散殆尽。   她靠在他肩膀上,让他好走些。   如此,他亦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两人都心照不宣。   忽然,晦暗不明中,卓远问起,“你来栩城,只是因为孩子们的缘故吗?”   沈悦愣住,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夜间的风很寒凉,但在他背上,仿佛特有的温暖驱散了寒意……   她没有应声。   但他知晓她听到的。   “沈悦,有没有一分是因为我?”   大概因为周遭灯火昏暗的缘故,他反倒可以问出,若是换了旁的地方,许是时机和场合都不对。   沈悦脸色微红,良久,才又轻“嗯”一声,淡声道,“你也是清之宝宝啊……”   她的声音很轻,还是若鸿羽一般,轻轻飘进他心底。   ……   走了许久,驿馆的灯渐进,光亮逐渐映入眼帘。   整个西驿馆就在眼前。   两人心中都微舒,总算平安回来了。   但又莫名顿了顿,已经回来了……   驿馆后门处,他放下他,这处又窄又滑,不好走,他还是伸手牵她过了后门处,等到入了西驿馆后苑,卓远才松开她的手。   两人仿佛从短暂的抽离时光中,回来,忽得回到了原处。   两人都在同一个苑子里,遂并肩踱步。   早前沈悦很怕会踩到他的影子,所以离得很远,眼下,两人的影子还有部分重叠在一处,沈悦也不像走前那么慌张,而是一直看着影子出神。   果然,他从未介怀过她踩他的影子。   上回,上上回,他都是顺着她说去做的。   沈悦脸色又红。   这一路,很快从驿馆后门回到了两人的苑中。   卓远驻足,在沈悦那间外阁间前停留。   “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见。”卓远轻声。   回到苑中,明日就有一堆小祖宗。   小祖宗们一整日都不会消停,她亦不会清闲。   “嗯,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她也轻声。   卓远也点头。   她推开外阁间的门,再从身后阖上。   阖上之后,整个人靠在背上,双手放在身后,深呼吸一口,停留了良久,才往耳房去沐浴洗漱。   方才蹴鞠出了汗,宽衣入到浴桶中,才觉温暖的水温能驱散寒意,等从浴桶出来,沈悦重新擦头,等擦干了,才出了耳房,躺回床榻上。   —— “不急,你慢慢考虑。”   —— “现在不喜欢,也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尝试喜欢我。”   她不由笑了笑。   脑海中的浮光掠影都是今日在驿馆附院内,他同她一道骑马,蹴鞠,转蹴鞠球的场景……   ***   另一处,卓远也洗漱完,擦干了头,往内屋中回。   小七早就已经睡了,却见阿四还没睡。   “怎么还不睡?”卓远上前。   “等你啊。”阿四托腮看他,“你同阿悦说你喜欢她了吗?”   卓远环臂颔首,仿佛终于可以在他面前挺起腰板做人,“说了。”   “那她答应你了吗?”阿四好奇。   卓远笑了笑,神秘上前,而后轻声道,“并没有。”   阿四唏嘘,“那你高兴什么?”   卓远继续环臂朝他笑道,“因为,我偷偷亲了她啊。”   阿四:“……”   卓远在他身侧躺下,眸间都是笑意,才道起,“她喜欢我的,只是人家是姑娘家,脸皮薄嘛~”   阿四只觉有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酸劲儿。   卓远揽了他在怀中,怎么看,心情怎么都好,“诶,反正你都睡不着,陪六叔说会儿话吧?”   “我不要!”阿四无语,“我要睡觉!我明日还要早起!”   阿四转身。   卓远揽他回来:“就说一会儿。”   阿四看他,奈何道,“那你说吧。”   “……”卓远语塞,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   阿四叹道,“六叔,你如果是激动得睡不着,可以数羊……”   卓远:“……”   ***   翌日清晨,沈悦是被苑中的声音吵醒的。   昨晚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到什么时候入睡的,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下,眼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不算刺眼,她伸手挡了挡眉间。   但苑中的声音有些大,似是木棍相触的声音,又伴随着说话声。   沈悦睡眼惺忪打了哈欠,而后撑手坐起,俯身穿了鞋,再起身取了外袍往窗边去,看看是哪个家伙,大年三十前一天还不好好睡个懒觉,一大早起来就兵兵乓乓吵闹的。   屋中燃着碳暖,窗户本就是留了一条缝的。   沈悦慢慢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小五拎着小木剑同卓远一道,手中的小木剑被打掉,捡起又来,手中的小木剑又被打掉,他又捡起再来。   卓远在一侧,严厉里透着温和,“速度再快点。”   沈悦合衣笑笑。   大年三十前一日,不睡懒觉也挺好。 第108章 臭不要脸   “阿悦阿悦!”小五去捡小木剑的时候, 忽然发现正在窗外偷偷看他们的沈悦,当即挥手朝他招呼。   床边,沈悦笑笑。   卓远也应声转眸, 朝沈悦这边看过来, 却正好见她眸间噙着笑意看向小五, 也看向他。   卓远也朝沈悦笑笑。   多余的话没有, 却都似默契般, 各自低了低头。   只是再等卓远抬眸时, 沈悦已经转身,一面用簪子将青丝随意绾起, 一面踱步折回内屋的木架前洗漱。   卓远尚未回神,手中的剑“啪”得一声被小五用小木剑打掉。   卓远才反应过来,错愕看他。   小五却哈哈笑道,“六叔,我赢啦!我用小木剑打掉你手中的剑啦,你说过的!我要是打掉你的剑,就是你输了!”   卓远无语看他,“我刚才都没看你……”   他是看沈悦去了,这家伙耍赖。   小五环臂轻哼道,“六叔你自己说的, 兵不厌诈, 两个人在对抗的时候, 怎么样都不能分心, 对抗的时候如果分心, 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致命,反正,就是你出神去了, 你的剑才被我打掉的!”   卓远语塞。   小五得意道,“反正就是我赢啦,你输啦!”   不待卓远开口,小五已经开始满院子欢喜,“我赢六叔了!我赢六叔了!”   卓夜都忍不住笑。   卓远奈何看他。   卓夜觉察到目光,握拳轻声嘀咕道,“人家五公子……也没说错啊……”   卓远窝火。   ***   等沈悦换了衣裳出来,正好听到小五得意道,“六叔,你输了,别忘了赌注哦!”   卓远这回真是脸色都青了。   小五又道,“也不能耍赖,连我一个小孩子都没耍赖,六叔你一个堂堂平远王耍赖好意思吗?”   “你真出息了你,卓天!”卓远微恼。   小五赶紧“咯咯咯咯”躲到沈悦身后,沈悦笑着看他,“换汗巾了吗?”   平妈妈晕车,在徽城之后就回京了。   小五一直是卓新在照顾,葱青抽空也会帮忙照看着,沈悦平日里也会多想着小五一些。   当下,听沈悦问起,小五还在欢喜中,忙不迭得得点头,葱青上前道,“换了两条汗巾了,这是第三条上了。”   孩子出汗多,尤其是跑动的时候。   小五同卓远在一起练剑,基本就没停过,出得汗肯定多。   “喝些水,休息一下吧。”沈悦正好端了温水来。   小五早渴了,只是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不觉得,眼下沈悦忽然说喝水,他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就仰头喝着。   沈悦也将杯子递到卓远跟前。   卓远一口饮尽,温声朝她道,“我还要。”   “那我再去倒些。”沈悦接过他和小五手中的杯子,往外隔间折返。   卓远笑了笑。   恍惚间竟然觉得,他两人有一种在一起许久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心底微动。   笑意不觉挂在嘴边。   “再来啊!”又忽得被小五打断。   卓远真有些恼火,“你今天真出息了!”   小五一手叉腰,一首握住小木剑,得意忘形朝着卓远耀武扬威道,“说什么呢你!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卓远轻嗤,一把拎起他,揍了一拳,“你真胆儿肥了是吧?卓天!”   小五不服气,张牙舞抓道,“你不讲道理!你揍我!”   言罢,正好看到沈悦来,哇得一声就要哭出来,“阿悦!六叔他又揍我!”   卓远:“……”   沈悦笑着看他。   “……”卓远只好奈何放下。   小五连忙跑到沈悦身后,兴奋朝她道,“阿悦阿悦,六叔同我打赌输了,明天六叔他要……”   话音未落,卓远瞪他,“小五!”   “啊哈哈哈哈”,小五连小木剑都不要了,“咯咯咯”笑着跑开,“我去找穗穗看小马去了!”   葱青连忙去撵。   沈悦果真见卓远脸色都是黑的,不知道他同小五打了什么赌,小五乐成这幅模样,他方才也似是被人踩到尾巴根儿似的,一句话都不让小五再多说了,小五也拔腿就跑……   肯定是个让卓远份外恼火的赌注!   沈悦微笑上前。   卓远仿佛委屈般,“我被这家伙摆了一道。”   沈悦‘惊讶’,“平远王会被一个小孩子摆一道?”   “他!”卓远语塞,而后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沈悦意外。   卓远原本一腔的恼意,在她面前似是也慢慢消融殆尽,双手背在伸手,特意凑到她近处,半是委屈,半是暧昧道,“沈姑娘,我方才真真是光顾着看你去了,才没留神……”   沈悦微愣。   他却唇间笑了笑,唤了声“卓夜”。   卓夜上前,他笑着把手中的木剑扔给他,便径直往外隔间中去。   卓夜一把接住,却见他眸间哪里还有什么恼意?不过就同沈姑娘说了两句话,心情顿时就好了……   卓夜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沈悦也才反应过来,有人方才似是又在她跟前,委屈撒了娇……   沈悦低眉笑了笑,也跟着往外隔间去。   今日是年关前夕,上午的时候陶管家会把明日年关要穿的新衣服送到各个苑中,给孩子们试穿。   因为是陆续试穿,所以孩子们没凑到一处。   衣服是早前在路上就让人做了,但出门在外不必京中,总有事情耽搁了,眼下才送来驿馆,陶管家便所以请了栩城的裁缝一道来驿馆,试衣服的时候,不合适的当即就改,才能赶上明日穿。   上午的时候,孩子们便都呆在各自苑中等着,下午才会聚在一起做红包手工。   虽然上午不必凑到一处,但沈悦还是习惯了晨间这个时候例行看一看每个孩子,同他们打声招呼,确保他们想见她的时候,能见到她,或是有想同她说的话可以及时同她说,哪怕只是见面打声招呼,也会让孩子们觉得这一日同往常是一样的。   方才算是见过小五了。   阿四和小七就同卓远在一处,沈悦也撩起帘栊,入了外隔间中。   外隔间中燃了碳暖,很是暖和。   沈悦取下外袍,挂在一侧的衣架上。   刚才卓远和小五一直在苑中练剑,阿四和小七都没出来看,要么没起来,要么是在做别的什么事情。沈悦挂好衣裳,正好见外隔间的小塌上放了阿四和小七那对小奶狗。   好可爱……   昨日附院的孩子多,沈悦要分神照顾着,没有细看。   眼下,见它们肉嘟嘟的小爪子,一双眼睛似是都还睁不开一般,沈悦只觉毫无抵御能力。   阿四和小七的是小奶狗,桃桃的是波斯猫,小六的是鹦鹉,小八的是小松鼠,这些都是小动物,在各自苑中都能放得下,所以几个宝贝都拿了回来,只有小五和穗穗的小马驹没办法牵来驿馆里,只能养在附院,这也是刚才小五说要找穗穗一道去看小马驹的缘故。   当下,沈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狗狗的头,小狗狗微微睁了睁眼看她,很快又闭上。   沈悦一颗心都快融化了一般。   恰好,春雨撩起帘栊,同小七一道出来。   “阿悦,早上好!”小七问候,声音里明显有困意。   “小七早上好。”沈悦也问候一声。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到内屋中卓远的声音,应当是朝阿四道,“诶,阿悦来了,快起床吧……”   沈悦笑笑。   小七一面揉眼睛,一面道,“六叔和四哥昨晚一直说了好久的话,我没睡好。”   所以才会起不来。   平日里,小七是最有时间观念的一个。   沈悦笑道,“那你下次可以善意得提醒他们,这么晚说话会吵到别人的,好不好?”   小七点头。   原本没有什么精神,但忽然见到小塌上的左左右右了,又忽然来了精神,“阿悦阿悦!它们叫左左右右,四哥取得名字,四哥的那只是哥哥,叫左左,我的那只是弟弟,叫右右。”   沈悦微笑道,“那让我来猜猜,这只是右右?”   小七嘻嘻摇头,“不对不对!”   沈悦又做沉思状,“啊,我知道了,那这只是右右了?”   小七欢喜点头,“对!”   春雨也在身后笑笑。   沈悦揽了小七在怀中,轻声道,“那小七,你可以告诉阿悦,你是怎么区分左左和右右的吗?”   “当然啦~”小七伸手,“左左的左耳朵上有黑色的毛,右右的没有……”   沈悦‘恍然大悟’,“真的耶~”   春雨又笑了笑,沈姑娘总是很有耐心和孩子分享它们喜欢的东西,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   ***   同小七说了会儿话,沈悦撩起帘栊入内屋。   卓远正半蹲着替阿四穿衣服。   阿四连眼睛都睁不开,见了沈悦,一面揉眼睛,一面唤了声,“阿悦……”   “你今天起得有些迟哦~”沈悦上前,温声问道,“是昨天睡太晚了吗?”   沈悦言罢,卓远和阿四都顿了顿,而后对视一眼。   “是做什么了吗?”沈悦又问了一声。   阿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卓远。   “……”卓远应道,“他昨晚忽然很想看书,非要看书,然后看到很晚,我让他睡觉他都不肯,说非要把书看完才可以安心睡觉……”   阿四无语,内心翻江倒海,还是没有当着沈悦的面戳穿他。   沈悦仿佛‘原来如此’般点头。   卓远心中微舒,继续此地无银,“下次我会注意的,不会让他看书看这么晚……”   阿四:“……”   沈悦低眉笑了笑,没有戳穿,温柔道,“阿四,晚上要早些睡,这样才能长高哦。”   阿四点头,“阿悦,我知道了……如果下次我还突然想半夜看书,我就来找你。”   卓远:“……”   沈悦忍俊不禁,“好。”   又说了些许时候的话,沈悦起身,“那我去看看桃桃,穗穗,还有小六和小八。”   卓远毫无违和接道,“正好我也要去看看他们,一起吧。”   阿四,“……”   臭不要脸! 第109章 猫咪阿悦   从苑中出去, 两人并肩踱步。   小五,阿四和小七都看过了,卓远温声道, “我们先去看小六和小八吧, 回来的时候再去看桃桃和穗穗。”   沈悦眨了眨眼睛, 问道, “为什么?桃桃和穗穗的苑中离得更近呀。”   照说不应当先去近的, 再去远的?   沈悦不解。   卓远双手背在身后, 故作玄虚道,“那不一样, 先去远的,再去近的,便等同于先难后易,先苦后甜……”   沈悦才反应过来,有人是在贫嘴。   沈悦没有做声,卓远又笑道,“沈姑娘,逗你的!”   沈悦莫名看他。   卓远轻声叹,“笨死了,我是想和你多说一会儿话啊……”   沈悦看他, 他眸间都是笑意。   沈悦脸色微红。   便巧不巧, 又遇上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   这回, 几人拱手行礼, “清之叔叔, 沈姑娘!”   沈悦愣住。   卓远却明显握拳轻轻笑了笑。   见几人抬头,沈悦连忙福了福身,还未开口, 几人连忙道,“别别别,沈姑娘……”   “使不得,使不得!沈姑娘……”   “沈姑娘见外了……”   沈悦一脸懵。   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赶紧拱手,“清之叔叔,沈姑娘,我们告辞了!”   眼见几人一溜烟跑掉,生怕要再多说些什么出来,卓远忍不住笑,“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子,心思都不坏,但一个比一个精明。”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就卓远道了声,“阿悦,走吧。”   稍许,沈悦才反应过来卓远话中的意思。   沈悦脸色忽然涨红……   卓远却忽然道,“对了,我晚上让人把和池空出来了。”   沈悦脚下驻足,忽得莫名心跳看他,不知他何意……   卓远温声道,“年初一,王府有习惯会去寺庙拜佛,拜佛当日要吃斋,不能去温泉。这一趟因为临时要去见表姑母,所以不能在栩城久待,时间会缩短,我同陶叔商量,很可能年初三就要走。年初二的时候,孩子们肯定还会闹着去温泉,我和卓新会陪他们一道。明日又是年关,也没有旁的时间空余,难得来一趟,我会让人盯着和池的,你放心去。”   “哦……”沈悦心中唏嘘。   她方才……似是又想错了。   看着卓远背影,沈悦低头笑笑,大熊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   虽说小六和小八的苑子离得远些,但不知不觉间,也很快就到了,仿佛一路上也没说上几句话。   腊月天寒,小六和小八也都不在苑中。   两人踱步入了苑中,刚至外隔间门口,就听到外隔间中蹩脚的声音传来。   “小八!小胖墩儿!小八!小胖墩儿!小八!小胖墩儿……”   沈悦和卓远都不禁驻足,这声音,除了鹦鹉豆子还有谁!   两人都没有着急入内。   “我不是小胖墩儿,我是小八!”小八憨厚的声音传来。   “你吃太多了,小八!”   “没有!”   “小八!小胖墩儿!小八!小胖墩儿!小八!小胖墩儿……”   沈悦和卓远都笑笑,卓远撩起帘栊,让她先入内。   小八没理论过豆子,心里正委屈着,一看沈悦和卓远来了,似是找到了靠山一般,立即扑向卓远,“六叔!”   屋内碳暖有些热,卓远解下大麾,自然而然递给沈悦。   沈悦接过,卓远便俯身抱起小八,“和豆子斗嘴了?”   沈悦笑笑,正准备去挂卓远的大麾,桂枝上前,“给我吧沈姑娘。”   沈悦却之不恭,也解下自己的披风,一道给桂枝。   沈悦上前时,小八正贴着卓远耳边,附耳道,“六叔,我悄悄告诉你,豆子它不是一直好鸟……”   卓远笑不可抑。   ……   卓远同小八一道,沈悦便上前同小六一处,“小六早上好。”   小六也用手语回了声,早上好。   沈悦笑了笑,倾身凑到小六跟前,轻声道,“豆子吵吗?”   小六温柔摇头,意思是不吵。   而且,小六眼中还噙着笑意,应是不仅不觉得吵,而且还觉得喜欢……   两人都不由转眸看向一侧,小八还在卓远跟前小声告着豆子的状,两人又纷纷笑了起来。   沈悦又道,“今天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和阿悦分享吗?”   沈悦并未将她当作不会说话的孩子对待,而是希望多鼓励,让她愿意多与同人沟通和交流心中的想法,一开始会有些难,但持之以恒,就会见到孩子的变化。   小六果真笑了笑,点了点头,主动伸手牵了她的手,往案几前去。   是有愿意和她分享的事情……   沈悦远远见到案几上摆放了一幅画,等到近处,才见画的不是旁物,而是豆子。   “是你画的吗?”沈悦惊喜。   小六连连点头,一双眼睛里似是都在说,是她画的。   沈悦叹道,“那让我猜猜看看,小六,你画的是豆子,对不对?”   小六再次连连点头,又仿佛因为沈悦猜中,小六这次点头比早前的点头还要更欢快愉悦些!   沈悦笑着看她,“小六,你画得很好,我很羡慕会画画的人。”   孩子都是喜欢鼓励的。   但这些鼓励都需落在实处。   沈悦牵了她到跟前,一面看了看画上豆子的羽冠,一面同小六一起看向笼子里的豆子,“我觉得画得最好的,是它的羽冠,好像一般橘子。”   小六惊喜点头,用手语比划道,“我也觉得像橘子!”   沈悦笑笑。   又见她继续伸手比划道,“我很喜欢它的羽冠,很好看,但是我还喜欢它的眼睛。”   沈悦颔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王妈妈在一侧,微微有些愣住,目光里些许氤氲,又偷偷趁着无人察觉,悄悄摸了去。   再抬眸时,脸上都是笑意。   欢喜时,六小姐也转眸看向她。   她莞尔颔首。   果真,六小姐又继续同沈姑娘“说”着话,沈姑娘也耐心听着,王妈妈心中似是久违的繁花似锦……   卓远同小六一道喂豆子吃东西的时候,沈悦才同小八在一处。   小八也在喂它的小松鼠吃松果,小松鼠进食的时候,是双手捧着松果,然后“咔咔咔”开啃的,声音有节奏,而且节奏很快。   “阿悦,它真的吃得好开心。”小八也看得开心。   嗯,这应当是一个吃货看另一个吃货做吃播的心里……   沈悦笑笑,“小八,你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喂它西瓜试试……”   “西瓜?”小八眼前一亮,“阿悦,它爱吃西瓜吗?”   沈悦环臂笑笑,“爱吃的,它们会双手捧着西瓜,速度和啃这枚松果是一样的,一片西瓜进去,咔咔咔咔咔咔,就只剩了西瓜皮出来。”   “真的吗?”小八觉得有趣。   沈悦伸手揽他在怀中,一面看小松鼠,一面应道,“当然了,我见过的,等夏天有西瓜的时候,我们一起看它吃西瓜好不好?”   “好!”小八欢喜。   沈悦也笑笑。   ……   从小六和小八苑中出来的时候,卓远忍不住问,“真见过松鼠吃西瓜?”   “嗯”沈悦意外,那个时候他不是在同小六一道喂豆子吗?   卓远笑道,“小八真信了。”   沈悦解释,“不是,我真的以前见过松鼠吃西瓜,模样特别可爱……”   卓远才又看她,笑道,“沈悦,你从前在晋州,是怎么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看松鼠吃西瓜?”   沈悦忽然想起从前带幼儿园的孩子参观野生动物园的时候,在野生动物园里有一个场馆是松鼠园,松鼠园会喂小松鼠吃东西给孩子们看。   宝宝们很喜欢小松鼠,斑马,长颈鹿,大熊猫,还喜欢荷兰猪……   仿佛许久都没有想起这些有趣的事情,眼下忽然受了触动,便一时没忍不住朝卓远道,“我还见过白虎跳水,喂过长颈鹿……”   卓远:“……”   沈悦深吸一口,“我的意思是……我读过好些书,书里有提过白虎跳水,还有,长颈鹿是一种脖子很长很长的动物……”   卓远轻嗤,“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   沈悦赔笑,但心中唏嘘,还算是蒙混过关了,还长颈鹿……   ***   等到穗穗和桃桃苑中时,穗穗和庞妈妈果真都不在。   碧落应道,方才五公子来过了,说要同陆小姐一道去看小马驹,陆小姐同五公子一道去了,庞妈妈也跟去了。   真该对他刮目相看啊,卓远腹诽,做旁的事情没见过这么积极,昨日说同穗穗去找葱青的时候,他也一个顶两个。   卓远轻笑,这家伙,鬼主意多得很!   卓远同碧落说话的时候,沈悦正同桃桃在一处看她的波斯猫。   桃桃很喜欢,一直抱在怀里。   这只波斯猫很小,在桃桃怀中也很听话,桃桃伸手摸它的头,它也不会怕。   小猫大都不怎么怕生,都是长大了之后反而才会怕生的。   “它叫什么名字?”沈悦问。   昨日的孩子多,宠物也多,她没有逐个留意,桃桃这只小波斯猫慵懒,清贵,漂亮得像是画中走出来一般,桃桃爱不释手,“它叫猫咪阿悦。”   猫咪阿悦……   沈悦似是忽然觉自己长出了一双猫耳朵一般,就差伸手摸摸自己得到头上了,“为什么叫猫咪阿悦,不叫猫咪清之了?”   玉米清之,兔子清之,都是清之排前面的。   桃桃认真道,“它以前是叫猫咪清之的,舅舅说它叫猫咪阿悦……”   “……”沈悦愣住,转眸看向卓远。   恰好始作俑者上前,半蹲下,伸手摸了摸‘猫咪阿悦’的头。   因为‘猫咪阿悦’是他找来的,他早前就见过,‘猫咪阿悦’也同他熟悉,他伸手摸它的头,它就主动朝他手中蹭了蹭,不仅蹭了蹭,还舒服得舔了舔他指尖。   看到这个场景,沈悦莫名僵住,似是连耳根子都跟着红了起来。 第110章 近水楼台   卓远虽然在军中带兵, 但因为平远王府中的孩子需要人照顾,所以并未在外驻军,一年中在军中的时间也不算长, 皮肤不算黝黑, 也不似旁的武将习惯了一身戎装。   再加上他生得五官精致, 身材颀长, 大多时候都似清逸俊朗的阳光少年, 又带了些熊孩子的性子, 所以在小猫舔着他的指尖时候,他嘴角轻轻笑着的模样, 并不违和,却像极了早前见到过的温馨画面。   只是想到这只小猫叫阿悦。   名字还是他取的。   见到小猫同他亲近的模样,沈悦还是觉得看得有些面红耳赤。   “阿悦真的很喜欢舅舅!”再加上桃桃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沈悦似是连羽睫都跟着轻轻颤了颤,脸颊两侧又浮上一抹绯红。   “舅舅也喜欢她啊。”卓远一语双关。   桃桃甜甜笑笑。   “逗猫棒呢?”卓远问。   碧落上前递给他。   ‘猫咪阿悦’一见逗猫棒,整个都跟着兴奋起来,挥着小爪子,脑袋灵活得跟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连逗猫棒都拿出来了,沈悦惊呆……   卓远明显觉得乐在其中。   拿着逗猫棒,逗着‘猫咪阿悦’在外阁间中上窜下跳, 一人一猫都乐此不疲。   桃桃只见过温顺的“猫咪阿悦”,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活泼的“猫咪阿悦”, 当下就加入了卓远一起, 卓远便将逗猫棒给她, 桃桃拿着逗猫棒逗着“猫咪阿悦”,沈悦便在一侧,看着他们舅舅和外甥女两个玩了好些时候的猫……   临走的时候, 卓远还拿了一根逗猫棒走。   一面走,一面还玩着逗猫棒,似是自己想起方才的场景,还会忍不住笑。   但他不说穿,沈悦还不好说什么……   终于,快至苑中,他也趁沈悦不注意的时候,用逗猫棒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沈悦诧异看他。   他又当着她诧异的目光,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沈悦惊呆了,果真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逗猫棒,卓远也不用躲,只需要举高了去,她便够不上。   她原本就矮上他许多,即便他只是伸手随意举了举,她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不仅够不着,还因为离得近,他避开她的时候,还会见缝插针,逗猫惹狗得再次敲敲她的头,沈悦没办法,也不垫脚尖了,干脆直接垫脚跳了跳。   这一跳本就是冲着够他手中的逗猫棒去的,这一跳倒也真的够着她手中的逗猫棒了。   他原本稍大一些力道她也取不走,但他笑了笑,还是让她拿了去。   “开心了?”他笑道,“猫拿到逗猫棒的时候也是这么开心的……”   “……”沈悦愣住。   他笑不可抑。   恰好驿馆的小吏上前,卓远以为是来寻他的,“怎么了?”   驿馆小吏拱手,“王爷,沈姑娘。”   那就是不是单独来寻他的,也是来寻沈悦的。   卓远转眸看向沈悦,驿馆小吏果真朝他和沈悦道,“王爷,沈姑娘,驿馆外有人说要见王爷和沈姑娘。”   见她?   沈悦意外,谁会来栩城驿馆寻她?   卓远心中忍不住腹诽,唉,除了有些人,还能有谁?   他就知道他不死心。   ***   西驿馆大门外,果然见来人是许黎。   许黎也见卓远慢吞吞得背着手跟着沈悦身后,一脸笑颜盈盈得看他,“太傅。”   许黎笑笑,“清之。”   沈悦好奇,“许黎?你怎么……”   许黎温和笑道,“我想在栩城,反正人生地不熟,年关不如在这里热闹,所以就来了。”   卓远啧啧叹道,“我还以为太傅一惯清冷,不屑在这种热闹地方过年……”   许黎看他,温和应道,“你不是在吗?”   卓远笑笑,目光看向一侧的卓夜,“去问问看,西驿馆里还有没有房间,我看永宁侯府的几个公子都在。”   卓夜心中一咯噔,有人一个眼神,他就能默契猜到十之八九。   许黎看了看卓远,笑道,“清之,不必了,我方才让人去问过了。”   “哦。”卓远笑笑,“近来临近年关,驿馆内的小吏大都事忙,怕他们忘了,多问一声也是好的。”   卓夜会意,有人是不想太傅在驿馆。   只是话音刚落,卓新匆匆从驿馆内出来,恭敬道,“太傅,我方才寻驿馆的小吏问过了,驿馆中还有房间,驿馆小吏不知道是太傅前来,方才已经同驿馆的人说了,房间都备好了,太傅请随我来就是。”   “……”卓远转眸看向卓新。   卓新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也转眸看了看他。   六叔惯来很少这幅模样,欲言又止……   许黎看了看卓新,又看了看卓远,礼貌笑了笑,“清之,看来要一起过年了。”   卓远也温和而不失礼貌得笑笑。   ***   马上临近晌午,很快就是府中孩子的午饭时间。   卓新和沈悦两人走在前面,说着晌午的安排。   卓远和许黎则走在后面,一处说着话。   “稀罕啊,没想到有一日要和太傅一起过年。”卓远半是窝火,半是调侃。   许黎笑道,“我也没想到,许是,缘分使然?”   卓远又道,“太傅性子一向寡淡,这次不知什么缘故来西驿馆?泡温泉?”   许黎笑了笑,没有应声。   正好沈悦和卓新走远,周遭就剩了他们二人,卓远轻声道,“太傅有没有听过,近水楼台先得月(悦)?”   许黎笑了笑,“我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   卓远顿了顿,遗憾叹了叹,“那这只兔子有些笨啊……我认识的兔子,都贼精贼精的……”   “是吗?”许黎转眸。   两人都相视笑笑。   ***   外阁间内,宝贝们都在沈悦的带领下依次排队洗手。   虽然小六和小八刚融入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周围的孩子都已经有很强烈的意识,所以小六和小八也熟悉得很快。   小六取了餐,在穗穗的位置一侧停住,一双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座位,意思是,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是昨天阿悦示范的,小六不会说话,但都看在眼里,也都记住,坐旁人旁边,是要先礼貌问一声的。   穗穗点头,“可以啊。”   小六笑笑。   正好小五也去取了餐折回,正好见穗穗另一侧还有个座位,忽得,眨了眨眼睛,就端了餐盘往穗穗一侧去,“穗穗,我可以坐你这里吗?”   只是话音刚落,桃桃的声音响起,“五哥哥,我一直坐这里的,我不同意你坐我的位置。”   小五太想和穗穗坐一起了。   只是桃桃嘟着嘴,不太想让他,小五一急,脑海中灵机一动,“桃桃。”   桃桃看她,小五放下餐盘,附耳。   桃桃听完,“真的吗?”   见小五点头,桃桃这才端起自己餐盘起身,“我和五哥哥交还位置。”   小五开心得不得了。   他是同桃桃悄悄说,桃桃如果今天把位置让给他,他晚些就带她去摸一摸他的小马驹,桃桃真的同意了。   小五刚才欢喜坐下,却见穗穗端了餐盘起身到小六另一侧坐下。   小五有些懵。   而穗穗端起餐盘离开,坐下来的人竟是小八!!   “……”小五整个人都愣住。   而桃桃刚端了餐盘落座,就见穗穗也端了餐盘坐她旁边,桃桃高兴道,“穗穗姐姐,我又坐你旁边了!”   穗穗笑了笑。   小八又“嘿嘿”朝小五笑道,“五哥,我刚才和穗穗姐姐说,我想和你坐一起吃饭,她能不能和我换个位置,穗穗姐姐人好好,她同意了!五哥,我可以坐你旁边吃饭了。”   小五脸一黑,“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第111章 撩人心扉   小八憋了憋嘴, 眼泪汪汪就在眼眶里打转。   小五低头吃饭没有搭理他。   等沈悦同卓新说完话入内的时候,小五便已经吃完了,起身将餐具放到了回收位置。   沈悦意外, “小五?”   旁的孩子都在吃饭。   小五低声道, “我吃好了。”   沈悦上前, 半蹲下,“天天, 我看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可以和我说一说怎么回事吗?”   小五看了看她。   沈悦朝他笑笑,温和道,“来。”   沈悦伸手牵他,他也伸手牵上沈悦的手,两人一道出了外阁间。   “……小八总告我的状,我不喜欢他, 但他又总喜欢粘着我,我坐哪里他非要坐哪里!我去哪里, 他也要跟着, 他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不喜欢他!”小五对小八的不喜欢由来已久,从前他闯的祸, 十有八九都是小八这个内鬼去举报的, 小八很喜欢告状,什么都喜欢同六叔说,告完了状, 下次还来找他玩。   他就不喜欢带着小八玩!   那时候在苑中, 平妈妈同他说,“八公子是弟弟,五公子你是哥哥, 哥哥要让着弟弟些……”   可他就不想让着小八!   后来一听旁人让他让着小八,他就不开心!   刚到幼儿园的时候,小七要和他一起玩,他不怎么愿意,葱青过来问起怎么回事,他还委屈问道,是不是小七小,他就要一定要让着他,但沈悦同他说,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可以选择让小七加入,也可以拒绝小七,同样的,你想和小七玩的时候,也要征得小七的同意,如果小七不愿意,也可以拒绝同你玩。   反而他和小七之间关系越来越好。   但小八不一样!   沈悦听完后笑笑,“所以,小八又来和你一处,你就有些不开心了,是吗?”   见沈悦听懂了,小五忙不迭点头。   平妈妈就总是听不懂,就一个劲儿让他要爱护和让着弟弟。   沈悦驻足,他也跟着驻足,沈悦像往常一样在他面前半蹲下,轻声问道,“天天,你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嗯。”小五点头。   沈悦温声道,“首先,小八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对吗?”   小五想了想,点头。   沈悦笑了笑,“但小八看不出来,你不喜欢和他一起,所以每次都还是来找你一起玩,对吗?”   小五肯定点头。   沈悦又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在小八看来,你是愿意和他一起玩的,所有他回回都来找你?”   小五想了想,又肯定点了点头。   沈悦也跟着点了点头,“那么阿悦觉得问题来了,小八为什么会觉得你愿意和他一起玩?是不是因为你之前会和小八一起玩,但是后来不想和他一起玩了,但是小八自己并不清楚原因,也没有觉察到,所以他认为你还是愿意和他玩的?”   小五想了想,应道,“他总告状。”   沈悦认真道,“那我们站在小八上想,有没有可能,是小八自己不觉得告状会让你不开心,所以他还是会来找你呢?”   小五顿了顿,“……”   沈悦笑道,“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同小八说一说,是什么事情让我们不开心,看看小八是不是就会留意到?如果小八真的很喜欢天天这个哥哥,我们是不是可以提醒他,我们有不喜欢的事情,如果他和想五哥哥一起,就要克服这些事情?”   小五叹道,“阿悦,只有你不会一直叫我让着小八。”   沈悦伸手摸摸他的头,“你和小宝都是好孩子,我们要相信,你们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既不能你一直让着小八,也不能小八一直让着你。你可以合理表达对小八的期望,也可以尝试接受小八的改变,阿悦相信你能做到的。”   小五笑笑。   ……   回外阁间的时候,旁的孩子都差不多已经吃完,卓新带着,准备在苑中修一会儿之后,就散步消食。   小八又转身去盛吃食。   沈悦上前,轻声道,“小八,我们还要吃这么多吗?这样中午散步会散很久的,昨天我们是不是就散了很久,你说有些累的?”   小八果真顿了顿,但为难道,“阿悦,可我还想吃……”   沈悦笑了笑,“那我们尽量少吃一些蔬菜,但是稍后散步消食,要和阿悦一起多走些时候哦?”   小八点头。   沈悦起身,小八去盛菜时,回头看了看偷偷瞄了瞄沈悦,还是打了一勺肉,然后又打了一勺菜盖上。   沈悦笑笑。   ……   等小八吃完饭,旁的孩子都和卓新一道去午睡了,沈悦单独带着小八散步。   走了些时候,小八果真不想继续了,便开始拐外抹角耍赖,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腿疼,一会儿冷,总归,每瞥沈悦一眼,就会有一种说法。   沈悦前他,“可是,小八,这是我们一起定好的规则呀,这也是你自己参与制定的,如果中午我们多吃,就要多散步,如果晚上多吃,也要多散步。”   小八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只得眼巴巴看着她。   沈悦半蹲下,温和道,“小八,我们要区分是真的饿,还是只是嘴巴馋想吃?如果是真的饿,那我们就要吃,但是相应的,我们也要多增加运动,散步消食只是一部分,后面大家的蹴鞠,跳绳,小八,你都需要参加,阿悦会一直陪着你。”   小八叹道,“可是我运动起来好累。”   沈悦伸手摸摸他的头,“为了吃,也是值得的,对吗?”   小八顿了顿。   沈悦笑了笑,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   ***   沈悦带小八回内屋的时候,大部分孩子都睡着。   小七一侧留了空位出来,小八手脚很轻,没有吵醒旁的孩子。   卓新继续讲着睡前故事,朝沈悦点了点头,示意她,他这里能搞定,沈悦笑了笑,撩起帘栊去了外阁间。   小六也习惯了午睡,眼下也睡得很快。   午睡困难户,还是只有桃桃。   卓新笑了笑,继续耐心同桃桃讲着故事,也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桃桃笑笑。   之前为了逃避六叔,他在府中的时日很少,同家中也少了很多接触,更错过了不少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时间。   过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眼下,才知晓他们每个人的成长都和六叔分不开。   同六叔比,他才是不负责任的那个。   这一趟从京中来栩城,他有大笔的时间同府中的孩子在一处,也弥补了从前不少遗憾,忽然又想起当时听说六叔要回京过年,他准备离京时,沈悦同他说的那些话,要是当时没有沈悦在,他许是永远都不会有和这些孩子在一处这么长的时间。   等桃桃也睡了,卓新牵了被子给桃桃盖好,这才撩起帘栊出了屋中。   “都睡了?”沈悦在外阁间等。   “嗯。”卓新点头,“你不睡会儿?”   沈悦摇头,一面归拢着稍后的手工道具,一面道,“晚些时候要带孩子们做红包,中午先准备一下。”   本来是没有红包的手工课的,因为孩子们提到,再临时增加的,所以准备花了些时间。   明日就是年关,今日做手工红包也应景。   卓新在一侧坐下来,帮着她整理道具。   沈悦笑笑,这一路,卓新从之前的事不关己到现在会主动分担旁人的工作,而且,同府中孩子的关系越渐融洽,这一趟,卓新的改变也很大,而且,同卓远之间,似是也在慢慢冰雪消融。   沈悦顺道问起,“卓远和许黎早前是熟识吗?”   卓新应道,“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五叔还在的时候,同太傅交好,六叔同五叔年纪相近,玩得很好,所以,五叔还在的时候,六叔也时常太傅一起。后来太子夭折,太傅退出朝堂,五叔战死,六叔同太傅之间的走动少了,但是我同陶伯说,早前六叔腹背受敌,太傅会站出来替平远王府说话,太傅在御史台参奏,六叔也会力挺太傅言论,有些类似于,君子之交淡如水,走动不算亲近,但又算不上不亲近……”   “……”沈悦似懂非懂。   ***   许黎屋中,两人对弈。   “你真有闲心陪我下棋?”许黎一面落子,一面问。   卓远笑,“消遣嘛,一说一年到头有多少机会,你我能坐在一起下棋?”   许黎也笑。   “对了,明天年关,年夜饭一起啊,热闹些。”卓远笑呵呵看他,“你知道的,我家孩子多,最讨人喜欢了,我也讨人喜欢。”   许黎轻嗤,“清之,你很怕我?”   卓远轻哂,“我怕你什么?怕你三头六臂还是学富五车?”   只是说完,两人都顿了顿,相互对视一眼。   卓远忽觉失策,人家确实是学富五车……   许黎笑笑。   ***   等稍后宝贝们午睡起来,在外阁间中用了些间点,才开始做手工红包。   明日就是年关,宝宝们做红包的兴趣高涨。   这时候的红包,真的是红布做成的红包。   因为这里没有特定供孩子们使用的安全剪刀,所以沈悦并没有在手工课环节安排孩子们用剪子,而是提早做好了半成品,让孩子们完成最后的制作—— 主要偶同之前的灯笼一样,宝宝们可以选择粘贴装饰物,最重要的是,锻炼用红绳穿线,将红包系好,也就是精细化动作的能力。   穿绳有些难度,宝宝们或多或少都需要沈悦,葱青和卓新的帮助。   其余粘贴装饰物的环节,都会相对容易些。   宝贝们都有自己的喜好,DIY的手工红包都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全都不一样,但宝贝们会想相互让对方看看自己的做的红包,也会在手工的过程中相互沟通和交流。   沈悦仔细看过,在所有的孩子里,小六的动手是最好的。   注意力也是最专注的。   最无从下手的,就是小五和小八两个……   沈悦笑笑。   其实沈悦也不知道他们要放入红包内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可以选择把自己想送的东西放进去,但是眼下都还对旁人保密着。   明晚的年夜饭就有红包环节,届时谜题就可以揭晓。   眼下,都是属于孩子们的小秘密。   ……   等红包做好,卓新领了孩子们去苑中蹴鞠。   穗穗,桃桃,小五,小七都已经熟练了,经过之前的融入,阿四也可以在一处和几人一起蹴鞠,小六和小八则在一侧睁着眼睛看着。   离开家中有一段时日,小五,小七,阿四和桃桃几个都会一起蹴鞠了……   和当时鼓励阿四一样,沈悦耐心和小六、小八说着蹴鞠的基本规则,尽管还不怎么会,沈悦还是让小六和小八加入到蹴鞠中,先跟着跑动起来再说。有卓新在,还有卓夜从旁看着,不会出太多乱子。   原本小六和小八还有些矜持,但一旦真跟着跑起来,很快就融入到节奏当中去了。   而且,沈悦发现,小八虽然胖嘟嘟的,但绝对是个灵活的小胖墩,因为小八跑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比小七和阿四慢,甚至,还更快些……   沈悦刮目相看。   沈悦惊异于小八运动能力的时候,卓远不知何时到的身侧,“小八很灵活。”   沈悦惊讶,“你回来了?”   她口中这句“你回来了”,卓远心中莫名舒坦,轻声应道,“嗯,同许黎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怕府中这堆小祖宗事情多,累着沈姑娘。”   分明是打趣话,沈悦忍不住笑笑。   也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小五看到了他,“六叔!”   既而所有的孩子都看到了他,一窝蜂朝他涌了过来,然后他抱了一个,脖子上挂了一个,还有一个骑到他肩膀上去的,旁的也嚷着要卓远抱,总归,卓夜看得都愁了,这帮祖宗凑一处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卓远只得张罗着一道蹴鞠。   有蹴鞠在,孩子们注意力便在蹴鞠上。   卓夜忽得有些明白,为什么沈姑娘要让府中的公子小姐们蹴鞠了,找个有趣的,又能消耗群体体力的活动,其实真的很有必要。   看卓远和卓新带着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和穗穗在一处蹴鞠,苑中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再配合着这两日驿馆里不断布置的灯笼,彩条,还有年关的物什,仿佛真的一瞬间,觉得年味浓了。而卓远同孩子们玩在一处,带球,踢球,玩花,本身就像个大孩子一般,他是真投入,所以孩子们才会觉得融入,而不是走马观花。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唤了卓新一声。   卓新会意,让大家停下。   沈悦从和葱青给孩子们更换汗巾,孩子们抱着各自的水壶喝水,还不停再叽叽喳喳说着刚才的比赛,还会围着沈悦问,阿悦阿悦你看到了吗,刚才我踢得可好了!   沈悦逐一温声应道,看到了。   卓远一面喝水,一面笑了笑。   眼下的沈悦既同孩子们说着话,又照顾着他们喝水,换汗巾,还会注意检查是否需要更换衣服,温柔细致的模样,同和他单独一处玩蹴鞠时,无拘无束,乐在其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却同样,撩人心扉。   卓远放下水囊,眼角笑意还未收回,余光又瞥见卓新在看他。   卓远转眸,卓新避过了目光去。   他方才是没看错,六叔方才一直看着沈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难道真的事被小五这家伙的嘴说中了,六叔喜欢沈悦?   不应该吧。   再往后的蹴鞠,卓新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面蹴鞠,一面想着小五说的,六叔若是娶了沈悦,沈悦就能一直留在家中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也希望沈悦留在府中……   但沈悦喜欢府中几个孩子不假,沈悦会喜欢六叔吗?   六叔会不会强迫沈悦?   思及此处,卓新心中一惊,脚下冷不丁没守住,被小五将球抢了去。   卓新诧异间,小五已经带着球“哈哈哈哈哈”笑着跑开,只觉今日简直太有成就感,先是比剑赢了六叔,然后蹴鞠还从哥脚下抢走了球,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卓远也看向卓新,自先前起,就见卓新自己在一处,心不在焉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还会被小五从脚下抢了球去。   正好卓新也抬眸看他,眼中欲言又止。   ……   孩子们是不知疲倦的,但是户外活动的时间不能太长。   沈悦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叫停。   宝宝们今日都出了不少汗,便由庞妈妈,王妈妈,春雨,碧落和桂枝等人,各自回苑中洗漱换衣裳去。   卓远正好听小五朝穗穗道,“穗穗,我们晚上去附院骑马吧!”   他们正好一人有一只小马驹在附院。   小五这是在邀请穗穗。   穗穗看他,“可是,你不会骑马啊?”   小五早有准备,“我可以让卓夜教我啊 !”   卓夜心中一咯噔。   穗穗果真笑道,“那好吧。”   小五高兴得手舞足蹈,等穗穗离开,小五就朝卓夜扑过去,“卓夜,我要骑马!”   卓夜恼火,你还不如骑我……   卓远轻嗤,哟,这家伙,这就安排妥当了!   转眸间,沈悦也回了屋中。   由得孩子们各自回了苑中更换衣裳,晚饭便各自在苑中吃的。明日就是年关了,苑中都有要忙的事。   沈悦难得清闲,晚饭后休息了稍许,便去了和池泡温泉。   出了早前的事,若不是卓远今日说的,她定然不敢再去温泉了,只是前日和孩子们一处在温泉,其实都在同孩子们玩,也在时刻注意着孩子们泡温泉的时间有没有超时,根本没有好好放松。   眼下,披了浴纱,在安静的汤泉里,仿佛一身疲惫都被洗了去。   仰首在汤泉处,抬头还能看到远处的夕阳和晚霞,尤为轻松惬意。   这一趟从单城到栩城时间仿佛过得太快,不对,应当说是和孩子们在一处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   明日就是年关,年关过后的初一会去寺庙祈福,初二休整一日,初三就会启程去明州,在明州待一段时日后再回京中,那是就是二月了,等到三月,她就在平远王府半年了……   沈悦自己都愣住。   时间,过得太快了。   ……   明日要早起,沈悦没在汤泉中泡太久。   在更衣室内洗漱妥当,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衣裳,就往驿馆苑中回去。   去温泉的时候还是黄昏,落霞在轻尘中轻舞,眼下已经入夜,华灯初上,处处都挂着年关节庆时的灯笼。   这几日,驿馆的小吏都对她熟悉,“沈姑娘好。”   沈悦也温和回礼。   回了屋中,就剩明日给每个人的红包了,这次的红包,准备得都是他们喜欢的东西,还多亏了前两日卓新抽空帮她的忙,沈悦笑笑。   逐一将棒棒糖放进每个红包中。   红包上有不同的动物生肖,还绣了孩子们的小名,棒棒糖放入红包袋的时候,沈悦心中也似抹了一层蜜一般,甜甜的……   “沈悦。”屋外的扣门声伴随着卓远的声音,沈悦起身应门,“怎么了”   这个时辰,阿四和小七应当差不多要睡了,这段时日,阿四和小七都和卓远在一处,一直是卓远在照顾。   卓远叹道,“今晚不知怎么了,非说中午是卓新讲的睡前故事,要听你讲了睡前故事才睡。”   沈悦笑道,“我去看看。”   卓远也笑了笑。   到对面屋中时,阿四和小七其实都已经在床榻上躺下了,就是睁大了眼睛没睡。   “都洗澡了?”沈悦问。   小七点头,“都洗了,是六叔帮我和四哥洗的。”   沈悦意外,她一直以为这些事情是春雨在做,眼下才看向卓远,卓远对待孩子的细致耐性,许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小七又补充道,“不对,是六叔和我们一起洗的,我们还打了水仗!”   “咳咳!”卓远轻咳一声。   沈悦忽然明白了,难怪都睡不着,应当是打水仗打兴奋了,睡前就忌讳兴奋,睡前故事就是让孩子放松的方式之一。   沈悦笑笑,“那谁打赢了?”   卓远也意外看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嘴角笑意却勾起。   阿四应道,“当然是我们。”   小七补充道,“我们两个打他一个,他成了落汤鸡。”   卓远无语:“……”   沈悦掩袖笑笑,伸手轻轻抚了抚他们的头,“这么厉害?那要早些睡觉保存体力,明天还能赢。”   两人恍然大悟。   卓远忍不住笑。   “想听什么故事?”这样自然而然切入话题,阿四和小七都没抗拒。   小七说了一个名字。   沈悦起身,准备去取书册,卓远道,“我来吧。”   沈悦应好。   卓远取了书折回,沈悦接过,坐在阿四一侧开始讲起来,卓远转身,小七却牵住他的衣袖,“六叔不走。”   因为有些困了,眼中都有些迷迷糊糊。   卓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悦,只得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已经入夜有些时间,屋檐下的灯盏也已熄了多半。   屋中,只留了沈悦身侧的一盏夜灯。   沈悦的声音很轻,似是同夜灯散发出来温柔灯火融为一体,他不由想起早前在蓝城生病时,也是嚷着让她讲故事,其实她讲的故事,他大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处,只是很羡慕那群小家伙可以听着她讲故事,安心入睡。他那时不明白,只是不舒服的时候很羡慕,但真听到她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念着册子,心底莫名涌起的柔和暖意似是轻易将旁的抹去……   他才明白,有她陪在身侧时,几个小家伙心中的踏实和安稳。   亦如当下的阿四和小七。   已经枕在枕头上,阖眸睡去。   他唇瓣含笑,抬眸朝沈悦看去,不经意间,却见她侧颜隐在微弱的灯火里,剪影出一抹清丽温柔的轮廓,动人心魄,也撩人心扉……   他淡淡垂眸,轻声道,“都睡了。”   沈悦也停下来,见阿四和小七果真已经头靠着头睡着了,很是温馨。   沈悦笑了笑,放下册子,缓缓撑手起身,只是因为坐得有些久,脚下微微有些麻,险些没站住。   卓远扶起她,温声道,“沈姑娘,年关好。”   沈悦也笑笑,“年关好。” 第112章 搭配?般配?   沈悦从内拉开外阁间的门, 正准备从外阁间走出。   天色已晚,苑中的灯光有些暗了,她抬头看了看。   “沈悦。”卓远在身后唤她。   她转身看他。   许是屋檐下的灯火昏黄, 刚好照在她脸颊, 让他想起方才她在床沿上, 声音温柔,侧影在夜灯的光影下剪影出的那抹清理动人的轮廓;又许是, 今晚的月色将好, 不多不少,正好在她身上映了一层淡淡清晖,似拢了一层薄纱。   他微微失神。   握在手中的荷包略微紧了紧,有那么一刻,他想将伸手她抵在门前亲吻,但最终还是笑了笑, 伸手将荷包递给她,温声道, “荷包掉了。”   荷包?   沈悦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果然荷包不见, 应当是刚才在床沿边上给阿四和小七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掉落了,自己都没觉察。   沈悦唇角微微勾了勾, “多谢。”   “早些休息, 明日要守岁,有的忙。”卓远轻声。   她看了看她,点头笑了笑。   临走的时候, 他又开口唤她, “阿悦……”   “嗯?”她再次回头。   他笑了笑,亲了亲指尖,指尖轻轻点在她额头。   “晚安。”他阖上外阁间的门, 沈悦正在远处,尚未反应过来,屋内的灯盏熄灭,还能听见他撩起帘栊,踱步回内屋的声音。   沈悦木讷伸手抚了抚额间,他又……变相亲了她额头?   ***   回到屋中,她还能想起他吻上指尖时,脸上少年般的笑意,纯真似不参杂旁的意味。   沈悦抱膝坐在床榻上,脑海中全是卓远方才脸上的笑意,阳光,清朗,似大男生一般……   但又幼稚,萌蠢,亲指尖,再触人额头这样的做法,分明早就过时了,他还乐此不疲。   但到眼下,被他指尖轻触的地方,似是还在隐隐发烫。   意识到这一点,沈悦赶紧躺下,捂在被子里,试图想一起旁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明日就是年关了,舅舅舅母和梁业,涵生,不知道会在家中怎么过年,会不会也像往常一样,从辰时的鞭炮起,一直忙碌到年夜饭的时候,舅舅放鞭炮,梁业和涵生除尘打扫,她同舅母一起贴春联,贴福字,然后一起准备年夜饭,一直吃到京中放烟火的时候,而后再守岁,祈祷来年平安顺遂?   许是想起家中缘故,真的分散了注意力,不再去想早前卓远的事。   而后,又想起平远王府的孩子们,过年时候,孩子们都是最开心的,即便眼下是在栩城,而不是在京中,但明日也一定会很热闹,宝宝们也肯定都在驿馆中乱窜,还会一起放鞭炮,看烟花,但许是一个能坚持到守岁的都没有……   沈悦莞尔。   不知不觉间,在对年关的憧憬和期待中,慢慢阖眸。   ……   卓远回到屋中,阿四和小七仍旧睡得很好。   从早前阿四不搭理小七,到眼下已经可以头靠着头,小七有时候睡觉不老实,会一直将阿四撵到床一边去,但阿四也没说什么。小七还喜欢卷被,卓远时常夜里起来看他们有没有踢被子的时候,都见阿四是不是没盖着被子的,而是死死拽着被子一角,牢牢遮住肚子。   卓远眸间含笑,又想起刚才指尖点上她额头,她木讷怔忪的一幕。   孟子辉的这些招数还是管用的。   早前他还不觉得,只是他亲上指尖,指尖轻触上她额间的一幕,他心中还是怦然心动。   该死的,怦然心动。   卓远起身去了小榻,阿四和小七霸占了床榻,他就一直睡在小榻上,即便有时候要哄他们两人睡觉,会同他们一起睡在床榻上,但等他们睡着后,他都会去小榻上将就。虽然折腾了些,但是心中微暖。   这一趟来栩城,见到阿四和小七关系慢慢缓和,他心中欣慰。   只是踱步至小榻上,见到小榻上放着的木槿色衣裳,他整个人都愣住,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他自然是不相信会输给小五,才会同小五打这种赌!   卓新穿木槿色的衣服尚且还好!   他……   明日驿馆中还有这么多人在,驿馆的掌吏,小吏,女使,还有许黎,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子,还有府中上下,和沈悦,他这声木槿色的衣服怎么穿得出去!   还要穿一整日,穿到过年!   卓远拿起衣服,恼火得扔到一侧,小五这个臭小子!   他怎么能遭他的道!   卓远窝火!   他再不济,也是堂堂平远王一个……穿这种颜色……   ***   翌日晨间,沈悦早起梳洗。   今日是年关,要穿新衣,守旧岁,迎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日。   沈悦是随身带了新衣裳的。   之前舅母给她做了好些,因为知晓中途不会回单城了,所以都带到了路上。   舅母知晓她不习惯太过鲜艳的颜色,所以倒也没有大红大绿,大紫的也少,但在年关喜庆穿的冬衣,也就只有一件木槿色的小袄子搭配皦玉色的襦裙了。   木槿色……会不会太艳了些?   但想起今日是年关,仿佛这一年里也就今日穿得喜庆鲜艳些也是无妨的。   沈悦想了想,还是伸手逐一解了身上的衣裳,换上这身木槿色的小袄子和皦玉襦裙,也换上了一双新的双归燕绣花鞋,忽得,便似有了年关的意味。   沈悦仔细洗漱,而后在铜镜前端坐。   她不是不会梳妆打扮,只是穿越到了这里之后,一直习惯了小丫头模样,很少像舅母这样精心装扮过,也用不大习惯这里的胭脂水粉,但并不等于她不会。早前在单城,看着舅母画了几回,描眉,胭脂,眼影,她基本都看会了,只是这里的胭脂水粉都要根据自己喜好调和,不像穿越前,什么都是现成的。   铜镜前,沈悦仔细。   今日是年关,素颜朝天定然不好,但这个年纪的姑娘有这个年纪姑娘骄傲的资本,唇红齿白,雪肌莹白,连粉都不用怎么扑,略施粉黛,铜镜前就是一幅明媚动人的娇艳。   她是真的长开了。   早前余下的些许婴儿肥似是也都不知去了何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潋滟动人。   青丝束起,下颌至修颈间一抹好看的弧度。发间插上那枚腊梅簪子,便很应景。   “阿悦!”外阁间的敲门声起。   敲门的是小七,小七是所有孩子中最不会赖床的一个,也是最守时的一个。   沈悦最后含了含胭脂片,给唇间稍许沾了些许颜色,才起身去应门。   “阿悦,新年好!”   开门的时候,才见是阿四和小七两人。   “哇~阿悦,你今天好好看~”小七定是同小五在一起太久了,耳濡目染。   苑中不少人,沈悦脸色微红,赶紧伸手牵起他,示意他轻声。   阿四也忍不住从上到下,多看了她几眼,“真的好看。”   能获得阿四这么高赞许,沈悦心中想,她是不是平日里太不修边幅了?   卓远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怔住,只是见她俯身同阿四和小七说话,卓远又转过头去,唇边微微扬了扬,继续听卓夜同他说话,“刚才问过太傅了,太傅说,暂时不过来了,年夜饭的时候才来。”   其实卓夜也有些搞不懂他的心思,前两日太傅来驿馆落脚,他分明百般阻拦,就不想让人太傅住进来。   但太傅真住进来了,他又惦记着人太傅一个人。   还邀请人过来一起放鞭炮,贴对联。   卓夜是越发不好评价自己这个主子……   但卓远听完他的话,眉头微微拢了拢,暂时不过来……那许黎来西驿馆不是因为沈悦的缘故,是掩人耳目,年关的时候是栩城驿馆最热闹的时候,鞭炮声声,人声鼎沸,最热闹,也是最不易注意到一个人呢的时候。   ——许黎是来驿馆见人的?   卓远近乎确定。   “由得他去吧,今日都别去打扰他,等年夜饭的时候,他会来的。”卓远吩咐。   “哦……”卓夜越发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沈悦一左一右各牵了阿四和小七来苑中,看苑中有侍卫在苑门口的两枚腊梅树前挂好的鞭炮,应当是要到辰时放第一次鞭炮的时候了,那稍后孩子们应当都会来苑中的。   沈悦环顾苑中,似是都未见到卓远,稍后的第一注鞭炮应当是由卓远来点,那他应当到了才是,而且,阿四和小七不是都起来了?   “沈姑娘,新年好!”暗卫阿吉正好行至跟前。   “新年好。”沈悦眸间笑意,“怎么没见到王爷?”   她话音刚落,阿吉也好,阿四也好,还有另一侧的小七也好,都略微怔住,沈悦不解,阿吉却握拳轻咳两声,“王爷他……在啊……”   沈悦顺着阿吉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门口的腊梅树侧确实站了一个人,一身木槿色衣裳,还同卓夜一处,这身材和背影,确实有几分像卓远……   但他怎么突然穿这个颜色的衣裳?   早前卓新就已经够……   但今日是卓远,沈悦不知道他今日是哪根筋犯了。   阿四道,“六叔同小五打赌输了,过年的时候要穿一整日木槿色的衣服。”   沈悦忍不住想笑。   但下一刻,小七却问起,“所以阿悦,你是特意和六叔穿一样颜色衣服,不让他自己一人的马?”   “……”沈悦有些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   正好卓远同卓夜说完话,转身往这边来。   见他转身,沈悦才愣住。   她先前是不应当笑的,她早前以为卓新穿木槿色已经算是好看的了,但真正穿在卓远身上,她才觉得,这世上真有男子能衬得起这种颜色,而且这个人,竟还是卓远……   “舅舅!”碧落和庞妈妈领了桃桃和穗穗先来。   马上就是辰时的鞭炮了,最好家中的孩子都在才热闹吉利。   但庞妈妈和碧落几人第一眼都没认出卓远来,都愣了愣,稍后才低眉笑笑,又不好笑出声来。   只有卓远抱起桃桃的时候,桃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悦,再看了看他,“咦,舅舅,你同阿悦约好了穿一样颜色衣裳的吗?”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好般配啊~”桃桃叹道。   卓远:“……”   沈悦:“……”   众人:“……”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笑道,“桃桃,颜色可以说好搭配,不是好般配。”   众人心中微舒。   “阿悦!”小五的声音又从苑外传来,众人才纷纷转眸看向苑门口的卓新和小五。   卓远轻声朝桃桃道,“你不是说的衣服,是不是?”   桃桃搂着他的脖子笑了笑。   卓远轻声道,“那没错,是般配。” 第113章 鞭炮声声   “哇~”小五目光看向阿悦, 整个人都似欣喜—般,嘴角扬起就放不下来,“阿悦阿悦,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啊?”   沈悦刚俯身, 还未来得及应声, 卓新便在—侧环臂,朝小五轻哂道, “她哪天不好看啊?”   这还是早前沈悦怼他的话, 他竟然都记得。   沈悦忍不住笑。   卓新也朝她笑道,“新年好,沈悦!”   “新年好!”沈悦亦礼尚往来。   小五咧嘴大笑,似大喇叭—般喊道,“阿悦新年好!阿悦天天都好看!”   声音之大,大到整个苑中都能清楚听到。   沈悦脸色微红, 赶紧俯身,朝他做—个“嘘”声姿势。   “马屁精!”卓新感叹。   沈悦半蹲下, 温声道, “天天,新年好!”   小五双手背在身后, “咯咯”笑道, “阿悦,新年好!”   沈悦同小五在—道说话,卓新才抬眸看向卓远, 忽得, 看到—身木槿色衣裳的卓远,卓新整个人仿佛都顿住,不由想起自己早前的遭遇, 目光也慢慢看向小五。   小五骄傲道,“六叔打赌输给我了,他过年的时候要穿—天木槿色的衣服!”   沈悦尚且来不及笑,小五已经跑至卓远跟前挑衅,“六叔,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还特意跑来跟前挑衅。   果真,卓远脸色—青。   而整个苑中人的目光都不由集中在卓远身上,小五笑得捧腹,下—刻,又在苑中上演撵兔子大戏,只是之前每次撵,卓远也好,卓夜也好,大都让着他,今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五就似小鸡崽子—般被拎了起来。   “哼!”被拎起来的小五仍旧可以环臂。   “五哥!”苑外,小八的声音传来。   是王妈妈和桂枝同小六和小八来了苑中。   随着孩子们的到齐,苑中越发热闹起来,嘻嘻哈哈,追逐打闹,全然都不用提醒就知晓今日—定是年关。   方才随行的侍卫就开始在门口的两颗腊梅树上准备鞭炮爆竹。   西秦国中的习俗讲究好事成双!   所以,年关辰时的鞭炮声都要两注齐响。   “王爷,差不多到时辰了。”陶东洲提醒。   方才起,陶东洲就笑得合不拢嘴,整个平远王府,从上到下所有的孩子都是陶东洲看着长大的,最大的卓远是,最小的桃桃也是。   今日年关,是阖府最热闹的时候,陶东洲虽然—直在苑中默不作声,但是欢喜都写在脸上。   “知道了陶叔。”卓远笑着应声,而后拍了拍手。   方才在苑中追逐玩疯的小五,小八,小七,穗穗,同沈悦在—处看年关布置的阿四,小六和桃桃都停下,既而朝卓远围了上来。   在平远王府,卓远就是最大的家长,今日年关,所有的事情都要听卓远安排。   “马上辰时了,要点辰时鞭炮了,有两枚,谁同我和阿新—道点?”卓远问。   话音刚落,“我!”“我!”小五和小八跳着举手。   阿四是全然没有兴趣,小七是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穗穗因为—手牵着桃桃,—手牵着小六,所以没有上前参加,只是—双眼睛笑着看向卓远。   “过来吧。”卓远唤了声。   小五飞奔向卓远,小八也朝卓新扑过去,卓远和卓新分别抱起小五和小八,各自叮嘱着,—会儿别怕,—起握住火星子,点燃了就搂住六叔或二哥的脖子,然后带着他们跑。   小五和小八都拼命点头。   陶东洲上前,分别将两个火星子递到卓远和卓新手中,“王爷,二公子,时辰到了,要—起点。”   卓远和卓新都—手抱了小五和小八,—手拿着火星子上前,因为要—起点,所以要相互确认时间。   卓远温声道,“你数时间。”   卓新也不多话,直接开口,“三,二,—,点!”   从卓新数三二—开始,苑中的宝贝们就开始兴奋得尖叫着,紧张又慌乱得哄闹成—团。   桃桃扯着沈悦衣袖,嘻嘻哈哈叫着沈悦抱,然后自己赶紧捂住耳朵。   小六和小七都有些害怕,—左—右躲在沈悦身后,只露出两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鞭炮爆竹,双手也是将耳朵捂起的。   穗穗扎着马尾,站得端正,仰首笑着,看向卓远和卓新怀中,既紧张又兴奋正要点引绳的小五和小八。   还有在沈悦身侧,背手似小大人—般站着,眸含笑意,看着众人的阿四……   最后,就是卓远和卓新怀中,和他们—起握住火星子的小五和小八,听到卓新倒计时的“三,二,—,点!”,只觉—颗心都要跃出嗓子眼儿,待得火星子点燃的瞬间,卓远和卓新抱着怀中的小五和小八转身就跑,小五和小八也全然顾不得的火星子,只管扑在两人怀中,捂着耳朵激动得尖叫着!   “噼里啪啦”“霹雳吧啦”,身后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爆竹声声报平安,辞旧迎新好时节,年关好似从这—刻开始,正式拉开了帷幕。   小朋友们或在怀中,或在地上,蹦着跳着,欢呼着,笑声同鞭炮声声混为—体,越往后如同越不害怕—般,更有小五这样好奇的—不注意就往鞭炮前冲,卓夜眼疾手快,直接冲上前抱起他滚到—侧,就怕这祖宗被鞭炮伤到!   始作俑者自己却高兴得哈哈大笑。   卓新—颗心都悬起,但要命的是小五自己不觉得,还在伺机谋划着朝鞭炮中冲过去,沈悦上前,半蹲下,“天天,我们的团队分享课是不是说起过,鞭炮很危险,如果没有大人在的时候要远离?”   小五忽得挠了挠头,叹道,“对哦!我—高兴就忘了!”   卓新和卓夜唏嘘,你还有什么不能忘的。   但所幸沈悦上前后,就—直牵着小五的手。   而小五也听沈悦的话,有沈悦牵着,就—直同沈悦说着话,看着鞭炮,也不乱跑了。   卓新和卓夜心中再度唏嘘,治熊孩子,沈姑娘—个就够了……   等稍后,鞭炮总算噼里啪啦燃烬。   小五想上前,沈悦阻止,“放鞭炮的时候,第二重要的是什么?”   小七赶紧道,“不要上去看鞭炮有没有放完,因为看起来终止的鞭炮,随时可能会突然继续,伤到我们自己!”   小七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刚落,“啪”“啪”真有两颗没有完全燃烬的鞭炮后响了,直接吓了小五—跳。   沈悦也吓了—跳。   两人对视—眼,小五心虚叹道,“阿悦,我再也不乱跑去看鞭炮了。”   卓新和卓夜对视—眼,都握拳笑了笑,这回长记性了也好!   等辰时的鞭炮放完,再等半个时辰就可以去苑中贴春联了,这半个时辰,沈悦唤了宝贝们—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谁做老鹰?”沈悦问。   “六叔/舅舅!”宝贝们近乎异口同声。   —身木槿色衣裳的卓远愣住,真是想躲都躲不开,遂叹道,“我不应当做小鸡妈妈吗?”   小鸡妈妈才是保护小鸡的呀!   孩子们却七嘴八舌道,“鸡妈妈是阿悦啊!”“阿悦能保护我们!”“阿悦才是鸡妈妈!”“六叔,你不闹好吗?”“舅舅不可以抢着做鸡妈妈!”“清之叔叔,阿悦才是我们的鸡妈妈!”“六叔你是老鹰啊!”   “……”孩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卓远—脸委屈加语塞。   沈悦笑得险些岔气。   不过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总算开始,卓远—扑上来,沈悦就紧张都拦住,就在沈悦身后的的穗穗还好些,前面每次波动到最后时,小尾巴才是累得气喘吁吁,—直在跑得那个。   —直在跑,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尾巴就是小八!   整个老鹰抓小鸡都颇有喜感,—只粉粉嫩嫩的老鹰,撵着—群小鸡崽子在苑子里尖叫着,扑腾着,拼命跑着,好几次都被冲散到满苑子里扯着脚丫子跑去!   庞妈妈和王妈妈,葱青,桂枝,碧落,春雨几人好几次都笑到不行……   沈悦也—面笑着,—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论体力,她比不上卓远,更比不上这—堆战斗力充沛的小鸡崽子们,等到两刻钟的时候,沈悦坚持不住,趁着大家喝水和换汗巾的功夫寻到卓新帮忙,“靠你了,我真不行了!”   于是最后的对弈,便成了卓远和卓新的对弈,孩子们跟在卓新后面笑声不断……   这笑声,便是年关最好的礼物和调剂。   沈悦累了,坐在苑中的暖亭中休息,阿四方才起也就没玩了,和沈悦在—处休息,只是休息,两人的目光都—直在还在玩耍的卓远,卓新和剩下的孩子身上。   “阿悦,有你在真好。”阿四忽得少年老沉般得感叹。   他二人原本就坐在—处长凳上,—起看向苑中,听阿四这么感叹,沈悦伸手揽起他,温和叹道,“有你们在,我才是阿悦啊……”   阿四转眸看她,她也转眸看他,忽得,两人都似是没有由来得笑起来。   再晚些时候,陶伯看了看时辰,叫停了游戏。   沈悦上前,和葱青—道给孩子们换汗巾,孩子们跑累了,抱起水壶“咕噜咕噜”喝水,但还不忘叽叽喳喳讨论方才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陶东洲—面捋捋胡须,—面朝—侧喝水的卓远叹道,“府中许久没有这么热闹开心过了。”   卓远看了看陶叔,未置可否,笑意写在眸间……   看向沈悦时,沈悦正替脑袋上冒着白烟的小八擦头。   小八平日里是最不爱运动的—个,今日却玩得最欢,又因为是在队伍最后面,所以跑得也最多,整个头发都立了起来。   “八公子……”陶东洲笑不可抑。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   恰好,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来了苑中,“清之叔叔过年好!”   目光都在人群中寻了好大—圈,在卓远应了声“过年好”时,才见到—身木槿色衣裳的卓远。   几人都想笑不敢笑,只得半是憋住,半是拘谨拜完了年,才转身离开。但刚离开苑中,都憋不住,“哈哈哈”哄笑出声,“那是清之叔叔吗!”“简直太好笑了!”   苑中—干人等,便也再没几个能憋得住的。   笑得最欢的当数小五和卓夜两个,只是小五是明目张胆的笑,卓夜是脸—抽—抽得笑。   “都愣着干什么,贴春联啊!”卓远脸色涨红,转眸看向沈悦时,沈悦正低着眉梢,笑得连下嘴唇都快咬不住。 第114章 年夜饭与压岁红包   今年年关虽然是在驿馆过的, 但是仪式感还是要足。   贴春联便是最好的年关仪式感之一。   驿馆里的苑落多,孩子也足够多,所以一群人去贴春联的时候便尤其热闹, 永远不会缺人手, 也不怕有够不着的地方。   譬如小八够不着的时候, 焦急得唤着“阿悦快帮帮我”。   近处的沈悦上前,见确实有些高, 但又觉得自己踮着脚尖应当是能够着的, 遂拿起春联,使劲儿踮着脚尖,往上蹭了蹭,还是差一些……   沈悦刚泄了一口气,还不等踮起脚尖,再来一轮, 身后的人便伸手接过春联,越过她头顶, 将春联牢牢贴稳了去。   沈悦笑着看他。   卓远嘴角勾了勾, 虽未说话,默契却油然而生, 似是都知晓对方的心思一般, 一个眼神就足矣。   卓远遂又去到别处,继续帮旁的孩子贴春联去。   还有像阿四,小五和小七这样的, 都想坐在卓远肩头上贴春联, 卓远都未推辞,耐性陪着阖府上下祖宗们尽情折腾。   其实额间都有些许汗水,也浑然不觉, 还是笑意挂在脸上,也能同孩子们嘻哈打成一片。   沈悦淡淡垂眸,心底莫名微动。   ***   晚些时候有年夜饭,所以午饭用得便简单。   驿馆的厨房今日从凌晨就开始忙碌了,午餐从简,也没有像早前一样分餐,孩子们难得同卓远一处围餐。   “阿悦,坐。”卓远随口。   沈悦看了看身后的葱青,春雨和碧落等人,不知道是否应当上前,沈悦略微错愕,见几人都朝她福了福身。   阿四已经上前来牵她。   “我要坐阿悦旁边!”桃桃最小,又是娇滴滴糯米团子一枚,府中大一些的孩子都愿意让着她。桃桃要坐沈悦旁边,旁的大孩子都不和桃桃抢。   倒是沈悦身边还有一个位置,小五,小七,小八都想抢着坐,在小五说用石头剪子布公平决胜负的时候,卓远在沈悦身侧掀了衣摆坐下。   “啊~”周遭一片哀嚎,“六叔~”   卓远淡然道,“我是为了让你们好,大过年的,花时间在争执上多不好?”   说得似是冠冕堂皇,阿四难得充当狗腿子,“快吃饭了!”   卓远看他,难得……   阿四嘀咕,“今晚不准找我聊天了!”   卓远好气好笑。   不过难得聚在一处围餐,几个孩子都很高兴,小五嚷着要喝果子酒,今日过年,卓新没有揍他,尽量心平气和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哼!”小五佯装生气。   桃桃观察一通后,朝沈悦轻声道,“今天过年,二哥没有揍五哥;今天不过年,五哥肯定挨揍,五哥总挨揍!”   沈悦忍俊。   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例外,年关就是要热闹,孩子们七嘴八舌说着自己今晚要年关守岁,仿佛年关守岁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情一般。   卓远轻笑,“行,我看看今晚谁能守岁!”   “我!”“我!”“我!”……   一堆表决心的。   这年头,越喜欢立旗帜的越容易倒,小孩子也不例外。   卓远摇头。   吃过饭,卓远带了孩子们去苑外里散步消食。今日是年关,宝宝们都很兴奋,也不会安排午睡,所以从晌午到黄昏,沈悦给孩子们安排了旁的年关活动。   卓远带着孩子们去苑外散步消食,沈悦则同卓新,葱青一起在苑中布置年关活动的场地。因为要给孩子们惊喜,所以晌午前都没有布置。   眼下,因为苑中的灯笼彩条都在,已经有年味了,沈悦带着卓新和葱青只是布置了年关活动的用品,再加上还有陶伯和府中侍卫可以帮忙,所以布置得很快。   等卓远领了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苑中已经被布置成了小型儿童游乐会加趣味运动会现场。   “哇~”几个孩子的目光都全然不够用了。   虽然布置得不算奢华,但是布景和摆放都很有童趣,容易吸引孩子们的目光。   “宝贝们,我们今天有年关游乐会,大家每完成一个小游戏就会积攒一枚小宝石,最后可以凭借手中的小宝石找陶爷爷兑换糖果哦~”   沈悦说完,几个孩子都兴致勃勃看向陶东洲,眼中似是有闪烁的星星一般,清澈而明亮。   “去葱青那里排队游戏吧。”沈悦笑道。   孩子们蜂拥而去。   一下午的时间,孩子们玩了捞鱼,套圈圈,闭眼摸福字,夹弹珠,跌积木等游戏,乐此不疲。沈悦总有办法张罗着孩子们一道游戏,开开心心得玩过一下午时间……   差不多黄昏前后,陶东洲折回,年夜饭准备妥当了,也差不多到了要开席的时候,陶东洲问可要让人去寻太傅。   “先不必。”卓远想起晨间时卓夜的回话,随口应了陶叔一声。   许黎来西驿馆有旁的目的,他手上事情了解自然就会出现。   卓远话音刚落,就见许黎踱步到了苑门口。   沈悦正同阿四在苑门口说话,转身正好看到许黎,“许黎?”   阿四唤得一声,“太傅,你怎么这么晚?”   许黎看了看她,微微怔了怔,才又看向阿四笑笑,“我有些不舒服,在苑中休息了些时候,现在好了。”   沈悦看他,昨日似是还见他好好的,“许黎,你没事吧?”   许黎轻轻摇头,应道,“有些乏了,睡一觉就好了。”   许黎低头笑了笑,“长大了……”   沈悦愣了楞,忽得,反应过来,他是在夸她今日好看,只是委婉……   恰好,卓远上前,“太傅。”   许黎也笑着看向卓远,只是见他这身颜色,礼貌握拳轻咳一声,掩了笑意,自然而然道,“喜庆。”   “借太傅吉言。”经过一日洗礼,卓远似是已经免疫,便凑上前,轻声礼尚往来,“太傅今日这么晚,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傅偷偷在苑中见什么人。”   许黎看了看他,眸间仍旧是笑意,不置可否。   卓远也朝沈悦到,“阿悦,你带孩子们回去,马上开席了。”   “好。”沈悦牵了阿四一道,而后又招呼在苑中玩的小五和小八,几人一道往外阁间中去。   许黎心中微愣,两人言辞间的熟稔默契是叫人意外。   沈悦离开,周遭没有旁人,卓远微微敛了笑意,轻声问道,“趁年关掩人耳目吗?”   许黎眸间清淡,“听不懂你说什么?”   卓远深吸一口气,叹道,“听不懂自然更好,早前该说的喝酒的时候都说了,你自己小心。”   许黎笑了笑,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等许黎也入座,陶伯便吩咐开始上年夜饭。   卓远开启年夜饭前的絮叨,“年夜饭要吃得久才好,所以中途谁也不许提前下桌子,一直戍时烟火的时候才可以。还有,年夜饭的时候,谁的碗筷都不许掉落,各自仔细了。”   其实许黎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孩子,都觉得头大。   但更搞笑的是,卓远才说完,几个孩子便相继开始吐槽和抱怨,“知道了,六叔~”“六叔好啰嗦,中午的时候都说过了~”“舅舅很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哦不对,中午才一起吃了。”“清之叔叔,那如果碗筷还是掉了怎么办?”“六叔……你也真是的,我们都是小孩子”   卓远愣住,这群家伙,外人面前都不知道给他留颜面的……   许黎又握拳轻咳一声,掩了笑声。   沈悦也弯眸。   总归,吐槽完卓远之后,孩子们都开始动筷子和小勺子了。   许黎是没想到这满满一桌子的孩子,基本都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不需要旁的丫鬟婆子上前来伺候,也会大的孩子照顾小孩的孩子,还会相互帮忙盛菜。   许黎微楞。   卓远开始给他斟酒,“今晚年关,百无禁忌,你要是在我这里喝倒了,我送你回去,不怕露宿街头,影响你太傅的光辉形象。”   他惯来嘴贫,许黎举杯,两人都笑了笑,一饮而尽。   卓新也给沈悦斟了果子酒。   年关嘛,总要沾些酒意才有喜庆意味,沈悦是姑娘家,陶伯特意让人备了果子酒。小五几人嚷着要尝果子酒,卓新没让,最后只能抱着花果茶喝。   难得像今日一样闲适,尤其是许黎和卓远,很少有机会像今日一样随意闲谈,却不是朝中之事,都觉仿佛是许久之前了。   一来二回,两人带着卓新,一面说话,一面举杯。   卓远一直都放了心思在沈悦处,一面饮酒,一面看着孩子们纷纷拿着果汁同沈悦碰杯,沈悦就算一人轻抿一口,也喝了不少。   言辞间,卓远提醒,“阿悦,果子酒也是酒……”   许黎和卓新才都反应过来,有人先前是一直在说话,但目光也一直都是在沈悦身上。   沈悦微楞,许是因为喝了些许,脸色都有些微微泛红。   许黎朝桌上的孩子们道,“行酒令吧。”   一群小祖宗都歪着头,来了兴致,“什么是行酒令啊?”“是真的喝果子酒吗?”“哇~”   卓远也看向许黎。   他一句话,就让孩子们的注意力从沈悦身上到了他身上,卓远看向许黎,“府中孩子都小,吟诗,对句,接成语怕是都不行。”   许黎道,“说水果名字吧,第一个重复或者说不上的,就罚酒。”   “真的可以罚果子酒吗?”小五踊跃,“不喝酒不叫行酒令啊。”   “我有一个主意。”卓新适时开口。   一桌子人都看他。   卓新兴致勃勃道,“按照座位,把孩子们分成四组。我和小五一组,沈悦和桃桃、小六一组,六叔同阿四和小七一组,太傅和穗穗、小八一组,孩子们行酒令,第一个重复或说不上的,他们罚果汁,我们替他们罚酒,怎么样?”   “好!”卓新头一次得到孩子们的踊跃响应。   卓远和许黎却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缺心眼儿。   两人都是怕沈悦再喝多了,才会一个提醒沈悦,一个说行酒令,眼下卓新这么一闹腾,孩子们倒是高兴了,但是沈悦这组,一个年纪最小的桃桃,一个小六,怕是最后喝得最多的还是沈悦……   两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沾沾自喜的卓新。   但游戏已经开始,也叫不住,沈悦一面用公筷给孩子们夹菜,一面督促着没有行酒令的孩子们赶紧吃菜。根据以往经验,孩子在年夜饭桌上能呆的时间都不长。   沈悦也会时时关注着小六,小六虽然不会说话,但会手语,沈悦也能帮助小六参与到行酒令中来,小六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在年夜饭上都玩得很开心。   游戏的节奏很快,出乎意料得是,沈悦倒没怎么喝,喝得最多的是卓新!   因为小五总是冒冒失失,要么说人家重复说过的水果,要么就卡住,想不起什么水果来,每一轮都如此,到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是卓新。   卓远和许黎都没吱声。   酒过三巡,卓新已经喝得脸色红扑扑的,但是小五却越玩越开心,卓远适时打断,“行酒令暂定,发压岁红包了!”   “哇~”宝贝们的欢呼声四起。   虽然对钱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压岁红包有什么意义,但对每个孩子来说,都是年关时最大的一件大事。   陶伯上前,将放红包的锦盘盛上。   卓远一次递给桌上的每个孩子,还会附上新年期许,“多吃蔬菜!(桃桃)”“平安喜乐!(穗穗)”“字写端正!(小五)”“强健体魄(小七)”“读书精进(阿四)”“控制体重(小八)”“诸事顺利(小六)”   年后,涟媛托人寻到的南顺名医就会抵京,他是希望诸事顺利,所以诸事顺利才是他对小六来年最大的期许。   宝贝们收了红包都很高兴,原本也以为这一环节到此结束,告一段落,才见陶伯手中的锦盘里还有,卓远拿起另一个,递到卓新跟前,“独当一面。”   卓新微楞,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多少年了,他从未在家中年关过,虽然六叔一直让人将红包送至军中,但他从未收下过。   眼下,所有的孩子都笑眼盈盈看着他,他亦看到卓远眼中期许。许是酒意上头,让眸间氤氲,又许是气氛使然,他没法在太傅和孩子面前扫了年关兴致,他才会伸手接过,沉声道,“谢谢六叔。”   卓远心底似小舟摇过,又似繁花似锦。   每个人都拿了红包,孩子们拍手欢呼,卓远却又从锦盘里拿出最后一个,抬眸看向对面,因为早前喝得有些急,脸色微红的沈悦,“阿悦。”   “我?”沈悦很轻,却也意外。   她也有红包?   “……红包不都是给府中的孩子的吗?”沈悦诧异。   “你也是。”卓远笑了笑,伸手递给她。   “哇,阿悦的红包!”“阿悦收下呀!”“太好了,阿悦也和我们一样有红包~”“舅舅真好~”“我们和阿悦一样的红包~”“我就说阿悦也是宝宝嘛~”……   孩子们的怂恿下,沈悦下意识伸手接过。   指尖轻触红包时,卓远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阿悦,如意郎君。”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 第115章 夜空烟花   卓远看了她一眼, 没再说旁的,便收了手。   沈悦险些没拿稳,还好接住, 桃桃凑上前来, 甜甜道, “太好了,阿悦,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红包了。”   沈悦笑了笑, 心猿意马。   又伸手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许黎转眸看向卓远,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   很快,就轮到卓新发红包的环节,发到最后,只对沈悦道, “你比我还大,没给你准备红包……”   沈悦仿佛才从先前回神, 轻“嗯”一声。   许黎应邀来蹭的年夜饭, 所以红包也是都准备了的,只是同卓新一样, 都发完了, 到最后,才朝沈悦温声道,“没把你当孩子, 忘了备你的红包……”   卓远转眸看他, 手中顿了顿。   他温和笑了笑,遥遥举杯,“阿悦, 你我喝一杯,岁岁平安,年年有今日。”   “好。”沈悦也举杯。   两人都笑了笑,仰首饮尽,眸间都还挂着笑意。   阿四转眸看向卓远,→_→   卓远也转眸看向他,←_←   阿四扶额,看看人家……如意郎君,真是俗到家了……   ***   等到许黎的红包环节结束,便到了孩子们的惊喜环节啦。   宝贝们也在手工课的时候准备红包,要送给想送的人,但这红包就不是每人都有,却是宝宝们自己选择最想送的人,所以,这一次,宝贝们才是主角。   “我的红包是送给舅舅的,里面有我最喜欢的红色蝴蝶结发夹~”桃桃将手工红包递给卓远。   卓远接过,哭笑不得,一枚红色的蝴蝶结发夹,他虽然用不上,却弥足珍贵。   孩子们的红包礼物,同大人的大相径庭。   穗穗也递了红包给沈悦,“我的红包是给阿悦的,这是我最喜欢剑穗子,虽然阿悦不用剑,但我也想送给她!”   “谢谢穗穗。”沈悦拥了拥她。   小五送了银票给卓新,说是给他的压岁,明年也要他在家中一起过年,他就把自己所有的压岁钱都给他,卓新轻嗤;   小八给了小五一堆怪味蚕豆,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从朔珉一路带来的,小五瘪嘴;   小六送小八的是一幅画,画得是小八的小松鼠,小八喜欢得不得了;   最后,小七送了阿四自己那枚平安玉佩,说是慧妈妈说的,保平安的,他最珍贵的东西,阿四看了看那枚平安玉佩,整个人愣了许久……   ***   等宝宝们的红包送完,才轮到沈悦的。   沈悦给每个红包都绣了名字,上面也有对应的生肖动物,宝宝们拆开看得时候,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啊?早前仿佛没见过……   只觉如小八,“糖!”   沈悦笑道,“棒棒糖,是你们每个人生肖动物的棒棒糖,都是阿悦亲手做的,还要特别感谢二公子帮忙。”   看着孩子们投来的目光,卓新不由还是坐直了些。   他是抽空给沈悦打了下手。   这棒棒糖不好做,模子做好后,试了好多回,他都险些没耐性了,是沈悦一直同他说,肯定可以的,再试一次,宝贝们看到一定高兴,他才坚持到了最后。   等最后凝固成形的时候,看着手上形形色色的生肖棒棒糖,卓新的成就感都写在脸上。   亦如当下,环臂轻声道,“告诉你们可难做了!”   小五“嘿嘿”笑了起来,凑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卓新脸都绿了,而后红了,孩子们也笑成一团。正好外阁间外“哄”得一声,当即漆黑的空中被映得透亮。   小八高呼,“烟花!”   戌时烟花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孩子们早就跃跃欲试了。   虽然早前京中出过意外,但在孩子们的世界里,烟花永远是美好的东西。这仿佛也是年关里,除却红包,孩子们最高兴的环节。   有嚷着要抱的,有在院子里蹦蹦跶跶的,有追逐打闹着的,反正有卓夜和一众暗卫在树上和屋顶上盯梢,想在年关这日生意外也很难。   这里是栩城,所以烟花都是驿馆寻了安全之处单独放的,驿馆的视角很好。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着,一瞬间点亮夜空,又很快熄灭,似周而复始,经久不息……   沈悦早前在晋州和京中都看过烟花,但因为都是官府统一放的,沈悦也从未寻到或挤进过好的位置,像眼下这样,就在驿馆看到专属的烟花,还是头一次,不由看呆了去。便也想起早前同娘亲,涵生在晋州的时候,还有后来同舅舅,舅母,涵生在京中时候看烟火的场景。   也是戌时,单城应当也在放烟火吧。   新年快乐,天涯比邻……   许黎抬头看着夜空中一盏一盏亮起的烟花,耳边都是平远王府孩子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闹声,脑海中想起的都是早前同先太子在一处看烟火的场景。   先太子是他的学生,那时他才状元及第,第一份差事便是给太子教书,先太子年幼可爱,会追着叫他太傅,也会私下里叫他小先生。先太子的过世在他心底挥之不去,他始终要有一日,替先太子讨回公道。无论这条路有多难,无论这朝中眼下有多污浊……   许黎垂眸,转身入了屋中去,不再看苑中烟火。   而苑中,桃桃坐在卓远肩头上,这样她便坐得最高,视野最好。   沈悦则在一旁,双手搭在小六肩膀上,看着空中的烟花,目不转睛。   卓新是今日行酒令的时候,连着被小五坑得,喝得太急了,有些酒意上头,就一直靠在一侧,说是看烟火,实则都有些打盹儿了。   再睁眼时,正好看向眼前卓远和沈悦两人的背影,竟会莫名觉得,一人肩上坐了桃桃,一人双手搭在小六身上,分明都是木槿色的衣裳,安静得并肩站着,仰首看着空中烟火的时候,竟会这么般配协调……   卓新心中唏嘘。   等看完烟火,孩子们基本不会在年夜饭上留了。   卓远折回,同许黎一道喝酒。   卓新和沈悦则在苑中陪着孩子们,嬉戏打闹,不亦乐乎。   卓远虽然不说,却明显见得许黎从方才看完烟花回来,就明显心中有事,卓远给他斟酒,而后一面端起酒杯一面道,“当初,我父兄都过世的时候,我觉得天昏地暗,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但后来想通,府中就我一个,我若立不住,谁来照顾这阖府的孩子?而后发现,熬过去就熬过去了,对过世的人最好的缅怀,就是珍惜当下。”   许黎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黎,人总需活在当下,也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许是不是今日,不是明日,是迟早有一日。”卓远也仰首,一饮而尽。   ***   亥时左右,年夜饭撤去,卓远同许黎在外阁间中下棋。   孩子们在苑中和屋中来回穿梭,一波接一波,沈悦一直在仔细看着,幸亏还有卓新和葱青一道帮忙照看着。   再晚些时候,小七说困了。   小七困了,小六、桃桃和穗穗其实也困了,只有小五和小八还在兴奋中。沈悦阿四,小七,桃桃,穗穗和小六一起回屋中,卓新照看着小五和小八。   今日年关守岁,几个孩子都会在一处,所以,还是同午睡的时候一般,小七几人睡小榻,桃桃几人睡床榻。   今日不怎么用睡前故事,孩子们都因为累了一整日,也兴奋了一整日,睡得很快。   沈悦之前喝得有些急,陪孩子们入睡的时候也隐隐有了睡意,但晚上还要守岁,正好趁现在,缩在椅子上小盹儿一会儿。   ……   下完这一局,许黎点到为止,阖上棋盒,“回去陪孩子吧,陪我做什么?”   自然是打趣话。   卓远从善如流,“许黎,新年好。”   这回总算没有特意叫一声太傅,许黎笑道,“新年好,清之,明年见!”   ***   卓远是见卓新还在领着小五和小八在苑中玩耍,也记得其他的孩子是沈悦领回了屋中。   卓远撩起帘栊,见几个孩子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睡着了,而睡着的还有一个,就是整个人都蜷在太师椅里睡着的沈悦……   虽然屋中燃了碳暖,但睡着还是容易楞。   卓远上前,取下身上的薄披风给她盖上。   他动作很轻,但她还是迷迷糊糊睁眼,又因为喝了些酒,脸颊两侧都有一抹绯红,睡眼惺忪,又懵懵看他,他微怔,似心底某处莫名触动。   他俯身,微微吻上她双唇,“眯会儿吧,今日累了。”   她眼睛朦胧看他,很快又重新阖眸,刚才,是根本没醒,下意识半睁开的双眼,其实意识都尚不清楚,他亲了她,她只轻轻应了声“嗯”后,又重新睡了过去……   卓远低眸,轻声道,“沈姑娘,一起守岁吧~” 第116章 年关守岁   卓远眸间笑意清浅, 尚且还来不及收回,余光便瞥到小塌上撑手坐起的小小身影。   卓远心中—滞,似是做什么天大的坏事被人, 还是被府中的孩子发现了—般, 忐忑又慌乱得转身。   待得看清小榻上坐起来的家伙时, 卓远眸间顿了顿,紧张里又微微舒缓。   是阿四……   ***   两人在外隔间的案几前落座。   阿四捧着水杯, 轻声道, “六叔,我看到了,你刚才在偷亲阿悦……”   “没有,你看错了。”卓远脸皮厚坚持,“要不就是你在做梦。”   阿四看了他—眼,眼睛眨了眨, 没有再戳穿他,放下手中的水杯时, 水杯上漾起的层层涟漪如同浮光掠影般映入眼底, 让他想起早前同六叔相处的时候,阿四轻声道, “六叔, 你比从前高兴……”   卓远会错了意,轻嗤道,“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我天天都高兴。”   言罢, 自己都顿了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耳濡目染,连说话都同沈悦—个模子刻出来了?   卓远唇边轻扬, 微微笑了笑。   阿四也跟着莞尔,“六叔,我能每天见到你就很高兴了啊……”   卓远好气好笑,“你能去早点睡觉,我会更高兴!”   阿四扑哧笑出声来。   卓远也跟着他—道笑。   叔侄两人就这么没有由来得在外隔间中笑了好些时候,阿四如实道,“我睡不着,六叔,我想和你—起守岁……”   “哦,是吗?”卓远看了看他,淡声道,“那我们下棋吧。”   “下棋?”阿四意外,“但我不会啊。”   卓远悠悠道,“我教你啊,五子棋,五颗子连在—起就算赢,很容易学,也不难,下着也不困。”   阿四刚要开口,卓远应道,“别问,问就是沈悦教的,在马车上打发时间用的,下不下?”   阿四颔首,“下啊。”   卓远凑上前,古怪道,“这回还找阿悦告状,说半夜想看书吗?”   阿四愣了愣,忽然变便笑出声来来,“六叔你记仇!”   “你知道就好!”卓远打开棋盒。   这些东西驿馆都是常备的,尤其是栩城驿馆,来这里的人达官贵胄都是为了温泉放松的,余下的时间鲜有看公文,所以棋子这类打发时间的工具就很有必要。   卓远先执黑子,阿四执白子。   卓远—面落子,—面给阿四讲解规则。   阿四学什么都很快,—点就透,旁的孩子在沈悦下第三局的时候,还有些懵,但阿四已经能在第三局的时候,险胜他—轮了……   卓远刮目相看,“要不是五子棋不能作弊,我真以为你作弊了。”   这种话,也只有六叔才说得出。   阿四坐得笔直,落子时轻笑道,“六叔,你在真好。”   卓远罕见同收拾小五—样,随手拿了—侧的书册子拍了拍他的头,“有毛病!我什么时候不在了!年关时候,能不能不说些吉利点了,譬如什么时候娶你六婶之类的也行啊……”   阿四从善如流,“什么时候娶六婶啊?”   卓远:“……”   ***   再晚些时候,小五和小八跑累了。   卓新带了小五和小八回外隔间来,见卓远和阿四坐在案几前下棋。   小五和小八累得满头大汗,似是落到水里的模样—般,卓远惊呆,小五这个运动量他还可以理解,小八他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两个孩子明显玩累了,—左—右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喝着水,而后懒懒不想动弹。   卓远叹道,“怎么的,你们两个是才冬泳完吗?”   阿四忍不住想笑。   确实,小五和小八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对方连头发丝都在滴水,可不像是才从冬泳回来的是什么?   小五环臂嘟嘴。   小八附耳,“六叔,我悄悄告诉你,我们和二哥玩躲猫猫去了,二哥—个人撵我们两个,他—撵我们就上蹿下跳到处跑……”   卓远—面听着,—面笑着看向卓新,果真也见他额间有涔涔汗渍。   卓远随口笑道,“阿新,—起守岁吧。”   卓新微怔,迟疑时,身侧的帘栊撩起,沈悦从内屋中走了出来,先前在太师椅前小寐了—会儿,似是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但早前的果子酒应当是醒得差不多了。   “阿悦!”小五,小八两个见了沈悦忽得就坐直了。   卓远也看向她,目光略微愣了愣,似是连耳根子都跟着有些红,“醒了?”   “嗯。”这么应声,便是真记不得他刚才偷亲她的事。   六叔是想同沈悦—处的,卓新心知肚明。   “我去陪太傅吧,太傅—人守岁,有些冷清了,我正好同他说会儿话。”卓新言罢转身,其实自己也在奇怪,什么时候起,能和六叔说这么长—段话了。   “阿新。”卓远又叫住他。   卓新回头。   小五和小八—左—右靠着卓远,卓远没有起身,只是目光温和看向他,轻声道,“新年好。”   卓新愣住,稍许,也低声开口道,“六叔,新年好。”   只是言罢,又觉得何处别扭,随而看了沈悦和外隔间中几个孩子—眼,点头致意,而后转身。   卓远仿佛没料得他会应声,整个人僵住,而后,眸间淡淡垂了垂,再抬眸时,卓新的背影已经出了外隔间,卓远眼底沾染的暖意却未褪去,便朝小五和小八叹道,“你们两个洗澡去,都—身臭汗了!”   小五绝嘴不满!   小八则抬起手臂闻了闻,臭汗在哪里啊?   “才出了汗,还没散干,要歇—歇再去沐浴的好。”沈悦上前,朝小五和小八笑了笑。   小五和小八目光又齐刷刷看向卓远。   卓远原本耳根子就是红的,看向沈悦时,似是因为先前的事,连目光都不怎么好同她对视沉声道,“听阿悦的……”   小八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卓远,憨厚笑道,“嘿嘿,六叔,你什么事都听阿悦的。”   沈悦:“……”   卓远却淡声,“阿悦说得对,为什么不听?”   ”……”小八语塞。   沈悦笑笑,上前朝阿四问道,“是在下棋吗?”   阿四点头,“六叔说的,下五子棋。”   五子棋?沈悦看他。   卓远还没开口,小八插话问道,“阿悦,五子棋是什么呀?”   小五嫌弃,“下棋可无聊了,哪有躲猫猫有意思!”   卓远抬眸看了看小五和小八,忽然灵机—动,“谁说没意思的……来,正好看看五子棋怎么下的,别只知道躲猫猫。”   卓远言罢,看向沈悦,“下两局?正好等他们汗出得差不多了,然后去洗澡?”   他仿佛说了—个沈悦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沈悦应好。   阿四起身让开,沈悦在案几对面落座,小八自觉跑到沈悦处,让沈悦抱,沈悦笑了笑,位置刚好够抱着小八,于是沈悦抱着小八和卓远对坐下棋,阿四和小五—左—右趴在案几另外两头看他们二人下棋。   沈悦有耐性,—面下,—面同小八解释规则。   小八正好到了能数数的年纪,两人每下—颗子,小八都会数—数,横着,竖着,斜着各有几颗,当初沈悦同卓远下五子棋,就是为了教桃桃数数,桃桃比小八小些,让她单独学习数数枯燥了些,但是她和卓远下五子棋的时候,桃桃就特别乐意数数。   眼下,小八也是—样道理。   “—、二、三……”仿佛数数是件新奇又有趣的事情。   小五则托腮叹道,“数错了,这颗是阿悦的……”   “哦哦……”小八回过神来。   阿四也道,“小八,你看,斜着的也可以算。”   “真的耶,—、二、三、四……”小八兴奋。   ……   卓新行至苑门口,听到外隔间中的笑声传来。   驻足转身时,正好见外隔间中几个孩子脑袋凑在—处,同六叔和阿悦—道,长明灯盏就在—侧,似—幅温暖热闹的画卷。   卓新低头笑了笑,又远远看了看外阁间中,才转身离卡。   眸间未留遗憾。   ***   五子棋的周期可以极短,也可以很长。   就着小八兴奋数数的功夫,沈悦和卓远的五子棋下了大约十来局,其间各有胜负,但都没有焦灼局,让小八数数都数不过来的情况。   卓远很少陪几个孩子这么下棋过,眼见,见几个脑袋凑在—处,近乎要占领棋盘,有的是在沈悦怀中,有的是趴在桌子上的,还有就在他身侧,但说的都是阿悦好厉害啊,好似他赢阿悦是应当,不值—提;但是阿悦要是赢了—次,几个人就各种马屁接踵而至,仿佛沈悦同他们才是—伙儿的。   他是另—伙敌对的!   卓远好气好笑。   但沈悦没有留意这么多,她—面下棋,—面留意的是小五和小八是不是还在出汗,方才简单给他们擦了擦,眼下是不是差不多了?   等到这—句下完,宝贝们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沈悦笑道,“差不多了,小五,小八,去洗澡吧。”   其实小八是数数乐在其中,小五却有些累了。沈悦—提,小五赶紧应好,小八又愿意同小五—处,也赶紧应好。   沈悦起身,想领他们二人去耳房沐浴洗漱,卓远也相继起身,朝她道,“我去吧,你今日累了,我先照看阿四。”   他是见她方才在太师椅上就睡着……   沈悦看了看他,还未应声,就见卓远—手牵了小五,—手牵了小八转身,小五和小八都是愿意同他—处的,—人—句和他说着话,卓远提醒道,“回内屋了,要小声些。”   小五和小八赶紧伸手捂嘴。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 有人虽然有时候熊熊的,但实则,是个称职的好六叔。   沈悦眸间余了淡淡暖意。   卓远带了小五和小八离开,沈悦和阿四则继续在案几前下棋。   “你是才学的?”沈悦觉得他下得很好,不像普通的孩子,但阿四又惯来聪明。   阿四平和点头。   沈悦笑道,“你真像个大孩子……”   因为和小孩子的接触多,所以有时候会莫名觉得阿四和旁的孩子不同,但要说有什么大不同,其实又未必,只是偶尔会觉得阿四像个大孩子。   大孩子,就是卓新这样年纪的孩子……   沈悦笑了笑,没有再说旁的,只是继续和阿四—起下棋。   阿四本在落子,却忽然叹道,“阿悦,你来家中真好。”   沈悦莞尔,“让我猜猜怎么了,—日之内感叹两回了?”   晨间就感叹过—次。   阿四腼腆笑了笑,“有感而发嘛。”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阿四笑道,“你输了,阿悦……”   沈悦愣住,又输了,聪明的小孩子有时候真的不—样……   ***   再晚些,卓远撩起帘栊,从内屋中出来,看了他们两人还在—处下棋,轻声道,“都哄睡了。”   沈悦和阿四都意外,没听到动静呀……   卓远—面上前,—面道,“别看方才那兴奋劲儿,洗澡的时候就快睁不开眼了,再擦了会儿头就瞌睡连天,等去小榻上,话都没说完就睡了。”   倒是符合小五的性子。   至于小八,早前没见他这么跑过,运动量是超标了……   “在下棋?”卓远看着棋盘,有些意外。   沈悦点了点头,阿四看了看他,忽然道,“六叔,你得帮帮阿悦,她下不过我?”   “哦?”卓远忽得便笑了。   “……”沈悦还无法反驳。   “你这么厉害?”卓远—面笑,—面上前,示意阿四重新放子重新开始,自己则是站在沈悦身后,仿佛要看他怎么个厉害法,“和他下,给他嚣张得!”   卓远说完,沈悦果真忍俊。   阿四下得是真的好。   五子棋考虑逻辑,预判,但小孩子大都是随意乱下,只有大人才会考虑后手。五子棋的后手又和围棋不—样,往往—步走错,胜负当即就分了。   所以,—步都容不得出错。   阿四下得很快,也留给沈悦思考的时间很少。激烈棋局中,卓远撑手在沈悦—侧,—面看棋局,—面时不时得言语上向阿四补刀,或者自嘲补刀,反正要么是他的错,要么是阿四的错,总归沈悦是不会有错……   就连阿四都忍不住捧腹,沈悦亦笑,三人的关系仿佛在不知不觉间亲近不少。   只是阿四笑得有些大声时,卓远伸手到唇边,做了—个悄声气势,是怕吵到内屋中睡着的几个孩子。   阿四赶紧噤声。   沈悦本是想转眸看他,他又正好俯身,将好她唇间气息擦在他颈侧。   当下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暧昧。   阿四忽然呵欠,“我去睡了。”   “好。”卓远应声……   等卓远从内屋出来,沈悦从案几前起身,“睡了吗?”   卓远点头,“都睡了。”   沈悦颔首,又看了看—侧的铜壶滴漏,离子时也就两刻钟时间了……   过了子时就是守岁,那便快了。   沈悦伸手,扶了案几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卓远微顿,但眼下,连阿四都不在了,他似是也没法留她……   卓远淡淡颔首,心底却忍不住蛊惑。   待得沈悦转身,直至外阁间门口,卓远兀得睁眼,开口道,“沈悦……”   “嗯?”沈悦驻足,回头看他。   他脸上并无笑意,只有温和的声音,“还有两刻钟就子时了,—起守岁吧,—人有些冷清了……”   沈悦看他的目光,不由微滞。   —侧,长明灯盏清浅映出她侧颜的轮廓,修长盈翘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仿佛呼吸都随着轻轻慢了—拍。   她微微低头,目光看向长明灯盏处跳跃的火苗,轻声应道,“好。”   卓远启颜。   ***   方才就在下棋,眼下,两人也默认继续下棋。   两刻钟的时间其实不长,而下棋的时候,似乎也不用多看对方。   指尖交替置下棋子,先前的暧昧绮丽仿佛也在落子声中,渐渐淡了些许,余下的,便不多不少……   刚刚好。   子时烟花响起,两人不约而同转眸,安静看向窗外。   唇畔都不由微微勾了勾。   戌时的烟花为两刻,子时的烟花则更短,为—刻。   与戌时和孩子们在—处看烟花不同,眼下就他们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周围的嬉闹声,除却烟花在夜空绽放的声音外,宁静而致远。   远在夜空处,又近在咫尺前……   “阿悦,新年好~”他转眸看她。   这是这两日内说的第三回 。   “新年好。”沈悦也转眸看他。   烟花依旧在窗外的夜空中绽放,周而复始,宛若幅幅流动而诗意的水墨炫彩,在时间的缝隙里喧闹而静谧得流淌……   唯有藏在心底的心跳声,似夏日的蝉鸣—般,此起彼伏蛊惑着,仿佛心跳又倏然漏了—拍。   他呼吸仿佛都凝住,只剩唇边的呵气幽兰,“明年年关,你我也在—处守岁可好?”   沈悦怔住,修长的羽睫再次轻轻颤了颤,衬出眸间—抹清水潋滟。   他继续道,“我想每年年关,你我都在—处守岁,可以吗?”   她指尖微滞,最后—柄烟花在夜空绽放,须臾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在耀眼的光束中,俯身近前,鼻尖轻轻贴上她鼻尖。   “阿悦,这次不是偷亲……”   她心底颤了颤。   最后—缕光芒坠落星空前,他阖眸亲上她唇间。 第117章 初一祈福   这仿佛还是头一年, 沈悦在守岁之后,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底有些甜,又有些莫名不安。   后来干脆抱膝坐起, 下颚轻轻搭在双臂上, 会忽得笑笑, 又会忽得愣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在笑……   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那个有些熊孩子性子的, 又有些阳光帅气的大男生;会在大雨倾盆时, 伸手稳稳扶住她,让她不要吱声的沉稳卓远;还是那个会在夜灯下和她一起蹴鞠,又趁她转蹴鞠球时偷偷亲她,一面牵马一面看她,眼中都是笑意的玉米清之……   沈悦脸色微红。   稍许,脑海中都是先前在长明灯盏前接吻的浮光掠影……   不是他亲她。   是接吻……   沈悦怔了怔, 脸色涨成了胭脂色,终于决定不再去想刚才的事。   年关过了, 又是新的一年。   沈悦, 明年也要好好加油哦,等回京中, 幼儿园就会有新的孩子入园了, 而且,还不知有多少……   听陶伯的意思,怕是会越来越多。   沈悦托腮笑笑。   其实她也很期待阿四, 小六和小八, 还有旁的新宝贝入园,每一个孩子都有不同,如果在能力可及的范围, 她也愿意和更多的小孩子相处。   只是孩子一多,眼下的王府幼儿园可能就承载不住了。   当初卓远离京出征,为了让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宝贝能够尽快入园,陶伯选了平远王府中北院的临近三个小苑落改建,这样最快。   虽然工匠师傅已经出神入化,近乎还原了她心中想要的幼儿园的模样,但毕竟是初次,所以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也还有不少功能没有完善,譬如户外区域的秋千,音乐教师,美术教室和一个小小的种植园,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可以让孩子们去播种,植树等等等等……   如果真能扩建,许是就是一处更让人期待的“王府幼儿园”。   沈悦期待笑笑,眸间似有夜空星辰。   多好,新的一年,又有新的期待!   ***   翌日醒来,清晨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沈悦伸手挡在眉间,窗外,传来苑中的声音,其实这些时日她业已习惯。   新年新开始,沈悦俯身穿鞋,而后取了衣裳穿上,去耳房洗漱。   今日是大年初一,稍后要去寺庙祈福。   府中的孩子都要去,她也要跟去。   寺庙是清净之地,即便是新年里,穿着也应素雅些。沈悦换了身衣裳,淡妆相宜。   推门出屋,苑中已算热闹。   小五果真同卓远一道在苑中练剑,自去徽城途中,小五哭过一回,卓远答应了每日晨间和他一道练剑,到眼下为止,风雨无阻,一日都未停歇过。   小五也从早前只会拿着小木剑耀武扬威撵着卓夜鸡飞狗跳,到眼下,已经能和卓远对上几个回合,甚至还会趁卓远不注意,偷偷打掉他手中的木剑。   小五的变化,沈悦都看在眼里。   沈悦上前的时候,卓远正纠正着小五握剑的姿势,“这样握剑是方便,但是别人出剑的时候,你来不及调整,要这样……”   卓远特意强调,又再次示范给他看,“不习惯,是因为还不熟练,等熟练了,你就可以反手应对。不要求简单,要挑让自己不适的多练,进步才快。”   “好!”小五配合。   “今日到这儿,明天继续。”卓远也伸手,将手中的木剑递给一侧的侍卫。   侍卫接过。   他又从侍卫手中接过毛巾,轻轻擦额头上的汗。   小五也收起小木剑,正好看见推门出屋的沈悦,亲切唤道,“阿悦!”   卓远也转身,只是再看她时,嘴角噙着笑意,目光似与往日不同。   今日小五练剑,阿四和小七都在一旁看着,小五唤了声“阿悦”,阿四和小七也都跟着唤了声“阿悦”,而后三人一起朝沈悦跑了过去。   “阿悦!新年好!”   “新年好,阿悦!”   “阿悦,新年好!”   三人纷纷朝她问好,她亦半蹲下,温和问候道,“新年好,阿四;新年好,小五;新年好,小七……”   而后,目光淡淡瞥向踱步上前的卓远,稍微迟疑了片刻,还是抬眸看向他,莞尔道,“新年好,清之……”   清之?   阿四,小五和小七都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卓远,再看了看沈悦。   卓远伸手,一面牵她起身,一面道,“栩城的寺庙叫大佛寺,从驿馆过去要个半时辰的路程,有些远,稍后用了早饭一道去。”   语气熟稔又自然。   似是和早前一样,又仿佛和早前不一样。   “我有话和你说。”卓远同沈悦两人往外阁间去,留下原地惊讶得合不拢嘴的小五,瞪圆了眼睛的小七,和抿唇笑了笑的阿四。   小五和小七面面相觑着,仿佛能觉察到些许不同,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同,还是小五废了不少力气才戳破,“阿悦……怎么叫六叔清之?”   小七也反应过来,“对啊,阿悦刚才叫六叔清之!”   疑惑尚在萌芽中,阿四一盆水浇熄,“六叔原本就叫清之啊……”   小五和小七也愣住,似乎也是的。   阿四又道,“你们会叫阿悦,沈悦吗?”   小五和小七竞相摇头。   阿四颔首,“所以,阿悦叫六叔清之,不是才对吗?”   “好像也是。”小五挠头。   小七也跟着颔首。   阿四转头看向踱步向外阁间处的两人,小五和小七也转头。   ……   “什么事啊?”外阁间内,沈悦问起,稍后要去大佛寺祈福,路上来回差不多就是一整日了,沈悦方才在想,他可是有事情要提醒,譬如,府中的忌讳,抑或是孩子们对寺庙的特殊注意事项。   但话音刚落,他只是笑着俯身,飞快亲了亲她嘴角。而后双手背在身后,一面踱步出屋,一面欢快道,“说完了!每日早课不能落下。”   说完了?   沈悦愣了愣,每日早课……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其实就是想亲她。   ***   稍晚些,孩子们都在苑中聚齐了,相互道着“新年好”,也都和沈悦说着新年好。   今日的早点是汤圆。   汤圆是糯米做的,夹了不同馅儿的夹心,但糯米,孩子们最好不多吃,栩城驿馆出品的汤圆个头不小,沈悦认真同孩子们道,“糯米吃多了,肚子会不舒服,我们每个人可以选择吃两到四个……”   豆沙馅儿,芝麻馅儿,花生馅儿,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沈悦只是提醒了数量,并未限制每个人想要的口味。   一侧,还有旁的点心和粥,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适当补充一些。   桃桃年纪最小,眼下,仿佛对汤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沈悦见她已经吃了两个芝麻馅儿,便上前,轻声提醒道,“要不要先用一些粥试试,如果还想吃,我们再来取?”   因为沈悦方才就提过,所以桃桃是有心理准备的,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沈悦领着桃桃去盛粥,回头的时候,正好见小八又偷偷趁卓新不注意,一口咬了一整个花生馅儿的汤圆下肚。   都是糯米……   沈悦上前,“小八。”   小八明显心虚,“汤圆,好好吃……”   沈悦哭笑不得,一面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肚子,一面叮嘱道,“小八,真的不可以再吃了,肚子真的会痛的。稍后若是不舒服,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阿悦。”   小八忙不迭点头,而后忽然打了个嗝儿。   “好像真的吃得有些多了……”小八咬唇。   沈悦叹道,“那先歇一歇,我们稍后去苑子里散散步?”   小八又点头。   ***   另一处,卓远已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今日要去大佛寺,不能随意,亦不能太过隆重,衣裳是陶伯备好的,算锦衣华服,但不像昨日木槿色衣裳那般乍眼。   “陶叔。”卓远唤了声。   “王爷,新年好!”陶东洲拱手。   今日晨间起,陶东洲就一直在准备去大佛寺的事宜,眼下才见卓远,“都准备好了,等公子小姐们都收拾妥当就可以出发了。”   卓远看了看天色,眼下出发,差不多晌午前后才能到,到了之后简单拜一拜,便要在佛堂用斋饭,下午再继续了。   卓远朝陶东洲道,“对了陶叔,稍后找人盯着太傅,我怕他在栩城生事。”   言及此处,陶东洲却笑了笑,拱手道,“太傅来寻过老奴了,说他晨间就会离开驿馆,临行前,还让老奴带句话给王爷,说不用找人盯着他,他心中有数,会诸事小心的。”   卓远顿了顿,而后奈何笑道,“许黎这家伙……”   陶东洲委婉笑道,“太傅当初入朝时,王爷尚在京中,同齐小将军研究蹴鞠……”   言外之意,太傅的资历,眼界,考量,都怕是比他要周全得多,他这是杞人忧天。   “……”卓远语塞。   陶东洲低眉笑笑,“王爷,老奴去准备了。”   卓远:“嗯……”   陶东洲眸间都是笑意。   ***   终于等到外出,孩子们叽叽喳喳上了马车。   因为去大佛寺的时间长,孩子们不方便分开照顾,所以还是在一辆稍大的马车中打挤。   桃桃今日吃了喜欢的汤圆,心情很好,上了马车不久,便开始唱西秦的童谣。   几个孩子的声音中,桃桃的声音是最好听的。   桃桃哼着歌,旁的孩子也都陆续开始跟着哼唱,虽然调子高高低低,各不相同,但大致的节奏是对的,最后也能相互“纠正”到一处去……这就是孩子们唱歌时的神奇所在。   这一趟,仿佛是春日踏青郊游去的。   马车里都是孩子们的歌声。   就连卓新也会不自觉的跟着哼歌,只有卓远坚决不开口。   小五拆台,“六叔,你为什么不唱?”   卓远看他,“……”   小八见缝插针,凑到沈悦耳旁,轻声道,“阿阿悦,我悄悄告诉你,其实六叔他五音不全。”   毫无准备的沈悦,忽得笑开。小八是爱打小报告,而且是谁的小报告都爱打,什么小报告都打。   也由得如此,五音不全的印象算是深深印在了沈悦脑海里。   ……   这一路去大佛寺的脚程确实很长,孩子们唱了许久的歌,说了许久的话,又听沈悦讲了很久的故事,才走了多半。   中途到沿途的凉茶铺子歇脚的时候,卓夜带着孩子们捉迷藏,小八玩了一会儿就中途停下,来找沈悦。   “阿悦,我好像真的肚子有些不舒服了……”不仅如此,脸色也有些白。   沈悦替他轻轻揉了揉,“下次真不能偷偷吃这么多糯米的食物了,好些了吗”   仿佛沈悦帮忙揉了许久,真的好了不少。   卓远也上前,“怎么了?”   沈悦应道,“早上的汤圆吃多了些,肚子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回去看看大夫?”   沈悦怕他难受。   小八连忙摇头,“我还想去大佛寺看看呢,驿馆小吏说,大佛寺的斋饭可好吃了……”   卓远:“……”   沈悦认真问道,“小八,真的没事吗?稍后肚子疼,要等很久才能见到大夫的。”   小八点头。   卓远轻声道,“那先去吧,如果到时候不舒服,让卓夜先送小八回来。”   沈悦也应好,只是目光中有担心。   ***   差不多午时前后,一行人抵达大佛寺。   大佛寺以寺中三层楼高的佛像闻名,是栩城远近颇负盛名的寺庙,每日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前来祈福。   只是同栩城驿馆一样,大佛寺在栩城另一处的山脉中,路途遥远,要花很长时间。   等到寺庙门口,主持亲自迎接。   平远王亲至,不似旁人,城守也都在陪同着。   入了寺中,才见大佛寺其实不似京郊的雨光寺大,逐一拜谒下来,应当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   府中的孩子诸多,不一定会全部拜谒完。   听话的几个跟着卓远,剩余几个还算有沈悦招呼着,循循善诱。沈悦自己也虔诚拜了拜,祈祷舅舅舅母安康,梁业和涵生平安,自然,还有平远王府中的大小孩子都健康顺遂。   等到晌午的时候,才拜了差不多一半,先在寺中用了斋饭,晚些再继续。   小八只吃了两口,就觉不怎么舒服,便朝沈悦道,“阿悦,我肚子有些疼……” 第118章 红脸黑脸   沈悦早前便同小八叮嘱过, 若是肚子疼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小八应是疼得厉害,又想起沈悦特意叮嘱过他,所以有些害怕, 不敢像之前瞒着王妈妈一样,瞒着沈悦。   在栩城驿馆的时候,小八偷偷吃了不少汤圆。   中途在凉茶铺子歇脚的时候,就已经喊过一次肚子疼。卓远原本是让他回去看大夫的,但小八一是好奇大佛寺的斋饭, 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二是也没疼得太不舒服, 所以坚持要来。   眼下,沈悦半蹲下, 看小八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一直捂着肚子,下嘴唇都被自己咬得有些泛红。   那是疼, 还未到疼哭的程度……   “八公子早前也时常这样。”王妈妈今日也一道跟来了, 但因为小八经常吃多, 所以王妈妈倒还没多紧张, 以为他又和往常一样, 偷偷吃多了东西在喊疼。   沈悦轻声问道, “王妈妈, 小八平日里吃糯米的东西多吗?”   王妈妈愣了愣,“八公子倒是很少吃糯米做的东西。”   沈悦应道, “小八晨间吃了不少汤圆, 汤圆是糯米做的, 不容易消化,眼下若是喊疼,一定是很不舒服了, 不像平时多食,需要找大夫看看。”   王妈妈这才反应过来。   沈悦又帮小八揉了揉肚子,确认他腹痛的位置,又朝身侧的王妈妈道,“帮忙唤一声王爷来。”   王妈妈赶紧应好。   沈悦仍在替小八揉着肚子,一面揉着肚子,一面和用言语轻声安抚着。   小八听话点头。   王妈妈连忙去寻卓远,不敢耽误。   卓远本在同主持方丈说话,见王妈妈慌张上前,低声说起八公子方才喊肚子疼,沈姑娘请王爷去一趟。卓远目光些许发怔,忽得想起之前在路上,沈悦就担心过小八的肚子不舒服,但是小八坚持要来大佛寺的一幕……   沈悦照顾孩子惯来细致,也分轻重缓急。   若是没有急事,沈悦不会轻易唤他。   沈悦让王妈妈来,是小八这里需要他拿主意。   “方丈,我去看看府中孩子,失陪。”卓远告辞。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   “小八。”卓远上前的时候,沈悦正抱着小八,一面给小八揉着肚子,一面给小八擦汗。   “六叔……”小八似是也知道闯了祸,见了卓远上前,都不怎么敢和卓远对视。   卓远见他额头都有汗水渗出来。   王妈妈也吓坏,“早前,八公子没这样过……”   八公子也有吃撑过的时候。   但王妈妈没见哪次八公子是这幅模样!   所以先前王妈妈不怎么担心,以为沈姑娘有些小题大做了,直到沈姑娘忽然提到糯米和汤圆的事情。   早前八公子是很少吃糯米的东西,王妈妈也拿不准,但眼下,忽然见八公子这幅模样,王妈妈心中也突然慌了,顿时乱了分寸——大佛寺在崇山峻岭中,眼下这节骨眼儿上,要上哪里去找大夫去!   沈悦安抚道,“王妈妈先别着急。小八早前应当是没怎么吃过汤圆这类糯米做的食物,所以不知道吃多了肚子会这么疼,有的孩子肠胃好些,吃了糯米还好,但大多数孩子吃多了糯米会难受,不易消化,不是什么大事情,但需要尽快看大夫。刚才在茶铺歇脚的时候,我寻凉茶铺的老板问过了。从凉茶铺到大佛寺中间一段路程处有个镇子,唤作寻关镇。寻关镇不大,但镇内有大夫,从大佛寺过去是最近的,若是马车行得快,三刻钟就到了。”   方才在歇脚处,小八喊肚子疼,却不肯回去,她便留心找人询问过了。   原本想的便是没用到最好,若是用到,也有备无患。   卓远看了看她,心中微舒。   这些,沈悦方才在途中都想到了,也周全了……   她同王妈妈说话的时候一直认真,等她说完,卓远看向小八的眉头才微微拢了拢,温声中又带了几分严厉,问道,“还能忍得住吗?”   小八捂着肚子,委屈点头。   因为经常肚子疼,小八肚子疼的时候,反而不如旁的孩子来得娇气。   小八自己也知晓晨间阿悦不让吃这么多汤圆,他偷偷吃了;在中途歇脚地方,他肚子疼的时候,阿悦说要去看大夫,他又惦记着大佛寺的斋饭不去……   小八委屈又后悔,“六叔,阿悦,我错了……”   难得!   卓远,陶东洲,王妈妈不禁同时想……   沈悦温和道,“那我们这次就记住了,先去看看大夫在说,好不好?”   “嗯。”小八又咬了咬嘴唇。   卓远则转头看向一侧的陶东洲,轻声道,“陶叔,我先带小八去一趟寻关镇,找大夫看看,不用劳动其他人走一趟了。你和阿新带着其他几个孩子在寺庙祈福,然后再回驿馆,我带小八回驿馆和你们汇合……”   话音未落,身后的卓新却上前,出声道,“还是我去吧。”   卓远微怔,陶东洲和沈悦也意外看向卓新。   卓新抬眼看他,“我带小八去趟寻关镇就好,寻关镇离大佛寺不远,府中还有别的孩子在,六叔你留下好些。”   陶东洲也看向卓远,捋了捋胡须,中肯道,“王爷,二公子说得是,寺中方丈和城守都在,王爷离开不合适。虽说府中公子小姐重要,但眼下二公子在,二公子去合适些。老奴同二公子一道去,晚些回驿馆同王爷碰面。”   从前卓新不在,府中诸事都要卓远亲力亲为。   尤其是孩子的事。   眼下,有卓新在,卓远忽然觉得有人站在身侧的踏实感袭来,只是卓远一时还有些不习惯,眼中少许怔忪,而后淡声应了句,“好。”   “小八,来。”卓新上前去抱小八。   小八也主动伸手让卓新抱。   这回肚子是真疼了,也长了记性。   卓新忍不住叹道,“小八,你都同小五差不多重了……”   小五要比小八大上两岁半。   小八扁了扁嘴,“可是我不想自己走,我肚肚疼。”   卓新啼笑皆非。   小八又朝沈悦道,“阿悦,我有事可以请你帮忙吗?”   沈悦微笑,“怎么了,小八?”   小八可怜巴巴看了看她,悄声道,“我来的路上,偷偷带了些零食,都是我最喜欢吃的。阿悦你可不可以帮我收好,等回去了你再还给我,别让六叔,陶爷爷和王妈妈把它们收走了,不还我了……”   被点明的卓远,陶东洲和王妈妈啼笑皆非。   只有沈悦眸间柔和笑了笑,轻声应道,“好,你给我,我替你收着。”   小八忽然眸间便亮了,“太好了,谢谢阿悦。”   原本以为就是一两颗糖果,结果小八言罢,开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从左边的兜子,右边的兜子,两处袖袋里,甚至香囊荷包里,还有不知道全身上下哪里来那么多地方,源源不断得掏出零食来……   沈悦瞠目结舌。   她从来没想过,小八一个人身上可以带着么多吃的。   卓远几人也目瞪口呆。   等小八终于摸完,沈悦近乎双手都捧满了去,小八舍不得道,“阿悦,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收好啊!”   千叮咛万嘱咐!   沈悦轻嗯一声,小八似是才松了口气。   同六叔,陶爷爷和王妈妈相比,他最信任阿悦了。阿悦说了会就一定会,阿悦不会说谎骗人,答应了小孩子的事也能做到——小八虽然年纪小,但是这些还是能觉察出来。   卓远又朝卓新道,“让卓夜陪你们一道去,路上小心些,有陶叔在,诸事听陶叔的。”   卓新仿佛还是头一回被他嘱咐,事无巨细,又面面俱到。   “我知道了。”卓新愣楞应声。   “陶叔,帮忙看着些。”卓远又朝陶东洲道。   陶东洲拱手,“王爷放心,老奴会看着的。”   卓远这才放心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一侧的卓夜,没有再出声,卓夜却会意朝他点头。   卓远才朝卓夜道,“去吧。”   卓新抱了小八离开斋和堂,陶东洲和王妈妈快步跟上。   “清之叔叔,阿悦,我可以一道去吗?我是冬令营的营长,小八生病了,我想跟去照顾他。”穗穗不知何时上前,听完了大人说话,没有打断,眼下才朝着卓远和沈悦问。   冬令营的小营长要负责照顾好其余的孩子,这是从京中出发的时候,阿悦给穗穗交待的任务。   从京中到栩城的一路,穗穗都在默默照顾着其他几个孩子。   捉迷藏躲远的,玩疯了不去吃饭的,到了时辰还不见人影的,都是穗穗在看着。同卓夜比,几个孩子也明显更听穗穗的话,往往卓夜招呼一遍不好使,但是穗穗开口好用。   眼下,穗穗看向卓远,眼中盈盈期许。   卓远微微顿了顿,俯身笑道,“穗穗,那小八交给你了,他若是不听大夫的话,也不肯吃药,清之叔叔授权你可以揍他!”   穗穗听完,嘴角扬起,应了声“好”便转身撵出去。   小五赶紧在一旁嚷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跟着瞎参合什么!”卓远半蹲下看他。   小五义正言辞道,“我也要去照顾小八啊!小八生病了!我要去!”   转眸见穗穗都要撵上了二哥和陶爷爷了,六叔这里还没答应,小五有些急了,“我就要去!我就要去!”   他就是想同穗穗一道去。   只是跺脚,环臂,轻哼,一整套都用上了,卓远还是不答应,小五险些要急哭,忽得,转眸看向沈悦,央求道,“阿悦阿悦……”   卓远莫名一怔,嘿,这家伙!   沈悦半蹲下,莞尔问道,“天天,小八是生病了,所以陶伯和你二哥要去照顾小八,穗穗也是。你如果要选择去照顾小八,就要听陶伯的和二哥的话,帮助他们一起照顾小八,可以吗?”   小五连忙点头,“嗯,我会的。”   沈悦转眸看向卓远,轻声道,“清之?”   卓远眸间略微迟疑,他是不想惯着小五的性子,但沈悦开口……   卓远顿了顿,微微低眸道,“去吧。”   “耶!”小五直接高兴得跳了起来。   沈悦认真叮嘱道,“天天,六叔尊重你的选择,你也需要遵守规则,要听陶伯的话,不乱跑,不添乱,还有,要照顾好小八,不可以欺负小八,可以做到吗?”   小五认真点头,“可以的!阿悦,你要相信我!”   沈悦笑着颔首,“我信你!”   小五又笑着看向卓远,小大人模样道,“哼!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卓远好气好笑。   “阿悦我走啦!”小五同沈悦招呼一声,蹦蹦跳跳扑腾了出去。   卓远牵了沈悦起身,双手覆在身后,看着小五撵上穗穗,兴奋得手舞足蹈。卓远轻声叹道,“学精了,知道磨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沈悦问道。   卓远笑道,“他性子急,我有时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不想惯着他。”   沈悦也笑,“有时我们尝试赋予孩子一些责任,比约束他的行为本身更容易让他接受。小五一直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他答应的事情,会努力做到的……”   卓远凑近,轻声道,“行,你说什么都对,反正,日后我唱黑脸,六婶唱红脸……”   “……”沈悦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背着手,笑眯眯转身。   沈悦楞在原处,稍许,脸色兀得红透,遂没有跟上。   卓远笑不可抑。   正好,春雨迎上,福了福身,“王爷,七公子方才用过斋饭就困了,阿吉抱着哄了会,就睡着了。七公子有午睡的习惯,起床气也重,要不……先抱去禅房休息一会儿?”   春雨是来问卓远意思的。   “阿四呢?”卓远问。   春雨应道,“四公子先前一直呵气连天,还没睡,但也有犯困了,可能隔一会儿也要睡了,要不……奴婢送四公子和七公子去禅房歇息一会儿?”   卓远略微思量,“这样,你和阿吉带上阿四和小七,同陶叔和阿新一道先行下山去,也好有个照应,让阿四和小七直接在马车里休息,以免中途醒了,小七哭闹,扰了寺中清净。我同阿悦带桃桃和小六在寺中祈福,晚些直接回驿馆。”   “奴婢知晓了。”春雨福了福身,因为陶管家和二公子已经先走,春雨没有多做耽误。   阿吉抱了小七,春雨牵了阿四出斋和堂,又有侍卫前去陶东洲处送信,路上不会有事。   卓远在斋和堂门口看了看,折回的时候,沈悦和碧落同桃桃,小六在一处。   小六吃饭一向斯文。   桃桃又小,听说佛堂的斋饭都是素食,便没吃一口都要问上一句,所以吃吃得很慢。   卓远到的时候,两人都才刚吃完。   碧落和沈悦正领着两人去洗手。   今日桂枝没有跟来,小八肚子疼,王妈妈又一道去照顾,眼下,沈悦帮忙照看着小六。   这些孩子里,其实沈悦同小六单独在一处的时间最少,大多时间都被旁的孩子分散了,眼下,倒是有时间同小六一起。   ……   大佛寺不算大,寺庙中的佛像也不算太多。   有方丈和城守作陪,又少了府中几个熊孩子,晌午过后的拜佛祈福都要顺利很多。   尤其是小五。   早前在普照寺都能抽空去打个架,眼下他不在,拜佛祈福似是要担心的事都少了。   桃桃粘人,小六听话。   卓远和方丈,城守走在前面,两人就牵着沈悦的手走在后面,每至一处大殿,都虔诚跪拜。   差不多寅时初,大佛寺内的佛像便悉数拜完。   听说大佛寺后山的景色很好,卓远早前来的时候没有得空去看,眼下,正好有时间,晚些再回驿馆倒也来得急。   府中的孩子都不在,只有桃桃和小六两个,带着也不吃力。   桃桃和小六都觉得可以和六叔\舅舅一道留下来,去后山看风景,便都觉得很高兴,一路上,小六的眼睛似是都不够看了一般。   桃桃也是。   两人都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大都是在马车中,像这样在崇山峻岭环抱下,看山间景色,仿佛都是头一回。   两个小姑娘都很兴奋,只是兴奋的方式各有不同。   “我有些渴了。”桃桃坐在卓远肩膀上,朝着空旷的山崖下喊了许久,眼下才觉渴,但方才只是想着随意逛逛,并没有想到会呆这么长时间,卓远身上随身带的水囊里都不是温水。   “奴婢去取吧。”碧落福了福身,去一趟寺中也快。   桃桃坐在卓远肩膀上看得很远,小六则是同沈悦一道蹲在地上,观察一株植物。   小六不会说话,一直在用手语,因为很少出来,整个眼中都是欣喜,沈悦便温声回答着她的问题,两人脑袋凑在一处的场景,温馨而有爱。   高兴得时候,小六又拿出早前沈悦送她那枚“叶笛”,在唇边轻轻含了含,吹出了清远空灵的声音。   卓远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是有山风拂过,小六是在模仿方才那一阵山风的声音。   风在山崖之间,是有声音的……   这一刻,卓远心中莫名触动,看着小六朝沈悦吹着“叶笛”,眸间欣喜的模样,卓远忽然感触,孩子们喜欢沈悦不是人云亦云,而是沈悦在认真同每一个孩子相处……   眼前的小六,即便不会说话,也不是自卑的,因为她面前的人是沈悦,会和她一起听风的声音,也会和她一起探索风的声音,这种陪伴,本身就是一种踏实。   卓远唇角微微勾了勾,唇畔浮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只是忽然间,觉得脚下微微动了动。   卓远滞住。 第119章 地龙?!   沈悦也似觉察了什么一般, 眸间微微滞了滞。   两人都不由转眸看向对方。   四目相视,似是空气中都全然凝住了,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一瞬, 再一瞬,又忽得, 脚下确实在晃动!   沈悦倒吸一口凉气。   ……是地龙!   卓远再不敢相信也回过神来, 当即唤了声,“阿悦!”   沈悦和小六就在山崖边的树木旁, 方才为了方便观察树下的植物, 沈悦和小六在一处。   眼下,山体从早前的间隔着轻微晃动,逐步加重到现在的剧烈晃动!   沈悦险些都站不稳!   沈悦连忙牵起小六的手往回,但似是整个山群都在震动。   相继有树木和岩石滚落山崖, 就是一瞬间的事,沈悦心惊!   攥紧小六的手都在打抖, 却都不敢松开, 一面往回跑, 一面看着对面的山体似是被一点点削平一般,轰隆隆的巨响声中,一半的山体都在下坠。   沈悦愣住。   小六也怔住。   “阿悦, 走!”卓远背起小六, 然后怀中抱起桃桃, 牵着沈悦就往回折去。   他们本就在后山中, 再往山下跑根本来不及!   而且群山都在下沉,往山下只有死路一条。   同他们在一处的还有不少侍卫在,但有的侍卫已经跌落山崖, 有的侍卫摇晃的都根本站不住,还有的,被从山上滚来的石头带到了悬崖下。   旁的侍卫都在掩护他们一起往回跑。   “哇~”桃桃吓得哭出声来。   小六也被吓懵,全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桃桃,小六,都闭眼!有六叔在!”卓远的声音似是在山峦崩塌声中,一抹强心剂,桃桃和小六都连忙闭眼。   有侍卫在前开路,但是山峰似是都在往两边裂开。   伴随着一声惨叫声,有侍卫跌落到了裂开的山缝中。   沈悦心惊。   “抓紧我,别松手!”卓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悦似是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卓远……”沈悦不仅声音在打颤,脚下也都是软的,如果不是卓远一直拽着她,她许是连动都动不了。   地震了,还在山间!   沈悦脸色煞白,也根本走不稳,好几次都在摇摇晃晃中跌到,都是卓远一直拽着她……   忽得,前方山石裂开,卓远和沈悦都面如死灰—— 方才对面那座山,就是如此削平的,眼下,轮到这里了……   “沈悦,脚下!”卓远惊呼。   沈悦只见裂痕在沈悦脚下生出,她脚下一滑,顺着裂痕就要跌落下去,卓远已经趴下,一把死死拽紧她的手。   “卓远!”整个山中都在地动山摇,沈悦只觉得手上越来越滑,小六在卓远背上,眼眶都是眼泪,却哭不出来,也跟着一面上前伸手拽她。   桃桃在一侧嚎啕大哭。   “沈悦!别松手!”卓远咬紧牙关,眼中都是慌张,痛苦和恐惧,似是看到早前战场上没有留住的父兄;但眼中又是坚韧和刚毅,他不能再失去沈悦!   “沈悦!抓紧我!”卓远大喊一声,又道,“小六,桃桃,让开!”   桃桃已经吓懵,根本顾不得卓远的话。   是小六上前,一把抓紧桃桃的手,桃桃扑到她怀中,小六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却也搂紧一直在哭的桃桃……   她早前是最讨厌桃桃哭的,但眼下,她说不出话,便一遍遍摸着桃桃的头安抚着了。   卓远拔出佩刀,死死插在地上,借着地上和佩刀的力道,一手握住佩刀,一面朝沈道,“阿悦,我数到三,你就闭眼,松手!”   沈悦错愕点头。   “相信我!”他握紧她的手,咬紧牙关,额间都是汗水。   “嗯。”沈悦眼中氤氲,眼前仿佛都是朦胧的。   沈悦微微闭眼,听着卓远的声音数着,一,二……沈悦整个人都在发抖,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再听到三的时候,忽然松手,只觉身体忽然下落,还来不及惊呼,就觉他伸手环上她腰间,她被他牢牢抱在怀中。   只是周围一直有碎石不断下落,她不知道有多少砸在他身上,但他怕她看到脚下悬空吓倒,沉声朝她道,“别看……”   沈悦果真闭眼。   周围的乱石崩塌里,她紧紧抱住他,周围还有桃桃的哭声,和她喉间的更咽声。   “不怕!”他抱紧她。   她的呼吸亦靠他肩头,轻轻点头。   地震不会一直震,趁着方才地震的间隙,卓远带着沈悦一点点从悬空的裂缝处攀回,惊险出一身冷汗,又如劫后余生一般,叹道,“阿悦,没事了……”   沈悦睁眼,眼前已泪盈于睫。   卓远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沉稳,“还走得动吗?”   沈悦一面伸手擦了擦眼睛,一面点头应声,“走得动。”   “好,我们继续走,必须要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怕!”他沉声叮嘱。   沈悦颔首。   似是到了眼下,卓远才得空,一段段撕下锦袍上的布条给几人遮住口鼻。   先前不觉得,眼下才见到到处都是扬尘和碎石,若是吸入口鼻,怕是会受不住。   沈悦和卓远分别帮桃桃和小六系好,卓远才道,“桃桃,小六,来。”   桃桃和小六都很听话。   卓远依旧背起小六,一手抱起桃桃,桃桃先前一直在哭,后来在小六怀中反而不哭了。   卓远牵起沈悦的手,沈悦才见他胳膊上都是血迹,应是先前拽她上来时,在悬崖峭壁处摩擦得伤口。   而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先前碎石擦伤的痕迹……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当时他们如果没有来后山,而是下山,许是就掩埋在这场地龙中。   但眼下,她也不知稍后是不是还有余震,只是整个山间的震动都停了下来,大的岩石之间也相互支撑形成了暂时的稳定,除却一路上滚落的碎石,再没有先前的地动山摇和惊心动魄……   但因为先前的那场地龙,整个山中的都全然变了模样。   高峰被削平,山底被填满,再加上周围的扬尘和碎石,根本分不清方向在何处,只能继续往上走。   “去哪里?”沈悦忍不住问。   其实卓远自己也不知道,但笃定道,“寻安全的地方,有岩石相互支撑,最好在高处,相对安全些。不知道会不会有余波,但入夜了,山中气温会骤降,需要生火御寒,还有地震后,不知道有没有从别处窜出来的凶兽……”   他已经尽量不吓她,但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已经黄昏了……   沈悦咬紧下唇,他说的岩石相互支撑处是对的,高处也是对的,生火御寒更是对的。   沈悦没有作声,良久后,才低声问道,“我们能走得出去吗?”   卓远应道,“可能要等旁人来寻我们……”   言外之意,走出去应当不大现实。   沈悦点头。   许是这一路又惊又怕又累,到卓远寻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时,桃桃已经在怀中睡了,小六也很累,但是还是强撑着眼。   这处算是震后形成的半敞开的岩石洞口,天色暗了,卓远不敢走远,就在周围拾了大摞树枝,火星子都是随身带的,虽然紧张,却还是将火生了起来。   无论是卓远还是沈悦,心中都舒了口气。   方才还不觉得,眼下,才晓整个人似是都冻透,反而是因为桃桃和小六靠在怀中睡着,她还能暖和些。   卓远上前,从她怀中抱起小六,两人都到了火堆前,生火取暖。   四人都很是狼狈,一路跟来的侍卫,要么走散,要么在先前的震动中失了踪迹,都不过顷刻间的事情……   沈悦出神之际,卓远在她身侧落座。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取下身上的外袍,搭在两个人身上,外袍还带着他的体温,让沈悦仿佛冻透的后背,忽得暖和了许多。   “靠我身上,暖和些。”他声音很轻,半是这一路惊魂,神经一直紧绷着,一直不敢大意,到眼下相对安全处,生了火,才似松了口气;半是因为怕把桃桃和小六两人吵醒。   两人虽然坐得近,但始终会透风。   她靠近些,将头搭在他肩膀上,他伸手拢了拢衣裳,借着相互的体温,还有怀中的桃桃和小六,反而更暖和得多。   入夜了,周遭只有眼前火堆的“哔啵”声,卓远开始考虑后面的事。   “平宁山地势不算陡峭,好在陶叔他们是安全的,他们肯定会来寻我们,我们能熬到那个时候就是安全的。”卓远的声音在头话时,她整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温和,有力,似是让人心中踏实。   她轻声叹道,“恐怕最快都要好几日……路已经断了,还要寻到我们,不是易事。”   但确实如他说的,平宁山的地势不算陡峭,只是眼下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方向。   卓远继续道,“我水囊里还有水,若是省着一些,勉强可以撑上一两日,但如果下雨,还能多缓上一些时候,如果不下雨,就想要办法弄些水……只是,周围没有吃的东西……”   这是难题。   如果猎不到东西,他们不渴死也会饿死。   口渴,还可以指望下雨,但若是没有吃食,兴许真的只有树皮草根……   蓦地,沈悦愣了愣,忽得从他怀中起身坐直。   “怎么了?”卓远轻声。   沈悦紧张得找了找,忽然,从两个袖袋中,还有早前系在腰间的小腰包中掏出了小八塞给她保管的那一堆零食——有糖果,有红豆馅儿的烧饼,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点心,还有吃食……   因为小八仔细叮嘱过,所以她一直都带着。   方才再惊险的时候,都没从腰间掉落下去……   沈悦看着掏出来的这一堆东西,似感叹,又似哭笑不得,而卓远同样握拳轻笑起来。   早前,谁能想得到,若不是小八,这堆东西怎么会适时出现在这个时候,解燃眉之急?   沈悦同卓远都笑了许久,分明有气无力,却又似冥冥中幸好有小八的救济一般。   看着眼前的食物,沈悦的肚子饿得咕噜叫了叫。   卓远轻声道,“吃些东西,补充些体力,还有好几日……”   沈悦点头。   其实小八这些东西,同卓远随身携带的水囊一样,都是只能解燃眉之急,最多一两日积蓄。   思及此处,沈悦只是咬了一小口红豆饼,将剩下的一半递到卓远跟前,卓远淡声道,“我还不饿……”   其实,相互都知晓对方的心思,水和吃食都不够。   还有小六和桃桃。   沈悦也放下,重新靠回他肩头处,他也揽紧她,轻声道,“阿悦,先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养足精神,后面还有几日。”   沈悦轻“嗯”一声,但她睡不着,又不想卓远分神担心她,便微微垂着眼眸,看着眼前跃动的火苗,似是整个人的思绪不知去了何处……   分明,今日晨间还在栩城驿馆,看着孩子们吃着汤圆,而眼下,却经历了这场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沈悦轻声道,“幸好陶伯和卓新,带了阿四,小七,小八,穗穗和小五离开,他们走了这么久,应当早就回驿馆了,隔这么远,应当是安全的……”   沈悦心中庆幸。   若是阿四,小七,小八,穗穗和小五都在,许是在慌乱中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而刚才,卓远一直背着小六和桃桃,一直没有放开过。   卓远叹道,“阿悦,他们一定安全,我们也会安全的。沈悦,不怕……”   沈悦微怔。   原来,她即便不说,他也知晓。   沈悦喉间轻咽,尤其是那句,沈悦,不怕……   “阿悦,如果睡不着,就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他声音温和如玉,又似晨钟暮鼓一般,透着沉稳,好似能驱散黑夜中的寒意,又似是怕她胡思乱想,才会随意问起。   沈悦愣了愣,低声开口道,“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得太多了,我娘说,是因为落水,一连高烧许多日的缘故,所以我对小时候的印象是从落水之后开始的。” 第120章 月下夜谈   许是劫后余生的缘故, 又许是夜深人静里,周围只有他,和怀中的小六, 桃桃在,早前的浮光掠影就似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一一播放着。   于是,她从落水开始,大夫说救不活开始, 娓娓道起, 说起娘亲一直抱着她,陪着她, 直至后来她醒过来, 虽然记不得早前的事了,但大夫都说不可思议。   只是后来就落下了病根, 不怎么敢碰冷水, 也很怕冷, 每次风寒生病都会折腾上好些时候, 所以冬日里暖手炉都不离身, 也大都穿得厚实……   卓远忽得想起在蓝城的时候, 她没有去看日出, 因为说冬日里尤其怕冷,原来都是有出处的。   他的声音在头顶温和响起, “现在还冷吗?”   沈悦摇头, 轻声道, “不冷,还有两个大暖手炉呢……”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大暖手炉是指桃桃和小六。   只是笑意尚在,还未收起, 又听她道,“还有你……”   卓远微微顿了顿,脸上早前打趣的笑意似是慢慢化作清风细语,勾勒在眼角眉梢里。   似润物无声,若春意缱绻。   每一句,都同鸿羽般,悠悠落在他心底,无需旁的话语。   “困吗?”他问。   沈悦摇头。   “那继续说吧,阿悦,我想听……”他声音很轻,就在她头顶呵气幽兰,她也仿佛心安一般,继续说起和娘亲,涵生一道在晋州的日子。   又说到上元佳节的时候,遇到翁大人和穆夫人家中几个走失的孩子,她给他们讲故事,玩游戏,哄了许久,几个宝宝总算不怎么哭了,后来穆夫人寻来,觉得同她投缘,便邀请她去府中做客。   翁大人事忙,穆夫人要照看家中三个孩子,有一次她去府中的时候,同孩子们在一处玩了很久,孩子们喜欢和她一起,她也同穆夫人说了对几个孩子的观察。   穆夫人和翁大人商议后,希望她能来府中照看孩子。   她喜欢孩子,也喜欢同孩子在一处,穆夫人同她说起的时候,她其实心中很高兴。   孩子的童年对一生的影响很大,照顾孩子,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也是一件值得付出时间和心血的工作。   只是说服娘亲花了很多功夫。她当时刚满十三,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女子十五及笄就要出嫁,所以好人家的亲事大都是在十三岁便前定好的。   “谁说的?”头顶上的画外音忽然打断,“好姻缘都来得都晚,需要时间沉淀,十三岁时周围的人才有多少,也顶多就是矬子里拔大个,哪里去寻……譬如我这样的青年才俊……”   “……”沈悦抬眸看他。   月华清冷照在他精致的五官上,仿佛清冷也褪去,只余了冬日里的一抹阳光与暖意,在跃动的火苗前,撩人心扉。   她看他。   他也看她,厚脸皮道,“我这是比喻,京中的青年才俊哪里比得上我……”   沈悦低眉笑笑。   他似是贫也贫了,心中舒服了,继续问道,“后来呢,怎么说服娘亲的?”   沈悦笑道,“我同娘亲说,我不想这么早嫁人,十三四岁还太小,书上说的好多有趣的地方我都还没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我都也还没有做过,如果就嫁人了,那这一生多没有意思?并不是所有按照旁人轨迹去完成人生,才是好的人生;若是,我日后的人生轨迹会更好呢?譬如,遇到更好的人……”   卓远果真叹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沈悦笑了笑,没有搭理他的点评,继续道,“娘亲就说,能同她说说,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轨迹吗?”   卓远心中唏嘘,他其实也想听……   沈悦轻声道,“我同娘亲说,我想去苍月,南顺,长风和燕韩看一看,看看那里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可以,还想去羌亚,西域,走一走那里的商路,看历史变迁在商路沿途留下的痕迹,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事……”   卓远叹道,“这还不容易?出使周遭诸国都是鸿胪寺的事,打声招呼,就能一道去,只是去羌亚和西域的商路不太安稳,需要时日,眼下,也不是好时机……”   见沈悦愣住,他又道,“你若想去苍月,长风,南顺和燕韩几国,我让鸿胪寺的人带你去……”   “……”沈悦支吾,“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他“认真”道,“这叫合理利用规则,同鸿胪寺使节一道出使,一路都有禁军随行,对方都有使节礼让,你也闯不出篓子来,恕我直言,沈姑娘你若是想自己去,恐怕还走不出西秦就被人吃了,你信不信?”   “……”沈悦语塞。   似是真吓倒她了,卓远赶紧道,“逗你的,等日后若是安稳了,我也同你一起去,我去做出行主使。我们可以去南顺,长风,燕韩,一趟来回也不会很久……”   沈悦迟疑,“为什么没有苍月?”   卓远握拳轻咳道,“苍月的皇帝叫柏炎,我早前同他两军对峙过,他没有我聪明,我用计坑了他一回,他在我这里吃了大亏,必定怀恨在心。他如今登基了,我这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沈悦哑然。   见她错愕哑然模样,卓远忍住笑意,“还有呢?除了想去周遭诸国,还同娘亲所了想做什么?”   沈悦似是才被他的话带回来,轻声道,“……想建一处幼儿园,让孩子们可以在幼儿园里探索,成长,让幼儿园成为他们喜欢的地方……”   轮到卓远噤声怔住。   沈悦继续道,“我想一直在幼儿园里陪着孩子们成长,会有孩子长大离开,去开始他们新的征程;也会有新的孩子入园,重新从点滴开始……我想和孩子们在一处,陪伴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成长,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她话音刚落,卓远开口,“那日后王府幼儿园也让旁的孩子入园,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我做你后盾,你相中哪家孩子了,我去给你拎来,必须来王府幼儿园……”   分明是打趣话,沈悦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亦跟着笑起来。   良久之后,沈悦又道,“娘亲其实听我说了许久,甚至说了一步一步要准备怎么做,要花多久的时间,我还给她画了幼儿园的雏形图,就像画给你和陶伯看得那幅,不过还要简单些……娘亲其实一直对我偏爱,她知晓我是真的喜欢,便也同意了。后来我就去翁大人和穆夫人府上,在晋州官邸建了一个小小幼儿园的雏形,孩子也是三个……”   卓远也想起,王府幼儿园初建的时候,似是也只有小五,小七和桃桃三个孩子。   后来才来了穗穗。   至于阿四,小六和小八都在来栩城的路上同沈悦见面的,他们几人还未见过王府幼儿园。等他们真正见到王府幼儿园,许是会比早前的小五,小七和桃桃还要高兴都说不定……   卓远弯眸笑了笑。   沈悦又道,“我心里一直很感谢翁允大人和穆夫人,若不是翁大人和穆夫人,我可能和旁的十五六岁的姑娘一样,嫁人,生子,但眼下,却能做自己喜欢,又觉得有意义的事……”   话音刚落,卓远也适时开口,“这么说,那我也应当感谢翁允和她夫人,等回京之后,我要邀他过府,好好喝上一宿酒,聊表心意……”   沈悦似是已对他的胡诌免疫,继续回忆,“后来,娘亲过世,舅舅来晋州接了我和涵生来了京中照顾,虽然离开晋州很舍不得,但舅舅舅母对我和涵生很好。表哥有的东西,涵生都有,听说我想去私塾,舅舅舅母不仅没有让我打消念头,反而托关系,让我女扮男装去私塾念书。”   沈悦言罢看他,“后来的事,都同你说起过了……”   后来,便无非于在私塾认识许黎,表哥冲撞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威德侯府带走,她托霍伯伯递了翁大人的举荐书到平远王府,想要请他救梁业……   那时真的已经走投无路。   分明是许久之前的事,却又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的卓远还刁难过她,她亦在他面前谢过军令状,但眼下,困在平宁山内,靠在他怀中,慢慢说起她的事,又似全然另一幅光景。   “你呢?”来而不往非礼也,但其实,是经历了今日的生死波澜,她仍静不下来心来,亦无睡意。   “我?”卓远笑笑,轻声叹道,“那可比小时候精彩得多!从小打架斗殴,逗猫惹狗,京中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所以动不动就挨我爹鞭子,但架不住上面哥哥多,所有人都护着我,都宠着我一个……我从小就什么都不怕,我在京中惹是生非若是称第二,京中就没人称第一……”   沈悦忍俊,所以,真的是熊孩子一个。   还是从小熊到大的那种。   “还冷吗”他似是有意一句带过,沈悦没有戳破,摇了摇头应道,“不冷了。”   卓远叹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怕冷,竟然还特意约你看日出……”   卓远言罢,顿了顿,“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我是为了和你去看日出,才怂恿小五的?”   结果最后不仅佳人没去,白白便宜了小五,还和小五,卓新一起淋成了落汤鸡,生了一场病。   但病了,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听她讲了几日的睡前故事,心心念念……   卓远思绪中,沈悦一手抱紧小六,一手环上他腰间,淡淡道,“明日,可以一起看日出了……”   “睡吧,等日出的时候,我再唤你。”他心底微微暖意,“阿悦,相信我,我们会出去的……”   “嗯。” 第121章 逃生游戏   再等沈悦醒来, 天色已然大亮。   迷迷糊糊睁眼,发现她同小六和桃桃睡在一处。   晨间了,对面的火堆还在“哔啵”燃着, 暖意徜徉不断送来,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的声音。   身上盖着卓远的外袍,沈悦忽然想起昨晚是在卓远怀中睡着的,眼下, 只剩他的外袍盖在身上……   沈悦忽得醒了。   撑手坐起, 目光惊慌而紧张得环顾着四周,忽然, 在火堆对面见到卓远的身影, 心中才是骤然松了口气。   仿佛一块沉石落了地。   卓远在火堆对面坐着。   身侧是十余根结实的木棍,方才的“窸窣”声, 就是他在用佩刀将这些手臂长的木棍削尖, 做成尖刺的木质武器。   卓远见她起身, 脸上似是还有惊惶未定, 温和笑道, “醒了?”   他的声音惯来好听, 又尤其在这空旷的山间, 让人心底莫名踏实。   沈悦点了点头,看着他道, “你的衣裳都在我们这里, 不冷?”   卓远笑, “不冷,行军在外,是常有的事, 不必担心。”   “正月天寒……”沈悦轻声。   卓远笑意更浓,“就是因为正月天寒,你们三个才一个都不能病,若是病了一个,我更不安稳,放心吧阿悦,我冷会抱你。”   说完笑笑,继续低头削着木棍。   沈悦没有再坚持。   俯身将衣裳替桃桃和小六盖好,起身上前,在他身侧坐下。   他方才应当是怕声音太大吵醒她们,所以才在火堆对侧的,白日里的气温没有夜间冷,又烤着火,他这里是不算太冷。   沈悦问,“这是什么?”   卓远随手拾起一个削好的,递给她,她伸手接过,看了看,不解看他。   他一面继续,一面朝她道,“山林里说不好有什么东西,一把佩刀不够,这些手臂粗的树枝削尖了就算半个武器,放在各处,不管遇到什么东西,随时可以够到,有备无患。”   沈悦手抖了抖,愣愣道,“……应该……有什么东西?”   语气中似是有些害怕。   卓远看了看她,笑而不答,“有什么东西都不怕,有我在,你别管了,听话。”   沈悦语塞。   见她似是还愣住,应是还在担心,他又笑着看她,“诶,阿悦,我好像真有些冷。”   沈悦果真注意力转回了他身上,既而道,“我去取衣裳来。”   她刚要起身,他伸手牵住她,温声道,“我是说,你亲我一下就不冷了……”   “……”沈悦怔住,只是稍许,人还未动,只是脸色微红。   卓远低眉笑笑,嘀咕道,“主动一下都不肯……”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他干脆自己凑上来,主动亲上她嘴唇,悠悠笑道,“我改注意了,我亲你也一样。”   说完笑笑。   沈悦目光滞了滞,也淡淡垂眸,笑了笑,“不是看日出吗?怎么没叫我?”   他说了日出的时候叫她的。   卓远温声,“不急,明日再看也不迟,昨日折腾了一日,先休息好,保持体力,明日我再叫你。”   沈悦打趣,“明日复明日。”   卓远唏嘘道,“我这不也太困,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沈姑娘就不要戳穿我了,让我颜面往哪儿搁?”   沈悦笑不可抑。   卓远手中已经差不多削好了七八根尖头的木棍,又用指尖注意摸了摸,再重新用佩刀做了些许调整,而后才朝沈悦道,“阿悦,趁着白日,我去周围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桃桃和小六还睡着,你陪着她们。”   沈悦应好。   他背上用树皮和木条缠好的简易篓子,篓子里放着三四根方才削好的木棍,一手拎着佩刀,撑手起身,又俯身吻上她额头,“不怕,我就在周围不走远,若是有事,你大喊一声。”   沈悦再度点头。   他转身前,将一根木棍塞到她手中,“以防万一。”   沈悦伸手接过。   ***   卓远没敢走太远。   昨日夜间看不清,而且还有尘嚣在,根本不知道周遭情况,只知道他们在的位置在高处靠上。   眼下,周围地形已经差不多稳定,也未再有余波,虽然不知道往后是否还有,但当下是暂且安全的。   眼下还是正月,白日时间不算长,他每次离开沈悦和桃桃,小六的时间都不能太长,他要尽快,才能在白日将周遭的地形探明,还要寻到视野最佳处,确认眼下平宁山整个地势情况。   卓远不做耽误。   首先,要往上,先到寻到离这里最近的视野最佳处,看清周围情况。   常年在军中,基本常识是有的。   顺着地形逐步摸索到视野最佳处,不算太难的事情。   等他攀爬上近处顶端的岩石,才见入山口已经被尽数堵住,卓远脸色微沉,入山口被堵住,人很难进来,但他知晓卓夜一定在想办法带人寻他。   早前军中亦有被困的情况,那时的情况还要更糟糕,因为既要让自己知晓他还活着,还不能让敌军知晓。但眼下不同,他要卓夜先知道他还活着,还有他大致的位置,卓夜才有办法带人入山。   卓远从袖间掏出三枚信号弹。第一枚今晚用,让卓夜看到他在。   除了卓夜,这山中说不定还有旁的额幸存者许是也能看到。   剩下的两枚要收好,若是卓夜还没及时寻到他们,还要每隔两日发一次,告诉对方他还安全。   差不多探得入山口的情况,卓远就开始折回。   眼下还在山间,他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能太久,怕沈悦那边出意外。   当下,收起佩刀,原路折回,分毫都不敢耽误。   ***   卓远走后,沈悦就回到了桃桃和小六身侧。   有卓远在的时候很安心,但卓远离开,又将一根尖刺的木棍交到她手中时,她才意识到,为了保证生存,卓远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此处,他们其实不算安全,在旁人寻到他们之前,都需要谨慎。   尤其是……卓远不在的时候。   沈悦不由握紧那根尖刺的木棍,思绪亦会想到早前大佛寺中的僧人,折回寺中的碧落,和留在寺中没有一道跟来的侍卫。   不知道这场突然的地震之后,还有多少幸存的人。   她害怕听到碧落出事。   桃桃更是。   思绪间,盖在小六和桃桃身上的衣裳动了动,沈悦低头,见是小六醒了。   “小六。”她轻声唤她。   小六才睡醒,还有些睡眼惺忪,小孩子的火力壮,又盖了卓远的衣裳,一侧还烤着火,不会着凉。   小六伸手揉了揉眼睛,仿佛忽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事,起身扑到沈悦怀中。   沈悦抱紧她,轻声宽慰道,“没事了,小六,我们现在很安全,只是被暂时困住了,六叔和我们一处的,他去探路去了,不怕,我们都在一起。”   小六在她怀中点头。   其实小六一直很勇敢,昨日卓远跳下救她的时候,就是小六一直抱着桃桃,哪怕自己都在打抖,却还是竭尽全力照顾着桃桃,这一路,也一直搂紧卓远,不给卓远添乱。   一直文静的小六,身上似是有股巨大的能量。   “口渴吗?”沈悦问。   小六应当将近大半日没喝过水了。   小六点头,从沈悦手中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又从小八的零食中挑了一枚芝麻饼,慢慢吃了下去。貌似吃完还饿,又吃了昨日沈悦分开的半粉红豆饼,再喝了一小口水,仿佛才不饿不渴了。   沈悦伸手轻抚她的头顶,轻声道,“小六,你昨天做得很好,阿悦都看到了。你有照顾好桃桃,也有听六叔的话,没有添乱,所以我们这一路能平安寻到这里,你做得很好。”   小六笑笑,用手语比划道,“我会听话的。”   沈悦笑了笑,有些心疼懂事的小六,亦伸手将她揽到怀中,轻声道,“六叔很快就回来了,不怕的,我们在这里等她。”   小六点头。   ……   再晚些,桃桃醒了。   桃桃年幼,便不似小六懂事,看到周围,便想起昨日地龙来时的翻天覆地景象,桃桃再次吓哭。   沈悦抱了许久,桃桃才不怎么哭了,只是仍在继续抽泣着。   沈悦轻声宽慰道,“桃桃别怕,我们和小六,还有舅舅一起,在做逃生游戏。我们认真听舅舅的话,就可以成功逃脱出去,完成游戏。但是,游戏里要求每一个女孩子都要勇敢,你看小六,是不是也没哭?”   桃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六,眼泪吧吧问道,“什么叫逃生游戏。”   沈悦笑道,“逃生游戏就是,假定我们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们需要跟着六叔一道慢慢摸索着,从这里走出去,或是等着别人来寻我们,我们就能成功赢得这个游戏了。”   桃桃睁大了眼睛,果真没怎么哭了,“舅舅呢?”   沈悦神秘道,“舅舅去找赢得逃生游戏的机关去了,我们要在这里乖乖等他,保持体力,舅舅让我们走的时候,我们就要立即走,知道了”   桃桃忙不迭点头,又充满兴趣问道,“逃生游戏很长吗?”   沈悦想了想,“若是短,应该三两日,如果长,可能要十余日……”   桃桃拥她,“可是阿悦,我都渴了,还饿了。”   沈悦将水囊递给她,“先喝水。”   桃桃拿起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剩下的水会很紧张,她和卓远都下意识留给小六和桃桃。   她是盼着下一场雨,但下雨山中的气温又会骤降,她又怕小六和桃桃会生病啊……   “这些零食是吃的吗?”桃桃问。   沈悦点头,“是,逃生游戏的时候,我们可能要吃零食。”   桃桃歪着头看了看沈悦,“可是阿悦不是说,吃糖容易蛀牙吗?”   沈悦温柔笑道,“这个时候不一样,这个时候不会长蛀牙,我们需要它们帮助,渡过逃生游戏。”   桃桃似懂非懂点头,然后道,“我最喜欢逃生游戏了!”   沈悦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轻声道,“我们会逃出去的!”   “当然啦!”桃桃笑道,“我们很厉害的!”   沈悦搂着她,淡淡笑了笑,“舅舅很厉害,会带着我们走出去的……” 第122章 岩石火光   不多时, 卓远折回。   沈悦心中似是总算松了一口,虽然卓远去的时间不算短,但她也猜得到, 卓远这一路应当都没做耽误,才可以在这个时辰赶回来。   “舅舅,你去探路了吗?”桃桃扑上前,要他抱。   他顺势抱起,目光些许诧异看向沈悦。   他原本以为, 回来的时候桃桃许是会哭得不成模样, 但,桃桃同沈悦一处, 似是情绪稳定。   桃桃搂着他肩膀, 悄声道,“舅舅, 阿悦告诉我了, 逃生游戏才刚刚开始。舅舅, 你要加油哦, 我们会很厉害的!”   卓远会意笑了笑, 目光再次看向沈悦, 也终于知晓为什么昨日和今日的桃桃判若两人。   沈悦亦朝他笑笑。   等放下桃桃, 沈悦上前,“怎么样?”   卓远沉声道, “我方才去了高一些的, 视野宽阔些的地方, 正好看到平宁山的入山口被堵住了。入山口被堵住,人很难进来,沈悦, 我们可能不止要在这里呆上三四日,可能时间会更长……”   听他说完,沈悦目光微微顿了顿。   很快,又笑道,“我知道了。”   其实两人都知晓水囊里的水和吃食最多只能再坚持一两日,还有小六和桃桃在,情况算不得好。   卓远轻声道,“我来想办法,沈悦,往后几日都不会很容易……”   沈悦笑了笑,温和道,“好。”   他愣了愣,上前拥她,她亦拥他。   ***   趁着白日,卓远还要继续去周围探路。   尤其是方才看到入山口被堵死后,更确定卓夜不会那么快就能带人来这里,他需要尽快探明周围的情况,至少,要确认能让他们坚持下来的东西,水和食物……   卓远照旧不敢离开太久,天黑之前,他还要出来是少三五次。   眼下才是第一日,如果没有寻到生存的根本,最艰难的,将会从第三日开始。   卓远拢紧眉头。   ……   火堆处,桃桃托腮问沈悦,“阿悦,你以前玩过逃生游戏吗?”   沈悦想了想,轻声道,“玩过,不过,没有这么逼真的……”   桃桃好奇,“那是什么样子的?”   沈悦想了想密室逃脱,又想了想眼下,悄声道,“时间很短,不会很长,参加的人会多一些,都是些很刁钻的问题,不像眼下,就是生存下去,等人救,或离开。”   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难的,因为甚至没有任何捷径和金手指。   “我以前没玩过。”桃桃叹道。   沈悦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没玩吗?我们早前在府中做的消防演习就是啊……”   “对呀!”桃桃似是也反应过来。   消防演习也是逃生游戏。   只是在着火时候的逃生游戏,那时候还有卓夜拿着铜锣追着他们几人撵,若是他们没做对,卓远就会拿着铜锣在他们跟前使劲敲,不像眼下。   桃桃忽然想起,“阿悦,卓夜在哪里?为什么他不参加我们的逃生游戏?”   沈悦叹道,“参加呀!卓夜在努力得寻找我们,这次我们分开了,等我们顺利和卓夜汇合,我们的逃生游戏就算结束了!”   她并未骗桃桃。   卓夜一定也和他们一样,甚至更担心他们的安危,也会想方设法来寻他们。   卓远说得对,最难的是后几日。   “来,小六,桃桃,我们继续玩格子游戏。”沈悦依次摸了摸两人的头。   小孩子的注意力如果不转移,在这样焦虑的环境下,会很更容易将注意力放在吃食和水上,要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按卓远说的,要保存体力。   格子游戏不怎么非体力,每一步都要配合石头剪子布,玩一局要很久,也不会枯燥。   ……   再晚些时候,卓远折回。   这次沈悦正在和桃桃,小六玩格子游戏。   卓远折回时,手中捧了一枚竹节,朝她道,“喝一口看习不习惯?”   沈悦愣愣接过,才见竹节是空的,里面有淡青色的树汁。   沈悦知晓他的意思,看她喝不喝得习惯。   水囊里的水支持不了太久,若是后几日没有找到水源,亦或是天公不作美,不降雨,他们很有可能要靠这些树汁补充水分。   卓远是在让她熟悉。   沈悦闻了闻,倒是只有清香味。   沈悦轻抿一口,当即便吞咽不下去。   有些苦,回味只有稍许清甜。   不好喝。   卓远笑笑,从她手中接过,笑道,“好了,给我吧。”   沈悦给他。   他接过,一口饮尽。   “清之?”沈悦见他嘴唇些许干涸,仿佛从昨日起一滴水都未曾进过。   卓远笑道,“那,我喝过了。”   沈悦心底莫名似针扎一般。   ……   白日的时候,卓远又出去了两次。   黄昏前后,又拾了很多可以继续给火堆添加温度的山间木柴。   白日的火堆只是取暖,夜里的火堆还要用于驱散这山中的凶兽之类,于是夜里的火堆烧得很好,火焰也整个都很高。   再晚些,卓远拿出信号弹,让小六尝试来他跟前,点了信号弹放到空中。   这其实就是简易的烟花,为的是让卓夜他们看到,知晓他还活着,还有他的大致位置。   “哇,太厉害了!”桃桃更加坚信这是一个逃生游戏。   小六点了引线,靠在卓远怀中,惊喜得看向空中,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又来回看向卓远。   卓远果真解释道,“小六,桃桃,方才那枚是军中用的信号弹,会告诉别人而我们在这里,很安全,让他们尽快赶来找我们。”   “舅舅,还有吗?”桃桃甜甜问。   卓远半蹲下身子,与桃桃齐高,“我们一共有三枚,方才用掉了一枚,还剩两枚,要省着点,隔两日才能放。”   桃桃似是有些遗憾,又道,“舅舅,我好想吃肉肉和饭饭,我不想吃零食了,零食吃多少都饿……”   卓远勾了勾她的鼻子,轻声道,“隔两日的。”   “嗯。”桃桃应完声,和小六一道听话躺下,准备入睡。   小六亦会牵了被子给她盖好,不用沈悦操心。   ……   稍许,等桃桃和小六都睡了,卓远才重新坐回火堆对侧,继续用佩刀削着尖头木棍,见了沈悦上前,轻声道,“我想明日去去碰碰运气。”   桃桃喊饿。   这山间里应当也不少鸟和兔子之类,若是运气好,许是还有旁的动物(狩猎是不对的,大家要注意区分,这里是小说特定环境,请不要猎杀野生动物)。   他说完,继续低头削着木棍,嘴唇干涸得比下午还要厉害些。   “清之,你喝口水吧。”她淡声。   “我喝过树汁了。”他也淡声,“你渴了就喝水吧,我明日再想办法。”   水囊里的水,省着些其实够明日,沈悦果真拧开喝了一口,只是喉间没有咽下,却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他转眸看她,尚未回过神来,她凑上前,双唇贴上他唇间。   他干涸的唇角先是蛰得些许痛,但很快,整个人似是都懵住,似一抹清亮沾染唇角,又送至他口中。   他愣住,一抹甘甜入腹……   “哔啵”燃烧的火光,将近处的岩石映得通红,也在岩石上映出两人拥吻的身影。   小六怔了怔,看着岩石上映出的身影不觉笑了笑,又赶紧闭上眼睛入睡,嘴角的笑意似是都是甜甜的。 第123章 落日惊魂   小六和桃桃都睡熟了。   卓远半蹲下, 俯身给她们两人盖好身上的衣裳。近处就是火堆,卓远稍作停留,确认两个孩子睡在这里会不会冷。   方才一幕过后, 沈悦一直坐在火堆对面,一手握着树枝,一面拨弄着火堆,一面低头看着眼前跃动的火苗发呆着。   身前的火堆不时“哔啵”作响,就似眼下无法平静的心境。   沈悦想起她方才主动吻他。   想起他起初的错愕, 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脸色微红,想抽身离开时, 他却俯身拥她, 没让她唇间再离开他唇间。   当时的火光很盛,灼得她睁不开眼。   他同她在火光前拥吻, 除去脑海中的浑浑噩噩和唇间的柔和润泽, 似是忘记了周遭, 也忘了时间……   照看完小六和桃桃, 卓远踱步上前, 在她身侧落座。   沈悦一直低头看着火苗, 没有看他, 耳根子都是红的。   卓远也拾起一侧的树枝,轻轻拨弄了火堆里的柴木, “嘶”得一声, 火苗窜得更高了些。   沈悦吓一跳, 忽得转眸看他。   他半是打趣,半是温声般笑道,“我刚刚不是在做梦?”   “……”沈悦看他, 一张脸红得更厉害。   他更凑近前了些,继续打趣道,“有人主动亲我……是不是,也心悦我?”   “……”沈悦的脸干脆直接涨成胭脂色。   “反正,我是当真了!沈姑娘……”卓远厚着脸皮上前,沈悦怔忪时,他一头躺在她怀中。   沈悦惊得合不拢嘴。   他却在她怀中,眯着眼睛悠悠道,“我赖上你了……”   他一面闭目,一面微微含笑。   端正的五官,精致轮廓,在皎洁的月光下犹若镌刻。   她靠着火堆坐着。   他眯着眼,懒懒趟在她怀中,似无忧无虑一般,脸上还挂着少年般的笑意,忽得有这么一刻,两人都忘了时间,也忘了眼下在何处……   稍许,他微微睁眼,果真见她在仔细打量他。   跳跃的火苗半映在她脸上,亦如他看她时的怦然心动;月华清辉,却将她侧颜剪影出一道清丽动人的轮廓……   同他初次见她时,慢慢变了,脸上圆润的婴儿肥渐渐隐了去,修饰出精致的下颌。   早前的青丝是垂下的,似小丫头蛋子一般,眼下,墨发微绾,露出修颈上莹白雪润的肌肤,珍珠耳坠顺着轻柔的呼吸,悠悠晃了晃,仿佛春燕掠过心底,在湖面泅开层层涟漪。   虽是淡淡垂着眼眸,但修长盈翘的羽睫,若小扇一般,轻轻遮了遮眸间的清亮与心如明镜……   什么时候,悄悄出落成美人的?   他眸间一抹笑意。   似是见他一直躺在怀中看她,并没有撑手起身的念头,眼下的姿势又没有又太过绮丽暧昧,沈悦只能开口,掩过心中的怦怦心跳声,“以前,你也遇到过地龙吗?”   其实他的反应算是极快,连她这个学习过地震应急知识的人都自愧不如。   这样的反应,若不是和她一样,是从纸上学来的,她能想到的,便是经历过,所以当机立断。   沈悦忽然开口问起,卓远也收回了早前思绪。   他其实不怎么习惯同旁人去讲军中和战场上遇到的事,只是眼下的氛围太过让人安稳,他躺在她怀中,身侧是跳动火苗,她问,他便抬头望着夜空星辰,迷惘又轻声地说道,“遇到过……还遇到过粮草切断的时候,被困在囹圄的时候,还有,兄长立马横刀,让我走的时候……”   言及此处,自己都愣住。   仿佛早前也没料得这一句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脱口而出,但还是及时噤声,没有再多说下去。   沈悦是记得他头上有四个哥哥,如今一个都不在了……   刚才不由自主的一番话,仿佛触及他自己心底不可触碰之处,沈悦见他眸色迅速黯沉下去。   沈悦轻声道,“明日,记得叫醒我看日出。”   他缓缓睁眼看她,仿佛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   是先见到他眼底的黯色,特意换了话题。   卓远也不戳穿,温声道,“好,明日我叫你,那你早些睡。”   沈悦点头。   他也撑手坐起,就在她近侧,似乎脑海中又忽然回忆起早前的一幕,忍不住叹道,“诶,沈悦,你刚才亲我了,主动的……”   语气中,似是透着掩不住的小得意。   一双笑眸看着她,仿佛三月间柔和的柳絮。   沈悦心底忽得顿了顿,似心跳都倏然漏了一拍,既而轻轻凑上前,温柔阖眸,唇边吻了吻他侧颊。   “睡了,晚安。”   他应是也未料到,整个人都全然僵住,如石化一般;但又在最后这句“睡了,晚安”里,悄然融化似水……   看着她踱步在桃桃和小六身侧躺下,虽然背对着他,但他猜得的到她眼下一定是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写在清亮的双眸里……   “晚安。”他唇畔轻抿。   ***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果真叫她。   因为昨晚睡得很早,又不如前一日惊心动魄,卓远唤她起来的时候,沈悦虽然还睡眼惺忪,但见晨间第一缕阳光升起的一刻,忽得便精神了。   “真美!”沈悦抱膝坐着,目光落在山脉后一轮缓缓升起的红日上,仿佛许多年没看过日出了。   卓远就在她身侧,伸手揽过她,“日后,我们抽空,好好寻一日去看日出,就你和我……”   她靠在他肩头,轻轻笑了笑,没有应声。   再往后,两人都默契没有出声,不去打断这片刻的壮观与宁静。   稍许,红日跃出山头,山间的万物似是都在这一刻复苏。   冬日里,依旧呵气成雾,但这一抹暖阳里,似是藏了数不尽的暖意……   ***   桃桃和小六醒的时候,卓远已经出去探路了。   小八给的零食剩了不多。   小六啃着芝麻饼,其实有些难以下咽,还是尽量吃到肚子里。小六懂事很多,多数时间都在观察,所以大概知晓眼下的情形。   更知道,六叔和沈悦,都在将这些东西尽量省给她和桃桃吃。   但桃桃年幼些,又吃了两日零食,肚子里其实一直是饿的。   眼下,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这里,桃桃的情绪有些崩溃,搂着沈悦的脖子,开始呜咽,“我想吃肉肉和米饭……”   对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来说,情绪控制不容易。   腹中的饥饿感更难抑制。   沈悦一直抱着她,轻轻拍着她,温声宽慰和安抚着桃桃的情绪,但桃桃只是不哭了,还是又饿,又不肯吃东西。   卓远回来的时候,不止桃桃,沈悦和小六都闻到一阵香气。   “六叔!是肉肉吗?”桃桃坐直了去。   卓远笑笑,“快来!”   话音刚落,小六和桃桃近乎是扑过去的。   沈悦也似松了口气。   卓远上前,将树枝上烤好的肉取下,分给两个孩子吃,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卓远又将剩下的一块塞到了沈悦口中。   “你呢?”沈悦其实也饿坏了。   卓远笑道,“都是我烤的,当然也吃过了。”   两个孩子都很开心,仿佛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是真的饿了……   “哪里弄的?”沈悦问。   卓远叹道,“运气好,探路的时候正好遇到两只鸟,只是不怎么好抓,一只飞了,剩下这只正好改善下伙食……”   她知晓他说得轻松。   在这复杂地形中,鸟最机警。   他又没有弓箭,也没有弹弓,要抓一只鸟,难度有多大,她不用猜也知晓。   沈悦将手中的食物分了一半,递到他跟前,“一共就两只鸟,还飞了一只,你哪里吃过了?”   她笑着看他。   他特意在别的地方烤了这只鸟,就是想骗她们,他吃过了……   而沈悦言罢,卓远似是也才觉察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只得跟着笑了笑,一口下肚的时候,又不由叹道,“原来我烤得这么好吃,下次,多抓两只果腹。”   分明是打趣的话。   沈悦启颜。   桃桃却看了看他,忽得眼泪汪汪就要哭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吃小鸟?”   卓远愣住,沈悦也愣住。   桃桃又大声哭了起来,“我不想吃小鸟的……小鸟好可怜……它被我们烤着吃了,呜呜呜……舅舅烤了一只小鸟,小鸟都被烤熟了……”   卓远忽觉罪孽深重。   沈悦赶紧上前安抚。   ……   水囊里最后两口水也被小六和桃桃喝掉,沈悦喉间轻轻咽了咽,嘴唇也干涸得有些裂开。   果然,最难的时候开始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终于到了这一刻,沈悦心理还是沉甸甸的发慌。   她和卓远还好。   桃桃和小六怎么办?   思及此处,卓远正好上前。趁着方才间隙,又削了一些树枝,早前的应当在路上用掉了。   沈悦见他背上备好这些木棍,一手拎起佩刀,轻声朝她道,“阿悦,这一趟出去要探远些,顺便寻些水源和食物,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我带桃桃一道去,你和小六在一处。万一有危险,带小六一人也比再带一个桃桃安全。”   他的意思她明白。   两人一人照看一个孩子,可以分散危险。但若是她和小六与他同去,他尚不知道更远处的情况,反而更危险。可若是都留在此处,缺水又缺食物,是坐以待毙。   “走,桃桃,舅舅带你探险去。”卓远俯身,单手抱起她。   桃桃“咯咯”笑道,“去探险咯!”   沈悦轻声道,“清之,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卓远似是也不避讳了,当着桃桃和小六和面,凑上前亲上她侧颊,“放心吧。”   沈悦愣住。   小六是昨日就知晓的,清浅笑了笑。   桃桃却还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她亲过舅舅,也亲过阿悦,舅舅和阿悦又都亲过她,那舅舅亲阿悦在桃桃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早前在幼儿园中,桃桃才会问,舅舅你为什么不亲阿悦呢?   ……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沈悦脸颊又浮上两抹绯红。   却见小六莞尔,似是并不意外。   沈悦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小六笑着点了点头。   沈悦脸色再次害羞涨红,但眼下,只有她同小六一处,卓远带着桃桃离开,许是要很长一段时间,走之前还叮嘱过她,尽量待在火堆旁。   这一处,本就在生出的岩石下,即便下雨,火堆也不会轻易熄灭。   眼下,她其实盼着下雨。   若是下雨,倒是可以解水源的燃眉之急。   但一旦下雨,若是滂沱大雨,又会让本就不稳定的地势可能再度发生变化,譬如,滑坡,泥石流……   她能想到的,卓远也能想到。   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一直在原地坐以待毙。   沈悦伸手揽了小六在怀中,轻声问道,“小六,你会在山中辨别方向吗?”   卓远是说这一趟去的时间会很久,转移焦虑最好的方法,既是不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小六看着她,轻轻摇头。   沈悦微微笑了笑,拿起树枝在跟前画了一个“十字”,又分别标注了东南西北几个字。   “东边对面是西边,上方是北,下方是南,这就是我们说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沈悦拿起树枝一面讲,一面分别指了指四个方向,而后看向小六。   小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东南西北还是太难了些。   但小六愿意听沈悦说话,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   沈悦继续道,“当我们在野外的时候,确认了北面和东面,就可以确认剩下的所有方向了,因为,这两个方向都有参照物。”   沈悦言罢,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山脉。   小六顺势看过去。   又听沈悦道,“日出东方,太阳是从这个方向升起的,所以这里是东。东的对面是西,只要我们确认了北极星的方向,就知道东南西北四处,也就不是四面抓瞎了……”   小六其实听不太懂。   但是听沈悦这么认真同她说着东南西北,又乐在其中的模样,小六不仅没有打断,而且安静微笑得听着。   除了王妈妈和外祖母,很少会有人拿她当普通的孩子看待,认真同她说这么多话。   她其实愿意听。   在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旁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旁人对她的多是同情,却很少愿意这样花很长时间同她一处,所以沈悦说话的时候,她也听得仔细。   沈悦又问,“你知道北极星和北斗七星吗?”   小六又笑着摇了摇头,沈悦牵她上前,耐心在一侧的空地上画着,“北斗星辰像一个勺子,它的中心就是北极星,是天空里最亮的星辰,所以,很多人都会靠它指引方向,今晚我们可以一起来找找北极星,好不好?”   说到星星,小六明显感兴趣了很多,也连连点头,又用手语问道,“这些星星,都有名字吗?”   沈悦想了想,“都有啊。”   至少她们能用肉眼看见的,都有了名字,只是这里以星宿命名,却都不及沧海一粟。   —— 天空中有多少颗星星?   小六用手语问。   沈悦笑了笑,叹道,“小六,没有人能数得清,天空中有无数颗星星,有很多很多离我们很远,我们不知道它的存在,更不知道它存在了多长时间。这个世界很大,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很多,也要宽广很多……”   小六眼中期许看向她,仿佛在听最有趣的事情一般。   这也鼓舞了沈悦继续说下去,“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西秦,其实就像沧海一粟,像大海里的一滴水那么渺小。小六,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周遭诸国看看?”   小六肯定点头。   沈悦嘴角微微扬了扬。   ……   不知不觉间,两人用这样的方式,打发了许多时间。   天色都要临近黄昏了,但是卓远和桃桃还未回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眼下,除了等,仿佛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小六也很担心,一直焦急得朝远处眺望着,却一直没见熟悉的身影回来。   尽管这两日一直风平浪静,好像全然没有危险,但卓远不在这么就,沈悦心中就似揣了只兔子一样不安。   沈悦在火堆一侧来回踱着步,担心着卓远和桃桃何时回来。   忽得,小六在身侧伸手,微微牵了牵她的衣裳。   沈悦微怔,停下来低头看向小六。   却见小六似是连脸色都是煞白的,目光恐惧盯着远处,仿佛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小六不会说话,但还是让沈悦忽得反应过来,背后顿时毛骨悚然。   缓缓转身,不敢太快,果真,见火堆不远处,一直吐着信子的蛇一点点直立了起来……   沈悦脸色铁青。   她最怕蛇,而眼前这一幕,吓得她脚下仿佛一软,险些就站不住。   但她身后是小六!   小六已经在她身后测测发抖。   “不怕,小六,别出声。”她轻声安慰,不敢大声,更不敢动弹。   身侧是卓远之前留下防身的尖刺木棍,但她全然想不到,要怎么才能用这条木棍对付一条蛇……   怎么办?   怎么办?   眼见那条蛇吐着信子,一点点立着靠近,沈悦只觉眼眶微红,下嘴唇都咬紫了去,却还是护在小六身前。   她缓缓伸手去够一侧的木棍,两个人和一条蛇就这么僵持着,沈悦只觉得背后被冷汗湿透,额头也布满了汗水……   忽得,只见对面吐着信子的蛇忽然窜了过来,沈悦下意识朝它扔过去木棍,就转身死死护着小六,也死死闭眼。   千钧一发之际,想象中的一幕却没有来,而是听到桃桃的声音,大声问道,“舅舅,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沈悦心头一顿,忽然转身,果真见是卓远,背后还背着桃桃,桃桃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说了方才那句话。   沈悦双目通红,鼻尖更是红成一片。   眼泪就这么看着卓远,不争气都流下来,眼前一片朦胧。   朦胧里,卓远朝桃桃道,“好了,可以睁眼睛了。”   桃桃果然松开双手,笑眯眯道,“阿悦!六姐姐!”   沈悦哭着朝卓远扑了过去。   “哇哦~”卓远好容易站稳,赶紧抱住她,又朝背上的桃桃道,“我没骗你你吧,我就说阿悦喜欢我。”   沈悦愣愣抬眸,眼泪鼻涕都混成一片。   卓远笑了笑,松开她。   也蹲下,放下背上的桃桃,又拥了拥上前的小六,温声道,“六叔回来了,没事了。”   小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卓远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起身,看着眼前眼泪和鼻涕似是都止不住的某人,“诶,怎么哭都这么好看?”   沈悦僵住。   他趁机替她擦了脸,沉声道,“没事了……”   “蛇呢?”沈悦心有余悸。   他指了指地上的木棍,笑道,“送它下山了?”   沈悦愣住,“那……还会回来吗?”   卓远笑,“可能很困难。”   “那……还有别的蛇吗?”沈悦又问。   卓远拥她,“放心,不大可能了,而且,有我在。”   沈悦这才点头,只是抱紧他的手,一直不想松开。   ***   “给。”在火堆旁落座时,卓远伸手递了水囊给她。   “寻到水源了?”沈悦惊喜。   卓远颔首,“算吧,但是泉眼被山石堵死了,也差不多干了,总共就盛了这么多,省一省可以够两日。”   “你呢?”沈悦拧开水囊的时候,又迟疑问了一句。   卓远笑道,“寻到泉眼的时候就大饱口福过了,不信,你问桃桃,她喝了最多。”   沈悦也才笑了笑,抱起水囊喝了一口。   但水太宝贵了,她不敢多喝,一口入了唇间,清凉入脾,仿佛已算奢侈。   小六和桃桃在一旁吃着豆沙饼,沈悦也和卓远分了一张充饥。   “下午怎么样了?”沈悦问。   卓远咽了一口,沉声道,“很多路都堵死了,探不下去,要往下山的地方去,不少地方都成了峭壁。要离开,必须要帮手……”   沈悦转眸看他,眼下,除了她和桃桃,小六,哪里有什么帮手?   卓远的意思,应当是说,他们被困住了。   沈悦心底微沉,似是手中的红豆饼都有些嚼不下去,卓远却突然道,“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沈悦指尖攥紧。   卓远认真看她,“阿悦,你记得大佛寺吗?”   沈悦点头,“当然记得。”   卓远道,“我同桃桃最远走到的地方,能够看到佛像的顶端。”   “你是说?”沈悦眸间一亮。   卓远颔首,“岩石峰突,大佛寺是依着佛像建的,地龙的时候,岩石和岩石之间可能会相互支撑,形成缝隙,那是天然的避难场所,而且,大佛寺内应当有水和食物储备……”   “所以,很可能还有幸存者,就在大佛寺?”沈悦接着道。   卓远点头,“对,如果还有幸存者,那有人帮忙,我们可以从形成的峭壁处离开;如果没有幸存者,大佛寺中应该有水和食物,可以让我们撑到卓夜他们来。”   沈悦伸手捂住嘴角,似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先前还能说那么多打趣的话,原来,都是因为看到曙光的缘故。   卓远拥她在怀中,“阿悦,我们明日就往大佛寺那边去,我们会寻到出路的。”   沈悦哽咽点头,“嗯。” 第124章 幸存之地   “这就是北斗七星, 你们看,像不像一个勺子?”沈悦指着夜空,朝怀中的桃桃和小六说道。   小六和桃桃都点头。   两人从来没有这样躺下来, 慢慢看过星星。   当下,一左一右枕在沈悦怀中,两个人都笑着晃了晃了脚。   小孩子便是如此,无论周遭的环境如何,大人灌输的是惊恐, 那心中种下的就是惊恐的种子;大人种下的是希望, 孩子憧憬更多的便是希望。   无论在何处都是一样。   桃桃微微打了个呵欠,轻声道, “阿悦, 等从逃生游戏出去,我们也这么看星星好不好?”   “好啊。”沈悦伸手抚了抚她头顶, “我们日后也可以这么看星星。”   “阿悦,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桃桃又问。   沈悦应道, “看书呀!”   也不算全然说谎……   沈悦继续道, “书中有很多有用的知识, 我还知道植被, 季风气候, 洋流,气压……”   反正, 同桃桃和小六说也无妨, 沈悦轻声笑了笑, 似是因为早前卓远的一番话,心底隐隐有了期盼,仿佛心中都轻快了不少。   —— 阿悦, 再说一个睡前故事吧。   小六比划手语。   沈悦温声问,“想听什么?”   —— 新的故事。   小六又道。   沈悦佯装托腮想了想,又灵机一动一般,“我们今天讲灰姑娘的故事好不好?”   “啊……为什么叫灰姑娘啊?她姓灰吗?”桃桃好奇。   沈悦笑了笑,温声道,“灰姑娘是别人叫的,她的名字叫瑞拉……”   仙蒂瑞拉太长了些,就保留了最后两个。   果真是新故事,桃桃和小六两人,一面听一面不断问着问题,譬如,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南瓜可以做成马车?   沈悦便道,这是故事里的,但是有的地方南瓜很大,每年还会举办南瓜比赛,比谁种植的南瓜大。   桃桃又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比赛?   沈悦又道,南瓜比赛不奇怪,还有吃辣椒比赛。   小六都瞪圆了眼睛……   也由得讲故事的缘故,很快,两个小家伙就呵欠连天。   明日要走的路不少,她们早些睡是好的。   沈悦同桃桃和小六说着故事,卓远就在一侧,一面听着她们说话,一面继续削着木棍。   眼下这处算是安全的地方,要往大佛寺的地方探索,路上不排除会有危险,有备无患。明日路途很长,都要今日准备好。   “阿悦,我想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了。”都要入睡了,桃桃忽然迷迷糊糊开口,“它们会不会生了好多小兔子了?”   沈悦意外,卓远也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忽然都想起幼儿园中的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来,仿佛许久之前的事,又仿佛近在眼前。   桃桃最后是在惦记小兔子中入睡的。   卓远叹道,“啧啧,我好像也好奇了,它们究竟能不能生小兔子?”   他也不知道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是公兔子还是母兔子,能不能一起生小兔子,但眼下,他仿佛也跟着好奇了。   沈悦莫名脸红。   桃桃和小六在她腿上躺了好些时候,沈悦腿都有些麻了。   卓远上前,将她们两人放下。   “起得来吗?”卓远看她有些吃力。   是坐得太久了,沈悦勉强能站起来,但是腿麻得有些站不稳。   卓远伸手扶她,她应当脚下还是有些麻。   卓远嘴角扬了扬,干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沈悦脚下忽得一空,下意识伸手揽上他后颈,怕掉下去,整个人都靠在他身前,他轻声,“好些了吗?”   她默默点头。   夜空星辰下,他就这么抱着她,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一处,没有相互说话,也没有动弹。   良久,他又淡声问道,“好了吗?”   “嗯。”沈悦轻声,确实腿脚已经不酥麻了。   他放下她。   她刚站稳,便觉身前力道将她微微抵靠在身后的树干前。   沈悦羽睫轻轻颤了颤,尚未反映过来,整个人都顺着他指尖的力道微微向后,刚好后背抵在树前,眼睛只来得及眨了眨眼,唇间覆上一抹温润,是他俯身亲上她唇间。   沈悦愣住。   他早前也亲过他,但这次明显和早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阖眸虔诚,似温柔少年,亲吻里带了潜藏的爱慕,并未浅尝则之,她脸颊浮上一抹绯色,想伸手推开他,却被他伸手抵在身前。   她脑海中“嗡嗡”连串空白。   良久,他才松开双唇,只是松开,却没有离开。   他眸间暧昧,温和如玉的声音道,“沈悦,我早前从未喜欢过一个人,直到遇见你。”   她整个人怔住,是忘了应声。   他没有松手,还是看她,温声问道,“沈悦,等回京后,我就去单城找舅舅提亲……”   ***   翌日醒来,沈悦才见卓远躺在她身侧入睡。   应当是好几个日夜都未好好合过眼,临近破晓的时候,才在她身侧入睡的。   今日要离开这里,去寻大佛寺所在的位置,路上不好走,也可能会有危险,他必须要确保有精力可以顾及……   沈悦只在蓝城驿馆见过他入睡的模样,那时他带小五和阿悦看日出淋了雨,回来得时候染了风寒,一定要让她说睡前故事。   她那个时候也不敢忤逆他。   更不敢,在他睡着的时候仔细打量他。   但眼下不同。   眼下,他虽然睡着,但是佩刀就在手侧,随时有动向都可以够着。   应当是许久没有好好合过眼,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在鼻息间响起,整个人的五官精致得翩若谪仙……   尽管沈悦想轻声轻脚,但是一动弹,他还是警觉睁眼。   沈悦轻声道,“我看着就是了,你先睡会儿。”   他眼中布满血丝,轻“嗯”一声。   沈悦起身时,他继续阖眸睡着。   沈悦看了看周围,他昨夜趁她入睡时,又削了不少木棍,水囊里差不多慢慢一壶水,但是小八的零食差不多到晨间就会全部吃完了,再省着些,可以够小六和桃桃吃到中午……   沈悦看了看熟睡的卓远,这两日,他近乎只吃了几口东西,但一声都未吭过。   是应该离开这里了,留下,生还的几率更小,许是会饿死。   ……   稍晚些,卓远也起身,小寐了一觉,只觉精神好了许多。   他早前同桃桃远远见到的,只是佛像的顶端,要继续往下,可能要到晌午去了。若是没有进展,还要寻处安全的地方生活过夜,山中已经过了一段时日,同样有幸免于难,但饥饿难忍的凶兽。   小六和桃桃也已经起来了,沈悦在给她们两人梳头。   都同穗穗一样扎得马尾,路上方便,沈悦也摸了摸两人的头,温和道,“要像穗穗一样勇敢。”   “好!”桃桃应声。   小六也点头。   时间很紧,卓远和沈悦两人都未做耽误。   卓远像昨日的装束一样,背起编好的篓子,篓子里都是尖刺的木棍,一手抱起桃桃,一手习惯性放在腰间的佩刀上。   沈悦则牵着小六。   小六能走上一些时候,然后卓远会轮流抱小六和桃桃。孩子走不动的时候,沈悦也会替手抱着桃桃和小六。   这样,是最节省体力的。   桃桃和小六也出乎意料得听话和懂事,整个过程,比早前卓远估计得要平稳得多。   中途除了遇到一次小野猪,被卓远的尖刺木棍吓了一跳跑开之外,这一路倒是没有遇到旁的惊险。   山路不好走,但晌午前后,还是摸索到了卓远昨日远远见到的大佛佛像顶端。   “到了!”卓远一句话,沈悦心中舒了口气。   “阿悦,慢一些,来。”沈悦伸手牵她。   这里是大佛顶端。   她是记得大佛有四五层高,顶端处看下去,确实同卓远猜测的那样,岩石相互抵触,形成了一个空间。就像早前学习地震知识时,说的躲在卫生间这样的地方,有支撑,会形成求生空间。   只是岩石几处都是抵拢的,除却顶端一个人的出口,没有别的缝隙,再往下探,也不知晓会不会有。   “阿悦,给我块石头。”卓远出声。   沈悦脚下正好有一块小的,沈悦捡了给他。   “躲开。”卓远嘱咐一声。   沈悦带了桃桃和小六躲远。   卓远深吸一口气,将石头从缝隙处扔进去后,也立即躲开在一处。   投石听声,可以知晓这里的深度。   但沈悦不知道他躲开何意。   只是忽然,一枚利箭一样的东西,从深处穿透射出缝隙来,方才,若是卓远在原处,会中箭!   沈悦心惊。   卓远却朗声大笑,“阿悦,有幸存者!还有人活着!能有力气射箭,还能从缝隙深处射这么远,应该是王府的侍卫。” 第125章 六叔……   王府侍卫?   沈悦也目露惊喜。若是真有王府侍卫被困在大佛寺中幸存, 那按照卓远早前说的,他们要从地龙形成的峭壁中逃出去便真的多了几分希望。   卓远早前的判断是对的。这样的岩石耸立处,是极有可能形成生存空间的, 但不知道大佛寺内幸存的人还有多少。   只是,沈悦问道,“既然是王府的侍卫,方才为什么会射箭?”   卓远先让他们躲开,而后自己也躲开, 才朝缝隙内扔的石头。   桃桃和小六也都看向卓远, 都乖巧地没有出声打断。   卓远笑道,“地龙来得突然, 他们应当是被困在这几处岩石形成的空间里, 上不来,这里应该是唯一的洞口。王府的侍卫警觉, 有石头子落下, 不排除是洞口有野兽或者毒蛇之类, 安全起见, 他们会放箭。”   沈悦心中唏嘘, 难怪了……   刚才卓远若是不躲开, 胸口一定中箭, 沈悦想想又觉得后怕。   但卓远脸上都是兴奋之色,取下背上的木棍, 放下佩刀, 嘱咐沈悦一声, 照看好小六和桃桃,沈悦颔首。   卓远又上前,取下腰间的令牌, 从洞口处扔下。   如果只有这一处缝隙,那光亮一定都来自于这处洞口,不表明身份,对方还是会警觉,卓远这么做,是最快且省时安全的方式。   卓远从未觉得一块令牌落地的时间能有这么长,良久,洞内才有侍卫的声音传来,“王爷!”   卓远眸间微亮,“是阿吉!”   阿吉?沈悦有印象,是一直跟着小六和小八身边的暗卫。   听到阿吉的声音,小六也明显激动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往大佛顶端的洞口前凑,似是想从洞口处看看是不是阿吉。   沈悦牵住她,温声道,“小心。”   洞口不大,一个成年人上来差不多勉强,但是小六和桃桃这样的孩子很容易会落下去。   听方才石头和令牌掉落的声音,大佛是没有被拦腰折断过的,所以洞内至少有四五层楼那么高,若是摔下去,会尸骨无存。   小六果真听话停下,只是目光远远看到洞口,还是有笑意写在眸间,似是想唤阿吉一声,又出不了声。   桃桃也惊喜道,“真的有人!”   这两日沈悦同桃桃说起的都是逃生游戏,卓远带桃桃出去探路也同桃桃说的是探险,桃桃虽然有时候会哭,也会害怕,但是因为沈悦和卓远的口径一致,所以桃桃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逃生游戏里。   眼下,忽然换了地图,还发现幸存的人。   桃桃更觉这个游戏是在不断进展的。   遂连眸间都笑盈盈的,“舅舅,我们真的遇到府中侍卫了吗?”   卓远温和看向桃桃和小六,“是,可能还会有旁的人,你们乖乖跟阿悦在一处,舅舅去看看怎么把其他人救上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去。”   “嗯。”桃桃和小六都相继颔首。   但桃桃还是忍不住朝着洞口唤了声,“碧落 ,你在吗?”   碧落?   沈悦和卓远才都想起碧落来。   早前去后山的时候,碧落原本是同他们一起的。后来桃桃要喝温水,碧落折回大佛寺去给桃桃取温水,但当时地动山摇的情形……   卓远和沈悦四目相视,正想着要如何宽慰桃桃,洞口内的声音传来,“九小姐!”   沈悦和卓远意外启颜,碧落还活着?   “碧落!碧落!!”桃桃更是近乎要哭出来,整个人都往洞口爬过去,一直喊着碧落的名字。   沈悦连忙牵住桃桃,轻声道,“桃桃,我们确认碧落安全就好,剩下的,交给舅舅好不好?”   桃桃眼中盈盈碎芒,看向卓远时,仿佛都是期许。   卓远伸手擦了擦她眼泪,温和道,“乖乖跟着阿悦,剩下的事情交给舅舅来做。”   桃桃点了点头,又朝洞口喊道,“碧落你要乖乖的,我们来救你了!”   卓远和沈悦几分哭笑不得。   眼下的情形还要再复杂些,若是阿吉他们能自己从洞口出来,早就将人救出来了,还困在石洞里,应是需要外力帮忙,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卓远上前的时候,桃桃已经听话得退回沈悦身边,也稳稳牵着沈悦的手。   沈悦也揽了桃桃和小六在怀中,在洞口另一侧安静看着卓远,没有出声扰他。   洞口很高,里面的人要出来不容易,卓远要救人也不会是容易的事。   卓远拧开火星子,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握住佩刀紧紧插进岩石缝中,借着佩刀插在石缝中力道,尽量让火星子能够照到洞内更远的地方。   洞内太黑,而且极其陡峭,近乎没有下探的路。   卓远的火星子照下,洞内,也有好几个人也都擦亮了火星子。只是隔了太远,一时不能看清,卓远看清了阿吉,“阿吉!”   “王爷!”阿吉应声。   由得火星子都点燃,虽然火光微弱了些,但大致能看到。除了阿吉 ,卓远扫了一眼,见洞内还有二三十余人,能隐约分辨出侍卫有十余个左右,还有十余个左右的僧人,剩下的,就是碧落和其余的寺中香客。   “阿吉,下面怎么样?”卓远问,第一步要摸清洞口下面的情况,才有可能救人。   “洞内有三十四人,王府侍卫十三人,僧人十一人,还有香客十人,香客里男四人,妇孺六人,男香客中有两人是侍从。”   阿吉的言辞清楚明晰,一听便训练有素,也让卓远第一时间清楚被困的人员构成。   “洞口能探得下去吗?”卓远又问。   被困几日,里面的人一定探索过,会比卓远更清楚。   阿吉应道,“洞口到底部有四五层楼高,已经探过了,顶端的洞口是唯一的出路。目前看,岩石壁光滑,攀不上去,佛像上有部分损毁,无法沿着佛像向上,需要有外力从洞口帮忙;但如果要从洞口下探,不确定能否折回,王爷不要冒险。”   卓远应道,“知道了,稍安勿躁。”   卓远言罢,听到洞内有阿弥陀佛的声音传来。   “阿悦。”卓远开口,沈悦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火星子。   卓远握紧佩刀,借由手臂和腰腹的力道起身。又抬眸看了看天色,晌午很快已经过去,马上就会入夜,还要预留生火的时间,这里已经在半山腰,比早前在山顶处更危险。   时间很紧,救人和安全同样重要。   要救石洞里的人上来没那么快,前提是他们自己也需安全,否则下面的人也救不出来。   沈悦目光中,卓远起身,环顾四周。   这么高的石洞,要有足够可以承载的支柱才能将人从石洞里拉起来,光靠他自己,并不保靠。   若是有闪失,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将他自己拉扯下去,那他们离开平宁山无望。   卓远看了看近处的几株大树,在地龙过后虽然残存了下来,但是根基都不怎么稳,就怕树根盘根错节,若是受了外力牵扯,许是会引起更大范围的滑坡。   卓远的目光最终落在稍远的岩石处。   露出的岩石应当是佛像的一部分,是同岩洞练成一体的,这处岩石才是安全的。   卓远目光微敛,心中仿佛才松了口气,又朝沈悦道,“阿悦,捡些树枝,准备生火!”   沈悦应好。   因为洞口处不安全,沈悦牵了桃桃和小六一处。   桃桃和小六虽然小,却懂事,也跟着沈悦一道捡树枝。   这两日一直都有火堆点燃,孩子们也潜移默化知晓,在野外要安稳度过夜间,火堆是必要的。   “阿悦,多生两处火。”卓远从她手中接过火星子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声。   “好。”沈悦应声。   卓远又重新握住佩刀,点燃火星子,趴向洞口,“阿吉,有没有绳索,从下面绑在箭上,射上来。”   “有!”阿吉应声。   府中的暗卫出门,不少东西都会齐全,早前不敢轻举妄动,是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也怕钩子抓不住。   眼下,卓远退开,洞内果真有箭矢射出,箭矢一头绑了绳索,卓远伸手抓住。   沈悦一面带着孩子们捡树枝,一面看着卓远忙碌。   箭矢这头取下的绳索要牢牢绑在岩石上,还要绕过几颗粗壮的大树,有备无患。   卓远反复确认绳索是否结实,岩石周遭是否也有锋利之处会磨断绳索等等。   时间过得很快。   无论是沈悦这里,还是卓远这里都不敢大意。   卓远重新将绳索扔回洞内。   初次试验,从洞内拎了两水囊的水,一包干粮和绑了差不多一个人重的石头上来,看是否结实。   洞内的石壁光滑,只能卓远尝试着拉上来。   这个步骤必须要做。   要想安稳,不能轻易拿人命冒险,多一个人往后就多一分生存的几率,不容闪失。   卓远额间都是汗水,沈悦拧开水囊给他。卓远喝了一口,遂继续。   黄昏前后,沈悦也点燃了火堆。   一共两处,火光将周围照亮,沈悦似是心中也莫名安稳了许多。   卓远这处也终于尝试成功,将石头和食物,水源拉了上来。   虽然耗了不少力气,但验证了这条行得通!   沈悦将水和食物取下,分给桃桃和小六。两个孩子狼吞虎咽,饿了一整日,早已饥肠辘辘,乖乖坐在火堆一侧啃着饼。   经历过先前的模拟,卓远再次检查岩石处绳子的磨损情况。   绳索不会一直坚韧,是有磨损次数的,根据先前的尝试,可以粗略推算出怎么救人安稳,因为还有妇孺和孩子,不能单独上来……   卓远一面检查,一面在心中估量着。   沈悦拿着干粮上前,卓远默契得咬了一口,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水,继续先前的动作。   等差不多检查完,卓远到洞口处,“阿吉,我把绳索放下,会绑上一些树枝,你们在洞内生火照明,看看稍后路线,然后让府中的侍卫上来一个试试。”   “王爷!我来!”阿吉应声。   卓远微顿,而后应好。   第一个,往往都是最不安稳的。   阿吉主动要求,才会让所有困在石洞下面的人更安心。   卓远心知肚明,没有再说旁的。   沈悦也上前,和卓远一道用绳索绑了多余的树枝放下。   有火光对洞内来说很重要,可以看清洞内的情况,向上攀便会更容易些。   小六则在一处抱着桃桃。   两人坐在火堆处,目光都看向卓远和沈悦。   经过这几日患难相处,小六同桃桃之间似是没有早前的隔阂。   虽然桃桃还是时常会哭,但小六知晓她是害怕,会抱着她宽慰。   孩子之间的相处便是如此,说不好是哪一个瞬间,两人就忽然成了朋友;又说不好哪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两人又不好了。   总归,小六抱着桃桃,远远看着卓远和沈悦两人。   许是白日里一直紧张,刚才又吃的饱饱的,桃桃迷迷糊糊就睡了。   小六没有吵醒她。   沈悦过来看了看小六和桃桃,又折回在卓远处继续帮衬,这一回不是拉得石头和干粮,而是侍卫,处处都需小心。   有了树枝,洞内的火生了起来,能看清整个洞内的情况。   阿吉也事前确认了有几处是可以踩着攀登的。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和力气,阿吉大致确认路线,才让人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伸手握住另一根绳索,一面借着卓远在洞口的外力,一面攀着石壁往上。   沈悦一直屏住呼吸,心中紧张得不敢大声喘气。   人和石头不同,阿吉已经算是侍卫中身手好的,卓远还是尤为吃力。   卓远额头涔涔汗水,又让沈悦去岩石处,看看绳索的情况,是否会有危险。   时间过得很慢,但谁都不敢大意。   卓远花了很久的功夫,才将阿吉从石洞地步拉到了一半的高度。   一半高度的地方是最难的。   石洞内没有可以借力之处,全靠卓远手上的力道。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但他眼睛都尽力不敢眨。   沈悦仔细检查岩石后绳索的状况,卓远则全神贯注拉着绳索。   小六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桃桃,抬眸时,忽然见得不远处的林间,一双幽暗的绿光。   小六吓住,不知那是什么,但整个背后都是冷汗。   慢慢地,那双幽暗的眼睛接近,再接近,露出凶悍的外形和利齿尖爪……是,是狼!   沈悦给他们看过绘本。   也同他们说过狼是很凶猛的野兽。   可六叔依旧全神贯注看着洞内的情况,没有分神。   小六慌张环顾四周,阿悦不在,桃桃又睡着。她想伸手去够一侧的木棍,提醒六叔,但是怕更激怒那头狼,让它扑向近处的六叔。   小六使劲推桃桃,想让她起身叫六叔。   但是桃桃睡得很死。   小六脸色煞白,又不敢挥手,整个人无助都看向趴在洞口处的卓远,又看向在岩石背后检查绳索的沈悦,但是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她。   小六眼底通红,眼泪顺着眼角哗啦啦滑落,似是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艰难,无助,又分毫没有办法的情况。   这种焦虑,无助和紧张,让她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她想提醒了六叔小心!   眼见那头狼越走越近,脚下轻得毫无声音,小六捂住头,似窒息一般,才从喉间挤出极轻,又极拼命的一声,“六……六叔……”   卓远手中微滞,以为听错,诧异转眸。   整个人都全然僵住,错愕看向小六。   “……小六?”卓远意外。   “……跑……快……快跑!”小六费劲张口。   卓远眉头微皱,忽然,似是骤然反应过来什么,在身后的危险感如死神袭来一般扑向他时,他半松了手中的绳索,一手握紧佩刀,忽得拔出,转身朝身后劈了过去。   恶狼吃痛得咆哮着,被他的佩刀划伤,但当即又反扑了过来。   卓远也被震得手中一松,绳索顺势滑落,等他反应过来,又死死抓住。   阿吉猛然从高处坠落,洞中都是惊呼声,阿吉也面色煞白。   那头恶狼又扑向卓远,卓远用佩刀挡住,但一手握着绳索,一手用佩刀,恶狼的牙齿都逼近身前。   “卓远!”沈悦整个人都吓住。   卓远朝她大喊一声,“躲开!” 第126章 平安脱险   恶狼再度逼近, 咆哮着,亦垂涎三尺。   卓远只觉佩刀都已贴到自己跟前,但只有左手的力道, 根本架不住一只饿到会往火堆这处来觅食的野狼!   卓远咬紧牙关,侧眸看向一旁的火堆, 心中飞速估摸了时间,恶狼的利爪逼近时,他朝着洞内大喊了声, “自己小心!”   卓远言罢, 忽得松了左手!   倏然间,阿吉再度下落。   只能死死握住手中的绳索,在千钧一发的时候, 被手中攥紧的绳索和腰间系紧的绳索双重撑住!   阿吉惊出一头冷汗。   若是从这里摔下去, 一定粉身碎骨!   而石洞上方, 分明还有野兽咆哮的声音传来!   如果不是遇到凶兽,王爷不会放手。   方才没有放手, 后来才放手, 说明石洞外的情况危险到王爷不松手,已经撑不住!   地龙过后, 无论是人和还是野兽都是九死一生,尤其是饥肠辘辘的野狼!   而洞口上端,除了王爷自己, 至少还有九小姐在。   阿吉环紧绳索,焦急环顾四周, 但他人在石洞中央,攀不上岩壁。   他想帮忙,只能靠手臂的力量, 攀爬上去!   阿吉咬紧牙关……   卓远的左手一松手,力道便加注在佩刀上,恶狼逼近的獠牙被他猛地推开!   就这个时候!   卓远一脚踢上那头野狼,趁着野狼被踢飞出去时,快速滚到一侧,根本来不及思考,拾起火堆里一根肉眼可见的点燃的粗枝。   恶狼再度扑上时,卓远左手拿了带火的粗枝抵在身前。   恶狼怕火,方才是饿极了才会靠近,但也是绕开了火堆。   眼下,燃烧的火焰就在眼前,野狼本能退后,给卓远争取了时间。   稍微晃开了野狼,卓远才有时间喘息!   沈悦也没有一直发呆,赶紧上前,到小六和桃桃身边。   桃桃早就已经被惊醒,沈悦将她们二人护在身后,不让她们二人看。   也学着卓远,顺手拿起这身侧火堆里的一根粗壮的树枝。   狼还是怕火的!   方才卓远是离火堆较远。   她只要护着孩子们在火堆旁,手中还有几根树枝并在一处的火焰在,野狼不会轻易朝她这扑过来。   因为紧张,沈悦胸口剧烈起伏着!   看野狼又向卓远扑过去!   卓远这几日近乎没有沾过食物和水,方才用绳索拉石洞内的阿吉,又耗了不少力气,所以单手应付一只饿狼吃力。   但卓远在军中多年,行军打仗,同敌人厮杀博弈不在少数,等两只手都腾出来,对付一只饿狼便要比早前游刃有余。   他要斩杀一只饿狼不是难事,但要快!   狼是群居动物。   即便因为有地龙,可能没剩多少,但有一只便可能有一群,他担心的是这一条!   沈悦和桃桃,小六在,她们应付不了。   卓远顾不得那么多!   不能躲,一躲一闪需要时间。   卓远脑海中如行军作战一般飞速判断着,再等野狼扑过来的时候,卓远心一横,直接迎上。   沈悦愣住,又下意识抱住桃桃和小六,不让她们看。   她自己也不敢看。   但睁眼时,只见卓远的佩刀已经插进野狼的胸膛。生死关头,卓远精准翻身滚到一侧,撞上了一侧的岩石,却避开了野狼的獠牙。   似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卓远目光看着野狼挣扎稍许,慢慢见它没有了动静!   “卓远……”沈悦眼泪仿佛将整个脸颊都染湿,声音里都是更咽。   卓远撑手起身,身上都是方才滚落时的擦伤,和重重跌向岩石处的撞伤。   一侧肩膀应当脱臼了!   卓远不敢大意。   从火堆中取了根粗枝挡在身前,确保方才那条野狼已经死透,才扔了粗枝,从野狼身上拔下佩刀……   “卓远!”沈悦上前,小六抱着桃桃在原处,不敢上前。   “阿悦,没事了……”他伸手拥她。   沈悦也揽紧他,整个人似是都在瑟瑟发抖着。   “我没事,阿悦,去多生几个火堆,快!”他不敢同她说,害怕还有狼群。   原本他以为两个火堆足以,却忘了这也是在地龙中饿了几日的野狼,饿得根本顾不得害怕,只要不是火近在跟前,都能殊死一搏。   沈悦点头。   方才的场景,她都看在眼里,野狼还是怕火的。   只是这里已经死了一只狼,血腥味怕是会招来更多的野兽,生火要快!   早前的树枝还有盈余,沈悦不做耽误。   小六也上前帮忙。   卓远看着小六,脑海中仿佛想起的都是早前那声生涩的“六叔”和“快跑”,若不是小六,他当时应当被野狼咬断了脖子……   他没有听错,小六是叫了六叔。   声音很细,但是他清楚得听到了。   方才与恶狼搏斗,他没有迟疑,但眼下,眼眶却隐隐氤氲。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顾不得小六。夜色已深,周遭只会更加危险。   一只狼尚且如此凶险,狼群一多,他一个人根本护不住沈悦和小六,桃桃。   他咬紧牙关,伸手放在左侧的肩膀上,闷哼一声,将脱臼的地方正骨!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然后一点点抬起左侧的肩膀。   还能动,但不能全动。   卓远半蹲下,朝着洞口唤了声,“阿吉!”   阿吉微楞,整颗心放了下来。   刚才洞口的一番恶斗,洞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后来忽得没有声音,洞内也都都一片安静,根本不知道洞口的生死吉凶。   岩洞内的僧人已经开始诵经祈福。   侍卫都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一根绳索眼下根本不知道能承载几人。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看着一点点向上攀爬的阿吉……   阿吉拼劲全力,其实离洞口已经不远,心底就似被钝器划过一般。   但当卓远的声音重新出现在洞口,山洞内的一众侍卫才都松了口气,而阿吉已经可以看到卓远的身影。   “你!”卓远意外,但又忽得笑出声来,“有你的!”   他就着这根绳索便爬到洞口不远处。   “伸手!”卓远出声。   阿吉一手握紧绳索,一手握住卓远的手,卓远用尽力气将他从洞口拉了出来。   见到阿吉从洞口出来,沈悦和小六,桃桃都围了上来!   “沈姑娘,六小姐,九小姐!”阿吉拱手问候。   沈悦眼中也都是笑意。   早前只有卓远一人,眼下又有了阿吉在,仿佛先前周遭经历的一幕都不再让人心底慌张。   “阿悦,别停,继续生火!”卓远嘱咐一声。   沈悦点头。   “把尸体扔了。”卓远拍了怕阿吉的肩膀。   野狼已经死了,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野兽,一侧就是悬崖,两人将野狼处理干净。   有阿吉在,仿佛一切都有了转机。   经过方才的恶斗,卓远其实有些脱力。   阿吉用绳索将旁的侍卫拉上来,石洞中,水源和食物都有,有了方才的经验,后续的侍卫攀爬得很快。   入夜了,必须上来更多的侍卫确保周围的安全,而后才能再顾及山洞里困住的僧人和香客。   阿吉负责从山洞里拉人,卓远一面警戒着四周,一遍帮着沈悦生火。   只要人多,又有火光,野兽不敢近前。   最危险的反而就是眼下。   等到第二个侍卫平安上来的时候,沈悦仿佛看到了希望。   等第二个侍卫上来后,用了四根绳子同时拉两个人,速度加快了一倍。   沈悦见卓远的脸色并未舒缓多少,神色也一直戒备得看向周遭。   直至他们二人将一堆一堆的火堆燃起,一个接一个的侍卫被阿吉从洞口拉上来,卓远脸色才慢慢舒缓。   等到平远王府的十三个侍卫,上来了十个,卓远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洞中也才开始将僧人和香客往上拉。   今日从山顶处向下探索,桃桃和小六都累了,沈悦照顾着在火堆一侧看着众人忙碌着。   桃桃睡不着,坚持要等碧落。   小六也不怎么有困意。   沈悦便一直陪着二人。   许是因为周遭的人越来越多的,尤其是一个接一个人的幸存者从山洞中出来的缘故,沈悦心中的希望更多了几分。   稍许,卓远起身,朝着空中又放了一枚信号弹。时隔两日,再放信号弹,卓夜等人一定能确认他们还活着。   晚些,大佛寺的方丈之空大师也被从山洞中救起,同卓远在一处说话,口中皆是阿弥陀佛,善哉之类的词语,沈悦也听到之空大师说起水和食物都还有余量……   沈悦心中微舒。   再晚些,碧落也被救起来。   桃桃一眼见到碧落,忽得便起身,“碧落!碧落!”   碧落转身,“九小姐!”   碧落眼眶忽得便红了,也拎起裙摆朝着桃桃跑过去,两人在火堆前相拥。   这回不止桃桃,就连碧落也跟着哭起来。   沈悦揽着小六,眼中微微笑意。   不远处,碧落拥着桃桃,目光看向沈悦,又点头致意。   沈悦也颔首。   劫后余生,碧落再见桃桃,桃桃激动得似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同碧落说,两人就坐在火堆旁说话。   碧落一面摸着眼泪,一面听着,又还不时笑笑,场面温馨而感人。   沈悦也揽紧小六,轻声道,“没事,有阿吉和旁的侍卫在,还有大佛寺里储存的水和食物,我们安全了。剩下的,就是卓远同侍卫商议,是我们探索着离开,还是等卓夜带人来,但总归,不怕了……”   她是怕小六被方才的一幕吓倒。   小六在她怀中点头。   沈悦隐隐觉得今日小六有什么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等山洞里的人陆续被救了上来,卓远也同之空大师说完话,了解了平宁山周围的都情况,才折回了沈悦和小六跟前。   卓远半蹲下,目光停留在小六身上,“小六……”   小六喉间轻轻咽了咽,但是没有再出声。   卓远上前,伸手拥了小六在怀中,没有出声,但双手揽紧她,似是千言万语都在相拥里。   沈悦略微错愕。   虽然平日卓远也待小六亲厚,小六也同卓远亲近,但卓远方才的神色,应是藏了别的东西。   沈悦刚才在岩石后,并未听到小六说话,所以不明所以。   但卓远拥了小六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小六,眸间淡淡笑意,轻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道,“六叔听见了……”   小六嘴角勾了勾,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笑盈盈看着卓远。   恰好,阿吉上前,“王爷。”   卓远看向沈悦,“我晚些再来。”   沈悦点了点头,见卓远起身同阿吉一道往一侧去,应是商量稍后的事。   片刻,沈悦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口中“晚些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山间清冷。   他一直是同她和桃桃,小六一处入睡的。   但那时只有他们几个,眼下……   沈悦目光微微怔了怔,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眸间情绪。   不远处,卓远和阿吉停下脚步。   阿吉道,“王爷,山洞里的人都救上来了,也将寺中储藏的干粮和水取了不少上来。按照眼下的人头估计,至少可以撑过十天半月不是问题。”   卓远颔首。   之前最担心的干粮和水的问题都解决了,还有十余个侍卫在,应当安全了。   剩余的,就是看在原地,等头儿带人来救,还是他们自行摸索下山。   两者各有利弊,眼下,只能王爷拿主意。   卓远方才就寻之空大师问起过平宁山附近的地势情况,不算复杂,即便是入口被堵住,从外入内也就是几日时间。   “地龙过去几日了,若有余波也是前几日的事,我们在原处等,最多再有一两日功夫,卓夜就能带人寻到。”卓远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人,“而且,这么多人一道上路,都需要兼顾,不安稳。”   阿吉会意,拱手应声。   既然守着这处洞口营地,阿吉让侍卫将火堆的外延更扩大了些,确保所有的人都安全。   有阿吉在,撑了几日的卓远似是也终于到了临界值。   桃桃今日确实也累了,同碧落说了许久的话,就在碧落怀中入睡。   这几日,小六都同桃桃睡在一处,见桃桃困了,小六也打了呵欠,上前同桃桃一道。   碧落惊讶。   之前,六小姐不怎么喜欢九小姐,也有意疏远……   当下,沈悦朝碧落摇头。   碧落会意没有多问,稍稍让出身侧的地方,让桃桃和小六躺在一处。   小六也习惯性牵了外袍替桃桃盖上,似是怕她着凉。   等桃桃这里的衣服都盖好,自己也才躺好入睡。   碧落不敢吵到她们二人,目光惊讶看向沈悦。   沈悦轻声道,“明日再说。”   碧落点头。   有碧落在,沈悦心中也稍微可以松懈些,从发现洞口起,紧张仿佛就一直没有断过,眼下,也像紧绷的弦,忽得松了下来。   只是才松一口气,阿吉上前,“沈姑娘,王爷找您。”   沈悦目光愣了愣,碧落和阿吉显然都没有明白何意,只知晓是王爷在寻沈姑娘。   沈悦跟着阿吉到了岩石后,就是早前绑绳索的那处岩石,卓远正在岩石后生着火堆。   阿吉拱手离开,这处便只剩了卓远和沈悦两人。   “……我们,”沈悦刚开口,话音未落,卓远似是撒娇般轻声笑了笑,“沈姑娘,我实在没力气逗你了,能让我睡一个安稳觉吗?”   沈悦微讶。   身后披着厚厚的大麾,沈悦靠坐在岩石处,身前就是“哔啵”燃烧的火堆,很温暖。   她双腿微屈,卓远躺在她怀中,阖眸时,仿佛敛去了整整几日的疲惫之意,只剩了踏实与安心。   沈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跳跃的火苗映在她脸上,映出了一抹绯红,她听怀中的人轻声开口道,“阿悦,小六开口说话了……”   沈悦微怔。 第127章 死鸭子嘴犟   怀中的人嘴角微微勾了勾, 但懒懒没有睁眼。   周遭空气中的安宁,如同清澈缓慢的溪流一般,静悄悄的蔓延着, 无需特意雕琢, 就在他短短的一声感叹里, 一个笑容里, 更或是,再轻的一声, “阿悦, 我有些冷。”   沈悦倏然会意。   这几日他的外袍都脱了给她和桃桃,小六御寒,他哪里是不冷, 是冻透了……   沈悦动了动身子, 将身上披着的大麾朝他更多倾斜了些。这本就是他的大麾,毛茸茸的,很暖,披在她身上仿佛可以抵御所有寒意。早前落在寺中了, 这次府中的侍卫从岩洞中逃出来的时候, 一并带了出来。   他躺在沈悦怀中,大麾披在沈悦身上,再怎么倾斜也不会够到他多少, 只能是,她轻轻靠近他,再靠近一些。最后,大麾才能将两个人差不多遮住。   卓远满意了,唇角微微一抹笑意,低声了, “不冷了。”   沈悦脸色微红。   所幸,周围的人都在岩石后,而且因着劫后余生,要么在说话,要么在补瞌睡,而且有值守的侍卫在,没有人会上前打扰卓远休息。   早前只有卓远和桃桃,小六在,荒山野岭里,他们相拥而眠似是尚好;但眼下,即便他只是躺在她怀中,她脸上的绯红还是消散不去。   胡思乱想间,卓远朝她舒服蹭了蹭。   她已经抵在岩石前,没有再退之处,他伸手环上她腰间,轻声道,“阿悦,我真的有些累了。”   沈悦怔了稍许,垂眸看向他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但平和安稳的呼吸声都已响起。   真的睡着了……   沈悦心中唏嘘,遂又想起这几日他近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在照顾她和桃桃,小六,就今晨抽空小寐了一会儿,也是为向山下探路做准备。原本以为寻到阿吉等人就安稳了,却又遭遇了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狼,殊死搏斗。   卓远若不在,她和桃桃、小六,哪能安稳到现在?   沈悦看向怀中睡着的人。   他是真的生得好看,所以精致的五官才会月光下勾勒出一张的清朗俊逸的轮廓。许是这一刻的月光蛊惑,又许是这几日里的日渐亲厚,她不由失神……   眸间潋滟里,她双唇轻轻碰了碰他额间,细道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睡吧,我在。”   这回,换作她在。   但莫名的,他揽紧她腰间的手,稍稍僵了僵,既而将她拥得更紧。   沈悦整个人都僵住,他不是已经……   卓远却轻轻翻了翻身,侧身朝着她怀中靠近些,疲惫又略带笑意的生声音道,“沈姑娘放心,我不告诉旁人……你刚才偷偷亲了我。”   “……”倏然间,沈悦的一张脸仿佛都被身前的火光映得通红。   但很快,怀中的呼吸声又响起?   她不知他是真的这么快又入了梦乡,还是方才原本就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到明日醒来,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她偷偷亲他的事,他可能都记不住。   这般想,沈悦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反正披着大麾也不冷。   头上还扣着大麾的帽子,沈悦整个人似是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只是怀中揣了一只有些沉的大猫。   她仰首靠在身后的岩石上,看着夜空中的星辰出神。   北极星依旧耀眼,这也是她这几日以来,唯一一次安稳得看着星空出神。   尽管月明星稀,尽管周遭的山林里,还会偶尔传来野兽的声音,但在周围温暖的火光里,似是都渐渐淡去。   沈悦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已是晨间。   她还靠在岩石上入睡,身上的大麾裹得严严实实,分毫都不冷,但卓远不在怀中。   这几日在山中养成了警觉,沈悦下意识觉得不安,忽然间清醒。慌张起身,却正好见岩石不远处,卓远同阿吉说着话。沈悦才忽得想起,昨日同王府的侍卫汇合了,眼下,周围很安全。   眼见了沈悦起身,从岩石后探了个头出来就顿住,卓远握拳笑了笑,拍了拍阿吉的肩膀,才踱步往她这里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声音温和又轻。   除却王府的侍卫要值守,昨日从岩洞里被救上的人,大都才睡着这几日以来唯一的一个好觉,眼下,都还在梦乡里。   沈悦好像也才反应过来,“睡不着了。”   目光正好越过他,瞥到他身后不远处,碧落带着桃桃和小六还睡着。   两个孩子已经算听话,但这几日应当都没怎么睡安稳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隐约懂事,昨日同王府中的侍卫汇合后,应当也知晓平安了,所以睡到眼下还没醒。   卓远笑了笑,伸手牵她,“睡不着,我们去看看周围的地形。”   “嗯?”沈悦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笑着牵走。   地形晨间就有侍卫探过。   卓远也亲自过目,眼下,牵着沈悦,走得要慢些,也稳当些,还是在绕过几处陡坡,又顺着石块攀爬下去后,眼前的视野忽得豁然开朗。   卓远伸手指着远处,“这里就是早前平宁山的入口,我们是从这里乘坐马车近来的,然后,绕着原本这里应当有的一条盘山路上的山。眼下,这条路已经堵死了,都是悬崖峭壁,卓夜他们很难能从这里攀上,可能要寻旁的路,所以会来得迟些。”   他这么一说,再结合眼前看到的,沈悦心中便明白了。   地龙震断了入山的路,所以搜救最难的,是卓夜他们要么从断路攀上,要么寻到别的路,每一项都需要时间。   卓远又道,“好在平宁山不大,知晓我在山中,栩城城守会倾一城之力入山搜救。所以,见到卓夜只是时日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能安稳出去。”   沈悦点了点头。   周遭没有旁人,卓远牵她到怀中,暧昧道,“沈姑娘,你昨晚可是偷偷亲了我?”   沈悦目光愣住,忽然道,“卓远……有人!”   他知晓她颜面薄,嘴角笑了笑,刚吻上她唇间,她还是认真道,“真的有人!”   卓远忽然反应过来,顺着她指尖指向的方向,果真见到远处的岩石峭壁处,有侍卫相继爬上。   沈悦惊喜。   卓远也目露喜色。   “是卓夜。”他一眼认出。   隔这么远,沈悦方才本来没有来得及看清,还以为是蚂蚁,确认了好久,才见是人。   “卓夜?”听卓远说完,沈悦眼角都是笑意,抑制不住的喜悦涌上心头,卓夜带人来了,他们便可以从平宁山出去了。   桃桃,小六,还有碧落……   都最困在山中数日。   驿馆里的卓新,陶伯,还有阿四,小五,小七,小八和穗穗几个孩子,一定都担心得睡不踏实。   终于……终于得救,可以回去和孩子们一处了。   沈悦尚未从喜悦中回神,激动扑到卓远怀中,   卓远抱起她,两人目光都微微滞了滞,仿佛鼻息间都充斥着绮丽暧昧,他看她,她也看他。   周遭的绮丽暧昧中,他忽然沉声问道,“回去了,你我还一样吗?”   沈悦愣住。   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避无可避。   他又沉声道,“那我舍不得这里的沈悦和卓远,他们心系对方,亦会相拥而眠……”   沈悦看了看他,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   在他阖眸凑近时,她亦轻轻闭眼。   ……   “卓夜你终于来啦!”桃桃见了卓夜,亲厚得不得了。   不仅上前要他抱,还拥了拥他。   被困山中数日,沈悦和卓远一直都同她说的是逃生游戏,逃生游戏获胜的条件,就是他们顺利和卓夜汇合。   昨日,她见到碧落,今日他们就同卓夜汇合!   桃桃一双眸子里都是笑意,“阿悦阿悦!我们的逃生游戏顺利通过了是吗?”   逃生游戏……   卓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悦笑道,“当然通过了,你看,卓夜不是都来接你了?”   卓夜虽然不太明白,她们之间的哑谜,但是九小姐竟然情绪平稳,没有吓哭,还能同他好好说着话,卓夜料想是沈姑娘的缘故,听着便是。   卓夜也跟着笑了笑。   桃桃又欢喜得拥了拥卓夜,但拥过之后,又话锋一转,朝卓夜叹气道,“唉,卓夜,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们在逃生游戏里,都遇到了毒蛇和野狼,把我都吓哭了,幸亏还有舅舅在!”   童言无忌,但卓夜再不济,也从桃桃口中听出了早前的凶险。   卓夜仿佛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姑娘会同九小姐说被困地龙是逃生游戏,否则,无论是这些野兽,还是地龙时的惊险场景,只怕都会给九小姐心中留下的经久不散的阴影。   但眼下,九小姐只当作是游戏。   卓夜目光迟疑中,沈悦朝卓夜笑道,“那卓夜,下次再有游戏的时候,你一定再快些,桃桃就不会等这么久了。”   桃桃忙不迭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卓夜笑道,“属下知晓了,九小姐放心,下次属下一定早些来。”   桃桃又拥着他,甜甜笑了起来。   沈悦也朝卓夜莞尔,目光环顾四周,稍许,才瞥向不远处抱着小六的卓远身上。   卓远抱着小六,正同之空大师一处说话。   如今平宁山已毁,大佛寺已沉在岩石洞下。   想要重建天日,又不损毁佛身,恐怕要好几年的功夫。而且,还需平宁山地势稳固后才能动工,否则怕引起更多后续不必要的麻烦。   之空大师是大佛寺的方丈,大佛寺日后当如何,都在之空大师一念之间。   卓远抱着小六,目光看向之空大师。   “阿弥陀佛。”之空大师双手合十,“佛门讲求缘分,平宁山生了地龙,大佛寺护了几十余人性命,已算七级浮图,如今,常埋岩洞中,许是因果缘分,不必强求。今大佛寺已不复,老衲想云游四海,四处化缘,讲经参禅,兴许,也是老衲的缘分。说不定,还同王爷会在他处相见。”   卓远颔首,笑道,“那之空大师,有缘再见。”   之空大师双手合十,再次慈目看向卓远,“王爷,老衲有句话还想同王爷单独说。”   卓远点了点头,又朝小六道,“小六,你去阿悦那里。”   小六听话照做。   待得小六跑远去寻沈悦,卓远才收回目光,“大师请讲。”   之空大师遂也笑道,“王爷是征战之人,生死多在一念之间,且多思量。”   卓远微微皱了皱眉头,“大师的意思是?”   之空大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卓远知晓,佛家不会再多说,遂温和道,“多谢大师提点。”   ***   山间的路本身不怎么好走,但相比起早前,眼下卓夜带了至少两百余人来搜救,想要下山要比之前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   入山之前,卓远已经遣了好几拨人探过路,最终才寻到这里,所以离开的时候,反而轻车熟路。   晨间出发,中途几乎没怎么休息,入夜的时候,都陆续离开了平宁山。   平宁山中被困的有卓远等人,有王府的侍卫,寺中僧人,还有旁的香客。这次说到底,若不是卓远寻到大佛寺岩石洞口,兴许,他们连重见天日的机会都不会有。   都依次再同卓远和沈悦道谢,也陆续道别。   栩城城守连忙上前,这几日,比困在山中还寝食难安的人就是栩城城守,平远王府守护西秦安慰,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平远王在他所辖范围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眼下,看着平远王和府中的两位小姐平安归来,栩城城守简直痛哭流涕。   卓远简单寒暄两句,才转眸看向一侧如释重负的陶叔,和陶叔身侧,一直站着未动,却不时低头,偷偷擦着眼泪的卓新……   卓夜方才就同他说起过,二公子一直很担心,见到王爷的信号弹的时候,就想入山,但是陶管家不让,二公子就一直在山脚等,他们巡山几日,二公子就等了几日,一直没离开山脚,也没合过眼。   卓远看了看沈悦,温声道,“阿悦,走。”   沈悦应好。   卓远俯身抱起桃桃,沈悦牵着小六往陶伯和卓新处去。   陶东洲迎上前来,老泪纵横。   这府中,年事最大的是陶叔,卓远歉意,“让陶叔担心了。”   “王爷,小姐,平安就好!老奴心满意足了!”陶东洲眼眶都是红的。   “陶伯。”沈悦福了福身。   陶东洲伸手扶她,“沈姑娘,这几日遭罪了。”   沈悦笑道,“没有,王爷一直照顾我和桃桃,小六,我们都很安全。”   两人说话的身后,卓远已往一侧的卓新身旁踱步去,见卓新低着头,卓远沉声道,“要不要,和六叔抱抱?”   卓新抬眸看他,不仅眼眶,连鼻尖都是红的,一幅少年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楚的模样。   卓远忍不住笑笑,也不待他开口,上前拥他,“不担心,六叔很好!”   卓新轻嗤,“我怎么会担心。”   “嗯,死鸭子都嘴犟……”   卓新:“……” 第128章 回来一样   回驿馆的马车上,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模样。   平宁山地龙,最终有惊无险,桃桃脸上都是笑意, 小六也笑盈盈看着陶东洲和卓新。   一场意外, 并未在两个孩子心中留下可怕的阴影。   卓远同陶东洲一道说着话, 正好问起这几日府中孩子的事情, 还有栩城内的事。   陶东洲事无巨细,“府中的孩子各有各的担心, 诸如四公子一直不怎么讲话, 府中其他几个孩子哭的时候,四公子就一直在驿馆苑中坐着。”   “七公子一直在哭,连哭了好几日, 嗓子都哭哑了, 谁都劝不住。”   “五公子想起来就哭一场,也一个劲儿说,六叔这么厉害,不会有事, 也闹着要同二公子一道来, 老奴没让。”   “八公子和七公子一起哭。”   “反倒是几个孩子无论怎么哭,都很听陆小姐的话。陆小姐年长些,让几个公子不要添乱了, 几人倒是都听进去了。陆小姐的话,比老奴的,王妈妈的,春雨几人的都好使。”   卓远低眉笑笑。   这几日他们被困山中,府中几个孩子一定很担心。都是失了父母的孩子,一直是他着长大的, 他不在,沈悦也不在,孩子们心中没有安全感。   他这几日除了担心地龙过后的危险,不敢闭眼,便是心中总会想起阿新,阿四,小五,小七,小八和穗穗。他若回不去,对这些孩子来说,又是心中平添一道伤疤。   他答应过兄长要照顾好他们,他不能食言,再难都要熬下去。   也总算熬下去了。   卓远轻叹。   这府中最了解卓远莫过于陶东洲,见卓远幽幽叹了叹,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的模样,陶东洲又继续道,“栩城中倒是没有旁的事情,也多亏了栩城城守,第一时间就调了府衙中的人手,余震刚完就同卓夜一道入山搜寻,还好,安全赶上了。”   陶东洲言罢,也微微拢了拢眉头,“王爷没遇到事情吧?”   卓远打趣,“我这不是好好得在陶叔面前,陶叔放心,我命大,逢凶化吉。”   陶东洲啼笑皆非。   临末了,陶东洲又轻声道,“栩城中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幺蛾子,但地龙刚过,就有不少人来了栩城打听王爷的安危,王爷的一举一动,旁人都看着,这次地龙倒是个脱身的好借口。”   卓远自然会意,“还是陶叔深知我心。”   陶东洲笑着摇头。   卓远和陶东洲说完话,才转眸看向沈悦和卓新,小六,桃桃处。   方才卓远和陶东洲说话的时候,沈悦则同小六,桃桃和卓新一处说话。   卓新自然关心桃桃,小六,沈悦,但到卓远处就拐弯抹角,还是想方设法,想从沈悦和桃桃口中问出些许当时的情况。   桃桃便总是不如他的意,天马行空着。   要么说,“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听碧落的话,多喝水。而且,我再也不挑食了,青菜,馅儿饼什么的,都好好吃,特别是饿的时候,肚子咕咕叫,就很想吃肉肉啊,还想喝粥,莲子羹;就是不要吃零食了,这几日吃八哥哥的零食,我都吃够了……”   卓新忽然反应过来,他们是饿了肚子的。   他早前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担心地龙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被困在山里,会不会被滚落的石头砸到,却忘了最基本的水和食物。   桃桃和小六在,六叔和沈悦肯定都是将水和吃食,让给她们两个的,若是桃桃和小六都觉得饿,那六叔和沈悦,许是……   卓新有些不敢想。   沈悦这处还好,六叔也一定会照顾沈悦的,那六叔……   卓远不由瞥目看向卓远。   卓远在和陶叔低声说着话,听着似是有朝廷,动向之类的词汇,两人都没有察觉卓新在看。   卓新很快收回目光了去。   桃桃说话的时候,沈悦一直在笑,却没有打断,他也不好单独问沈悦,是否真是像桃桃说的那样,一直饿肚子。   但紧接着,桃桃又说起,舅舅说有条很可怕的蛇,阿悦和六姐姐被吓倒了,他们要去营救阿悦和六姐姐,让她闭上眼见不要睁眼,她都听话乖乖做了,后来睁眼的时候,就见舅舅抱着阿悦,没见到蛇。   沈悦怔住,不知道从桃桃口中描述出的画面是这样的。   小六忍不住弯眸笑笑。   卓新原本一直听得紧张得不眨眼睛,结果最后的点睛之笔,有如神来一笔,沈悦脸红,卓新也心知肚明没有戳穿。   等到桃桃说起在岩石洞口,舅舅险些被恶狼吃了的时候,卓新还是僵住。   即便不在现场,但近处都生了两处火堆,还能扑上来咬人的野狼有多饿,又有多凶猛,卓新不可能想不到。   听到桃桃说闭着眼睛不敢看,最后舅舅还是打败了那只恶狼,守护了她们的安全,又顺利度过了一天逃生游戏的时候,卓新目光还是看向一侧的卓远。   风轻云淡,波澜不惊,沉稳淡然……   若是换成他,他很难想象,带着沈悦,桃桃和小六的情况下,能安稳活下来,还救出了困在岩石洞中三十余人。   卓新低头,他和六叔差距还很大。   他许是一直撵,也撵不上……   思绪间,卓远同陶东洲的对话也停下,便都转眸朝他们这处看过来。   “舅舅!”桃桃要卓远抱。   卓远温和笑了笑,伸手抱起桃桃。   陶东洲是记得,早前这种六小姐大都会不怎么高兴,而且九小姐要王爷抱,六小姐也会让王爷抱,王爷也大都时候会一碗水端平。   但眼下……   陶东洲意外,王爷似是就只抱九小姐去了,也没顾及六小姐。陶东洲有些担心得瞥目看向六小姐,却见六小姐正笑着看着王爷和九小姐,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陶东洲有些没有摸清其中缘由,又听卓远问道,“桃桃,有没有想阿四,小七,小八和穗穗?”   桃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呀!”   卓远吻上她额头,“等到驿馆就可以见到了他们了。”   桃桃也亲了亲他脸颊,笑眯眯道,“桃桃亲了舅舅了,该六姐姐和阿悦亲了!”   桃桃言罢,沈悦直接石化,忽得,脸色涨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陶东洲:“……”   卓新:“……”   两人都下意识转眸看向卓远,而不是沈悦。   卓远握拳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等回驿馆后,先好好休息两日,隔两日再出发去明州。陶叔,你让人去趟明州,先同表姑母说一声,会吃几日再去。”   这个理由选的冠冕堂皇,陶东洲应好,卓新也顺势收回目光。   只是桃桃听完了卓远说话,又笑嘻嘻得准备再开口,卓远瞥了眼耳根子都对红透的沈悦,先朝桃桃引导道,“等回了驿馆,舅舅想要好好睡上两日,你呢?”   他先开口,带个话题,总好过桃桃忽然开口,让他和沈悦都心中一颤。   但卓远说完,沈悦心中还是心虚紧张。   桃桃这个年纪的姑娘,你永远不知道她脑海中在想些什么……   果真,桃桃开口笑道,“我想泡温泉。”   沈悦心中松了口气。   卓远还来不及应好,桃桃又道,“我想和舅舅,六姐姐,还有阿悦一起泡温泉。”   沈悦再次心底一梗:“……”   卓远却笑道,“好啊,舅舅也想泡温泉了。”   沈悦错愕转眸,卓远却朝她笑了笑。   沈悦敛了目光。   ……   平宁山回驿馆大约个半时辰的路程。   因为是入夜才从平宁山下往回赶,等到西驿馆的时候,都已经夜深了。   桃桃一路都在兴奋,等到快至西驿馆的时候,倒在沈悦怀中睡着了。小六其实也困了,但是还在熬着,应当是想见王妈妈,小八和桂枝几人,心中才安宁。   等马车缓缓在西驿馆门口停下。   卓新先下了马车,撩起帘栊,沈悦抱了睡着的桃桃先下马车,卓新扶她。   卓远和小六则留在最后。   卓远抱小六下马车,周遭已无旁人,卓文温和道,“等什么时候,想和六叔说话了,就同六叔说话,好不好?”   小六点头。   卓远又轻声道,“这件事,六叔就告诉了阿悦一个人,你什么想告诉旁人了,我们再告诉旁人好不好?”   小六眸间忽得有了笑意,点了点头。   沈悦和卓新,陶叔已经先入了驿馆,卓远牵小六回驿馆时,只听熟悉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卓远抬眸,果真是小五,一张嘴嘟起,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委屈道,“怎么地龙来了,你都不知道跑!”   卓远哭笑不得。   上前,半蹲在他跟前,打趣道,“我这不也跑了吗?只是没你跑得快……再说了,我要是跑了,阿悦,桃桃,和小六怎么办?”   小五似是愣住,早前好像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片刻,又环臂轻哼道,“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带着她们一起跑啊!”   “……”卓远仔细斟酌了片刻,还是在揍他和拎他回去之间,选择了拎他回去。   府中的孩子见了沈悦和卓远,桃桃,小六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陶东洲温和提醒,“王爷和阿悦,九小姐,六小姐,几日没好好休息过了,先让他们好好歇一歇,有什么话,明日起来再说?”   陶爷爷的话中肯,几个宝贝其实也早就过了该睡觉的时辰,因为这股子兴奋劲儿才撑到现在。眼下,陶爷爷这么说,几人都觉得有些困,再加上王妈妈,庞妈妈和春雨,桂枝几人从旁附和,几个孩子总算散开了去。   临行前,沈悦半蹲下,朝小八叹道,“对不起小八,实在是太饿了,把你交给我保管的零食都吃完了……”   小八愣了愣,明显肉疼了一刻,还是憨憨道,“没关系的,阿悦,我悄悄告诉你,我又攒了好多,那你,下次还是帮我保管……”   沈悦没忍住笑出声来,仿佛早前在山中的种种,都在小八一句话里掩了去。   她回来了!   重新和宝贝们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回了屋中,屋内的水都是备好的。   这几日在山里连喝的水都没有,更别说沐浴,沈悦宽衣,在温水中洗去一身疲惫。温热的水温,透过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又似驱散了这几日的恐惧和艰辛。   铜镜前,她擦了好些时候的头,但头发还是半干。   她有些渴,放下擦头的毛巾,起身去了内屋。   只是刚撩起帘栊,整个人都愣住。   卓远坐在内屋的小榻上翻着书,似是在等她,见了她出来,应是没想到,她头发只擦了半干。   “你……”沈悦脸色通红。   卓远放下手中书册,轻声道,“不是说好了吗?回来也同之前一样。” 第129章 夜灯一盏   “……”沈悦语塞, 早前在马车上就开始脸红,好容易在耳房沐浴后才好些,当下, 又被他一句话憋红。   只是目光看向案几时, 见案几上的杯子已经被翻开, 杯子里倒了水。   她是记得刚回屋的时候, 就有些口渴,但是茶壶里的水是他们回来之后, 驿馆的小吏新备的, 她当时见烫,就没有动,眼下, 茶杯上还飘着浅浅一层热气, 应当不怎么烫了。   是他方才晾的。   见她顿住,脸色也红了,他起身,亲了亲她侧颊, 轻声道, “等我。”   而后往耳房中去。   若说先前沈悦的脸色还只是被他一句话憋红,眼下,他往耳房中去的动作, 才让沈悦浑身僵住,一张脸更是彻底红到了脖子根处。   脑海中控制不住得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譬如他在耳房宽衣,沐浴,然后出来……   沈悦不禁脸色涨得通红,原本就有些口渴, 当下更是口干舌燥,赶紧上前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   只是刚喝完,放下杯子,整个人又更不好了些。   她刚才拿起的这个杯子,应该是卓远先前用过的。   她没注意。   等放下,才见另一个杯子的水更满些,才是没碰过的,留给她的。   沈悦恼火得蹙了蹙眉头,总之,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卓远,打乱了她所有的思绪,也搅乱了她所有的宁静。   手忙脚乱,重新将茶壶里的水倒回去,尽量佯装她没碰到他的杯子时,卓远已经从耳房里出来,看着她手忙脚乱不知道在案几前做什么。   但她“鬼鬼祟祟”又有几分心虚的模样,他觉得好笑,便没有打断她。   等她终于归弄完,觉得掩饰得很好,他应当看不出来,口中松了口气的时候,眼角余光才瞥见他一直站在耳房门口,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只是一直没有出声打断罢了。   沈悦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踱步上前,沈悦试图说话转移话题,尽量淡声道,“你……怎么这么快?”   她是想说,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但一说完,又顿觉氛围不对,她不应该这么,果然,刚想解释,一抬眸,又对上卓远眼中笑意,“我应该……很慢吗?”   “……不是。”沈悦只觉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刚才脑海里脑补得什么宽衣,沐浴,现在看,都是她自己瞎想的,卓远除了手中拿了一张毛巾,旁的什么都没有做。   “过来。”他温和出声。   因为心虚,沈悦从善如流。   让她坐在小榻上,他只是在用毛巾耐性得给她擦着方才半干,没有全然擦干的头发。   虽然眼下这个擦头的动作在平日看来,已经暧昧到极致,但和刚才她脑补的场景,还有险些闹出的乌龙一比较,能够安安静静的,哪怕有些僵硬得坐在这里,让他开开心心,相安无事给她擦头,旁的什么话,两人都不用说,沈悦竟然觉得还挺好……   至少,不如方才的越描越黑尴尬。   见沈悦在小榻上坐着,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尊半石化的雕像,卓远恶作剧心起,一面替她擦头,一面漫不经心道,“阿悦,我方才洗过了。”   “……”沈悦的脸果真直接涨成了胭脂色,整个人也从半石化的雕像,直接变成了全然石化的雕像。   卓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沈悦也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是特意逗她的!   但先胡思乱想的人是她,她还不能说透!   沈悦懊恼垂眸,只能等着他赶紧将头发擦干。   他是站在她伸手擦头发的,他袖间起伏的时候,她还能闻到他袖间好闻的白玉兰花香。   白玉兰花香清淡,是君子香。   也近乎很难能在平日闻到这股香气,除非是亲近如当下。   莫名的,沈悦脸色又红。   后面的头发擦干,他到她身前。   这股白玉兰花香,便更浓郁了些,其实除却这次在平宁山在一处,他二人平日不算太过亲近,她很少闻到他身上的白玉兰花香。   “好了。”   又是她胡乱思绪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也顺手将毛巾放下,搭在一侧的案几上。   “我去梳头。”沈悦也顺势起身,正好屋中没有梳子,她可以名正言顺去耳房中拿梳子,也正好趁去耳房的时候,多呆些时间,避开卓远。   兴许,他稍后就能离开了。   沈悦一面对着铜镜,一面用梳子梳着头,心不在焉。   就一直这样,在耳房中磨蹭了能有小半个时辰,再梳下去,可能连头皮都要输没的时候,沈悦才起身,撩起帘栊往内屋中去。   远远看了看,小榻处果真没人了。   沈悦心中微舒,脸上也启颜,还是走了……   只是穿过屏风到床榻前的时候,又僵住了。   他不是走了,是已经在榻上睡着了。同昨晚在岩石后一样,平和的呼吸声响起,安稳得侧躺在床榻上,外袍都已宽下,也盖好了被子精致的五官在夜灯微光下,好看又安静……   他已经睡了,她……还要叫醒他吗?   沈悦迟疑。   只是,他在这里,沈悦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不同于平宁山的时候,这里是她的房间……   沈悦为难得咬了咬下唇,她若半夜离开屋子,旁人更会来问,她轻轻叹了叹,只得撩起帘栊去了外阁间。   他霸占了内屋的床榻,她在内屋的小榻上睡也不好。   他若是想和她一处,那他在内屋,她只有在外阁间的小榻上好些。   外阁间的柜子里是有多余的被子的,沈悦打开,取了一床锦被出来,外阁间里本就点了碳暖,又隔了一个屏风在,夜里不算冷。   沈悦卧下,用杯子将自己裹了严严实实。   这几日在平宁山最想的就是一个温暖的被窝,当下,躺在小榻上,却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换了床的缘故,还是因为想着卓远在屋中的缘故。   忽得,沈悦反应过来,是灯。   外阁间中点着明灯,她晃得睡不着。   沈悦起身,正想吹熄案几上的明灯,忽然想起内屋中,床榻边还亮了一盏夜灯,虽然是微光,但因为她是习惯睡床榻内侧的,所以不觉得,但是卓远是睡在床榻外侧的,正好对着夜灯……   沈悦想了想,还是撩起帘栊入了屋内。   卓远的睡姿没变过,还是和之前一样。   其实这几日,她也知晓他睡姿不怎么会变……   沈悦上前,轻轻熄了夜灯,这样,他当是能睡好些。   她如是想。   沈悦刚起身,还未来得及转身去外阁间,身后的人随意伸手,将她带至怀中,床榻间。 第130章 和宝贝们一起   “卓……”沈悦想惊呼, 又不敢大声。   苑中主屋离得很近,她是怕旁人听见,最后的一个“远”字咽回喉间。   屋内的夜灯刚才被她熄灭了。   内屋和外阁间隔着厚重的帘栊, 外阁间的光亮透不进来, 只有内屋窗外檐下的微光, 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着, 似眼下心底“砰砰砰砰”的心跳声,在隐约可见的彼此轮廓里, 呼吸近在跟前。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轻声。   沈悦羽睫眨了眨, 反应过来他刚才是真睡着了,不知道她中途还去了外阁间待了好些时候,眼下, 是折回屋中给他熄床头夜灯的。   沈悦忽然觉得, 她方才的外阁间去得毫无意义。   因为,只这一瞬,又拖回到了刚才特意避过的原点……   她一颗心“砰砰砰”跳着,不知道当说什么话。   在野外的时候, 月明星稀, 身侧燃着“哔啵”作响的篝火,反而可以相拥而眠;但眼下,只有窗外屋檐下摇曳的灯火, 在方才跌落的床帏里近乎弱得只有一缕微光。   微光里,她良久没有应声,只有轻悠的呼吸萦绕在他颈间。   他淡淡垂眸,俯身吻上她双唇。   她指尖攥紧,觉得在他温柔细致的亲吻里,气氛慢慢有些失控……   她眸间逐渐黯沉, 渐渐失了清明。   他应是也觉察气氛的失控,抚上她腰间的手指滞了滞,淡声笑了笑,“睡吧,阿悦。”   沈悦顿住。   他侧身躺下,又从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让她枕在他手臂上,下颚轻轻靠在她头顶,“这样,比昨晚舒服。”   沈悦脸色涨红。   但他指尖握住她指尖,十指相扣,安心搭在她腰间。   沈悦不敢说话。   慢慢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   沈悦才知晓,他是真睡着了。   这几日在平宁山凶险四起,今日,才是他能放松睡得第一晚。   沈悦也不太敢动弹,怕吵醒他,气氛会沿着早前失控的方向发展。   但渐渐的,似是也习惯他在头顶平和的呼吸声,和他身上的暖意,就似早前平宁山时,他一直都是这样拥着她入睡取暖……   沈悦其实也困。   昨晚他枕在她怀里入睡,她是靠在岩石上睡着的,全然不似眼下温暖柔软的榻间。   而他身上的暖意,比在平宁山野外的时候还要柔和动人。   就似……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她还是迷迷糊糊不合时宜得乱想着,就似被一只大猫圈在怀里,但为什么他是只大猫,她其实早都忘了,只觉得越发像,一只毛茸茸的,却让人很有安全感的大猫。   阖眸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翻身转向他,又微微朝他凑近了些。   卓远未醒,又随手牵了被子,盖好,伸手揽紧她。   相拥而眠。   ***   沈悦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大亮。   不是晨间的微光,确实是天色大亮,怕是都将近晌午了!   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沈悦伸手挡了挡眉间,刚慵懒得叹了叹,忽得,想起昨晚是同卓远睡在一处的,沈悦整个人乍醒,下意识撑手坐起,才见床榻上只有她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卓远已经走了。   沈悦只觉得脑海中隐隐有些糊涂的印象,他起身的时候,还亲她额头,同她说了话,她还轻“嗯”一声,但眼下,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苑中,有追逐打闹声,还有孩子们的嬉戏声,好像忽然回到了地龙前,同宝贝们在一处的时,温馨,嬉闹,每日笑声不断的场景。   沈悦淡淡笑了笑。   和衣起身,去屏风后换了身衣裳,洗漱后,才出了外阁间。   在苑中追逐打闹的是小八和小五。   小八想和小五一起玩,小五现在虽然不像早前那样不搭理小八,但是也不会轻易让着小八——玩可以啊,你撵得上我,我就和你玩。   小八眼前一亮。   小八虽是灵活的小胖墩,可要撵上跑得最快的小五绝对不是容易的事。于是两个人在苑中欢脱得跑着,跳着,口中还不停嘻嘻哈哈,咿咿呀呀,但小八就是撵不上,还一直撵着,颇有些滑稽和喜感。   卓夜照旧盯紧了这苑中的各个小祖宗去,生怕哪个摔了,磕了,碰了的,一分都不敢大意。   苑中嬉戏的是穗穗,桃桃和小六。   葱青会踢毽子。   眼下,葱青正带着穗穗,桃桃和小六在一处踢毽子。   卓远和沈悦,桃桃,小六能平安回来,府中的孩子都高兴得不得了,再不像早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桃桃小,不怎么会踢,大多负责在一旁起哄,尖叫,和拍手,大一些的穗穗和小六会让毽子给她,她有时候接得住,有时候接不住,但凑在一处的时候,都是欢声笑语。   穗穗和毽子踢得很好,小六也踢得不差。   小五跑着跑着不玩了,看穗穗毽子踢得好,就要加入踢毽子,小八也嚷着要一起。   人一多,苑中更欢畅了起来。   小七方才口渴去喝水了,出来得时候,见所有人都在踢毽子,便也凑上来。   “阿悦!”小五见了沈悦,一顿欢呼。   早前六叔嘱咐过了,谁都别去打扰阿悦,也都知晓这几日在平宁山,沈悦照顾着桃桃和小六,好容易回了驿馆,难得睡个安稳觉。   “阿悦,你会踢毽子吗?”穗穗也问。   沈悦点头,温和道,“会一些,但踢得不怎么好。”   “我也踢得不好!”桃桃大声。   这倒是不假,沈悦嘴角轻轻扬了扬。   “阿悦阿悦,我们一起吧!”反正小八也不怎么会踢,要的是热闹。   沈悦应好。   有了沈悦的加入,孩子们欢呼起来,嬉笑声比刚才更盛。   卓远方才就听到小五叫阿悦,知晓是沈悦起来了。   他在窗边同阿四说话,正好目光瞥向窗外,看着孩子们朝沈悦围过去,七嘴八舌的一人说一句,沈悦一面笑着,一面温和耐性回答着,而后,又同孩子们一道在苑中踢起了毽子。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   莫名想起昨晚怀中都是她发间的馨香,好似还在跟前。   见他转眸看向窗外,目光就收不回来,阿四顺势看过去,果然在窗外看到沈悦的身影,阿四一语戳破,“六叔你昨晚不在房间里。”   卓远一怔,这才收回目光,似探究般,看向眼前人小鬼大的阿四。   阿四又道,“你去阿悦那里了。”   “……”卓远忽然觉得,阿四能这么说,他是瞒不过去的,又看了看窗外的沈悦,认真同阿四道,“前几日在平宁山不太平,都是我同她一处,怕回来后睡不踏实,我去陪她,不是旁的缘故。”   阿四又道,“你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卓远愣了愣,轻嗤道,“我什么时候是君子了?”   阿四皱了皱眉头,“六叔,你是不是已经欺负阿悦了?”   卓远看他,眸间惊讶看他。   阿四眉头皱得更深,“阿悦性子温和,你如果欺负了她,就要对她好一些,不然她会很难过。”   卓远轻嘶一声,环臂探究般看他,“阿四,我怎么发现你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阿四也环臂探究般看他,“你也不像个六叔啊。”   “……”卓远一时竟无法反驳,“好像也有些道理。”   阿四又认真问道,“六叔,你会娶阿悦吗?”   卓远忍不住好笑,“当然!”   卓远又轻嗤,“人小鬼大,你六叔的事你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阿四叹道,“我是关心你!”   卓远啧啧叹道,“那你以后多听阿悦的话,就是关心我了,还有……”   卓远凑到近前,“阿悦颜面薄,我们今天说的话,都不要让她知晓。”   阿四眨了眨眼,“你是怕阿悦日后不理你吧。”   “……”卓远仿佛被戳中了脊梁骨。   “六叔,你就和阿悦一起,一直陪着我们好不好?”阿四又忽然道。   卓远好气好笑,“说什么呢你!揍你啊。”   阿四笑了笑,梭下了小榻,“我去踢毽子了!”   卓远也起身,双手环臂,看着苑中同小五一起抢着毽子,眸间都是笑意的沈悦,嘴角不由笑了笑。   “王爷。”陶东洲上前。   卓远收起眼神,看向陶东洲,“怎么了,陶叔?”   陶东洲笑容可掬,“就是来问王爷一声,去明州的事。”   卓远会意,原本回京路上就准备绕行明州,去一趟孟府见表姑母,省得表姑母真的兴师动众,往京中来常住。去一趟倒是一劳永逸,省去后续不少麻烦。   卓远笑道,“陶叔安排就是,我早前告假到三月,三月抵京就好。”   “王爷,老奴是这么想的,眼下府中孩子不少……”陶东洲一面说,卓远一面听着,又见卓夜来了屋中,手中呈上一封密信。   陶东洲停了停,卓远笑道,“陶叔,你继续,我听着。”   陶东洲便继续。   等陶东洲说话,卓远也正好看完手中的密信。   “王爷觉得这么安排可否?”陶东洲问。   卓远叹道,“陶叔,怕是去不了明州。”   陶东洲和卓夜都诧异看他。   卓远悠悠道,“高升断了条腿,安南郡王急了,启程入京告御状去了,怕是二月就到了,我们就算去明州,也会被陛下召回京中,还不如早些回京中……”   陶东洲和卓夜都握拳轻咳。   安南郡王不是省油的灯,早前王爷打断了高升一条腿,安南郡王就在陛下跟前闹过一处,当时先王爷还在,用鞭子狠抽了王爷一顿,王爷躺了十天半个月没下床。   这回,王爷又断了高升另一条腿……   虽然腿是能接好的,但走路什么的不说,阴天下雨疼是免不了的,去不了根儿。   “王爷。”陶东洲叹道。   卓远笑道,“装可怜嘛,谁不会?我还差点死在地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起去大殿上哭就是了,比惨谁不会?如今陛下对三皇子已经起了疑心,早前国公府失火的事,高升做得再天衣无缝,陛下也不会不怀疑到他头上。如今还跑去京中告御状,是被高升这个混账儿子逼急了,沉不住气了,难做的反倒是三皇子,人狐狸尾巴都不要了,我怕什么?”   卓远顺手,将密信在一侧的碳暖里燃烬,“明日就回京。” 第131章 再见温泉   许久没有午饭后消食散步, 孩子们兴奋得七嘴八舌说起地龙时候。   虽然地龙的时候,宝贝们都很害怕。   但是一过,又成了谈资。   在平宁山的时候, 是小六和桃桃同卓远、沈悦一处。小六不会说话, 一直安静听着, 风头都被桃桃一人出了, 不仅夸张得说到见了好大一个蟒蛇,还有那么大一头狼的时候, 其余几个孩子既害怕得哆嗦, 又一眼羡慕。   其中,小八是最羡慕的一个,“我还没见过狼呢, 桃桃你都见过了。”   桃桃眉开眼笑。   沈悦摇了摇头, 当日分明自己都是吓哭的一个,现在哪里还有半分被吓哭的模样。   但其实别说桃桃,她当时也吓得发抖,卓远同那头野狼殊死搏斗的时候场景, 她眼下都还记得。更记得, 地龙当时,他死死握着她的手,让她闭眼, 将佩刀插在岩石洞中,一点点将她从裂开的缝隙里拉了回来……   沈悦思绪间,小五却是环臂,“我之前见过啊。”   孩子天生便喜欢想象,并非吹嘘,就是真会想象自己见到过狼这样的动物。沈悦低眉笑了笑, 没有戳穿小五,也没有阻止孩子们之间的相互交流。   小五算几个孩子中较大的一个,小五开口,小七就信了,也好奇问起,五哥,你在哪来见过的狼啊?   小五愣了愣,自豪道,“我苑子里!我苑子里之前来了一头狼,是我和卓夜一起将它打走的!”   还知道拉上卓夜,增加可信度,小七,小八和桃桃都“哇”了一声,很是满足!   阿四头疼得很。   几个孩子一面走一面说话,今日晌午散步消食的时间仿佛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沈悦也没有留小八单独散步了,小八意外,“阿悦,我们今天怎么不单独散步了?”   沈悦半蹲下,朝他笑道,“阿悦有注意到,小八今天中午没有吃太多,刚刚好。”   小八自豪笑了笑,凑上前来轻声道,“阿悦,我悄悄告诉你,那天我肚子可疼了,大夫说糯米吃多了,给我喝了好多药,好苦,一点都不好喝。”   沈悦问,“然后呢?”   小八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了,才又悄悄朝沈悦说道,“我拉了好多臭臭。”   沈悦忍俊不禁,但见小八很有些不好意思,沈悦也轻声道,“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小八嘿嘿笑了起来。   沈悦又道,“但是小八,你今天做得很好,你很勇敢得战胜了自己想多吃东西的念头,所以,我们今天中午不必散步很久了,明天也要加油,阿悦会看着。”   “好!”小八欢喜笑笑。   ***   午睡时间很快过去,宝贝们用了间点,便跟着葱青和沈悦去了和池。   晌午的时候,陶东洲就来过,说因为朝中有些变故,所以王爷明日就要启程回京,这一行不会再中途绕道去明州了,要尽快赶回京中,所以孩子们在栩城的时间也就剩下了这一日。   孩子们早前只去过和池一次,没玩够,陶东洲便让人将和池空了出来。   沈悦意外,因为昨天还听卓远和卓新说起去明州的事,今日就改口,应当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   卓远晌午前便离开了驿馆,去了栩城城中,眼下还未回来,卓新带了宝贝们一道去和池泡温泉。   沈悦之前应了桃桃一起。   卓远不在,反而省去了不少尴尬,沈悦也同孩子们一处玩得尽兴。   虽然因为卓新在,下汤泉的人是卓新,葱青和沈悦只是在汤泉外陪着宝贝们玩,但也算应了桃桃的,一起去和池。   上次击鼓传花没玩够。   这次还是继续。   沈悦背对着敲鼓,孩子们鸡飞狗跳得在汤泉里传着蹴鞠球,光是听声音就开心得不得了。   上回卓新不在,不知道这群家伙玩得这么欢脱。难怪上次他同六叔两个人在隔壁的汤泉冷冷清清的,大眼瞪着小眼,一直听到和池这边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现在卓新算是明白了,难怪这帮家伙非要和沈悦一道来和池,若是少了沈悦,怕是击鼓传花他们也玩不了这么开心。   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悦手中的鼓突然停了。   卓新一愣,艹!   正好从小五这里接过!   卓新看着小五,难怪他刚才磨磨蹭蹭的,眼下还看着他咧嘴笑,他就应当想到的!   沈悦笑盈盈转头,“让我看看,蹴鞠球在谁手中?”   近乎所有的孩子都一致伸手指向卓新,齐刷刷喊道,“二哥!”   卓新脸都绿了!   这帮小祖宗,击鼓传花在鼓声停下来的时候,接到球的那个,是要唱歌跳舞的!   让他温泉里唱歌跳舞!   还当着沈悦和葱青的面……   杀了他得了!   卓新恼火。   但小五第一个已经跳起来,“哥,你是唱歌还是跳舞?”   他唱个鬼,也跳个鬼。   卓新一把将小五扯回汤池了,红着脸,轻咳两声,折中道,“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反正他这一路已经练就了这项技能。   绘本里的故事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信手拈来,就是顺带编造一个故事他也可以啊。   话音刚落,卓新正觉得自己的提议机智得不得了的时候,小五第一个跳起来扑在背后,闹腾道,“你不遵守规则!说了要唱歌跳舞,就要唱歌跳舞的!”   这祖宗勒到他的脖子了。   沈悦笑了笑,由得他们闹去,朝葱青道,“我去取些水来,你先看着些。”   葱青应好。   男宾和女宾的温泉都有小厮或者女使服侍,和池因为私密性很强,所以都是自己的人在照看着。   沈悦起身去给孩子们取水。   汤泉这处就是葱青在看着。   孩子们平日里见卓新的机会不多,甚至比卓远还少,这回来栩城,难得同卓新一道,而且因为卓新也会和沈悦,葱青一样照顾他们,还和他们将故事,孩子们同卓新在一处的时候,都不似早前那边见着二哥矜持,或是不敢说话,而是也能同卓新打闹成一片。   眼见小五朝卓新扑了过去,小八也响应,一下也扑了过来。   卓新没留意,“轰”得一声,被小五和小八两个熊孩子一起,扑倒在温泉里。   许是觉得有趣,小七,阿四,小六和桃桃都相继笑着扑了过去,众人拾柴。   除却穗穗午睡有些没睡醒,没有跟来以外,每个孩子都上去压了卓新一头   卓新被压在汤泉里起不来,又勒,又闭气!   这堆熊孩子!   谁特么说不熊的,他险些被这些祖宗折腾得断了气去!   卓新不由想起六叔那个时候也是被他们扑倒在地上,群体压制得起不来身,他当时还觉得好笑,眼下,自己的眼泪都被憋了出来,险些就断气了,只觉手脚都有些无力。   忽得,在意识都快模糊的时候,终于被人从汤泉里拉起来。   骤然间,只觉周围忽然有了空气一般,赶紧深呼吸一口,才转身看向身后。   卓远一手拎起他,一手拎起始作俑者小五。   小五原本还在“咯咯咯”得笑着,张牙舞爪扑腾着,卓远严厉道,“不知道人在水下会呼吸不了吗!”   小五忽得愣住。   不止小五,其余几个孩子也很少见六叔/舅舅/清之叔叔这么凶过,突然间都安静愣住了,可再等可看到卓新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应是刚才在水下都近乎窒息了,孩子们又觉后怕。   “六叔……”卓新轻声。   “先上去,歇一会儿。”卓远很少这样严肃。   卓新点头。   几个孩子也都有些怕,正好沈悦端了托盘回来,见孩子们哥哥都从汤泉中起身,而一手拎起小五的,好像不是卓新,而是卓远的时候,沈悦有些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孩子们的目光都投向折回的沈悦,卓远也转身,他是换了一身泡汤泉的浴纱,原本上身是披着浴巾的,刚才拎卓新和小五时,落在了汤泉里,所以卓远裸露着上身。   又因为去汤泉里抓了人,身上沾得汤泉水,顺着脖颈和胸膛处流下来。   沈悦愣住,腹……腹肌……   幸好卓远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又转向小五和其余几个孩子道,“还泡吗?”   几个小家伙都忙不迭点头,不敢再惹卓远生气。   正好等于歇了一会儿,可以重新回汤泉里。   小八方才是有些吓倒了,也悄悄和葱青说,他想去方便。   葱青领了小八先去。   汤泉处,沈悦端了托盘上前,依次给每个孩子一杯温水,小五要了两杯,她多拿了好些都不够,沈悦在卓远身边道,“没了,我再去取。”   “好。”卓远轻声应声。   沈悦起身时,还觉得孩子们还有都些怕卓远。   等从取水处回来,沈悦本是想着要怎么缓和下气氛,比如再玩一轮别的游戏什么的,折回的时候,却见卓远已经同几个孩子打闹成一片,全然没有了早前的尴尬,每个孩子都笑得很高兴,卓远亦从汤泉里站起,抱着小五举高高!   小五是笑得最欢的一个!   沈悦心中微叹,她怎么忘了,孩子脸上的表情就似天气,说变就变,无论前一刻是晴天也好,暴雨也好,下一刻都能全然换了颜色,照旧玩得开心不误。   而卓远,也是大熊孩子一个!   没什么差别。   快离开温泉的时候,卓远抱了一个阿四,背上背了一个小八,手中还牵了一个小五,孩子们其实都喜欢粘着他,哪怕他也有很凶的时候。   临到和池门口,原本沈悦是牵着桃桃和小六的,桃桃却忽然停下,转身朝着和池挥了挥手,笑眯眯道,“温泉再见!”   卓远眸间笑开。   沈悦也启颜。 第132章 我们幼儿园   明日就要离开驿馆启程回京, 趁着沈悦和葱青带宝贝们去和池的时候,各个苑中都开始在收拾明日启程的东西,只留了今晚的必需品。   栩城在边缘处, 带着孩子马车本就走不快, 不想夜路危险, 就只能晨间就启程。   途中的行程陶东洲已经规划好, 何时在何处落脚都有陶东洲在,不需要卓远再操心。   沈悦这里的东西其实不少。因为早前从单城直接来的栩城, 也想到了要从栩城回京, 不会再经过单城,所以她去京中的东西都一并带着了。她是好在东西虽多,但却除却更换的衣裳和每晚翻一翻的书册, 剩余的便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她自己要带回京中的, 大都未动过。   卓夜黄昏时候便带了人来帮忙,先将各个苑中在途中不常用的行李等物品先收拾好,再逐次放途中要用到的东西,这样途中便不必来回找东西麻烦。   沈悦拿了一大包出来, 还有些不好意思, 却见卓夜明显焦头烂额的,不是她这里。   “卓夜,怎么了?”沈悦问。   早前在王府幼儿园的时候, 沈悦就和卓夜熟路,当下沈悦只是随口一问,卓夜一脸生无可恋,只说了声,不知府中这群金贵小祖宗,还有王爷给小祖宗们的一群动物……   沈悦愣了愣, 也忽然反应过来。   卓远送了小五和穗穗一人一匹小马驹,马还好说些,还送了阿四和小七一人一只小奶狗,桃桃一只波斯猫,小六一只鹦鹉,小八一只松鼠。   这一趟从栩城回京,不仅是幼儿园大迁徙,还是动物园大迁徙……   在途中可不比在驿馆的时候。   在驿馆,马是养在附院的,其余的猫呀,狗呀,鹦鹉呀,松鼠呀都在苑中看管着,倒也安稳。   可在途中就不一样了!   马会乱窜,猫狗会乱跑,鹦鹉一不小心会飞走,松鼠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不见,只要这些小祖宗一个不留神,随行的暗卫就会上蹿下跳,飞檐走壁到处抓动物去……   还不一定能抓回来。   若是抓不回来,就等着看这群祖宗们哭得。   这就是卓夜闹心的。   王爷倒是买买买,送送送,他们盯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人手一只动物。   沈悦听完简直忍俊,果真不做某样事情,就不会往某个方向去想,整个平远王府这么多孩子的暗卫都要照看,卓夜是任重而道远。   沈悦宽慰,“既来之,则安之。”   “借沈姑娘吉言。”卓夜没有久待,拱了拱手,又带人去了别的苑中。   春雨在收拾阿四和小七的东西。   卓远不在,阿四和小七没有地方去,又累了,不想去小五和小八那里,便来了沈悦这处。沈悦正好在看书,阿四和小七来,沈悦便在内屋的小榻上给他们讲书。   讲得不是睡前故事,而是她自己看得书。   阿四和小七会一面听书,一面问起和书籍相关的东西,沈悦知无不言。   阿四会感叹,阿悦,你真的知道很多。   沈悦会一面摸摸他的头,一面笑道,我看得书多呀。   阿四和小七都点头。   ***   明日要离京,今日栩城城守设宴饯行。   原本这样的场合卓远是不会去的,但地龙的时候,栩城城守的搜救不遗余力,又尽心尽力得帮忙安置府中的孩子,也任凭卓夜和陶叔的差遣。   久在官场,什么样的人情该露面,卓远心中有数。   府中旁的孩子还小。   只有卓新随了卓远一道,另外还有西驿馆中的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作陪。   旁人都未料得卓远这么早就启程回京,栩城城守这边仓促也不好准备,所以只能在城中寻了最好的栩城菜款待。   卓远给足了栩城城守颜面,喝了不少酒,栩城城守也脸上有光。   乘马车回驿馆时已经入夜。   从城中到驿馆差不多一个时辰,卓新喝多了些,靠在马车的角落里小寐。   卓远则是看着窗外,莫名想起晨间的时候,阿四说他不是君子所为,也问他是不是“欺负”过沈悦,还问他会不会娶沈悦?   卓远手肘半撑在马车窗处,清幽的夜风里,他想起沈悦昨晚见到他时,紧张和忐忑都写在脸上;想起他从身后抱她上床榻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敢出声,也不敢说话;更想起,床榻帷帐放下,他短暂失神,借着窗外摇曳的微光,阖眸亲她……   是,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他是简单得想,每晚都同她睡在一处,像在平宁山时一样。他是觉得在平宁山时,他二人之间亲密得刚刚好,他只想和那时候一样。   但昨晚之后,他清楚得知道。   不一样。   无论是相拥而眠,还是从身后揽着她,都不能稍稍有任何旁的念头。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又不是哪方面不正常。   还未至单城提亲,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对他是无坏处,却会让旁人看轻她……   眼下的暧昧,对他们两人来说,许是刚刚好。   卓远低眉笑了笑。   ***   回驿馆的时候,已经夜深。   阿四和小七不在屋中,他也隐约听到隔壁主屋内,沈悦讲睡前故事的声音。   果然在沈悦那里。   同沈悦在一处,他便不担心了。   卓远宽衣。   饯行宴回来,一身酒意,在马车中坐了好些时候依然没有散去,正好阿四和小七去了沈悦那里,他便先去耳房内沐浴洗漱。   等洗去一身酒气,又换了身衣裳,卓远才往沈悦那里去。   阿四和小七早前就睡着了,沈悦心不在焉念着绘本上的故事,心中想的是卓远去饯行宴,回驿馆时应当会饮不少酒……阿四和小七睡在她这里,反倒让她安心。   阿四和小七在,卓远总不会像昨晚一样,非要闹腾着拥她入睡。   思绪间,帘栊撩起,沈悦心头一紧,轻声道,“阿四和小七都睡了,我看睡得挺好,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不如,不折腾了,就让他们今晚睡我这里吧。我睡小榻,也不会打挤……”   她一开口,他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沈悦还不怎么敢抬头和他直视,怕他看出来。   卓远忍住笑,上前一本正经逗她,“还是抱回我屋中去吧,不然,我睡哪儿?”   果真,沈悦一张脸瞬间就涨红,羽睫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卓远伸手抱了阿四起来,沈悦下嘴唇都咬成了紫色,“卓远……”   “我先抱阿四回去,再来抱小七。”他起身,笑意掩在眸间。   等回了主屋这里,卓远才将阿四放在床榻上安置好,又留了一侧的余量,沈悦抱小七过来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将小七放下,小七也没醒。   卓远伸手牵了被子给他们两人盖上。   这些日子,阿四一直都是和小七睡在一处的,兄弟二人的关系比早前缓和了不少,等牵好被子,卓远才朝沈悦道,“才挪了地方,怕孩子中途会醒,你先回屋中等我。”   沈悦好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再次涨得通红。   ……   等回屋中,沈悦在内屋案几前一面翻书,一面想着稍后卓远来了怎么办?   昨日他是因为困得先躺床榻上睡了,今日,分明两人都是清醒的,他又饮酒,方才她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气,是刚沐浴过。   这里不是平宁山,也没有每日徘徊在生死存亡边缘。   相拥而眠,并不是一种安稳寄托。   她是喜欢他,却还远不到,要同他行云雨之事的程度……   但她并不知晓,卓远的心思。   昨晚他是适时停下,但他动情过,她并非察觉不出来,沈悦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帘栊撩起的声音,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果真见卓远入内。   一面笑着看了看她,一面伸手松了外袍,轻车熟路得将外袍搭在床榻一侧的屏风后,似在自己屋中一般,又随意般问起,“还不睡?”   沈悦心中一沉,还是鼓起勇气道,“卓远,有话同你说。”   她没有起身上前,只是抬眸看他。   屏风和床榻处太过暧昧,案几这里反倒正式些。   “好。”对方竟然没有拒绝,而是一面低头挽着衣袖,一面踱步上前到案几前,衣襟划过的时候,沈悦不争气得想起了今日在和池见过的,耐看的腹肌……   还没开口,沈悦耳根子直接涨红!   “沈悦你怎么了?”反倒是他先开口问。   沈悦冷不丁一慌,忽得更不敢看他的眼睛,便慌乱开口,紧张道,“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好,平宁山和眼下不同……”   刚说完,就后悔上,她这么同卓远说根本就没有意义,但对方却温声道,“也是。”   嗯?这么好说话?   沈悦诧异抬眸,目光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   他却一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面悠悠笑道,“此事是不妥,我亦有反思。”   沈悦忽得愣住。   眸间仿佛也渐渐生出笑意,好似问题迎刃而解。   卓远放下茶杯,又笑着看她,“我有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要听一听?”   折中的法子?   沈悦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微微凑近了些,一本正经道,“日后,你不想和我相拥而眠的时候,就主动亲我一下,我就不留下了,就当听完睡前故事,安心去睡了;如果,你想我留下,你就不亲我,那我就知道,你想和我留下。”   “……”沈悦石化,这算哪门子的折中办法。   卓远憋住笑意,又凑前了些,“诶,沈悦,你今晚要不要亲我?”   沈悦脸颊兀得浮上两抹绯红,“你!”   卓远托腮笑道,“那我明白了,别害羞,我留下就是。”   言罢,似是笑吟吟起身,又一面伸手松了松衣领,大方往床榻处去。   沈悦指尖颤了颤,伸手牵住他的衣袖,细得不能再细的声音道,“你刚才说的,算数吗?”   卓远险些就要憋不住,还是转回身,认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君子啊。”   沈悦攥紧掌心,微微低眸。   上前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唇间。   但脚尖才刚放下,他却伸手揽紧她后腰,暧昧道,“阿悦,是不是太敷衍我了?”   沈悦懵懵看他。   他终于在彻底忍不住笑场前,俯身吻上她双唇,“应当我先示范的……”   沈悦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   翌日晨间,驿馆中纷纷早起。   今日很早就要开始赶路,陶伯亲自去各个苑中督促。   孩子中有像小七和桃桃一样,有起床气,一直哭个不停的;也有像阿四、小六和穗穗这样的,听话起床的;还有像小五和小八这样,早就忍不住欢呼雀跃准备回京的……   总归,差不多辰时前后,马车相继从西驿馆出发。   马车内,小五欢呼,“要回幼儿园啦!”   小八一脸艳羡,“五哥哥,幼儿园长什么样啊?”   小五轻哼道,“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我们幼儿园可好了!”   说的都是我们幼儿园,就是沈姑娘说的,妥妥的主人翁意识,葱青如此想。   桃桃骄傲道,“幼儿园可好了,有彩虹门,还有彩虹跑道,沙区,蹴鞠草坪,还有滑滑梯呢!”   小八眼睛都直了,小六也一脸好奇看着桃桃,想让桃桃多说些。   小七却问起,“诶,怎么没见阿悦呢?”   今日晨间起好像就没见到沈悦,小七问,所有的孩子都齐刷刷看向葱青,葱青怕他们担心,连忙应道,“沈姑娘昨日吃东西有些上火,下嘴唇好像有些肿了,不好意思过来,说下午再同大家一处。”   “啊?”几个孩子哗然。   穗穗道,“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庞妈妈就说,上火了和被咬了有些分不出来。”   阿四无语,转眸看向一侧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叹道,“肯定是她贪嘴……” 第133章 幼儿园规划   乐极生悲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沈悦的性子随和, 这是平远王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这么久以来,卓远似是还真不曾遇见过沈悦生气的时候。   再上沈悦对待孩子向来有耐性,也从来不会同孩子们大声说话。   宝贝们任性, 置气, 做错事, 沈悦也大都循循善诱。   先安抚情绪, 等孩子们情绪安抚后,才开始和对方讲道理。即便讲道理, 也是半蹲下, 同孩子齐高, 口中温声细语,不参杂恐吓或威胁。   所以一直以来, 卓远都觉得沈悦不会生气。   但这一次, 他貌似做得有些过了,也错误得估计了形势。   ——从上次他“蛰”了沈悦之后,沈悦好像……真的有些同他生气了。   只是沈悦脾气好,即便真同他生气了,也不吵闹,更不会动怒,她只是淡处理。   对!自从上次他闹腾之后, 她已经不理他很久了。   全然不像早前,大凡他同她说话,她都眸汗笑意看他,也会温和同他应声。   她现在一有时间,都同几个孩子在一处。他就是特意上前,想凑近些,她都会借故离开。   更不说单独同他一处。   他有时借故想和她多说上两句, 她也大都眸间淡淡,三言两语就避重就轻做旁的事情去了。   他就连牵小芝麻上前,问她要不要骑不骑马这样的伎俩都使出来了,她是看着小芝麻笑了笑,却说答应了小八一起,先不了……   卓远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习惯了被沈悦温和对待的大熊孩子,一得意,就忘形闯祸。   但府中旁的孩子怎么闯祸,她都温和包容,就连小五这种闯祸精,她都不生气。   可他的“闯祸”,她却记那么清楚。   马车里,卓远靠在马车窗边,托腮叹了叹。   旁的孩子都同卓新和沈悦一道玩去了,只有阿四在马车里借着看书陪他。   “你又怎么了,六叔?”阿四见他心情不怎么好了几日。   卓远终于也不避讳,“生我气了,连我牵小芝麻去找她,她都不理我,这回,是真生气了……”   阿四看了看他,心想,你这么闹腾,阿悦不生气才是怪事了……   忽得,又顿了顿,错愕道,“阿悦之前……都没生过你气吗?”   言外之意,这怎么可能?   你又是偷亲人家,又是撩人家,六叔你这么讨人嫌,阿悦怎么会没生过你的气?   卓远:“……”   见卓远一脸语塞模样,阿四叹道,“阿悦的脾气是真好。”   卓远幽幽开口,“小阿四,六叔该怎么办?”   阿四忍不住抱怨,“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是六叔你要娶阿悦,又不是我要娶阿悦……”   “……”好像是有些道理,卓远一时竟无法反驳。   阿四顿了顿,忽然迟疑道,“六叔,你该不会把六婶给作没了吧?”   阿四半是同情,半是紧张看他。   “怎么可能!”卓远自信得轻嗤一声。   只是话音未落,就听马车外嘈杂声和嬉闹声传来,两人同时转眸看向马车外。   不远处,小五和穗穗骑了小马回来。   回京的这一路走了几日,小五和穗穗的小马驹已经骑得熟练了,又有卓夜和旁的侍卫看着,都可以上路了。   小八也想要骑马,但是自己又害怕,遂伸手牵了牵沈悦的衣袖,可怜巴巴得央着要沈悦陪他一起。   沈悦说她不会,但小五和小八也想和她一起。   卓夜就笑,“沈姑娘,你同八公子一道上马吧,你抱紧八公子,我来牵你们就好,慢慢走,不会有事的。”   小五,小八都在一旁极力怂恿。   卓远方才就提议过骑马,她拒绝了,但眼下,沈悦看了看小八,小五,又看了看卓夜,温声笑道,“那有劳了。”   卓远脸都绿了。   “沈姑娘来,不怕。”卓夜再伸手扶她上马,沈悦抓稳他,而后,卓夜又抱了小八小马。   小八坐在沈悦身前,卓夜牵着马,同小五和穗穗一道慢慢走着,几人的说话声和笑声都能传到耳朵里来。   阿四:“……”   卓远:“……”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遂都想起方才卓远口中那句“怎么可能”……   阿四如实道,“卓夜脾气好,也不会瞎闹腾,人稳重,还不会像六叔那样作……”   卓远死鱼眼睛看他,“可以了,说吧,你不平日里鬼点子最多?”   见他凑过来,阿四叹道,“阿悦不生我们气,是因为我们是小孩子,所以阿悦对我们宽容;但六叔你不是啊,你想要沈悦也不同你生气了,你得让阿悦觉得你像小孩子一样,让她生不起气来。”   卓远深吸一口,只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阿四继续道,“六叔想想,府中这么多孩子里,你最生不起气来的是谁?”   卓远灵机一动,两人异口同声道,“桃桃!”   阿四点头,“是啊,所以六叔,你应该去找桃桃,桃桃的主意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会撒娇的!”   卓远心中唏嘘,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阿四,六叔发现你很有前途啊。”   阿四睨了他一眼,愁死了。   ***   黄昏前后,一行在瀚城驿馆落脚。   回去的时候,因为要赶路,便既未绕行明州,也未绕行单城,而是直接从瀚城这条最近的路回京。   途中奔波,还同小八一道骑了马,沈悦有些乏,很早就沐浴洗漱,然后躺在小榻上看书。   这几日她都同葱青住一处的。   有葱青在,卓远倒是真没再怎么闹腾了。   而她这一阵也实在是太忙。   注意力都在几个孩子身上。   从京中来栩城的时候,府中的孩子还只有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四个。   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早前就已经在幼儿园里呆过一段时r日,已经适应和熟悉了幼儿园的生活,也很快就习惯了冬令营途中的日程安排。   所以,从京中往栩城来的时候,一路上的安排都很充实,但时间却又相对充裕。但等从栩城返京的时候,府中又多了阿四,小六和小八,府中的孩子便忽然从四人变成了七人。   虽然人数增加的不多,但倍数却翻了一倍。   沈悦光是每日平均分到每个孩子身上的时间,便骤然去掉一半。   整个返京的途中,虽然有卓新和葱青帮衬,沈悦的时间依然很紧凑,常常一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全然不够用。   因为,府中的孩子根本不止是多了阿四,小六,小八三个这么简单。阿四,小六和小八这三个孩子,每个都需要沈悦花时间去特别关注和陪伴。   譬如小八。   小八很喜欢吃东西,但沈悦发现,并不是每一顿饭,小八都会吃很多;可有些时候,小八又很容易暴饮暴食。   而且,暴饮暴食并不都在吃饭的时候,可能是忽然之间,小八就开始翻出自己囤的零食开始吃。   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囤积糖果,因为有趣,也好吃;但小八囤零食的习惯要比旁的孩子偏执得多。   沈悦花了很多心思,仔细观察小八。尽量在不干涉小八的情绪和行动的情况下,用相对中性和独立的眼光,去观察小八这些情绪和动作背后的原因。   沈悦慢慢发现,小八的管不住嘴,并不都是在饿的时候,更多的,是在小八焦虑的时候。   譬如,小五拒绝和小八玩的时候。晚上王妈妈让小八睡觉,小八不想睡的时候。再有便是孩子们在一起做日常活动,小八做不出来的时候……   每个孩子在情绪前,都有自己的应激表现。   譬如桃桃的表现是哭,觉得哭能解决问题;小七是躲避问题;小五会环臂生气,轻哼,或者干脆制造正面冲突,缓解自己当下的情绪;阿四的更直接,就是不理人……   在几个孩子中,看似脾气最好的,一直是小八。小八遇事总是不生气,总是大大咧咧憨厚笑笑就过去了。   但沈悦的观察是,小八也需要旁的事情来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   小八消化自己负面情绪的方式不是哭闹,也不是生气,而是吃东西。   吃东西能让小八心中产生慰藉。   如同小八喜欢打小报告一样。   小八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时,会憨厚笑笑,然后就很快开始翻东西吃。   这也是小八为什么总是在囤积零食的原因。   ——因为他随时都需要食物来帮忙消化自己的不良情绪。   但小八年纪小,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小八只会觉得是自己想吃东西了,然后他就吃了;而吃过之后,也确实将之前不开心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小八拼命吃东西,也热衷打小报告,其实都是小八缓解自己焦虑情绪方式的之一。   所以,当沈悦发现小八有焦虑情绪和应激反应的时候,沈悦会花不少时间,耐性同小八一起说话,一点点开导小八的情绪,帮助他一起面对情绪自己的情绪,消化自己的情绪,逐步减少小八在焦虑的情绪面前对食物的依赖。   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大人的附属品,他们有自己的主观感受和倾向选择,大人只能凭借自己的权威,和孩子们对自己的信赖,去影响孩子,让孩子们慢慢朝着好的方向去尝试。   但大人一旦强迫孩子一定要按照大人希望的方式去做,那本身自己就成了孩子主要焦虑的来源之一。   所以,沈悦要做的,是尽量在察觉小八情绪来临的时候,陪着小八一起,让小八慢慢学会正视和悦纳自己的情绪。   这对年幼的小八来说很难。   沈悦也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去引导。   ……   这还只是小八,阿四和小六的情况又不一样,但都要比小八要复杂的多。   几个孩子都需要沈悦分出更多的时间去关注。   所以反而不像在栩城和平宁山的时候一样,仿佛天天都是卓远围在身边转。   卓远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考量,譬如朝中的,军中的,所以短暂的栩城之行结束,在沈悦看来,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密信往卓远这里送。   卓远也忙得没早前那么多闲心来逗她。   她反倒觉得好。   他那次将她嘴唇都亲肿了,她是有些生他的气,但很快,又觉得他和一个大熊孩子没什么区别,有时候,他看你越在意,反而越得意。   你就装作没看见,他反而就慢慢失去恶作剧的乐趣了。   所以,在沈悦看来。回京路上,卓远是朝中的大小事宜慢慢忙起来了,她装作看不见他的小动作,他也失去了恶作剧的乐趣,沈悦反而觉得眼下这样很好,希望能在回到幼儿园之前,抽出更多的心思去照顾阿四、小六和小八几个,让他们能顺利融入幼儿园的生活。   小八已经有进展了。   但阿四,她还有些吃不准。   在来栩城之前,她担心最多的便阿四。印在一个孩子心中的童年印迹很难消除。而这些印迹,往往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影响和伴随着孩子的一生。   她从陶伯,卓远和葱青口中都有听说过,阿四对小七的不喜欢根深蒂固,她是担心阿四对小七和慧妈妈的抵触,会成为心中偏执的一部分,从而反过来影响他自己。   但来栩城这一趟,不知是因为卓远处理得当的缘故,还是阿四在自己外祖父家的这段时间,曾被很好得开导和治愈的缘故,沈悦总觉得阿四对待小七,并不像陶伯,卓远和葱青说的那样偏执。   相反,阿四虽然有时会表现得很不喜欢小七,但大都时间都在关心小七。   更多时候,他连表现的不喜欢都没有,就是直接对小七爱护——譬如入睡的时候,总记得小七爱踢被子,便下意识再睡着的时候,都会记得给小七盖被子。   从沈悦的观察来看,阿四不仅对小七,他对小五,小八和桃桃也都有哥哥般的照顾。有时候,这种照顾,甚至比卓新这个大很多的二哥还来得细致得多……   但他若是在专心看书,或者专心做事的,旁的几个孩子要同他说话,他都傲娇得懒得搭理,也全然像一个大很多的孩子,一个,同卓远说话都有几分老沉的大孩子……   虽说老沉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沈悦总觉得这样的阿四少了些童心。   所以沈悦总会花很多时间,在同阿四的相处上。   譬如和他一起画向日葵,然后拿着画着的向日葵假装遮太阳,但大多时候,阿四都看着她,一脸想发笑的样子。   再要不,她也热衷和阿四一起,给左左右右两只小奶狗洗澡,小七倒是玩得很开心,阿四就一直无聊得伸手戳左左右右的掌心玩。   大多时候,阿四会自己沉浸在书的世界,但也有童心未泯的时候,会同旁的孩子玩在一起,捉迷藏,踢蹴鞠,或是老鹰捉小鸡也乐在其中。   总归,孩子身上有许多多样性,需要沈悦慢慢去发觉。   但又要兼顾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   沈悦一日的时间通常都是连轴转的,全然不够用。   再加上等到回京,还有旁的孩子入了幼儿园,只怕花在每个孩子身上的单位时间,还会锐减。   二月初就要正式幼儿园开课,她还有这一学期的学期计划要安排,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也能将一个时辰分成两个时辰来用。   难得今日提早了些到瀚城驿馆,能够在小榻上捧着书看,也是放松。   沈悦刚看了不觉,有小吏扣门,“沈姑娘在吗?”   沈悦起身应门,“怎么了?”   驿馆小吏拱手,“九小姐说想见沈姑娘了,让小的过来问问沈姑娘歇下了没有,若是没有,看能否去一趟?”   桃桃若是在夜里找她,怕是又吵瞌睡了。   这一段时间,她的精力多在阿四,小六和小八身上,是有些忽略了桃桃,沈悦应道,“我换身衣裳就去。”   驿馆小吏拱手,“那小的先去回话。”   沈悦折回,披了身披风才重新出门。   驿馆里倒安稳,只是开春了,夜间还有些冷。   桃桃的苑落安排在驿馆后苑处,从沈悦这处过去,要穿过驿馆后苑的花苑。   花苑里点了灯,不黑。   沈悦拎着照明的灯笼在花苑里暖亭前驻足,“豆子?”   小六的豆子怎么会在这里?   沈悦环顾四周,却没见小六,王妈妈或桂枝的身影,更不知道豆子的笼子为什么在这里……   沈悦诧异时,豆子忽然开口,“别生气了!阿悦!”   沈悦愣住。   缓缓转身看向豆子,豆子……是在同她说话?   豆子果真扑腾着翅膀,继续说道,“别生气了!阿悦!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   不知为何,沈悦只觉得豆子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既机械,又滑稽,很是好笑。   但是豆子还在重复着,“我认错!你就别生气啦!”   “清之宝宝也是宝宝啊!”   “你怎么可以对宝宝生气呢!”   “清之宝宝日后不闯祸了,不惹阿悦生气了!”   “阿悦你就原谅他吧!”   沈悦忍不住掩袖轻笑。豆子的话是谁教的,不言而喻。但豆子能模仿他的话,却模仿不出来他的语气。   沈悦一直安静得笑着听着,脑海中仿佛都能浮现出卓远在耐着性子,教半吊子的豆子说话时候的场景。   应是教得太多了,豆子记糊涂了。   到后来,语序也记得颠三倒四的。   诸如,“阿悦宝宝日后会听清之的话!”   “阿悦宝宝以后再不惹清之不高兴了。”   “清之,你就原谅阿悦宝宝吧!”   “阿悦宝宝颜面薄,让我来和你说,清之清之,她喜欢你,你不要不理他……”   暖亭后,卓远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笨死了,这只笨鸟!   全特么搞错了!   他真是……   卓远已经觉得场面尴尬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程度了,豆子又继续开口道,“啊,你这只笨鸟,真是笨死了!”   “回头阿悦不生气了,我喂你糖吃啊!要是搞砸了,喂你吃苦瓜。”   沈悦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远一张脸都不是绿不绿的问题,而是青了又紫,紫了又白,白了又黑的。   当沈悦拎着照明的灯笼,出现在他面前时,卓远一张黑脸忽得有些无所遁形。   “好巧……”反正,耳根子都红透了,也不差语无伦次了。   沈悦笑道,“鹦鹉是不吃糖的,清之宝宝。”   卓远愣住:“……”   沈悦又笑,“还有,苦瓜挺好吃的。”   沈悦言罢,笑着转身,没有再同他说话,而是途径豆子跟前时,又停下来,朝它温和道,“辛苦了豆子,今晚很开心。”   豆子应道,“应该的!应该的!别客气!”   沈悦又低头笑了笑。   豆子道,“阿悦宝宝,晚安!”   “晚安,豆子!”沈悦嘴角的笑意仿佛从先前起就没有落下,拎了灯笼离开,眸间也藏了暖意。   今晚应当也不是桃桃寻她。   她也不必继续往桃桃苑子里去。   清之宝宝……   沈悦在心里又忍不住勾勒起一抹笑意,很快,身后有脚步声撵上,似是有些紧张,又似是自然而然得同她并肩踱步,像许久之前那样。   因为肩靠着肩,两人的影子也都靠在一处,她不时就踩上。   “你踩到我了……”一听就是故意找话。   沈悦还是伸手给他。   他顿了顿,自然而然牵在手中,没准备放开,又自然而然寻了话题道,“对了,这次回京,多了阿四,小六和小八几人在。另外,除了齐蕴的侄子,尚书府的小儿子,恐怕还有好几个推不掉的都要陆续来幼儿园中,幼儿园是不是地方都不够用了?”   他这么一说,沈悦果真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方才说的话里,“现在的幼儿园,是之前临时为王府中的孩子准备的。原本教室的空间如果还要再容纳一些孩子,可能不够大。而且,因为当时准备得仓促,不少功能区域都是没有的,譬如音乐室,种植区域等等,如果孩子少些,还能勉强可以共用……”   “那就扩建吧。”卓远看她,“反正整个北院都是空着的,回头让陶叔找人,把北院都建成幼儿园,不要省地方,往齐全了去。”   沈悦惊讶看他,整个北院……   卓远笑着看她,“是啊,你之前不是说,特别想做的事情,就是建一处幼儿园,让孩子们可以在幼儿园里探索,成长,让幼儿园成为他们喜欢的地方吗?”   沈悦愣住。   卓远继续道,“会有孩子长大离开,去开始他们新的征程;也会有新的孩子入园,重新从点滴开始……”   沈悦莞尔,平宁山时,她说的话,他都记得。   卓远又道,“那我们所幸就做大一些,可以容纳更多的孩子,对了,隔壁我都看好了,等隔壁老刘告老还乡了,我就把那那处宅子弄过来,做一整处幼儿园,离得还近,到时候,让京中这些世家把他们家里的小崽子都送过来,你来负责管。我也喜欢孩子啊,只是那个时候,小五他们几个都大了。我就不做平远王了,就负责教幼儿园的孩子们蹴鞠,我踢得不比齐蕴好啊?”   看他仿佛一脸憧憬的模样,沈悦好笑,“那你不做平远王了,王府的摊子交给谁?”   卓远想也没想,“阿新啊!还能一直让他闲着啊。”   沈悦捧腹。   ……   “阿嚏!”卓新连连喷嚏。   “哥,你怎么一直喷嚏?”小五不满。   卓新揉了揉鼻子,恼火叹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那里不对,像是被人算计了。”   言罢,卓新瞪了瞪小五,“是不是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小五“咯咯咯”笑起来。   他就知道!   “别跑!”卓新起身就撵。   小五欢脱得在苑子里跑着打转,整个驿馆里都是小五“嘻嘻哈哈”的笑声。   阿四捂头,又是小五,真的好吵! 第135章 元宵花灯   过了瀚城, 到京中便只剩一半路程了。   早前从京中去往栩城,是绕行的单城,腊月初六离开京中, 腊月二十六抵达栩城, 途中差不多花了二十日左右的时间。   如今途径瀚城一线, 路上能省下三四日。   年初六从栩城离开, 到宛城时,正好是元宵佳节。   宛城城内, 处处张灯结彩, 似火树银花不夜天。   孩子们都是爱热闹的。   宛城的花灯很有名, 所以元宵佳节也尤其热闹,又很多外地来宛城看花灯的人。   大街上摩肩接踵, 很有些急, 尽管有暗卫开路,还是会被往来的人群挤到。   大一些的孩子,如穗穗,阿四,小五,小六都是由庞妈妈,春雨, 葱青和王妈妈牵着的,怕走散了去。   小一些的孩子里,卓远将桃桃抱在怀中,护着桃桃。   小七和小八分别骑在卓夜和卓新的肩膀上,反倒能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整个宛城的街市上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少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最后也嚷着要在高处看。   卓夜最后只得让府中公子小姐们骑在暗卫的肩膀上, 这样,反倒更安稳了许多。   沈悦是同桃桃一处的,便也是同卓远一处。   人潮涌动中,卓远是一直护着她的,她仿佛也不需要担心旁的。   只是元宵佳节卖的头饰里面,有兔子耳朵,沈悦惯来是童心未泯的一个,给桃桃,小六,穗穗一个买了一双兔子耳朵,自己也带了一双兔子耳朵。   卓远忍不住好笑,“奇奇怪怪的……”   话音刚落,桃桃笑嘻嘻摘下自己的兔子耳朵,带在卓远头上。   “桃桃……”卓远抗议。   桃桃笑得更欢,“舅舅带着好看啊!”   “给舅舅取下来!”卓远坚决。   话音未落,身后都是笑声。   卓远不用想,也知道一群暗卫都在笑,带头的,肯定是卓夜这家伙。   他好歹也是平远王,这要是撞上一两个京中来的熟面孔,他还要不要找个洞钻进去!   桃桃却捧着他的脸看了看,悄悄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欢喜笑道,“不能取,舅舅!取了的话,舅舅就不是兔子清之了啊。”   “……”卓远哪里想得到。   桃桃继续悄声笑道,“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是一对啊,兔子阿悦不都带着兔子耳朵吗?”   “……”卓远觉得,桃桃说了他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那就先带一会儿吧。”卓远轻声笑道。   桃桃笑嘻嘻摸着他头上的兔耳朵。   一侧,沈悦惊讶看他,还真不取下来?   他反倒自己乐在其中。   沈悦忽然想,也是,在栩城的时候,过年连木槿色的衣裳都在众人面前穿了整整一日,眼下,也不过带双兔子耳朵罢了。   元宵佳节最重要的便是买花灯了。   只是,集市中最好的花灯,大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猜中灯谜头筹的,店家才会送出镇店之宝。   大凡能买到的,都不是最好的花灯。   不止西秦,旁的地方都是如此。   小六喜欢上了一盏花灯,远远看了许久。   沈悦上前,见小六看的是一盏八面花灯。   花灯雕刻精致,每一面都有一幅精美的画作制成。又是一盏走马花灯,花灯转动的同时,八面花灯就会连成一个连贯的故事。   所以,是一盏极其罕见的八面走马花灯。   这样的花灯,大都是店家拿来吸引客人的镇店之宝,手艺不说了,光是做工许是都要花上大几年时间,所以这样的花灯往往一挂就是好几年,不会被轻易猜走的。   “怎么了?”卓远见沈悦看着那盏八面走马花灯出神。   沈悦轻声道,“我看小六很喜欢那盏花灯,一直看了许久,但是这盏花灯的品相很好,怕是不好猜……”   卓远俯身凑到她耳畔,温声道,“我就不去试了,要是猜不出来,多损我的形象,让卓新去。”   沈悦险些笑出声。   正好陶叔上前,“王爷。”   卓远回头看向陶东洲。   陶叔很少这个时候会出现打断,而且,今日又是元宵佳节,陶叔脸色却似有些泛白。   “陶叔稍等。”卓远先应了一声。   陶东洲拱了拱手。   卓远朝怀中的桃桃道,“桃桃,舅舅有事了,你同阿悦一起好不好?”   桃桃听话点头。   卓远放下她,又从自己头上取下那对兔子耳朵给桃桃带上,桃桃摸了摸回到自己头上的兔子耳朵,很是高兴,一面牵着沈悦的手,一面道,“我是兔子桃桃。”   沈悦半蹲下,认真朝她颔首,“兔子桃桃你好,我是兔子阿悦,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猜灯谜。”   “当然好啦!”兔子桃桃配合。   沈悦牵了兔子桃桃一道。   卓新正同小五在一处,两人都各执一词,坚决觉得自己看中的花灯更好看一些,并且坚决觉得对方的花灯难看。   嗯,差不多是亲兄弟了。   沈悦牵了桃桃上前,“卓新,天天。”   小五正气得面红耳赤,见了沈悦上前,赶紧道,“阿悦,你来评评理,你说说,这两个花灯哪个更难看!我觉得我哥拿着的那个难看,我哥觉得我喜欢的难看,阿悦你评评理!”   阿悦握拳轻咳了两声,她是觉得,听了小五这番话,店家的一脸要吃人的脸色才最难看……   沈悦赶紧付了银子,“都好看!都好看!”   店家面色才似微微舒了舒。   然后将两个花灯,分了卓新和小五一人一个,卓新还恼火,“都说了难看,还买来做什么?”   沈悦连忙趁店家没吃人之前,拽了他二人离开。   “对了,小六喜欢那盏八面走马花灯,那盏灯不卖,要猜谜,要不要去帮忙?”沈悦撺掇。   卓新环臂,“杀鸡焉用牛刀!”   然后“牛刀”被拽到了店中。   因为这盏八面走马花灯特别显眼,殿中猜灯谜处近乎被围得水泄不通,光是挤都挤了好久,几人才挤进去。   远处,卓远一面看着店铺里同人群挤再一处的卓新和沈悦几人,一面淡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陶叔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打断他们,而且,父亲在的时候,陶叔就在王府中跟着父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却是很少见陶叔这个神色。   陶东洲再度拱手,沉声道,“王爷,派去六殿下身边的暗卫都没了。”   卓远脸色忽得一僵。   涟媛离开西秦之前,平远王府的人都未露过面,只是在暗中盯着涟媛,出面的,都是何彩和戮月门的人。   后来在晋州,戮月门同太子(三皇子)的人遭遇,是有人暗中出手,将涟媛成功送出了西秦。他早前以为是翁允,后来老师提醒,他转念想到的是天家。   太子应当也心知肚明。   若是太子聪明,就不应当再生事,但确实连他派去苍月的暗卫都尽数没了,涟媛凶多吉少。   果真,卓远良久都没有应声。   卓远低声,“何彩和戮月门的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不会这么容易出事,以戮月门的作风,若是出事,何彩会想办法通知到我,什么时候的事?”   陶东洲应道,“消息传过来要十余日,是年关前后的事。”   “找人去苍月,涟媛很可能还活着,但有危险。”卓远沉声。   陶东洲应道,“老奴已经安排了。”   卓远这才点头,“陶叔我在想一件事。”   “王爷?”陶东洲看他。   卓远道,“如果当初在晋州助涟媛脱险的人是天家,太子不会没有收到风声。中途确实消停好些时日,眼下,又忽然卷土重来,陶叔,你觉不觉得,天家同太子之间一定出了问题。”   “王爷的意思是?”陶东洲也听出端倪。   卓远叹道,“这次回京,恐怕还有旁的事,是我们没料到的。”   卓远微微蹙眉。   折回街市时,只见小六已经捧了那盏八面走马花灯在怀中,别提有多高兴。   卓远愣住,卓新真的猜中了?   方才,分明见同沈悦一道挤到猜灯谜处的人是卓新,难不成,还是沈悦?   卓远诧异上前,小六见了他,赶紧指了指手中的花灯给他看,意思是,六叔,她真的很喜欢!   卓远很少见小六这么高兴过,遂转眸看向沈悦,“你猜得?”   眸间都是惊喜。   沈悦叹道,“你再猜猜?”   片刻,小八的声音传来,“四哥你真是太厉害!这怎么能猜得到的!”   小五也兴奋道,“店家都说了,状元都不一定能猜中!”   阿四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日后不能中状元?”   小五“咯咯”笑道,“吹牛皮!”   说完就跑,惹得阿四和小八一遭撵他。   卓夜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如临大敌,又开始了,他就知道,到哪里都消停不了!   这里到处都是人!眼睛都要盯瞎了!   卓远微微拢了拢眉头,阿四是很聪明,但不应当聪明到这种程度……   卓远环臂,莫名看向不远处,在街市中追逐的阿四,小五和小八几个。   恰好沈悦上前,“看这个。”   卓远的思绪被打断,没有继续深想,看着她手中的一把绿豆,卓远不由问,“绿豆有什么特殊的?”   沈悦笑道,“我就是突然想起,等回京中的时候,差不多春暖花开,就可以种豆苗了!”   卓远本是想笑,好端端的种什么豆苗,一侧的穗穗却好奇问道,“阿悦,什么叫种豆苗?”   沈悦半蹲下,耐性同穗穗解释道,“等开春的时候,用清水泡一宿绿豆,然后重在泥土里,隔两天就会开始长出豆苗了!”   穗穗眼前一亮,“我早前从来都没有种过!”   沈悦笑道,“豆苗最好种了,到时候,宝贝们可以一起种豆苗,每天都可以观察记录自己豆苗的变化。”   穗穗明显感兴趣,“听起来好有趣,我也想种豆苗了。”   卓远敛了眸间的忍俊,忽然觉得,无论周遭如何,大凡沈悦同孩子们在一处的时候,都是眉间静好,岁月宁静。   他想一直守好这份宁静,如同小六手上的这盏盛世安好的花灯……   ***   边城,涟媛快步撵上前面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似是很怕同他走散。   “你跟着我做什么?”青面獠牙面具转身。   涟媛深吸一口气,“我同阿彩走散了,我只能跟着你啊。”   青面獠牙面具下,长翼轻叹,“许媛,你都跟着我十余日了,你跟着我,怎么找阿彩?”   许是她母妃的姓。   旁人只知道她叫许媛。   许媛理直气壮,“我当然找不到阿彩,但是我跟着你就安全啊,只要我安全,阿彩就会来找我的。”   长翼幽暗的眸子看了看她。   许媛双手背在身后,忽得笑了笑,“长翼,今日是元宵佳节,你送我一盏花灯吧,让我转转运。”   长翼看了看她,忽得,手中扔了一个荷包的一直给她,“自己买。”   许媛接过,嘻嘻笑了笑。   等折回的时候,手中拎了十余个花灯,“诶,是不是都很好看?”   长翼看她,“你高兴就好。” 第136章 豆苗与抵京   长翼转身, 许媛拎着两手的花灯连忙撵上去,一面撵,一面问, “我们要去哪里啊?”   长翼:“……”   许媛拿着这两手的花灯有些吃力, 还是开口道, “苍月很大, 我早前没来过,但是书上看了不少, 苍月幅员辽阔, 边城在西边, 靠近西秦一端,东边又是全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景色……”   长翼忽然停下来, 许媛险些撞到他身上。   长翼没有说话, 但青面獠牙面具下的一双眼睛,似探究般看她,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许媛没有出声,只是忽得,也有些装不下去,语气淡淡道,“别看了, 无家可归,强颜欢笑,还被人追杀的难民一个,你走吧,我不走了,累了……”   原本今日是元宵佳节,她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些。   许媛寻一处坐下, 花灯放在地上,微光映在她脸上,似是也不那么开心。   长翼看了看她,稍许,上前俯身拎起她放在地上的花灯,而后转身,没有说旁的。   隔了许久,许媛也都没有起身撵他。   转角处,长翼也未停下。   许媛置气。   跟着她的侍卫都死了,阿彩也因为护着她走失散了,若不是遇到长翼,她都被砍成八段了,所以她一直跟着长翼,因为他很厉害,跟着他是安全的。   能带这种面具的,多半都是暗卫。   而像长翼这种身手的暗卫,放西秦都屈指可数。   虽然不知道他在到处瞎折腾什么,但她觉得长翼只是那张面具凶了些,性子冷了些。她总觉得他应该和她一样,也不知道去哪里。   只是,她确实不应该指望一个萍水相逢的暗卫。   许媛淡淡垂眸。   忽得,前方脚步声折回。   许媛抬眸看他。   青面獠牙下的人,轻声道,“不是念了一整日,元宵没吃到汤圆?前面有……”   许媛目光微微滞了滞。   长翼转身,忽得,许媛快步撵上,“长翼,等等我。”   果真,转过这个街角,又是灯火通明的一处,许媛笑道,“你们苍月的汤圆是什么馅儿的?我们西秦有黑芝麻馅儿,花生馅儿,红豆馅儿,还有稀奇古怪的,你肯定是没吃过的樱桃馅儿……”   长翼头疼,“许媛。”   她愣住。   长翼沉声道,“你想吃什么馅儿都行。”   许媛噗嗤笑开,“那我一种口味都要尝一个,看看和西秦的汤圆有什么不同,诶,长翼,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长翼噤声,良久才道,“我不吃。”   “吃一个嘛。”   “我不吃。”   ……   诸如此类,两人还是踏上了去苍月东边的旅程,因为西边离西秦近,危机四伏。   光这短短几日就遇到了四五批杀手,但也遇到了来寻她的阿彩。   阿彩受了伤,她又手无缚鸡之力。   两个人想要在追杀中活下来,比登天还难,长翼沉声道,“许媛,我送你们去东边。”   许媛眸光清亮,“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长翼直接,“我是不想看你被砍成八段。”   许媛:“……”   ***   沈悦原本的计划,是等回京之后,春暖花开再种豆苗。   但穗穗好奇。   最忌讳的,便是抹杀孩子忽然间的好奇心,沈悦想了想,问道,要不我们试一试?   穗穗开心点头。   这一路便开始种豆苗。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穗穗在种。   第一宿泡清水,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有些绿豆就在水中发了短短小小的小芽尖。   沈悦和穗穗一道将这些小芽尖都挑了出来。   驿馆要寻小花盆很容易。   又让驿馆小吏捧了些土来。   清晨的时候,穗穗往小花盆里填了土,又将发芽的绿豆放进去,再盖上薄薄的一层土。   全程都是沈悦陪着穗穗,由穗穗亲手完成的。   “这样就能长出豆芽了吗?”穗穗满眼期许。   两人都是蹲下小花盆前面的,远远看去,头凑得很近,似在说悄悄话一般。   沈悦笑道,“先试试吧,豆苗需要温度,好像,眼下也慢慢回暖了,说不定,明日就长出小豆苗了。”   穗穗嘻嘻笑了笑。   每个女孩子都有喜欢的东西。   穗穗喜欢骑马练剑,桃桃喜欢各种颜色好看的衣服,小六喜欢画画和观察。   但偶尔,种个豆苗,穗穗的好奇心就被点燃。   沈悦拿出昨晚画好的表格,朝穗穗道,“这是豆苗观察记录表,我们每天可以把豆苗的样子记录下来,写下对应的天气,也可以写下你想对豆苗说的话,我们把这张表收好,等穗穗长大了,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种豆苗的时候。”   穗穗笑道,“好啊!”   ***   等到第二日上,穗穗的豆苗真的从泥土里长出小芽尖了。   “哇~”小五为首的几个孩子都惊呆了。   “这是穗穗姐姐种的豆苗!”桃桃羡慕坏了。   小八也一脸艳羡,“豆苗长大了,可以吃吗?”   小七好奇,“阿悦,豆苗能长成大树吗?”   阿四托腮看着这一盆还没长出芽的豆苗,心想着,童言无忌,真长成参天大树才是吓死人。   小六则是伸手,轻轻触了触小芽尖,小芽尖摇了摇,小六嘴角微微勾了勾。   小五大声道,“阿悦阿阿悦!我也要种豆苗!”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孩子在小五的带头下,都七嘴八舌得嚷着要自己种豆苗。卓新实在不知道种豆苗有什么好玩的,但是府中的孩子仿佛都很积极,且热情。   “二哥,你也一起种吧。”小五惯来好事。   “种什么……种……”卓新余光瞥向沈悦,语气不自觉得收敛加柔和,“好了,我不种,你自己种就是了。”   “我就要你种!”小五坚持。   “……”卓新窝火。   最终,卓新的豆苗是和小五的豆苗一起长出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细细的,也只有几根冲了出来,再过一两天就长出了十来根。   兄弟两个,都盯着各自的豆苗爱不释手。   “我的豆苗比你豆苗长得高!”小五骄傲宣布。   卓新轻嗤,“我的是后来居上,你少在这里沾沾自喜。”   小五看他,“沾沾自喜是什么意思?”   卓新:“……”   沈悦是对的,他为什么要和一个连沾沾自喜都不知道小鬼较真!   ***   从宛城到京中大约七八日路程。   孩子们的豆苗每日都有不同的变化,一天天长高,但是不怎么见长壮。   孩子们也每天都有记录当日的天气,豆苗的变化,还有相对对苗说的话,也大都由宝宝们口述,沈悦和卓远代笔。   等到小八的豆苗记录表出现第八回 ,“豆苗豆苗,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你呀”,平远王府一行的马车终于抵京了。   “回家了!”孩子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着,似是连车顶都要给掀了。   卓夜激动得都要落泪了。   终于回京了,再不回京,他头都要秃!   马车刚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拱手行礼。   都知晓是平远王府的马车,守城的士兵不会上前,但沈悦见马车还是缓缓停下,帘栊缝隙处,沈悦远远见城门口站着一个手持拂尘,一身内侍官装束的人在。   卓远眉头拢了拢,淡声朝一侧的陶东洲道,“陶叔,你带孩子们先回府,我怕是暂时回不去了。”   沈悦有也看看他。   他温和道,“没事,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卓远言罢,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外的内侍官连忙迎上,“陛下让奴家在此迎候平远王。”   卓新也看向卓远,“六叔……”   卓远看了看他,脸色忽然就‘痛苦’了起来,“阿新,扶我下马车。”   内侍官愣住。   卓新也愣住,又忽然会意。   “哟,平远王您这是?”内侍官见他像是没有人搀都起不来的模样。   卓远看了看卓新,卓新知晓旁人说才更显真实,遂叹道,“我六叔这不是在栩城遇到地龙了吗?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了好几次,还撵来撵去,都险些半身不遂,躺了一路,眼下,才算是能勉强起身了。”   “……”卓远难以置信般看他。   内侍官也难以置信般看向卓远,“哎哟,这怎么还遇上地龙了呢?实在太惊险了,也得亏了这是平远王,要是换了旁人,怕是都扛不住这地龙折腾的。要不,怎么都说平远王府是我西秦军中脊梁,换了别人,可真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内侍官一口马屁横飞,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遂又上前,帮着卓新一道扶了卓远下马车。   天家召见,内侍官连马车都备好。   卓远朝陶东洲使了使眼色,陶东洲连忙放下帘栊,沈悦也诧异看向马车中这一群坐着的孩子,方才,谁都没乱吱声,似有默契一般,看来,都不是头一回陪着卓远做演戏之类的事情了。   稍许,马车驶离的声音传来。   卓新也撩起帘栊,回了马车中,朝陶东洲问道,“六叔不会有事吧?”   什么绷带石膏都没有,就在那里睁着眼睛瞎装,摆明就是诚心恶心对方去的,听说安南郡王都入京告御状来了,他好歹打个石膏去卖惨也好一些啊。   陶东洲笑道,“走吧,二公子,王爷心中有数。”   卓新语塞。   陶东洲吩咐一声,马车从城门口往平远王府回,临到王府门口,陆续牵孩子们下马车的时候,沈悦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卓新,“出什么事了?”   卓新低声道,“在栩城的时候,六叔不是把安南郡王世子高升的腿给打断了吗?安南郡王亲自入京告御状来了,陛下才让人来接六叔入宫。”   安南郡王世子,沈悦心中微沉,当时是因为她的缘故。   “他……会不会有事?”沈悦心中似揣了一只兔子般,沉不下心来。   卓新叹道,“估计对方不会善罢甘休,高升早前那只腿也是六叔打断的。”   “……”沈悦嘴角抽了抽。 第137章 有小兔子啦!   卓远原本以为会同安南郡王在圣驾面前对峙, 但内侍官将他领至御花园内的暖亭处。   陛下若是想让他同安南郡王对峙,想把事情往大了些闹,让他和安南郡王中至少有一人下不来台的那种, 会让内侍官带他去正殿, 让给他和安南郡王在大殿下当众对峙。   陛下若想息事宁人, 只是给千里迢迢入京的安南郡王一个说道, 最后还想朝中一团和气,则会让内侍官领他去御书房。   但陛下若是在御花园内的暖亭处见他……   那应当既不是让他和安南郡王对峙, 而且, 也不准备怎么追究他打断高升腿的事……   暖亭前, 卓远心中迅速拿捏。   安南郡王信誓旦旦从封地来,陛下这里就这么轻巧一个水漂过去, 全然不像陛下早前的作风。   陛下这么不在意安南郡王的诉苦, 要么,是陛下心中对安南郡王已经不舒坦了,要么,陛下对高升这个人原本就有意见。亦或是,以上全部都有。   卓远抬眸看向暖亭处。   暖亭周围置了帷帐,隔绝了寒风。   内侍官在暖亭前驻足,朝他拱手道, “平远王稍后,奴家去通传一声。”   卓远颔首。   内侍官快步上前,暖亭外职守的侍卫撩起帘栊,让内侍官入内。帘栊的缝隙里,卓远刚好见到一身靛色龙袍的天子,一手握着书册,一手漫不经心端起茶盏品了品。   不似龙颜大怒。   卓远低头避过, 天家自然不希望旁人窥探天颜,即便是在品茶看书的时候。   帷帐内,内侍官的声音响起。   而后,是天子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他进来。”   内侍官撩起帘栊,上前朝卓远道,“平远王,陛下宣见。”   卓远入内,还未恭敬行礼,便听朝帝问道,“打得过瘾吗?”   卓远心头一愣,如实道,“还行……”   还行……朝帝抬眸看他,卓远赶紧拱手,“卓远见过陛下。”   朝帝却没再吱声。   良久,身前细水流长的斟茶声响起,才伴随着朝帝云淡风轻的声音,“你打断高升第一条腿,朕就知道,你迟早要打断他第二条腿……”   卓远:“……”   朝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听敏仲说你在栩城遇到地龙,险些半身不遂了?”   敏仲就是先前跟在陛下身旁的内侍官。   卓远熟练道,“府中孩子的话,不可信。”   朝帝瞥目看了看他,叹道,“也是,朕看你生龙活虎得很,再给你十个高升,你也能揍得过。”   卓远又不好开口说陛下谬赞,只能噤声。   “听到安南郡王入京的消息,你能及时动身从栩城回京,还算不笨,朕今日是有旁的事情寻你。”朝帝话锋一转。   果然,卓远抬眸看向朝帝。   朝帝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一处,淡声道,“卓远,朕有广知的消息了。”   建亭(陆广知字)?卓远意外。   年初一在栩城大佛寺祈福的时候,他还听穗穗同沈悦说起过,希望爹娘都能平安,她想爹爹和娘亲了。   方才陛下是说,有建亭消息了……   ***   回到王府,沈悦顿觉得这一趟栩城去了许久时间。   见到霍伯伯、馒头、翠子等人,沈悦都觉份外亲切,但细下一想,往返栩城一趟其实都只是这一两月内的事情。   在单城时候,舅舅让她去栩城;在栩城的时候,先是遇到了许黎,又在大佛寺遇到地龙,还有卓远打断安南郡王府世子一条腿的事,中途还过了一个年关,府中一口气回来了阿四、小六、小八三个孩子……   这些事情堆积在一处,沈悦便总觉得这一趟似是过了许久,但其实,眼下也不过正月末。   等到二月初,早长莺飞,京中的学子堂会陆续开学。   儿园也差不多会定在二月初的时候开班,所以,掰着指头算算,也就剩眼下这五六日的时间了。   五六日里,她先要将暑期前的幼儿园大致安排都做完。   安排做完后,也要和先生沟通教学内容。   还有陶伯更提供即将入园的孩子名单,她要提前带孩子和家长去幼儿园参观,确保他们知悉孩子们即将在幼儿园中的生活,尽量避免后续可能产生的不信赖和误解。   府外的孩子和府中的孩子还不同。   府中的孩子,说到底,大家长只有卓远一个。旁的平妈妈也好,慧妈妈也好,亦或是春雨,碧落,都只算临时监护人。   即便有卓远不在,但有卓远的吩咐在,又有陶伯在跟前,旁人即使觉得不妥,也都会按照她的要求来做。   但府外的孩子,监护人大都是自己的母亲,祖母,都是世家贵胄后宅主持中馈的夫人。对方会留平远王府薄面,但未必会很好配合。   尤其是孩子出现反常情绪的时候。   在府中教养的子弟,除却到了七八岁开始入族学或学堂之外,大都时候都是在家中教养的,所以一言一行,几乎都在监护人眼皮子底下。   可一旦到了王府幼儿园中,一日里有好几个时辰都会见不到,而且,孩子在一处,争执,纠纷,甚至动手打架都是常见的,沈悦其实心中有预期。   但这些事情始终都是要遇到的。   有了更多府外的孩子加入,幼儿园中孩子的社会交往属性才会碰撞。   也才算一个完整的幼儿园。   ……   沈悦又莫名想起在瀚城驿馆的时候,卓远同她一起畅享往后幼儿园的规划,先是整个北院都扩建成幼儿园,还将注意打到了即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刘太尉的府宅上。   但若是真的一整个宅院都是幼儿园,那即便放在穿越前,都是一个数一数二的幼儿园里,这样的幼儿园里会让孩子们自己种植蔬菜,还有小马驹的场地,还可以在宽阔的场地上露营看星星。   整个幼儿园,都是孩子们的天地。   她忽得也有些憧憬起来。   若是在京中有这样一处幼儿园,是该有多好呀!   沈悦托腮笑笑,好像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期待。   她又想起卓远,卓远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明显乐在其中,自己就是打熊孩子一个……也盼着教熊孩子……   沈悦嘴角一抹如水笑意。   今日宝贝们刚回苑中,外出了这么长时间,苑中有一堆事情要收拾整理的,也要重新适应苑中的环境,今晚应当都不会来找她。   她也难得能偷闲。   二月初,幼儿园就要开学,但确实同卓远说的,再多些孩子,早前用北院三个临近小苑改建的幼儿园怕是不够用。   陶伯这里,应当很快就会带工匠来找她商量幼儿园扩建的事。   她对北院还算熟悉。   因为早前的幼儿园就建在北苑中,所以有时间,就习惯了去探索幼儿园的周边环境,确保自己知晓,才能给宝宝更多的安全感。   所以,北院中苑落的大致分布,她心中都是有数的。   如何改造,工匠师父也都比她更熟悉,她要做的,是先把需要的幼儿园先在脑海中构建出来,再落在卷轴上,工匠师傅会利用现有的北院环境同她商议着改建。   也就是,她负责提需求。   工匠会负责结合北院的实际情况,出修改和实施方案。   等陶伯把关审核后,府中就可以动工。   这些事情,卓远大都不管,府中都是陶伯操持。   沈悦对北院有大致影响,先提笔,把这次扩建希望的功能区域列出来,再考虑扩建或新增。罗列过程虽然枯燥,却很能让人静心愉悦。   想到府中几个孩子初次见到幼儿园欢呼雀跃的模样,沈悦便忍不住想,这次要更惊喜些。所以,即便写下的只是一个个功能区的名字,沈悦的脑海中就像有一幅幅画面掠过一般。   ……   “沈姑娘!”一听便是少艾的声音。   沈悦起身迎上去。   腊月离京的时候,少艾还在医馆,她临行前还去医馆看过少艾。   葱青性子偏沉稳,少艾偏活泼,当时没能一道去栩城温泉,少艾还难过了很久。   眼下,沈悦见是少艾牵了桃桃和小六两人上前。   “桃桃,小六?”沈悦意外。   少艾笑眯眯道,“沈姑娘,奴婢回府的时候正好遇到六小姐和九小姐,九小姐说要带六小姐去幼儿园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奴婢就同六小姐和九小姐一道来了,沈姑娘要不要一道去?”   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   沈悦笑了笑,她回来就在忙着罗列幼儿园扩建需要的功能区,连兔子清之,兔子阿悦和鸭子蹦蹦,鸭子跳跳,她都没得空去看看。   正好桃桃上前,伸手牵她,“阿悦,一起去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吧,我都好久没见到它们了,我都想她们了。”   沈悦摸了摸桃桃的头,又看向小六,小六也一脸好奇。   小六好奇的,不止是兔子清之,兔子阿悦,鸭子蹦蹦和跳跳,她好奇得还有这一路,一直被小五,小七和桃桃,穗穗反复提起的幼儿园。   沈悦半蹲下,朝小六温和笑道,“那正好,我们今日带小六参观幼儿园。”   小六嘴角忽得扬起,明眸青睐颔首着,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睛里。   踱步去幼儿园就两盏茶的时间,桃桃在路上朝沈悦说起,“阿悦阿悦,你知道吗?刚才少艾给我说,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生了好多好多的小兔子!”   真生小兔子了?   沈悦诧异。   少艾笑道,“嗯,好多只呢,都在北阁那处,鸭子蹦蹦和鸭子跳跳可烦它们了。”   少艾言罢,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仿佛都能想象蹦蹦跳跳和一窝小兔子在一处的模样。   临到彩虹大门处,才见大门处有小五,小八和阿四的身影。小五正得意得环臂朝阿四和小八道,“惊呆了吧!这就是幼儿园的彩虹大门!” 第137章 沙区体验   “看!彩虹大门一共有七个颜色, 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和天上的彩虹一样!”   小五自豪得介绍着。   优越感毫不掩饰得写在脸上。   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幼儿园, 你们没见过吧!   “哇~”小八光是远远见到彩虹大门, 就开始激动得欢呼雀跃, 撒开小腿, 就跑到彩虹大门近处来。   似是看不够一般。   孩子天生对色彩感知敏锐。   这样的色彩陈列,首先传递给孩子的就是——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地方。   “我们幼儿园厉害吧!这还只是我们幼儿园的大门而已!”小五笑嘻嘻得看着小八那幅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   才刚看见幼儿园的彩虹大门而已, 小八就兴奋得走不动路了, 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得盯着彩虹大门, 还伸手去摸摸彩虹大门。   要是等小八看到幼儿园里面的沙池,滑滑梯, 彩虹跑道, 那还不得兴奋成什么样子啊!   小五仿佛都忘了自己当初见到幼儿园时也是这幅模样,就光顾着优越感得比对眼下看呆的小八去了。   阿四也忍不住在彩虹大门处,反复打量。   有时前一步看,有时退后一步看,到最后,还有惊喜都写在脸上——早前怎么没人想到把彩虹做成大门的?   书中提及的天马行空的东西,竟然有一日变成了现实, 还满满都是童心。   阿四不觉看呆了去。   久违的童心似是都被这处彩虹大门勾起,又不觉在彩虹大门处徘徊了许久。   这处叫幼儿园的地方,简直太与众不同了。   同所有的学堂和私塾都不同!   彩虹大门有一种别开生面的生动与活泼,就像在一直欢迎和招呼每日来这里的孩童一般。   做幼儿园的大门实在太合适不过!   这样别致的大门,让阿四忍不住好奇,内里是否别有洞天?   这处王府幼儿园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连他都想赶紧去参观幼儿园里,但好奇的同时, 又有些迟疑,怕万一对彩虹大门的预期过高,里面的实际却拦腰折断,那不是浪费了眼下的惊喜。   还不如,多在这里看一会儿……   阿四的童心许久未曾像眼下这样被勾起过,就连小八在一侧扯着他的衣袖,嚷着“四哥你看这里”,他都能跟着一道看过去,是见彩虹桥上方有一只像有些可爱的毛毛虫的……   阿四笑出声了。   小五挣足了噱头,又开始兴致勃勃吊下一个胃口,“这才只是幼儿园的大门,每天,阿悦都会在彩虹桥这里接我们,和我们说早上好,晨检之后,葱青和少艾就会带我们入园!幼儿园里和幼儿园外还大不同着呢!幼儿园里有大大的沙池,滑滑梯,还有那么那么大的彩虹跑道!要是逐个沿着彩虹跑道跑一圈,就会有彩虹升起来!”   前半段倒是纪实,后半段就胡诌得有些厉害了。   沈悦忍俊。   桃桃也忍不住笑,“阿悦阿悦!五哥哥又在吹牛皮了!他说在彩虹上跑步,彩虹就会升起来!”   小六伸手,轻轻摇了摇沈悦衣袖,沈悦半蹲下看她,“小六?”   小六伸手指了指彩虹大门处,又笑吟吟指了指了自己,意思是,她也想去看看。   “来。”沈悦起身,牵了小六和桃桃上前。   小五正得意得介绍着幼儿园呢,小八眼尖看见了阿悦,当下便乐滋滋挥手,“阿悦阿悦!五哥在同我们说幼儿园呢!”   阿四也转眸看向身后,见是沈悦一手牵了桃桃,一手牵了小六上前。   几个孩子都朝沈悦围了上来。   沈悦微微俯身,亲厚得朝着跟前的阿四,小六和小八三人依次道,“阿四,小六,小八,欢迎你们来幼儿园~”   许是应景,三个孩子都嘴角高高扬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里面参观,好不好?”沈悦提议,三个宝贝争先恐后点头。   这次,沈悦改一手牵小六,一手牵小八。   小五大力士自觉上前推开幼儿园的彩虹大门,桃桃大力士也在一旁主动帮忙。   整个幼儿园的大门处都是欢声笑语。   原本,孩子是要同监护人一起参观幼儿园的。沈悦会一起给孩子和监护人介绍幼儿园内的设施和日常安排,并且让孩子尝试大胆去接触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沈悦会观察孩子在幼儿园中表现出来对不同功能分区的兴趣,从而了解孩子的性格,喜好和习惯。   同时,她也会初步和监护人做第一轮沟通,让监护人知晓幼儿园内的情况,知晓孩子们每日在幼儿园中做什么,避免监护人的分隔焦虑。   而在沟通的过程中,也会单独沟通孩子日常照顾中的特殊情况,以便日后做安排。   但阿四,小六和小八却不同。   在栩城的时候,以及从栩城回京的路上,沈悦已经熟悉阿四,小六和小八几人了;而王妈妈,桂枝几人,也都耳濡目染过孩子们在冬令营的安排,大致对孩子们自己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独立探索和自由工作有了初步了解。   所以,沈悦先带阿四,小六和小八来参观幼儿园也并无不妥。   “宝贝们,这里就是晨检区。我们每天先要在这里检查,小手有没有洗干净,指甲有没有及时修剪,宝贝们有没有不舒服,不合适来幼儿园,最后,清洁双手之后,我们就可以正式入园了。”   虽然这个环节已经讲了无数多次,但沈悦还是依旧温和耐性,要让宝宝们清楚得知晓晨间的目的,他们会有意识的在日常生活中关注这些细节。   沈悦继续道,“从幼儿园放学离开的时候,春雨,王妈妈和桂枝也会来晨检厅这里接我们。大家要记得在这里同阿悦、葱青和少艾说再见之后再离开幼儿园,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八的声音最响亮。   阿四和小六纷纷点头。   “那,我们现在正式入园了?”沈悦征求意见。   三个人又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少艾和小五,桃桃都跟着笑了起来。   入了晨检厅,往后不久就是沙区,小八见了这满满一池子的沙子,简直都要惊呆了!   “幼儿园还让玩沙子吗?”小八好像都快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要是玩沙子,王妈妈肯定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   但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玩泥巴和沙子!   还不等沈悦开口,小五骄傲道,“当然啦!这是幼儿园的沙区,本来就是专门准备给我们玩的啊!只是不能天天玩,因为还有攀爬区,树洞区还有综合活动区,和沙区一样,户外活动都是轮流的,但是我最喜欢沙区了!”   小五声情并茂。   小五说完,桃桃又道,“但是去沙区之前要做好准备工作,要带好汗巾和水壶,注意补充水分,还要及时更换汗巾,避免风寒。因为沙区玩过之后,衣服里会有沙子,所以从沙区出来的时候,要先洗手,然后和葱青,少艾和阿悦一起去更衣室换一身干净衣裳后,才可以离开。”   桃桃的表述也很完整。   这一路往返栩城,桃桃的语言能力有长足的进步,也让沈悦惊喜,眼下,已经可以清楚的复述规则。虽然有时候有些结结巴巴的,也有些忘记,但很快又能想起来。   小八已经沉浸在欢乐里,“阿悦,我可以现在就玩沙子吗?”   小五强调,“不可以,你没有带衣裳,也没有带水杯和汗巾,不可以玩!”   小八顿时委屈,嘴角当即耷拉了下来。   沈悦上前,半蹲下问道,“小八,你真的很想玩吗?”   小八点头。   沈悦轻声道,“今天天色有些晚了,如果我们玩了沙区,就没有时间再去参观幼儿园的其他地方了。你是想现在玩沙区,明日再继续参观幼儿园,还是现在继续参观幼儿园,明日再来玩沙区?”   小八一时懵住。   小孩子很少做选择,大都是被安排好的,沈悦忽然问起,小八还不习惯自己给自己拿主意。   沈悦笑道,“小八,你可以自己选择,阿悦这里都可以帮助你。”   小八咧嘴笑了笑,害羞道,“阿悦,我还是想现在玩沙池。”   沈悦也跟着笑了笑,遂又朝阿四和小六问道,“阿四,小六,一样的问题,你们是想现在玩沙区,明日再继续参观幼儿园,还是现在继续参观幼儿园,明日再来玩沙区?”   三个孩子都一致选择了现在玩沙区。   孩子往往都会趋向于既得利益选择,选择现在玩沙区,立即就可以玩,就这么简单。   沈悦起身,朝少艾道,“少艾,辛苦你去几个苑中走一趟,带宝贝们可以换的衣裳来。”   少艾会意,“知晓了沈姑娘!”   少艾惯来手脚麻利,应了声,就转身离开,怕衣服若是取晚了过来,几位公子小姐染风寒。   沈悦则领了阿四,小六和小八三人上前,温声道,“这里的沙子很细,是陶爷爷特意托人寻来的,不会伤到我们,但是,扬沙会伤到我们。在沙区里,我们可以自由玩耍,也可以使用沙区里的工具,但是,如果一旦扬沙,会被请一边休息哦。”   “知道啦!”孩子们已经在小五的带领下,欢脱跳进了沙区了。   孩子都是天生喜欢玩沙子的。   阿四也不例外。   小六根式蹲在沙区角落里,安静得伸手抓了一把沙子,慢慢感受沙子的细腻触感。   王妈妈不仅不让小八玩沙子,也不让她玩沙子,但沙子再指尖的触觉,似流水,又像薄雾轻纱。   小六一直在慢慢感受着沙子。   这是孩子感官发育的重要时刻,沈悦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看着小六。   另一处,阿四和小八已经和小五,桃桃玩成一片,在沙区里滑着滑滑梯,也有像小五和小八一样,猛地扑进沙区里,“咯咯咯”如大公鸡一般笑着的。   别提多欢畅。   “怎么没见小七?”沈悦正好问起一嘴。   阿四道,“他许久没见慧妈妈了。”   慧妈妈回来了?   沈悦忽得想起,早前陶伯是曾说起过,慧妈妈暂时离了府中,大约要腊月里才会回京。   沈悦只觉白驹过隙。   沈悦还来不及出声,幼儿园外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不是少艾的,更像是卓新?   卓新上前,神色是有些紧张。   沈悦温声朝阿四道,“阿四,你可以帮我照看下小五,小六,小八和桃桃几个吗?”   阿四点头。   沈悦迎上前去,“怎么了?”   卓新皱了皱眉头,似是怕苑中几个孩子听见,伸手牵了她衣袖到一侧,低声道,“手上的事儿先停下,同我去趟大理寺。”   大理寺?沈悦懵住。   大理寺是朝中掌管司法的机构,好端端的,去大理寺做什么?   卓新凑前道,“天家把六叔扔大理寺去了,说是要关他两个月磨一磨锐气,明日就不让人探视了。六叔让人捎了话来,让我带你去一趟,他应当有事情要交待你。”   沈悦整个人才从卓新的话中反应过来。 第138章 临行叮嘱   沈悦没想到回京的第一日, 就同卓新和陶伯一道去了大理寺。   小五和桃桃离开幼儿园太久,阿四和小六和小八又还在新鲜期和兴奋期内,沈悦临走的时候, 阿四, 小五, 小六, 小八和桃桃几个,还在沙区里玩疯了不肯出来。   正好, 葱青和少艾一道折回, 沈悦让少艾和葱青照看着。   小五和桃桃习惯了在幼儿园的时候, 葱青,少艾和沈悦会分工轮值, 但阿四、小六和小八却都以为沈悦照顾她们, 葱青只是帮衬,眼下,见到沈悦要走,小八有些急,“阿悦,你是要去哪里吗?”   言外之意,我们还在呢!   沈悦上前, 在沙区前同宝宝们耐心解释,“阿悦有事,要同陶伯和二公子出去一趟,嗯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葱青和少艾会陪着你们先玩,要听葱青和少艾的话。”   小孩子的潜意识里,对既定的事情规则感很强。沈悦说好同他们一起玩的, 那临行前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不然孩子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但只要提前同宝贝们说好,宝贝们又是能接受的。   譬如当下,听到沈悦是同陶爷爷一道出去,几个孩子便没有多问了。   六叔事忙,王府内的事情大都是陶爷爷在管,如果陶爷爷有事寻阿悦,那就是很重要的事。   今日孩子们才风尘仆仆回京,玩不了太长时间。沈悦临行前又叮嘱了葱青和少艾一声,别让孩子们玩太久。   葱青和少艾应声。   沈悦同卓新离开的时候,小五几人都玩得很欢,阿四看了看沈悦和卓新的背影,稍微有些愣住。阿悦同二哥,陶爷爷一道去,多半是因为六叔的事情……   但这次自从去栩城起,许多事情就同他早前想的不同。   都不一样了。   阿四出神。   “走,四哥!”小五邀请他一起滑滑梯。   阿四拗不过小五。   ***   马车内,沈悦还有些紧张。   一时从未去过大理寺,却听舅舅说起过,大理寺是朝中的司法机构兼刑讯机构,换言之,就是审案子和关押犯人的地方。   大理寺的死牢内更是关押亡命之徒的地方,若是进了,几乎没有出来的可能。   沈悦的印象里,天生对大理寺带了几分畏惧。   虽然从卓新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卓远是因为打断了高升的腿,安南郡王入京告状,天家要平复安南郡王情绪,所以将卓远扔进了大理寺,关禁闭两月。   看似是挫一挫卓远的锐气,实则,是不准备再追究的意思。   不用大理寺会审,就是借大理寺这个地方给卓远关个禁闭,顺带昭告天下。   大理寺各个都是人精,谁也不会为难卓远,相反,只会好吃好喝供着,安稳渡过这两月。   但这两个月,不让旁人到大理寺探视,这样稍微显得有些蹲牢狱的意思,也好堵安南郡王的嘴。   虽然陶伯说完,沈悦心中大致是有数了,不像刚从卓新处听说时,心中的慌张,但临到大理寺门前下马车的时候,沈悦心中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   平远王被陛下罚到大理寺关禁闭,最闹心得要数大理寺本身。见了陶东洲来,大理寺官员亲自迎了上来。   从大理寺官员对陶伯的恭敬态度,卓远在这里应当吃不了什么亏。   大理寺官员领了陶东洲、沈悦和卓远到了大理寺临时看押的苑落。   朝中不乏皇亲贵胄,有些时候,不得已要在大理寺临时看押时,都会在这几个苑落。   说是看押,实则环境很好,也有人服侍,只是不能回家中而已。   临到苑门口,大理寺官员驻足,朝陶东洲道,“大理寺中的规矩,一次只能至多两个人入内探视,下官也没办法。”   卓新和沈悦都愣了愣。   这怎么办?   陶东洲却处变不惊,“那劳烦帮忙问王爷一声,说我们都在,王爷要见谁,我们中谁就进去。”   大理寺官员应好。   稍许,从苑中折了回来,也是得了卓远的意思,“平远王说,要见陶管家和沈姑娘。”   “……”卓新瞪圆了眼。   他是他侄子,他竟然不见他?!   但大理寺官员明显没有再多说,陶东洲也朝一脸不忿的卓新,低声道,“老奴带沈姑娘先去,二公子稍安勿躁。这里是大理寺,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不同旁的地方,王爷都不好挑衅,二公子便先侯一侯,晚些时候再去。”   卓新只好点头。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是应当不给六叔添麻烦。只是看着大理寺官员领着陶伯和沈悦入内,卓新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就在这里了。”大理寺官员驻足。虽说是探视,但平远王这处怎么回事,大理寺官员心知肚明。言罢,就拱手退出了苑中去,也没有分毫要监听的意思。   “王爷。”陶东洲在门外唤了一声。   “进。”屋中的人淡声,听起来心情尚且愉悦。   陶东洲推开屋门,又让沈悦先入内。   屋中的布置陈设不比王府差,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   原本还算情绪平和的沈悦,在见到卓远在案几前伏案落笔的时候,眼中还是忽得氤氲。   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卓远也不会在这里……   沈悦近前,卓远正好抬眸,但见她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卓远愣了愣,既而温声道,“哭什么?”   沈悦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他二人说话,陶东洲本就没有近前,只是远远候着,也远远见王爷同沈姑娘一处说话,陶东洲低眉笑了笑。   “我好着呢,这不,陛下让我抄佛经,每日抄两遍,平心静气,也好去去锐气。”卓远有意调侃,“之前还不觉得,眼下才知道,我的字是越发精进了!老师看了定然都要夸我。”   明知他是打趣,沈悦红着眼,还是笑出来。   她笑,卓远便也看着她笑。   沈悦又低声开口,“都是我,不然你也不会……”   “可不是嘛……”沈悦话音未落,他一手拎着笔,一手托腮叹道,“要不是因为沈姑娘,我也不必落到被陛下罚蹲大理寺,传出去多丢颜面?”   眼见她微微垂眸,鼻尖更红了些,卓远叹道,“要不,沈姑娘以身相许吧,那我这顿大牢蹲得也不算赔。”   沈悦诧异看他,见他嘴角带着笑意,沈悦才反应过来,他又是特意逗她的。   卓远继续“自怜”道,“原本还说回京后,就去单城找舅舅提亲的,这下好了,大理寺内蹲两三个月,还得看陛下心情,若是心情不舒坦了,又两三个月,再从大理寺牢狱出来吧,还得放一个月去去晦气再去提亲,掰掰指头算,提亲晚了五六个月不说,如今又有了蹲大理寺的案底,舅舅怕是要嫌弃我……”   沈悦原本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听他这么一顿胡诌,又忍不住笑出声。   卓远继续托腮笑道,“阿悦姑娘,笑了,就别哭了,不然我不白逗你了?”   沈悦嘴角又忍不住勾了勾。   卓远这才放下笔,从案几后起身,上前笑嘻嘻道,“提亲是要迟上几个月了,好在我家中孩子多,一个比一个闹腾,沈姑娘想来也没多的时间去考察京中旁的青年才俊……”   卓远言罢,伸手揽了她在怀中,沈悦愣住。   卓远声音轻得只有她二人能听见,“阿悦,有穗穗父亲的消息了,陛下让我去救人,所以打了个幌子。”   穗穗父亲?   沈悦眸间既有错愕,也有惊喜,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件事。   卓远继续道,“这次行程隐秘,西秦与临近诸国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互窃取的机密,所以这些事情没办法拿到台面上说,之前的仗是我去打的,多多少少对方会掂量,陛下不想撕破脸,但也要建亭的性命,所以我这一趟快则一两月,慢则三四月就回,无需担心。”   卓远言罢,松开她,这才大声笑道,“舒坦了!”   沈悦看他,眼下一幅熊孩子模样,与方才同她说话的沉稳谨慎又全然不同。   卓远朝她眨了眨眼,又道,“我真有事情叮嘱你,帮我好好照看府中的孩子,幼儿园该扩建就扩建,这种事情我在不在都无妨,陶叔会安排好,但我不在的时候扩建完更好,等我回去就可以看到新幼儿园了,记得蹴鞠草坪帮我留大些,日后,还可以让齐蕴他们来蹴鞠。”   仿佛比旁的孩子还要期待。   沈悦眸间忍不住笑意。   卓远又远远朝陶东洲道,“陶叔,府中都听阿悦的。”   陶东洲拱手,“老奴听到了。”   卓远嘿嘿笑了笑,又道,“对了,我还担心小六,替小六看病的大夫隔几日就入京了,帮我多操心些。”   “嗯。”沈悦分得清轻重缓急。   末了,卓远又道,“搬去南院吧……”   沈悦微怔,整个北院都要拆了扩建成幼儿园,她是要搬出去,但……南院是他住的地方。   卓远温和笑道,“离我近些,反正,日后都要住南院的。”   沈悦脸色刷得红了。   ……   从苑中出来,沈悦心中如释重负。   遂又想,卓远这么鬼精鬼精的一只狐狸,哪里用得上她替他担心,她好好照顾好幼儿园的事情就好了。   沈悦低眉笑了笑。   沈悦和陶伯两人出来,终于轮到卓新入内。   若是换作早前,他听到六叔蹲大理寺的消息,许是还会想他是自己作得,活该,但眼下这几月都在一处,卓新心中总是免不了担心。   推门入内,见卓远重新坐回案几前抄佛经,他来,有人连头都不抬的。   他就不信,刚才沈悦来,有人是这样的!   卓新窝火,“你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吗?”   “没有。”卓远轻声。   “……”卓新不止诧异,脸上都还有几分挂不住,“陶伯不说了,你连沈悦都交待了,我好歹是你侄子,你……”   言及此处,卓远缓缓抬眸,些许错愕看他,“哪家哪户,不都交待自己近前的人,有交待给自己侄子的吗?”   卓新愣住。   尤其是这句近前的人,卓新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没事我就走了。”卓新没好气。   卓远才笑出声来,“阿新,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你暂时留在京中,好同陶叔照应。”   卓新原本转身了,眼下,又转回来看他。   卓远没有停笔,却温和道,“平远王府的事,你总要学着同陶叔商议,这一段时日正好,你多同陶叔一处,府中孩子的事情就交给阿悦。”   卓新迟疑,果真听出些旁的意味,“六叔?”   卓远低声道,“阿新,六叔总有不在的时候,你该长大了。” 第139章 动一个试试   离开大理寺时, 卓新脑海中还在反复想着六叔刚才同他说的那翻话。   六叔不会无缘无故对他说那番话。   也不会特意知会,这段时日让他跟着陶伯一道处理平远王府的事。   若是平远王府府宅内的事,陶伯一人就可以处理妥当了, 六叔不会特意强调让他跟着陶伯;若是孩子的事, 六叔也有意在他面前提及, 阿悦做主就是;除却府宅的事, 孩子的事,剩余他需要跟着陶伯处理的, 就只有平远王府的大事。   六叔……六叔是想趁自己不在府中的时候, 让陶伯把平远王府中的大事交给他。   反复思绪拿捏, 卓新确定自己没有想错。   但他才多大,怎么同六叔比?   六叔他……卓新忽然顿住, 当时祖父和府中其余的叔伯都战死沙场, 只留了六叔一个,那时候的六叔,其实比眼下的他大不了多少……   卓新仿佛还是头一次,细下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若不是六叔,是他……他能撑起这个平远王府吗?   卓新似是头一回在马车中沉默至斯。   他撑不起,他还只会同小五一处打闹,过家家, 帮阿悦一起照看孩子。   高升欺负到头上,是六叔去揍的,六叔有底气,也有魄力;地龙六叔和阿悦被困,是卓夜带人几日几夜没合过眼去救的;府中上下紧紧有条,是陶伯深谋远略,谨慎行事;家里的孩子早前鸡飞狗跳, 隔三差五就要换个管事嬷嬷,是京中出了名的熊孩子,六叔只要一出征,整个王府就如临大敌,是阿悦来了之后,府中孩子越好了起来……   但他呢?他做了什么?   除了赌气去了军中,几年年关都没回家过,也从不和六叔照面说话,连小五这个亲弟弟,他都没照顾好,还是阿悦点醒的他留在家中过年,他才知道府中的弟弟妹妹的性格和喜好各有不同;早前国公府失火,若不是阿悦提前做了消防演练,他恐怕连府中一个孩子都保护不好;高升若是真欺负到了阿悦头上,他连去揍高升的底气都没有……   卓新转头看向马车窗外,车轮轱轱声从车窗传来,却不嘈杂。   马车外,是京中夜间的繁华景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脑海中却只有六叔早前那句话。   —— 阿新,六叔总有不在的时候,你该长大了。   卓新垂眸。   正好,临近处,陶东洲正同沈悦说完话,朝他看来,“二公子?”   他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过话,听到陶伯唤他,才抬头看向陶东洲,“陶伯?”   陶东洲笑容可掬道,“二公子明日若有时间,晨间老奴先同二公子说说王府的情况,二公子清楚了,日后心中才有数。”   “王府的情况?”卓新疑惑。   虽然还有沈悦在,但陶东洲似是也没避讳,继续笑道,“二公子,至少要知晓王府有多少家底啊,譬如地契,田产,铺子,现银,银票,府库;再有便是,王府分布在各处的人手,暗卫……这些,按照王爷的意思,都是要老奴告知二公子的。”   卓新支吾:“六叔,他要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陶东洲知晓他颜面薄,遂予台阶道,“早前光是朝中和军中的事,就已让王爷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早前府中还有各个公子小姐的事让王爷发愁,如今阿悦在,王爷这处的心思可以抽出来;但府中的事,远不止家底府库一处,都需要二公子帮王爷分担……”   卓新语塞,半晌才道,“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他还太小。   陶东洲莞尔,“不早了,譬如眼下,王爷不在府中,府中之事便需要二公子同奴家商议着拿主意了。”   “……”卓新蓦地僵住。   沈悦一面听着,一面心知肚明。   卓远是这两日就会离京,而且时日不断,卓新是不可能随时去大理寺寻卓远帮衬的。   卓远人都不在京中,自然大小事宜都要卓新和陶伯一道出面。   卓远说过,日后的平远王府是要交给卓新的,卓远是在趁这个机会磨砺卓新,让他能在自己不在京中的时候,慢慢学会撑起王府。   卓新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孩子。   穿越前,十三四岁的孩子要顾及都是读书学习的事,整个平远王府的担子压下,对卓新来说不容易,但也是卓远对他的殷切期盼。   沈悦看向卓新,卓新似是脸色微红,赶鸭子上架道,“那好吧,明日晨间我来寻陶伯。”   陶东洲笑着颔首。   ***   平远王府的马车刚走,安南郡王的马车便至大理寺处。   大理寺官员头都大了。   如今这寺中已经有一尊大佛了,眼下又来一尊,还是见面了会分外眼红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安南郡王分明就是来见平远王的,大理寺官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安南郡王大驾……”   话音未落,安南郡王沉声,“我来探监,看平远王。”   连“探监”这两个字都用上了,怕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今日若是不见到平远王在大理寺中,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安南郡王世子被平远王打断了一双腿,陛下眼下让平远王在大理寺中关禁闭两月,是为了安抚安南郡王,安南郡王自然是要来亲自确认。   “我来看看,大理寺内是否有人阳奉阴违,迫于平远王府的手段,在做大理寺内做暗度陈仓的事。”安南郡王本就是武将出身,剽悍威猛,声如洪钟。   但论心胸气度,还真比不上年轻不少的平远王。   含沙射影的话一出,大理寺官员吓得额头都渗出涔涔汗水,赶紧道,“陛下口谕,大理寺上下如何敢?”   安南郡王眼波横掠,“谅你们也不敢。”   大理寺官员噤声。   ……   很快,到了卓远关禁闭的苑中,大理寺官员驻足,“下官先去通……”   “探监需要通传什么!让开!”安南郡王一脚踢开的大门。   大理寺官员抖了抖,不敢吱声。   这猛然的踹门声,卓远笔尖微微滞了滞,但是没有抬头,也继续落笔。   “卓远小儿,老夫来看看你!在大理寺吃牢饭日子,过得可还舒坦?!”安南郡王声音低沉里,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卓远握拳轻咳一声,“不怎么舒坦……”   安南郡王还来不及笑,便见卓远嘴角淡淡勾了勾,“但怎么……也比断了腿舒坦。”   “卓远!”安南郡王果真一点就怒,忽得冲上前来,气势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恶狼。   卓远这才慢悠悠放下笔,笑眯眯看他,“高叔叔,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这蹲大理寺禁闭的都不激动,高叔叔你这来探监的这么激动,不合适吧……”   “你!”安南郡王话音未落,卓远又悠悠道,“再说了,高叔叔,我还多想在这大理寺内清净几日,你要在这同我动手,估计明日我就被陛下给放出去了,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您这御状不也白告了吗?”   “卓远!!”安南郡王怒极!   卓远悠悠环臂,“高叔叔三思。”   “黄口小儿!”安南郡王眼见着都要冲上去,但卓远纹丝不动,临到他要伸手揍到卓远前,卓远还是笑吟吟看他,他却忽得收手,“想用激将法激我!休想!我在沙场上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我告诉你卓远,你怎么对我儿子的,我会一笔一笔找你讨回来!来日方长!”   卓远淡淡道,“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打断高升的腿!”   “你!!”安南郡王额头的青筋都暴起。   卓远撑手起身,黯沉得目光相互遭遇,沉声道,“我平远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你安南郡王府敢再动一个试试?”   安南郡王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卓远,一瞬间,忽然想到卓远已经过世的父亲,整个人都不觉愣住!   卓远更凑近些,“我不管高升有几条腿,我一条都不给他留,你能耐我如何!”   安南郡王原本是应当暴怒的,但却因为卓远眼下的神态,语气,还是低沉要挟的态度,都像极了早前的平远王……   安南郡王一时怔住。   直至卓远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慢悠悠坐回案几前,长声幺幺道,“怎么的,现在大理寺探个监都这么长时间了吗?”   大理寺官员硬着头皮入内,“王爷。”   卓远笑着看向安南郡王,“高叔叔,你要真喜欢,这地方让你?”   “哼!走着瞧!卓远,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安南郡王转身,摔门而去,大理寺官员连忙撵上去。   待得安南郡王走远,卓远才低头敛了目光。   ***   从大理寺回来后,沈悦反而睡不着,继续伏案罗列着幼儿园的功能区,还有能画的设施图,很多早前在脑海中就有粗略印象,再加上学前教育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音乐和绘画,沈悦能画得形象。   今日从大理寺回来,想起卓远说起盼着回来的时候就能见到新的幼儿园,她其实也盼着,反而调整了想法。   —— 不管北院的大小,先把功能配置尽可能得完善了,让专业的工匠看看哪些可能尽可能多的出现北院扩建的幼儿园里。   沈悦边写边画,不知不觉大半宿很快就过去。   沈悦什么时候入睡的,自己都不知道,晨间葱青来唤的时候,她才想起昨晚困极了,趴在案几上睡了许久。   言辞间,少艾领了陶伯跟前跑腿的小厮来了屋中,小厮朝沈悦拱手道,“沈姑娘眼下有空吗?陶管家请您去一趟。” 第140章 南顺名医   “陶伯?”沈悦到陶伯处的时候, 卓新也刚到不久。   “二公子稍等,我同阿悦这边说几句话。”陶东洲朝卓新道。   卓新点头。   昨日回府的马车上,陶伯便说了, 今日会带他—道看府库和王府的家底, 这些不是—时半刻能说得完的。   陶伯应是先请了沈悦来, 没想到他提早了这么多。   陶东洲同沈悦说的都是幼儿园中的事, 如今卓远不在,王府中的这些事情, 陶东洲也没有避讳卓新的意思。   “陶伯, 有事找我?”沈悦主动问起。   陶伯看了看她, 关切道,“怎么有黑眼圈了?”   卓新也好奇凑过来看。   沈悦瞪他。   卓新连忙退到陶伯身后, 好男不同女斗!尤其是, 有“靠山”的。   见他躲开,沈悦嘴角微微笑了笑。   陶伯也跟着笑起来,阿悦同二公子是能相处和谐,也玩到—处去的,还能时常见到二公子怕阿悦。   眼下,沈悦笑完,才朝陶伯应道, “昨晚在写幼儿园扩建的功能区,还有画简单的设施图,没注意时间,后来迷迷糊糊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晨间起来的时候就黑眼圈了。”   陶东洲还未应声,卓新又露头“啧啧”叹道,“这么拼命!”   沈悦再次睨他, “那你看看!”   陶伯忍俊,而后回到正题上,“阿悦,功能区和图纸,暂时不必这么急,马上幼儿园要开班了,先将眼下幼儿园的事情处理了,再顾这头也不迟。”   “嗯。”沈悦应声。   卓新见他二人开始说正事,便也不掺和打断了,到了—侧的案几前坐下,—面听他二人说话,—面自己翻着眼前账册,看模样,是王府的家底啊~   卓新随意翻了翻,眼睛越瞪越大……这,这些都是王府的家底?   卓新倒吸—口气,但再看看,手中的册子不过几十分之—。   天哪,六叔这得多宽裕啊!   卓新看直了去。   ……   —侧,陶东洲同沈悦继续说道,“对了,阿悦,正好有几件事情和你先说说,你看怎么安排。”   “陶伯请讲。”   陶东洲捋了捋胡须,温声道,“其—,是幼儿园的人手。之前王爷提过,府中多了四公子,六小姐和八公子三个孩子,虽然眼下少艾回来了,但是二公子这处没那么多时间在幼儿园中,再加上还有旁的世家子弟会来王府幼儿园,人手可能会不足。就算勉强能应付,也担心中途有些节假,总有不便的时候,人手多些,也好轮换顶替。新手比不得熟手,还需时日磨合,所以,先和阿悦商量缺多少人,好把空缺的人手先准备着。”   沈悦—听便明白了。   的确,从栩城回京的路上,她明显已经觉得吃力。尤其是,要每个孩子都关注到,放在日常安排的时间就要缩短。   这些,的确都要人帮衬。   而且不是—蹴而就的事情。   至于人手,沈悦想了想,“眼下府中在幼儿园的孩子,有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和穗穗七个。如果都是熟手在照顾,那正常—个班级最多不超过十五个孩子,搭配—个主课,两个助教。但如果新手居多,差不多十个孩子以内可以关注得到,但陶伯您说得多,新手需要磨合时间,所以,我想多要四五个人,—面学,—面可以先在幼儿园做基本实操。”   “好。”陶东洲也听明白了。   “另外,陶伯,阿悦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沈悦鼓足勇气。   “请说。”   沈悦笑道,“孩子们接触的人多元化也是孩子社会属性逐渐丰富的—部分,如果可以,在四五个人里,适当挑选三两个不是王府下人的,倒是更好。”   沈悦的—句话倒是提醒了陶伯,陶伯又想起二公子在幼儿园帮忙的时候,貌似府中孩子们的新鲜感和接触到的,同以前只在府中耳濡目染的安全不—样。   “行,此事交予我,我会在这两日就处理好此事,届时,阿悦你来把关。”陶东洲如实说。   沈悦点头,“劳烦陶伯了,那其二?”   陶伯笑道,“其二,是这些日子不在栩城,回京中后,才知晓王府陆续收到了不少拜帖,都是想把孩子送来王府幼儿园的。”   沈悦意外。   但陶伯还在继续,沈悦没有打断,听陶伯说道,“但王府幼儿园的场地和人手有限,在场地和人手到位前,眼下已经多出来了,这些名单老奴先筛着,也会让对方先将孩子的信息提供过来,避免手忙脚乱。但也要问—声,孩子是—道入园,还是分开入园,如果分开,时间上如何错开为好?”   沈悦笑了笑,应道,“每个七曜,新生加入—到两个人为好,最好是—人,这样可以方便我们重点关注孩子的行为,在他们入园的第—时间就收到良好反馈,良性循环。”   陶东洲想问的就是这处,“老奴明白了,明后两日,老奴就将名册和顺序准备出来。”   沈悦补充道,“好,那等陶伯将名单整理出来,我们也会分时段,先领即将入园的孩子和大人—起参观幼儿园,确保中间的信息是通畅的,不会因为传达损耗而变了模样,亲眼看见的才胜过雄辩……”   卓新轻笑,“就属你最有道理!”   沈悦又瞪了瞪他,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沈悦所幸不去关注他。果真,不怎么搭理他,卓新—人又无趣,便继续翻账册去了。   陶伯又道,“第三,将军府小公子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齐家小公子会是最快—个来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但齐小公子的情况有些特殊,虽然齐将军和将军夫人都在府中,但是齐小公子日常起居都是老太太盯着的,所以,若是提前来参观幼儿园,将军府来的,恐怕会是老太太自己……”   卓新都顿了顿,“宋老夫人吗?”   陶东洲点头。   卓新朝沈悦唏嘘,“宋老夫人可是京中出了名的……谁都不可以碰我孙子,我孙子天下最聪明!护犊子中的护犊子,连齐将军和将军夫人都不好说什么的……齐格,京中出了名的小野马—个。小五,至少还有六叔看着,但齐格这里,齐将军和将军夫人都不怎么好劝……”   连卓新都耳熟能详的八卦,只怕十拿九稳,没多少差的。   “我会想办法的。”沈悦应声。   “最后—件事。”陶伯这里进展迅速,“关于沈二公子的。”   沈二公子?   沈悦—直没在脑海中将这个称呼同谁结合起来,忽得,沈悦会意,“涵生?”   陶东洲笑着点头,“对,老奴前两日已经吩咐人去单城接沈二公子了,算上路途中的时间,明后两日其中的—天就会到了。将军夫人昨晚还遣人来过,等沈二公子入京就知会她—声,她来处理学堂的事,所以,阿悦,若这两日不算很忙,可以先回家中先收拾看看,沈二公子回京也好有住处,沈二公子去学堂前,老奴还是让馒头每日接送阿悦,路上也安稳。”   沈悦眼中激动得氤氲,“多谢陶伯。”   涵生明后两日就回京了,沈悦眸间难掩喜悦,从王府回家中的—路多久,沈悦就笑了多久。   推开屋门的时候,又想,幸亏陶伯提醒了,过了这么久,家中到处都是灰尘了。   思绪间,马车在梁宅门外缓缓停下,沈悦听馒头的声音传来,“沈姑娘,到了。”   这么快?   沈悦连忙撩起帘栊,映入眼帘的梁宅既亲切又熟悉,是她和涵生来京中度过两年的地方。   沈悦脱下披风,开始热火朝天收拾起来。   没有什么比涵生回来的时候,看到家中收拾得整整齐齐,同以前舅舅舅母,表哥和涵生还在时—样。   收拾家中最需要时间。   看似活儿不多,实际每—处都需要时间。   黄昏前后,沈悦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有些饿,便想起西市里陈婶的糖水铺子……   只是刚出门,才伸手带了屋门掩好,又见馒头驾了车来,看模样,还有些急,应当是来寻她的。   “怎么了,馒头?”沈悦上前。   馒头笑嘻嘻道,“沈姑娘,陶管家来小的来接你,说给六小姐看病的大夫刚刚到府中了?”   给小六看病的大夫?   沈悦忽得想起,南顺名医…… 第141章 新的考验   沈悦原本是准备夜里留在梁宅的, 但南顺的大夫来了府中,陶伯让馒头来接她,沈悦便随馒头一道回了王府。   小六的事, 能不耽误则不耽误为好。   栩城温泉一事后, 大凡离府, 卓夜都有安排叶子和段牧跟着沈悦, 确保沈悦安全。   在王府时间越久,沈悦越觉得因为王府的暗卫头领是卓夜的缘故, 整个王府的暗卫都差不多同卓夜一样‘质朴随和’。沈悦在梁宅收拾的大半日, 叶子和段牧也没闲着, 打扫,除尘, 比府中的小厮还勤快利索不少, 足见平日里没少干这类的活儿。   沈悦离开的时候,梁宅还有一些地方没收拾完,叶子和段牧让沈悦放心,剩下的清扫和整理留给他他们做就好,保证等明日来看的时候,焕然一新。   两人一人一句,似双簧一般。   沈悦道了声谢。   梁宅离王府其实不远, 很快,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   陶伯早前便让跟前的跑腿小厮在大门处候着,见了沈悦下马车,小厮连忙迎了上来,“沈姑娘。”   “怎么样?”沈悦一面同小厮往小六和小八苑中去,一面问起小厮小六这里的情况。   小厮一直是在陶伯跟前做事的,府中大小事宜都多少清楚些, 于是趁着去君兰苑的路上,细致朝沈悦道,“大夫姓楼,听着口音,像是南顺人士。楼大夫是黄昏前后刚到府中的,人一来,陶管家就让人去通知沈姑娘一声了,眼下,楼大夫正在君兰苑,先给六小姐看看。”   沈悦点头。   看来南顺名医的事,府中并不是很多人清楚,陶伯也未同近前的人说起,特意回避了,沈悦也不画蛇添足。   小厮一面走,一面继续,“小的也刚从君兰苑出来,楼大夫问了不少关于六小姐的事,问得很细致,诸如日常的喜好,厌恶的东西,作息习惯,甚至饮食习惯等等都有问及,王妈妈和桂枝也一直详细应着,小的是看楼大夫记了好几页纸。临到陶管家让小的出来在大门口等沈姑娘的时候,陶管家还同楼大夫说起,说王爷的意思,还有重要的事,沈姑娘这边知晓。”   沈悦很快会意。   卓远口中所谓的重要事情,应当是在平宁山时候发生的事。   那时候只有卓远,她和桃桃在。   小六不仅朝卓远唤了一声“六叔”,还磕磕绊绊说了声“快跑”,这件事只有卓远和小六清楚,卓远也只把当时的情形说给了她听。   大夫要详细了解小六所有情况,才有办法做准确的判断,对症下药。但眼下卓远应当已经不在京中了,桃桃又年幼,当时周遭的情况只有她最清楚,所以陶伯才会让馒头借她回府。   卓远答应过小六,她不愿意,他就不同旁人说起她唤了六叔的事。   所以对小六而言,知晓她曾今开口说过话的人,只有沈悦和卓远两人。   小厮的言辞间来看,卓远也只是交待过陶伯一声,南顺名医来的时候,要有她在,但是并未对陶伯说起过详细原有。   沈悦心中思忖着,脚下同小厮一并到了君兰苑门口。   君兰苑外,已经有伺候的丫鬟在迎候,“沈姑娘,楼大夫同王妈妈和桂枝姐姐说完话了,眼下正同六小姐在后苑暖亭处,陶管家也在。陶管家说,等沈姑娘来,就直接领姑娘去后苑暖亭处。”   “好。”沈悦应声。   后苑暖亭相对是不那么正式的地方,大夫应当是在王妈妈和桂枝这里了解到小六的基本情况后,想在相对轻松的环境里开始同小六交流。   小六不会说话,对陌生人的观察和戒备,天生比旁的孩子强。   这个楼大夫治好了不少这样的病人,所以很清楚怎么构建一个良好的医患关系,尤其是,对方是小孩子。   未见其人,但沈悦心中却稍稍舒缓了些。   等到暖亭处,丫鬟福了福身,“沈姑娘。”   沈姑娘笑着颔首,丫鬟撩起帘栊,朝内里道了声,“沈姑娘来了。”   暖亭中的人停了下来,明显观察到听到身后的人入内时,卓卿(小六)眸间微微清凉,似是下颚也微微张了张,若是一个正常能说话的孩子,此时应当已经唤出对方名字了。   卓卿不会说话,但是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自觉反应,那情况同完全没有反应的一类孩子比较,是要有机会得多。   楼清运敏锐得捕捉了先前这一刻。   而小六也果真朝着方才入内的沈悦莞尔,虽用的是手语,但说明有表达的欲望;下颚同刚才一样,不时便微微提了提,是先前的自觉反应已经可以常态化。   楼清运眸含笑意。   这孩子有说话的欲望,但是遇到了困难。   相比起从没有开口的念头,需要循循善诱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能治愈的机会大很多。   但除了这些因素,更重要的,是要看孩子的自身条件。   有时候,一直不会说话,并不一定是生理缺陷或着是心理原因,而是很有可能因为在该学说话的时候,身体条件出现了异常,譬如,神经压迫等等,让孩子恰好错过了最好开口的时间。   在当下的环境里,需要一点点尝试着找出原因。   但若是能确认,卓卿是在某些场合开口说过话,便可以确认,这些缺陷是可以通过成长和不断的对应刺激来修复的。   楼清运能观察到,卓卿对众人口中的这位沈姑娘有特别的心里联系。   在方才同王妈妈和桂枝说话的时候,卓卿想要沟通表达的念头并没有如此强烈。   有时候在临窗观察中,病患和家属之间因为太过熟悉,反而可能不会引起共鸣,而是一直让病患保持和早前一样的状态。   但如果有新的外部环境刺激,而这种新的外部环境刺激,是正面,有效的,往往可能激发病患的潜能。   楼清运没有着急回头,而是一直认真得观察着卓卿。卓卿的这些下意识反应,比先前记录的不少日常信息还要来得有用和直观些。   小六朝沈悦跑过去,楼清运没有阻拦。   为了保持和孩子齐高,楼清运先前一直是半蹲着的,因为蹲得时间有些久,稍微有些麻,撑手从地上撑手起身,转身看向沈悦。   看到沈悦的时候,楼清运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从他刚才到平远王府起,管事的陶管家就让人去请所谓的“沈姑娘”,先前和王妈妈还有桂枝沟通的时候,也都近乎每两句都有一个“沈姑娘”,卓卿的弟弟卓宁也一直在问阿悦要回来了吗……   所以在楼清运的印象里,沈悦有些类似于后宅的女管事,因为年纪没到管事妈妈的年纪,所以被称为沈姑娘,但所有的人都频频提及,且是正面印象,那应该也是年纪不小了。   但看看到沈悦其人时,楼清运还是愣了愣。   这不就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个吗?   但方才听起来,王府中孩子的大小事宜都是这位沈姑娘在拿主意?就连一侧老沉持重的陶管家也都深以为然。   楼清运是有些意外。   眼见沈悦上前,半蹲下,与卓卿齐高,说话时态度温和亲厚,看向卓卿的目光也柔和,同王妈妈、桂枝等人对卓卿的主仆间的尊敬不同。   楼清运有些诧异这样的关系。   但又忽然想,许是这样的关系,产生了积极的引导作用。   楼清运看向沈悦和卓卿互动时的目光,更多了些探究。   也更确定,沈悦同卓卿之间的关系,同卓卿和王妈妈,桂枝,甚至是陶管家之间都不相同。   很快,沈悦同卓卿说完话,目光看向王妈妈,王妈妈会意上前照看着小六。   沈悦起身,踱步到楼清运跟前,轻声道,“楼大夫,我是沈悦。小六这边情况,陶伯和王妈妈,桂枝几人应当都同您说起过了,若是方便,我有些话单独同您说?”   “好。”方才陶管家就提起过,楼清运应声。   ***   两人踱步往北院幼儿园的方向去,沈悦是觉得,若是大夫想要对症下药,除却对小六过去的日常有了解,也应当了解幼儿园的环境。   因为小六每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在幼儿园里度过,大夫的治疗,幼儿园要怎么配合,可能都要大夫见过幼儿园的环境,并且知晓小六在幼儿园中的日常后,才能给出建议。   正好,平名山的事情,还要单独和楼大夫沟通,小六在未必合适。   所以她方才是轻声同小六道,带楼大夫去看看幼儿园,小六才颔首。   君兰苑到幼儿园有一段距离,沈悦在途中同楼清运大致说起了当时在平宁山中遇到地龙的情景。   楼清运没掩住眸间的惊讶,一方面是地龙和野外环境生存的惊险,另一方便,便是沈悦口中说起的,当时恶狼偷袭,卓卿情急之下紧张开口,青涩又艰难唤了一声“六叔”,还有后面那声,“快跑”。   楼清运不由驻足。   他是没想到,沈悦的一番话,验证了他早前的猜想,那从今日的观察,和尽调来看,卓卿不能开口说话,极有可能因为在该学说话的时候,身体条件出现了异常,错过了最好开口的时间。   卓卿在情急之下曾经开口过,说明这些缺陷,通过孩子自身的成长在不断修复,而外界反复刺激也加快了这种修复。   “所以,刚才陶管家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件事?”楼清运再次确认,避免遗漏信息。   沈悦点头。   楼清运好奇,“那为什么没有告诉府中旁人?”   沈悦应道,“小六早前在平宁山开口之后,也有想开口说话的念头,但是一直吃力,有一次也涨得面红耳赤,但是没说出来,焦急得快哭出来。卓远是说,小六从来不会说话,忽然开口或许只是偶然,可能条件还不成熟。欲速则不达,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反而让孩子畏惧开口这件事,弄巧成拙。所以卓远同小六商量,在小六想告诉别人她能开口说话之前,这件事情只有小六,卓远和我知晓,连陶管家也不知道。”   楼清运欣慰笑了笑,“这么做是对的。”   沈悦意外。   楼清运笑道,“平远王也许并不了解在治疗过程中的一切忌讳,尤其是病患心里上的忌讳,但是平远王是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替孩子着想,所以,并没有揠苗助长。”   沈悦忽得庆幸。   楼清运继续道,“像方才说的,六小姐能在情急时候开口,说明自身的条件其实是允许的,就像我们身体里的开关,是可以被拧动的,正常人可以随时拧动这个开关,但对于不熟悉这个开关的人来说,是需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好方法的。”   楼清运说的深入浅出,沈悦很容易能听懂,继而点头。   楼清运遂又继续,“但也是方才说的,如果平远王当时没有很好处理这种情况,揠苗助长,很有可能会让孩子刚刚摸索到的,还在一点点反复尝试,并且慢慢调整适应的节奏被强行打乱。孩子和大人不同,如果失去这个关键契机,很可能会事倍功半。依照今日的观察,六小姐其实有很强烈的沟通意愿,只要能好好配合治疗,是有很大机会可以说话的。”   楼清运言罢,沈悦眸间微动,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是明显顿了顿,却又欣喜得眸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碎莹。   “那有劳楼大夫了……”最后,却是轻声这句,旁的,似是再也说不出了。   楼清运治疗过很多从小失语的孩子,这里的,早前的,而大都病患的家属在真正见到孩子好的时候,大都是这样哽咽又说不出话来,再有的便是痛哭流涕或者止不住兴奋。   方才陶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府中的孩子之事都由沈悦做主,那他也直接说与她听,“沈姑娘,但也要有心理准备,这些都不是绝对的,还要看六小姐自身的情况,周围的环境,以及很多外在的因素,综合作用结果。楼某不敢保证一定能好,什么时候好,但楼某会尽力。这一点,可能沈姑娘初次听闻会觉得诧异,但也要请沈姑娘理解。”   没有任何医学上的治疗是百分之百的,这要合理告知家属。   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高门邸户。   楼清运也准备好了说辞,但却见沈悦颔首,温和道,“我理解。”   楼清运愣了愣。   但沈悦的模样不似佯装,似是真的理解,楼清运些许错愕。   两人没有停下脚步,楼清运便继续道,“根据六小姐眼下的情况,若是进展顺利,三到六个月,六小姐就能根据自己意愿开口;一年左右应当可以和略微羞涩的孩子一样,频率不会太多,句子不会太长,词汇可能也不会太多;如果进展理想,那么两到三年,六小姐许是就会恢复正常。前三个月我会一直在王府,后三个月会看六小姐情况,后面的时间,会一年一复诊。最重要的事,在府中给六小姐营造适宜开口的氛围,我会和沈姑娘多沟通。”   沈悦颔首。   差不多快至北院幼儿园处,楼清运也正好道起,“六小姐的情况,前面一到两月,可能会每三日耳后穴位处扎一次针,视具体情况而定;后面会逐步减缓到半个月,一个月。每日需要留出一个时辰左右,让我六小姐一起,做肌肉联系和恢复训练。”   沈悦点头,“明白,这些都听楼大夫的安排。”   楼清运又道,“对了,方才沈姑娘是说,日后六小姐白日里的时间大都会呆在何处?”   沈悦正好领着楼清运在长廊处转弯,彩虹大门映入眼帘的时候,也正好听沈悦道,“王府幼儿园,就是这里。”   沈悦伸手指了指前方。   幼儿园?   楼清运整个人都僵住,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幼儿园处的彩虹大门,又看向沈悦,眼中都是匪夷所思。   正好幼儿园大门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沈悦意外,“小八?”   楼清运尚在诧异中,沈悦已经快步上前,“小八,你怎么在这里?”   小八伸手挠了挠头,“上次没参观完,我还想来……而且上次没看到兔子,我想去看兔子。”   沈悦半蹲下,朝小八道,“正好我要带楼大夫去参观幼儿园环境,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小八巴不得,“当然好!”   沈悦遂起身,又牵了小八的手,才朝楼清运转身,“楼大夫,这里就是王府幼儿园,小八也好,正好一起吧。”   楼清运回过神来,“好。”   ……   这次没有旁的孩子在,只有楼清运和小八。   孩子们疯到一处的时候,很难招呼得住,但小八同楼清运不熟,不好意思一个撒疯,再加上之前在沙驰和滑滑梯疯玩了一阵了,眼下,虽然还是忍不住目露喜色,却不像早前一样忍不住就扑进沙池里,只是一直牵着沈悦的手,也会经过沈悦的同意,在她和楼清运说话的时候,去玩玩滑滑梯,还有攀爬区等等。   沈悦一直觉得楼清运可能是愣住了,从方才见到幼儿园,尤其是进入幼儿园开始,就有些浑浑噩噩,环顾四周,大都是她同他介绍,他就听着,甚至都忘了提问。   早前,她带任何一人,哪怕是慧妈妈来参观幼儿园的时候,慧妈妈也会忍不住问问题。   沈悦也不好问楼清运,只好在每处,尽量介绍细致了,好让对方知晓小六每日接触的环境,可能参加的户外活动等等。   而后是教室。   沈悦带着小八,在换鞋区换鞋,楼清运也跟着脱鞋入内。映入眼帘的教室布置,小八已经开始好奇摸索的教具,楼清运似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悦则大致介绍了不同的分区,在语言相关的区域,重点停留,和楼清运细致交流。   楼清运也仿佛渐渐恢复了早前,也会和沈悦沟通平日里在教室和户外活动时,怎么配合引导更合适。   沈悦在心中逐一记下,又朝他道,“我回去后会简单整理,怕有遗漏的,届时请楼大夫帮忙过目。”   楼清运点头。   差不多参观完了教室和户外活动区,最后到了彩虹跑到和蹴鞠场这里。   楼清运仿佛已经习惯了,眸间也都不再是惊异,而是有笑意在,“这处幼儿园很好,很适合小孩子的教育,他们会很喜欢。”   楼清运言罢,小八已经哈哈哈得绕着彩虹跑道开始一圈圈得跑。   沈悦怕他夜里运动太激烈,会影响睡眠,让小八停下。   小八却不肯,说五哥哥说了的,每个颜色都跑一遍,就有彩虹升起来。   沈悦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忍不住看着一面跑,一面欢呼雀跃的小八笑了笑。   “童言无忌。”楼清运也笑。   “这处幼儿园当初建得有些急,眼下,孩子逐渐多起来,就有些不够用,而且功能区也都跟不上,因为在往后几个月,陶伯会安排工匠将幼儿园扩建了,届时,应该会更适合孩子。”沈悦眼中都是笑意,仿佛已经在憧憬。   看得出,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   楼清运似是随意问道,“这处幼儿园……是沈姑娘设计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巧夺天工。”   沈悦不好意思笑道,“早前见过,高山仰止,但也算勉强能造出来几分。”   楼清运看了看她,温声道,“那也不容易了。”   沈悦正欲应声,小八气喘吁吁跑来,“阿悦,也没有彩虹啊,星星倒是不少。”   沈悦啼笑皆非。   终于,在北阁看兔子的时候,小八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就是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吗?”小八能认出来,是因为这两只明显要大一些。   楼清运方才已经回去。   眼下,北阁里只有沈悦和小八。   沈悦抱着小八道,“不是说要给小兔子取名字吗?要不,小八你先想想?”   小八灵机一动,“我知道了!”   沈悦笑,猜想可能是兔子小八,兔子小六,兔子桃桃之类的,小八却脱口而出,“八宝兔子,酱油兔子,油炸兔子……”   沈悦愣住。   ***   这一晚,沈悦果真做了一个梦。   梦到翌日厨房的伙食竟然端上来都是一盘一盘的八宝兔子,酱油兔子,油炸兔子……   沈悦伸手轻捏眉心,魔怔了不是?   伸了个懒腰,俯身穿鞋后,沈悦和衣起身,去到耳房洗漱,今日将军府的老夫人会带齐小公子来参观做入园体验。   无论是齐蕴口中,还是卓新口中,这位老夫人都宠溺孩子到了不让人说一句重话的程度,所以将军夫人和齐将军很是苦难。   也是因为早前消防演习的缘故,老夫人生了心思想将齐格送来王府幼儿园,但用齐蕴的话说,老夫人应是想齐格学完消防演习就走,急功近利,但将军夫人是想趁机将齐格留在王府幼儿园中。   今日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会同齐格一起来,是个大工程。   沈悦心中唏嘘。   老人家的眼中,管教孩子的都应当是嬷嬷,至少是管事妈妈一类,沈悦难得梳了一些显得成熟一些的发式,又花了淡妆,衣裳也能太过素雅,让老夫人觉得她镇不住这一屋的孩子。   沈悦上一次这么紧张的时候,仿佛还是去见卓远的时候……   幸亏留了不少时间收拾打扮,沈悦刚刚收拾稳妥,陶伯跟前的小厮就来了苑中,“沈姑娘,将军府老夫人急性子,一大早就出门了,眼下就快到大门口了,陶管家和二公子已经去大门口迎侯了。陶管家说沈姑娘先不必一道去了,怕来不及,就在幼儿园大门处等就好了。”   这么快……   沈悦心中略微紧张,点头应好。   齐家老太太还是个急性子…… 第142章 齐家大格子   沈悦的苑落同幼儿园离得很近, 两盏茶左右的功夫,沈悦就到了彩虹大门处。   因为没去大门处,途中省了不少功夫, 加上怕齐家老夫人提前到了等她不好, 所以一路都走得有些急。   结果到彩虹桥大门处, 沈悦等了好些时候, 还不见陶伯和卓新领了齐家老太太、齐格和齐家众人来。   沈悦转头看看晨检厅内的铜壶滴漏,从王府正门口到这里, 两个来回都够了。   沈悦转眸看向葱青, 葱青应当也是觉得不对, 刚才也转头看过一侧的铜壶滴漏,两人面面相觑。   葱青上前道, “让福子去问一声吧。”   福子是幼儿园中帮衬的小厮, 平日里幼儿园里需要力气的活计,和跑腿的活儿都是福子在做。   沈悦也点了点头。   今日的入园体验和往常的入园体验不同,今日齐家来了不少人,齐家老太太又是头一个带孙子做入园体验的老夫人,保险起见,葱青才跟着沈悦一道,帮忙打下手。   晨间很早, 少艾也去了幼儿园,在各处整理收拾,确保稍后齐家众人,尤其是齐家老夫人来的时候,能对幼儿园有很好的第一印象。   眼下,都到大门口许久了,不应当还未见到人。   而且, 陶管家行事惯来有数,即便有事也会让人知悉一声,不会迟了这么久,让福子去看看也好。   葱青朝福子吩咐一声,福子刚要离开,就见远处有身影快速跑来。   沈悦认得,是陶伯跟前的小厮,就是昨日领她到君兰苑中的那个。   “沈姑娘。”小厮快步,“沈姑娘,陶管家来小的来同沈姑娘先一声,让沈姑娘别急。齐家老夫人是带了将军夫人,齐笑将军和齐家小公子来王府了,但方才……”   小厮言及此处,些许窘迫得看了沈悦一样。   沈悦笑道,“说吧。”   小厮叹道,“方才齐小公子一入府,就说内急,然后快憋不出似的,而后齐小将军和二公子就领齐小公子一道,齐家老夫人和陶管家寻了一处小坐等,但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回来。后来,二公子遣了小厮来,说齐小公子趁如厕的时候,翻墙溜了,眼下,找不到人了……”   沈悦:“……”   葱青:“……”   小厮也尴尬笑了笑:“……”   “那……”沈悦轻声问道,“眼下找到了吗?”   葱青也看向小厮。   看来这齐家小公子名不虚传,早前听齐小将军和二公子说起来,倒还不怎么觉得,顶多也是和五公子挂钩了稍许,却没想到,趁去如厕的时候翻墙跑了……   这还是同齐家老太太和将军夫人一道来王府做客。   葱青都替将军夫人头疼。   沈悦问起,小厮正好应道,“就方才,总算是找到了,但是……”   讲到此处,小厮是比刚才还要头疼几分。   “又……怎么了?”沈悦好奇。   小厮叹道,“人是找到了,将军夫人有些生气,就说了一句,这是在平远王府做客,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小厮眼皮子似是都跳了跳。   “然后呢?”沈悦似是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小厮恼火道,“然后齐小公子就往齐家老夫人身后躲,齐家老夫人原本颜面上就有些过不去,将军夫人这句话倒也不是特意说给老夫人听的,但齐家老夫人就有些不乐意了,原话是,不就如厕回来寻不到路了吗?总共也没来过平远王府几回,格子年纪又小,哪里像大孩子一样知晓那么多规矩,这不才送来王府这里教的吗?齐家老夫人说话,又特意朝陶伯说了声,我也知道,京中都说,我这个老太太就一心护着孙子……”   小厮点到为止。   沈悦和葱青对视一眼,终于都明白,为何一直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来,而且,陶管家也没让人来知会一声。   就方才描述那场景,陶管家要是使眼色让人离开,恐怕就是当场打齐家老夫人的脸。   不过齐家老夫人的言辞中,倒是真的透露出来,齐老太太护犊子,有些护到不怎么讲理了……   葱青不由想,方才那场景下,将军夫人才是难做。   即便明知齐家老夫人不对,也不能说穿了去,怕是只能听着不说,还得劝着。   “那现在呢?”沈悦也觉得她早前想了诸多种同老夫人会面的方式,同将军夫人会面的方式,却都想不到事情会沿着这方向发展。   小厮嘴角抽了抽,“齐家老夫人怄着了,也说走累了,心口不舒服,要缓一缓,陶管家赶紧让人抬了饺子来,亲自送老夫人去偏厅歇着去了。”   沈悦和葱青再次汗颜。   卓远不在,齐家老夫人真要是怄气,病倒在王府了,这才是让平远王府和将军府都说不清楚的事。   陶伯先领齐家老夫人去偏厅休息也是对的。   “那将军夫人和齐小公子呢?”沈悦又开口问,齐家老夫人若是真的怄气了,就应当是衣袖一甩,领着齐格回将军府了。   眼下,齐家老夫人只说怄着了,也同陶伯去了偏厅,说明齐家老夫人还是打心眼儿想让齐格来这里的,只是方才齐格闹腾出那么一处,不仅将军夫人觉得丢人,齐家老夫人也觉得丢人。   但齐家老夫人又舍不得说自己的宝贝孙子,要阖府的人都下得来台,只能是自己喊一声不舒服,往偏厅去。让将军夫人带着齐格来幼儿园这里,旁人都觉得是她在闹腾,将军夫人和齐格这里便要好做些。   这齐家老太太是护犊子,但又是个有意思的人。   所以沈悦猜想,将军夫人和齐蕴应当是带了齐格,同卓新一道往这里来了。   只是方才发生了这么一长串事情,虽然拿到台面上说毕竟不好,但若是不同她知会一声,她一问起老夫人和陶伯,反而一干人等的颜面都下不来。   所以,陶伯跟前的小厮是跑来的,前因后果在她这里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卓新还没领众人来到幼儿园大门口,说明大家心照不宣,是特意留了时间给她消化反应的。   穿越前,沈悦也见过了不少孩子家长,或多或少的原因,也都因为大大小小的寻台阶下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悦其实并不意外。   所以沈悦能想清楚。   葱青反倒有些懵。   小厮说完,沈悦朝他笑道,“我都知道,我怕二公子路上说话耽误了,你去看一看吧。”   卓新看到小厮折回,就会知晓事情办妥,速度自然也会快了。   沈悦没说透。   等小厮离开,沈悦才朝葱青道,“稍后,齐家老夫人的事,我们就当不知晓,不要主动问起,若是将军夫人,齐小将军,齐小公子,或是二公子说漏了嘴,我们就当没听清楚,不多问。”   葱青愣了楞,点头应道,“奴婢省得了。”   沈悦笑了笑,果真,小厮离开后,很快,就听到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往幼儿园大门处这边来。   沈悦远远看去,卓新走在左边,齐蕴走在右边,中间的约莫二十四五上下的贵妇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应当就是将军夫人和齐格了。   将军夫人体态纤瘦,虽然齐家是武将世家,但将军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所以看起来清雅温和。   小齐格却很有些壮实。   不仅壮实,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全然没有听将军夫人和齐蕴,卓新说话,就在好奇打量着周围。   忽得,看到了彩虹大门!   齐格整个眼睛都愣住。   “看!那是什么!”   唔,嗓门还很有些大。   齐格开口,所有人都被他口中的话吸引,纷纷抬眸看向幼儿园大门处。   卓新和齐蕴自然都熟悉了,将军夫人眸间微亮,很快露出笑意。   齐格看到了彩虹大门,果真就同卓新口中那匹“脱缰的小野马”一样,朝着彩虹桥大门冲了过来。   “这是彩虹吗?”齐格惊呆了。   将军夫人尚还离得有些距离,沈悦没有着急上前招呼,齐格就在眼前,目光被彩虹大门吸引。   沈悦俯身,朝齐格温和道,“这是彩虹大门,是幼儿园的大门。”   齐格眼珠子一转,还不待沈悦说完,就伸手扯着自己的嘴,朝沈悦做了一个十分难看,且吐舌头,不怀好意的鬼脸。   沈悦愣住。   齐格十分得意,遂又在方才的程度上增加了几分,然后,忽得,扯着自己嘴角的手指,忽然就掉了……旁的婢女,可都是这么被他捉弄到以为他指头掉了,吓哭的!   沈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齐格又掉了一根指头,再掉了一根指头……   “齐格!”齐蕴知道他是特意吓沈悦去了。   齐格哈哈哈大笑,齐蕴赶紧冲上来!   齐格都准备跑了,但又忽然发现,沈悦不仅没吓哭,还笑着看他。   “诶,你吓傻了啊?还是你不怕啊?”齐格把剩下几个指头都一一掰掉,葱青在身后都看得惊呆了去,不寒而栗。   沈悦笑道,“不怕啊,你刚才握拳头了,你的手指都藏在拳头里啊。”   “啊!”齐格瞪圆了眼睛。 第143章 更好玩的地方   沈悦起初有些懵, 以为将军夫人和齐蕴都在,而且齐格早前才惹了麻烦事情,祖母又不在跟前护着, 齐格再怎么也会好好听话。   小五也有犯熊的时候, 但只要卓远或卓新在, 小五是能看得懂脸色, 也知晓收敛的。   但刚才,像齐格那样是使出浑身解数, 朝着她一个劲儿做鬼脸, 吸引她注意力, 然后趁机捣蛋吓人的孩子,她真是许久都没见过了。   一瞬间, 沈悦仿佛回到之前熊孩子出没的时候……   久得她都有些忘了, 甚至有些不适应了。   譬如早前在晋州府,翁允大人和穆夫人的三个孩子是最听话的三个。性子乖巧温顺,又听话,时常让沈悦产生错 —— 熊孩子都是因为现代家庭宠溺出来的,这里的多是父亲在扮演教导角色,也会严厉,所以很难遇到熊孩子。   直到平远王府, 遇到小五,小七,桃桃,观念又有了不同。   平远王府内的每个孩子都不是真正意义上乖巧听话的孩子,也都有自己的小脾气,当熊的时候也都熊过,沈悦也想, 原来在晋州,竟然是没有遇上熊孩子。   平远王府的熊孩子反倒让她惊喜。   可平远王府的熊孩子,都是打了引号的熊孩子。   都是自幼失了父母的孩子,很容易会变得真熊,但是因为卓远的细心照顾,加上他自己就是大熊孩子,所以反倒能和孩子们和谐相处。   所以,平远王府的熊孩子,都在卓远这个大熊孩子的压制范围内,同大熊孩子相比,小巫见大巫,熊也只是半吊子的熊罢了。   等真正见到齐格,尤其是才听完如厕翻墙,恼得平远王府和将军府都鸡犬不宁的模样;但在见到幼儿园大门处的彩虹,却又恢复了好奇和惊喜,目不转睛看了很久;最后,忽得朝她做鬼脸不说,还用道具吓她……   旁人可能觉得麻烦闹腾死了。   但在沈悦眼中,好像忽然回到了一个有熊孩子出没的正常环境。   对,晋州官邸是新手村。   平远王府是简易模式。   眼下,有齐格加入的王府幼儿园,才是正常幼儿园模式。   是以,沈悦不仅不恼火,不生气,反而觉得眼下的幼儿园才真像一个幼儿园……   当你心态全然不是面对熊孩子发愁,而是看待稀缺资源的时候,忽然间,看到熊孩子就不算如临大敌。   所以,看着沈悦一脸笑意看他,不生气,反而温和与淡定的模样,齐格忽然觉得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在沈悦面前捣不了蛋,不能闹腾,明显被她掌控的节奏,齐格顿时觉得,那他恶作剧还有什么意思啊!   齐格忽得就不想在沈悦跟前继续熊了。   “你玩过!”没有捉弄到沈悦,齐格心里顿时有些泄气。   早前这一招屡试不爽,就是府中请来的管教嬷嬷都能被他吓得当场捂了胸口,说受不住。   更无说家中新来的婢女,夜市铺子的小二。   但对沈悦不起作用!   沈悦还未来得及开口,齐蕴已经怒气上前,“齐格!”   老夫人不在,齐蕴一脸怒意。   齐格顿时往沈悦身后跑。   齐蕴早前就怕齐格上来就把沈悦弄怕了,日后,沈悦像早前府中那些管教嬷嬷一样,不肯接收齐格,那齐蕴是实在想不到,还能从哪里入手了。   所以,今日沈悦紧张归紧张,想给齐家老夫人也好,将军府夫人也好留下幼儿园的好印象,其实在齐蕴和将军夫人看来,全然不用。   能够有人接收齐格,让他脱离家中祖母无条件宠溺的环境就要烧高香了,他们还怕沈悦不肯接收。   当下,齐格往沈悦身后一躲。   倒不是说他信赖沈悦,或是觉得沈悦这处有安全感,而是觉得沈悦可以给小叔制造麻烦,那就喜闻乐见!   齐格在沈悦身后,朝着齐蕴得意笑着,似是在伸手挑衅。   齐格也知晓,沈悦是个姑娘,小叔不可能为了抓她,不顾及同沈悦撕扯,熊孩子都知晓大人怕什么,担心什么,所以才会回回正中下怀!   方才,他见沈悦连指头掉了都不怕,还真不知道她怕什么!   眼见齐蕴上前,将军夫人见势不好也连忙快步上前,沈悦朝齐蕴笑道,“没事,我们在做鬼脸。”   齐蕴愣住,这是……在替格子说话吗?   齐格自己也愣住。   沈悦朝他眨了眨眼睛。   齐格忽得乐了,也学着沈悦的语气朝齐蕴道,“我们做鬼脸呢!”   “……”齐蕴僵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悦,若不是平日里耳濡目染沈悦在幼儿园中对孩子的教导,许是都要吓一跳,怎么同这家伙沆瀣一气了。   沈悦朝齐蕴笑道,“让我们单独玩一会儿吧,放心。”   齐蕴迟疑,而后点头。   沈悦牵了齐格到一侧,半蹲下,同齐格齐高,温声道,“你很喜欢做鬼脸是不是?”   齐格半懵,“嗯。”   “那再玩一次吧。”沈悦看他。   齐格莫名做了一个鬼脸。   沈悦笑道,“还想再来一次吗?这次,和之前做不一样的。”   齐格又驶出浑身解数做了另一个鬼脸。   沈悦又忍不住笑,“再换一个。”   齐格绞尽脑汁,又换了一个王牌招式,其实他来来回回就会这几个,都用上了。   等他又做完,沈悦才问,“还有吗?我还想看。”   齐格恼火看她,“你真奇怪,没见过谁喜欢看做鬼脸的。”   至少母亲,就算是祖母也不喜欢。   沈悦眸含笑意,“你刚才做鬼脸的时候很开心,所以,我是希望看到你开心。”   齐格诧异。   沈悦继续道,“每一个小孩子都可以做让自己开心的事,这样会让他们每天都变得快乐。你也是小孩子啊,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是,这些选择不能伤害自己,不能伤害别人,或是破坏环境。在幼儿园中,只要我们遵守这些规则,我们就可以做让自己开心快乐的事情,譬如,在规定的时间玩沙子,滑滑梯,攀爬和蹴鞠。”   齐格惊讶,“你们还让玩沙子!”   沈悦笑,“为什么不?府中的孩子都可以玩,只要大家遵守刚才说过的规则,你也可以。”   “沙子在哪里?”齐格看她。   沈悦笑道,“在幼儿园里,那是个更好玩的地方,要不要跟阿悦去看看?对,我就是阿悦。”   “阿悦。”齐格唤了声。   “你呢?一起去玩沙子之前,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沈悦循序善诱。   齐格想也不想,“齐格,大格子!祖母叫我大格子,母亲、父亲和小叔都叫我格子。”   沈悦莞尔,“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齐格!”齐格大方说出自己名字。   沈悦顿了顿,希望对方叫自己大名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沈悦似是恍然捕捉了到些许,既而伸手,笑道,“好吧,齐格,我带你参观幼儿园?”   齐格迟疑看了看她,也伸手,“真的带我去看沙子吗?”   “嗯,不仅有沙池,还有好多地方,你应当都没见过,小心眼睛不够用。”沈悦已经能牵着齐格的手往彩虹大门处折回。   齐格哈哈,“才不会!”   沈悦笑道,“其实,齐格,你刚才做鬼脸的时候,我看得也很开心。”   齐格看她,“为什么?”   沈悦如实道,“你可能不信,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别人同我做鬼脸了,我心里也很开心。”   齐格咧嘴笑道,“我就没见过见人做鬼脸开心的!”   沈悦温和道,“你现在就很开心。”   齐格顿了顿,好像,真的。   将军夫人正好也上前,同齐蕴一处。   齐蕴叹道,“我就说沈悦没问题,她连平远王府的小五都能管,格子也能!”   多久了,还没见过外人能牵格子的。   将军夫人也稍许惊讶看向沈悦,惊讶里,还透着些许惊喜。   沈悦又朝齐格道,“齐格,我们今天要和将军夫人一起参观幼儿园,日后,你同将军夫人说你今天在幼儿园做了什么,将军夫人就都能对应了。”   “母亲不来吗?”齐格诧异。   沈悦摇头,“幼儿园里,只有阿悦,葱青,少艾和旁的小朋友,我们会一起玩。”   齐格眨了眨眼,“那会有赵妈妈盯着我吗?”   沈悦摇头,“不会。”   齐格忽然觉得也不差。   “学,玩是学的一部分,稍后,你到了教室就知道了。”沈悦正好牵了齐格行至大门处,朝将军夫人福了福身。   “快起来。”初次见面,将军夫人亦说了不少亲厚的话。   齐格也在一处,因为稍后还有入园体验,两人都没在大门处久待。   齐格着急想让母亲也看看沙子,便一手牵了沈悦,一手牵了将军夫人入内。   起初齐格见了沙池,滑滑梯和攀爬区等等,还能接连“哇哇哇”接连发出熊孩子的羡慕,仿佛这么好玩的地方,怎么今天才让他来,但是卓天他们天天都能在这里玩!   因为有将军夫人牵着,他每处都只摸了摸,其实一颗心早就跳进去了。   等到蹴鞠草坪的时候,挣脱将军夫人的手,跑去蹴鞠草坪上打滚去了!   眼下还是正月……   将军夫人头疼,尴尬而歉意得歉意看向沈悦。 第144章 育儿盟友   将军夫人方才是一面听着沈悦说话, 一面是暗暗攥紧了齐格。   今日对将军夫人来说,既是幼儿园体验,更是让齐格不要出错的考验。   她和齐蕴在, 齐格尚且如此, 很难让沈悦不起想,若是他们都不在,齐格要在幼儿园内如何翻天!   毕竟是王府幼儿园, 沈悦首先要照顾好王府的孩子, 才能兼顾好齐格。   齐格不好管,谁的话都不听, 将军气急想揍他的时候,老夫人总护着,说自己连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宝贝, 揍什么, 要揍先揍她。   将军夫人夹在其中难做,所以, 能让齐格暂时离开家中,在王府幼儿园里管束,怎么都比将军府中强。所以将军夫人担心的, 其实是齐格在沈悦心中留下不好印象。   沈悦为了王府的孩子考虑,最后婉拒了齐格。   但刚至府中就已经闹腾了一番就不说了,看方才模样又应当不老实过,只是没吓到沈悦, 眼下, 将军夫人自己颜面上都过不去。   跑去草坪上打滚,像头野马似的……   将军夫人是真怕沈悦会拒绝他们家这头脱缰的小野马。   沈悦却安抚笑道,“将军夫人别担心, 日后,只要没人给孩子带够三至四套衣服,四张以上的汗巾作更换就好了。我们有准备书包和汗巾,稍后请葱青给您送来就是。”   将军夫人以为听错。   沈悦继续道,“孩子玩起来疯,户外活动的时候很难不出汗,不蹭上一层会。他们的汗巾若是湿了,我们会提醒他们更换汗巾;如果衣服出汗多,或脏了,我们会给及时他们更换衣裳,避免风寒。当然,也要备好齐格的水杯,户外活动和教室内的工作,我们都会每隔一段时间提醒他们喝水。”   将军夫人一面点头,一面心虚笑笑。   沈悦似是不仅没有嫌弃齐格,反而同她说,他们会尽量避免孩子风寒染病……   将军夫人心中有些震惊,但很快,又想起齐蕴说的,沈悦对孩子很有耐性。将军夫人是见过平远王府的五公子卓天的,这也是个出了门就会四处惹祸的,眼下,似是也没听过再闯什么祸了。   沈悦又朝将军夫人问道,“对了,夫人,之前有让陶伯同夫人提起,入园体验的时候,可以替齐格多带一件衣裳,夫人今日有带吗?”   “有。”将军夫人看向一侧的赵妈妈。   赵妈妈一直带着的。   沈悦应好。   而后,又上前,在草坪上半蹲下,看着地上打滚的小野马齐格,温声道,“草坪上打滚是四月里的事,眼下还太凉了些,我们要不要去沙池玩?”   听到沙池,齐格果真“嗖”都一声坐起来,“真的可以去吗?”   言罢又看向沈悦身后,自己的母亲。   沈悦颔首,“当然可以,将军夫人替你带了衣裳,我们去沙区玩过之后,可以换衣裳。”   “太好啦!多谢娘亲!”齐格惊喜得看向自己的母亲,看得将军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悦伸手,“来吧,我带你去。”   齐格也笑嘻嘻伸手。   来幼儿园的时间不长,齐格已经愿意同沈悦一处。   去沙坑之前,沈悦又先领着齐格用手轻轻捏了捏沙子,然后告诉他在沙区和滑滑梯的注意事项。   齐格都忍不住想去玩了,沈悦说什么都好。   “这是我们之间约定好的规则,阿悦可以相信你吗?”沈悦伸手。   齐格同她击掌,“知道了!”   眼见齐格扑腾着跳进沙区,将军夫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但齐蕴却告诉她没事,府中的孩子都这样。   有齐蕴看着齐格。   沈悦同将军夫人在沙区一侧座椅处坐下,一面看着齐格在滑滑梯上玩疯了,一面说着话。   沈悦还是先了解齐格在家中的基本情况,也会问些基本问题。   更多是交谈。   平日里在府中,老夫人多强势,将军夫人也不好同她老人家顶撞,所以,沈悦在问将军夫人遇到的问题时,将军夫人就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格子是我和将军的独子,也是府中唯一的孩子,老夫人处骄纵得太厉害,将军和我都不想太过娇惯,将军府日后多是子承父业,这样娇惯的孩子,在京中都有些无法无天,日后怕是更不自律,所以,想把格子送来幼儿园这里,至少,多一些时间离开家中的环境。”   将军夫人这么说,沈悦便明白了。   恰好,齐格正,“哈哈哈,小叔快看。”   倒着从滑滑梯上滑下来,胆子很大。   沈悦起身上前,还是温声提醒,“齐格,我们说好的规则,不能这样,容易伤到自己,不遵守规则,我们就不能在沙区玩了。”   将军夫人也看向齐格。   齐格连忙道,“抱歉抱歉,我忘了。”   将军夫人和赵妈妈都惊异了。   沈悦是没吵没闹没吼,但是齐格竟然听话下来了。   等沈悦折回,将军夫人看她的目光中似是更多了几分笃定。   沈悦继续朝将军夫人道,“接着方才的话说,孩子也是有一定社会属性。换言之,孩子在家中的模样,并不一定是他在其他孩子面前的模样,兴许完全不同。他们会尝试相互去适应对方的交流方式,和对方磨合,也会学会必要的迁就和礼让,这些,在幼儿园中都会遇到。比起刻意古板的练习,在实际环境中,孩子的切身体会会来得更直接些。”   将军夫人连连点头。   沈悦继续,“譬如,如果他伤害别人,别人就不会同他玩,而不像家中祖母护着,下人也不好开口;同时,他想加入别的时候,也要征得别人的同意,这些细微的行为都会反过来,潜移默化到生活中,他会尝试陆续征得家中人的同意去做一些事情。”   将军夫人不禁启颜,“若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好。”   齐格熊到家中管不住,而且老夫人不让管,方才沈悦说的,句句都在将军夫人心坎上。   眼看齐格出了一身汗了,沈悦收尾,“所以,我们每日都会有简短的记录,孩子在幼儿园中日常,和值得关注的事情;每隔一段时日,会同将军夫人一起沟通齐格的在幼儿园和家中的情况,可以相互配合,家校共育。”   将军夫人不能更满意。   她唯一担心的,格子在此处,家中什么都不知晓,老夫人怕是会呆不住,沈悦倒是解决她的问题。   言及此处,沈悦正好起身上前,同沙区里玩疯的齐格说道,“齐格,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阿悦带你换身衣裳,我们去另一个好玩的地方!”   因为沈悦早前并没有骗过他,所以齐格虽然认识沈悦的时间不长,却是相信沈悦的。   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起身。   沈悦牵了他的手,去洗手台处净手,而后大致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细沙,才带了齐格去更衣室换衣裳。   沙区外,齐蕴上前,“大嫂,放心吧,沈悦能照顾好格子的。”   早前齐蕴说这些话的时候,将军夫人想的还是死活当活马医,而且老夫人能听进去一些更好;眼下,心境又有了不同,是忽然觉得,沈悦真的能将各自教好。   更衣室里,齐格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   刚才也看得出,沈悦很懂和孩子交流,甚至比她这个母亲还懂。   从更衣室出来,沈悦一直牵着齐格,齐格也很配合。   “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户外活动区,我们每天还有大部分的时间会在教室里,教室里也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但是很有趣的教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沈悦笑着问。   “好的吧。”齐格听起来勉强,但眼神里分明写着想去。   教室里,沈悦带着齐格认识教室的分区,齐格在工具区跟感兴趣,就是锁头和丁卯结构凑成的一处,每一个迷你的房门开关,衣柜结构,让齐格忍不住想去探索。   将军夫人在一旁看着,稍后,葱青带着齐蕴继续熟悉不同区域,沈悦便同将军夫人在餐桌附近沟通孩子在幼儿园的安排。   这里所有的家具陈设都是方便孩子的,一眼就能让孩子体会到,这里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地方,相反,大人都是要适应孩子地方的。   和沈悦看完每日安排,丰富到基础学习,讨论,自有工作,午睡,间点,和户外活动,孩子在幼儿园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充实而丰满,应当也没时间没精力去熊了。   将军夫人仿佛看到曙光。   沈悦又道,“如果将军夫人时间允许,可以每日晨间送齐格来幼儿园,也可以每日来幼儿园接齐格。一来,可以让孩子每日都有满满的仪式感;二来,这也是属于将军夫人和齐格的亲子时间,夫人可以在幼儿园的接送路上,问一问齐格去幼儿园前的期待,还有接齐格回府时,他在幼儿园里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有什么要和将军夫人分享的开心事,这都有助于亲子关系的建立。 ”   将军夫人忍不住颔首,早前,她是未曾这么想过,但沈悦一说,仿佛忽然通透。这是她与格子一处的时间,不仅会拉近距离,也会让格子每日都对她有期待。   将军夫人忽然觉得,沈悦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   体验结束,沈悦将军夫人和齐格到了大门口。   将军夫人牵着齐格。   沈悦半蹲下,与齐格齐高,“离开幼儿园的时候要做什么?刚才我们说的。”   齐格虽然有些不耐烦,还是道,“知道了,阿悦再见!”   “齐格再见,阿悦在幼儿园等你哦~”   听到沈悦的话,齐格又忽然笑了起来。   沈悦起身,又朝将军夫人道,“幼儿园的校服做起来要几日,等做好,课外活动的时候孩子们都会穿校服参加活动,等校服做好,我会给齐格,让他放书包里带回。”   “好。”将军夫人应好。   沈悦没有再送,只是目送将军夫人离开。   葱青叹道,“这齐家小公子真是太熊了,一相比,五公子倒是懂事的多……”   沈悦笑了笑,小五是因为有卓远看着,在府中,卓远就是最大的家长,换言之,就是府中的育儿观念都是一致的,不会有人和卓远唱反调,所以,小五反而会好一些。   但在将军府,情况又不同。   隔代亲,又尤其是府中只有齐格一个孩子,父母一辈和祖母一辈的育儿观念全然不同,难免冲突。而一冲突,又有孝道在,难免会以祖母一辈的观念为大。   所以,还不似穿越前,父母能做主。   孩子大都精明,有祖母的庇佑,即便父母很想改变现状,也会举步维艰。齐格的状况,是同小五全然不一样。   只要老夫人的观念里不觉得齐格有错,齐格的种种行径只是小孩淘气罢了,将军和将军夫人就很难去改变齐格,尤其是改变老夫人的观念。   老夫人的观念,只能靠孩子去改变。   “走吧,我们商量下齐格的事。”沈悦朝葱青。   葱青应好。   ……   马车从平远王府回将军府,老夫人仔细了问,“大格子,这幼儿园好吗?”   老夫人其实是不怎么抱希望的。   老夫人想要的,只是她的宝贝孙子学会逃生这些就行,至于其他的,老夫人其实不敢兴趣,也不想每日同自己的大孙子分开太久。所以问话里都带有明显的指向性。   谁知,齐格打声道,“好啊!我还要去!”   老夫人意外。   齐格嘿嘿笑道,“里面有沙区,有滑滑梯,祖母,我玩了好久!特别好玩,比家中好玩多了。”   老夫人皱眉,“带着你玩?”   齐格点头。   老夫人忽得不怎么乐意了,“不是送来学东西的吗?这光教孩子玩,还让孩子一整日时间都在这里,怕是不妥。”   老夫人原本也不想齐格每日去那么久……   将军夫人罕见得没有出声。   齐格也皱眉头,“谁说的!幼儿园有学东西啊,阿悦和我说了,每天要有学习时间,有先生,还有讨论课,自有工作和户外活动都有,才不是只有玩呢!我就要去!”   “……”将军夫人心中笑笑,这场面还真有些别开生面,难得一见。   “去去去!祖母又没说不让你去!”见到孙子不高兴,齐家老夫人忽得就软了。   将军夫人这才道,“后日开班,我每日会送格子去幼儿园,然后放学的时候,再去幼儿园接格子回来。”   老夫人愣了愣,“每日要跑两趟啊?让下人来接不就好了?”   将军夫人笑道,“母亲,王府确实是陌生环境,我来接送格子,格子也会习惯些。而且,也好每一日问问沈悦,齐格在幼儿园的情况,我好心中有数。”   这也是,事关自己的孙子,老夫人自然觉得好,遂而目光也看向齐格。   齐格连忙点头,“阿悦说了,要让母亲每日来接我的。”   得,才认识这沈悦不到一日,句句话都成圣旨了。   但老夫人还是头一回见齐格在马车里这么消停,将军夫人心知肚明,这是在沙区玩累了。   忽得,将军夫人也觉得这样挺好……   只是想起临行前,沈悦叮嘱的,前几日有新鲜感在,怎么看幼儿园都怎么喜欢,等过几日就要哭闹不来了,要她提前有心理准备,只需送来幼儿园,剩余的交给沈悦就可以了。   将军夫人忽然觉得,在育儿一事上,有了盟友。   顿觉心中踏实了许多。   这一趟来过幼儿园,和来幼儿园之前的心境全然不同。   她也盼着,格子能早些去王府幼儿园。   但其实,也就是后日了。   ***   等亲自送走齐家老夫人,陶伯头都大了几分。   想到日后沈悦怕是要同齐家老夫人交道,陶伯也替沈悦在心中捏了把汗。   这齐家老夫人和齐家小公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齐家小公子。   今日还是跟老夫人,将军夫人和齐小将军一道来的平远王府,地盘还没踩熟都能熊成这样。要是等日后对王府熟悉了,老夫人和将军夫人又都不在,每日都是将军府的下人来接送,那还不把平远王府给拆了?   陶东洲不由加快脚步,恰好在幼儿园外遇到葱青。   “今日如何?”陶东洲忍不住先问。   葱青笑道,“齐家小公子很听沈姑娘的话,将军夫人和沈姑娘也聊得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陶东洲少许意外。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方才应是自己多虑了,沈悦原本同孩子之间的相处就很好,沈悦又有耐性,齐家小公子是熊了些,但未必沈悦就拿齐家小公子没有办法,齐家小公子也不见得会不服沈悦管。   陶东洲心中微舒,又问起,“二公子?”   葱青应道,“二公子方才同齐小将军一道出府了,齐小将军说过了一个年关,还没好好同二公子一处说说话,两人便一道出去了,也没同将军夫人和齐小公子一处。”   “沈姑娘呢?”陶东洲又问。   葱青福了福身,应道,“沈姑娘刚才说幼儿园后日就要开学,楼大夫这里由刚来,这几日沈姑娘的精力可能要更多放在六小姐和新入园的齐小公子两人身上,所以让奴婢和少艾多照看府中旁的公子小姐。”   葱青这么说,陶东洲心中反而有数。   沈悦在想办法调整时间精力,说明幼儿园的事还在她掌握中。   沈悦的性子既不急功近利,又不会怕出错藏事,她若是真的觉得遇到难处,一定会来寻他帮忙。   “她人在幼儿园吗?”他也正好还有旁的事情寻她。   葱青应道,“沈姑娘说先回苑中拿幼儿园的扩建图纸去了,说稍后去寻陶管家。”   陶东洲听完不由点了点头,王府里,沈悦都算靠谱的,沈悦去寻他,这一是因为他方才不在,将军夫人带齐小公子入园的情况,她要同他知会一声;二是,说起扩建方案,她还是熬夜赶出来了。   陶东洲温和笑笑,“那我直接去找她,省得她再走一趟。”   陶东洲说完,和葱青两人一道去了祈福苑中。   祈福苑里,沈悦正好收拾完图纸资料装好,刚要出苑中,恰好见葱青领了陶伯来。   “陶伯,我正想去寻您。”沈悦也不隐瞒。   陶东洲笑道,“我正好来了趟幼儿园,省得你再跑一趟。”   两人在外阁间落座。   翠子斟了茶水来。   今日两人要谈的事情不少,一件件的说下来也需要时间。   沈悦索性不急,一桩桩道来。   先是将军夫人和齐格入园体验的事,陶伯不在,她挑了重点同陶伯说,入园的事,将军夫人很配合,齐格这边,她也能应付,倒是花费不了太多精力。   要花精力的,应当是齐格同府中的孩子之间的相处。   齐格是将军府的孩子,肯定不如府中原本的孩子之间相处融洽,入园后,齐格和其他几个孩子之间难免会有碰撞,需要及时关注,她会多放精力在齐格和小六身上。   所以的确是要有人手做储备,避免出现人手断层,她才相对容易能在每一段时间里,都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照顾当下亟需照顾的孩子,和新入园的孩子。   其二,幼儿园的学期安排都出来了,她也列了需要的授课老师,之前在幼儿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启蒙先生这些倒是有,可以复用,户外活动部分卓夜和齐蕴可以代劳,从这学期开始,还会加入美术课与音乐课,这些课程应当需要新的先生。   其三,幼儿园扩建的功能区和部分图纸,她这边都差不多了,这次,她是将所有全面的功能都罗列了出来,需要工匠师傅根据北院的实际情况,一起挑选在这次扩建中能实现的部分,再来看看大致的时间安排。   这些事情都凑到一处去了,幼儿园马上就要开学,她是想有没有可能,趁着这一两日还有空闲,先把这些准备工作先做了。   陶伯一面听着,一面捋着胡须笑着,“阿悦,这些都先不急,你先把今日和明日的时间空出来。”   沈悦微怔,“是府中有什么事吗?”   陶伯笑道,“刚才收到的消息,沈二公子明日晨间抵京,阿悦,你先好好陪弟弟一日,幼儿园的事,慢慢再说,不急这一日。”   涵生明日就回来了?沈悦启颜。 第145章 正直清高   “涵生要回来啦?”陈婶双手环臂, 两只胳膊肘拄在桌子上,一脸惊喜看着对面的沈悦。   沈悦一面喝着黑芝麻糊,一面笑着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陈婶感叹道, “涵生这么小, 你不在他身边,他多少都想你,只要在京中, 想见到还不容易?”   沈悦赞同般点头。   陈婶又忽得想起什么来, 环顾四周,见周遭确实都没什么人走动, 这才凑得更近了些,悄声道,“对了, 早前不是说家中得罪了权贵, 所以离开得急,眼下回京, 可会有事?”   陈婶是真心关心她的。   沈悦宽慰道,“那道不会,托人帮了忙, 挂了远房子弟的身份,都商议好了,对方也靠谱,不会出问题的。”   陈婶迟疑, “你……丫头, 对方为何要帮你?可别被人骗了。”   陈婶是担心。   沈悦伸手拍了拍陈婶手,笑吟吟道,“放心吧陈婶, 不会的,我不是在人家中照看孩子吗?是他的朋友,家中正好有个孩子需要一道照顾,就送来了。”   陈婶回忆了下当日见到的那个俊俏公子,遂又问道,“等涵生回来,你是继续住人家里,还是你们姐弟两回家中住?”   沈悦顿了顿。   陈婶又道,低声道,“你总不会把涵生也带去吧?”   言外之意,那得什么样的关系?   沈悦正用勺子搅了搅剩下的黑芝麻糊,应道,“等涵生回京,会去学堂住,休沐的时候我去学堂接他,然后一起回家。等到开课的时候,我再送他去学堂。”   住学堂?   陈婶愣了愣。   陈婶也有侄子,一心扑在读书科举上,陈婶耳濡目染,多少也听说些。这京中能供学子寄宿的学堂真不多,大都是些京中有名的学府,就算是普通的权贵人家轻易就进不去。   梁家早前随是京兆尹手下的师爷,但以梁家的薄面,也未必能拖关系入得这样的学堂。   陈婶又再度会想起早前见过的那几个孩子,还有那个俊俏的公子哥,也依稀记得,当时周遭是没有侍卫在,但当时有孩子闹着要吃糖葫芦的时候,当即就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个侍卫,去买了糖葫芦回来。   她当时光顾着看沈悦和那个俊俏公子去了,眼下回想起来,这不就是高门邸户的暗卫吗?   能在京中豢养得起暗卫的人家,恐怕都不是普通的高门邸户,而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   忽得,陈婶又觉得早前那个俊俏公子生得有些面熟,好像除却上次来铺子,仿佛,还在哪里见到过……   陈婶一时想不起来,但沈悦又一直没有提在哪户人家帮忙看孩子。对方都愿意帮涵生去这样的学堂,陈婶是越发担心沈悦被人骗了,这京中,豪门世家的子弟是沾不得的……   眼见陈婶忽然不说话了,沈悦抬头看他,“陈婶,你怎么了?”   陈婶思忖着可是要直接问起沈悦,照说沈悦这两年在京中,一直是她看着的,她一直喜欢沈悦这孩子。   而且,沈悦懂事,心中有数,照说不是攀龙附凤,贪图富贵的,她是当真怕沈悦这个年纪的姑娘,被迷晃了眼。   “阿悦,你老实告诉陈婶,那户人家,是什么人家?陈婶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陈婶罕见的郑重其事。   沈悦原本不想说,但见陈婶是真的着急了,上回,也问过她卓远的事。陈婶迟早也会在京中见到卓远,她没主动提,但陈婶问起,沈悦顿了顿,轻声道,“京中还有哪家高门邸户,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一堆孩子?”   沈悦说完,陈婶目光微滞。   “平远王府?”陈婶忽得目光都变了。   沈悦点头,“是平远王和府中的孩子……”   陈婶连忙捂住嘴,就差惊呼一声“天呐”!   平远王府!   平远王在朝中地位如何,陈婶这类市井之流兴许并不清楚。   但要说起平远王府,那在西秦百姓心中,尤其是京中百姓心中,是保家卫国,血溅沙场,一门忠烈的武将世家。   平远王府在国中的威望很高,即便如今平远王府只剩了一堆金贵祖宗和年轻的平远王,但丝毫没有影响平远王府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多的,都是对平远王府的爱戴和感叹。   所以当沈悦说起是平远王和府中孩子的时候,陈婶的震惊可想而知。   而更震惊的人是沈悦。   陈婶方才还一脸忧心忡忡,在听到早前来她铺子的人是平远王就开始忍不住感叹,“难怪我一见,就觉得对方风采绝伦,气宇轩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整气,绝对不是京中的纨绔子弟……”   “……”沈悦手一抖。   陈婶继续叹道,“陈婶方才是多担心,这平远王能有什么坏心思!放眼京中都挑不出几个像平远王这样出身将门,名声清贵,又洁身自好的公子哥,难怪我一看面相就觉得对方出众!”   沈悦愣住:“……”   陈婶连环叹道,“平远王若是帮你就对了,平远王府这样的人家自然知理,我也听说这阖府的小祖宗令人头疼,但上次来铺子的时候,都规规矩矩的,你这是解了平远王的燃眉之急,他定然要帮你,平远王府这样的人家,最讲义气的。”   “……”沈悦都不是僵住来形容的。   陈婶最后叹道,“那陈婶也放心,平远王是不会把主意打在你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人家多正直清高啊!”   沈悦手抖了抖。   “下次再来之前,让人给陈婶说一声,陈婶要给他做一碗十几年没有做过的一品芙蓉金汤。陈婶虽然金盆洗手了,如今只做黑芝麻糊,但是给平远王破例一次,那还说什么!”陈婶已经开始憧憬。   沈悦险些呛住,连忙起身道,“那陈婶,我先走了,明日涵生回来,家中还有没收拾完的。”   “这么急啊?”陈婶意外,她这回都还没提自己的侄子呢,这丫头又开始跑了,陈婶有没撵,只是大声道,“诶,丫头,涵生回来了,家中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声。”   “知道了,谢谢陈婶!”沈悦朝她挥手。   陈婶又叹道,“等涵生回来,记得带涵生来,他最喜欢的红豆沙我明日给他做!”   “知道了!陈婶。”沈悦已经走远。   陈婶轻轻叹了叹,即便刚才的心结放下了,可还不怎么觉得省心。   但忽得,陈婶又觉得心中愧疚!平远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她早前真是小人之见。   陈婶心中叹了叹,又想到,那她侄子也不是没有机会,阿悦这么定好一个姑娘,她就是相中了!   ……   沈悦接连喷嚏几声。   不用想,也知晓是陈婶在念叨她。不过想起陈婶对卓远前后不同的两幅态度,听得她全然惊呆了去。   陈婶可不是什么贪图富贵的人,陈婶能这么说,是在打心眼儿里敬重平远王府。   沈悦想起平宁山的时候,卓远说起父兄战死沙场的时候,双目近乎无神。   旁人都看到的是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却极少有人看到,卓远自己接起这个担子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早前,她还想过,为什么一定要保住平远王这个虚名,既然只剩了卓远一人,剩余的都是孩童,不做这个平远王不行吗?或是不要王府这个虚名。   但等到今日,从陈婶这里沈悦才想清楚。平远王府是西秦百姓心中的一道平安符,平远王府在,西秦百姓的民心才安。   沈悦低眉笑了笑,忽得,有些想念那个大多时候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候却很靠谱的大熊孩子。   马上二月了,春暖花开,等到夏日,他就回来了。   沈悦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扬起。   明日涵生回京,她今日还要去集市买些必备的东西,后日就要开学,她虽然会送涵生去学堂,但以后东西是要提前准备,怕明日来不及,未必能兼顾。   “诶,阿悦,好久没见你了!”点心铺子的小二热情招呼。   沈悦笑道,“弟弟去外地,家里也没贪嘴,他明日回来,我赶紧来买一些。”   小二笑道朝铺子内吆喝道,“荔枝糕,酸角糕,核桃酥,各来一份~”   铺子里当即有掌柜应声,“荔枝糕,酸角糕,核桃酥,各一份!”   沈悦弯眸笑了笑。   ……   不止点心铺,还有不少地方,就连之远书局沈悦也都一道去过了,涵生要住校,放学后总要有打发时间的东西。早前觉得书贵,但陶伯每月支的工钱实在不少,她给涵生买了满满一大摞的书。   等从集市出来的时候,叶子和段牧一人手中各有一大摞东西,不止书籍,点心,还有床单被褥这些,事无巨细。   等回家的时候都入夜了。   沈悦道谢,叶子和段牧都连忙拱手,头有交待,沈姑娘可不是旁人,不能僭越了。   沈悦回了梁宅,叶子和段牧一人挑了近处的房顶,远处的房顶呆了一宿。   ***   翌日,沈悦早早就在南城门处等。   从单城回京,要走南城门。   沈悦不是急性子,但是也觉等了许久。   叶子眼尖,“沈姑娘,马车来了!”   沈悦闻声上前,叶子和段牧都跟上,果真,是陶伯派去单城接人的马车。   “姐!”马车上,沈涵生撩起帘栊,笑意写在脸上,都快坐不住! 第146章 相聚时光   还不到城门口, 马车避让开后面的马车,在一侧停下。   马车才刚停稳,涵生就跳了下来。   沈悦扶住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 也就正月一个月的功夫, 她怎么觉得涵生又窜了一头。   “姐!”涵生上前抱她。   沈悦用手稍许比量了,感叹道,“涵生, 你真的又长高一头了。”   涵生这才松开她, “男孩子日后都长得快啊,姐姐说的。”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先回家吧,家中都收拾好了,去看看离开几月, 有没有不一样。”   沈涵生点头。   余光又瞥向不远处的叶子和段牧。   叶子, 涵生在单城的时候就见过,那个时候姐姐回家, 帮忙来送的侍卫就是叶子,涵生礼貌朝他二人拱手。   两人都拱手致意。   忽得有这么一瞬间,沈悦忽然觉得, 涵生长大了。   ***   平远王府的马车,城门口没受盘查和阻拦。   正月的尾巴上,不似早前国公府失火后京中那般人心惶惶,这次回来之后便没有再戒严。   她昨日在陈婶铺子那里呆了许久, 也未再见太子的人打马横冲直撞的身影。   她早前都不怎么关心朝中这些事, 因为卓远和府中一群宝贝的缘故,她总会下意识的关注。   “怎么了,姐姐?”沈涵生见她出神。   沈悦反应过来, 应道,“这次回京,觉得京中比腊月的时候安稳许多,所以心中感叹。”   听她这么说,沈涵生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了,姐,忘了同你说,表哥他从军了。”   腊月她回单城的时候,梁业就说起过他要从军,沈悦并不意外。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早前舅舅舅母身边,有她和涵生,还有梁业围在身边转,家中也热闹,眼下,她和涵生在京中,梁业离开单城从军,就剩了舅舅舅母两人,家中怕是冷静了。   沈悦轻声道,“舅舅舅母肯定很不习惯。”   沈涵生点头,“舅舅还好些,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舅母是很舍不得,但是又怕舅舅跟着伤怀,其实两个人都舍不得表哥。我走的时候,舅母大哭了一场,怕是都发泄出来了。”   “表哥从军,你我都在京中,家中忽然从热闹到冷清,最不习惯的应当就是舅母……”沈悦感叹。   沈涵生颔首,“我同舅舅舅母说了,休沐就会给他们写信,京中离单城不远,书信也快。”   沈悦托腮笑笑,“诶,姐姐真的觉得你长大了。”   沈涵生也笑,“我都要去学堂了,当然长大了,从前事事都要姐姐操心,这回离开单城,舅母叮嘱,说姐姐事忙,让我多照顾姐姐些。”   舅母是什么都想到了。   沈悦目光看向涵生。   涵生继续道,“姐,我会认真读书的,等我科考入仕,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到时候,我帮你把关选个好夫婿,一定要多读书那种!”   沈悦忍不住笑,又伸手摸摸他的头,“先管好你自己,姐姐这儿很。”   ……   稍许,马车在梁宅门口停下。   沈悦牵了沈涵生下马车。   本是平远王府的马车,车夫还需回去找陶伯回去复命,涵生朝车夫道谢。   涵生一直很懂礼貌,周遭的人都有印象。   涵生是去年十月离京的,眼下,已是二月。姐弟两人站在梁宅门口,心中都是感慨,那个时候舅舅舅母还在四处替表哥奔走,近乎都没怎么合过眼,他们也担心梁业的安危。   忽然,竟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沈悦牵起他的手,“走吧,涵生,回家了。”   “嗯。”涵生兴奋点头。   这趟从单城回京,舅母同早前给沈悦准备新衣一样,给涵生收拾了不少东西,也做了不少新衣裳。   去学堂读书,舅母怕他太过寒碜被人笑话,准备了些体面的衣服,亦有干净舒适的衣裳。   “舅母有心了。”沈悦轻轻叹了叹。   舅母对他们姐弟二人惯来好,他们也同舅母亲厚。这次两人回京,都是舅母在想着。   沈涵生道,“我日后一定对舅母好。”   沈悦笑,“小男子汉,说到做到。”   沈涵生也笑。   穿过前苑,直接回了房间。   即便是早前,涵生也有单独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仿佛同他早前离开时没有变化,就像中途出门了一趟,回到家中,倍感亲切。   沈涵生朝沈悦笑了笑,先去房间中看看。   沈悦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案几上。   案几上还摞了一层高高的书册。   沈涵生眼睛都看直了,“这些书……”   沈悦应道,“不都是你之前想看得书吗?我年前请刘伯准备的,刘伯都寻到了。这次去学堂读书,本就是住在学堂里,没那么多可以玩的东西,正好这些书可以打发时间,你先看着,还有什么想看的书,你同姐姐说,姐姐再去找。”   沈涵生凝眸看她,“姐……”   沈悦道,“嗯,姐姐知道了,等你发愤图强,一朝高中,姐姐就去环游世界。”   沈涵生忍不住笑。   苑中都是姐弟两人的笑声。   等在家中将东西放好,又简单沏了壶茶,沈悦同涵生在案几前坐着说了会儿话,问及年关时候的事。   沈悦也避重就轻,简单提了一句在栩城遇到地龙,没有多提。   涵生还是忍不住后怕。   山中遇到地龙,那是可怕的事,涵生知晓沈悦没有多提。   末了,沈悦将早前齐蕴给她的有关安州沈家的两页纸递给涵生,“这是安州沈家的大致情况,旁人可能会问起来,记熟了。”   涵生接过,大致瞄了瞄。   沈悦继续道,“东西不是很多,因为说到的是安州沈家的远方子弟,旁的事儿,你就按在晋州的时候说便好,旁人不会深问了去。安州沈家是将军夫人的娘家,京中会给几分薄面,不会有人特意为难你。但启明学堂里,非富即贵,不见得像威德侯府二公子这样的人少,咱们谨慎低调些,明哲保身,但若是有事,也别自己藏着,托人给姐姐送信。”   涵生看她,“知道了,姐。”   沈悦这才撑手起身,“走吧,早些去吃午饭,然后再去把明日去学堂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明日将军府的人会来接,不能迟了。”   “嗯。”沈涵生也起身。   姐弟倆一面往苑外去,一面说话。   沈悦正好提到,“昨日见过陈婶,她听说你回来,特别高兴,稍后从集市回来,得空就去看陈婶一趟。”   “好。”沈涵生也喜欢陈婶。   陈婶待他们姐弟二人都好,沈涵生都记在心里。   “吃什么去?”刚出了门,沈涵生便问。   沈悦牵他,“凤来楼,八宝鸭子。”   沈涵生眼前一亮,“我最喜欢吃八宝鸭子!”   沈悦笑了笑,没有应声,要不早前的课外活动,她怎么会想起请凤来楼的人来幼儿园做八宝鸭子。因为涵生喜欢,所以她印象深刻,所以当时选的菜式就是八宝鸭子。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嗯,我们就去吃八宝鸭子!”   涵生顿时便馋了。   ……   马车回了平远王府,沈悦牵了涵生往凤来楼去。   梁宅在城西。   凤来楼离得原本就不远,姐弟两人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凤来楼。   凤来楼已经门庭若市。   这个时辰上就已经开始在排队了。   叶子上前询问,“沈姑娘,要不要我去打声招呼?”   他是平远王府的人,身上也有信物,不至于在凤来楼等太久。   沈悦正想应声,就听身侧有人唤了声,“这是……沈姑娘?”   沈悦应声转眸,只见一顶圆圆的肚子,一看就很喜庆,沈悦笑着问候,“游山师傅。”   游山师傅问道,“沈姑娘是来凤来楼用餐?”   游山师傅目光看向她身侧的涵生,努力回忆,但似是记得上回去平远王府似是没见过有这个年纪大小的孩子。   沈悦知晓他误会了,解释道,“是我弟弟涵生。”   言罢,又朝涵生道,“涵生,这是游山师傅,是做你最喜欢的八宝鸭子的大厨。”   沈悦妙语生花,沈涵生眼前一亮。   游山师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沈姑娘,您别等了,同我来,我直接带您去上楼。”   沈悦本想推辞,但架不住游山师傅的热情,沈悦遂又想起早前桃桃想要鸭子和兔子,游山师傅真的叫人送了鸭子和兔子来。   游山师傅的性子就是如此。   “多谢游山师傅。”沈悦道谢。   游山师傅反而高兴。   涵生诧异看她,她会意,低声打趣,“可能看我面相和善?”   涵生忍不住笑。   等到同游山师傅一道上去,才知晓被游山师傅带到了四楼露台区,这里能俯瞰到大半个京中的风景。   “哇~”涵生没忍住惊叹。   沈悦也没想到游山师傅将他们带到了四楼露台区。   游山师傅乐呵呵笑道,“我刚才问过了,今日赶巧此处没预约出去,沈姑娘放心用餐,不用点菜,我来准备就好。”   游山师傅热心。   “有劳游山师傅了。”沈悦道谢。   等游山师傅离开,沈涵生才悄声道,“我们银子带够了吗?”   沈悦神秘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够的吧,如果不够,就拿给你准备的生活费抵。”   沈涵生瞪圆了眼。   沈悦笑岔了气去,“我觉得游山师傅既然想帮忙,也会体恤我的荷包的,放心吧。”   沈涵生这才松了口气。   沈悦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钱袋,“喏,收好了,自己保管,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么多?”沈涵生意外。   沈悦叮嘱道,“初来乍到,学堂里有些跑腿小厮都需打点了,日后也方便。”   她说完,涵生会意,而后又道,“我都记下来了,日后还一起还你。”   “哟,这么有志向。”沈悦感叹。   沈涵生认真道,“我是你弟弟,又不是蛀虫,世上没有姐姐天生该养弟弟的。”   沈悦凑上前去,认真看他,“有骨气!”   沈涵生笑。   过了不久,凤来楼的侍者端了菜上楼,“二位有口福了,都是游山师傅亲自下的厨,慢用。”   沈悦和涵生都笑嘻嘻开始动筷子。   “慢慢吃。”沈悦给他夹菜。   “姐姐喜欢的。”涵生也给她夹菜。   ……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又懒懒在露台处晒了会儿太阳,看了看熟悉的京中景象从四楼看去的模样。   果真比平日里见过的恢弘大气。   “难怪都愿意来凤来楼!”沈涵生叹道,“登高望远,视野都不一样。”   沈悦伸手揽他,“涵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日后,天地会更广阔的。”   “嗯。”沈涵生笑道,“日后如果我入仕,就择优去鸿胪寺。”   鸿胪寺,沈悦想起卓远早前也提起过。   沈涵生憧憬道,“姐姐不是想去周遭诸国吗?等我日后去鸿胪寺,就带姐姐去周遭诸国看看。”   沈悦托腮,这句话,有的人似是也讲过……   ***   等从凤来楼出来,又去集市买了些必备的东西。   入学堂,纸笔都是损耗品,要挑自己用的管的,床褥被罩这些昨日沈悦都备好,今日同涵生一道准备的,都是旁的东西。   涵生很懂事,挑得细致,也未铺张,不少沈悦想多买些的,涵生会说,先等用用看,等休沐的时候再买。   沈悦知晓他是怕她自己留的钱不多。   沈悦也不戳穿。   等去见陈婶的时候,都差不多黄昏前后了。   涵生见了陈婶也很亲切。   陈婶真的给他做了不少好吃的,涵生肚子吃得圆圆的。   许久不见,姐弟两人在陈婶的铺子处说了很久的话,仿佛几个月未见,有说不完的话题。   陈婶也问起舅舅舅母来。   涵生都应了。   临末了,天色晚了,陈婶也不留他们姐弟二人了,嘱咐了一声,“学堂除了读书,也要好好吃饭,身强力壮才有学习的本钱。”   涵生应好。   来日方长,休沐的时候还有机会和陈婶见面,两人没再久待。   其实集市离家中不远,借着月色,踱步回家中,又说了一路的话。回到家中的时候,将军夫人跟前跑腿的小厮已经在等候。   “沈姑娘,沈二公子。”小厮拱手行礼。   涵生一时有些不习惯沈二公子这称呼。   小厮又朝沈悦道,“将军夫人让小的来同沈姑娘说一声,启明学堂开学得早,明日夫人身边的杜管事会来此处接二公子。杜管事也是安州沈家的人,届时陪着二公子一道去启明学堂,也同那边大声招呼,余下的诸事便都方便了,请沈姑娘放心就是。”   沈悦是没想到将军夫人如此周全。   小厮的话带到,便拱手离开。   沈悦请小厮帮忙带声谢。   小厮应好。   等回了屋中,沈涵生才朝沈悦道,“幼儿园不也是明日开课吗?园中肯定还有旁的事,姐姐快回去吧。”   他是怕呆得越往,沈悦这边回去积压的事情越多。   沈悦拥他,“在启明学堂照顾好自己,休沐的时候,姐姐来接你。”   沈涵生道,“你休沐的时候不还有半日要忙吗?我可以去书馆看书,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来都行。”   沈悦应好。   叶子和段牧原本也在,叶子送沈悦回王府,沈悦请段牧照看一晚涵生,段牧应了声沈姑娘放心。   “涵生,过几日见。”沈悦同他道别。涵生挥手,一直在笑,没让她看到眼中氤氲。   涵生说得是,明日幼儿园开课,她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   但来日方长,就在京中,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   等回了祈福苑,葱青和少艾都在等她。   明日开课,今日要确认的东西不少。   三人到了幼儿园里,葱青和少艾按照各自手中的清单开始检查,确保明日的开园可以正常进行。   沈悦则看了看明日的开园仪式和准备,逐一打钩确认。   差不多到亥时的时候,几人都检查得差不多了,离开幼儿园的时候,掩上彩虹大门,明日再来,便是正式开学了。   这回算是一个完整学期时间,其实更有利于宝贝们的成长和发展。   幼儿园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新的挑战也会接踵而来。 第147章 开学伊始   翌日清晨, 沈悦早早便醒了。   今日是幼儿园开学第一日,沈悦和葱青,少艾都穿上了之前的校服, 会让孩子们因为熟悉的记忆而产生亲切感。   新的学期, 晨检入园的时间还是辰时六刻到巳时之间。   已经熟悉幼儿园的作息的,有小五,小七, 桃桃和穗穗四人。   阿四, 小六和小八一路上也多少熟悉了幼儿园的日常安排,或耳濡目染, 但今日也是第一天真正入园,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最后是齐格。   齐格没有接触过同幼儿园相关的安排,是最需要关注的一个。   如果不是早前阿四, 小六和小八相对有了一些幼儿园经验, 原则上,一周内新入园的孩子最好不超过两个, 否则怕会照顾不过来。   辰时,沈悦和葱青,少艾就到了幼儿园。   同往常每一日一样, 少艾先检查户外活动区的设施是否规范,整洁,是不是有影响宝宝安全的隐患存在。每至一处,就会在上面的检查列表上打钩。   幼儿园早前只有小五, 小七, 桃桃和穗穗四个孩子,再加上沈悦,葱青和少艾三人, 没有在幼儿园的厨房单独开火。   每一餐的饭菜都是由大厨房做好了送来。   眼下,幼儿园已经有八个孩子,而且从现在开始,每七曜都会陆续增加一直两个孩子,再加上沈悦几人,以及后续的助教人员,其他帮衬的人员增加,幼儿园的厨房今日也正式启用。   有了幼儿园自己的厨房,便方便多了。   差不多辰时前后,少艾去厨房看早餐的准备。   孩子的饮食要相对清淡些,早餐也要营养。   虽然和平日的早餐习惯不同,每一日的早餐沈悦都要求有肉,蛋,牛乳,豆浆,蔬菜,米饭面条之外,还有玉米红薯之类,也会有五谷冲得粉糊,虽然也会有点心,但是只会有很少的一两种。   开始的时候,少艾也担心幼儿园中的公子小姐会不习惯,但是出乎意料得是,孩子们都吃得很好,而且会相互提醒。   譬如九小姐,虽然平日里不吃蔬菜,但是七公子会提醒九小姐吃蔬菜,九小姐就会吃。七公子还会提醒不喜欢喝牛乳喝豆浆的五公子要喝牛乳和豆浆,提醒穗穗要吃米饭面条等等。   眼下,幼儿园的孩子还不算太多,只有固定的厨房帮工两人,郭妈妈和余妈妈,临时从大厨房抽掉了两个小丫鬟过来做些洗菜,切菜,跑腿的细活儿。   少艾去的时候,郭妈妈和余妈妈正忙得热火朝天。   见了少艾来,都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少艾姑娘。”   王府的下人都知晓,如今幼儿园才是整个王府最重要的地方。沈姑娘自是不必说了,葱青和少艾两位姑娘是跟着沈姑娘在幼儿园照看的,旁人都要尊敬几分。   郭妈妈和余妈妈来幼儿园,也都是陶管家亲自挑选的。除了菜做得好,也都没有什么花花的心思,对待孩子的饮食也都上心。   还有两刻钟,孩子们就要陆续入园了,少艾依次看过餐食的准备情况,除了蔬菜要新鲜,旁的都做得差不多,在保温了。   “那记得时辰六刻前,提早两盏茶时间送来。”少艾提醒。   郭妈妈和余妈妈都应好。   少艾这才离开了厨房,继续检查北阁附近。   如今厨房里有了专门帮衬的人,郭妈妈和余妈妈会亲自将早餐送来,不仅放心,也省了不少时间,少艾可以去做旁的事。   ***   教室里,葱青循着每日例行检查清单逐一检查。   因为昨晚就已经检查过一轮,今日检查得便很快。   多出来的时间,葱青在整理洗衣处送来的孩子们午睡用的床单被褥,确保都是按照名字放入了对应的小柜子里,孩子们不会拿混。   而后,又检查了绣着孩子们名字的汗巾是否有放错,等检查完教室,又检查了户外活动区域的汗巾存放点,确认没有遗漏,看看时辰,差不多还有两盏茶左右的时间到辰时六刻。   葱青往彩虹大门去。   沈悦正检查完晨间区的工具,确认了洗手台里的水都是新换了,每个孩子都有擦手的热毛巾送来暖着。   等沈悦都检查妥当,起身见卓新也来了。   沈悦意外。   卓新有些不好意思,他早前是暂时顶替少艾来幼儿园帮衬的,眼下少艾回来了,他再来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六叔也同陶伯提了,让他跟着陶伯看王府中的事,幼儿园的事就交给沈悦。   沈悦还没问起,他眼珠子转了转,此地无银三百两,“今日不是幼儿园开课吗?陶伯怕人手不够,就让我来看看……”   “哦。”沈悦也不戳穿,只轻声应了句,“好啊。”   卓新心中唏嘘。   看样子沈悦是不会去找陶伯证实了。   反正他就今日来看看,怕幼儿园中的孩子突然多了这么多,幼儿园人手不够,也就这一两日的事情,只要沈悦不反对,陶伯那里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沈悦转身,卓新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入了晨检厅。   沈悦偷偷笑了笑。   葱青来晨检厅的时候,见到二公子也在,葱青很快会意,二公子怕是也舍不得这段时日同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们一处。   葱青没有多吱声,上前朝沈悦道,“沈姑娘,都检查好了,刚才离开教室的时候,郭妈妈和余妈妈正松了早餐来,和少艾一道在取餐区布置。”   “好。”沈悦应声,又转头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差不多还有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到晨检入园的时间。   沈悦刚回头,就听见“咯咯咯”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这笑声太过标志,哪怕还不见人影,沈悦,卓新和葱青也知道来的是小五。只是除了小五的声音,很快还分辨出有小八的声音,沈悦几人意外。   行至彩虹大门处,果真见是小五“咯咯咯”笑着朝彩虹大门处跑来,而后面跟着“嘻嘻哈哈”追逐的小胖墩不是小八是谁?   沈悦,卓新和葱青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今日是幼儿园开班第一日,就从这么喜庆的开端开始。   小五和小八相继跑到沈悦几人身边停下来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吁吁,但又乐在其中。小五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小八是一身黄色的衣服。   两人凑在一处,颜色和谐而般配。   沈悦一如既往俯身摸了摸他们两人的头,应是跑了好一段了,额头都出汗了。   沈悦温和笑道,“天天,小八,早上好,欢迎你们来幼儿园。”   许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小五脸上浮起天真的笑意,他就早就盼着了!   小八也开始兴奋起来,之前五哥就说,每天到幼儿园的时候,阿悦就会这么给他们问好。忽得!小八也觉得仪式感,他也算是幼儿园正式的一员了!   只是小八激动虽激动,却不知道怎么做,就兴奋得看向一侧的小五。   小五上前拥了拥沈悦,“阿悦早上好。”   分开的时候,小八也上前依葫芦画瓢,“阿悦早上好。”   卓远之前就说小八鬼精鬼精的,这些孩子里,小八是随擅长模仿的一个。   沈悦看了看,稍远处没有旁的身影了,那就是小五和小八跑得太快,将平妈妈,王妈妈和桂枝,小六几人远远跑到了身后。   那暂时不等了。   “来,我们去晨检厅吧。”沈悦一手牵起小五,一手牵起小八往晨检厅去。   小五和小八都听话跟着沈悦一道。   小五已经熟悉晨间的流程,小五在前面,小八就在小五身后排队,一面排队,一面好奇看着沈悦和小五。   沈悦先是用手背摸了摸小五额头的温度,轻声道,“体温是正常的。”   小五咧嘴笑笑。   “天天,请张嘴。”沈悦又出声。   小五听话张嘴,且长长的“啊”了一声。   小八当即学会了,要张嘴,还要“啊”一声,小五在做的时候,小八也在身后跟着做。   然后见小五伸出双手,先是掌心,而后是手背给沈悦看。   沈悦忍俊,“去那边洗手。”   “好!”小五干净利落。   葱青便领了他上前。   小五路上摔倒过,手上蹭了灰。眼下,在洗手台处认认真真,用七步洗手法将手洗干净。   葱青递了热毛巾给他。   “咦,现在有热毛巾了吗?”小五好奇得问。   热毛巾早前是没有的。   葱青朝小五笑道,“是啊,五公子,从这学期开始,我们在晨检处增加了热毛巾,这样能将手擦得更干净。”   听着他二人的对话,沈悦转眸看向小五笑了笑。   这里没有洗手液,还是前几日,楼清运来参观幼儿园结束时,沈悦问起他有什么意见的时候。   楼清运说,可以增加热毛巾擦手。   她也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好法子。   楼清运还同她提起,幼儿园里若是孩子真多了起来,可以准备一个小型的医疗室,除了平日里的急救药物,也可以准备孩子们生病的必备药物,譬如止腹泻的药物,这些都不必等到大夫来。   幼儿园中若是有一个孩子生病,其余的孩子也容易生病,即便大夫来,这些药材可以就近取到,也少耽误用药的时间。   而且,每个季节往往都有对应季节流行的疾病,医疗室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配些供孩子饮用的水,譬如,春东交替的时候,多准备些柠檬泡水,夏季的时候夏桑菊等等。   沈悦确实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   但楼清运是大夫。   楼清运当时对她说,要么这三个月他本就在平远王府给六小姐看病,每日的闲暇时间,他可以去医疗室。   沈悦原本没多少注意,楼清运主动提起,沈悦求之不得。   这两日,楼清运除了每日花上两个左右的时辰同小六一处,施针,对话,安抚情绪,旁的时间,大都在准备医疗室中。   有陶伯帮衬,医务室很快就准备了起来,就在临近蹴鞠场的地方,开窗就能看见彩虹跑道。   思绪间,沈悦回过神来,方才已经摸过小八额头了,沈悦朝小八道,“小八张嘴。”   小八方才就学会了,张大嘴,长长得唤了一声,“啊!”   沈悦又看了看他的手心,手背,还有指甲。   “小八,今天回去,记得请桂枝帮你修指甲哦,有些长了,会藏让我们生病的东西,而且,在沙区和其他户外活动区域玩耍的时候,容易藏垢。”   “哦。”小五憨厚应声。   “去洗手吧。”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卓新上前,领了小八洗手。   小五是会七步洗手法的,但是小八还有些陌生,卓新耐性教着,很快,小八也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葱青领他们二人入园的时候,沈悦叮嘱了声,“出汗了,先帮他们更换汗巾。”   “好。”葱青应声。   等葱青领了小五和小八入内,沈悦和卓新还能在晨检厅听得到小五和小八的对话。   “五哥五哥,我今天也上幼儿园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上幼儿园了!”小八明显向小五靠拢。   小五也已经不像早前那么排斥小八,但还是傲娇道,“幼儿园里,我们有很多规则的,你要认真学!”   “哦哦!”小八应声。   “一会儿你要先记得换室内鞋……”   到这句,两人的声音便越来越小,卓新和沈悦相视一笑,卓新竟然有些遗憾,“没见到小五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样子。”   那时候如果他在府中该多好,就不会错过他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模样,会不会也像今日小八一样,古灵精怪,一面看,一面学,心中有些好奇,还不怎么敢开口问。   沈悦宽慰道,“日后还有很多第一次,你不错过就好了,永远不会迟。”   卓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正好,大门外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有旁的孩子来了,沈悦和卓新上前,果真见是平妈妈,王妈妈和小六。   看模样,平妈妈和王妈妈都面有倦色,但面色又稍许红润,应当是先前撵小五和小八撵得,最后没撵上,索性也不撵了。   小五和小八都跑得快,也就卓夜和府中的暗卫能跟得上,而且两人兴奋疯到一处,更不会听话。府中有暗卫在,他二人只要安全,暗卫旁的倒不怎么管。   倒是小六牵着王妈妈的手,很开心。   沈悦上前,“小六,早上好,欢迎你到王府幼儿园!”   小六松开王妈妈的手,也用手语比划了一句,“阿悦,早上好。”   沈悦上前拥她,“来,早上来幼儿园的时候,要和阿悦拥抱一下,开启新的一天。”   小六喜欢这个彩虹大门前的拥抱。   “一起去晨检厅吧。”沈悦牵了小六入内,又同早前小五,小八一样,最后小六朝王妈妈挥了挥手,这才由卓新领着去了教室。   沈悦又朝王妈妈道,“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照看小六的,酉正的时候,可以来晨检厅接小六回苑中,只是,如果小六吃饭吃得迟了些,会稍许等一会儿。”   王妈妈应好。   沈悦又朝平妈妈和王妈妈二人道,“小五和小八刚才由葱青领进去,现在差不多在吃早餐了,不用担心。”   五公子刚来幼儿园的两三日,平妈妈心中是担心的,但眼下已经轻车熟路,王妈妈也在重复这个过程,沈悦又和王妈妈多说了几句。   而后,桃桃和穗穗来了幼儿园。   接着是慧妈妈和春雨领了阿四和小七来了幼儿园。   沈悦上前去迎。   慧妈妈也回了府中三两日,但沈悦一直在忙,也没有时间去见慧妈妈,慧妈妈见了她,嘴角不自然得勾了勾,似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心,但还是笑了笑。   沈悦也朝她点头致意,似是早前的事并不清楚一般,分别向阿四和小七问好。   许是早前卓远直接让慧妈妈离府一段时间的缘故,再回来,慧妈妈再不敢相信自己是不可替代的。也一直小心翼翼,也不怎么敢在四公子面前僭越了去。   相比之前,在幼儿园里故意提点沈悦的时候,眼下,低调,规矩,又沉稳了许多。   等到葱青折回,领了阿四和小七入内,沈悦也上前同慧妈妈招呼,“慧妈妈。”   慧妈妈福了福身,恭敬又有些不好意思得还礼,“沈姑娘好!”   沈悦轻声道,“慧妈妈回来就好,小七一直很想你,之前画的慧妈妈的画像,还放在幼儿园里,时常会拿出来看看。”   慧妈妈怔住。   沈悦笑道,“慧妈妈回来就好了,小七应该高兴了。”   慧妈妈忽得便眼红了,不觉伸手摸了摸眼角。   沈悦正欲开口,见不远处又有身影前来,沈悦认出陶伯来。   能让陶伯亲自应接的,应当是将军夫人和齐格了。   “慧妈妈,失陪。”沈悦还有温和有力。   慧妈妈连忙颔首。   她之前以为王爷再不会让她回王府了,她所有的精力都在照顾七公子身上,如果不让她再见七公子,她似是忽得没了寄托。   这次,陶管家忽然说让她回来。   她除了感激,还有害怕。   早前府中这么多教习嬷嬷,王爷都没吱声过,王爷多余的话都没有,便让陶管家寻她,让她暂离王府一段时间。   她当时还对沈悦心生过怨恨。   但因为在庄子上的时间呆了太久,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东西。王爷以前并非不知晓,只是王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因为王爷对早起的管教嬷嬷也不满意,认为管教嬷嬷也不一定就能将小七照顾得比她照顾得好;二来,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四公子在外祖父家,与她的冲突没那么大,只是年关之后,四公子就回来了,所以王爷并未心软。   这些年,王爷一直心如明镜,一直由着她,是因为七公子一直体弱多病需要人照顾;所以,早前,并不是四公子的外祖父家来人,将四公子接走,应当是王爷为了缓和她和四公子,还有四公子和七公子之间的矛盾,借四公子外祖父之命,将四公子送走的。   这些想明白,慧妈妈便忽然通透了。   王爷虽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让陶管家带给她,但要带给她的话,都一清二楚了。   七公子这里,离了她不会不转。   四公子和七公子才是这王府正紧的主子。   如今,沈姑娘在照看王府中所有的孩子,她若是还和沈姑娘过不去,那走得人就是她,而且,这一次,王爷不会让她再回来。   等这些事情想清楚明白,慧妈妈再回府中,便知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本也以为沈悦会给她颜色看看,就像早前她在幼儿园同她提点时一样,但沈悦……   似是还同早前一样,一门心思都放在照顾孩子上。   而且,对待四公子和七公子一视同仁,并没有让七公子受委屈。   她不在的这几月,听春雨说七公子一直没生过病,也很少躲在屋中不出来,去栩城,和从栩城回来的一路,都是王爷自己带着四公子和七公子二人。   四公子和七公子也一直睡在一处,兄弟和睦。   这些,早前在慧妈妈处不敢相信的事,都一件件的变成现实,但没有一条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因为沈姑娘。   慧妈妈也终于相信,沈悦在照顾孩子上,是有过人之处的。   至少,将七公子照顾得,比她在时好。   光是想想七公子少喝的那些药,慧妈妈也心有余悸。   经过短暂的分别,慧妈妈也想明白,没什么比能陪在七公子身边,七公子健健康康的更重要。   ……   彩虹大门处,齐格见了沈悦迎上来,便睁开将军夫人的手,“我先去和沈悦打招呼!”   将军夫人意外,但这小野马的力气实在是大。   将军夫人想唤一声,慢些,怕摔都还来不及,他就已经跑远。   沈悦俯身,温和道,“齐格,早上好,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沈悦这声指向性的问候,让他觉得很受关注。   尤其是,沈悦这是专程来迎接他的。   “哦。”齐格也忽然想起,上次沈悦同他说的,她问好的时候,也要问好,齐格大声道,“早上好!沈悦!”   这一声中气十足,沈悦耳朵都险些振聋了去。   将军夫人诧异看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不哪回去哪里,你越是让他问人好,他就越是装哑巴,要么撒腿就跑。   眼下,竟还能主动在此处同沈悦问好,将军夫人错愕。   正好,陶管家同将军夫人也行至大门处。   沈悦朝将军夫人福了福身,“将军夫人好。”   将军夫人莞尔。   沈悦这才伸手,朝齐格道,“来吧,我们晨检厅。”   齐格竟然真的听话伸手给她,两人一面走,齐格一面问,“今天的户外活动是沙区吗?”   沈悦朝他点头,“对,今日是沙区。”   齐格险些就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我喜欢沙区!等不及了!”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好的东西值得等待。”   “也是!”齐格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将军夫人看得忍不住笑。   上回从平远王府回将军府的一路,格子都在同老夫人说他喜欢沙区,老夫人一直不怎么喜欢,说怎么带孩子玩沙子呢!   格子就同老夫人理直气壮,“沙子很细腻,可以锻炼我的感官能力啊,而且,沙子很好玩啊,同大家一起玩,才更好玩。”   都是他早前玩沙子的时候,同她和沈悦的对话中,一段一段听来的,当时有模有样重复给老夫人听,听得老夫人一愣一愣。   就是眼下,将军夫人想起还能忍不住笑。   例行的晨间,摸额头,检查张嘴检查口腔和喉咙,而后是掌心,手背和手指,然后沈悦领了他去洗手台处洗手。   七步洗手法,有些难,但是沈悦在教,齐格又听说幼儿园的孩子们都会,他总不能在洗手的事情上,落人后去。   等洗完手,又用热毛巾擦了擦。   齐格竟然觉得很舒服,而且,整个晨检都很有仪式感。   “同将军夫人再见吧。”齐格初次来,还需要沈悦提醒。   齐格朝将军夫人挥手,“娘,再见!”   将军夫人迟疑了片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儿子。   “将军夫人,寅时六刻来幼儿园接齐格就好。初期入园的孩子,会有一段适应时间,怕会不习惯,也会想家,可能会希望尽快能见到家人,所以需要酉正来接。等到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对幼儿园熟悉了,就可以留在幼儿园中和其他孩子一起用了晚饭再回复。”   沈悦牵起齐格的手,正准备入园,又想起同将军夫人再说一声。   将军夫人颔首。   这一条,在上次入园体验的时候,沈悦就听她说起过,应是怕她忘了才提醒的。   将军夫人应道,“好,我酉正就来接格子,正好格子的祖母有些舍不得他,也想他回府一道用晚饭,祖孙二人说会儿话。”   “好。”沈悦应声。   齐格迫不及待想去幼儿园了,都没有回头再看将军夫人一眼,将军夫人心中不知道真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   ……   沈悦牵了齐格往教室去。   齐格目光看向沙区就有些走不动,只是记得沈悦说过的,今日会去沙区;而后经过综合活动区的滑滑梯时,又忽然很想玩滑滑梯;远远看到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时,又很想去蹴鞠草坪和彩虹跑道玩……   “要吃了午饭才能去玩吗?”齐格还是忍不住问。   沈悦笑,“不必,午时的时候就会去沙区。”   “啊!真的!”虽然齐格对午时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知晓午时在晌午饭前。   早前的期许从下午提到了上午,齐格似捡了个宝贝一般,整个人精神状态仿佛都同刚才不一样了。   等到了换鞋区,沈悦陪同他一道换鞋,且将自己的书包放在贴了他名字的柜子里,这才同沈悦一道入了教室。   教室他早前就见过了,不算稀奇,但稀奇的是,沈悦敛起帘栊领他入内时,教室里餐桌前七双眼睛齐刷刷转眸看向他。   齐格一愣。   忽得,就有种从脱缰的野马变成有绳子牵着的小马驹一般,没有由来得忽然老实了几分,也转眸安静看向沈悦。   沈悦领了他到取餐区前,“齐格,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吃的早餐,但是注意,一,取餐的时候不可以说话,避免口水污染餐食;二,少取多餐,自己取得东西要尽量尝试负责任吃完,所以,不确定能吃得下的部分,可以下次再来取;三,取好早餐后,可以到临近的餐桌,选一个位置坐下,就可以用餐了。”   齐格听得愣住,“我自己选吗?”   沈悦颔首,“是,但是阿悦会建议,每一样食物,都吃一些,尝过食物的味道后,再选择自己还想吃的食物补充。”   “哦。”齐格尚有新鲜感在,也不怎么唱反调。   因为来得最晚,取餐区有些东西剩得并不多,齐格还是听沈悦的,一样选了一些。   但端起来有些重,齐格端起餐盘往餐桌的空位去。   空位一旁只有桃桃,齐格刚想坐下,就听桃桃道,“这是我旁边的位置,是我先坐下来的,你如果想坐,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你坐我旁边啊?”   “啊?”齐格以为自己听错。 第148章 格格不入   在将军府, 齐格是齐将军和将军夫人的独子,更是老夫人唯一的的宝贝金孙。将军府阖府上下就得了这么一个祖宗!   什么时候他坐哪里,还要征求旁边的人同意啊?!   齐格是真有些被桃桃问懵住了。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桃桃是特意刁难挑衅他的, 还是旁的?   沈悦上前,在齐格面前半蹲下,温声道, “齐格, 在幼儿园中,我们如果选择这里落坐, 就要征得在这里先坐下的人同意,这是礼貌,也是尊重。现在我们旁边坐的人是桃桃, 所以我们要征得桃桃的同意。但如果是我们先落座, 桃桃想要坐我们旁边,也要征求我们的同意。”   “为什么啊?”齐格不理解。   平时只有府中照顾不到的, 还没见过谁不让他坐的!   沈悦耐性道,“齐格,想一想当我们外出用餐的时候, 如果酒楼里暂时没有位置了,我们需要等待,或是选择和别人坐一张桌子,但桌子是别人先来坐下的, 我们想要在别人旁边坐, 是不是也要征得别人的同意?”   齐格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同爹爹去凤来楼,也没位置。爹爹也曾询问一侧的人, 是否可以同坐,好像就是沈悦说的这样。   但当时是爹爹在,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个时候,轮到他自己了,他忽然结合了眼下这一幕,有些明白过来了。   齐格点了点头。   沈悦也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当然,齐格,如果你不想征求桃桃的同意,那我们也可以去隔壁桌坐。”   齐格顺势看去,隔壁有卓天在。   齐格不想去那一桌。   齐格照做,“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桃桃?”   方才他听沈悦唤她桃桃。   桃桃手中握着勺子,勺子里盛了米饭,两只腿一直在轻松得荡来荡去,齐格同他说话,她就甜甜笑了笑,“当然可以啊。”   齐格也忽得笑了,原来真不是特意为挑衅或为难他。   他家中就他一个,还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呢!说话的声音,轻声细语的,又清脆好听得像银铃一样。   齐格再没放在心上,终于落座。   左右两个桌子,加上他,一共坐了八个孩子。   陆瞿,卓泉,卓天,卓扬,这四个他都认识,但另外三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他不认识。   这些孩子里,要说他最认识的,当然是卓天,京中谁不认识卓天那个臭家伙(卓天: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风评一样)。   他还和那家伙打过架。   有打赢的时候,也有打输的时候。要论真打,卓天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但卓天这家伙跑得死快死快的,很难揍!   小五也在邻桌啃玉米,一面不高兴看他。   之前阿悦说幼儿园会有新同学来,他怎么都没想到是齐格那个蛮力怪,被他打一拳特别疼,比六叔揍他还疼(六叔:我揍你那叫揍吗?)   他太不喜欢齐格了!   他和齐格照面隔不了多久就要打,各有输赢。   齐格力气大,一旦被他逮着多半揍不赢,六叔告诉他,打架除了靠蛮力揍,还要观察。   遇到一定打不过的这一类,要么躲,要么跑,要么求助。   遇到有希望打得过的,譬如齐格这种,那就要认真观察。和齐格打得多了,他也总结出来了方法,齐格虽然力气大,但是不如他灵活。他只要不给齐格逮住,兜着齐格到处跑,然后找准时间回头一顿乱揍,他连齐格也能揍懵。   最后一类,就是像郭毅这种,他避着眼睛都能打过的。那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还有,打赢了也要装可怜,但这条不符合他的气质。   所以,他小到大的打架学问其实都是六叔教的。可六叔教他打架,又不让他主动打架,只是要他不被人打。   现在,齐格就坐在邻桌,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小五心里很不舒服,肉眼可见得气势汹汹啃着玉米,一面瞥目看着齐格,估摸着,怕是什么时候就要再打一架。   桌上的孩子里,小七也是认识齐格的。   齐格和五哥见面就打架,齐格力气大,小七不敢惹齐格,只能看了看五哥,又看了看齐格,不怎么敢吱声。   小八最会观察,一看齐格和五哥之间好像就有点不对,但他肯定是站五哥的!可是早饭又好好吃,小八又啃了一口肉包子。   桃桃坐在齐格旁边,桃桃年幼,见齐格的次数少,倒也不觉得齐格有什么。   小六也看着齐格和小五,隐隐觉察新来的齐格和五哥有些不对付。小六因为不会说话能少出门,所以小六和桃桃一样,对齐格并不熟悉。   但穗穗是早前就认识齐格的。   穗穗的性子冷,以前就不怎么搭理齐格,眼下也是。   阿四看到齐格的时候,整个人都顿了顿,似是花了好久时间才接受齐格也来了幼儿园。   总归,随着齐格的到来,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好像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也都一面吃饭,一面好奇打量齐格。   “齐公子,我们先吃饭吧,稍后还有团队分享课。”沈悦去做稍后团队分享课程的准备,葱青上前提醒的。   “哦。”齐格应了一声,但很快,又朝沈悦诧异道,“是要我自己吃饭吗?”   其实昨日入园参观的时候,葱青就同他说过,但是他没认真听。   葱青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嗯,在幼儿园,我们都要自己吃饭。”   “啊!为什么要我自己吃饭?王府里没有人喂饭吗?”齐格的嗓门本就比旁的孩子粗犷些,稍微震惊大声了些,就显得语气很有些不友好。   隔壁桌,小五本就看不惯齐格,终于忍不住抢白,“你没手啊!还要人喂!”   齐格一点就燃,“想打架吗,卓天!”   “打架就打架!”卓天也“啪”得一声放下碗筷。   这两个人过往没少打过架,小七浑身一抖,这又开始了。两人之间总有一个把另一个揍赢,但揍赢的那个也会鼻青脸肿,赢得不怎么好看。   小八就坐在小五对面,小五猛地一拍桌子,小八吓得嘴巴里的青菜都掉了出来,诧异看向小五。   阿四一脸恼火,又来了,两个闯祸精!   从小打到大!   桃桃和小六冷不丁吓一跳,穗穗眨了眨眼睛,看向小五和齐格两个。   眼见两人就要冲到一起,姿势和气势都摆好,忽得,即将扭打到一处的两人都只觉脚下一凌空,张牙舞爪的时候被同时拎了起来,两人呲牙咧嘴看向身侧,卓新轻嗤,“幼儿园打架啊,揍你们两个啊!”   旁人仿佛先前都忘了还有卓新在。   小孩儿打架,首先比得是发育。   但无论齐格还是小五,发育得再好,在卓新面前就无异于两只小菜鸡。   小八连忙上前,悄声朝卓新道,“二哥,是他先说要打架!五哥才说打的!”   诶,齐格吃惊看向眼前这个小胖子。   竟然告状!!!   小五简直对小八刮目相看。   原来被告状的对象不是自己,且是自己打架对象的时候,这舒爽感简直难以形容。   小五朝卓新吼道,“听到了没有,是他先挑事!”   小八在一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卓新一杆子打死,“这里是幼儿园,不管是谁先挑的事,打架双方谁都逃不了责任。”   言罢,两人脚下桌底。   既而,一人头上象征性挨了一个大包。   “阿!疼疼疼!”小五不服。   “怎么还带打人的啊!”齐格也不服。   卓新却环臂,悠悠道,“这哪叫打啊,我再看到一次,真揍你们两个了啊!”   小五赶紧不吱声了。   齐格见小五都不吱声了,也跟着不吱声,卓新是卓天的哥哥,卓新连卓天都揍了!   沈悦闻声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坐回了原处,卓新环臂满意看向他们二人,心中觉得很是得意。   “怎么了?”沈悦折回,问起方才。   齐格和小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也都识趣没把挨卓新揍的事情说出来。   一侧,小八实在有些憋不住,悄声道,“阿悦,我悄悄告诉你,二哥刚才揍了他们两个。”   卓新简直不要太惊讶得看向小八。   小八赶紧低头吃饭。   小五:“……”   齐格:“……”   活该!两人都同时想。   卓新看向沈悦,嘴角抽了抽,尬笑道,“逗他们玩的,我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小五先开口,“阿悦,二哥揍了我的头。”   齐格也伸手捂住头顶,“我的头好疼。”   沈悦奈何看向卓新,卓新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终于,小五和齐格架是打不成了!   但是气势不能输,所以双方开始暗暗较劲儿,你吃一节玉米,我就吃两节,你吃一口蔬菜,我就吃两口,总之,一人一口较劲儿着,不知不觉吃了好多,都吃撑了。   小五和齐格先后打了不少嗝儿。   阿四像看两个大傻子一样看他们。   当然,还有一个更傻的 —— 卓新在教学区和沈悦交谈,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沈悦的语气不似重话,卓新脸都红了。   总归,早前原本计较着没人喂饭的齐家小祖宗,在和小五的斗气中,自己吃完了一整顿早饭。   刚想下桌子,少艾上前提醒,“齐公子,还不能走哦,早餐环节还没有结束。”   “啊?”齐格有些崩溃,还要吃啊。   但顺着少艾目光看去,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和小八几个都排队将餐具里的食物残渣倒进指定的地方,然后将餐具放回回收处,然后还会折回,用抹布将桌面清洁干净。   就连最小的桃桃,也在穗穗的帮助下,用小扫帚清扫地面。   等这些都结束,才去洗手台处,和沈悦一起洗手,洗完后,用毛巾擦干,才又折回教学区。   “……”齐格惊呆,“这还要我们自己做吗?”   少艾还未应声,小五朝他舌头,“不会了吧。”   “谁说我不会的!”反正他就不能轻易在小五面前认输,齐格年纪和小五差不多,刚才就看过大家怎么做,再加上还有少艾在一侧,虽然是第一次清理,但也有很高的完成度。   等他最后一个去洗手台的时候,沈悦赞许,“厉害了,齐格,今日才幼儿园第一日,已经可以自己完成取餐,用餐,处理食物残渣,归位餐具,清洁桌面地面,自己洗手了……”   除了祖母和家中的下人外,仿佛还没人这么夸过他。   而且,沈悦的夸赞,都是落到具体的事情上的,这些事情他都干过,不像祖母,一口一个我大孙子就是好,但怎么好,他也不知道。打架好?还是脾气犟?   反正,沈悦夸了他,他竟然腼腆得挠了挠头。   沈悦半蹲下,认真朝他道,“等晚些,将军夫人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将军夫人,我们齐格第一天来幼儿园,就自己一个人做了这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个很能干的孩子哦!”   齐格脸色微微红了红。   “来,我们去教学去。”沈悦伸手牵他。   齐格跟着她,一面听她道,“齐格,我真的觉得你很棒!”   齐格没有应声,低着头的时候,眸间些许碎莹,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等沈悦领齐格来到教学区的时候,只有小七身旁还有座位。   小七看了看齐格,抖了抖,似是有些害怕。   沈悦半蹲下,温声提醒,“齐格,还记得我们要怎么说?”   齐格朝小七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小七愣了愣,有些紧张应声,“……可以。”   齐格看向一侧的沈悦。   沈悦朝他竖起鼓励的大拇指。   齐格笑开。   他忽然也觉得他自己很棒。   等齐格也落座,今日的团队讨论就全员到齐了。   今天是新学期伊始,沈悦简短得做了欢迎,欢迎眼前的旧朋友们重新回到幼儿园,也欢迎新的小朋友们加入幼儿园。   这学期开始,是一个完整的学期,幼儿园会为小朋友们准备更丰富多彩的活动,先给孩子们透露春天的活动吧。   “譬如……”沈悦掀起板夹上的第一页纸,“植树活动!”   “哇~”孩子们都跟着兴奋叫起来,就连齐格也都在这种气氛下跟着叫起来。   “植树活动的时候,每个小朋友都会亲手种下一颗小树,就在幼儿园里,我们大家可以每天观察到自己栽种的这颗小树是怎么长大的,每一颗小树都会带上这样一块牌子—— 天天的小树。”沈悦展示小铁牌的时候,孩子们都喜欢得尖叫起来。   就连阿四也觉得好想种一颗自己的树。   “春天当天不能只有种树,还有什么?”沈悦朝孩子们问道。   小七第一个举手,“风筝!”   是的是的,孩子们响应。   小八第二个,“野餐!”   再度响应。   穗穗第三个,“外出踏青,观察春天的植物和冬天的植物有什么不同。”   简直没有人不响应。   都不需要沈悦再引导。   桃桃第四个,“还有春季的校服!”   台下顿了顿,忽得,都跟着热议起来,是啊,春天来了,要有春季的校服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开心。   “这次校服的颜色是我来选!”小五还记得这件事。   小七也道,“秋季的是我!”   “好羡慕。”小八咬唇。   小六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是也忍不住,想尝试开口,但是脸都似是憋红,也仿佛说不出来。   沈悦上前,温和道,“小六不急,你可以先用手语告诉阿悦,阿悦帮你说。”   小六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按照楼清运说的方法观察,沈悦的确见她一面做手语的时候,唇间是一面微微动着,一起在做发音尝试的。   楼清运也说过,刚开始,孩子可能还不会脱离了手语单独说话,会手语和说话并行,这样也是促进孩子说话的一个好方式。   沈悦期待着,顺着小六眼中的憧憬和手中的比划,告诉大家,“小六说,春日可以外出画画,还可以用春天的泉水泡茶。”   “哇~”孩子中再度爆发出惊喜的声音。   就似上回在栩城驿馆后山的时候,沈悦带他们去观察冬日植物,小六说起冬日的小草,让她想起像外祖母的手。   齐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氛围,除了震惊,羡慕,好玩,还有就是想加入,平素怼天怼地的性子,在被沈悦问起的时候,竟然有些害羞了,“春天……春天……春天可以蹴鞠!”   哈哈哈哈哈!周围都笑开。   沈悦认真问道,“齐格,为什么春天可以踢蹴鞠,可以告诉我们吗?”   齐格愣了愣,看到旁的孩子都刷刷看向他,他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又紧张起来,支吾道,“因为,春天有蹴鞠大赛啊!”   蹴鞠大赛?   之前的宝贝们说的,沈悦或多或少都能想到,或是沾边,但是齐格这一条,她是意外。   卓新上前,“阿悦!每隔一年春季,宫中会都举办蹴鞠赛,会广邀世家子弟参加,外地的世家子弟也会来。除了男子组,女子两场比赛,还有幼儿组,不分男女,七岁以下的孩子都能参加。”   “所以……”小五忽然惊喜。   “我们也可以组织一只蹴鞠队!”齐格朗声。   “七人制,我们人够!”小五惊喜! 第149章 值日生!   沈悦万万没想想到, 春季幼儿组的蹴鞠大赛,王府幼儿园小组决定参加,就这么在孩子们主导的讨论中迅速定了下来。   而且, 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王府幼儿园!   口号竟然是,欢迎来到王府幼儿园!   这是沈悦每天早上在彩虹大门处应接他们时候说的问候语,孩子们竟然异口同声都要用这个口号。   沈悦啼笑皆非。   但孩子们乐在其中, 沈悦并未打断。   其实在团队讨论课, 很愿意看到孩子们尽情分享自己的想法,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正是语言能力发育的敏感期,虽然有时候说话都不见得能说清楚,但是孩子们之间能相互会意。   整个团队分享讨论环节, 比早前任何一次团队讨论都更热烈, 而且有成就感。   这成就感源自于孩子们自身。   于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并未局限在报名参赛, 哪些宝贝可以上场,谁可以踢什么位置,队名和口号, 甚至,天马行空到队服都有讨论——因为是春季的比赛,桃桃提议蹴鞠比赛的队服可不可以用校服!   没有孩子不同意。   这样他们只要看到校服就会想起蹴鞠赛,只要参加蹴鞠赛, 都会想起他们最早参加蹴鞠赛时候的队服就是王府幼儿园的春季校服。   桃桃的提起简直满足了孩子们的憧憬。   所以, 小五有选择春季校服的权力,就变相成了他有选择王府幼儿园蹴鞠小队的队服。   小五整个人都欢呼雀跃。   同当初收到六叔送他的小马驹一样。   在孩子的世界里,有时候很少会做比较, 小马驹和春季校服在小五心中都一样重要。   看到孩子们都喜欢的不得了,沈悦俯身道,“那好,我们大家今天的商议结果是不是,春季校服用蹴鞠服替代?”   “是~”所有的孩子都拉长了声音应道。   沈悦继续,“那颜色呢?”   沈悦看向小五,“天天,春季的蹴鞠服想要什么颜色?”   小五伸手挠了挠头,尴尬朝小七问道,“小七,我上回说的什么颜色,你还记得吗?”   小七摇头,“我不记得了。”   小五正为难,目光刚准备投向桃桃,桃桃便主动应道,“五哥哥我也不记得了。”   “湖蓝色!”小八张口,“五哥哥你最喜欢湖蓝色呀!”   小五转头看向小八,诧异得眨了眨眼睛,他喜欢湖蓝色吗?他怎么不知道?   桃桃拍手,“对了,五哥哥就是喜欢湖蓝色!他的衣服有一半都是湖蓝色!”   小七似是也反应过来,“因为六叔喜欢湖蓝色,所以五哥哥也喜欢湖蓝色,五哥哥喜欢的都是六叔喜欢的!”   沈悦微微愣了愣,继而低眸笑了笑,即便卓远人不在京中的时候,她也总能在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中听到他。   湖蓝色,他是很喜欢。   但是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却是木槿色。   他穿着木槿色的衣裳,和她,还有孩子们在一处,玩老鹰小鸡。   实在,太过惹眼。   比那年关那日的烟火都要惹眼……   沈悦思绪蔓延处,脑海中忽有一刻,全是守岁时候,他吻上她唇畔——我想每年年关,你我都在一处守岁……   回神的时候,孩子们已经进入到了小组位置的讨论。   早前齐蕴就给府中的孩子上过蹴鞠的启蒙课。孩子们不仅会蹴鞠,而且还知晓在蹴鞠赛的七人赛制里,一支队伍是由一个守门员,两个前锋,两个前卫,和两个后位构成的。   即便是后回来的阿四,小六和小八几个,因为这一路都不知道踢了多少回蹴鞠比赛了,所以对这些位置都很清楚。   齐格更是不必说。   有这么一个喜欢蹴鞠的二叔,从小就没少祸祸他过。   于是,小七可以迅速判断,说他可以做守门员。   小七的跑动速度不快,体力也不怎么好,但是小七的观察很仔细,所以善于做预判。在齐蕴给幼儿园的授课时间中,小七的扑救一向是最好的。   所以小七主动要求做守门员。   小五和齐格自然都是抢着要做前锋!   原本前锋就两个位置,但桃桃说,穗穗姐姐的蹴鞠踢得很好呀!应该穗穗姐姐做前锋才是。   小七也跟着点头赞同。   要说蹴鞠,穗穗比五哥踢得还好才是。   于是就连穗穗自己也说,她要做前锋。   既然穗穗要做前锋,又没有人觉得不好,小五和齐格又开始进入到争夺最后一个前锋的竞争中来。   卓新综合给两人分析,前卫才是小组的灵魂人物,前卫既要负责前场的进攻支持,还要负责后场的防御支持,而且,还可以找准机会,自己蹴鞠。   听完卓新的话,两个人又忽然开始抢着要做前卫,不做前锋了!   卓新:“……”   阿四听得头都大了几分,二哥一直是这样,用一个更大的麻烦,姿势不怎么优美得想刷掉上一个麻烦。   然后,麻烦轮流爆发。   这些年,二哥的性子一直都没有变过。   但这一趟一道去栩城,又一起在栩城过年,二哥同六叔之间的关系,仿佛冰雪消融了。   阿四想得有些远,但眼下,齐格还同小五在水火不容中,经过卓新这一系列操作,两人的小组灵魂人物之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最后,是回过神来的沈悦上前,半蹲下,一手牵着小五,一手牵着齐格,温柔道,“我有一个好主意,要不我们等明日下午蹴鞠课的时候,找齐小将军征求他的专业意见?他应当同时最熟悉你们两个蹴鞠的风格,也能给你们更好的建议,你们觉得如何?”   孩子们相信齐蕴的专业度,所以,反而这个问题放一放,就迎刃而解。   有时候,孩子需要的并不是当时就立即解决问题。   而是,能够给孩子会解决问题的信心。   眼下,沈悦给的,就是会解决问题的信心。   抛出“灵魂人物”这个尴尬问题的卓新,这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   紧接下来,灵活的小八申请做了另一个中卫,他跑得快,也灵活,可以前后场支援。   桃桃很喜欢蹴鞠,就选择了后位。   八个孩子只有七个孩子能上场,阿四佛系道,“我做候补吧,小六的蹴鞠比我踢得好。”   小六眨了眨眼睛看他。   ……   蹴鞠赛还未正式开始报名,王府幼儿园内的宝贝们就已经率先将阵容都分配好了。   看着葱青在一旁记录的一纸名单,沈悦简直哭笑不得。   原本一刻钟左右的团队讨论课时间,在孩子们的兴趣下,差不多进行了三刻钟。   大家讨论得都很认真,每个人都积极主动(根本是抢着发言)发表了意见,这是团队讨论课时最想见到的场景。   又因为蹴鞠比赛中的球队位置分析,这一场团队讨论反倒让齐格很快得认识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也让这里的每一个人快速认识了齐格。   这种认识,远比在幼儿园中慢慢熟悉要来得有趣得多,也歪打正着,加快了齐格在幼儿园中融入。   眼看着关于春季课外活动的讨论团队分享课差不多该结束了,沈悦提醒大家该将讨论收拢了。   等孩子们的讨论陆续收拢,沈悦又抛出今日的重磅问题,“进入到这学期,幼儿园的时间和作息开始稳定,所以,每日都会有一位值日生轮值,帮助我和葱青,少艾,一起照顾大家。”   “譬如……”沈悦笑着举例,“值日生要在午睡前,帮助大家拉上教室的窗帘遮阳;午睡后,协助大家一起叠被子,和将被子收拾好,放回对应的柜子里;在每一餐结束后,值日生还要帮助大家一起检查桌面和地面的卫生;还会承担起,帮助阿悦,和葱青,少艾完成幼儿园当日其他重要任务的责任。所以,做值日生的小朋友,当日会获得这么一枚值日徽章,我们需要把徽章别在胸前。”   “哇~”看到沈悦手中值日生勋章,宝贝们轮流传阅的时候,既新奇,又爱不释手。   “阿悦阿悦,只要当了值日生,这枚徽章就会送给我们吗?”桃桃很喜欢这枚徽章。   沈悦笑道,“这枚徽章是值日生徽章,也就是,只有当值的值日生才会有。比如,今日是桃桃做值日生,那阿悦就在前一日,碧落来接桃桃的时候,就将这枚徽章给碧落,请碧落在第二日给桃桃别在身上。等桃桃完成当日值日生的任务时,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再把这枚徽章还给阿悦,阿悦再给到下一个值日生。”   “啊,真要换回去啊。”桃桃遗憾。   不止桃桃,其实旁的宝贝也觉得不想还。   沈悦俯身摸了摸桃桃的头,认真朝所有的小朋友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隐藏的挑战任务。”   听到隐藏的挑战任务,几个孩子,尤其是参与了冬令营牵起的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忽然就精神了!   阿四和小六,小八,齐格也仿佛在等待沈悦口中的隐藏挑战任务。   沈悦悄声道,“每一个月结束,我们会选出这个月的优秀值日生,优秀值日生会获得一枚荣誉值日生徽章!”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桃桃一语说出了大多孩子心中的话。   正因为值日生的徽章是流动的,所以能够获得一枚荣誉值日生徽章,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那,哪个小朋友愿意做今日的值日生呢?”沈悦循序善诱。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宝贝们都在伸手。   更有甚至,诸如小五和齐格这两个从一开始就在攀比的熊孩子,好似生怕沈悦看不到他们二人一般,都站起身来,直接站到了教学区的凳子上,使劲儿朝沈悦挥手。   沈悦轻声问小八,“你觉得天天和齐格这样做,对不对?”   小八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想都不想,“不对!”   “为什么呢?”沈悦继续问。   小八愣住,还在想,桃桃开口道,“第一,不能伤害我们自己,他们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容易摔下来,伤害到他们自己;第二,不能和伤害别人,他们站在凳子上,还会影响身边的人;第三,不能破坏环境,凳子都踩涨了……”   桃桃说完,小八还未反应过来,齐格和小五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都从凳子上下来了,但手还在较真儿的举着。   沈悦上前,温和道,“齐格,今日才是你来幼儿园的第一日,你要做值日生吗?”   齐格点头。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下原因吗?”小五举手,他反正不能落在小五后面才是,他们两人一直都在按按较劲儿,如今,值日生也是。   齐格应道,“是你说的,我很棒啊!”   沈悦俯身摸了摸他额头,轻声道,“那我们欢迎齐格小朋友来做我们今日的值日生。”   齐格懵住,真选他了……   “啊!”小五崩溃。   接下来的间点时间,齐格便开始跟着少艾一起,检查桌面和桌子脚下是否有没有清理干净的残渣。   因为上午团队讨论时间的延长,所以上午的沙区时间暂时取消,放到第二日。   自由工作的时候,齐格会留心去帮助归位有困难的宝贝,譬如桃桃和小八做负责的工具归类;午睡前,还会主动将大教室的窗帘拉上;午睡后,也记得起来帮忙收拾被子,叠被子。   幼儿园中总有几个孩子有起床气,午睡没睡醒的时候,怎么说话都会生气,所以午睡醒的时候,葱青和少艾,有时会去哄,而这个时候,齐格就主动帮助这部分的小朋友叠被子。   时间很快到了将军夫人来接他的时候。   将军夫人来接齐格的时候,心里总有些担心,怕他这个冒冒失失的性子,会不会在幼儿园中过得很拘束,很不开心。   但沈悦领齐格出来晨检厅的时候,齐格明显笑意,“娘,你来接我拉!”   将军夫人意外。   “格子,还习惯吗?”将军夫人问。   齐格拼命点头,“可习惯啦!我明日还要来。”   将军夫人意外。   齐格神气道,“我是值日生!” 第150章 格子的变化   “幼儿园里的孩子多吗?”等回到家中, 老夫人迫不及待得问起。   “多啊,加我有八个呢!”齐格言罢,又低着头, 摆着手指开始数,“齐格,小五, 小八, 阿四,桃桃, 小六,穗穗,小七。”   没错,一共八根指头, 就是八个。   老夫人眉头拢紧,“什么小五, 小八什么的?”   将军夫人应道, “母亲, 就是王府的五公子,八公子,在幼儿园里,大家习惯了这么称呼。”   齐格也才反应过来,他才去了一天幼儿园而已,竟然已经习惯了不叫大家的名字。从前都是卓天卓天的喊, 眼下, 都跟着一道喊小五,而且,卓天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因为他的名字是齐格, 沈悦叫他齐格,大家也都叫他齐格。   他也忽然想,叫他格子其实听起来更舒服些。   家中的人都叫他格子,或者大格子,那在幼儿园,大家也可以叫他格子。   老人都喜欢听孩子们说幼儿园的事,想知道自己的孙子在幼儿园里做什么,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等等。更重要的是,老人家都想和自己的孙子有共同话题。   “那五公子就是卓……”老夫人忽然想起,平远王府的孩子是在太多,她又一时对不上号。   齐格大声同老夫人说,“小五就是卓天!卓天是小五大名,小名是天天,但是大家都叫他小五。”   老夫人觉得脑壳晕。   齐格去了一趟幼儿园,回来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多,沈悦同将军夫人说起过,齐格第一日去幼儿园就做了值日生,还交到了新朋友,应该会很兴奋,家长可以多倾听,也可以多和孩子交流,这样孩子会更有自信。   将军夫人在马车上听了一路了,格子从未这么兴奋得同她说起过一日里,自己做了什么什么,像没有重点的流水账似的,但同时,也说明这些事情在格子这里都是新鲜的,都很惊喜,而且,都很重要,所以才会滔滔不绝的说给将军夫人听。   在将军夫人眼里,格子只不过去了幼儿园一日,整个人似是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而且,他对自己的变化很满意,也欣喜于这样的变化。   对父母来说,再没有比孩子的内心想要变化更好的事情了,将军夫人很庆幸让齐格去了王府幼儿园。   —— 齐格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来幼儿园的第一天就做了值日生,这帮助他很快熟悉和适应了幼儿园中的秩序,也加快了他和孩子们的融入。   —— 齐格其实自己都不太熟悉教具,但是他是值日生,有这份工作赋予的职责在,他会想办法,譬如拉着葱青和少艾帮他一起完成。齐格在幼儿园的第一天,已经知晓教具用完是要归位的,而不是胡乱放着。等回家中的时候,将军夫人也可以尝试着观察和提醒,看看齐格用过的东西是不是会归位。归位可以锻炼孩子逻辑和整合能力,让孩子成为一个更有条理的人。   —— 齐格在餐后检查小朋友的桌面和地面是否清理整洁的时候,会很较真,也会很大声提醒对应的小朋友,你的桌面没有打扫干净。但对小朋友来说,大声且直接提醒,很容易让其他小朋友产生齐格不友好的错觉。但其实,齐格只是着急,而且负责的表现。我不知道平日齐格在家中是不是也这样,很容易被旁人误解,夫人可以尝试多观察。   —— 另外,我们可以试着同齐格说,你可以这样轻声提醒小朋友,阿悦,你的桌面好像没有清理干净,要不要我们一起看看。对被他提醒的小朋友来说,这要比大声说阿悦你没清理干净,并且让旁的小朋友都听见看见来说,更能让人接受得多。   —— 还有叠被子,齐格在家中应当没有叠过被子,葱青教他的时候,他基本不会,但是因为要帮助其他小朋友,他有很认真地在学,而且在桃桃说他被子叠得真好之后,齐格在后来的自由活动中,齐格的开放度和融入度明显提升了许多。敏感期的孩子是最需要鼓励的,适当的鼓励会让他们变得更好,也会更自信。在家中,也可以尝试让齐格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锻炼自立能力,也可以通过这些小事,多给予孩子赞同。   —— 另外,和夫人分享一个消息,齐格教到了他在幼儿园的第一个好朋友,桃桃。其实他们之前应当不怎么认识,但是早饭的时候齐格和桃桃坐在乡邻的位置,后来在滑滑梯的时候,齐格帮助了桃桃,桃桃给齐格道谢,齐格就很愿意同桃桃在一处玩。如果今天有听到齐格和你说夫人说起桃桃,夫人可以尝试观察他,齐格其实是一个很希望有自己好朋友的孩子。   思绪间,将军夫人又想起今日接齐格的时候,沈悦同她详细说起的齐格的情况。   早前齐蕴同她说起过,沈悦对待孩子绝对认真负责,到今日,将军夫人才明白齐蕴的评价其实中肯。   临末了,沈悦又同将军夫人道,因为齐格的缘故,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很积极得参与了春季蹴鞠赛的讨论,齐格身上有天生的领导能力初现,也主导了这次讨论。幼儿园应当会组织一支队伍参加幼儿蹴鞠比赛,大家都觉得齐格会是助力,这应当和值日生一样,是让齐格觉得骄傲和开心的事。所以,如果齐格这些日子想要训练蹴鞠,还请将军夫人能尽力多帮助他。   思绪间,将军夫人温和笑了笑,是的,沈悦眼中和口中的格子都是闪光点,每一点都很让她骄傲。   但老夫人并不关心格子口中王府那群小祖宗谁是谁,而是紧张问道,“孩子这么多,你同人打架了没有?”   在人家地盘上,若是还打架,怕是要被撵出去!   但老夫人更怕的是大格子吃亏,都是平远王府的孩子,要是一群打大格子一个怎么办?   而且,幼儿园里的肯定都是王府里的下人,总会偏向王府的孩子一些。   老夫人这么问,齐格不高兴,“没有打架!”   说得好像他除了打架之外,什么都不会一样,他明明今日做了可多事情了!   “哟!”老夫人意外,惊喜道,“真没打架?”   老夫人可是时常能听到卓天这个名字。   这两孩子你打我我打你是家常便饭,平日里是遇到了就打,这次,一整日都在一处,还不打得天翻地覆的?   齐格一幅你都不懂的表情,些许不满道,“我才没有打架!我是值日生!”   “什么?”老夫人简直没有听懂。   “值!日!生!”齐格一字一句。   将军夫人忍不住掩袖笑了笑。   齐格今日最骄傲的就是他做值日生这件事,近乎在马车讲了一路,眼下,在老夫人这里似是碰壁。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夫人忍不住感叹。   齐格有些生气,“祖母,是值日生,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幼儿园每一天只有一个值日生!”   齐格很看重值日生这个身份!   “哟!”老夫人还少有见自己大孙子这么得意过,除了打架打赢的时候,但打赢又会被他父亲哼道,其实,还不如当这个什么值日生高兴。   “那你同祖母说说,你这个值日生都做什么了?”老夫人一日没见自己的宝贝孙子了,饶有兴致同齐格说着话。   齐格便事无巨细,将同将军夫人说的,又再同老夫人说了一遍。   等说完,也等着祖母像母亲一样表扬他的时候,老夫人整张脸都近乎要垮了下来,“就这些?!”   齐格和将军夫人都楞住。   老夫人明显有些上火,“这幼儿园怎么竟教些孩子做下人的事!我们送大格子去平远王府是让他学怎么火场逃生,消防演习之类的!还蹴鞠,怎么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母亲,我看格子在幼儿园倒挺开心,还教了好朋友,还能一起蹴鞠,不必打架什么的好?”将军夫人宽慰。   老夫人叹道,“我们齐家武将出身,打打架又不丢人!做什么值日生,替人叠被子,归位东西那才叫丢人。”   “母亲……”将军夫人正准备开口。   “一点都不丢人!”齐格恼了,“我不理你了!祖母!”   “唉,你这孩子!”老夫人朝着跑出去的齐格叹气,“都是被那什么地方给惯坏了,早前在家中都好好的,也没见同我生过气!眼下倒尽是学些不好的东西!依老婆子的意见,这幼儿园就寻个由头,说格子病了也好,什么也好,就别去了。”   将军夫人为难道,“我看格子挺喜欢。”   “那还不喜欢!”老夫人轻嗤,“又是蹴鞠,又是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植树,野炊,风筝,哪一件像是正事?”   将军夫人不好和老夫人正面冲突,便迂回道,“母亲,不如再让格子去两日看看?平远王对待孩子这么细心的人,府中换了多少个嬷嬷了,最后能放心将孩子交给沈悦,一定是沈悦有值得他信赖的地方,我们权且多看看?而且,格子正在兴头上,这么浇他冷水,他也难过。”   老夫人应当一句也没听进去,“我看这沈悦,也不像什么正经能带孩子的人,倒也并不见得是平远王糊涂,才将孩子托给她!平远王自己才多大年纪,哪里懂什么怎么带孩子!带孩子这些事,还得家中的老人才让人放心……”   将军夫人噤声。 第151章 缺席的格子   齐格不到酉时就离开王府幼儿园了。   幼儿园中剩下的孩子在沙区玩到晚饭时间, 才陆续换了衣裳,洗了手去教室中用餐。   等到差不多各个苑中来接的时候,统一由沈悦, 卓新和葱青领去了晨检厅。   少艾留下来,同郭妈妈和余妈妈一处整理晚餐的餐具等。   王府的孩子中,小五, 小七, 桃桃和穗穗都是在幼儿园中呆过一段时日的,所以平妈妈来接小五, 碧落来接桃桃,和庞妈妈来接穗穗的时候,沈悦都只大致说了下孩子今日在幼儿园的情况。   虽然中途隔了有一个半月的假期,但因为有冬令营在, 孩子们还保留着幼儿园的秩序,所以适应起来并未用到太多时间, 沈悦也没有太多提醒的事项。   早前沈悦还担心过齐格的到来, 可能会对幼儿园中孩子带来的冲击, 也预留了处理的精力和时间,虽然起初的时候,齐格的确是同小五起了争执,但后来因为春季户外活动的讨论,齐格打开了幼儿蹴鞠大赛的话匣子,最后还成了今日的值日生。   对孩子们来说, 幼儿园最大的变化的两处, 新入园的齐格,和新增加的值日生环节都很好得度过。所以,今日并无太多特殊的地方, 沈悦和平妈妈,碧落,庞妈妈便沟通得都很快。   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小五,桃桃和穗穗依次和沈悦拥抱,阿悦,明日见!   “明日见!”沈悦也和孩子们再见。   等到慧妈妈和春雨这处,虽然小七之前曾在幼儿园中呆过一段时日的,但从小七上幼儿园的第一日起,慧妈妈就中途离开了,一直是春雨在接送。   所以,这是慧妈妈第一次来幼儿园接小七。   再加上栩城路上,阿四也回来了,所以沈悦和慧妈妈,春雨在一处说话的时间要比早前同平妈妈,碧落和庞妈妈沟通的时间都要长。   阿四和小七在一侧,一面同卓新玩着弹珠,一面不时回头看了看沈悦和慧妈妈,春雨。   “四公子虽然是第一次到幼儿园,但是因为幼儿园中孩子大都是府中的兄弟姐妹,从栩城回京的路上,也基本按照幼儿园的作息来处理的,所以,四公子的适应也没什么问题,可以继续观察几日。对了,分享下阿四的事。阿四很喜欢看画本,今日花了很多的时间再看画本上,然后,又借了一整套话本想今晚看,很有兴趣。”沈悦还是同早前入园体验时一样,先和慧妈妈、春雨,大致说了今日阿四在幼儿园的主要活动范围,好奇和花很长时间的工作,最后总结。   春雨自是不说了,慧妈妈这次也明显和善了许多。   等到小七这里,沈悦笑道,“小七今日有一个亮点,在沟通蹴鞠赛的小组分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举手发言,并且能根据自己的擅长,提出自己想要做蹴鞠守门员,整个分析的过程,可以看出过了一个年关,小七的逻辑性,和语气能力有了很大进步,而且,可以举例说明,来说服旁人,小七的进步很大,日后在苑中如果发现小七有类似的亮点,也可以及时鼓励,他会得到更长足的进步。”   慧妈妈愣了愣,连连应好。   “那今天先到这里?明日再说?”沈悦是见还有旁人在等。   慧妈妈应好。   尽管春雨已经同她大致说起过,这两月来,沈姑娘的沟通方式,和七公子的转变,但真正别人说的,和自己看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沈姑娘夸七公子的时候,慧妈妈整个嘴角都是微微勾起的。   “哦,对了,慧妈妈,春雨,还有一件事,险些忘了。”都临走了,沈悦撵上,“阿四和小七今日说,他们希望能够给左左右右洗澡,我们明日会请阿四和小七分享给左左右右洗澡的有趣经历,如果可以,在睡前的时候可以帮他们一起回顾和缕清思路。”   “诶,好。”慧妈妈也福了福身。   离园了。   沈悦再次和阿四,小七拥抱,温和提醒道,“虽然开春了,天气还有些凉,给左左右右洗澡的时候别让它们着凉了,还有,你们自己也是。”   “好!”两人齐齐应声。   沈悦同他们挥手作别。   而后才是小六和小八。   小六和小八这里的情况还要特殊些,因为阿四本身偏成熟,所以即便是新到幼儿园,有些不适宜,也能很快自己调节。葱青和少艾其实都有关注阿四,但阿四需要的新入园照顾的确不多。但小六和小八不同。   小八年幼,即便性子多乐呵呵的,也多憨厚,但在全新的环境中,难免碰壁,有遇到不顺或者着急的时候会偏多些。之前小八会随身携带零食,会吃零食解压,但在幼儿园这个相对狭小闭塞的环境中,零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一个孩子吃了,就会让其他的孩子看了想吃。   沈悦也想通过幼儿园中固定的三餐加两顿间点,慢慢让小八适应饮食习惯。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小八会哭得很厉害,但这是必经过程,不能因为孩子可能哭得厉害,就不做。从栩城回京的一路,沈悦对小八的观察最多,小八的情况基本上都有了解,所以让葱青重点关注小八。   加上今日幼儿园,齐格入园的状态很好,她也能关注到小八这里。   今日,小八的哭闹都在意料中,但因为平日里小八不怎么哭闹,反倒会衬托得小八是最不习惯的一个。晨检厅接小八的时候,沈悦有特别同王妈妈和桂枝提起,这需要一个过程,孩子会需要慢慢适应。   因为在栩城,王妈妈和桂枝就已经认可和熟悉沈沈悦对孩子的了解和照顾,所以沈悦特意提起,王妈妈和桂枝并没有特别担心,反而是问起,要配合什么。   沈悦笑道,“刚开始的时候,小八可能难以适应幼儿园的变化,所以,会向王妈妈和桂枝两位求助,回苑中之后,可以不用限制这么紧,小八若是想吃零食,就让他适度迟一些,循序渐进着来。但是,也要同小八说清楚,再过一个月,慢慢也会收紧,让他提前有心理准备,日后也不会这么难。”   譬如这次从栩城回京中的一路,沈悦都在同小八铺垫,所以小八是知晓幼儿园不能随意吃零食的规则的,即便有些难过,也会哭,但是没有大哭大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甚至在今天之前,是对幼儿园充满期待。   沈悦叮嘱,“可能明日小八会有抵触情绪,不想来幼儿园,可能会装病,说不说服,说肚子饿,说生病了,或者说头晕,都不用管,带来幼儿园就好,我也会请小五帮忙。小八很喜欢小五,小五的话,小八愿意听。”   王妈妈和桂枝颔首。   轮到小六处,沈悦又道,“小六的情况更特殊一些,之前楼大夫有特意列了一些让在幼儿园关注的事情,等稍后幼儿园的工作结束,我会去找楼大夫详细说明。初次之外,小六很喜欢幼儿园的生活,小六对户外活动区域的兴趣其实不如旁的孩子高,但是小六很喜欢教具,而且研究得很仔细,尤其在绘画区域,小六呆了很长时间。如果今晚有时间,王妈妈可以问问小六,多和她交流,她应该很感兴趣。”   “知晓了,辛苦沈姑娘。”王妈妈朝沈悦福了福身。   ……   等所有的人都送走,沈悦和葱青,少艾开始了第一日的复盘。   卓新原本是说来帮忙的,结果到复盘的时候也不肯走,沈悦只能由着他。   因为新加入的孩子太多,又是开学第一日,复盘的工作量不小。   一人观察,难免有缺漏的时候,有时对孩子做某个动作的判断也会有偏颇,但几人一起,一是可以综合看法,二是查缺补漏,三来,沈悦也可以针对性得对葱青和少艾提出建议。   等到从幼儿园离开的时候,卓新说有话同沈悦说,葱青和少艾会意先走。   “怎么了?”两人也是出幼儿园,只是走得慢一些。   “也没什么,就是同你说一声,明日起,我要同陶伯一处看府中的事情了,就不来幼儿园帮你了。你若是忙不过来,再让人来寻我。”凡事有始有终,卓新其实是舍不得幼儿园。   沈悦转眸看他,“卓新,想来的时候就来吧,幼儿园永远欢迎你。”   反复心思被她看穿,卓新微微顿了顿,故作太平道,“知道了。”   沈悦忍不住笑。   卓新叹道,“不知道六叔怎么样了。大理寺那里虽然未必会亏待他,但今日幼儿园开园,六叔这么关心府中这些孩子,今日不在,他自己肯定很遗憾”   沈悦微怔,看模样,卓新是不知道卓远离开的事。   沈悦又忽然反应过来,那这件事确实隐秘,所以卓远才会连卓新都未告诉。   只是,很快又顿了顿。   却告诉了她……   卓新还在感叹,“其实我有时候后在想,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六叔出事,我连去宫中求情的资格都没有,更不会有人把我的话放心上。这些年,我总想着同六叔置气,但其实,我才是不争气的那个……”   沈悦从先前的思绪中回神,正好听到卓新这句。   卓新的性子有些中二,更少有会同旁人说这些话,眼下卓远不在,府中旁的都是孩子,陶伯又不合适,卓新这些话似是也只能同她说。   同她说,便是心中实在憋得有些难受。   沈悦叹道,“诶,我觉得吧,说不定事实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个样子,你也无需妄自菲薄。”   “嗯?”卓新看她。   沈悦不敢多说太多,只能解释道,“其实卓远有同我说起过你。”   “……”卓新看她,心中难免腹诽,就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不一般。   沈悦笑道,“那时候在平宁山遇到地龙,一直被困在山上,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出去,第二日的食物够不够吃,今晚会不会有饿极了的野兽出没……那时候为了心里安稳,会一直说话,卓远就是那时候同我说起过你。”   “说我什么?”没有人不会对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好奇,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   沈悦应道,“他说,他像你这么的时候,还在京中游手好闲,没长醒过。但是你,和他当时一样的年纪,却已经在军中历练六年了……”   卓新微楞。   他没想到会从沈悦口中听到这些。   沈悦继续道,“其实,卓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六叔能这么安心呆在大理寺?”   卓新看她。   沈悦温和道,“因为你在呀。”   卓新僵住。   沈悦却低头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片刻,卓新才撵上。   沈悦看他,以为他又要冒什么中二的人生感叹出来,卓新却古怪看她。   “怎么了,二公子?你是对我的长相迟疑吗?”沈悦打趣。   卓新却道,“有时候总觉得,你比六叔还老沉持重。”   老沉持重……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个成语形容她,沈悦不知道当高兴还是当不高兴,不过,面对中二的卓新,沈悦调侃,“你怎么知道不是?”   卓新眼珠子都险些惊了出来,忽得,恼道,“有毛病!”   沈悦忍不住笑。   ***   卓新同沈悦一道去的君兰苑。   眼下这个时辰,正是楼清运给小六施针的时候,头一个月,每三天施针一次,今日,正好是第三日上,也就是施第二次针的时候。   “陶伯,怎么样了?”沈悦去的时候,陶伯已经在了。   施针的时候要很安静,避免影响大夫的判断。   所以,屋中只有王妈妈在,屋中尽量少人走动为好。   陶伯也一直在屋外,见了沈悦和卓新,领他们二人到了苑中稍远些的地方说话,怕吵到屋中施针。   “楼大夫施针有些时候了,差不多也快到时辰了。应当进展顺利,若是有事,王妈妈会出来知会一声。”   换言之,没出来就是屋中稳妥。   沈悦和卓新都相继点头。   如今府中,小六的事是大事,陶伯大都亲自在,若是施针后有什么不妥,陶伯也会第一时间拿主意,动资源,不做耽误。   眼下,言辞间,屋门推开。   楼清运拎着药箱从屋中出来,陶伯,沈悦和卓新三人都迎上。   “楼大夫,施针顺利吗?”陶伯问。   楼清运颔首,“顺利,六小姐已经睡了,如果今晚没醒也不必担心,明晨会醒的。我也告诉王妈妈了。”   “我去看看小六。”卓新关心小六,见楼清运同意,便三步并作两步,又不太大声吵醒小六。   “陶管家,方子可能要换一下,明日起,换这几味药。”楼清运将方才在屋中写好的药方递给陶东洲。   陶东洲谨慎,一面接过看,一面问,“这个药房才用了两日不到,楼大夫可否告知为何会要换药?”   楼清运看了看沈悦,温和应道,“除了特殊情况,大夫初次用药大多保守,且要确认病患是否耐受,两日的时间够了。加之,这两日在苑中同六小姐说话,观察到六小姐身上的一些变化,觉得可以适当先换两味药看看,过几日,根据六小姐的病情,兴许还会再换两味。”   楼清运如此说,陶伯点头应道,“老夫明白了。”   楼清运心底澄澈,“陶管家可以先请太医验完方子,明后两日再用都可。”   这些高门邸户,用药惯来谨慎。   药方一定是确认之后才会用的,不会轻易更换。   楼清运心知杜明,如此说反倒敞亮,陶管家会意,“老夫这就让人去,楼大夫稍后。”   楼清运颔首致意。   ***   “今日怎么样?”暖亭里,楼清运同沈悦一处。   沈悦从袖袋中掏出两页纸,递给楼清运。   楼清运是没想到她会递了满满两页纸给他,楼清运略微顿了顿,而后接过,眸间仍有诧异,不过一日,事无巨细。   楼清运一面看,沈悦一面补充,“一日的时间太长,怕记不过来,遗漏了,所以都是当时记录的。因为时间很短,应当没有记错。楼大夫您看看,这么写对不对?若是不对,我们明日再做调整。”   所以他原本是说三日一沟通,她今日就着急寻他来看,因为要确认,她记录就是他想要看的,而不是闭门造句。   楼清运逐一看过,他提起的关键场景都记录很详细。   比他预期得还要详尽些,多年的治疗经验,职业病,再加上这几日对小六的熟悉,他近乎可以从文字上读到卓卿的画面感。   细枝末节处,他又多问了两句,沈悦当场就能同他说清楚,他几乎没有存疑的。   幼儿园是孩子们交流的大环境,在幼儿园的大环境里,理论上每日的信息交流,会比卓卿在苑中熟悉的人在一处时,增加不计其数。而这种信息高速碰撞的环境,是最容易激发潜能的一种场景。   按照卓卿的眼下的状况,去幼儿园是很好的选择。   甚至,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因为在旁的地方,不会说话的孩子,要么被人照顾得很好,所有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保护着,很难能有这样信息大量交流碰撞的环境;要么,就是被人忽视的情况,这样的情况,很难能配合孩子的治疗。   所以,像卓卿这样,家中人照顾细致,又能有这样开放的环境让卓卿每日反复训练,简直是完美的恢复环境。   兴许,卓卿比他早前预计的恢复时间还要再短些,恢复得还要再好些。因为病患所处的环境,也是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却又是最可遇不可求的。   思绪间,楼清运又听沈悦问起,“这样可以吗?”   楼清运看她,“沈姑娘,我明日可以去幼儿园旁听一阵子吗?”   沈悦惊讶。   楼清运道,“我需要实地观察六小姐所处的环境,包含周遭的人,更有利于做后续的判断。”   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忽得,灵机一动,嘴角稍稍勾起,“楼大夫,我正好有个主意。”   楼清运询问般看他。   沈悦笑道,“正好开春了,冬春交替,孩子们很容易不注意生病,一生病,整个幼儿园中的孩子都容易被传染,要不,明日的分享课程,由楼大夫给孩子上一堂预防冬春疾病的课?”   楼清运顿了顿,这倒是应景,只是,他还同幼儿园的孩子上过课,竟然在这里实现了去……   “也好。”楼清运想,那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教室中观察,而不引起旁的孩子过多注意。   沈悦正好放下茶盏,“对了,方才不是问幼儿园中有几个孩子吗?楼大夫要是有时间,我正好先同楼大夫说一声?明日去的时候,楼大夫也与印象。”   “好。”楼清运应声。   ***   翌日晨间,沈悦准时醒来。   又是新的一日,会继续同孩子们在幼儿园中度过一天。   今日起,卓新就不在幼儿园中帮忙了,沈悦轮值提早去检查教室内的常规。   还差两盏茶时间到辰时六刻,阿四和小七是第一批准时抵达的。   “阿四,小七,早上好,欢迎你们来王府幼儿园。”沈悦俯身朝他们二人道。   “阿悦早上好。”小七率先应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阿四也不得不觉得,沈悦每日在彩虹大门处的问候,就似是晨间的阳光一般温暖。   也如同每一个晨间一般,孩子们总是或高兴,或委屈得来到幼儿园,譬如桃桃,最喜欢的衣裳纽扣掉了一颗,哭得停不下来,所以迟到,连带着穗穗也迟到。   原本以为今日会有情绪的小八,因为昨晚沈悦请小五帮忙,这几日去找小八一起来幼儿园,五哥主动来找他,小八高兴得连幼儿园不能吃零食的事情都忘了,反而高高兴兴来上学。   小六昨日施了针,今日起得迟,所以来得稍晚些。   等到辰时七刻的时候,差不多就只剩齐格了。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不应该……齐格昨日是值日生,今日应当是最守时的一个,而且,齐格的规则感很强。   沈悦疑惑中,陶伯跟前跑腿的小厮来了,“将军府来人了,说齐小公子病了,这两日怕是暂时都来不了幼儿园了。”   病了?沈悦意外,昨日不都还好好的。   而且,齐格的底子比小五还壮实,忽然就病得不能来幼儿园了……   沈悦又无从求证,眼见差不多要到巳时了,沈悦朝小厮应了声好,这才转身,准备入园。   结果刚转身不久,又有小厮在身后唤道,“沈姑娘留步。”   沈悦应声转身,见是门口值守的小厮,“沈姑娘,将军夫人送来的信笺,陶伯让直接给沈姑娘送来就好。”   刚刚才来了人说齐格生病,眼下,将军夫人又差人送信笺来?   沈悦心里似是隐隐有些不好预感,果真,打开信笺,大致浏览一遍,心中忽得沉了下去,齐格不是生病……   想起昨日在幼儿园时,齐格一脸兴奋同旁的孩子讨论蹴鞠的事,忽然被点名做值日生时既惊喜又错愕的表情,而后是将军夫人来接他时,齐格走了很远,都回头给她挥手再见。   沈悦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齐格缺席了。   王府幼儿园第一次有孩子缺席。 第152章 沈悦造访   而缺席的这个人, 还是昨日才刚加入幼儿园,兴奋了一整日,临走前仍跃跃欲试的齐格。   从大门处回教室, 沈悦还很难不去想齐格的事。   而教室中,正在吃饭的宝贝们都扭头看她。   但只见沈悦一人,却不见齐格。   葱青和少艾眸间意外, 面面相觑, 眼神又都询问般看向沈悦。   教室中,无论葱青、少艾,还是餐桌上吃饭的宝贝们,都好奇沈悦怎么没同齐格一处?照说, 就剩最后一个齐格了, 沈悦会等着齐格来,一道领着齐格回教室的。   众人眼中都是诧异, 尤其是桃桃,会忍不住远远问, “阿悦,格格哥哥呢?”   昨日,齐格新交到的好朋友就是桃桃。   齐格听桃桃叫卓天五哥哥, 也同桃桃说他叫格格哥哥。还和桃桃约好了,桃桃今日带他去玩树洞区去。树洞区盘根错节, 昨天齐格就很有兴趣, 但昨日的户外活动不是树洞区, 要等到今日。   齐格家中就他一个, 这里忽得多了这么多孩子,每时每刻都在一处,齐格一时也有些不习惯。但因为吃饭的时候齐格在桃桃身边坐过, 桃桃同他说过话,齐格也时常和桃桃说话,两人成为了好朋友。所以桃桃今日没见到齐格,桃桃也会问起齐格来。   沈悦见大家都关注着,心中应是或多或少都关心齐格的事,沈悦上前,俯身朝孩子们道,“宝贝们,齐格今天家中有事,暂时请假不来了。”   小八瞪圆了眼,“还可以不来幼儿园的吗?”   小八其实也不想来,但是,他不知道幼儿园可以不来。   一个问题抛在眼前,就不再一个人的问题,除却小八会问,小七也会问,“那什么样的情况就可以不来幼儿园呢?”   小五也环臂,“齐格他怎么想不来就不来!”   阿四叹道,“请假啊,生病可以请假,有事也可以请假,刚才阿悦不是说了,齐格家中有事,所以请假不来了吗?”   小六也不由打了打呵欠。   小六昨日施了针,今晨还有些犯困,他们说话,小六没怎么打得起精神来。   穗穗则是一面喝着粥,一面好奇听大家说着什么,自己没有出声。   总归,因为齐格请假的事,一时在宝贝们这里引起了热议,葱青和少艾都看向沈悦,最怕孩子们相继起了不想来幼儿园的心思。   这也是头一次幼儿园有孩子缺席的情况。   葱青和少艾不知道该怎么平复孩子们当下的心绪。   沈悦朝餐桌上的孩子们温和笑了笑,伸手将食指放在唇瓣,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大家都反应过来,早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便纷纷捂住嘴。   沈悦笑道,“大家尽快吃完,我们团队分享的时候讨论。”   孩子们陆续点头。   沈悦原本就在彩虹大门处等了些时候,回来得晚,眼下,孩子们其实差不多都进入早餐的尾声了。葱青和少艾分别领着孩子们去倒食物残渣,餐具归位和清洁桌面和地面,最后洗手去教学区。   正好楼清运也来了教室,沈悦去迎,“楼大夫。”   楼清运也换了室内鞋,“没迟吧。”   沈悦笑道,“刚刚好。”   楼清运早前便来过幼儿园参观,当下,正好看到孩子们收拾碗筷,擦桌子,有洗手,还有速度快的,已经在教学区落座了。   小六原本在洗手,看到楼清运来,好奇眨了眨眼睛。   “楼大夫,这边。”沈悦领了楼清运来到教学区。   教学区已经坐了急性子的小五,还有小八。   两人都好奇得打量着楼清运。   正好人孩子们还没到齐,离正式开始上课还有段时候,小五和小八听沈悦同楼清运道,“刚才早餐时间有个小插曲,开始之前,可能会有一个简短的讨论环节,等要这个讨论环节结束,才开始上课。”   楼清运应好。   “我去那边看看,楼大夫先休息。”沈悦见葱青一人有些照看不过来。   楼清运点头。   等沈悦离开,小六也洗了手上前,见了楼清运在,好奇眨了眨眼睛。   —— 楼大夫,您怎么在?   沈悦用手语比划。   楼清运半蹲下,一面用手语比划回答着,一面同时看着她,温和道,“沈悦邀请我,今日来幼儿园给大家授课,说春日疾病的预防,所以我来了这里。”   楼清运说得很慢,方便小六听清的同时,也能看清他的口型,如何开口,如何发音,以及,面部的表情和手上动作的配合。   “楼大夫您也会手语吗?”小五好奇心重,刚才又听沈悦唤楼清运楼大夫。   楼清运正欲开口,小八抢着朝小五道,“五哥哥,楼大夫是替六姐姐看病的大夫,会手语!”   “哇~”小五忍不住起哄。   在这样的社交环境里,楼清运正好可以观察小六在人群中的反应和下意识的动作,针对性得发现小六的症结,譬如眼下,小六就很积极都回应小五,只是回应的方式是目光正视,微笑,点头,口型上隐约可以读出一个短促的“是”字。   小五和小八再说了什么,小六也都认真听着。   小八习惯了和小六的交流,大都是以问话的形式,方便小六回答。但小五却会问些超出是否的问题,小六会尝试请楼清运帮忙将手语解释给小五和小八。   在孩子之间这种密切交流和语言冲撞的环境里,很有利于楼清运对小六问题的观察,以及对小六恢复情况的判断。   楼清运甚至在想,初期的时候,这样的观察频率,可以保持两到三日一次为宜。   另一处,沈悦也在引导着剩余的孩子尽快往教学区来。   “宝贝们,冬春交替,寒暖无常,是宝贝们最容易生病的一段时间。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安全,不受疾病的侵袭,我们有邀请到楼大夫同我们讲春日疾病的日常防护,大家一定要认真听哦。”沈悦开场。   “好~”孩子们齐声应她。   楼清运忍不住嘴角微微勾了勾,这样的场景在这里应当少见,却很令人感叹。   开场之后,楼清运听着沈悦同孩子们耐性解释着,“当有小朋友生病,或者家中有事的时候,可能会缺席幼儿园,但这样的情况不是常态,是很特殊的情况,这种情况被称之为请假。生病的时候,请的是病假;家中有事的时候,请的是事假。当有这样特殊情况发生的时候,就需要提前告知阿悦,避免阿悦和葱青,少艾,还有幼儿园其他宝贝们担心,大家明白了吗?”   宝贝们陆续点头。   沈悦又道,“所以,请假是允许的,但是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提前告知阿悦,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宝贝们纷纷应声。   临末,桃桃忽然问,“阿悦阿悦,齐格哥哥今日请的是病假,还是事假呢?”   沈悦微顿,既而笑道,“齐格既请了病假,又请了事假,阿悦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稍后齐蕴来给大家上课的时候,阿悦会和他单独确认。那现在,我们请楼大夫开始给我讲春日疾病的日常防护,大家要认真听哦~”   宝贝们都跟着点头。   刚才沈悦说话的时候,葱青已经帮着楼清运将纸页夹在板夹上。   因为是和孩子们沟通,楼清运的纸页上几乎没有文字,大都是很简单,但是很有趣的话,生动,又一眼能看得出要表达的意思。   寓教于乐。   孩子们都觉得很是有趣,也听得很入神。   就连葱青和少艾也都听进去了。   沈悦环臂,也认真听着,总觉得楼清的教学方式很针对低龄的幼童,而且,不像是第一次同孩子们上这样的课,似信手拈来,又很懂和孩子的互动。而且,讲到一定程度,就会提问的方式回顾之前的,不会一直照本宣科,而且,还蕴含了猜猜看的游戏环节,将疾病防治和游戏结合起来,孩子们听得很开心,也学得很开心。   其实幼儿园也安排了先生的课程,这学期大约从第二周左右会开始,但这些先生大都中规中矩,传授知识可以,但对低龄的孩子来说,些许枯燥了些,反倒不如楼清运的教学有趣。   分享环节很快结束,进入提问环节的时候,孩子们也很踊跃。   沈悦看了看时辰,超时有些时候了,但孩子们开心,也在兴趣上,沈悦没有打断。   整个分享环节下来,都差不多快到了间点环节。   葱青询问她的意味,“沈姑娘,是先自由工作一会儿,然后间点,压缩剩下户外活动的时间,还是直接上间点,稍后户外活动,暂时取消自由工作环节。”   沈悦应道,“直接上间点,然后户外活动吧。”   葱青和少艾应好,然后去准备。   团队分享结束,孩子们很喜欢楼清运,还围着楼清运问问题,小六也在其中,特别是看着其他孩子都能清楚流畅表达的时候,楼清运观察到小六几次都想要开口,然后卡住。   楼清运一面看着她,一年温和鼓励,“小六,放轻松,如果尝试说话很难,还是可以用手语说话,但是用手语的时候,尽量舌尖的动作可以跟上。”   来了幼儿园,这里的氛围自然而然让他跟着唤小六。   就像小六在幼儿园的氛围,自然而然想要和旁的孩子一样说话。   小六用尽量慢的手语在表达,因为要配合还不怎么适应的口型,楼清运忽然猜想,除了他早前想的问题之外,小六的症结还很有可能出在,错过了说话的黄金时间,但又没有人系统得教过每个字的发音,口腔用力,所以,小六自己的摸索会很吃力。   楼清运这样想后,仿佛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也忽然想,如果刚才的猜想是正确的,那在恢复期的时候,可以针对性的对发音做持续性的训练,帮助小六尽快开口。   但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还需要一直两日持续的场景验证。   每个孩子的情况不同,恢复和治疗的方式也都是在摸索中进行,所以,找错很正常,巧合触发了契机也很正常,在临窗来说,都是必经之路。   楼清运只觉今日的收获很大。   用完间点,孩子们将位置收拾干净后,带上汗巾,拎好各自的水壶,跟着葱青和少艾依次往树洞区去。   树洞区不小。   树洞区内的通道错综复杂,但是有很大的镂空,可以观察到孩子们的情况。   树洞区内不少地方都需要跪爬,有的区域需要伏地,这些都可以锻炼孩子们全身的协调能力,和感官能力。   每一项户外活动的设施和场地,除了童趣,都有对应的大运动能力发展。   小五和小八,因为很灵活,所以在树洞区游刃有余。   但若是像齐格,就未必在树洞区施展得开。   很快,孩子们嬉闹后,出汗,喝水,换汗巾,在临近晌午前,又换了衣裳才去吃饭。   这一回是楼清运带着孩子们散步,在散步的时候,会同时教孩子们怎么稍适增加手臂和腰腹的运动,又比如敲打胆经等等。   今日的值日生是穗穗。   午睡前,穗穗细心得拉上了窗帘,也帮忙替年纪小一些的桃桃和小八铺被子。小五和小八是入睡最快的两个。   穗穗和小七,小六正常。   桃桃照旧是午睡困难户,沈悦讲了很久的睡前故事,等桃桃睡下,才和葱青换班,抽空去休息室午休打盹儿。照顾孩子一天,精力不见得日日都够用。趁着孩子们午休的时间,沈悦也趴了些时候。幼儿园也迎来了它一日中短暂安静的时候……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孩子们的午休结束。   宝贝们陆续穿衣起床。   有醒得快的宝贝,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相互说着话;有半梦半醒的宝贝,则是呆呆坐在被子里两眼无神,还未彻底从午睡中醒来;还有没睡够的,干脆赖床不想起来。   孩子会突然有午睡不够的时候。   葱青问沈悦的意思,沈悦是说,不必特意让孩子起来。   于是沈悦,葱青和少艾三人分工照顾着,孩子们有的用间点,有的中午吃得很饱还不饿,不需要补充。等间点环节结束,除了今日出奇困,还在睡觉的阿四,旁的孩子一起开始了下午的主题课程——植树。   二月初春,万物复苏,正是植树的好时节。   所以本周幼儿园的课外活动,就是植树。   沈悦说完,小五,小七,桃桃和穗穗几个近乎欢呼起来,他们几人是参加过课外活动的,游山师傅做宝宝鸭子,去集市吃腊八食物,买年货等等,每一项都是孩子们喜欢的。   而且,课外活动会穿统一的校服,不仅是他们,连阿悦,葱青和少艾三人都会一起,所以,课外活动在宝贝们心中都是很有趣,且有参与感的。   但小六和小八两人明显没有经历过,但是看小五几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便也跟着一脸期盼。   桃桃问,“课外活动会穿新的校服吗?”   葱青在负责校服一事,“会,昨日师傅来给各位公子小姐量身过,应当明后两日就能送来,课外活动的时候可以穿。”   小七问,“种什么树?”   沈悦应道,“这一周我们的主题课程都是和植树相关,除了树,还有小草和花,明日开始明天下午的分享都是我们将会种植的花草,大家可以根据这两日的课程学习,选择自己喜欢的小树苗,或者花,草,在课外活动的时候种植。”   穗穗问,“阿悦,这次的课外活动在王府内,还是王府外?”   宝宝们都刷刷看向沈悦,虽然才回府中不久,但小祖宗们心中其实是又盼着出去的,哪怕种树都好。   沈悦笑道,“这次植树活动是在幼儿园内,但是下次的踏青、风筝和野餐就会放在京郊。这学期,我们尽量府内和府外的课外活动交叉开展。”   想到下次活动就是出府踏青和放风筝了,孩子们在植树活动之后,又兴奋了一回。   沈悦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开始给大家讲植树相关的知识和注意事项。因为明后几日会分别讲宝贝们可以选择的小树苗和花、草,所以沈悦今日并未涉猎,只是说了植树当日的一些工具,大小铁锹,浇水壶,肥沃的土壤和植物的种子等等。   不同植物的种植方式都放在后几日的单独介绍中,沈悦没有再赘述,只是给孩子们布置了任务,观察自己苑中的植物有没有发新芽,并尝试着学习照顾发芽的植物几天,每日的分享课程,会单独辟出一小段时间分享。   孩子们并不排斥这类观察作业。   其实从上回在栩城起,沈悦让大家观察冬日的植物,孩子们就很开心这类工作。   等到植树的课程分享完,就到了孩子们最最喜欢的环节——蹴鞠课。   拿完水壶,换完汗巾,近乎每个人都是拎着水壶冲向蹴鞠草坪的。早前孩子们就喜欢齐蕴的蹴鞠课,再加上这一路往返栩城时,卓远一直陪着孩子们玩蹴鞠,孩子们对蹴鞠的热忱和蹴鞠水平都提高了几个台阶。   更重要的是,昨日才讨论定下,他们要参加春日幼儿蹴鞠赛!   除却小五和齐格,每个人连自己的位置都选好了,就等着今日见齐蕴,告诉齐蕴了。   总归,这群小祖宗亦极其兴奋得状态扑向齐蕴的时候,齐蕴一脸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日齐格入园体验之后,齐蕴就没再来过王府,也没见过沈悦,沈悦也没寻到机会同他说起。   齐蕴事前并不知晓,但听到小五郑重其事说,他们决定了要组队参加春日幼儿蹴鞠赛的时候,“嗨呀~”齐蕴简直不敢相信,更笑得下巴都险些掉下来,“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孩子们围着圆圈在草坪上坐下,近乎异口同声道。   齐蕴也盘腿坐在草坪上,托腮笑道,“准备叫什么队名啊?”   “王府幼儿园!”草坪上又异口同声。   “哟!”齐蕴吓一跳,又问,“有口号吗?”   “欢迎来王府幼儿园!”草坪上再次整齐出声。   “嘿哟~”齐蕴忽得来了兴致,因为忽然反应过来,孩子们可能真是认真的,因为他们连队名和口号都想好了。   莫名的,虽然眼前做坐都一圈都是些丁点儿大的小祖宗,齐蕴心中还是燃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热血,就像那个时候,年长一些的陆广知忽然同他们几人说,我们也组一支蹴鞠队吧。当时他和卓远在京中还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旁人有多远避多远,但陆广知却坚持。   也正是陆广知的坚持,才有了后来几人革命般的友谊。   齐蕴仿佛忽然被拉回了早前的热血与回忆中,仿佛还能想起蹴鞠比赛时,一起并肩作战的感受。   “真要参加比赛?”齐蕴这次认真问。   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齐蕴撑手起身,“那就这次蹴鞠课开始,我们就要切换到比赛模式,节奏要快起来,战术也要学起来!”   看着孩子们跃跃欲试的模样,齐蕴好似觉得参加比赛的是自己!   这一节蹴鞠课过得尤其快。   葱青领孩子们去更衣,准备晚饭,沈悦则留下来同齐蕴一处,“蹴鞠比赛的事,你没听齐格说起?”   齐蕴笑道,“我昨夜再宫中轮值,今日正好有事,还未回家一趟,我还纳闷,今日怎么没见格子,他是最喜欢的蹴鞠的,没理由不在才是。”   沈悦原本也是想请他帮忙的,眼下,也不隐瞒,“齐小将军,齐格今日临时请假了,老夫人差人来说,齐小公子病了,这两日怕是都暂时来不了幼儿园。”   齐蕴仔细想了想,叹道,“应该不会,这家伙壮得像头牛一样,不会轻易生病。而且,他是我母亲的命根子,若是他真病了,在我母亲这里就是天都塌下来的大事,不可能没有消息往宫中送来。”   齐蕴忽然会意,“会不会是……”   剩余的话还没出口,沈悦开门见山道,“齐蕴,我想见见老夫人。” 第153章 扩建图纸   齐蕴意外。   沈悦从袖中拿出晨间将军夫人托人送来的纸笺, 递给齐蕴。   齐蕴接过,大致扫了一眼,便心中会意。   是母亲没让格子来幼儿园。   具体的缘由, 嫂子没在纸条上说清楚,应当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所以嫂子只提了一嘴, 格子还在闹着要去幼儿园。   嫂子托人送纸笺来是晨间的事情, 眼下,格子还是没来幼儿园……   难怪沈悦方才会说,想见他母亲,应当是格子这里遇到了阻力, 沈悦想探探母亲的口风。   齐蕴问道, “沈悦,你是说今日吗?”   沈悦摇了摇头, “明日吧,等明日幼儿园毕园之后。”   老人家很在意颜面。   老夫人今日才替齐格请假, 说身体不适,无法来幼儿园,她若今日就去将军府见老夫人未免刻意, 如果还见到生龙活虎的齐格,那老夫人的颜面很难放。   而且, 以齐格的性子, 怕是要在府中同老夫人闹上一场, 若是她今日去, 许是正好还会撞上最尴尬的场面,不合适的氛围同老夫人照面不是好事。   但明日便要好得多。   隔了一日,双方见面都有台阶下。   她去见老夫人, 是想解决问题,而不是创造问题。   选对时机很重要。   听她说完,齐蕴仿佛也松了口气,“明日更好,以格子的性子,今日肯定在府中和我母亲大闹一场,我母亲也肯定是半哄半威胁着,不过,沈悦……”   齐蕴还是朝她笑道,“我母亲虽然强势,但是隔代亲,尤其宠爱格子,她肯定拗不过格子,说不定,明日格子就会来幼儿园了,你真的确定要去一趟将军府,见我母亲?”   “去。”沈悦也朝他笑道,“如果问题不解决,只是靠齐格在老夫人跟前闹一场,老夫人今日心软了,答应了齐格来幼儿园,那今日这关是过了,但等老夫人转念一想,又想不通时候,说不定明日又不会让齐格再来了;即便明日来了,还有后日,大后日……所以我想见见老夫人。”   齐蕴颔首,明白了沈悦的意思。   沈悦轻声道,“几个孩子都盼着蹴鞠大赛,其中齐格和小五是最积极的两个,他昨天激动了一整天,应当是特别在意蹴鞠的事,我也想看到齐格和大家一起参加蹴鞠比赛的时候。”   齐蕴微楞,很快,笑容重新浮上脸颊,沈悦是真的站在齐格的立场上去考量问题的。   齐蕴半是打趣,半是提醒道,“沈悦,我母亲有些固执。”   言外之意,你若直接同她说,她很难赞同你……   沈悦温和笑道,“我来想办法。”   齐蕴颔首,“那明日毕园的时候,我来王府等你。”   “多谢了齐蕴。”沈悦道谢。   ***   今日幼儿园,沈悦最后一个送走的孩子是桃桃。   桃桃下午蹴鞠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掌心,有些疼。   楼清运今日在,替桃桃简单包扎,桃桃一直没事,吃饭的时候,忽然见到自己的手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觉得不好看,又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沈悦哄了好些时候,才说服桃桃先不要摘下纱布。   等到毕园的时候,都差不多快至亥时了。   今日沈悦也确实还有旁的安排。   陶伯今日约了霍伯伯和阿来师傅一道来幼儿园商议幼儿园扩建的事,原本应当放到早几日的,沈悦也一直准备好了。   但那个时候涵生来了京中,陶伯说扩建的事情先不急,让她多抽空陪陪涵生,若是此事才拖到眼下。   正好毕园后,孩子们都离开了幼儿园,才好商量扩建的事。   亥时左右,陶伯同霍伯伯,还有阿来师傅一道前来。之前幼儿园的搭建就是霍伯伯和阿来师傅操办的。   初次搭建这处幼儿园的时候,因为很多东西没见过,也没听过,虽然听沈悦大致提起,但是难免领会上会有纰漏之处,但这一次,因为建造过,再看沈悦的功能区,和大致的地图,和设施图的时候,霍明和阿来便轻车熟路了许多。   沈悦也耐性从头解释,“这一份是罗列的最全的幼儿园功能区需求,眼下可能不一定能实现,所以也是先和陶伯,霍伯伯,还有阿来师傅一道看看。不一定都要齐全,可以先根据府中的时机情况,看能做到什么模样。”   有过一次建造经验,霍明和阿来一看就知道新增了不少功能区域。   也都一面听沈悦的描述,一面在脑海中构建这处区域的大致占地范围,迅速估算着,像王爷早前吩咐的那样,将整个北院全部扩建成新的王府幼儿园,可以容纳哪些新的功能区域。   霍明是府中专门负责这处的管事,听过看过之后,很快就能推测出,光是一个北院肯定不够,但眼下,确实只有北院这一处地方。而且,在霍明看来,整个北院都一道扩建,动静已经很大,也不宜再一步跨度太大。   陶伯也赞同。   沈悦原本也是这个意思,“霍伯伯,这一份是最全的需求,可以根据北院布局,看看怎么扩建为好,不一定都要有。必须要有的部分,我已经在前面勾画,并且按照需求标注了需求的等级,方便霍伯伯和阿来师傅参考。”   需求等级越高的,越要保留。   需求等级低的,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响应调整。   这样确实是最高效的。   “这次幼儿园的扩建不同早前,这次涉及到整个北院,不能轻易动工,宁肯前期多花一些时间在沟通和细节确认上,避免返工。”霍明的话,很快在众人间达成共识。   “阿来,大致的出图可能需要几日?”霍明问。   阿来想了想,先问道,“对了,沈姑娘,我想问,现有幼儿园苑中的部分是都要推到重建,还是有的区域是可以保留的,譬如,沙区,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等?”   能够复用,和不能复用,可能对整个北院改造的布局来说影响都非常大。   沈悦想了想,“先按可以复用的来,因为沙区,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的尺寸,都是按照合适的尺寸来的,即便重新扩建,也是可以。”   阿来点了点头,又朝陶东洲和霍明道,“陶管家,霍管事,如果这样的话,我可能只需要三天左右就能出一个粗略图。届时还要请沈姑娘先过目,看看不同的功能功能分区能否单独凑一处,再做安排?”   沈悦倒是没有异议,和她之前的设想一样。   陶东洲和霍明也应好。   三天左右出粗略图,已经算是很快速度,应当是放下手中其他的活计的情况,单独先插做王府幼儿园这一处。   陶东洲遂又问了一句,“阿来,按照你的初步估算,等整个王府幼儿园扩建完成,大致需要多久?”   阿来其实方才心中就一直在掂量着此事,正好陶东洲问起,阿来也道,“若是赶时间,快一些有快一些的做法,只要复用得越多,时间就会越短;但若是时间不紧,想要还原度更好的做法,就宁肯慢一些。快的,大概两三月,慢的,可能四五个月。”   沈悦之前推算得也差不多。   只是,阿来心中还有旁的顾虑,“扩建后的幼儿园同现在的幼儿园肯定是有一部分是重合的,一方面,施工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吵到现有幼儿园内,而且,这种吵是长期的;另一方面,因为区域重合,所以,肯定会有占用现有幼儿园区域的时候,届时,幼儿园的孩子们可能要有旁的活动区域。”   沈悦看了看阿来师傅,又看了看陶伯,应道,“这一点,我和陶伯之前有考虑过,阿来师傅可以先出图,我们根据时间再来看看如何处理。”   譬如,她和陶伯当时的初步商议,是将暑期提前,选一处目的地做夏令营。   按照过往改建的时间,一个月,甚至多一些的夏令营时间是够的,而且,孩子们不会枯燥。等孩子们从夏令营回来,整个幼儿园的扩建工作也都能完成。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要先等阿来师傅三日后的图纸。   临末了,陶东洲又单独留下,“对了阿悦,之前说的幼儿园增加人手的时,我寻了好几个觉得还合适的人选,明日毕园后可有时间,我让他们来府中?”   明日毕园后?   沈悦摇头,“陶伯,明日可能不行,我明日约了齐小将军,要去将军府一趟,见见老夫人,回来后可能来不及了,要不放到后日?”   “是齐格的事?”陶东洲敏锐。   沈悦深吸一口,颔首道,“齐格昨日在幼儿园的状态其实很好,而且,还和小五,还有其他孩子约定了参加春日蹴鞠的事。但今日齐格没有来幼儿园,听说是老夫人的意思。上回入园体验的时候,只有将军夫人在,并没有见到老夫人,我想正好趁明日去一趟将军府,邀请老夫人参加休沐日植树的课外活动。”   陶东洲看她,“那阿悦,我明日同你一道去。我同你一道去,不一定一道见老夫人,但是事情会好办些。”   沈悦温和笑道,“陶伯,我想自己先去,若是您去,老夫人会觉得是平远王府在施压,我想先看看老夫人的态度,若是有难处再请陶伯帮忙。” 第154章 植树邀请   像齐家老夫人这样的家长, 其实很多,沈悦之前也见过不少。   大背景不同罢了,但内核相通的。   尤其是隔代亲的祖孙, 既有祖父母一辈对孙子的宠溺在其中,又有盼着孩子成材的想法在里面。所以,隔代亲的典型表现, 就是内松外严。对内, 对孩子宠溺,且要求低,但是对幼儿园的要求却很高,也会带了特定的期望和目的。   譬如, 每隔一段时日, 老人家便会主动问起,幼儿园怎么不教计算, 幼儿园怎么不叫教字,幼儿园怎么不教诗词背诵, 也会给幼儿园建议,应当加入数学计算,识字认字和诗词背诵的课程。   但往往, 最容易被忽略的,反而是孩子在幼儿园开始建立的社交能力, 慢慢形成的性格习惯, 逐渐融入除了家庭之外的社交环境, 自己从吃饭这样的小事开始, 一点点学会独立,一点点不断摸索和探究,逐步掌握孩子应当力所能及的事情, 并逐渐内化,成为自己的修养和习惯。   而这些,都是孩子成长的记忆。贯穿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童年记忆,越是富足而浓墨重彩,越容易伴随孩子一身,成为孩子的童年治愈。   很多家庭都会忽略孩子的成长记忆和童年治愈,关注在更容易让自己焦虑感减轻的课业成就上。譬如,孩子多认识了几个字,多会了几首诗,家长的焦虑感便会相应降低多少。   但其实,在这背后更值得赞扬的,是孩子已经能够将纸张上的文字与生活中遇到的事物对应起来,并且欣喜,从中获得成就。这种成就感,会引导孩子更多地去探索旁的事物。   对孩子来说,好奇心是最宝贵的资源,因为好奇心驱使着孩子不断去探索,发现和想象。   换成齐家老夫人这里,更不必说。   齐家老夫人就是典型的内松外严。   对将军府而言,旁的都不缺,齐格更不缺人照顾,所以老夫人和卓远的出发点并不同,也不见得会轻易认同齐格在幼儿园中的生活。只因为国公府失火的时候,平远王府的孩子表现让齐家老夫人觉得自己家的孙子也应该会这些逃生技能,不能落于人后。   老夫人对幼儿园的需求,其实只是和让齐格学会逃生技能相关。旁的任何事情在老夫人看来,都不会合心意,因为即便是齐将军和将军夫人对自己孩子的管教,都会让老夫人挑理,不合心意,所以,除却老夫人自己的管教方式,老夫人很难能认同旁人。   这是老夫人形成几十年的观念,很难却改变,沈悦清楚若是想改变,只会让矛盾越加冲突。她能做的,只是让老夫人看见。   沈悦搁笔,等邀请卡上的字迹干涸,再将写好的邀请卡放进信笺中,又用滴蜡封好,增加了仪式感。   等这些妥当了,沈悦才放到一侧,去耳房洗漱睡觉。   ***   翌日晨间,沈悦照旧去彩虹大门处应接宝宝们。   旁的宝宝还好,小八已经开始进入到哭闹和排斥去幼儿园的时期,这一路都是桂枝抱来的。   小八有些胖,桂枝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彩虹大门处,小八不肯下来,让桂枝抱他回去,一面哭着说,他生病不舒服,要请病假。   桂枝哭笑不得。   沈悦刚问候完小六,上前朝小八问道,“小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八嘴角一耷拉,眼泪汪汪道,“阿悦,我不想去幼儿园,我可能生病了,有些不舒服。”   “生病了?”沈悦目光示意桂枝。   桂枝会意。   沈悦顺势从桂枝手中接过沉沉的小八,轻叹一声,“小八,那同阿悦说说吧,哪里不舒服?”   小八可怜巴巴看她,“我好像哪里哪里都不舒服……你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总之就是到处都不舒服。”   沈悦一面抱着他往晨检厅去,一面问道,“那,稍后我们多坐一会儿再去教室里好不好?”   小八愣了愣,点头,仿佛晚一些去教室也行。   “来,小八张嘴。”沈悦顺其自然要求。   “啊……”小八大声。   “伸手给阿悦看看。”沈悦再次开口。   小八照做,而且,按照晨检的要求,把两只手的手心手背依次拿给沈悦看。   沈悦又朝小八道,“小八,我们和桂枝再见吧。”   小八挥手,“桂枝再见!”   桂枝也朝他挥手,而后,目送沈悦抱了小八入园。   沈悦是一直抱着小八去的换鞋区。   小八一直同沈悦在一处,先前的焦虑情绪仿佛也得到了不少缓解,沈悦又陪着他,一道在换鞋区坐了好一会儿,等小八完全平复了情绪,沈悦才和他一起入了教室中。   等入了教室里,看到教室中的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人,小八早前的情绪仿佛荡然无存,小步快跑着上前,和小五小七一起取自己的早餐。   见小八已经恢复正常早餐节奏,沈悦折回彩虹大门处。   王妈妈和桂枝果真还在彩虹大门处等,见了沈悦折回,王妈妈和桂枝两人也迎上前来,王妈妈担心道,“沈姑娘,八公子好些了吗?这两日六小姐还好,但八公子今日哭得有些厉害,就说不来幼儿园,奴家也寻平妈妈和春雨、碧落都问过了,五公子,七公子和九小姐早前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像就八公子闹着,非说不想来幼儿园……”   王妈妈说完,桂枝又补充道,“昨晚回来,还很开心得同奴婢说,明日要去幼儿园学种树,今晨起来,不知怎么了就忽然说不要去幼儿园,还一直在哭。”   沈悦宽慰道,“王妈妈,桂枝放心,这是孩子的正常反应,孩子有分隔焦虑,也有适应新环境需要的时间。有的孩子反应并不明显,有的孩子反应明显些,因人而异。”   沈悦笑了笑,又道,“刚才说小五和小七,还有桃桃,是因为当时刚来幼儿园不久,就遇到了京中失火,所以幼儿园中断过一小段时间,再回幼儿园复课不久,又动身去了栩城,所以,等于变相跳过了这段时期。眼下,小八只是在正常的敏感期内,不用多担心,平日在苑中多疏导孩子的情绪,问问他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多和他们交流就好,其余的,交给我们来处理就行了。”   听到沈悦这么说,循序渐进,王妈妈和桂枝似乎也慢慢放心不少。   沈悦最后道,“这两天我和少艾也会多关注小八的情绪,若是小八在苑中说了自己的困惑,王妈妈,桂枝,也可以及时和我沟通。”   “好。”王妈妈和桂枝应声。   等王妈妈和桂枝离开,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差不多快到结束入园的时间了。   虽然沈悦心中隐约觉得齐格今日会来,但时间是差不多了,稍后还有团队分享课,沈悦转身,正准备往幼儿园中去,忽然听到身后焦急的声音传来,“阿悦!”   声音是有意拉长了唤她的,似是怕她听不见,所以声音托得尤其长。   沈悦对孩子们的声音很敏锐。   齐格?沈悦当即转身,果真见齐格松了抓紧齐蕴的手,快步朝她这里飞奔过来。   “沈悦!”这回是唤得沈悦。   沈悦不由弯眸笑了笑,没有旁的多问的,笑容写在眸间,却还是同早前一样,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温和朝他问候道,“齐格,早上好,欢迎你来幼儿园!”   齐格很喜欢沈悦在彩虹大门处的这声问候,很有仪式感。   “早上好,阿悦!”齐格也大声回应。   沈悦伸手牵他,“来晨检吧。”   齐格心中唏嘘。   沈悦没多问起他昨日为什么没来,其实给他留了颜面,他也不用绞尽脑汁胡编乱造了。   “齐格,张嘴。”   “啊!”齐格配合。   “手心手背。”沈悦简略。   齐格一面伸手给她看,一面说道,“你以后还是叫我格子吧,我娘,还有小叔都叫我格子。”   他是想说格子听起来亲切,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   沈悦笑笑,“去洗手吧,格子。”   齐格也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快,一高兴,撒腿就跑去洗手台处洗手,而后拿了一张热毛巾擦手,一面问道,“阿悦,还有早饭吧!”   他来迟了些,怕没吃的东西了。   沈悦没忍住笑出声来,“当然有!”   齐格一幅那就好的表情,正好葱青有事来了大门处寻沈悦,见了齐格也在,沈悦请了葱青领齐格先去教室里。   沈悦则留下同齐蕴一处。   “你怎么来了?”早前是将军夫人送的齐格来幼儿园,这次竟然换成齐蕴。   沈悦好奇。   齐蕴环臂笑道,“我昨日才说过我母亲犟不过我们家这小祖宗吧,昨日没让他来幼儿园,他险些在家中将房子都给拆了,又哭又闹的,别提那场面多壮观!最后,我母亲不得不哄他,好好好,去去去……”   虽然沈悦没有见到现场,但从初见齐格时,齐格都能给她表演掉手指头的闹剧,可见一斑。   齐蕴叹道,“我母亲被格子闹了一整日,今日说还有些晕头转向的不怎么舒服,嫂子请了太医,就留在家中照看我母亲,顺便等太医来府中。正好我晚些要入宫,顺道送小祖宗一程。所以今日是我来的,嫂子没来。”   沈悦看了看他,目光些许迟疑,“老夫人没事吧……”   齐蕴安慰道,“没事,就是家中一惯只有格子能同我母亲犟,母亲是被格子给怄得。可她自己同我哥和嫂子说,不可以在格子面前说重话,所以昨日也被格子气得有些懵。其实,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大哥和我都是祖母教养大的,所以母亲是将心血都寄托在了齐格身上。”   沈悦忽然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齐将军和齐蕴从小都是齐家的太老夫人教养大的,而不是齐家老夫人……   难怪了。   忽得,沈悦明白了齐格在齐家老夫人心中不一样的位置。   沈悦朝齐蕴颔首,“我知道了,那晚些见。”   沈悦同齐蕴说了些时候的话,差不多要回去了,齐蕴也未久留,“酉时六刻,我准时来。”   “好。”沈悦同齐蕴道别,这才往教室去。   教室内,因为齐格回归,已经热闹了起来。   “格格哥哥,你来啦!”桃桃已经吃完了,正在教学区等候,见了齐格,远远招呼。   其他如小七小八也在同他招呼。   “嗯。”齐格心中一热,其实之前同他们也不熟,但昨日没来,还怪想他们的,但齐格没想到他们也都还记着他,主动同他招呼。   齐格想说话,但是早饭没吃完。   见少艾上前提醒,齐格很快速得吃完了早餐,然后很快收捡完就往教学区去。   桃桃和小七之间有空位,齐格询问了能不能坐下,桃桃和小七两人同意了。   小七问道,“你昨日是生病了吗?好了吗?”   小七早前是有些怕齐格的,但是经过一日相处,又尤其是讨论蹴鞠赛的缘故,齐格让人印象深刻,小七也仿佛不怎么怕他了。   齐格挠了挠后脑勺,支吾道,“我没生病,是我祖母乱说的!”   一点遮掩都没有。   阿四不由看了看他,齐格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直格”。   齐格刚说完,远处的小五没好气道,“那你还去不去蹴鞠比赛啊!才第二日就不来,齐叔叔昨日还和我们商量幼儿园组蹴鞠比赛的事,你都不在。”   齐格连忙应道,“去!怎么不去!我会找小叔补上的。”   小五轻哼,“齐叔叔说,谁做前锋,谁做前卫,下次蹴鞠课的时候定。”   齐格呛道,“反正我又不会输你!”   小五大笑,“那可不一定。”   仿佛还是头一回两人凑一处没吵得开打。   旁的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齐格。   问什么的都有,比如小八问得是怎么找阿悦请假;桃桃朝齐格感叹,昨日的户外活动是树洞区,你错过了,今日是变成攀爬区了,要去树洞区要再等等等……   齐格仿佛从未感受过,这么多孩子对他的热情。   齐格一时有些懵。   但又忽然觉得,自己在幼儿园其他孩子心目中,也很重要。   齐格一面应声,一面朗声大笑。   等沈悦回了教室中,孩子们都在教学区准备就绪了,而且聊得热火朝天。   因故缺席一天的齐格,反而成了孩子们的中心。   沈悦上前,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袭来,“宝贝们,因为我们这一次的课外活动是植树,所以我们今天团队分享讨论会的主题是,怎么种好一颗小树苗。”沈悦开场,很快将大家代入到昨日的课程中去。   “开始讨论之前,阿悦想先问问大家,我们中间,有谁已经种过小树苗了吗?”沈悦抛出问题。   小五当即举手,“我种过!”   齐格看了看他,虽然没有底气,但也不甘示弱,赶紧举手,“我也种过!”   反正不能被小五比下去。   沈悦意外,“你们都种过小树苗?”   小五看向齐格,“齐格你吹牛!你在哪来种的!”   齐格顿住,“反正我就是种过!”   孩子们都笑起来。   齐格也朝小五问道,“你在哪里种的?”   小五得意道,“花盆里呀,我种的是豆苗!”   旁的孩子也纷纷反应过来,他们都种过豆苗啊,眼下还在花盆里长着呢!于是孩子们都纷纷开始回答,自己过豆苗!穗穗还说她的豆苗长都最好!   齐格脸色微红,他们真的都种过啊……   沈悦轻轻笑了笑,“阿悦问大家一个问题,豆苗是小树苗吗?”   孩子们忽得愣住。   豆苗是不是小树苗,沈悦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忽然难倒了所有除阿四之外的所有孩子……   阿四淡声应道,“豆苗不是小树苗。”   旁人又纷纷看向沈悦,想从沈悦这里找到答案,沈悦笑道,“大家还记得,之前的豆苗,我们是用什么种的吗?”   “绿豆。”穗穗是第一个种的,所以印象最深刻。   “对的,是绿豆。”桃桃肯定。   旁的孩子也纷纷附和,沈悦颔首,“对,所以,我们是用绿豆种出来的豆苗,对不对?”   宝贝们连连点头。   沈悦继续道,“所以,绿豆就是豆苗的种子。”   “哇~”小五带头起哄。   其实早前说果实的种子,孩子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概念,但绿豆都是孩子们亲手种下去的,所以很难理解种子和幼苗之间的关系。   沈悦也顺势将话题转回了今日的团队分享中,伸手翻了一页板夹上的纸,宝贝们的目光被纸上的简笔画吸引了去。   学前教育专业,音乐,美术大都会有涉猎。   所以沈悦画得至少能过得去。   “这是什么!”小五忍不住好奇。   小八也认真道,“这不是种子!”   方才阿悦才说了,他们的豆苗,是绿豆种子种出来的。   沈悦笑道,“对,这不是种子,这是一颗小树苗,我们课外活动的时候,植树用的,就是这样的一枚树苗,我们今天的团队分享,就是围绕课外活动时,小树苗的种植展开的。首先,我们要看看,如果要种植一颗树苗,我们要用到什么工具。”   到方才,孩子们的目光已经全然被吸引了去。   等到沈悦翻页,“哇~”面前的宝贝们再度爆发出配合的惊呼声。   “铁锹!”“水壶。”“木棍!”孩子们看图说话,七嘴八舌,热闹得很……   沈悦又介绍了种小树苗的简略步骤,和注意事项等等。   孩子们也异常踊跃,有问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小树苗啊,也有问小树苗种在哪里的,总归,都跃跃欲试,仿佛等不及要参加休沐日的课外活动了。   等到团队分享环节结束,自由工作的时候,桃桃邀请了齐格一起玩粉红塔。   其实齐格并不喜欢观察粉红塔。但桃桃主动邀请,齐格不想拒绝,怕桃桃日后不和他一起玩了,就一直半打着兴趣和桃桃一起玩。   间点过后的体能训练,是彩虹跑道的接力小跑。   八个孩子分成两组,每组四人。   一组里的四个孩子分别在跑道的四个位置,进行接力比赛。   比赛一共四轮,第一轮是一圈,第二轮是两圈,第三轮是四圈。   卓夜先带着孩子们做完了热身运动,然后很快就开始准备比赛。   这样小组比赛的方式,比单纯让孩子们在彩虹跑道枯燥得跑来得有趣。   “准备!”卓夜大喊一声,跑头棒的孩子都紧张起来,而后卓夜口中一声哨向,孩子们飞快冲出,远处,不断有别的孩子大喊,快呀快呀!   看彩虹跑道上既紧张,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葱青和少艾也都很开心。   之前,幼儿园中诸事仓促,到了这次开课,仿佛孩子们多了许多新鲜东西,沈悦也朝葱青和少艾道,“先让孩子们熟悉一下这种方式,夏日的时候,就可以举办夏日运动会了。”   夏日运动会?葱青和少艾都眼前一亮。   沈悦笑道,“就是运动会,运动会里会有很多项目,我们幼儿园中孩子不多,可以让他们参加,因为有比赛,平日里孩子们也会主动加强训练,锻炼体格;等到冬天的时候,就可以换成趣味运动会,因为冬天的衣裳多,孩子们以乐趣为主就好。”   不知为何,葱青和少艾都可以期待夏日运动会和冬季趣味运动会了。   ***   “阿悦,你要去见我祖母?”今日齐格是最后一个离开幼儿园的孩子,而且,是沈悦牵了他一道往府外去。   “是啊,我去给老夫人送邀请卡,邀请她休沐的时候,和你一起来参加植树的课外活动。”沈悦应道。   “我祖母不会喜欢的。”齐格虽然小,其实也记得,祖母说植树什么的是不务正业。   沈悦伸手摸摸他的头,轻笑道,“我去试试看,说不定,老夫人会听我的?”   齐格脸上大写的—— 我才不信。   齐府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府大门口,齐蕴已经在马车外等候,见沈悦牵了齐格出府。齐蕴上前,“走吧。”   “好。”沈悦让齐格先让马车。   齐蕴伸手扶她,见她手上还握了一塌纸,“这是什么?”   “植物的学习课程啊。”沈悦也没隐瞒。   齐蕴僵住,“你还真是去找我娘,说怎么植树的?”   “嗯,不然呢?”沈悦笑笑。   齐蕴头疼。   ***   将军府内,齐家老夫人手中接过沈悦递来的邀请卡,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早前只是听说沈悦年轻,但没人同她讲起,沈悦竟是这个年纪。   齐家老夫人连邀请卡都不想拆开,就握在手中,淡声道,“沈姑娘,我对植树不感兴趣,府中琐事繁多,哪一件不比植树重要?”老夫人挑眉看了看她,继续道,“其实沈姑娘,我对让孩子去种树这件事,本身就持怀疑态度……”   齐家老夫人虽然语气平淡,但内里不喜欢的意味已经很重。   一侧,将军夫人不由替沈悦捏了把汗。   沈悦也不直面冲突,不慌不忙,莞尔问道,“老夫人,您种过树吗?”   “嗯?”齐家老夫人微怔。 第155章 新的萌宝   沈悦温和道, “齐格也没有。所以,这一次植树对他来说,既是一件很新鲜, 值得期盼的事,也会是一件印象很深刻的事,他会永远记得, 他种得第一棵树苗, 是同祖母一起完成的。这份记忆,将会一直伴随他……”   齐家老夫人先前就怔住,眼下,眸光又微微滞住, 似是彻底沉浸在沈悦先前那翻不长的话里, 全然忘了反驳。   将军夫人亦怔住。   沈悦全然没有同老夫人顶撞植树这件事是否有意义。   但沈悦清楚,老夫人疼爱自己的孙子, 如果对自己孙子有意义的事,对老夫人来说便是有意义。   而这其中的意义, 又同老夫人自己息息相关。   老夫人一时没有应声。   将军夫人也未越俎代庖。   沈悦继续温声道,“老夫人和齐格一起做的事情会有很多,譬如一起吃饭, 一起看戏,一起游玩, 这些也会留在记忆力, 植树, 也是其中稍微特别的一件。但树木是有年轮沉淀的, 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当这棵树一直在,它就一直是承载老夫人同齐格祖孙二人天伦之乐的载体,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 而在记忆中消失。老夫人,如果方便,可以拆开邀请卡看看……”   沈悦的声音一直温和,但温和里透着笃定,不卑不亢,似娓娓道来,又让人如沐春风。   齐家老夫人愣了愣。   换作早前的老夫人,是一定不会去拆这封邀请卡的,但在沈悦一番话后,却像无形中的蛊惑一般,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上。   她是想很多的时间都同大格子一处,但同他一处,也确实同沈悦说的,一起吃饭,一起看戏,一起游玩,但能给大格子留下记忆的有什么?   齐家老夫人缓缓拆开滴蜡的信封,没有假手将军夫人和身边的管事妈妈。   信封拆开,信封中有一页纸,和一枚铜制的小名牌。   齐家老夫人先看的纸笺。   纸笺上没有多少字,齐家老夫人一眼就能看完,但目光久久没能从信笺上离开,因为信笺上的称呼,不是齐家老夫人,而是格子的祖母。   信笺邀请的,是格子的祖母,同格子一道参加植树,然后,将这枚特制的铜牌挂在树苗上,留在纪念,一直都可以看到……   老夫人的手微微抖了抖,伸手去拿信封里另外那枚铜制的小名牌。   小名牌不大,上面刻得是某年某月某日,格子与祖母一同栽种这样的字样。   忽然有一刻,老夫人眼底微微氤氲,良久都未出声。   “我看看,若有时间就去。”老夫人在给自己寻台阶。   沈悦也不戳穿,只是上前,将手中的几页纸张交给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这是今日幼儿园的团队讨论课程的资料,说的是如何种植小树苗,格子听得很认真。老夫人若是有时间,可以抽空先看一看,在休沐日的课外活动前,可以同格子多交流,提前做好分工,格子会很高兴您能去。”   管事妈妈呈给老夫人。   齐家老夫人顿了顿,仿佛都能想到大格子同她商量怎么分工,谁做哪一步,认真又较劲的模样。   齐家老夫人心中其实是有波澜的。   老夫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笺,还是轻声道,“行,我会抽时间看的。”   沈悦也未多说旁的,又朝老夫人和将军夫人福了福身,“老夫人,将军夫人,幼儿园中还有些未尽之事,不多留了,下次,幼儿园见。”   将军夫人自是启颜。   齐家老夫人也罕见得点头颔首,面色温和。   ……   回平远王府的马车上,沈悦脑海中还是早前齐家老夫人的反应。   老夫人有自己的育儿观念,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去改变。   而唯一能帮助老夫人改变的,不是旁人,也不是齐格,而是她自己。   今日她从齐蕴听说起,齐将军和他自幼都是太老夫人教养大的,在这个环节中,老夫人是缺失的,所以,才会想着在齐格身上拼命弥补自己的遗憾。   所以,老人家最常见的出发点,就是无限制得对孙子好,宠溺孙子,即便是打架这样的事情,也会想物价世家出身,打打架也没什么不好。大凡别的孩子打伤了齐格,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对方孩子的错,偏执护短,内松外严。   所以,老夫人甚至不允许齐将军和将军夫人说齐格一句重话。这些,都是老夫人内心期望用自己想要的方式照顾齐格的体现。   老夫人的观念改变需要时间。   有时候,是很长一段时间。   植树就是很好的契机。   因为植树承载了老夫人希望看到的,关于祖孙二人的印迹,所以沈悦会尝试先从老夫人可以接受的方向入手。   慢慢地,再逐渐尝试,让老夫人和齐格在同一个频道上。   但至少眼下,老夫人应当不会再阻拦齐格去幼儿园。   ……   总归,今日的造访很顺利。   回程路上,沈悦已经开始期待休沐日课外活动植树的一天。   ***   接下来,第二日和第三日的团队分享讨论课程,沈悦分别给大家介绍了小草和小花的种植。   因为春天里可以种的植物很多。   也不见得所有的宝贝都喜欢豆苗、小树苗之流,也有孩子更喜欢种些叶子,小草和花。   所以第二日和第三日,沈悦分别介绍了另外两种可选植物的种植方法,供孩子们结合实际的情况选取。   ***   等午睡过后,孩子们有裁缝师傅来了幼儿园,给孩子们送春季的校服。   校服的颜色是小五选的,湖蓝色。   在春日里,像极了天空的一抹湛蓝,很是亮眼好看。   因为桃桃的提议,将春季的校服做成了蹴鞠款,所以当衣裳送来的时候,“哇~”整个幼儿园中都爆发出阵阵欢喜又惊奇的孩子们的尖叫声。   “去吧,同葱青,少艾一道,先去换衣裳,看看大小是否合适。”沈悦同孩子们吩咐一声。   话音未落,孩子们就像尖叫小鸡一般,欢欢喜喜冲进了更衣室去。   不止上门的裁缝师傅,沈悦自己都忍不住笑。   于是,孩子们便分了男女,同葱青和少艾一起,分别去了教室里的两处更衣的地方更换衣裳。   第一套冬季校服的时候,宝宝们还很矜持,等这套春日的蹴鞠服穿出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蹴鞠服的缘故,乍一看,便觉英姿飒爽,仔细看,又多了几分蹴鞠服之外的清逸灵动,是裁缝师傅加入了别的元素。   宝贝们的衣服试了出来,大都很合身。   但因为这次的校服是要用作幼儿组蹴鞠大赛的队服,所以要求会更高些,所以不少地方都在做细微调整,力求合身的同时,能够力保在比赛的时候游刃有余。   所幸,所有的衣服都不需要大改。   ***   等到第二趟蹴鞠课,齐蕴让小五和齐格两人综合展示了带球跑,射门,抢断和各种环节,最后,齐蕴选了小五做前卫,齐格做前锋。   从早前开始,小五和齐格之间的前卫争夺就白日化。   眼下,齐蕴宣布小五是前卫,齐格很有些不服气,“差哪儿了?”   齐蕴笑,“哪儿都不差!只是小五更灵活,对一个队伍而言,小五的承前启后作用可以得到最好的发挥。但你射门准,进攻性更强。所以放在一个队伍中,小五做前卫,你做前锋合适。”   齐格盼了好久,虽然有些小失望,但想到真能组队参加蹴鞠比赛,齐格的热情又被点燃。   尤其是,齐蕴的蹴鞠课后半段已经开始给孩子们讲解最基础的战术。   齐蕴画不出来好的简笔图,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象形图。   但已经慢慢有一个蹴鞠队该有的氛围和样子了。   ……   孩子们有了盼头,时间便过得很快。   马上就到了休沐前最后一日毕园,陶伯正好来寻沈悦,“阿悦,早前是说每七曜新来的孩子在一到两人之间为好,齐家小公子是第一个,也来了几日了,再隔几日,郭尚书家的小儿子,郭毅会来,还是再等等看?”   郭毅?   沈悦记得是国公府大火时,同小五一道逃生的孩子,两个人早前会打架,在国公府一场大火后,忽然就和好,早前陶伯就说,尚书夫人想让郭毅来幼儿园,那还是去年腊月的事了。   陶伯会提起,应当也是深思熟虑过。   沈悦颔首,“陶伯,可以后日毕园后,让尚书夫人和郭毅做入园体验,入园体验结束后的一至两日入园。” 第156章 植树植树   很快, 就到了休沐日的晨间。   今日是这学期的第一次课外活动,植树活动。   二月中上旬,植树气候正好适宜。   这次植树活动, 沈悦没有选在户外, 因为考虑到这是宝宝们第一次参加植树活动, 很有纪念意义, 把这次植树放在幼儿园内,能够很好得保护小树苗的成长。宝贝们日后也可以随时在幼儿园中看到自己种的小树苗有没有长高, 长大。   树苗和花草的种子都是早前就准备好的。树苗都选的根茎完好的树木,更有利于小树苗的成活。   花草的种子也都挑得品相好的, 有利于种植。   受限于扩建前的幼儿园环境,可以用于植树的地方不大。但之前沈悦在幼儿园的初版规划中也预留了可以种树的地方,当时就是为了春日里的植树活动准备的, 地方紧凑了些。   往后, 幼儿园的孩子会越来越多,沈悦才重新规划一处更宽敞的种植园, 但这处种植园也只是供孩子们栽种小花小草和前期的小树苗用的, 等到树苗长大些, 还需要移植到更宽敞的地方去。   陶伯是说, 平远王府在京郊有处别苑。   因为马场在京郊,平远王府的别苑在离马场不远地方,后来平远王府人丁凋落,卓远一人在军中和照顾府中的孩子之间奔波都忙不过来,京郊别苑近乎是空置的, 其实京郊别苑很宽敞,而且,京郊别苑还有一整座小后山, 只是平日里除了安排几个粗使的婆子家丁,没怎么安排人打理过,若是将后山利用起来,会很宽阔。   早前,陶伯和沈悦商议,等幼儿园扩建后期,要动到整个北院时,可以将孩子们带去京郊别苑过夏令营。   京郊别苑的场地是足够的,还有座后山可以玩,而且离马场近,还有湖,孩子们又近乎没有去过,同京中离得不远,既安全,若有事情,也可以很快照应。   所以京郊别苑是最好,也是最现成的选择。   其实若不是京郊别苑同京中有些距离,否则拿京郊别苑改成幼儿园倒是更好的选择。   眼下就等着阿来师傅出图纸,沈悦和陶伯和霍伯伯一道确认施工方案和周期后,就会提前准备去京郊别苑过夏令营的行程了。   如今幼儿园中的孩子已经有八个,再加上马上会来的郭毅,以及后续陆续会到幼儿园中的孩子,预计去到夏令营的时候,就会很热闹,同早前的夏令营一样。   孩子们是巳时三刻到幼儿园集合。   辰时三刻左右,沈悦和葱青,少艾就去了幼儿园中做准备工作。   陶伯昨日已吩咐人将植树的工具送来,幼儿园原本就有帮衬的小厮,晨间,帮忙的小厮和葱青,少艾一处,将工具按人头分好。   王府中原本也有负责园艺的家丁,今日也抽了两三个人过来帮忙打打下手,在稍后孩子们植树过程中遇到困难时提供帮助。   巳时左右,沈悦逐次看着葱青和少艾分类好的种植工具,温和笑道,“葱青,少艾,辛苦了。”   葱青和少艾都笑了笑,一人道“不辛苦~”,一人道“我也没种过树呢~”,同沈姑娘一道在幼儿园中,似是时常都有惊喜,这些惊喜都不是多富贵奢华,却都是用心构建给幼儿园中的孩子的。   不昂贵,却“奢侈”。   约莫巳时二刻,陆续有宝贝抵达幼儿园。   这次,先到的是穗穗和桃桃。   桃桃今天特意挑了绿色衣裳,小树苗是绿色的,她要和小树苗一个颜色,才可以小树苗做朋友。   沈悦俯身颔首,“有道理。”   穗穗也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很少裙装,也穿着大都穿得精神,英姿飒爽。   植树的时候也是。   今日是课外活动,所以庞妈妈和碧落也一道入了苑中。   “庞妈妈,碧落。”沈悦问候。   两人都朝沈悦福了福身,“沈姑娘。”   “庞妈妈和碧落,我们先同穗穗和桃桃一道去蹴鞠草坪那里吧,稍后,会有园丁统一说种植的注意事项。”沈悦让少艾带众人去。   桃桃还在同穗穗说,“穗穗姐姐,我想种一棵小树苗,还想种一朵花,你呢?”   穗穗看了看她,清脆得声音道,“我不喜欢花,我种树就好了。”   两人一面笑着说话,一面往蹴鞠草坪去。   “阿悦~”听这标志性的声音飞奔跑来的,除了小五还能有谁。   大半个幼儿园都能听到了去。   沈悦上前,“我看看,汗巾是不是又湿了?”   今日课外活动,平妈妈会跟着一道来,平妈妈没有一道,一定是他跑太快,给平妈妈跑丢到身后不知道多远去了。   小五“咯咯咯”笑起来,一点都不掩饰。   “汗巾带了吗?”沈悦不想他开春就生病。   小五笑道,“在平妈妈那里,她走得实在是太慢了……”   沈悦叹道,“平妈妈才是最累的一个,天天跟着你撵。”   小五咧嘴一笑,“来了!”   远处,果真见平妈妈气喘吁吁身影。   沈悦都替平妈妈头疼。   沈悦先将小五的汗巾取了出来,帮他简单擦了擦背上的汗,尽量让汗巾多吃些汗,不让湿气留在背上。   “前几日楼大夫给你们说春季疾病预防的时候,怎么说的?”沈悦趁着空隙问。   小五大声道,“出汗了要及时更换汗巾和衣服!要多喝温水!勤洗手!摸了猫猫狗狗也要洗手!不要扣嘴!不要咬指甲!打喷嚏要捂嘴!……”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沈悦叹道,“你比谁记得都清楚!”   当时互动游戏也是他玩得最开心。   所以,孩子的记忆有时候真的是同教学的方式和环境息息相关,只是,学是一回事,实际怎么用又是一回事。   平妈妈也终于小步快跑来,“沈……沈姑娘……”   “平妈妈,您先歇会儿。”沈悦扶她在晨检厅坐下。   这回平妈妈是真的跑得有些累了,满头大汗,“五公子……”   小五歉意,“好了好了,下次我慢一点。”   他主动道歉,平妈妈还真不好说什么。   沈悦给平妈妈端了杯水,平妈妈接过,道了声谢,而后一饮而尽。   小五也才朝沈悦道,“对了,阿悦,我哥说他先不来幼儿园了,他直接去大门处等齐家老夫人了。”   卓远不在府中,齐家老夫人来,陶伯去招呼一次两次还好,但回回都是陶伯招呼,身份并不对等。听闻这次课外活动齐将军还会来,卓新是一定要去迎候的。这也是礼尚往来。   卓远不在,府中的许多事情都在落卓新身上,这是沈悦知道的。沈悦不知道的,是卓远在“大理寺”这段时间,府中登门拜访的人至少翻了至少十几倍以上。卓新从未招呼过这么多人,大多数,他连名字都对不上,都是陶伯在一侧帮他应对。   军中的人其实倒还简单些,平远王府手中握有重兵在,这些将领也大都是卓远父亲的直系,对平远王府忠诚。早前卓新不在府中,这次卓新回府,平远王府军中一系,都称得是小将军。卓新一时有些不习惯,但陶伯告诉他,六叔像他这么大,从军中回来的时候,军中也是称得一声小将军,直到后来六叔承袭了平远王府王位。   朝中的人便不似军中的人简单。   六叔不在府中的时候,朝中的一波接着一波来,有的是笑面虎,有的是老狐狸,有的你都分不清他究竟属于哪一类,但都一副关切和慰问的模样。卓新不如陶伯老道,对方叹息,陶伯也叹气,对方半开玩笑,陶伯也跟着笑,卓新简直看呆了去。   在府中惯来温和靠谱的陶伯,其实将军中和朝中的人,都拿捏得极其稳妥。   等到将人送走,陶伯又会同他私下说,刚才的谁说话可信,谁说话不可信,谁和谁是一个派系的,要小心谁和谁,哪些是来套话的,哪些是来示好的。听得卓新全然愣住,觉得自己脑袋似是都不怎么够用。   早前从军中回来,觉得自己同旁的同龄人比已经算佼佼,但等到在幼儿园帮阿悦,才觉得自己连一堆孩子都不怎么搞得定。可眼下,又觉得,幼儿园的孩子已经算是听话的,真正难搞定的,是军中朝中这些各怀心思的人。   卓新也开始想许多事情。   无论朝中如何,军中如何,六叔从未把这些带回过府中给孩子们,府中的孩子各有各的性子,也各有各的难处,六叔在他们每个身上都花费了许多心思。卓新甚至在想,六叔是在哪里挤出的空闲,能在朝中的尔虞我诈里,给府中的孩子辟出单纯而安全的陪伴与时间……   至少他小时候,并不像现在的小五小七等人一样无忧无虑。   某种意义上,六叔比早前的祖父,更护着府中的孩子。   思绪间,府外马车声传来,有小厮快步上前,“二公子,陶管家,将军府的马车到了。”   卓新和陶东洲迎了上去。   马车缓缓在平远王府大门口停下,侍卫置好脚蹬,先下马车的是齐鸿,而后将军夫人撩起帘栊,搀了齐家老夫人出马车,齐鸿伸手扶齐家老夫人下了马车。   “老夫人,齐将军!”卓新和陶东洲皆拱手。   齐鸿是这两日才从军中回来,也一晃多年没见过卓新了,一时感叹,“卓新?都长这么高了?”   他印象最深刻的时候,还停留在卓新八九岁的模样,眼下,都十三四岁了,顿觉时光飞逝。孩子惯来是别人家的长得快,自己家的就慢。   那个时候齐格才出生,眼下,都已经五六岁了,齐鸿自己却不觉。   “齐叔叔。”卓新这才改口。   将军夫人最后牵了齐格下马车。   “二公子,先入府说话吧。”陶东洲提醒。   卓新会意,他是许久没见齐叔叔,一时有些忘了,“老夫人,这边请。”   若是没有齐将军在,那卓新是可以同齐格一人在一面搀着老夫人入内的,但眼下齐将军在,两人都是府中的主事人,所以在一处说话,反倒是陶伯跟在老夫人身侧。   “见过你六叔了吗?”齐鸿问起卓新。   齐家同平远王府一直交好,所以齐蕴和卓远走得近,除了年龄相仿,小时候都熊之外,还同两家之间的交好分不开。齐鸿大卓远和齐蕴二人几岁,卓远一直都是唤齐鸿一声三哥。齐鸿之上有一个哥哥早夭,一个哥哥战死沙场,齐鸿排行老三,这也是格子一直都唤齐蕴小叔,而不是二叔的缘故。   “我昨日回京,想去大理寺一趟,结果被大理寺的拦了下来,说陛下这次吩咐,让你六叔好好闭关思过,不让旁人打扰,你应当是同卓远一道回京的,他人还好?”齐鸿问。   卓新点头,“见过了,六叔让我和陶伯去了趟大理寺,交待完事情后,就说要面壁思过,不让我们再去看他,怕落人口舌。”   齐鸿也点头,“如今安南郡王还未启程返回驻地,模样至少需做着,你也不必担心,陛下这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安抚安抚安南郡王罢了,不会真如何。”   卓新笑道,“六叔说,他正好在大理寺好好歇歇,眼不见清净。”   卓新说完,齐鸿也跟着笑起来,“这是你六叔能说出来的话。”   齐鸿许久没见过卓新了,走了些时候,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壮实了很多,是在军中历练过了。”   卓新也笑。   其实卓新和卓远的事,齐鸿在齐蕴这里听过一些,但这次回来,似是见卓新同卓远之间隐约有些冰雪消融了,他们叔侄之间的事,齐鸿没有戳穿。   “齐叔叔,这边。”卓新引路。   齐鸿应好。   大门至幼儿园处尚有段距离,陶东洲陪着齐家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一道说话。因为有齐家老夫人在,所以一行人都走得慢。   眼见着时辰马上就要到了,齐格心思早就飞到了幼儿园处,“祖母,要迟到了,我先去看看……”   言罢,撒腿就跑。   “诶!格子……”齐家老夫人没唤住。   齐鸿却微怔,格子什么时候这么有时间观念了?以前怎么说都不听的,眼下竟会自己守时了……   齐鸿微楞,下意识转头看向将军夫人,将军夫人朝他颔首,粲然笑了笑,齐鸿忽然会意。   格子不像早前在府中自己一人的时候了,格子是不想在幼儿园其他孩子面前迟到。   忽得,齐鸿低眉笑了笑,而后继续和卓新说话。   ***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幼儿园门口。   将军夫人之前便来过,也入园参观过,但齐将军和齐家老夫人却是头一遭来,见到彩虹大门,两人都愣在原处片刻。   也终于明白格子为什么愿意来幼儿园了——这一看便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地方。   沈悦半蹲着,与齐格齐高,两人说着话,脸上都带着笑意,而后,沈悦牵着齐格的手起身。今日沈悦穿的衣裳,和齐格身上的蹴鞠服一个系列,都是幼儿园的校服,齐格看到时简直惊喜,“阿悦,你也有校服!”   沈悦颔首,“是啊,我和葱青,少艾都有校服,和你们是一个色系,但是不完全一样。”   齐格也继续好奇得打量着她,和他们的校服颜色相同,但和他们的校服相比,湖蓝色只是点缀,却又不喧宾夺主。   正好齐将军与老夫人都到,沈悦牵着齐格迎上前,沈悦问候,“老夫人,将军夫人。”   齐家老夫人和将军夫人都是见过沈悦的,只有齐鸿没有见过。但将军夫人和齐蕴都同他说起过沈悦。今日也是沈悦说动的老夫人和齐格一起来平远王府参加幼儿园植树的课外活动,而在这之前,齐鸿是听闻母亲还将齐格留在府中,不让他去幼儿园,齐格也在府中闹翻了天,所以齐鸿心中是好奇的。   沈悦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同时让齐蕴,夫人,和母亲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都觉得她能照顾得好齐格,且都至少愿意相信她。   但齐鸿没想到,沈悦年纪这么小……   齐鸿有些出乎意料,正欲开口,陶东洲却上前一步道,“阿悦,老夫人和将军夫人早前都见过了,这位是齐将军。”   齐鸿微顿,很快从陶东洲的态度中捕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齐将军好。”沈悦福了福身。   齐鸿心中有数,伸手,隔空相扶,“沈姑娘多礼了。”   陶东洲果真也同齐鸿介绍道,“齐将军,这位是沈姑娘,府中的孩子,都是王爷托沈姑娘在照看。”   齐鸿更加确认了早前的猜测。   “格子的事,劳烦沈姑娘了。”齐鸿礼数周全。   将军夫人眸间些许诧异。   马上就到巳时三刻,是集合的时间,稍后府中的园丁会先和大家讲今日植树的要点,沈悦领了齐格先入内,卓新会领老夫人,齐将军和将军夫人一面参观幼儿园,一面往蹴鞠草坪处慢慢去。   卓新对幼儿园已经很熟悉,早前就是沈悦带他参观的幼儿园。   所以卓新领着齐家老夫人,齐将军和将军夫人参观的时候,大致都能按照沈悦早前的介绍复述。   老夫人全然没有想到幼儿园是这样一处的地方,简直看呆了去,沙区,滑滑梯,综合游戏区,树洞区,攀爬区,每一处对应可以锻炼孩子的大动作,活动频率,以及怎么更换汗巾,保证孩子喝水和更换衣裳,听得老夫人都连连点头。   她之前是不知道,幼儿园照顾得这么细致。   老夫人起初也对设置沙区和这些活动区不理解,但卓新本身就是男孩子,从卓新的角度解释去,老夫人仿佛更能明白,能有这样一处地方让孩子锻炼,也比让孩子真到野外的沙区去蹦跶得好。   尤其是到教室的时候,规规整整的环境,各类功能区的划分和教具的摆放,依次对应可以训练孩子不同方面的能力,饶是老夫人都听楞了去。   就连早前老夫人坚持认为的,做下人才做的事情,也被卓新现身说法,说军中都讲究独立,孩子们能在这个时候潜移默化培养自己独立完成生活琐事的能力,能自己吃饭,自己归位,自己叠被子,自己照顾自己,并且根据自己意愿,分配自己的时间,这比教条的学习更容易让孩子学会自律。   对,就是自律。   齐鸿这一趟回来,是觉得齐格自律了很多。   其实老夫人也有感触。   齐格的自律,是在自己能够独立完成琐事,和独立思考和选择的基础上形成的,自律的前提是能自理。   老夫人似是忽然有些明白,沈悦让齐格这些孩子自己吃饭,叠被,甚至学会照顾旁的孩子背后的缘由。   老夫人在数学区停留,卓新同老夫人演示其中一两个教具。   齐将军和将军夫人远远在另一处,正好身侧没有旁人,将军夫人问起先前疑惑,“方才将军见到沈悦的时候,态度似是不一般……”   将军夫人先前就有察觉。   齐鸿看了看她,温和道,“夫人,沈悦在平远王府的地位可能不只这么简单……”   将军夫人错愕看他。   齐鸿轻声道,“方才看见陶管家的态度了吗?”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点头是因为她的确看到也听到陶管家和齐鸿还有沈悦之间的对话,但摇头,是因为她没觉察出陶管家的态度有何不同。   齐鸿温声道,“陶管家是平远王府的老人,早前是跟随卓远的父亲征战沙场的,京中都敬重陶管家几分,陶管家也是平远王府中最懂朝中和京中之事的人,方才陶管家是先朝沈悦介绍得我……”   忽得,将军夫人眸间微滞。居上位者,有优先知情权,陶管家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将军夫人忽然明白了齐鸿的意思。   难怪,这阖府的孩子都听沈悦的话,平远王也放心将阖府的孩子都交予沈悦来照看,原来……   将军夫人恍然大悟。   陶管家方才是特意说给将军听的。   因为早前母亲闹了一出,没让齐格来幼儿园,沈悦亲自来将军请了母亲今日来幼儿园的课外活动。陶管家当日虽然没有一道跟去,也没有说旁的,但今日在将军跟前,却有意无意点了将军一句。   陶管家这一句点得极其微妙。   也点到为止。   将军夫人忽然会意。   ……   等到蹴鞠草坪的时候,园丁正好同几个孩子讲解完植树的要点和注意事项。   蹴鞠草坪的彩虹跑道后就是预留的种植区,按照预估的间距,每隔一处都放好了小树苗和植树用的道具。   园丁讲完,孩子们都跃跃欲试。   齐格朝不远处的齐家老夫人挥手,“祖母,你快来呀!”   齐家老夫人还不知晓齐鸿和将军夫人当下的心思,但见齐格朝他兴奋挥手,似是许久都未这么盼着同她一道了,齐家老夫人心底也是欢喜的。   管事妈妈扶了老夫人上前。   “祖母,我先拿铁锹挖土,您先在一旁看着。”齐格开始指挥。   老夫人应好。   昨日,祖孙二人就在一起认真学习过植树的步骤,祖孙二人也做了初步的分工,譬如挖土这类体力活,就是齐格来做。   齐鸿和将军夫人远远看着,嘴角都挂起笑意。   在齐鸿和将军夫人印象中,格子平日里都是陪着母亲摸牌九,除此之外,似是也没同母亲在一处做过比春日植树更有意义的活动。   齐格力气大,挖得比旁的孩子都快。   但旁的孩子再小,譬如桃桃,也都是自己拿着铁锹在挖土,也不让一侧的碧落上前帮忙,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整个幼儿园中的气氛很好,而且热火朝天!   是真的在植树,并不是逢场作戏。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每个孩子都很喜欢,且认真得很,而且,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说将铁锹放在一处,不管了,让身侧的管事妈妈,丫鬟,或是园丁,小厮上前帮忙,而是第一时间观察些许,确定自己不会后,会举手示意,请一侧的园丁上前帮忙看看怎么回事。   园丁也会耐性同他们讲解,遇到不同的土层要怎么做。   其实早前就有预习过,刚才也有特意强调过,园丁这么一说,孩子们就很快清楚,齐格因为有蛮力在,所以没有问园丁,凭借着自己的大力气,也吭哧吭哧得挖好了洞,但听人家问过之后,很快就学会了调整挖不同土层的方法,省了不少力气。   齐鸿环着手臂笑了笑,也不戳穿。   齐格果真是第一个挖好坑的。   但因为怕返工,又伸手请了园丁来看,确认这个坑挖得对不对,需不需要返工,园丁看了看,伸手触了触,说挖得合适了!   因为齐格做得又快又好,园丁请旁的孩子停下,先来看齐格挖得这个坑,又快又符合要求。   “哇~格格哥哥,你好厉害!”桃桃第一个夸赞。   齐格尚且还能忍住笑。   小七也道,“怎么挖得这么快!”   小八也叹道,“我也挖得这么好就好了!”   齐格脸上的笑意再忍不住,就连老夫人都看得到齐格喜欢被大家称赞,而这种称赞,是落到实处的称赞。   “祖母!我要填土了!”   鼓励是最好的老师。   齐格很快进入下一步。   孩子们都纷纷停下来进行围观,沈悦和葱青也上前。   下一步是填土,要将熟土回填部分,这样更有利于小树苗的存活。   齐格做得很快,却很细致,不忘用铁锹摁了摁土壤,确保夯实。   看到齐格进展得差不多了,旁的孩子也不甘落后,也纷纷继续工作着,尤其是小五,“我也好啦!”   小五大喊一声,仿佛在同齐格攀比一般。   齐格也在和小五暗暗较着劲儿。   这种较劲儿同打架还不同,打架就是打了便打了,图一时爽快,但是植树是实实在在看得到的事情。   “祖母,我们该栽植了,您扶好。”齐格已经像个大管家的模样,在安排着步骤。   老夫人连忙应好。   齐格将小树苗立起来,老夫人果真按孙子的要求扶好,祖孙两人的配合似天衣无缝。齐格忽前忽后,又请了沈悦来帮忙看树苗是不是扶正了,等到确认扶正的,又同齐家老夫人说,“祖母,树苗正了,您扶着别动,千万别动啊!”   交待得清清楚楚。   而且,看得出兴趣盎然都写在脸上。   老夫人应好。   齐格便开始继续填土。   刚才得土填了一部分,眼下树苗栽种成功后,又将剩下土填回,齐格又叮嘱老夫人,“祖母,您先别动,我还要看看土壤。”   老夫人都不知道,其实齐格是个很细心的孩子。   齐格放下铁锹。   循着早前园丁说的方法,依次将树苗周围的土壤都踩实了些,这回,再将剩下的土都填了回来了,但同时又让树坑比周遭更低些。   “祖母,该浇水了。”齐格提醒。   老夫人连忙照做。   因为今日植树的主角都是孩子们,所以浇水壶里的水都没装太满,老夫人拿着也不费事,很快就浇好。   等老夫人浇完水,齐格做了最后的覆土,只留了一层薄薄土,整个植树的过程就算完成了。   齐鸿和将军夫人看着倒不怎么觉得,但转头一看,光这植树过程就差不多有三刻钟的时间,而这三刻钟里,齐格都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且一直在主导着植树活动,并且会找园丁寻求帮助,也会细心确认细节处,怎么看,都不像第一次植树的模样,但确确实实是他第一次植树。   虽然齐格去幼儿园的时间不长,短短不足七曜,整个过程,都让齐鸿一点一点看到齐格的变化。   其实不仅齐鸿。   老夫人也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孙子从早前那个只知道打架的熊孩子,到现在为了一个目标,会提前仔细准备,还会和她做细致的分工,拿着铁锹一点点铲土的模样,既有毅力,又能吃苦,反复用脚踩实,却保土壤都填充到位,怎么看不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在尽量做一件,他能做好的事情,哪怕这件事情很难。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是她同他一处。   听他认真朝她道,祖母扶好,祖母别动,祖母浇水,祖母我们马上就好了!   这一刻,她从能格子身上体会到格子的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的来源,就是齐格自己,而不是将军府小公子这个身份。   老夫人欣慰笑了笑。   正好听说了齐格的树种好了,沈悦上前,朝齐格和老夫人笑了笑,又朝齐格问道,“听说你的小树苗种好了?”   齐格骄傲点头,“嗯。”   “让我看看……”沈悦佯装仔仔细细检查,又忽得迟疑道,“诶,好像少了什么……”   “啊?少了什么!”齐格紧张。   他分明按照之前的要求,一步一步操作的呀。   沈悦从身后拿出那枚铜制的名牌“某年某月某日,格子与祖母一同栽种”,是先前他在拿工具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自己都没有注意。   “哎呀!”齐格忽得反应过来。   沈悦伸手递给他,齐格欢喜接过,一面朝齐家老夫人道,“祖母祖母!快来!我们要给小树苗挂牌子了!”   “诶,来了!”老夫人也很欢喜。   齐格其实孝顺,也都惦记这自己的祖母,这块小铜牌是同祖母一道给小树苗挂上去的。   “大功告成!我的树苗种好啦!!”齐格大声宣布。   这一刻,无论是齐家老夫人也好,齐将军也好,还是将军夫人也好,似是从未见过这幅欢喜模样的齐格,更是成就感满满的齐格。(1)   沈悦上前,温和笑道,“格子,你还要种些小花和小草吗?这里有种子。”   沈悦指了指身前。   其实今天的课外活动任务就是种小树苗,但是沈悦也备好了多余的种子。   齐格率先完成,兴致在,“那祖母,我们种种看!”   齐格一脸期许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顿了顿,温和道,“祖母有些累了,同你爹娘一起种吧。”   沈悦和齐格些许意外,但很快,齐格挥手大喊,“爹娘,我们来种花吧!这里有种子!”   蓦地,齐鸿和将军夫人都微微怔住,看着齐格欢呼雀跃的模样,心底繁花似锦。   “爹,先挖土……对对……但是先不挖这么深,太深了小花的种子长不出来!”先是指导齐将军挖土。   “娘,浇水……诶诶,不能浇这么多,小花的种子会淹死的,就浇这么多就好……”然后指导将军夫人浇水。   “我来覆土。”最后自己完成了最后的覆土部分。   一家三口栽种了两颗小花种子,其乐融融,又如法炮制,种了两株小草的种子。   齐家老夫人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处的模样,心底微微泛起暖意。目光又看向一侧沈悦处,沈悦正同桃桃和碧落在一处,桃桃笑道,“阿悦阿悦,我可以一次种三颗种子吗?”   沈悦想了想,不置可否,却温和笑道,“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   桃桃笑开,“那我们种四颗吧!”   还不待沈悦开口。   桃桃又哈哈哈哈笑着,改了主意,“还是种一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陶东洲看着孩子们各个笑逐颜开的模样,仿佛整个幼儿园里都充斥着孩子们的笑声。   春意浓了。 第157章 白芷书院   这次植树的课外活动由得齐家老夫人, 齐将军和将军夫人在,差不多到临近午时才结束。   结束后,旁的孩子和沈悦道别, 陆续回苑中去了。   沈悦同齐家老夫人和齐将军, 将军夫人又说了些许话, 最后才同齐格在彩虹大门处道别。   “阿悦, 明日是不来幼儿园了吗?”他眼下是巴不得天天都想来幼儿园。   沈悦轻轻笑了笑,“明日休沐, 暂时不来幼儿园,后日再见。”   眼见齐格有些扫兴, 齐鸿上前,“沈姑娘也需要休息,你日日都来幼儿园, 沈姑娘岂不是日日都要陪着你?”   齐格想想也是, 但又忍不住道,“可是我好想来幼儿园。”   沈悦笑了笑, 温和道, “休沐的时候, 好好在家中陪陪祖母和父母, 在幼儿园的时候,你不是说想他们,在晚上才能看到吗?”   齐格恍然大悟,“对!”   沈悦半蹲下,同齐格齐高, 又伸出掌心,朝齐格道,“休沐的时候, 可以好好陪陪祖母和父母,再有时间,可以想想蹴鞠比赛的战术,齐小将军不是布置了任务给你们吗?记得完成任务。”   齐格朗声笑了笑,伸手同沈悦击掌。   “格子,后日见。”沈悦温声。   “阿悦,后日见!”齐格亦同她道别。   沈悦这才起身。   齐格上前,牵了将军夫人和老夫人的手,“娘,我今天和祖母种了一棵小树苗,那棵会慢慢长大,长成参天大树。”   倒眼下还兴奋着呢。   陶伯跟着赔笑。   将军夫人问道,“你知道今天种的什么树吗?”   “……”齐格愣住。   老夫人和陶伯,将军夫人几人笑不可抑。   身后不远处,笑声传到沈悦和齐鸿耳朵里,沈悦正同齐鸿说着齐格的事,听到笑声,不由停了下来。   两人都笑了笑,沈悦继续道,“……格子十个很有担当的孩子,即便后来没有再做值日生,但都在热心帮后来的值日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让格子陆续承担多一些的“责任”,齐会成就感满满。”   齐鸿颔首,“沈姑娘多费心了。”   沈悦朝将军夫人福了福身。   “齐叔叔,我送你。”卓新适时开口,齐鸿同卓新一道往府外去。   齐格亦挥手同沈悦道别。   等差不多目送将军府众人离开,沈悦看了看晨检厅的铜壶滴漏,迟了,都快临近晌午了。   沈悦简单同葱青,少艾交待了声,便往大门外去。   馒头已经驾车候着了,“沈姑娘,陶管家说这两日沈姑娘要用马车,让小的跟着沈姑娘,沈姑娘快上车吧。”   眼下已经迟了,还要再去启明学堂……   沈悦没有推辞,“劳烦了馒头。”   “哪里会!”馒头热忱。   许是知道迟了的缘故,馒头驾车很快,从平远王府去到启明学堂还是用了些时候。   等到启明学堂外,沈悦请学堂门外的小厮帮忙去唤涵生。   不多时,涵生从学堂跑了出来,“姐姐!”   沈悦从他手中接过包袱,又朝小厮道了声谢,小厮是认得沈涵生的,当日是将军府的管事亲自送的人来。启明学堂来的大都是西秦国中权贵,门口的小厮眼里一定要好。   早前沈涵生是将军府的管事亲自送来的,今日来接的人又是坐的平远王府的马车,小厮不敢怠慢。   “是不是等很久了?”沈悦歉意,“今日有事,有些迟了。”   沈涵生摇头,“我在书馆看书,还没一会儿,姐姐就来了。”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知晓他是胡诌眼下都过了晌午这么久了,他怎么会只看了一会儿?   “饿了吗?想吃什么?”姐弟二人难得休沐日可以一处。   沈涵生想了想,忽然道,“去陈婶那里吧!我想喝陈婶的黑芝麻糊了!”   沈悦知晓他是知道自己喜欢喝黑芝麻糊的缘故。   沈悦没有戳穿,“走吧。”   马车缓缓往城中集市去,马车中,沈涵生同沈悦说起启明学堂中的见闻和趣事。   初到启明学堂,仿佛一些都是新鲜的。   沈涵生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沈悦笑着听着。   ……   过了好些时候,马车停在陈婶铺子门口。   不是夜间,还允许过马车,陈婶今日铺子里很有些忙,无暇顾及他们姐弟两人,端了两碗黑芝麻糊来,急急忙忙道了声,“你们姐弟俩先坐会儿,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客人多,一会儿忙完陈婶再来招呼你们。”   沈悦和涵生都笑了笑,沈悦道,“陈婶先忙,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陈婶忍俊。   姐弟两人一面喝着黑芝麻糊,一面说着话。   方才马车上都是涵生在同她说起启明学堂内的见闻,大都是学堂,夫子和周围的同窗,却没怎么说过自己。   沈悦问道,“还习惯吗?”   他自己一人,年纪又小,还不像旁的人家一样,有书童照顾,在启明学堂又人生地不熟。   沈悦很难不担心。   沈涵生却笑,“习惯,旁人还要书童帮忙叠被子,梳头,穿衣服,每日的时间都很紧张,但我自己都会,所以多出来的时间可以湖心亭看书,背书。”   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孩子还在适应怎么在学堂生活,他已经可以适应怎么学习了,所以不习惯的,是那些离家的公子哥,他反倒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姐姐,这里的夫子真好,真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前看书的时候,总觉得书上跳了很多东西,但夫子的学问很好,博古通今,信手拈来,我很喜欢在这里读书。”沈涵生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似是都有星辰。   沈悦看得出他是真喜欢启明学堂。   沈悦笑道,“那等下回有时间,我们去将军府,亲自给将军夫人道谢,饮水思源,这些事情不能忘了。”   沈涵生点头。   沈悦问,“身上的银子够吗?”   她一七曜才能见沈涵生一回,总怕他在启明学堂里捉襟见肘。   沈涵生点头,“足够了。”   沈悦又道,“涵生,那如果有需要姐姐帮忙的,记得要同我说,若是有事,也让人来平远王府告诉姐姐一声。”   沈涵生颔首,“嗯,我记得的。”   沈悦这才放心喝了一口黑芝麻糊。   本就是零嘴,打发时间用的,涵生又朝沈悦道,“对了,姐,我给舅舅舅母写信了,学堂里的外来学生很多,驿站每日都有专人来学堂取信,不必专门请人帮忙了,很方便。”   “那很好啊。”沈悦早前都是请的馒头帮忙送信去驿站,眼下回京这些日子,近乎忙疯了,反倒还没给舅舅舅母写信,不如涵生周全。   舅舅舅母心中难免担心。   沈悦叹道,“是我疏忽了,等过两日,我也给舅舅舅母补封家书。”   涵生放下手中的勺子,忽然道,“对了,姐,我有新的目标了。”   沈悦好奇,“说来听听。”   涵生从小是她照顾大的,所以身上多少带了她的影子,譬如说话做事,亦或是给自己明确的目标。   涵生兴奋道,“启明学堂每年会有是个推荐名额,可以去苍月的白芷书院交流学习!”   白芷学院……   沈悦有印象,那是临近诸国中最负盛名的顶级学府,亦是临近诸国学子最向往的求学圣地。   早前,涵生是想都不敢想的,眼下,能朝沈悦道,“我想去白芷书院。”   沈悦环臂,温和笑道,“要去白芷书院很难,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沈涵生认真道,“我想用三年时间准备。第一年一面上课,一面大量阅读启明学堂内的藏书,做基本的知识积累;第二年,在上课的同时,将启明学堂内的藏书都读完,然后申请同夫子一道去国中各处听名家讲学;第三年,能跟夫子去白芷书院游学并换读三月,若是在换读的时候成绩优异,就可以拿到交流学习的名额。第四年就可以去白芷书院念书了!”   不仅有目标,而且会拆分目标了。是长大了,而且是真的想去白芷书院念书了……   沈悦心底澄澈,便认真道,“涵生,听起来容易,但实则不是容易的事,若是真的决定好了,这三年的时间会很辛苦,就要坚持!”   沈涵生点头,“姐,我就是突然觉得有了奔头,我会坚持的,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   沈悦心中忽得有些感叹,好似忽然之间,涵生就长大了。   明明早前还是跟在自己身后,咿咿呀呀,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蹒跚学步的小家伙,眼下,都会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了。   沈悦低头喝了一口黑芝麻糊,忽然理解,为什么很多父母都会舍不得,小的时候盼着孩子长大,等真正大了,聚少离多,又盼着时光走得慢一些。   沈悦稍稍出神。   涵生又开口唤道,“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苍月吧,你不是一直想去苍月吗?”   沈悦微楞,似是被他口中这句问得猝不及防。   眼见着涵生一脸期盼的神色,沈悦羽睫轻轻眨了眨,应声道,“那到时候再说。”   涵生手中微微滞了滞,若是换作从前,她一定是欢喜应好,甚至还会连带着打趣,怎么还要等这么久,真想明日就去。   眼下,沈涵生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悦支吾,“我……我能有什么问题?”   沈涵生凑近了些,“姐,若是以前每回说要去临近诸国,你都会说好的。”   沈悦顿了顿,很快应道,“我是舍不得眼下幼儿园这些孩子……”   沈涵生也凑近道,“幼儿园的孩子三岁入园,六岁离园,等三年过后,眼下这些幼儿园的孩子都从幼儿园毕业去学堂了。”   沈悦笑着眨了眨眼睛,“呵~人小鬼大呀。”   “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沈涵生忽然问道。   沈悦哑然失笑。   沈涵生便心知肚明,温和问道,“一定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吧。”   嗯,呃……   “有时候吧。”沈悦莫名脸红。   ***   再等稍后,陈婶店中的事情总算忙完一阵子,上前同沈悦和涵生坐在一处。   “你们姐弟俩难得休沐,还知道来看我。”陈婶其实高兴。   “当然要来,我和涵生都最喜欢陈婶的黑芝麻糊了,难得休沐,更要来才对呀。”沈悦惯来讨喜,陈婶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刚说了几句话,陈婶才来得及问起涵生在学堂可还习惯,便又有一波客人来。   陈婶不得不招呼。   沈悦和涵生则继续说着话等陈婶。   “学堂里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沈悦正好问起,一面等陈婶,一面打发时间。   涵生应道,“学堂里好多议论平远王的人。”   沈悦在平远王府做事,涵生难免会下意识多听些。   沈悦指尖微滞,“怎么了?”   涵生道,“书院里都在说,这回陛下看似是让平远王去了大理寺关禁闭,但实则安南郡王府世子是实实在在断了一双腿,但平远王不过只禁闭了一两个月,根本不痛不痒。眼下陛下还算给安南郡王有交待,只怕下一回,连交待都不会有了……”   沈悦听完,赶紧出声,“涵生,勿议朝政。”   沈涵生连忙噤声。   沈悦又道,“日后在书院也是,人多眼杂,祸从口出,你眼下还是安州沈家的远房子弟,言行都代表安州沈家,任何同朝中立场相关的事情,都不要妄议,可记住了?”   涵生再次点头。   沈悦和涵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恰好,又有人落座。   今日原本就是休沐日,街市中比往日都要热闹,邻桌的一行四人,也都是京中人士打扮。   “听说了吗?近来平远王府可热闹了!”其中一人叹道。   又是平远王府,沈悦和涵生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怎么了?陛下不是让平远王去大理寺了吗?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何平远王府会热闹?”另一人问道。   早前那人应道,“一听你就不知道其中缘由,你可知为何安南郡王府的世子会被平远王打断了腿?”   邻桌皆摇头。   那人叹道,“听闻腊月的时候,平远王和安南郡王世子曾在栩城为了争一个南顺美人大打出手,后来平远王将人从安南郡王世子苑中领走的……”   “嘶~”其余几人都觉得不怎么可信。   “道听途说,平远王怎么会?”   “平远王不像做这种事情的人……”   “假的吧!”   几人都不信。   那人笑道,“管他真的假的,但有这样的风声放出来,说明什么?说明早前平远王这里是油盐不进,京中的世家贵女就是想在平远王跟前露脸,也都碍于平远王没生这些心思。眼下,不管这南顺美人的事,是真是假,但多多少少有些来头。所以如今京中这些世家都挤破头了往平远王府去……”   沈悦和涵生面面相觑。   又听另一人道,“可平远王不是在大理寺吗?挤破头去平远王府做什么?”   “是啊!没道理啊!”   那人笑道,“瞧瞧你们这不开窍的模样!陛下让平远王在大理寺关禁闭,能让随意见人吗!挤破头去平远王府自然不是为了见平远王,你们怎么不仔细想想,平远王不在军中的时候,心思都放在那里?”   “……平远王府的那群小祖宗?”有人试探。   那人当即赞同,“这不就对了!平远王在京中的时候,心思都放在府中的孩子身上,听说还特意为了府中的孩子,在府中建了一所幼儿园,也请了厉害的嬷嬷在幼儿园中照顾。”   “厉害的嬷嬷”一愣,险些被黑芝麻糊一口噎住。   邻桌的人又道,“早前国公府那场大火,就是因为这府中的嬷嬷厉害,一早进行了消防演习!失火时,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就在内场,还能安然无恙从失火的中心区域出来,京中有些同平远王府走动亲近的世家便生了心思,想把家中的幼童往王府幼儿园里送!”   那人叹了叹,继续道,“如今,为了平远王争风吃醋的风声,这京中都恨不得把家中的孩子送到王府幼儿园去,只要能进去,这一来二去,走动就多了,那不就自然多了不少机会同平远王照面?”   “这可真是的!”旁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所以啊,这些日子,平远王虽然在大理寺,但是平远王府的大门都要被人踏破了……”来人感叹。   沈悦略微失神,不由想起卓新前两日同她叹道,这几日,他近乎见了京中,乃至外地赶来的达官贵胄,不计其数,亏得还有陶伯帮衬,否则他连人都认不全,更无从提起应对。   她当时还在纳闷,既然都知晓卓远在大理寺,怎么来府中拜访的人却忽得多了这么多?   眼下,沈悦算是知晓了缘由。   的确,论家世,人品,相貌,才干,卓远样样都不输人……   思绪间,涵生忽然凑上前,长叹道,“姐姐,这么说,你是不是要越来越忙了?”   沈悦整个人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涵生的意思应当是王府幼儿园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她也应当越来越忙才是。   沈悦叹道,“应当是吧……不过,陶管家会事先筛好名单的,应当也不会很多孩子才是。”   涵生点了点头,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只怕幼儿园中的孩子会越来越多……   沈悦和涵生都短暂安静,没怎么说话。   陈婶好容易忙完,来陪他们姐弟二人聊了会儿天,再晚些,沈悦和涵生才同陈婶道别。   回到家中,涵生带回来的衣裳和床单被褥都洗了。   沈悦怕冷,春东季节都不怎么沾凉水,涵生怕她着凉,衣裳和床单被褥都是自己洗的,叶子和段牧有帮忙拧干。   沈悦负责晾起来。   休沐的第一日很快就过去,第二日,涵生想吃她做的饭菜。   难得有时间,姐弟两人去趟菜市买菜,做菜,还买了一条鱼,折腾了一上午,临到最后出锅,沈悦自己都吓一跳。   “姐姐,要不,我们还是外面去吃吧?”涵生给了台阶。   沈悦连连点头,顺着台阶就下了。   叶子和段牧算是都知晓了,沈姑娘不会做吃的!   锅都能烧糊那种!   ***   晌午一过,很快就到了涵生要回启明学院的时辰了。   姐弟两人回了家中收拾涵生的行李。   早前洗的床单被褥还未干,来不及换,但是沈悦之前有多备一套,正好可以给涵生带上。   馒头这两日都跟着她,马车去送涵生也方便。   只是,这两日的时间“嗖”得一声,便过完,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晚些时候,涵生在学堂还有旁的安排,没同沈悦一道在学院大门口久待。   “休沐时候见,别忘了,你的目标!”沈悦作别。   “知道了,姐!休沐见!”涵生入内,门口的小厮上前帮忙,沈悦目送涵生和小厮一道入内,消失在视野尽头。   “沈姑娘,回家中还是回王府?”见她出来,馒头问。   沈悦想了想,“先回家中一趟吧,还有好些东西没收拾利索。”   馒头应好。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马车缓缓往梁宅回。   沈悦在马车上想,自己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休沐的时候往往又会遇上半日课外活动,接涵生会迟,而且床单被罩,还是平日宅子中的打扫都需要人,再加上有时候涵生想在家中吃一顿家常菜,她其实都不擅长。   后续,幼儿园中的孩子越来越多。   休沐日时,她许是会越来越忙。   恐怕是应当请个人在价值观念照看着了。   思绪间,马车到了梁宅门口,沈悦朝馒头道,“馒头,稍等我一会儿。”   馒头应好。   沈悦将家中简单归整收拾,就差不多过去小半个时辰时间,天色都已经暗了。   沈悦想,她真的应当在家中寻个能帮衬的人,哪怕是休沐前一日来也好……   阖上大门,沈悦乘马车回平远王府。   许是可以问问霍伯伯……   ***   等回到王府都已入夜,沈悦有些疲惫,稍适洗漱过后,见内屋的案几上,似是放了卷轴。   葱青和少艾都不在,字条又写了卷轴是给她的。   沈窝在小榻里,缓缓将卷轴展开,才见是阿赖师父遣人送来的幼儿园扩建图纸。   果真是三日就出了图纸。   她和霍伯伯,还有陶伯那里应当人手一份。   纸条上是说,请沈姑娘过目,明日毕园后他们会来一趟幼儿园实际再看看图纸和需求指尖的调整。   沈悦捧着卷轴在案几上看了许久。   不得不说,通过阿来师傅的布局,整个幼儿园中能够实现的部分,已经都差不多面面俱到了。   扩建后的幼儿园满满占据了整个北院,其实已经算宽敞。但孩子们慢慢多了起来之后,为了能更好照顾孩子,孩子们可能需要被重新分班,正好可以借夏令营的分组的契机。   如此一来,教室就至少要分出好几处。   主教室是两处,备一处。   每一处都比以前的教室要宽敞明朗许多,也更够孩子们平日自有工作时使用。   等教室规模扩大,教具也可以慢慢开始做齐全了去,等到幼儿园扩建完毕,教具应该也差不多丰富了起来。   除此之外,午睡室会单独从教室中劈开出来,成两间独立的午睡室。   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本学期开始,会有专门的美术课和音乐课,所以对应还会有一间美术教室,一间音乐教室,还有一间多功能教室。   光教室和午休室就有十余处之多,是座大型幼儿园的配置了……   而扩建地图中,这些教室的布局,也充分考虑了他们的课程安排,并没去到很远的地方,大都在近处,可以相互照看。   彩虹大门和晨检厅没有动,幼儿园的入口就在原处。   但入园后的沙区,树洞区,综合游戏区等等,都做了大规模的调整,所在的位置和朝向都会发现不少变化,但都为了方便孩子们从教室往户外活动区。   滑滑梯等游乐设施也都扩大了好几倍,之前是因为没做过,所以阿来师傅几人不知道能否按照沈悦的意思做出来,眼下已经分别做过几个雏形,知道长什么模样,再后来再规划做宽敞些,也掌握了要领。   所以卷轴上的设施,其实都比早前幼儿园中相对袖珍的版本,便成了可以施展开来的全新版本。   沈悦越看越惊喜。   彩虹跑道和蹴鞠场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沈悦也理解。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是最难制作的,早前也花了最多功夫,若是拆除有些可惜了,于是在彩虹跑道环绕之外又新建了一个蹴鞠大场地。   这样无论小一些的蹴鞠场合,还是大一些的蹴鞠场合,都有草坪可以踢,满足了某个熊孩子一定要个大蹴鞠草坪的心愿。   沈悦越看卷轴,越觉得喜欢。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在小榻中窝着看了许久。不仅一点都没有觉得困,也一点都未觉察出时间飞逝……   光看这幅图纸,她就已经开始对扩建后的幼儿园充满了期待!   扩建后的幼儿园,要比眼下的幼儿园更适合孩子们。   孩子们肯定惊喜连连!   她反复都等不及这么久的扩建时间……   沈悦又从头看了一次,这一次,是把想要和阿来师傅沟通调整的地方都用其他的纸张标注了出来,以备下次和阿来是否,还有霍伯伯,陶伯一起看设计地图的时候,可供参考。   但图纸上还是有些部分,沈悦看不太明白,要等明日见过阿来师傅之后就见分销。   沈悦慢慢阖上卷轴,像阖上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沈悦正好听到葱青和少艾的声音回了苑中,撩起帘栊,却见沈悦和葱青抱了两大摞书册来。   “沈姑娘回来了?”葱青和少艾都意外。   “嗯。”沈悦看了看他们手中的两摞东西,问道,“这是?”   葱青和少艾上前,将两摞生存放在案几上,葱青道,“早前冯亭先生送了两摞绘本来王府,说是腊月时候,沈姑娘要的绘本,数量有些多,但都赶工出来了。”   冯亭送来的绘本?   沈悦好奇,解开两摞其中一摞,果然是她早前和冯亭说的绘本故事大纲。   冯亭是按照她的要求,是用卡通Q版的风格画了出来,而且,将一个系列都画完了,整整两摞,加起来至少二十余本。   绘本很受孩子们欢迎,即便是中午讲过的故事,间点之后,孩子们也会抢着去看绘本。   眼下冯亭的这一整个系列,二十余本是解了绘本荒的燃眉之急。   葱青又道,“对了,沈姑娘,冯亭先生说这次没见到您,下次再和您沟通后续绘本的事。冯先生还说,一定要转告沈姑娘一声,他是在太喜欢画这类绘本了,等后续沈姑娘有空,再约他画下一本。”   沈悦笑了笑,随手放下方才拿起的绘本,又重新翻了翻另外几本。   冯亭不仅画功扎实,而且很细心,通篇看下去,都没有错误,即便有错误,应当都已经被冯亭重新画过了。   “你们先忙吧,我把绘本检查完就歇下。”沈悦说道。   葱青和少艾都应好。   绘本大约有二十余本,都是一个系列,好在数量虽然多,但是每本绘本都不厚,而且上面的文字并不多,所以沈悦检查起来也快。   差不多亥时末,二十余本绘本,沈悦都已经逐一看过。   一处错的,需要修改的地方都没有。   沈悦将绘本叠好,明日去幼儿园时,同葱青和少艾一道带去,在阅读区归整放好就是。   孩子们看到有新的绘本一定都很开心。   绘本的事情检查完,沈悦上了床榻,熄了夜灯。   一宿无梦。   ***   翌日早起,沈悦和葱青,少艾一起,各自捧了一些绘本往幼儿园去。   葱青按照检查清淡,例行检查教室内的每一项。   少艾检查户外活动的所有场所。   沈悦则是将绘本逐一整齐得拜访在阅读区的书架处。   早前阅读区的书架虽然也有绘本,但因为数量很少,所以显得有些空旷,眼下这二十余本绘本一放上,忽得就多了几分阅读角真正的样子。   一侧的地板上还扑了毛毯,很适合孩子在这里安静的阅读。   靠墙处,还有阅读的小帐篷,孩子们可以假想在露营的时候,看绘本的场景,体验和感受又会有不同。   ……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沈悦和葱青往彩虹大门处去,应接新的一日,宝贝们的到来。   少艾则是去了厨房,和郭妈妈,余妈妈一道准备稍后幼儿园孩子们的早餐。   新的一周开始,孩子们陆续来了彩虹大门处,沈悦依旧同他们每一个人问好,也欢迎他们来幼儿园,他们也会问候一声“阿悦早上好!”   才刚加入的阿四,小六,小八和齐格四个孩子,经过一个七曜的相处,已经越渐熟悉,几乎不用沈悦和葱青,少艾再多留心和提醒,也能和旁的孩子融入在一处。   都算是快的。   团队分享课程的时候,沈悦说起这一周的主题是风筝!   孩子们近乎第一时间就相继惊呼出来,“阿悦,是要去放风筝了吗!”   葱青和少艾掩袖笑了笑。   沈悦也忍不住笑,“你们怎么这么聪明!”   孩子们都忍不住在座位上欢呼起来。   桃桃会说,“阿悦阿悦,我们这次的课外活动就是去放风筝吗?”   沈悦点头,朝孩子们笑道,“是,我们这次的课外活动就是去放风筝,所以,我们这几日的主题就是风筝。我们会学习风筝的由来,风筝的种类,还会尝试按照我们自己喜欢的模样画风筝,最后,在课外活动的时候,带上我们自己画的风筝,去京郊踏青。”   让孩子们制作风筝会有些超出难度,但是让孩子们在做好的白色风筝上画上自己喜欢的图案,孩子们是可以完成的。   沈悦言罢,孩子们再次上演欢呼雀跃。永远不要小觑放风筝和踏青(春游)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地位。   “啊啊啊啊啊!我们要去放风筝啦!”   “我们会自己画风筝!我要画只大青蛙!”   “我要画我和四哥的小奶狗!”   “那我画豆子!”   “我画猫咪阿悦!”   孩子们已经忍不住七嘴八舌开始憧憬自己要画的风筝是什么模样。   “阿悦阿悦,我们还会野炊吗?”小八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很早之前,沈悦就同他们说起过,春游的时候,也可以一起野炊。   沈悦俯身摸了摸小八的头,“会的,我们这次会去放风筝,踏青,还会野炊,如果可以,我们会在京郊度过一晚上,一起看星星!”   “哇~”孩子们似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叹词更能表达出当下的欣喜心情了。   沈悦并未说谎。因为夏令营会选择在京郊别苑,所以提前一日带大家去熟悉京郊别苑是正好的事。   春游这一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眼看着孩子们的兴奋模样,沈悦心中也很高兴,忽得,却听阿四叹道,“六叔在就好了……”   阿四的话仿佛忽得引起了孩子们的共鸣。   “我想六叔了……”   “我也想六叔了。”   “阿悦,我好想舅舅!” 第158章 “我想”   每个孩子都在说想念卓远, 除却一脸懵的齐格,愣愣道,“我还没见到清之叔叔呢!”   卓远十月奉诏剿匪, 腊月回京后不几日就带着府中一帮孩子去了栩城, 从栩城回京的当日就被扔进了大理寺, 所以齐格是很就没有见过清之叔叔了。   小孩子很容易受群体氛围影响。   每个人都在说想念清之叔叔, 齐格也叹道,“我也有些想念清之叔叔叔了。”   只有小五环臂轻哼, “我才不想他!”   一张小嘴噘得老高,“我一点都不想他!哼!”   沈悦知晓, 他明明才是最想卓远的那个。   而且,她竟然也会想到,日后等卓远回府的时候, 小五还是会同他说这句话, 有人也会慢悠悠应声,“正好, 我也一点都不想你。”   然后小五就会张牙舞爪往他身上扑。   他亦会俯身抱起小五, 举高高……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但很快, 又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熟稔到连他说话时的神态动作,甚至连他可能对每个孩子说的话都能一气呵成想起?   沈悦略微有些出神。   “呜呜呜呜……我想舅舅。”桃桃说着说着话,就忽得哭了出来。   沈悦回过神来,上前半蹲下, 温声安抚道,“阿悦知道桃桃很想舅舅,舅舅肯定也很想桃桃, 但是舅舅眼下还不能回来,我们耐心等他好不好?”   沈悦一面温柔说着,一面取了桃桃的手帕给她擦眼泪,也轻声道,“桃桃可么可爱,若是舅舅知道桃桃想他哭了,肯定会难过的,桃桃希望舅舅难过吗?”   桃桃摇头。   沈悦轻轻拥她,“那我们就一起耐心等舅舅回来好不好?”   桃桃在她肩膀处点头。   沈悦又道,“说不定,等我放完风筝不久,舅舅就回来了……”   桃桃轻声道,“那我们今天就去放风筝可以吗?”   沈悦微微笑道,“可是我们还没有亲手做自己的风筝呀。”   桃桃搂着沈悦不放,“阿悦,你能帮我做风筝吗?”   沈悦安抚道,“阿悦会帮大家都准备好风筝,然后阿悦陪着桃桃一起画风筝好不好?”   “嗯。”桃桃似是终于不哭了。   沈悦问道,“桃桃想在风筝上画什么?”   其实桃桃方才就说了想在风筝上画猫咪阿悦,但是眼下,沈悦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便再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桃桃这才直起了身来,“阿悦,我不想画猫咪阿悦了。”   沈悦笑了笑,“那你想画什么?”   桃桃道,“我要画兔子清之!”   沈悦微顿,既而笑笑,“那我们就画兔子清之。”   桃桃终于破涕为笑。   ……   桃桃是方才哭得罪厉害的一个,桃桃不哭了,旁的孩子们情绪也在沈悦的安抚下相继好转,沈悦才又开始继续今日的团队讨论分享课程。   本周的主题是风筝。   今日的分享讨论,是风筝的由来。   关于风筝的由来,有很多种,孩子们之前都有放过风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风筝,沈悦说的时候,借鉴了楼清运的做法,配了简单的图画,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都认真听着沈悦说的。   沈悦逐一翻开板夹上的纸上。   “第一种说法,是风筝起源于很早之前的送信。很久之前,有座城池被叛军围困,城中有人想到风,将被叛军围困的消息送到城外。但因为目标太明显,被叛军发现,并未成功。但是用作送信方式的风筝却保留了下来,演化成了后来大家看到的风筝。因为是用纸糊的,形象都做成鸟的形状,所以也叫纸鸢。”   “纸鸢好听。”桃桃笑着说。   “风筝更好听。”小五有不同意见。   小七关心的却是风筝的其他起源,“阿悦阿悦,还有呢?”   沈悦才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风筝起源的第二种说法,也是在战争中,会有谋事,利用风筝来测量两地之间的距离。虽然具体怎么测量的,后世没有更多的记载,但是等到后来,测量距离的工具风筝,就作为百姓喜闻乐见的春日活动保留下来了。”   “风筝还可以测量距离啊!”齐格感叹,放了这么久的风筝,仿佛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阿四却道,“我也在书上也看到过这么说的,但是没有测量方法被记录下来。”   等孩子们差不多讨论完,沈悦又继续,“关于风筝的起源,还有第三种说法,还是在战争中,在风筝上绑上可以迎风做响的乐器,风筝飞上空中的时候,乐器就会响,乐器的悲凉声音和配合着旁的奏乐,会营造出浓郁的悲伤感,让对方的士兵产生悲叹和想家的念头……”(1)   这些就是风筝的由来,大都和战争有关,也无从考证三种说法哪种才是真实的缘由,或者都是编纂的,但总归最后都殊途同归,都成了如今百姓,尤其是小孩子在春季的时候,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葱青,少艾。”沈悦唤了一声,葱青和少艾便各拿了一枚纸鸢给两头的孩子,分别朝相反的方向传阅。   “哇~”孩子们的注意力当即又被书中的风筝所吸引,正面反面翻来覆去看着。   小六好奇,忍不住伸手摸摸风筝的翅膀,小六的动作很轻,小八就也照做。   但小八的动作没有遮拦,下手重了些。   “哎呀!”小八一不小心戳破了。   “小八!”小五有些生气。   小八歉意挠了挠头。   “小心些就好了,没事。”穗穗宽慰。   小八朝穗穗笑笑。   另一头是齐格,桃桃,阿四和小七,阿四拿着风筝,几个孩子围上来看,阿四比划道,“这种形状翅膀的风筝飞得高,因为可以借的风力最多,日后我们要挑选,就要挑选这种风筝。”   小七和桃桃连忙点头,就连齐格都在一旁认真听着。   阿四书读得多,说得话也让人信服。   齐格竟然也能同他玩到一处去。   听完风筝的由来,在团队的分享讨论上,孩子们逐一表达自己的观点。   小八说的是,风筝上如果可以乐器,可不可以放包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的包子,不知道是不是会更好吃一些。   孩子们哄笑成一团。   小五和齐格两人呲牙咧嘴得要比试谁放风筝厉害。   小六好奇,为什么风筝是在春天放,而不是在夏天,秋天,和冬天。   小七的注意力却在风筝的尾巴上,问风筝可以有很长很长的尾巴吗?   等到穗穗时,穗穗很少感叹,“总有打不完的仗!”   沈悦忽然意识到,穗穗是自幼耳濡目染,虽然她的志向是想当女将军,但是并不意味着,喜欢打仗,也因为打仗,所以更多的是会和父亲分离。   桃桃便跟着感叹,“没有战争就好了,舅舅就可以天天在府中陪我们了。”   童言无忌,但说的,往往都在理。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阿四眸间却微微滞住,许久才回神过来。   ……   稍后,是宝贝们的自由工作时间。   小七率先发现了新到的绘本。   这一套绘本是介绍的西秦各处的风土人情。宝贝们还小,没有去过西秦许多地方,所以冯亭这一套绘本是以生气熊为主角,参考书籍记载,画了西秦国中最负盛名的二十余的地方。每处地方只有薄薄的一本不足十页的绘本册子,但孩子们看得很有兴趣,虽然是自由工作时间,却都围在阅读区这处。   有的是一人看一本,有的是两人看一本。有坐着看的,有趴着看的,还有一面看,一面认真讨论的。   大部分孩子都围在葱青跟前,听葱青给大家讲绘本。   沈悦和少艾也都远远听着。   幼儿园的孩子会慢慢多起来,很有可能会分班。眼下,幼儿园中除了缺助教之外,很可能最缺的是主教老师。   主教老师要求细致,周全,也要求能够时刻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引导他们解决问题。   葱青的性子偏沉稳些,少艾的性子偏活波,做主教老师,还是要求细致周全些,去栩城的一路,沈悦不在时候,都是葱青在带着孩子们做日常安排,葱青是具备做主教老师的潜质的,但需要系统得补充理论知识。   葱青和少艾在幼儿园中一直跟着沈悦每日毕园前,她也会同葱青和少艾复盘今日幼儿园中孩子们的情绪,表现,还有幼儿园中的大小事宜,都是为了更好得帮助葱青和少艾能够尽快独当一面。   ……   间点后的户外活动时间,孩子们抽空去看了前几日里种的小树苗。   但小树苗又不像豆芽,一日一个模样,小树苗长不了那么快,孩子们有些失望,但是能每天看到自己亲手种的树苗,又很开心。   桃桃想舅舅了,牵着沈悦的手,让沈悦带她去看兔子清之。   小六也一道去。   沈悦同桃桃和小六蹲在兔子窝前,看着都要满满一窝的小兔子,心中只觉安稳和宁静,仿佛时间都过得很慢。   “阿悦,你想舅舅吗?”桃桃一面玩着一侧栅栏的小门,一面问。   沈悦微微顿了顿,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嗯。”   她也很想他。所以,要让自己更忙起来。   但是,还是会在某个时候,忽然间闯入脑海。   “呀,兔子清之!别跑。”桃桃一不小心将兔子清之从栅栏里放了出来,桃桃赶紧去撵。   就在苑中,没有旁的危险,沈悦没有去撵,只是远远看着桃桃。   一侧,小六伸手牵她。   沈悦低头看向小六,小六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眼睛里有冬日暖阳,亦有夜空星辰,让人心中都似要慢慢融化,沈悦半蹲下,温柔问道,“小六,你想六叔了吗?”   小六点头。   沈悦正欲开口,小六却自然应道,“我想……”   沈悦愣住。 第159章 循序渐进   沈悦记得楼清运说起过, 小六可能会要三四个月才能开口,可能三四个月也无法开口,还与可能, 随时都有可能开口。   如果小六忽然开口, 一定不要很惊讶, 很惊喜, 这样的惊讶和惊喜甚至会惊吓到她。   让她忽得退回去,不习惯再看口。   若是忽然听到小六说话, 就顺其自然,循序渐进, 看看能否自然而然得引导她再说话,因为很有可能这样的说话,她自己都未察觉。   譬如当下, 小六是开口了, 但是手中的手语动作还在继续。   也就是说,她根本还是下意识的。   沈悦敛了错愕, 也压抑住心底的激动, 平和得继续引导, “我也想他了, 希望尽早回来,你呢?”   小六点了点头,又一面比划,一面生涩道,“我……能不能……去看他?”   听着小六有些生涩, 但却逐渐趋于平稳和连贯的语气,沈悦一颗心似是都砰砰跳着,却仍旧平和道, “可能不行,大理寺不让旁人去,我们也不能去给他添麻烦。”   小六有些失望,乌黑明亮的眼睛,似是也微微黯沉了下去,“六叔……会回来的……是吗?……阿悦……”   虽然磕巴,但对一个几乎没说过话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流畅的极限。   沈悦不断颔首,“会的,六叔会回来的,他肯定也很想你们。”   小六上前拥她,“阿悦……你在……也好……”   小六还是不习惯连贯说话,只能三两字一断,但已经能够准确得表达诉求。   沈悦按捺住眸间氤氲,鼻尖微红,拥着她时,也轻声道,“我在,我会一直在的。”   小六莞尔。   ***   户外活动时间过得很快。   葱青和少艾带着宝贝们用过饭后,又在幼儿园苑中散步消食。   等消食结束,才回了教室中午睡。   这周开始的午睡,都是由葱青带着孩子们,给孩子们讲睡前绘本,少艾在一侧帮忙照看。   葱青要逐步成长为一个主教,这些事情都是必备的。   沈悦尽量不在午睡的时候出现,避免孩子们养成午睡的依赖性,而今日,沈悦中午也确实有事。   “你是说六小姐开口说话了?”楼清运意外。   沈悦笑得合不拢嘴,又学着之前两人之间的对话,模仿了一遍给楼清运听,楼清运似是也未想到,卓卿第一次常规性的开口,可以说完整的句子,而且,可以双向对话到第四五轮上。   卓卿的恢复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楼清运之前也照看过不少病患,尤其是这里的病患,开口往往都会难一些,楼清运越发在心中形成猜测,是在幼儿园中,巨大的信息交流压力下,但又是让患者很轻松日常的环境,这样冲突的语言环境,反而达到了很好的效果。   “然后呢,她还和旁的孩子说话了吗?”楼清运追问。   沈悦摇头,“小六只和我说了话,后来回到户外,就同早前一样,会继续用手语,嘴唇也会跟着嗡嗡动,但是始终没有当着旁的孩子,或者葱青,少艾面前开口。”   楼清运笑道,“这是正常的,她会在你面前开口,是因为信赖你,觉得在你这里有安全感,所以有表达的诉求和念头,但当着旁人的面她还需要适应的时间。”   楼清运叹道,“说实话,我之前没想到六小姐恢复得这么快,同旁的病患比,也许,幼儿园的环境很适合六小姐的恢复。我想应当用不了多长时间,六小姐就可以自由开口,只是说话的流畅程度和频率,就要和她自身的意愿和努力相关了。”   沈悦欣慰笑了笑,“那我们平日里还需要再做什么吗?”   楼清运颔首,“六小姐在开口说话的突破期,如果,她现在还是只习惯在你面前开口,那就尽量在幼儿园多创造单独相处的环境,这样能够更好的刺激六小姐开口,鼓励她开口。等她能够熟悉开口,就再尝试引导她在旁人面前开口,循序渐进。”   沈悦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沈悦言罢,有小厮上前寻她,“沈姑娘。”   沈悦认得是陶伯身边跑腿的小厮,“怎么了?是陶伯有事吗?”   小厮躬身拱手,应道,“是的,陶管家让小的去幼儿园告诉沈姑娘一声,早前替幼儿园寻的人手,今日晨间就到了,眼下都在陶管家处看了些时候。稍后,陶管家会让几个合适的人去幼儿园给沈姑娘过目,正好趁着午休的时候,沈姑娘将人差不多定下来,隔两日就可以来。小的方才去幼儿园了,少艾姑娘说您来寻楼大夫了,所以小的寻到这里来了。”   沈悦是没想到陶伯这里的人手找的这么快。   但转念一想,陶伯惯来雷厉风行。   沈悦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若是人先到了,先让他们在蹴鞠草坪一侧的暖亭等就行。”   “诶,小的知道了。”小厮赶紧去办。   楼清运双手背在身后,等小厮走,才笑着看她,“幼儿园人手不够了?”   沈悦点了点头叹道,“孩子越来越多,而且还会陆续有人来,眼下虽然勉强能应付,但还是需要备份些人手,做不时之需,而且也要将葱青空出来,估计很快幼儿园就会分班了。平均下来,一个人照顾三到四个孩子是极限,超过这个数量,可能精力会够不过来。所以要提前备好人手,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带一带。”   沈悦并未隐瞒楼清运。   这些日子楼清运几乎隔天就会在幼儿园里轮值,有时是在医务室,有时是在教室或者课外活动的时候帮忙照看,幼儿园的情况,楼清运很清楚,所以沈悦也可以同他提起。   “未雨绸缪,是好事。”楼清运叹道,“那你快去吧,别迟了。”   沈悦辞别。   看着沈悦的背影离开苑中,楼清运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扬起。   ***   “你是叫凝白?”沈悦看着眼前二十上下的女子,按照“简历”上说,她有在熙平侯府照顾孩子的经验,之前在熙平侯府跟在教养嬷嬷身边,帮着教养嬷嬷一道照顾熙平侯府的孩子。   凝白福了福身,“回沈姑娘的话,是。”   凝白的声音里天生带了一股暖意,很容易让人觉得亲厚,是天生带了一股亲和感。   “可以和我说说,若是来幼儿园,你能做什么?或是想要怎么做,需要我们提供资源和条件的?”沈悦继续往下问。   凝白又福了福身,低头道,“奴婢擅长照顾孩子的起居,尤其是小孩子的穿衣,喝水等等,可以做细致的活儿。”   这和沈悦观察到也差不多一致。   沈悦遂又问道,“可以和我详细说一说吗?”   凝白应好。   凝白一面说着,沈悦一面听着,目光也一面扫向暖亭外的几人。   方才小厮是说,陶伯这里差不多来了十余二十个人,但眼下到暖亭处的也就七八人,那是陶伯自己否掉了十余个人,只送了剩下陶伯觉得合适的七八个人过来。   听凝白说完,其实沈悦也觉得合适。   接下来的影墨,沈悦也觉得合适。   再往下继续沟通下去,除却其中一两个观念已经固定,沈悦很难去改动的,其余的五六人其实都很合适。   依照陶伯早前的意思,可以多放几人一道看看。   多放几人对王府来说没什么,但一旦缺人手,孩子们就会孤立无助。   最后,沈悦让小厮给陶伯回了声话,凝白、影墨、疏浅、英英、玉琼五人都可以留下。   小厮这才领了众人离开。   于是午休的时间,沈悦见了一趟楼清运,又挑选了日后幼儿园帮衬的五个人,时间很快就过,转眼就到了孩子们起来间点的时间。   从这一个七曜起,下午的主题课程就由专门的先生来教了。   譬如这周的主题是风筝。   今日下午的启蒙识字先生,就来教孩子们识字和有关风筝的韵律诗歌,隔着教室,都能听到孩子们同老先生一道念字,识字,长声幺幺背诵诗歌的声音。   而孩子们也不觉得枯燥。   经过晨间的铺垫学习,风筝已经深入人心。   宝贝们很有兴趣学习风筝相关的东西,甚至,在老先生问起大家知不知道风筝由来的时候,孩子们竟然争先恐后举手要回来,活久见,老先生都觉得意外。   一堂课的时间还有三刻钟,还要加上互动和复习的使劲。   因为孩子的注意力能集中的时间不长,三刻钟已经是极限。   这还是因为大家才学习了风筝,认识了风筝,正在兴头上的缘故。   等课程结束,孩子们都认识了风筝,纸鸢几个字,也学会了背一首关于放风筝的诗歌,简单是简单了些,但启蒙足够了。   等到主题课程结束,大家都等不及一般冲进了蹴鞠场。   今日是蹴鞠课,自从蹴鞠比赛的时间定下来,是四月最后一个休沐日的时候,仿佛比赛就真的临近了!   齐蕴手中转着蹴鞠球,笑着朝着阖府的孩子道,“都准备好了吗?训练开始了!”   “准备好了!”孩子们齐声应声。   沈悦远远看着孩子们在齐蕴的指导下,从早前的乱踢乱跑,到有目的练习跑位,配合传球等等,沈悦只觉这一回蹴鞠大赛,孩子们应当是真的认真的。 第160章 施工计划   今日毕园后, 尚书府的曲夫人会带郭毅来幼儿园做入园体验。   曲夫人是户部尚书郭旭敏的夫人。   郭旭敏和曲夫人早前有一个女儿,都已经出嫁。郭毅是郭旭敏和曲夫人的次子,年纪同前一个女儿相差得有些大。   时隔多年才有的孩子, 又是个儿子, 是尚书府的金箔箔。   “阿悦再见!”桃桃今日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沈悦也笑道, “明日见, 桃桃!”   送走桃桃,沈悦便折回教室中看教室收拾的情况。   第一印象很重要。   曲夫人和郭毅第一眼眼中看到的幼儿园是何模样, 便在心中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幅模样,再往后, 要扭转这些印象也很难。   所以早前每一次入园体验都会放在休沐日,或者幼儿园开课前,确保参观当时的环境是很好的。   眼下, 教室处已经差不多被葱青收拾好了, 用餐区,郭妈妈和余妈妈也都在收拾,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 应当还来得及。   沈悦又去户外看少艾收拾的情况。   今日下午的课外活动都在蹴鞠, 所以并没有把旁的户外场地弄得很乱, 少艾很快就收拾妥当。   沈悦大致看过,便去了彩虹大门处等候。   应当差不多该到了,思绪间,只见不远处,隐约有人影攒动, 仔细了看,是陶伯领了曲夫人和郭毅往彩虹大门处来。   早前齐将军和齐家老夫人亲至,平远王府和将军府又素来交好, 所以是卓新亲迎的,但这回,来的只是曲夫人和郭毅,所以陶伯自己来便已对等,无需卓新再到场。   “哇……”一直跟在曲夫人身侧,听着曲夫人和陶伯说话,没怎么开口的郭毅,在忽得抬头看清彩虹大门的时候,整个眼睛似是都挪不动了,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   都是“哇”的一声,郭毅和小五全然不同。   小五的“哇”,是包含中气的标志性的一声惊呼感叹,惊喜夸张的成分多,一听便让人觉得喜庆。但郭毅的“哇”,更少了几分波澜,就似看到一个有趣的事物,小小意外的几分,却没有小五口中的惊喜连连在。   郭毅体型偏高瘦,所以显得尤其高。年纪和齐格,小五相仿,但远不如齐格的壮实,小五的精神,同两人一比,郭毅则更像一根高高瘦瘦的竹竿一样。   沈悦很难想象郭毅同小五是如何扭打到一处的。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小五应当也没和郭毅真打,若是真打,郭毅应当抗不了几分钟……   眼见陶伯领了曲夫人和郭毅上前,沈悦也迎上前去。   陶伯还是同见齐鸿时一样,先同沈悦介绍的曲夫人,曲夫人微微顿了顿,看了看陶伯,又看了看沈悦,忽得,目光中都亲和了不少。   “曲夫人好。”沈悦朝她福了福声。   曲夫人连忙伸手扶起,“哎哟,这可使不得!”   将军夫人的性子偏温婉,所以接触起来也不怎么会觉得别扭;曲夫人则是全然另一种类型,性子偏强势,又八面玲珑,否则当初也不会第一个上门寻陶伯说起,要让郭毅入王府幼儿园一事。   眼下都二月了,曲夫人实在是焦急,只是陶管家说了,王府中才回来了几个孩子,都要逐一入幼儿园,一个七曜只能入内一两个孩子,以便能够尽快适应幼儿园的环境,所以王府的几个孩子入园是肯定要排在前面的,那除却平远王府的子弟,郭毅就应当是排在前列的。   前几日,陶管家终于说要邀请他们今日来幼儿园入园体验。   曲夫人只觉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似是耐性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再看幼儿园,许是就不像早前那样向往,但谁知才看了一道彩虹道门,曲夫人就收不回目光了。   方才陶伯又先同沈悦介绍的她,曲夫人第一时间便察觉了些许,虽然不敢确认,但日后毅儿是要留在王府幼儿园的,对沈悦客气些总没有坏处。   等曲夫人这处寒暄完,沈悦便上前,俯身朝郭毅招呼道,“郭毅,你好,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王府幼儿园?   郭毅很快同彩虹大门上的几个大字对上了。   “我叫沈悦,大家都叫我阿悦,你也可以叫我阿悦,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会负责照顾大家。”沈悦温和同他道起。   郭毅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见曲夫人点头,郭毅才出声,“阿悦。”   沈悦颔首,继续俯身道,“郭毅,阿悦带你去参观日后的幼儿园好吗?”   “好!”郭毅立马就高兴了。   光看这处彩虹大门,不少孩子们就停不下来,沈悦伸手牵他,郭毅配合伸手。   “曲夫人,您也请一道。”沈悦温声。   曲夫人应好。   整个参观入园的流程和早前一样,孩子们从看到沙区起,就忍不住要么想伸手摸的,要么想直接跳进去的,郭毅这里也不意外。在沙区玩的时间,沈悦正好同曲夫人沟通起郭毅的日常喜好,厌恶,还有就是日常另曲夫人头疼的事,和需要幼儿园特殊注意的事。   曲夫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有些关不住……   沈悦却一直耐性听着。   曲夫人自己也一直都没怎么觉得,就说了许多,也由得曲夫人说了许多,沈悦对郭毅的性子初步有了些许认知,同她刚才观察到的大同小异,孩子的画像在心中也越发立体了起来。   郭毅在沙区玩了很久,而后沈悦领了他去一侧的更衣室更衣,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   曲夫人虽然不说,但很满意。   沈悦细心。   但凡小心而后去了树洞区,还有滑滑梯,在看到彩虹跑道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又不怎么转了。   “以后是天天都可以来这里吗?”郭毅问。   在参观幼儿园的诸多孩子中,郭毅是最喜欢问问题的一个,而且不会等曲夫人,自己就会问很多问题。   “上五日,休沐两日。两日的休沐里,我们有至少半日是课外活动,也就是在幼儿园正常课程之外的活动,届时可以于邀请曲夫人来!”   沈悦又牵了郭毅往教室去,“走吧,我们去教室看看。”   郭毅也听话跟着一道。   “哇~”郭毅对教室里的教具的兴趣,要明显大于户外活动区。   葱青领着郭毅去看各个区域的教具,沈悦则拿着清单同曲夫人依次确认郭毅入园的相关事宜,也做了记录。整个过程长了些,但因为曲夫人健谈,所以一点都不突兀,似是两个朋友聊天一般。   差不多时候了,沈悦领了曲夫人去郭毅处看。   郭毅在数学区域停留了很久,也玩数字道具玩了很久,曲夫人上前的时候,郭毅还在笑,脸上写满了“实在有趣”,郭毅不想走,沈悦便又同曲夫人在一处说了好久的话。   临末了,沈悦又在数学区域配合郭毅一起玩了很久的教具。   许多教具,郭毅不会,都是自己在摸索,有的也遇到了难处。   沈悦耐性讲解,郭毅认真听着,然后和沈悦一起玩着数学区的教具,特别开心。   沈悦发现郭毅的对数字很敏锐,远胜于幼儿园中旁的孩子,而且心算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很好。   曲夫人远远看着,只觉现场看过,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了。   最后,小厮来了教室门外催,沈悦知晓是阿来师傅几人到了,这才同曲夫人道,“幼儿园要扩建,陶伯约了工匠师傅来看图纸,差不多到时候了。”   曲夫人会意。   郭毅有些舍不得,他还没玩够,他比旁孩子都更喜欢数学区域。   彩虹大门处,沈悦同他道别,“郭毅,明日见!”   郭毅眼前一亮,“我明天就可以来了吗?”   他以为要后日。   沈悦是见他方才在数学区域玩得很开心,很不舍离开,早一日晚一日其实对幼儿园来说都好,主要看曲夫人。   “那我们明日来?”曲夫人喜出望外。   沈悦颔首,“好。”   曲夫人和郭毅都很高兴,走出去好远,还转身同沈悦挥手。   沈悦目送了曲夫人和郭毅离开,这才折回了幼儿园的蹴鞠草坪一侧的暖亭处,陶伯去送曲夫人了,霍伯伯和阿来师傅都在。   “沈姑娘看过图纸了吗,觉得如何?”阿来师傅问。   沈悦折回的时候,在教室取了早前批注过的那份卷轴图纸来。需要问的地方不多,阿来师傅都逐一解释了,正好霍伯伯在,三人一起确认了最终方案,等陶伯回来时,便差不多定下来。   “这么扩建,大概需要多久?”沈悦问。   阿来师傅道,“不少地方可以复用,但是很多细节要调整,再加上材料和人手的准备,我估摸着从二月底施工准备开始,差不多要三个多月时间。”   三个多月时间,那就是到五月才能完工了。   和之前预期的差不多,也快了一些。   “那,什么会印象到幼儿园教学,要开始搬离?”沈悦问。   阿来师傅笑道,“差不多五月初的时候。”   五月初。沈悦想,那就是蹴鞠赛刚刚结束的时候,就要去京郊别苑开始夏令营了,那个时候……卓远应该回来了。   沈悦忽然意识到,她又想他了…… 第161章 数学区与画风筝   第二日, 是曲夫人送的郭毅来幼儿园彩虹大门处。   昨日是入园体验,不同于今日,今日郭毅要有一整日都在幼儿园中, 曲夫人早前虽然不觉得如何, 临到彩虹大门处, 沈悦同郭毅问好, “早上好,郭毅, 欢迎你来幼儿园。”   郭毅也应道,“阿悦早上好!”   沈悦牵了郭毅的手入内, 让郭毅同曲夫人道别的时候,曲夫人的心忽得又沉了下去。   顿时有不舍涌上心头。   仿佛早前女儿出嫁的时候一般,心里有点沉甸甸的滋味……   但郭毅仿佛很兴奋, 今日还可以去幼儿园玩滑滑梯, 还有好玩的数学教具,这些都让郭毅觉得新鲜, 而且, 卓天也在!   他同卓天以前会打架, 但上次在国公府失火的时候, 两人一起跑,反倒成了好朋友。   有卓天在,而且,阿悦昨日带他参观了幼儿园中各处,也同他玩了很久数学区的道具, 他同沈悦慢慢熟悉,所以,也不会觉幼儿园陌生。   郭毅也没怎么察觉母亲的不舍。   沈悦朝曲夫人道, “曲夫人,郭毅刚才幼儿园,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应该很想你们,所以,还是同昨日说的的,今日申时六刻左右,曲夫人来晨检厅这里接郭毅就好,我会送郭毅出来。”   “好,劳烦沈姑娘了。”曲夫人说着,目光殷切都在郭毅身上。   沈悦莞尔,朝郭毅道,“同母亲再见吧。”   郭毅点头,“娘,下午见。”   “嗯,下午见。”曲夫人应声。   沈悦这才牵了郭毅入内。   其实,在幼儿园的这些孩子里,曲夫人反倒是最像穿越之前的家长,对孩子有关心,也觉得该送孩子到幼儿园,也会为了抢幼儿园资源到处寻人,但真正等送孩子来了,又会舍不得,殷切看着,但见到孩子欢欢喜喜去幼儿园的时候,心中多少又会有些失落。   平远王府的情况特殊,平妈妈,慧妈妈等,严格意义上都算不得家长,卓远的情况也特殊;穗穗是因为陆将军的夫人要去寻陆将军,所以将穗穗送来的王府幼儿园;而齐将军这头,是因为家中老人家太惯着孩子,所以急需要换一个环境。   所以,在幼儿园的这些家长里,反而是曲夫人最贴合实际。   而且,日后若是幼儿园的孩子越来越多,曲夫人这样的家长也会越来越多,他们会关注孩子在幼儿园的情况,也会旁敲侧点,或直言不讳给幼儿园提要求。   幼儿园同家长之间,也需要更多的磨合。   从齐格和郭毅的陆续入园开始,王府幼儿园慢慢像一个完整的幼儿园发展……   ***   同齐格入园时一样,沈悦会带着郭毅取餐,用餐,怎么和其他小朋友沟通座位。   但郭毅平日里在尚书府内应当不怎么娇惯,沈悦发现他是可以自己用餐的,不需要旁人帮忙的,而且,在收拾桌面和洗手很多小事上,郭毅都能独立完成,应当是平日里在家中就是这么教养的。   每个家庭对孩子的教养都不同,都不是千篇一律,所以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点。   郭毅是户部尚书郭旭敏的儿子,郭尚书应当很看重孩子的自立,所以郭毅在幼儿园的独立和秩序上融入得比旁的孩子都要快。   沈悦带着郭毅洗完手,便往教学这边来。   晨间的团队分享环节,是画风筝,葱青和少艾已经在绘画区开始准备了。   沈悦领着郭毅来小凳子前,“郭毅坐这里!”小五早早就给郭毅留了位置。郭毅坐下,两人你看着我笑,我也看着你笑笑。   这七曜的主题是风筝。   昨天学习了风筝的起源,今日的团队分享就是由宝贝们来画自己的风筝。   这是孩子们最感兴趣的部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郭毅也没想到来幼儿园的第一日就参加了画风筝的环节。   在教学区,沈悦给大家展示了几种样式的风筝,也说了每种风筝的特点,以便孩子们稍后可以在葱青和少艾这里挑选处自己喜欢且合适的风筝。   沈悦大致说了每一种风筝的特点,又给孩子们看了几个参考的风筝配色,再引导孩子们展开丰富的想象,不要局限于见过的风筝图案,可以自行发挥想象。   又特别提了,虽然真包子是不能放在风筝上的,但是小八,可以画包子上去哦。   小八特别高兴,又说还要画蝴蝶酥,芙蓉糕。   桃桃问,能不能把黑芝麻糊也画上,小八说好啊。   小七想画他的右右上去,小八也说好。   一时间,教室里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等沈悦这边介绍完风筝的样式,孩子们就一窝蜂涌到了绘画区。虽然是涌过去的,但是等到了绘画区,却是很有秩序得站成一排,远远得商量和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风筝。   正好九个孩子,有九个样式,燕子的,蝴蝶的,菱形的,长长的小青虫等等等……   孩子们兴奋得讨论着自己想要的风筝。   桃桃最小,沈悦请桃桃先选,桃桃选了那只蝴蝶的风筝。小六眼中忽得有些泄气,她刚才就看好了那只蝴蝶,也想好了搭配的颜色,但是桃桃先调走,小六淡淡眨了眨眼睛。   沈悦远远看着,没有上前。   小六在尝试慢慢说话,也要慢慢克服不主动同旁的孩子交流的习惯,眼下,沈悦是见小六很喜欢那只风筝,但风筝被桃桃要了去,若是换成桃桃,桃桃会主动找人交换,或是撒娇,或是拿东西交换,但会积极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意愿。   但小六大多放在心里。   稍许,许是看到沈悦目光的缘故,稍稍迟疑了些。   沈悦远远用手语比划着 —— 你可以尝试,做自己想做的事,试试看?   小六目光微滞,还在犹豫着。   沈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示意她,可以做到的,不怕。   小六深吸一口气,还是上前,轻轻扯了扯桃桃的衣袖。   桃桃回头,“六姐姐!”   小六脸色有些涨红,沈悦是看她想张口,但是还是很难,最后还是歉意笑了笑,指了指桃桃手上的风筝,又指了指自己。   沈悦眸间微微笑了笑,小六虽然没开口,但却还是自己迈出了第一步。   桃桃好奇,六姐姐好像没有主动找过她,桃桃眼前一亮,“六姐姐你喜欢蝴蝶风筝是不是?”   小六微微怔了怔,点头。   桃桃想也没想就给递给她,“六姐姐,蝴蝶风筝给你。”   小六意外,风筝已经被桃桃塞到她怀里。   桃桃嘻嘻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正从葱青手中接过燕子风筝的小五,“五哥哥,我想要那只燕子风筝。”   “啊!!”小五好不容易才和齐格石头剪刀布赢了得来的,还没过他的手呢!   “你怎么这么小气?”齐格巴不得。   “谁说我不给了!”小五恼火,“桃桃,拿去!”   桃桃忍不住笑,“谢谢五哥哥。”   齐格得意朝小五笑,小五瞪了一眼回去。   沈悦这才缓步上前,在小六跟前缓缓半蹲下,温声道,“小六,你做得很好。”   小六腼腆看她,眸间都是笑意,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让人一眼难忘。   “我们去给蝴蝶风筝涂色吧。”沈悦征求她的意见。   小六连连点头。   沈悦起身,牵了她寻到一处宽敞处,将风筝铺开,一侧就是彩色涂料和笔。小六和喜欢画画,对这些涂料和笔都很熟悉,眼下,挑了好几个喜欢的颜色,询问般看向沈悦,似是也在问她这么搭配好不好看。   沈悦笑道,“我们试试看?”   小六颔首,眼中藏了繁花似锦,“好……”   沈悦没有戳破,轻声道,“开始吧。”   ……   由得要给自己选的风筝画图案,上色,整个自有工作时间,宝贝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中的风筝上。   有像小六这样在认真画的,有像桃桃这样画得开心的,也有像小八这样每多画一个东西,多上一分颜色就更后悔,一脸苦大仇深的,也有像小五和齐格这样的,画着画着就去较劲,闹别扭,到处涂颜料玩的。   郭毅初到幼儿园,画着画着,便左顾右盼,似是有些无所适从。   沈悦尽收眼底。   从小六处,便起身往郭毅这边来。   “画好了吗?”沈悦的声音温和。   郭毅见是沈悦,脸上的无所适从褪去了些,既而点头,应道,“我画好了。”   “我可以看看吗?”沈悦询问。   “可以。”郭毅应声。   沈悦和郭毅一道将桌面上的风筝拿起来。   郭毅初来,领风筝的时候不大好意思同旁的还争,便等到最后,拿了大家挑剩下的小青虫风筝,就是有长长的尾巴,虽然特别,但是不怎么受孩子喜欢的那个。   “它好长……”沈悦感叹。   郭毅忙不迭点头,他确实想了好久才想到怎么画这只风筝。   沈悦认真看了一眼,却忍不住笑了,“是乘法口诀?”   郭毅意外,“你知道?”   沈悦笑着点头,“我知道,也会背诵。”   郭毅笑了起来,“我在小青虫的每一节身体上都写了一层乘法口诀,一共九层,从一到九,刚好写完九节身体。”   沈悦也才反应过来,难怪他画得这么快。   旁人还在摆弄着颜料,他却都已经完成了,原来是将乘法口诀默了上去。   但沈悦意外的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很困难,但是郭毅已经可以背诵乘法口诀了,郭毅应当不仅是喜欢,而且属于很有天赋的那种。   “阿悦,那我可以去数学区玩吗?”郭毅还是心心念念着数学区。   “可以。”沈悦温声道,“在幼儿园的自由工作时间里,你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工作。”   郭毅起身,又迟疑看了看桌上的小青虫风筝,沈悦温和道,“去吧,葱青会帮忙收起来的,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再带走。”   郭毅这才笑开。   他还是很喜欢他的乘法口诀小青虫风筝的。   郭毅去了数学区,沈悦又陆续去看了其他几个孩子。   阿四很少画画,但这次,竟然在认认真真得装饰他的小风筝,沈悦上前,轻声笑道,“阿四,你画的什么?”   阿四温声应道,“海棠花。”   沈悦微微错愕,细下看去,才发现阿四的海棠花画得很细致,也很好看。   她早前并不知晓阿四会画画,阿四也极少画画。   但这几朵海棠花画得非常传神,几乎都不像一个孩子的笔墨。   在幼儿园的孩子里,小六一直是画画最好的一个,但小六对笔墨的掌握都不如阿四好。要画这么栩栩如生的海棠花,除了细致的观察能力和临摹能力之外,还需要手指对笔的把握能力。   很少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掌控好。   “阿四,你画的真好……”沈悦忍不住感叹,目光还停留在他笔下的海棠花上没有移目。   写意与纪实兼具,一定是画了许多次。   但他小小的年纪,还看了这么多书,哪有时间练习画海棠花的?   沈悦想的是这些事。   一侧,阿四却低声应道,“画给一个朋友的……”这句话似是没经过思考,稍不留神从口中溜出来,刚说完,阿四握笔的手都顿了顿,略带紧张得转眸看向沈悦,似是怕她听见了去。   沈悦却明显注意力都在他笔下的海棠花上,没怎么留意他的低声自语。   阿四干脆收起笔,“画好了,阿悦,我不画了。”   沈悦惊讶瞥了瞥他,还是忍不住叹道,“这面风筝画得真好看。”   许是真的觉得好看的缘故,又再次叹了声,“阿四,你的风筝真的很好看。”   阿四看了看沈悦,又看了看风筝,短暂失神。片刻,眸间才又恢复了从前,“阿悦,我想看书了。”   沈悦应好,才又唤了葱青上前,替他收好风筝。   葱青也感叹了一番,四公子的风筝画得真好看。   在阅读区,阿四捧着书本坐在角落里,目光空望着天花板,许久都未翻过一页……   绘画区,沈悦继续看着孩子们画的风筝,小八是最苦大仇深的一个,只觉好好的风筝都给自己画毁了,正是难过的时候。   沈悦上前,半蹲下,轻声问道,“小八,怎么了?”   小八唉声,“阿悦,我画了好多,什么都画上去了,密密麻麻的,不好看!”   听他说完,沈悦同他一起看向风筝。   确实因为画都太杂,而且小孩子,握笔的力道控制不好,风筝上画的看不清楚花纹,反而更显得杂乱,小八肠子都悔青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沈悦伸手揽了小八在怀中,温声道,“小八,先别急,我们一起看看。”   沈悦的声音很温和,在小八耳边,听起来就似让人安稳的乐章一般。   小八的风筝的确很杂乱,但好在都是用黑色的笔墨画的,只要用其他的颜色覆上其余部分,虽然遮不住黑色,却能将整个风筝上的痕迹修饰成信手涂鸦。   “小八,我们来试试?”沈悦提议。   “嗯。”小八把希望寄托在阿悦身上。   整个菱形的风筝,被沈悦和小八等分成了四份小菱形,一份图了红色,一份是黄色,一份是绿色,一份是蓝色,均匀着色后,之前画上的黑色杂乱线条反而不杂乱了,就似修饰四种颜色的花纹一般,翻到不让这四种颜色方方正正排在风筝上显得呆板,而是忽然写意又活泼了起来。   “哇~”小八不由爆发出小五式的惊呼声,“阿悦,真是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了!”   小八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来看他的风筝。   沈悦也笑了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面风筝真的好看了起来……   “阿悦,谢谢你!”小八抱着风筝,仰着头看她,纯真的笑意挂在眼角,笑得合不拢嘴。   沈悦抚了抚他额头,温和道,“去玩吧,风筝让葱青收起来。”   “好!”小八眼下只有兴奋。   沈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   小五早前是怎么同郭毅打上的,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记得了,就是那日去普照寺的时候,两人起了口舌争执,就打了起来,后来来六叔将他拎上了马车。   后来两人在国公府照面又打了一次。   小孩子要好和打架都不怎么需要理由,就如同从国公府两个人一起从火场中逃出来,突然又好了一般。今日郭毅来了幼儿园,几乎一整日,两人都在一处。   郭毅看见齐格,又会下意识躲远。但齐格并不怎么在意郭毅,齐格喜欢同桃桃和小七玩。   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圈子。   但这其中,孤单些的就是小六,穗穗总会抽空多陪着小六。小六对穗穗也慢慢亲厚,也会和穗穗一起玩。   小八从前是一直跟着小五的,今日郭毅来,小五都同郭毅一处,小八也想一起,但是年纪有差距,小五和郭毅一起玩的时候,有时候不怎么带小八。   小八就只能去找阿四。   阿四对府中所有的孩子都不会太热情,但也不会不好,所以小八自己一个人无趣的时候,就同阿四在一处,只是阿四喜静,今天画过风筝之后似是又更安静了几分,一直在阅读区,没怎么挪过地方,但小八看一会儿就会坐不住。最后,一会儿在阿四处,一会儿去穗穗处。   葱青低声朝沈悦笑道,“沈姑娘,八公子好像最近都不怎么找吃的了。”   八公子这处,是逐渐有了成效。   沈悦微笑,“慢慢来,让小八养成定时三餐和用间点的好习惯,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嗯。”葱青也笑了笑。   早前的时候,葱青心中是隐隐有些担心,不让八公子吃零食怎么可行?在八公子哭得最厉害的几日,葱青心中甚至有些害怕,心里也没底,怕八公子这处会不会过犹不及,也得不偿失。她也听王妈妈和桂枝这处找沈姑娘问了好些次,似是想要沈姑娘这处对八公子松懈些的意思。   但沈姑娘坚持。   也由得沈姑娘坚持,八公子也熬过了起初最难的这段时日。   眼下,也不会因为情绪的原因而暴饮暴食。   如同今日,因为觉得画毁了一幅风筝也只是皱着眉头,或者隐隐要哭的模样,而是不是下意识去四处找吃的安抚自己,八公子是在慢慢学会用正常途径发泄情绪。而大凡这种时候,沈姑娘都会同八公子一道,让八公子说出自己的情绪,沈姑娘也会陪着八公子一道慢慢平静下来。   很快,就到了午睡的时间。   今日的午睡还是由葱青在照顾,少艾从旁帮忙。   沈悦尽量没在午睡的时候露面,孩子们也渐渐习惯了由葱青哄着午睡。   日头渐渐温暖起来,也不似早前厚重的衣裳。   孩子们入睡得比之前更快。   等宝贝们都睡着,就换成了少艾在教室中照看孩子们,沈悦则是同葱青一起,在蹴鞠草坪一侧的暖亭里单独开小灶。   每日都有一个知识点,系统得同她解释孩子的情绪自控,怎么正面引导孩子的情绪等等。   葱青开始慢慢理解沈姑娘的很多做法。   仿佛之前都是学会的点,眼下,是学习的面,学习了面上的知识,就能逐渐将之前学习的点串到一处去。   而每日幼儿园中都有大量的素材,沈悦都会在晌午休息的时候同她一起做细致复盘。   这类细致复盘就不似每天闭园后的简单复盘,而是一对一的深挖。   葱青有心,便学得很快。   这整整一个七曜,沈悦和葱青一日的中午都没有落下过,随着幼儿园中孩子的逐渐增多,只觉得日子都过得忽得快了起来。   好似郭毅前一日才刚到幼儿园中,但转眼已经到了休沐前一日。   这几日来,沈悦每日会花上许多时间陪郭毅玩数学区的道具。   郭毅对数字很敏锐,也会不少加减乘除之法,幼儿园中的数学道具,郭毅摆弄了几日,便差不多就玩透了。   沈悦见郭毅对正方体产生了兴趣,便想郭毅是不是对立体几何产生了兴趣,便用纸张演示了立方体的几个面是怎么组合而成的,而后用将几面摊开,变成了平面图像。   郭毅果真研究了许久。   沈悦一直相信不同的孩子是有不同的天赋的,郭毅和阿四还不同,阿四对数学并不敏感,也不会像郭毅一样,一上头就会探索和研究很久。   短短几日,沈悦和他一起用纸还原了正方体模型,长方体模型和圆柱体模型,郭毅便能举一反三自己复原圆锥体模型。   沈悦甚至在想,是不是要因人而异,按照郭毅眼下对立体几何的兴趣程度,再等郭毅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些的时候,是不是该抛砖引玉,同他说些立体几何的知识了?   沈悦有些懵。   在这么孩子里,郭毅应当是有些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一个。   郭毅和小五同岁,应当再不久就要满六岁,届时就不适合再留在幼儿园,而是要去学堂了,亦郭毅的天赋,若是去普通意义上的学堂,是埋没了天赋,但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数学,立体几何这类知识又更像奇淫技巧,郭尚书和曲夫人未必会接纳。   沈悦也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时日还长,且再等等。   ……   小六这里,沈悦根据楼清运的意思,每日尽量都会留出至少小半个时辰是同小六单独在一处的。   在幼儿园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就在幼儿园的时候,同小六一处;在幼儿园的时候若是没有时间,便会挑幼儿园闭园之后,去君兰苑。   小六喜欢画画。   所以大多时候,沈悦会选择和她一起画画。   画画的时候,小六大多安静,但是会时不时抬头看向沈悦,也会问沈悦用这个颜色好不好……   从最初的时候,会用手语问她,到后来,会极少的时候开口,唤她阿悦,慢慢习惯了之后,小半个时辰里会同她说上三两句话,虽然都是磕磕巴巴,但都能勉强对话上三四轮,对沈悦而言,这些都是长足的进步。   尽管小六还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开口,但是在她这里,已经是每日差不多都能说上一些话。   她也会有针对性的找一些昨日小六有说过的话,让她在重复的练习中,慢慢熟练,也更加习惯开口。   除了沈悦这处,楼清运也会有大量时间花在小六身上。   依旧是三日一扎针,药也在随时调整,眼见着小六的情况越渐好转,楼清运几乎每日都会同沈悦一起碰头,商议小六的事。   因为配合得当,所以效果显著。   听闻六小姐这一段时日,已经可以每日都同阿悦说上一些话,陶伯满眼都是欣慰,沈悦也在陶伯处见到了卓新。卓新见到沈悦也楞了愣,两人仿佛有许久都没有照面了。   沈悦之前找馒头打听过,确实像早前在陈婶铺子处听说的,京中的世家如今日日都在往平远王府来,各个都想把家中的子弟往王府幼儿园中送。   陶伯能拦下想来幼儿园的,但拦不住想登门造访。   人家都说了,如今二公子在,也是一样的,他们就是来见二公子的。   卓新只觉一日内大部分时间都在见客。   但除却见客,更多的时间,都同陶伯一处。   平远王府朝中有依仗,也必定有依附,换言之,平远王府在朝中和军中有不少心腹,有的是明面上的心腹,但旁人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隅。偌大个平远王府,几代经营,不可能没有凭借,平远王府在国中的势力自然盘根错节,这也是府中一堆孩子,就卓远一个,但平远王府依旧鼎盛的原因。   陶伯这段时日都在带着卓新真正“认识”平远王府。   卓新只觉一头扎进去,每日都是昏呼呼的。   若是没有陶伯,他简直都摸不清方向。   陶伯看似是王府的管家,其实是整个平远王府的关系脉络都在陶伯掌握中,但是外人看来,陶伯就是祖父从战场带回来的亲信,如今祖父没了,就在照看阖府。   难得有时间同沈悦一处,两人一面并肩踱步,从陶伯处往沈悦的祈福苑去,一面说着话。   “突然来了这么多孩子,还能照顾得过来吗?”卓新问。   沈悦一面踱步,一面颔首,不知从何时起,同卓新都熟络了,也能说话到一处去了,便也不瞒着卓新,轻轻叹了叹了,“是有些忙,不过陶伯帮忙找了人手,我也看过了,留了五人下来,眼下在陶伯那里有事情交待,等休沐之后就会来幼儿园帮衬,等人上手了就会好些。”   但她这么说,也不见神色舒缓。   卓新又问,“就算人手够,也不一定能忙得过来吧,上手需要时间,培养一个熟手更是。”   沈悦忽得笑笑,险些忘了卓新可是在幼儿园呆过一段时间的人,再熟悉不过。   沈悦如实道,“孩子慢慢多起来了,如果不想敷衍,差不多该要做分班的准备了,但要分班,就要更多的主班和助教,这些都需要熟手。”   尤其是,分班之后,她不能时时兼顾到另一处。   “所以要提前些,未雨绸缪,不过有葱青在挺好,主班的是有了,但是助教得要几个得力的。”若是放在从前,沈悦说的这些,卓新肯定听不懂,但眼下,他很理解沈悦说的,如果不想敷衍,就要分班的意思。   人的精力有些,能照顾,和能照顾好,是全然两个不同概念。   “辛苦你了,阿悦。”卓新忽然道。   沈悦意外,停下脚步看他。   从前的卓新,很少会说这种话,沈悦只觉说不出的违和。   卓新看了看她,自嘲道,“我眼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来了府中,六叔这么高兴。六叔每日面对朝中这些错综复杂又屡不清的事,还要照顾府中一堆祖宗,没有一日是容易的。”   沈悦微楞,这番话从卓新口中说出,更让她意外。   卓新却双臂抱头,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了,而是问道,“对了,明日就休沐了,明日的课外活动是什么?”   他是这一阵都忙晕了,忘了明日是课外活动。   每个休沐第一日,都是课外活动,他好容易也闲下来,想同孩子们一起。   沈悦笑道,“明日真的休沐,没有课外活动。”   “啊?”卓新奇怪,仿佛一直以来习惯的事情,忽然改变,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沈悦笑道,“因为下一次的课外活动是春游踏青野炊和放风筝,需要两日时间,和陶伯商议,正好带宝贝们去京郊别苑待两日,留宿一宿,熟悉下环境。等幼儿园扩建后期,要用到现有的幼儿园场地,可能会在京郊别苑呆一个月左右过夏令营,所以让宝贝们提前去看看。因为要两日,所以准备的东西多,时间长,这次休沐就暂且留空,正好齐蕴有空,说明日带齐格来府中,一起训练蹴鞠,所以明日哪里都不去,是下次休沐的时候去京郊别苑。”   “哇!~”卓新都忍不住感叹,“春游踏青野炊放风筝,太豪华了吧,还去京郊别苑留宿一宿!”   沈悦笑,“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去!”卓新环臂笑道,“那边有马场,正好可以去骑马,你不知道我天天都要被陶伯和京中这些人烦死了,都不知道六叔当日怎么过的!”   又听他提起卓远,沈悦淡淡笑了笑,没有应声。   卓新忽然问道,“诶,那明日休沐,你有什么安排?”   沈悦道,“我想今晚去启明学堂接我弟弟,还从来没在家中呆过两日,正好陪陪他。”   卓新才反应过来沈涵生回京了。   这一阵他实在事情太多,都忘了这一出,“他去启明学堂还习惯吗?”   沈悦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卓新将手放下来,“这么晚了,正好送你一程吧,刚好,我想去陈婶那里喝黑芝麻糊了,一起吧。”   沈悦想了想,倒是也好。   正好行至祈福苑门口,沈悦进去拿包袱,回家两日,还是有东西要带。   卓新在苑外一面踱步,一面等,却忽得见到阿四的声音,“阿四?”   “二哥?”阿四见了他也意外,“你在这里做什么?”   卓新道,“等阿悦啊,她要去接她弟弟,我正好送她一程,这一阵太忙刚好可以在马车上问问你们几个的近况,然后喝个黑芝麻糊再回来。你呢?也是来找阿悦的?”   阿四目光迟了迟,而后点头,“我想也去喝黑芝麻糊了,二哥,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阿四很少提要求,不似小五,天天要这个要那个,所以阿四的请求,卓新很难拒绝。   沈悦出门的时候,见阿四和卓新两人一处,正欲开口问起,卓新笑道,“走吧,阿四也想喝黑芝麻糊了,正好一起去。”   沈悦看向阿四,阿四连连点头。   于是一行人上了马车,馒头驾了马车往启明学堂去。   早前沈悦就让人去启明学堂给涵生送了信,这次她会在休沐前一日就来接他,不必等到休沐当日。   平远王府去启明学堂有段距离,沈悦和卓新在马车中一直不停在说着话。   阿四也一直听着,只是不出声打断。   应当是年纪相仿,性子又契合的缘故,二哥和阿悦两人很要好。   阿四一面看着他们二人,一面想起早前的事情,他是想去寻阿悦的,因为时间越发临近了……   早前这里没有沈悦,六叔和二哥也并未和好,二哥没有在京中逗留那么长时间,他们没有去栩城,六叔没有遇到地龙,安南郡王世子的另一条腿也没有被六叔打断,六叔更没有被关禁闭。所以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沈悦的缘故,一切都和他做得那个冗长而真实的梦不同……   那有没有可能……   思绪间,马车缓缓停下。   阿四的思绪被打断,马车外馒头的声音传来,“二公子,沈姑娘,到了。”   卓新扶了沈悦下马车,阿四没有下去,只撩起帘栊远远看了看。启明学堂门口是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出来,他恍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阿悦,一脸古怪,而后一道往马车这里来。   等上了马车,沈涵生还是古怪得看看卓新,又看看沈悦。   卓新朝阿四道,“阿四,这是沈涵生,阿悦的弟弟。”   沈涵生?阿四整个人都愣住,这是沈涵生? 第162章 小鬼,幼稚!   阿四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沈涵生,幼时的沈涵生。   他认识沈涵生的时候,沈涵生已是手握重权的权臣……   一路上, 阿四都在盯着沈涵生看, 沈涵生的出现, 全然让他将来寻沈悦的目的抛到了脑后。   因为实在太惊讶。   他怎么忘了, 沈涵生的确是有个姐姐。   他还曾亲口对他说起过,他姐姐在他很小的时候溺水没了。   世人皆知。   沈相是舅舅和舅母养大的。   但在这里……沈悦还活着……而且, 还来了平远王府。   早前平远王府没有沈悦这个人,没有王府幼儿园, 这个时候,除却六叔是暗中离开西秦寻找陆将军下落去了之外,通通和早前不同。   从前的六叔也待他们很好, 但对旁人一直冰冷, 也不会坦露心迹。而这个时候的六叔,会说, 让他日后不要欺负阿悦, 因为他会生气, 而说到生气的时候, 眸间分明还有笑意。   那是早前不曾有过的笑意。   祖父死后,六叔在京中一直谨慎,也一直同安南郡王福相安无事,处处忍让高升,从前的高升, 另一条腿是没有断的,到很久之后还在兴风作浪。   打断高升另一条腿的人,当时是……   阿四又看了眼马车对面的沈涵生。   当时打断高升另一条腿的人, 就坐在他对面,一脸人畜无害得跟在阿悦身边,一张稚气的脸,一会儿看着沈悦,一会儿看着卓新,但又怕太过明目张胆,所以不时还会象征性性得看看他。   每次沈涵生的目光扫过时,他就徒然一怔,继而浑身上下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到,他总会觉得沈涵生会冷目朝他瞥来,朝他漫不经心唤一声,“诶,小鬼!”   那个时候的沈涵生已官居右相,杀伐果断起来,连威德侯府阖府上下都收拾得很惨。   他状元及第的时候,沈涵生是那一年主考。   照说他也算沈相门下。   但沈涵生一直都唤他小鬼,说他写得文章狗屁不通,但相比起来,其他人的文章狗屁都不是。   所以他中状元了……   他对他简直咬牙切齿。   沈涵生一直是他心理阴影,但又是他的一盏明灯。   而现在,明灯的“小时候”就坐在他面前,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童……   阿四自己都没有觉察,他一幅看我不盯死你的表情看向沈涵生。   甚至,想去揪他的发髻,然后喊他小鬼。   最终,是卓新开口,“阿四……”   阿四才忽得回过神来。   沈涵生也回过神来,他全然没有留意对面的王府四公子,只是在偷偷看二公子和姐姐,姐姐有心上人了,但姐姐终日都在王府中,能接触的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多。   除却府中年轻些的管事,侍卫,也就二公子和平远王。   但早前他说翩翩公子,姐姐也认了。   今日又是同王府二公子一道来的,年纪相仿,而且,两人熟络,话又投机,还一起来接他……   所以沈涵生看了一路卓新,除却偶尔目光瞥过阿四,也没有多留意,所以根本没觉察阿四一幅想咬他又不怎么敢咬他,但又控制不住的表情。   可卓新是觉察了。   阿四算王府诸多孩子中最清冷的一个,很少会如此,而今日是初次见沈悦的弟弟,这样确实不怎么有礼数。   卓新提醒,阿四才收了目光。   只是下一刻,就用方才同样的目光看向卓新。   卓新恼火,“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阿四应道,“我晕车。”   忽得,一整个马车里的人都不怎么好了,稍许,沈涵生果真有些脸色煞白,“我有些晕车……”   沈涵生果然下去吐了很久。   阿四只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沈涵生晕车,只要稍稍有人提起,一定会晕吐。   这家伙就是后来的沈涵生无疑!   忽然想到可以捉弄这个时候的沈涵生,阿四突然觉得眼下的日子好似也不怎么无趣了!   有趣得很!   ***   晚些时候到陈婶的铺子,陈婶见沈涵生一脸煞白,问起怎么了。   沈涵生才说他刚才晕车吐了,陈婶一脸关切,又给他端了些糖水来压惊。   沈涵生捧着就喝了。   等到了陈婶铺子的时候,阿四的目光又一直看着陈婶……   没错,就是陈婶!   阿四看着陈婶同沈涵生说话,又问起沈涵生舅舅舅母可有来信,沈涵生应声,陈婶也笑……   阿四想起沈涵生那个时候经常带他来陈婶的铺子喝黑芝麻糊,他一直以为是沈涵生贪嘴的缘故,眼下才知道,他和陈婶是这个时候就认识的……   阿四顿觉一阵恍惚。   好似越来越多的事情,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梦里沈涵生有一次喝多,同他说起,他会照顾他,是因为很早之前六叔帮过他的缘故。当时他只觉得沈涵生喝懵了,沈涵生同六叔哪里什么交集!   但眼下,他忽然明白过来。   之前他偷偷听陶伯同二哥说起过,阿悦来王府,是因为阿悦舅舅舅母家中的孩子得罪了威德侯府,险些被打死,是六叔出面解围,救了人,然后安置在单城,这也是为什么上次阿悦会去单城的缘故,是去见舅舅舅母和沈涵生的。   而在早前的梦里,他也曾问过陶伯,为何媛姨这么相信沈涵生,陶伯有意无意同他提起,因为沈涵生的舅舅是陛下的心腹……   当时的蛛丝马迹太少,陶伯知晓的也不多。   但现在,阿四终于想通。   故事的缘由应当是阿悦,也就是沈涵生舅舅舅母孩子得罪了威德侯府,险些死了,沈涵生的舅舅是媛姨的心腹,所以媛姨私下请六叔出面救了沈涵生舅舅一家,而后六叔让陶伯安顿沈涵生舅舅一家去了单城,这是那个时候的事。   而这里,让六叔救梁家的人,除了媛姨还有阿悦。   所以阿悦留在了平远王府。   六叔做一件事情,收了两个人的人情,阿悦应当一直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处,阿四陡然吞了一整口黑芝麻糊,险些哽住。   但忽然想,六叔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也有这样的算计,这是六叔能做得出来的事。   梦里那时候,如果六叔如果还活着……   阿四忽得怔住。   梦里那时候六叔若是还活着,后来的平远王府不会那么难,但凡那个时候的二哥同眼下一样,能听进六叔的话,像现在一样,和陶伯接触平远王府的事,后来的平远王府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但即便艰难,王府上下都幸免于难,因为六叔出征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六叔耗费了所有心血,在保全他们身上;而六叔若是还活着,二哥就不会变成第二个六叔,永远活在对六叔的愧疚中……   眼下,真的很好。   阿四看着还在同沈悦说话的二哥,心中忽得温暖,六叔同二哥之间已经冰雪消融。   阿四看向阿悦。   他说不出是不是因为阿悦的缘故,早前的轨迹都变了。   那这次,六叔是不是能活下来……   阿四愣住。   他只想要六叔活下来,后来的朝中之事,他并不关心,因为无论六叔在不在,媛姨都会登基,因为媛姨身边有上君,长翼叔叔,那个他第一次见面,带着青面獠牙面具,将他吓得不轻的长翼叔叔。   他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西秦国中布好了整个暗卫体系,长翼叔叔,是六叔之后,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同六叔在时一样安稳的人。   如果在这里,六叔还活着,长翼叔叔还在,那西秦的内乱是不是会很快结束?   阿四出神间,头上一闷敲。   全神贯注出神的阿四,疼得险些哭出来,“二哥!”   “发什么神呢?”卓新凑上前,“大半个魂儿都没了。”   阿四性子偏冷,看了看二哥,还有一侧笑着的沈悦和打量他的沈涵生,淡声道,“这不也被你召回来了吗?”   现场顿了顿,继而都笑了出来。   就连沈涵生都看着他笑。   他瞥过目光,早前时候,只要见到沈涵生朝他笑,就没好事……   他是平远王府的四公子,对,也是沈涵生的“爪牙”。   沈涵生就似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   他想要超越沈涵生很难。   但是眼下不一样了,他们半斤八两!   “沈涵生,你是在启明学堂念书吗?”阿四忽然问。   沈涵生愣住,莫名点头。   阿四沉声道,“等我从幼儿园毕业了,我也去启明学堂。”   卓新和沈悦都莫名看向阿四,隐隐觉得他似是在同涵生较劲儿,但似是又不知道较什么劲儿……   最后,卓新粉饰太平,“涵生,下个休沐我们要去京郊别苑住两日,阿悦也要去,一起去吧,还会放风筝,野炊,踏青!”   沈涵生微楞,沈悦也微楞,在想涵生去好不好。   阿四却道,“去吧去吧!”   卓新和沈悦都看向阿四,阿四很少这么“热情”过,沈涵生也诧异看向阿四。   “去吧,难得有空。”卓新再次诚挚邀请。   沈涵生看了看沈悦,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四心中微舒,去才好,他还没怎么捉弄过沈涵生呢,老天有眼……   ***   从陈婶处离开,卓新陆续扶了涵生和阿四上马车,他和沈悦还话要说,便在马车外多呆些时候。   马车中,只有涵生和阿四在。   沈涵生忽然开口,“诶,小鬼,你总想让我去京郊别苑做什么?”   小鬼,阿四懵住,“……”   明知沈涵生这个时候还不是沈涵生,但看沈涵生还是沈涵生,阿四咬牙,“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沈涵生忽得笑开,“真幼稚!” 第163章 宝贝们的秘密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霍明和阿来开始着手准备幼儿园扩建的事。三月初便要开始动工, 二月底,陆续有来来往往的工匠出入北院,开始丈量距离和做标识。   虽然这次扩建的整体工期要比早前幼儿园的几天时间多了不少, 但要按照正常搭建的速度, 想要完整得将扩建后幼儿园的效果呈现出来, 其实仍旧会有些赶, 或许还是会延期。   之前霍明和阿来,也与陶东洲和沈悦商议过, 这次扩建后的幼儿园短时间内不会再动了(主要是隔壁老刘还没退休,场地也暂时不会退出来), 会使用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次扩建,陶伯和沈悦都希望能一步到位。   正好夏令营可以去京郊别苑, 在京郊别苑多呆些时日和少呆些时日其实并无多少区别。   沈悦问过, 京郊别苑除了后山,还有溪流。   后山里的溪流不大, 但是顺着远山延绵而来的, 往上追溯会有更宽敞和深邃的溪流, 同后山离得不远, 马车和步行很快就到,又不似江河险峻。   沈悦想过,在夏日,溪水不那么凉的时候,带孩子们去学习游泳。   游泳和消防演习一样, 都是必备的生存常识。   等游泳学习完,再往下,可能会抽空外出一趟, 让卓夜教孩子们野外生存。之前栩城的地龙,她其实自己都无法照顾,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穿越之前,孩子们需要用到的野外生存环境很少,但是在这里,指不定哪一日许是就会遇到,譬如栩城地龙,又譬如平远王府在京中权力斗争的风口浪尖上,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更重要的是,在沈悦看来,卓夜无所不会。   卓夜是整个王府中的侍卫和暗卫的头。   但卓夜从不跟着卓远。   卓夜一直都是留守在王府中的,他负责看着府中的孩子。   沈悦清楚,在清之心目中,这群孩子的安危,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思及此处,沈悦心中仿佛触及了某处一般,忽然反应过来,她唤的是清之。   清之?   她忽得想起他在她面前说起的,他也是清之宝宝……   沈悦兀得脸红,下意识微微垂眸,淡淡散了眸间情绪。   卓远离京,应当足足月余了。   但又许是,才过了不到三分之一。   在大理寺的时候,他说过最快三两月,最迟三四月回,若是三四月,那便是五月去了。   她初到平远王府的时候,幼儿园开班前两日,他出征剿匪,大抵也是十月左右离京,腊月回京,但那时候她并不觉得时间漫长。   眼下,亦是幼儿园开班几日前离京,大抵也会三到五月回京,但这一次,她分明比早前更忙,也忙得无暇四顾,有时连睡觉的时间似是都不够,却仍觉时间过得很慢……   慢到让她想起那个在腊梅树下用指尖转动蹴鞠球,而后放在她手上的大熊孩子;想起年关守岁时,在最后一朵烟火落幕时,阖眸吻她的少年;也想起在栩城地龙被困时,死死握住她的手,用佩刀插再石壁中,让她闭眼的,却只身跳下悬崖救她的卓远……   思绪间,小六拎着手中的风筝,跑到她跟前,晃了晃风筝。   沈悦回过神来,俯身看她,“小六,怎么了?”   今日休沐,一行人来了京郊别苑,这次的课外活动是春游踏青野炊和放风筝。   眼下正在别苑后山的宽敞平坦处,眼前都是扯着风筝嘻嘻哈哈放着,全然无忧无虑的宝贝们。   或跑着,或跳着,或摔倒或者扑到地面,要么就是去捡风筝的,总之,整个京郊别苑的后山都是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在平远王府也好,京郊别苑也好,在卓远一手给他们撑起的小天地里,他们可以在这个小天地里无忧无虑,也在他的庇护下快乐成长。   沈悦上前半蹲下,小六一双美眸看了看她,微微偏了偏头,轻声道,“阿悦,可以一起吗?”   她已经学会了主动开口邀请她,虽然还是只是单独在她,或楼清运面前。   沈悦没有拒绝。   小六很高兴,沈悦替她拿着风筝,小六拿着风筝的引线跑,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向沈悦,沈悦在等她的信号。   “阿悦!”她忽然开口,等沈悦看向她,她笑着点头。   沈悦连忙松手。   “嗖”得一声,小六的蝴蝶风筝迎风飘动,轻轻慢慢得升上天空。   小六从未这么放过风筝,她过去不会说话,用手语很难再放风筝,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放风筝,小六转眸看向沈悦,“阿悦!蝴蝶风筝飞起来了。”   她许是自己都不经意,她已经能够完整得说完一句。   “它会飞得很高的。”沈悦微微俯身,从身后拥住小六,一起看向空中的蝴蝶。   远处,齐格和小五追逐打闹着,因为小五扯了齐格风筝的线,彻底惹恼了齐格,齐格追着小五打闹,小五笑得咯咯咯,“你跑不过我!”   齐格恼羞成怒,到处都是小五的笑声。   最后,齐格一把扯了小五的风筝,小五顿时就怒了,齐格笑不可抑,变成了小五追着齐格撵。   卓夜蹲在树上,只觉满头是都包。   另一侧,穗穗和小八一处,小八原来是想和小五一起的,但是小五和齐格打闹去了,穗穗同小八一起,穗穗自己的风筝放好了,小八很羡慕,穗穗给了小八拿着,然后自己开始放了小八那只,小八放了很久,终于见风筝在穗穗手中飞起来,小八欢呼,“穗穗姐姐最棒了!”   另一处,桃桃全然对自己那只燕子纸鸢没有兴趣,和小七一起看着郭毅的风筝,那只小青虫风筝怎么这么好看,两人一前一后围观着,但是风筝不怎么好放,需要人帮忙桃桃和小七就一道上前帮忙。   终于,小青虫飞上去的时候,顿时碾压了其他的风筝。   所有的宝贝们都停下来看。   郭毅这只风筝是在太不好放了。   桃桃一脸崇拜,“郭毅哥哥,怎么做到的?”   孩子们都涌上来。   郭毅笑道,“风有速度啊,我试了几次,记下来了。”   陶伯和卓新站在一处,笑呵呵看着孩子们。   卓新纳闷,“陶伯,我之前觉得桃桃和格子好,眼下怎么觉得,桃桃又同郭毅要好了?”   陶伯笑,“小孩子间谁说得清呢?”   卓新叹道,“反正,谁欺负小六和桃桃,我第一个揍他!”   最后,这场风筝大赛,以郭毅出风头结束。   齐格和小五嘴角各自抽了抽,他们俩打个鬼的架,打到最后今日郭毅成大赢家了。   “怎么没见阿四和涵生?”沈悦没看到这两个孩子。   卓新也紧张了,“卓夜。”   卓夜赶紧唤人去看。孩子太多,而四公子和沈家二公子应当是年长的,最不容易出纰漏的,而且,还有侍卫看着,应当不会出问题才是。   后山树林处,暗卫想死的心都有了……   风筝就在树丛里卡住了,它只是卡住了,他只要轻轻一垫脚,跃起,轻轻松松就可以摘下来。   但是,他们不让……   阿四环臂,“用这个法子风筝的尾翼会受损,这个风筝就不是早前的风筝,也飞不高了。”   沈涵生淡声道,“你的法子,如果角度如果没调整好,风筝就撕破了。”   阿四恼火,“不会破的。”   沈涵生强调,“会的。”   ……   他们两人就这样争论怎么在不接触风筝的情况下,能够完好无损的将风筝取下来,已经在这里讨论了将近一个时辰,互不相让。   暗卫都要被熬死了。   最后,一阵风吹来,风筝正好被吹到来人脚下。   阿四和涵生看向沈悦,沈悦手中拿了把无比大的蒲扇,直接将风筝扇下来的,两人都震惊了。   不接触风筝的情况,怎么能够完好无损将风筝取下来……   沈悦叹道,“每回放风筝都得准备这个,总有一两个非要将风筝放到树上去的。”   阿四:“……”   沈涵生:“……”   蒲扇,他们怎么没想到的?   ***   京郊别苑回来就是三月了。   暖通三月,草长莺飞,整个京中渐渐暖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杏花绕指轻舞着,春雨过后的夜里,苑中的花蕊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北院的扩建已经开始动工。   因为孩子们还在幼儿园里,所以选了离幼儿园最远的地方开始动工,偶尔有声音传来,但是不会影响到幼儿园的正常运作。   整个三月对孩子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蹴鞠训练。   比赛在四月最后一个休沐日,短短一个半月想要磨合成一只夺魁的队伍,不是容易的事情,孩子们很努力,只是孩子的天性在,训练一会儿,又会想着去玩一会儿。   几个孩子中,最认真的是穗穗,齐格,小五和小七。   作为王府幼儿园这一队的教练,齐蕴心中其实没谱。京中世家里,很少有像卓远这样开明让孩子蹴鞠的,不像各地的封地,那些世家孩子的蹴鞠踢得一个比一个好。   他们其实胜算并不大。   但架不住孩子们喜欢,齐蕴觉得总要试一试。   ***   另一处,因为幼儿园要扩建,且新来的凝白、影墨和疏浅几人,都在跟着沈悦,葱青和少艾学习着幼儿园中的事务,府中暂时推后了旁的孩子入园。   起初的时候,有五人,后来慢慢觉得不合适,就只留下了凝白,影墨,疏浅和玉琼四人。   照顾孩子的人,保靠些为好。   刚开始,沈悦只是让几人多看,复盘的时候也会让四人加入,闭园之后,沈悦会从最基础的教具开始讲起,因为观念不同,先构建理念对她们来说许是难接受,但是先从教具入手,她们会慢慢掌握方法。   于是这样循序渐进了小半个月,大约三月中下旬的时候,可以参与到幼儿园的助教活动中来。   起初会生涩了些,也会刻意,但慢慢得熟络起来。   沈悦觉得凝白比少艾更合适做主课,因为凝白细致,认真,不似少艾马虎。   再到四月,几人差不多都会了日常照看的基本流程,于是分工逐渐细了起来,凝白和影墨主要跟着葱青,疏浅和玉琼则是跟着少艾。   人手一多,对孩子的照顾便细致了很多,但太多在教室也不好,所以每日除了固定的葱青和少艾之外,旁的几人会轮值。   沈悦抽出更多的时间,去跟进幼儿园扩建事宜。   这里能跟的人只有她。   而且出了扩建事宜之外,家具和设施也都在同步做,阿来师傅找了专门的匠人来,这次要做得细致,便时常会同沈悦沟通进度。   早前的教具数量是最基础的,为了能尽快开班,但眼下又不用,沈悦每日会带着轮休的人,一起制作全套的教具,在做教具的过程中,不断教授幼儿园的理念。   几人中有学得快的,也有学得慢的,进度各不相同。   但算是陆续有人手培养起来了。   ……   四月时,沈涵生说夫子要带人南下讲学,每个年龄段,夫子都选了一人,这个年纪里,夫子选了他,要去南边大约三两个月,回来的时候就是七八月了。   沈悦忽得想起之前他自己定下的计划,原计划是明年同夫子去各处讲学的,那比之前的进展还要快些?   沈涵生笑道,“夫子说我聪明,想提前带着我去,我也想去。”   沈悦知晓他功课好,而且读了很多书。   这样的孩子,在夫子眼中不可多得。   “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沈悦有些担心他。   沈涵生笑,“放心吧,姐姐,我都长大了。”   上个月末才满了十一。   不知不觉间,沈悦只觉得涵生这一两月里,又窜高了一头。   ……   四月中下旬,沈涵生离京。   沈悦去送,有些舍不得,但见沈涵生同夫子还有同窗一处时,沈悦又忽然反应过来,孩子长大就会如此,他们有他们的圈子,亦会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马车上,沈涵生同她挥手作别。   沈悦一直目送着马车到看不见的尽头,才停下……   回到王府的时候,沈悦将一摞书拎到了阿四苑中。   “这是什么?”阿四困惑。   沈悦也困惑,“涵生说,你和他探讨过书籍,他这里刚好有,让我带来给你。”   阿四嘴角忍不住耷拉,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喜欢让他看书。   从前就是,说他读书太少,让他多读书。   可他那个时候都已经状元及第,看过的书比朝中绝大多数的官员都多。   沈涵生师承许太傅。   所以上次在栩城见到太傅的时候,他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都是那个时候他和沈涵生探讨过的。   沈涵生说不过他的时候,就会说,是太傅说的。   他就是想求证。   也求证了,其实并不是。   许太傅并不是这么解释的 —— 沈涵生是懒得和他解释,胡乱编造的。   但这个时候的沈涵生和那时候的沈涵生不同,这里的沈涵生脾气温和,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顶多只是叫他两声小鬼,他生气了,他也就不叫了。   阿四想,许是因为阿悦的缘故。   他见过阿悦同沈涵生的相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如果那时候有阿悦在,许是沈涵生会有不同……   大抵,就是像眼下这样,不会偏执,亦有热忱,还会听阿悦的话。   阿四有时候想,这样的沈涵生也挺好。   但这样的沈涵生不是早前的沈涵生,直到今天阿悦给了他这一摞书,阿四又忽然觉得世事无常,沈涵生就是沈涵生,只是在他姐姐面前夹紧了尾巴做人,亦或是,因为生活中有一道光,所以驱散了偏执。   其实那个时候的沈涵生也不算时时极端,但不如眼下。   “他说和你打赌,你看不完。”沈悦临走前,忽然想起。   阿四轻嗤,“让他试试,给他得意的。”   沈悦莞尔。   虽然不知道怎么阿四和涵生忽然就要好起来,但沈悦觉得,仿佛同涵生认识起,阿四更像个孩童了些,不似早前的少年老沉。   而涵生同阿四一处,忽然也像个哥哥了,一个会主动照顾人的哥哥。   沈悦也说不上来,兴许,就是投缘……   ***   日头就这么一晃,很快到了四月最后一个休沐日。   宫中组织的蹴鞠赛在南郊蹴鞠场举行。   蹴鞠赛每两年一次,每隔一年春季宫中会都举办蹴鞠赛,会广邀世家子弟参加,外地的世家子弟也会来。除了男子组,女子两场比赛,还有幼儿组。   幼儿组不分男女,七岁以下的孩子都能参加。   王府幼儿园就参加的幼儿组。   其实京中世家蹴鞠的人很少,都觉得不务正业,反倒是外地的世家子弟参加的多,而且赢得比赛的,可以求天家一个恩裳,所以天子脚下的世家大都默认了,蹴鞠赛是给外地的世家子弟准备的,京中并不怎么在意。   更重要的是,要么也踢不过。   今日,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晨间身着统一的春季校服到了观赛区落座。   其实每年的幼儿园组参赛的都不多,想要凑齐七个小孩子一起蹴鞠原本就是容易事,所以最难见到幼儿组比赛,今年,破天荒的组了六支队伍。   反倒是男子组和女子组不怎么有人来。   但一般来说成人组的比赛会比幼儿组的好看,再加上男子组和那女子组参赛的队伍本就不多,所以干脆放到了上午,幼儿组有六支队伍在,就放到了下午。   齐蕴原本是怕孩子们紧张,想让他们下午来。   但孩子们想要上午就来看。   因为在宝贝们眼中,看比赛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阿悦说的,认真比赛,但是也要享受比赛,参与第一,比赛第二,他们开心就好。   所以整个上午,旁的幼儿组要么养精蓄锐,要么避免紧张都没有露面。只有他们这一支幼儿组不慌不忙得坐在观礼台上看上午的比赛,他们穿着整齐的校服,齐刷刷坐了一排,又趴在围栏处看得认真。   上午的比赛仿佛都没有人在认真看,都在看着幼儿园的宝贝们。   “太可爱了!是哪家的孩子啊?”   有人应道,“不止一家吧,我看齐将军的儿子在。”   “还要郭尚书府中的儿子。”   “那不是陆将军家的千金吗?”   “我没看错吧,剩下几个都是平远王府的……祖宗?!”   “啊!是不是王府幼儿园里的孩子啊?”   “王府幼儿园?”京中的世家倒是多少都有听过,但不少外来的世家都一头雾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连王府幼儿园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叹道,“大名鼎鼎的王府幼儿园都不知道?”   有人摇头。   先前的人便认真说道,“据说不少世家挤破头都想让孩子去的地方,平远王府里的幼儿园,早前国公府失火,旁的孩子都吓懵了,王府幼儿园的孩子在内场,竟然毫发无伤的跑出来了,一个都没少,听说就是在王府幼儿园里,有专门的嬷嬷管教,还做了消防演习,所以临危不乱。”   “谣传吧……”来人不怎么信。   早前的人笑道,“谣传的话,齐家老夫人和尚书府的曲夫人怎么想方设法都想把孩子往王府幼儿园里送?听说孩子太多了,剩下的都要缓一缓,要等到六七月去了,不少人还很失望,也只能等。”   来人唏嘘。   早前的人又道,“这回还真有意思,竟然组队来参加幼儿组的蹴鞠比赛了,也不知道是闹着好玩,还是认真的?”   来人笑道,“闹着好玩吧。”   哨声响起,上午的第二轮比赛继续。   孩子们都认真看着比赛,之前他们偷偷商量好的事情,连齐蕴和阿悦都没有告诉,他们一定要赢比赛,到时候可以给天家要赏赐。   他们想让天家把关禁闭的六叔/舅舅/清之叔叔放出来。   他们是小孩子,要是开口了,天家总不好意思不答应吧。   但是这事儿大家商量了,不能给陶爷爷,二哥或是沈悦说,怕他们不允许,可是他们就是想,所以,小六时时刻刻都看着小八这张嘴。   小八好几次想告诉阿悦了,都被齐格和小五瞪了回来。   今日终于比赛了,小八不告状都快憋不出,憋出病了…… 第164章 士气高涨   晌午午歇的时候, 孩子们在一处用饭,小八一双眼睛眼巴巴得看着沈悦。   沈悦几次问他可是有事。   最后小八都眼巴巴得咽了回去,“阿悦, 我就是想吃零食了……”   沈悦半蹲下, 温和朝问道, “小八, 你是不是紧张了?”   小八只得点头。   沈悦从袖中拿出一枚糖果,笑盈盈递给他。   小八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境, 似是忽然得到了抚慰,当即欢呼起来, 也将先前憋不住要说的话,和糖果一起咽回了嘴里。   脸上都是笑意,全然忘了要和阿悦说的事情。   齐蕴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同孩子们一起回顾上午看过的比赛。   上午虽然都不是幼儿组的比赛, 不能分析幼儿组的对手,但只要是比赛, 总有能总结出来的经验。   正式比赛和平日蹴鞠不同。   平日在幼儿园的蹴鞠草坪上, 大多时候都在嘻嘻哈哈踢着玩, 后来大家决定参加蹴鞠比赛后, 齐蕴才开始着手训练。   上午的比赛看下来,宝贝们的眼睛都快要看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男子组和女子组参赛队伍少的缘故,来得队伍都志在必得,所以上午的比赛简直激烈到了一定的程度。   齐格,小五和穗穗开始时还看得很兴奋, 觉得比平日里打打闹闹的蹴鞠精彩多了,但越往后看,眼睛越直, 脑袋越觉转不过来。   桃桃直接打起了退堂鼓,“他们跑得好快,都要飞起来了!”   小六也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自己踢得不好,怕拖后腿。   穗穗也说,“和我们平日的蹴鞠差太远了,我们可能真赢不了。”   齐格和小五早点信心满满的,上午的比赛看下来,心里也越发没底,如果都是这个水平的比赛,那他们真没戏。   小七也道,“那个蹴鞠球过来,我都接不住。”   小八咬唇,“我也怕跑不动。”   孩子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了困难和畏惧,尤其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   气压一时有些低。   包括做替补的郭毅和阿四。   阿四没好说,连他都记得这次的蹴鞠比赛,是因为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那两组幼儿组踢得特别好,比大人组的比赛都要激烈得多,两只队伍都得了陛下的喜欢。   直到很久之后人们还在津津乐道,也是那次比赛之后,彻底扭转了京中对蹴鞠的印象,不少世家都开始让家中子弟开始学习蹴鞠的。   可想而知这次幼儿组的竞争激烈程度……   同人家比,他们简直是半调子。   赢不了的!   所以这些小鬼凑在一处说如果赢了比赛,就在陛下面前求情将六叔放出来,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他们肯定赢不了;要不然,真被他们赢了,让陛下放六叔出来,陛下变不出来六叔,得多打天家的脸啊。   所以,阿四反倒是其中最平静的一个。   因为就算他们赢不了,六叔也应该隔半个月就回来了……   是以,阿四一直没有吱声。   一侧,郭毅也很紧张。   他然是后补队员,但看上午比赛的形势,十有八九会有人累得下场的,替补队员肯定也是要上的。他是所有人里,全身上下最不协调的一个,届时就是拖后腿,难得爹娘还兴致勃勃来蹴鞠场看他,还说就算不是首发,也很厉害。   他知道自己厉不厉害……   齐家老夫人和齐将军,还有将军夫人也来了蹴鞠比赛,这场比赛原本就是齐格提出来的,齐齐格很在意这场比赛,所以齐家老小全家出动来看齐格——毕竟,以前齐格热衷的都是打架和恶作剧,难登大雅之堂,齐家老夫人很难能光明正大出来看自己孙子一次。   这次,齐家上下算是挺直了腰板。   齐格之前还同祖母说信心满满,眼下只觉棘手。   但齐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的时候,明显骄傲,输赢并无所谓,但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卓新这里,六叔不在,宫中的蹴鞠赛,有陛下亲自坐镇,太子和七殿下也亲临,他就是平远王府的代表,要坐在平远王府的观席台上看着。   他本来就对蹴鞠没什么兴趣,整个上午的比赛,都看得打瞌睡,真到下午了,又忽得紧张起来了,下午有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参赛,他从晌午起,就隐隐有些激动,坐不住,恨不得马上给这群家伙加油。   齐蕴见气氛不怎么对,连忙给孩子们打气,“上午都是大人组的比赛,激烈程度当然不在话下,但下午幼儿组的比赛,不会这么厉害,在我心目中,你们已经很厉害了!”   这通打气之后,每孩子脸上的表情都更茫然了一些。   齐蕴尴笑:“……”   沈悦上前,半蹲下,朝孩子们温和问道,“我们能进几个球?”   孩子们都忽得朝她看过来。   能进几个球?   大家先前份外紧张的注意力都被沈悦吸引到能进几个球上来,而不是输赢上。   穗穗是队长,穗穗应道,“我能进一个,小五能进一个,齐格能进一个,所以我们至少能进三个,小八,桃桃,和小六应当也进一个,我们至少能进四个,如果我和小五,齐格中有人能多进一个,小八,桃桃和小六中有人能多进一个,阿四和郭毅能进一个,我们就有可能进六个……”   穗穗的评价一直中肯,所有的孩子听完都朝沈悦点头。   沈悦笑道,“那我们今天不和别人比了,我们就和自己比,我们今天一场比赛能就进六个球,就算我们自己赢了好不好?”   孩子们微顿,既而从桃桃开始,大家再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因为被上午的比赛氛围吓倒,孩子们的士气很低落,都觉得自己可能赢不了,但眼下,忽然被沈悦调整了目标,一场比赛进六个球,那还是有可能的!   顿时,宝贝们眼前都忽得亮起来!   齐蕴也笑着继续伸出手掌,“来!我们的获胜目标,进六个球!”   “好!”   “好!”   “好!”   ……   宝贝们依次将手放上,然后一二三喊了声,“进六个球!”   忽然间,气氛也同早前陡然一变,而后都欢喜笑开。   沈悦依次给了每个孩子一枚糖果,也朝他们眨了眨眼睛,“幸运糖果,每人一颗。”   孩子们尖叫着接过。   似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和着整齐的校服,在阳光下显得精神又好看。暖春四月里,晌午的风仿佛都带了几分清爽之意。   士气高涨,齐蕴开始带着孩子们总结上午几只队伍比赛的得失,顺便借着上午大家看过的比赛得失强调最重要的几件事。   最重要的!团队协作!   齐蕴这句话近乎是同齐格和小五两人说的。要传球,要配合,不要独断,一个人在比赛中的能力可以突出,但不合作的队伍绝对没办法获胜。   上午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齐格和小五都环臂轻哼,相互不看对方。   齐蕴头疼。   继而又到小八这里,前卫要灵活,但是体力消耗也大,不要一个劲儿乱跑,灵活很重要,看清楚哪里有机会更要,既而也朝齐格看了看。   “哦。”小八应声。   “知道了……”齐格的耳朵也出茧子了。   “最后,不要怕,我们好歹训练了两个多月,是有配合的,只要我们配合得好,对方有几个厉害突出的也不用怕,因为做好自己,进六个球就好,好不好!”齐蕴问。   “好!”   随着孩子们大声的应声。   下午的正式拉开序幕,其实上午的比赛激烈是激烈,但没什么看头。下午这么多世家子弟在,倒是有看头得多。   开场时,四个幼儿组的队长上前抽签。   阿四的目光一直盯在穗穗身上没有挪开过,虽然知晓他们肯定赢不了,但是一共四支队伍,只要避开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两个小队,他们兴许是能赢下一场比赛的。   四个队伍中,其余三个队长都是男孩子,只有穗穗一个女孩子,但穗穗往场中一站,顿时就将其余三个给比下去了,相形见绌。   整个场中的焦点都在穗穗身上。   “哇~”小五在后场激动得不行,小七也在一旁摇旗呐喊。   阿四恼火看向这两个浮夸的家伙。   只是还来不及收起目光,就见身边的齐格,郭毅,桃桃都加入了大声摇旗呐喊助威当众,就连不会说话的小六都在跟着蹦。   阿四一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肯定是身上的孩子心性又开始作祟不听使唤得跟着替穗穗助威,一点都想不起早前来。   看台上,也不断有赞叹声传来,“是陆将军家的千金吧!”   “这小姑娘真俊,而且,太飒了,怎么这么精神,将其他三个小子都比下去了!”   “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陆将军的女儿,不比男孩子差啊!”   看台上议论声一片。   卓新脸上也都是笑意,那可是穗穗!   卓新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王府幼儿园的穗穗!   谁都没想到,光是一个开场,就整个碾压了上午的所有比赛,而这其中,所有的人的焦点都是穗穗!   “是陆将军的女儿。”大监在朝帝耳侧应道。   朝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有父女像!”   都知晓朝帝喜欢陆广知,这便是最好的称赞了!   太子(前三皇子)和七殿下都看向朝帝,朝帝放下茶盏,“抽签吧。”   大监朝场中挥了挥旗帜。   朝中的司仪会意,朝前面的四个孩子道,“请各位公子小姐上前抽签。”   几个孩子都上前。   只是其余三个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相互顾忌,又猜测着,生怕自己抽到不好,别人抽到好的,只有穗穗大方上前,直接抽了一根令箭出来!   其余三个小公子都诧异看她!   “哇~穗穗”小五几人简直太崇拜!   华阳侯府的小公子笑道,“我们几个,倒是让陆将军家的丫头给比下去了!”   言罢,也大方抽签,攥在手中,朝着穗穗笑。   其实一共四根签,两两一组,只要再有一个人抽就结束了。   华阳侯府的小公子说完,南平郡王府的小公子也道,“那怎么能行!”   也上前抽签。   剩下最后那只,就落到了定远王府小公子手中。   四支签都抽完了,场内忽得安静下来,只有司仪的声音道,“四根签,共分两队,一对签上写着洪福,一对签上写着齐天。抽到一对的为一组,首先,请抽动洪福的公子小姐上前。”   小五几人只觉心都砰砰砰跳着,果真,见穗穗大方上前。   阿四明明觉得自己该不紧张的,但分明眼下最紧张的就是他,因为只有他知道,只有定远王府才是唯一那根好签。   众人都紧张咽了咽口水,只有桃桃道,“我们肯定是抽到最好的那根签,因为我们都吃了阿悦的幸运糖啊!”   齐格几人似是都恍然大悟,对哦!   他们每个人吃了幸运糖啊,穗穗肯定能抽到的!   阿四无语,心中腹诽道,这种话也只有小屁孩儿才信!他才不信……   只是心中腹诽才落,竟然真的见定远王府的小公子唯唯诺诺的上前,“我……我也是洪福……”   艹!   阿四一时激动!   目光忍不住从穗穗身上挪到沈悦身上,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错愕。   总归,“洪福”的两人出来,剩下的两人就自成一组。   整个场中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比上午的比赛氛围还要热闹千百倍!   为了比赛的公平,所以整个场中是两个蹴鞠场并排的,稍后,铜锣声响,就会一起开始比赛,然后一起中场休息,而后一起结束。   这样,获胜的两支队伍,都会一起休息,等剩下两只队伍先争夺完三四名之后,再开始最后的夺魁赛,时间对大家来说就都是一样的。   抽签后有两盏茶的准备时间,大家聚在齐蕴周围。   因为参加之前所有的队伍信息都是保密的,齐蕴也不知道哪些队伍参加比赛了!但看到抽签的时候,有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小家伙,齐蕴心中就捏了把汗,他当年和卓远就同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那几个家伙踢得激烈,这两个府中的小家伙绝对不可小觑。   唯一的一根好签就是定远王府。   但竟然真的被穗穗抽到了!   齐蕴兴奋道,“听好了,孩子们,定远王府一定比不上我们,我们这场比赛一定可以赢,好好享受比赛,加油!”   几人的小手再次放到一处,“加油!加油!加油!”   一连三声,似是都大受鼓舞。   号声吹响的时候,孩子们列队入了场内。   王府幼儿园队和定远王府对在左场,华阳侯府队和南平郡王府对在右场。   光是出场,整个场中就开始叫好!   不是因为旁的,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左场这里,就连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孩子们都清一色得转眸看向左场这里—— 王府幼儿园竟然上了三个女孩子!   一共七个位置,上了三个女孩子!   而且,明显一看就是府中小姐,不像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这样为了凑数,让了长得高大的府中的小仆参加。   所以整个场中都在给幼儿园鼓掌叫好,就连朝帝都忍不住笑,“好!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蹴鞠了!朕今日很高兴。”   任场上谁都看得出朝帝今日高兴。   于是目光也都停留在场中。   大监拿着名单一次给朝帝介绍道,“王府幼儿园的教练是齐蕴齐小将军,守门员是平远王府的七公子卓扬,左前锋是陆将军家的千金陆瞿小姐,右前锋是平远王府的五公子卓天,左前卫是平远王府的八公子卓宁,右前卫是齐将军府上的公子齐格,两个后位是平远王府的六小姐卓卿,和九小姐方晨曦……还有,两个候补,是平远王府的四公子卓泉,郭尚书府上的二公子郭毅。”   “哟,这组合有意思啊。”朝帝忍不住笑。   终日都能听到打架的卓天和齐格两个小混球,也听说卓天和郭毅打架,平远王府的小六不会说话,小九是外甥女,这组合简直奇奇怪怪的。   但就在朝帝的奇奇怪怪认定中,铜锣声“噹”得一声敲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既而欢呼声和叫好声顿时涌了起来,卓新只觉得这位子上坐不住,就想奔到前排去看,陶伯伸手按下他,卓新没办法,只能坐回去,老老实实!   也就这屏息的功夫,忽然,场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也伴随着号角声,是进球了!   进球了?   这就进球了?!   这么快?!!   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都懵住了,不由停下来,吃惊诧异惊讶得看向隔壁场,只见裁判掀起比分牌,一比零,王府幼儿园对率先进了一球。   而进球的,不是别人,就是穗穗!   整个球场上都沸腾了,这么短的时间,是发球,抢球,带球就一脚射门,还进了!   这……   懵得不仅是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一帮小子,定远王府的一干小子更是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卓新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就知道是穗穗!   这回,就连陶伯都没有拦他!   谁也没有想到,一开场,气氛都突然被推向了高潮,仿佛整个看台都成了王府幼儿园的主场,喝彩声,口哨声,呐喊叫好声,不知道比上午热烈了多少。   齐蕴在教练席上,险些没将栏杆给踢没了去!   沈悦也笑得合不拢嘴。   但因为离得近,听到的都是小五几人“咯咯咯”的笑声,应当是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顺利,每个人的自信和整支队伍的士气骤然高涨,仿佛势不可挡一般。   穗穗一个球,齐格一个球,小五一个球,对方被直接踢懵了去。   就连临场的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两只小组,都听号角声和叫好声,听得全然晕头转向了,险些忘了自己在比赛,就只有一个念头,王府幼儿园好强!   很强!   特别强!   难怪刚才陆瞿这么有自信,难怪敢上三个女孩子,这支队伍实力太强了,一定是冲着夺魁去的。   因为整个看台都成了王府幼儿园的主场,所以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被干扰得厉害,原本好的水平,也因为场上气氛和心思素质等原因,反倒没有踢出好的水平。   倒是王府幼儿园这里,越踢越兴奋,越踢越顺,也越踢越来劲儿!   穗穗,齐格,小五每人进了一个球不说,第四个球竟然是小八进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八整个人都激动得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小八!”小五朝他笑。   小八仿佛从没这么受过瞩目和关注过,只觉忽然不累了,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才开场一刻钟的时间!   就完成了进六个球的目标!   孩子们欢呼雀跃,等候席的郭毅和阿四也都像疯了一般,蹦蹦跳跳尖叫,齐蕴不断提醒,保持体力保持体力!   幼儿组的比赛比大人组的时间短。   大人组分上下半场,每场三刻钟;幼儿园也是上下半场,上半场两刻钟,下半场一刻钟。   整个上半场,王府幼儿园像疯了似,不停进球,就连桃桃都阴差阳错进了一个球。   卓新都直接欢呼叫好,也顾不得旁的了!   桃桃都进球了。   而定远王府越害怕,越守不住,越守不住越害怕,到最后,简直是在挨过上半场的时间。   上半场结束的铜锣声响的时候,场上都累得气喘吁吁,但比分定格再十一比三。   定远王府的孩子们一直在摇头,太倒霉了,怎么抽到了最强的一个组!   王府幼儿园这里,都围着沈悦和齐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是还没耗光力气一般,齐蕴给大家做简单的分析总结,沈悦给每个宝贝递水,擦头。   “下半场只有一刻钟,我们的优势很大,对方基本处于半放弃状态了,上场之后先锁定三个球,后续他们就没力气了,我们还有下一场比赛,要保留体力,等三个球一进,郭毅,你替下穗穗,阿四,你替下小五。”   齐蕴布置战术。   孩子们都点头。   齐格的体能是最好的,但齐格不如小五跑得快,小五全场跑得最多,齐蕴怕他下一场比赛跟不上体力,而穗穗是女孩子,体能还要再差些。   “还有,最重要的,不要受伤!”   下一场比赛是硬仗,但是这么看,他们真的很有可能取胜!   因为对方已经畏惧!   而且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两只队伍很强,彼此消耗的实力也很多,远大于幼儿园的孩子,所以,他们是真的有机会。   随着铜锣声响起,下半场比赛开始。   齐蕴的目光已经没有放在左场,而是右场的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两只队伍上,他需要观察对方,然后指定战术。   齐蕴忽然有些想念卓远了,这种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擅长。   鬼精鬼精的! 第165章 新的战术   短暂的中场休息很快结束, 旁的孩子都在原地听战术布置和喝水。   但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很快听完齐蕴布置战术,其实也就是说了下大致换人思路和让大家注意不要受伤,因为下半场一般比较激烈, 容易怄气和受伤之外, 齐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沈悦带了除了阿四和郭毅之外的所有的孩子, 一起离开了场内, 去场外临近的休息室那边。   比赛途中……是可以暂离场内去休息室,但是, 一般是没有人这个时候去休息室!   幼儿组的比赛时间和间隔时间都很短,这个中场时间多宝贵啊!   有这时间不继续分析对手, 布置战术,去休息室做什么?   看台上议论纷纷,王府幼儿园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法子, 不想让旁人看见……   肯定是!   看台上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不说了,就连朝帝也一脸疑惑, 遂唤了大监让人去看看。   大监领命。   太子目光则是瞥向卓新。   卓新正一脸想笑但又不敢笑, 还要憋住笑的滑稽表情。   卓新只能对着陶伯笑。   陶伯轻咳两声, 示意他这是在天子近前, 不得无礼。   卓新只得重新将笑意通通憋了回去。   不是他故意要笑的!   是听到那些人说王府有秘密法子藏在休息室里不想让人看见的时候,卓新实在忍不住。   哪有什么秘密法子,其实就是沈悦怕孩子着凉,所以每次运动出汗之后,必须要孩子们更换汗巾和衣裳!   幼儿园养成的规矩, 雷打不动,所以幼儿园生病的孩子很少!   这么大强度的比赛,汗巾早就湿透了, 所以沈悦是带孩子们依次去换衣裳去了,还秘密武器……   卓新啼笑皆非。   在幼儿园中,沈悦和孩子们都是会沟通好规则的,大家一起遵守,沈悦支持孩子们比赛,所以宝贝们在每次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所以,沈悦是带孩子们去换衣服去了。   仅此而已。   ***   稍许,等孩子们从休息室陆续出来,另外换了一声干爽的衣裳,看台上都惊呆了!   刚才……是去……换衣服去了?!   怕孩子染风寒?!   整个看台上都目瞪口呆……   卓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沈悦就是怕孩子染风寒啊,在沈悦心目中,比赛重要,但孩子的健康同样很重要!   太子的目光也落在沈悦身上,微微凝了凝。   很快,又将目光撤了去。   沈悦拿手帕替桃桃擦了擦额头,桃桃还因为自己进了球,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一场比赛带给孩子们的欢喜是前所未有的。   尤其是齐格同小五刚才抱起在一起跳,虽然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齐格和小五,又弹开的时候,各自环臂轻哼,但早前那一幕真实无比。   齐家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一直眸含笑意,齐将军罕见得全程笑意。   这臭小子,除了打架还有些能耐……   齐将军心中的有些能耐,不是指踢蹴鞠,而是大局观。   他是前卫,但却知晓要传球给前锋,而不是自己表现,格子的进球,都是正好遇到好时机,当机立断。   这不仅仅是用在蹴鞠上。   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他很欣喜儿子的变化,尤其是同王府幼儿园这帮孩子在一处的时候,似是找到了归属感,人是在集体的归属感中成长的,这种成长无可替代。   格子长大了!   这个队伍中看似是陆瞿在挑大梁,也出尽了风头,但是明眼人能看出来,在整个场中承前启后,承上启下的灵魂位置是齐格。   他可以这么稳重的站住这个位置,而不是和陆瞿,卓天去争抢风头,这才是这个队伍真正的核心和支柱。   齐将军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替儿子骄傲过。   这场比赛,输赢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格子。   就像沈悦同他说的那样,格子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孩子,只要让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很重要,他会拼命努力去做……   眼下,他看到的就是如此。   铜锣声响起,比赛再次开始。   四支队伍再次回到场上,只有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是干净清爽的衣裳,而且一脸笑意,什么压力都没有。   上半场已经锁定了大比分领先,下半场几乎不可能再输。   甚至可以在下半场的后半截换人保留实力。   压力大的是定远王府。   而对面,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实力都很强,目前的比分在六比六,根本不分伯仲,也不敢保留实力,否则连出现的可能都没有。   这两方压力,比已经输定了的定远王府还要大!   所以这么说,这第一场比赛的下半场,是王府幼儿园在以逸待劳,一家轻松,三家压力巨大。   下半场比赛只有一刻钟时间,王府幼儿园的战术是全员压近,把后方全部留给了小七。   小七是整个王府幼儿园队中最紧张的一个,虽然全员压近,都在对方的半区,球近乎都过不来,但是小七一刻都不敢走神,就怕漏球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不留神。   也因为全员都进攻去了,这种打法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在高度紧张中的定远王府已经招架不住。   一个球接一个球的踢了进去,直接将对方踢得不想再过半场了。   而正如齐蕴事前规划的,当齐格连进两个球,小五进了一个球后,郭毅和阿四上场替换下来了穗穗和小五,这是基本上确认自己的胜局已经锁定,所以换下两个前锋休息了!   虽然这场比赛的胜负已经锁定,但是对方的两个前锋都换下了,定远王府是觉得王府幼儿园的进攻应该慢下来了,但其实一直充当前卫角色的齐格才开始发挥实力。   一个球接一个球的进,简直比穗穗和小五还要再厉害些。   看台上瞠目结舌。   原来王府幼儿园不是换下去了两个前锋,是放出来了一个精力更旺盛的前锋!   相比之下,郭毅和阿四就要逊色得多。   郭毅还好些,阿四全程打酱油,仿佛跑都懒得跑,嫌费劲儿,也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成为正常比赛中最水的一个,都比不过一旁跑得费力得桃桃和小六。   卓新看得头疼。   就连郭毅都拼命进了一个球。   看台上的郭旭敏和曲夫人一直都在加油呐喊!   其实郭毅能上场,他们就很知足了。   郭毅打架打不赢,体力活动就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次能参加蹴鞠比赛就已经是里程碑了,若不是在王府幼儿园,兴许郭毅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个东西。   当郭毅进球的时候,整个人脸上的欣喜和周围同伴跑上来同他祝贺,和他拍手,周围都是欢呼声和喝彩声的时候,曲夫人忍不住偷偷摸了两滴眼泪。   今日的阿毅,特别让她骄傲。他在努力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并且做到了。   铜锣声响起的时候,最后的比分停留在十九比八。   王府幼儿园大比分获胜。   穗穗和小五冲进场中和大家拥抱,孩子们不知哪里还有用不完的力气蹦蹦跳跳个不停,就连小五和齐格都拥抱。   只有齐蕴朝阿四叹道,“阿四……”   阿四挠了挠头,“我是替补。”   齐蕴叹气,“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阿四……”   阿四嘻嘻笑道,“可是大家都已经很厉害啊!”   他才不要呢!   齐蕴知晓他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走了,去换衣服吧。”沈悦又开始催促。   于是看台上终于相信,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又去换衣服了。   而且,他们真的为这场比赛准备了这么多蹴鞠服?!   每半场一换,那就有四套!   竟然一人有四套蹴鞠服,还一个颜色的!   卓新心想,那是校服!   只是暂时用来做蹴鞠服,井底之蛙。   莫名其妙,因为在王府幼儿园当过助教,他整个人身上的优越感甚至超过了平远王府二公子这个身份带来的优越感。   很快,等沈悦他们出来,比赛之间的间隙也差不多过去一半了。   才经过了激烈比赛,正好趁换衣裳的时候,休息了很久,回来的时候,齐蕴开始给大家介绍下一场比赛的对手。   “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是对面的华阳侯府,这支队伍很厉害,不容小觑,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他们的配合很好,分毫不输给你们,甚至比你们的配合还要默契,一定是经常在一起训练,但我们只有训练了两个月,所以,默契和配合上我们可能勉强能赶上他们。”   孩子们点头。   齐蕴继续道,“刚才那一点上,我们算打平,但前提是,大家继续像刚才那样,配合配合再配合,都记得了吗?”   孩子们再次点头。   齐蕴又道,“从技术上来说,他们七个人的水平都很平均,是很好的那种平均,也就是没有明显的短板,想要从其中任何一个单独去击破,很难。但是我们这里,穗穗,格子和小五是一个梯队,小八一个梯队,桃桃和小六一个梯队,也就是说,对方会拼命找桃桃和小六的弱点进攻,所以在后来的比赛里,桃桃,小六,你们会承受很大压力,而且,还有高强度的对抗。”   “啊?”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齐蕴没有说错,方才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比赛的时候,就因为踢得激烈,各受伤了两人。不是特意,就是踢到争夺激烈处,难免会有冲撞,所以这个时候身体素质就很重要。   桃桃和小六都有些怕。   郭毅道,“那我去吧。”   齐蕴打断,“先听我一起讲完。”   孩子们都噤声。   齐蕴继续道,“但是,我们也有优势,我们的体力保留得更好,他们的体力相对消耗得更多,体力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快恢复的。其二,你们上一场踢得太好了,他们怕你们了,所以会畏手畏脚,会有一段试探时间。所以,他们从一开始会从防守开始,不怎么敢进攻,等试探结束后才会猛然进攻,这对我们来说是机会。但同样的,小七,他们的球力道很大,我怕你接不住。”   孩子们都听得有些懵。   齐蕴道,“所以,我们要调整战术,还要调整人员配置。”   “啊?”孩子们纷纷惊讶。   齐蕴等他们“啊”完,又道,“因为第一次的比赛消耗很大,所以第二场比赛,时间上会有调整,上下半场都只有一刻钟时间,时间很短,所以我们要讲究战术。”   “什么战术?”穗穗,小五和齐格都异口同声问。   齐蕴神秘道,“我仔细观察顾了,他们的消耗太大,因为下一场比赛的时间短,恢复不了这么快,所以,他们只有上半场有力气,下半场没有力气了!”   孩子们纷纷屏住呼吸。   齐蕴小声道,“所以,我们上半场死守,保存体力,下半场突袭!拖死他们!”   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格子,上半场的时候,你去当守门员!”齐蕴开始布置。   “啊!”齐格大喊。   吓了周遭一跳。   “小五,穗穗,你们继续当前锋,但是保存体力,能进攻进攻,不好的时机不要硬上。”齐蕴说第二条。   两人点头。   “郭毅,你先代替桃桃首发,我怕后卫处的冲撞太多,桃桃顶不住。”齐蕴说到第三条。   郭毅和桃桃都点头。   到最后,齐蕴看向阿四,“阿四,你能不能替前卫?”   “我?”阿四意外。   齐蕴笑道,“我知道你反应很快,你只是不想踢……”   “哪有?”阿四心虚。   “就这样,格子当守门员保存体力,小七下半场上,全员上半场保持体力,华阳侯府很强,和定远王府比强太多,但我们还是有胜算,我们的胜算在于沉得住气,记住了吗?”齐蕴问。   “记住了!”孩子们纷纷应声。   齐蕴心中轻叹,这种打法,是卓远最擅长的……   ***   很快,第三名和第四名的争夺赛开始,宝贝们能借比赛的时间,有短暂的两刻钟时间休息。   桃桃低声道,“我有些怕。”   齐格道,“不怕,有我在呢!”   桃桃甜甜笑了笑。   阿四托腮无聊看着比赛,蹴鞠啊,他们要真赢了,陛下要怎么变出一个六叔来啊……   思及此处。   沈悦又开始发幸运糖了。   宝贝们对沈悦的幸运糖深信不疑。   阿四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沈悦,眼中复杂几许,不会,真的这么厉害吧……   他有些怕。   阿四迟疑看着手中的糖,想着要不要吃,忽然,小八抢走了他手中的糖,飞快得拨开,他刚张口要出声,小八塞进他嘴里,“吃了吃了!”   吃个鬼!阿四火大! 第166章 “我想六叔回来”   许是比赛已经全然没了压力的缘故, 定远王府反倒比之前踢得更好了些,南平郡王府竟然同定远王府对线竟然有些吃力。   阿四看着眼前的比赛,口中嚼着糖, 想着刚才齐蕴说的那番话, 越加觉得有道理。   两个队伍比赛, 气势很重要, 譬如早前,因为穗穗几人开场的接连进球, 让定远王府全然输了气势,定远王府觉得王府幼儿园很厉害, 根本都不怎么敢对线。但在南平郡王府面前,大家都输了一场比赛,定远王府反倒没那么有畏惧, 竟然踢得更好。   这是其一。   其二, 南平郡王府真的在同华阳侯府的对赛中消耗巨大,所以这个时候的体力的确是跟不上了。在比赛场上, 体力跟不上, 再好的球技都可能被碾压。譬如眼前的南平郡王府, 隐隐有要被定远王府翻盘的趋势。因为定远王府在上一场同幼儿园的比赛里, 下半场基本处于放弃状态,体力保存得比南平郡王府好多了,但南平郡王府才和华阳华府争夺激烈,都没什么力气了。   第三,最后的背水一战里, 定远王府的几个孩子觉得输王府幼儿园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在南平郡王府面前还是能好好踢一踢的。   所以,以上诸多因素造成最后定远王府竟然以弱胜强, 逼平了南平郡王府。   不仅出乎阿四的意料,也出乎看台上大多数人的意料。   南平郡王府的孩子很强。   如果不是遇到华阳侯府的孩子,整场比赛的结果可能会全然颠覆。   但比赛就是比赛,任何一种情况都有可能存在,也都是孩子们不断坚持的结果。   蹴鞠场上,只要稍微能看得懂些的人,都能看出这场比赛的结果是逆转性的,定远王府能踢成这样,已经让人眼前一亮。   司仪官请示,朝帝没有再增加最后的加时赛,两边的孩子都做并列第三名处理。   孩子们一时间都很开心。   这就足够了。   但随着定远王府和南平郡王府的这场比赛一结束,王府幼儿园和华阳侯府的比赛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场比赛才是被看台上的观众寄予众望的。   卓新好容易耐着性子看完了上一场比赛,如今整个人都有些在位置上坐不住,想像齐蕴和沈悦一样,在场侧给孩子们加油助威。   只可惜六叔不在!   六叔这么喜欢蹴鞠一个人,若是看到这群家伙只训练了两个月,就踢得这么好,不知道该多高兴!   输赢哪里重要!   在六叔眼中,他们玩得开心最重要!   卓新不由看向场侧的沈悦。   沈悦和六叔是一样的,这群小家伙玩得开心,并愿意为此努力,在沈悦看来是最重要的。   卓新忽然想起,之前的平远王府,六叔若不在,孩子们是张罗不起来参加这种比赛的。眼下,虽然六叔不在,但沈悦在,所以孩子们的蹴鞠比赛依旧成行。   府中,已经不是只有六叔在,这群家伙才有人“撑腰”了。现在的平远王府,只要有沈悦在,他们一样有人撑腰了。   蹴鞠比赛也好,京郊别苑的踏青春游和风筝也好,这些之前只有六叔才会惦记的事情,如今都有沈悦在照顾。   六叔在自然更好,但即便六叔不在,孩子们依然不孤独,依然可以凑在一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为之努力。   周遭的喝彩声和欢呼声中,卓新竟然有一丝久违的温暖和感动。   这群家伙……其实还挺帅的……   卓新加入口哨阵营中,陶伯叹道,“二公子。”   卓新连忙收手。   “噹”的一声锣鼓响,幼儿组的最后一场比赛拉开了帷幕。   这也是这次春季蹴鞠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看台上的观众对这场比赛报以了最大的热情。   齐格被替换去做了守门员,现在队伍的前锋是小五和穗穗,前卫是阿四和小八,后位是郭毅和小六。比赛开局,孩子们都牢牢记住齐蕴布置得战术,保留体力,并且引导对方大量消耗体力,就像刚才定远王府对南平郡王府的比赛一样,以弱胜强。   发球,争球,还是穗穗率先拿到球。   对方果真像齐蕴说的一样,眼下还很畏惧他们,不敢松懈。但也因为畏惧,所以展开的攻势是两个人盯穗穗一个,穗穗根本无暇顾及,被盯得死死的。   穗穗不能像刚开始和定远王府对线一样,率先开始进攻,甚至连传球都被看紧。   定远王府和华阳侯府这两只队伍果然不在一个水平上,而且,对方是上来就是强守的战术,死守穗穗,让王府幼儿园这里无法突破,只要迟迟无法突破,他们就可以慢慢摸清对方的套路,步步反击。   不止穗穗,小五这里也被盯梢盯死,穗穗只能传球。   “小八。”穗穗喊了声。   小八立即灵活得出现在前场。   对方意外,这小胖墩儿哪跑来的,怎么来得这么快?   由于第一场比赛是四支队伍一起进行的,大家都在各自关注各自的比赛,上半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组。   下半场的时候,王府幼儿园已经提前锁定了胜局,所以齐蕴花了整个下半场时间去关注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的比赛,但华阳侯府和南平郡王府下半场还在出场生死战中,根本没有空余去观察王府幼儿园这里。有的也只是大致扫过几眼,尤其是几个精彩的进球。   所以华阳侯府对穗穗,小五和齐格几个人是有很深印象的,战术也主要是针对这三个孩子,但是桃桃,小六,小八这里,几乎花的时间就很少。所以小八这里,近乎没什么人看他,因为小八看起来溜圆一个,谁会想到他竟然跑得这么快?!   完全不符合常识!   总归,对方大意了!   就因为高度紧张,所以严防死守穗穗和小五去了,反而忽略了小八,结果小八带球一路逛奔,对方还来不及退守,小八已经带球逼近球门处,场上一阵喝彩声,谁都没想到开局第一个小高潮,竟然是来自于一个极其灵活,又极其容易被忽略的小胖墩儿!   卓新都惊呆了,不是,真的,射门去了吧!   桃桃都屏住呼吸,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小八,上啊!”小五在一旁大喊。   小八是可以进球的,而且小八的蹴鞠其实踢得一点都不差!   小八果然应声往前冲。   小六,穗穗和一侧游走的阿四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动不动看向小八,要射门了!   阿四一颗心都似要跳出来!!   很显然,对方也懵了!   一个极其灵活的胖墩儿,带着球弯弯曲曲得大喊着极有气势得跑来了,真要射门了!   对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不清楚这胖子的实力究竟有多少,于是整个脑门都冒出了涔涔汗水,来了……来了……   往左扑还,是往右扑?   往左还是往右!   到底该往左还是往右!守门员一头冷汗,心一横,往右!   关键时刻,守门员扑了出来,整个场中都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守门员猜对了!   小八是往左边去的!   “小八……”阿四仿佛都呼吸不了了,最紧张的时候,守门员扑出,小八大脚一抬,射门了!   整个看场上的人似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不知道该噤声还是尖叫!   但小八小脚一抬,忽得,却脚下踩滑了了去,“啊……   “噗通!”   “轰!”   守门员愣住,场上的所有孩子都愣住,整个蹴鞠看台上的观众也都愣住,紧张万分的时刻,小八脚下踩空,原本光辉的射门形象竟然狗熊得摔了出去……   摔……摔了……?   守门员眨了眨眼,这……   看台上的所有观众都眨了眨眼,小八懊恼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场上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小八竟然原地伤伤心心开始哭了起来,小家伙是真的伤心了……   只是这笑声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忽得有人眼见,大喊一声,“球球球!”   场上才忽得反应过来。   小八刚才的确是往左边踢的,守门员也是往右边扑的,所以守门员是预判出了小八的正确方向的,而且,十有八九是可以扑下这球的,但小八摔了,守门员懵了,球就反着方向往右边,也就是守门员的左边,一点点滚了过去……   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小八身上,看着小八哭,忍不住笑,但很少有人看着蹴鞠球一点点往左边滚去,滚向离球门很近的地方。   忽得,一道被人遗忘的小身影跑到了球门跟前。   “快,防守!”华阳侯府的小公子宋珩大喊一声!   所有的人似是都才反应过来,惊恐得看向小六,早前根本没有被人留意到的小六。   “小六!快!”穗穗大喊一声。   华阳侯府一队的前锋和前卫都在防守穗穗和小五,还有一人在追赶小八,守门员又在相反的方向,只剩临近一侧最后一个后卫,但小六已经近在球门前。   小六咬紧下唇,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做到的!   一定可以的!   小六拎起衣衫,朝着球环使出了全身力气,“砰”得一声,对方的后卫朝着蹴鞠球扑过去。   “小六,躲开!”阿四眼尖,但阿四在远处。   近处的小五来不及上前。   而小六正好就在后卫扑过来的方向,来不及躲!   “轰”的一声!   后卫扑过来的时候,球已经被小六踢走了,后卫直接撞上了小六。   “小六!”齐格大喊一声。   所以后孩子们都围了上来。   小六疼得哭了出来,腿因为磕在地上,都青了,也站不起来,眼中顿时眼泪都含在眼眶里。   裁判连忙暂停了比赛。   齐蕴都冲进蹴鞠场里。   阿四是最快赶过去的那个。   阿四一看,膝盖处的裤子都磕破了,磨破了皮,血都渗了出来,周围也都磕青了,手肘也破了,也都有血迹渗出来。   裁判也吓蒙了,“太医太医!”   太医拎了箱子就往前跑。   “小六!”卓新也坐不住,想直接翻下台阶,陶伯还是朝他摇头,卓新知晓在天子面前,而场下确实沈悦和齐蕴都在,卓新回头,目光确实同太子相遇。   太子冷色瞥了他一眼。   卓新才意识到陶伯的提醒,他做的任何事情,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大监在朝帝耳边道,“摔的人是六小姐。”   小六眼中的眼泪藏不住,一直往下滴,但始终没有哭出声来,因为不会说话出声,所有的人都心疼得不行,就连方才撞到小六的人也上前,“对不住!”   他刚才已经想闪避了,但还是没躲开。   这正好齐蕴上前,华阳侯府的四公子宋言也上前。   两人是两方的教练。   “有没有事?”宋言看向小六。   小六抬头看向宋言,宋言蓦地记住了这双眼睛,这小姑娘竟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泪却簌簌往下落。   “谁撞的!”小五的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   也不分什么场合和青红皂白。   “小五。”郭毅扯着他,怕他上去和人打架,小五上来这劲儿就有些控制不住的,要不他一个这么不喜欢打架的人,怎么会和小五打到一处去,还不是因为小五。   齐蕴道,“先别吵,小六,还能动吗?”   小六含泪点头。   阿四尝试着扶她起来,她吃痛皱了皱眉头,但始终没有出声。   宋言眸间微微滞了滞。   太医已经快步跑来,这蹴鞠赛,小祖宗们受伤了怎么能行,太医赶紧看了看,皮外伤都能看见,太医试着动了动她的腿,问疼不疼,小六摇头,那就应该没伤到筋骨,就是擦破了。   不仅膝盖处擦破了,手肘处也是。   “去休息室吧,上些药,老夫再仔细看看,眼下看着,倒都是皮外伤。”太医说得中肯,刚跑来的卓新和沈悦,桃桃,小七几人也似是松了口气。   刚才太惊险,华阳侯府的人直接将小六撞到了一侧。   就算是皮外伤,那想想也很疼,桃桃“哇”得一声跟着哭了出来。   “我来背小六。”阿四二话不说就开口!   小五想也不想,叫了格子一起,扶了小六到阿四背上。   明明齐蕴在,但因为阿四先开口了,孩子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在,大家都默认了,没有多想。于是远远的都能看见小小的阿四,吃力得背起小六。齐格和小五原本也要跟去,裁判提醒,比赛还没结束呢!   阿四朝他们几个道,“我去就好了,小七,你顶我的位置。”   忽然间,阿四就成了几个孩子的中心点,小七连忙点头。   “桃桃,别哭,还剩你一个替补了,勇敢一点。”阿四又叮嘱了一声。   桃桃赶紧收声。   这一刻,卓新远远看着阿四,觉得阿四像个小大人一般,沉稳又是孩子中的支柱……   看台上都是感叹,王府幼儿园的孩子怎么这么懂事,能干,又独立!   卓新才忽然反应过来,对旁人而言,阿四,小六几个都是小孩子……   看台上的世家家中谁没几个孩子,顿时关注点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又议论起早前国公府失火的时候,王府幼儿园的孩子就能平安逃生,眼下,各个都是孩子,却一点都没慌乱。   井然有序的。   能凑一处比赛,女孩子也很勇敢,孩子们都很自立,会相互帮助,也会协作……   一时间,话题都围绕到了王府幼儿园上,一直到场内阿四背了小六离开,沈悦和太医一道跟去。   圣驾还在,比赛短暂中断后,遂又继续。   齐蕴和桃桃回到了蹴鞠场外,小七顶替了阿四的位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场号角声响起,只有进球才会响起号角提醒。   刚才……刚才是小六进球了?!   小五和穗穗,齐格几人都看向一侧的比分牌,果真裁判将比分翻到了一比零。   王府幼儿园领先!   天哪!   “哇!”小八原地就蹦了起来,“六姐姐太棒了!”   华阳侯府的几个孩子都懵住,真进了,比分是一比零了……   这场比赛和前一场不同。   这场比赛的上下半场都只有一刻钟,任何一个进球都有可能锁定场上的局势。   忽得,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小五不争气得摸了摸眼泪,轻哼一声。   穗穗看着他,不由笑开。   齐格拍拍手,也做好了扑球的准备。   小七和小八在中场也屏气凝神。   他们领先呢!   ***   休息室内,太医都大致看过了,没有大碍,真的只是擦身。   小六是姑娘,太医不好上药,就同沈悦在一侧交待,这些药擦的先后顺序。   阿四隐约听到太医说,可能会刺痛,阿四知道小六怕疼,就在近处陪着小六,“不怕的,疼一下就不疼了,哥哥陪着你!”   小六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   旁人眼里,一点擦伤不算什么,但小六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不疼,疼死了……   阿四说完,小六刚要点头,就听休息室外都是口哨声,随后又是叹息声,还有掌声,最后是号角声,根本不知道是谁进球了,谁输球了。   小六和阿四都望向窗外。   忽然,阿四听到小六的声音,轻轻悠悠传来,“四哥哥,我好想赢……”   阿四骤然愣住,整个人似是被雷击了一般,慢慢转过身来。   记忆里,小六一直到后来都不会说话……   但方才,沈悦和太医在一处,这里只有他和小六,方才的声音就是小六的……   “小六……”阿四半是怔忪,半是难以置信,一时不知道,张开的嘴要怎么合上,所以也一直没发出声来。   小六艰难得,半带着女孩子的轻轻的哭腔道,“我想六叔能回来……”   忽得一刻,阿四心中微沉,忽然知道小六刚才那么尽力的缘故,明明可以躲开的,不射门就可以躲开的……   是为了赢比赛。   阿四也不争气得抹了两滴眼泪,懊恼道,“会赢的!” 第167章 君无戏言   阿四怕小六疼哭, 一直陪着小六,直到沈悦给小六擦药结束。   这其间,休息室外的喝彩声, 叹息声, 口哨声和进球的号角声此起彼伏, 小六和阿四心中其实都想着比赛的事。   阿四一直都不怎么想赢比赛。   早前的替代齐格做前卫, 他也是最懒散的一个。   但方才,他却忽然想明白这场比赛对大家的意义。   六叔能不能回来不重要, 天家能不能大变活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是大家想给六叔做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阿四,你怎么哭了?”沈悦看他鼻尖通红。   阿四嘟着嘴, 没有应声, 实则是好不容易争气不哭了,实在不想让自己又不争气得继续哭下去。   沈悦似是还未见过阿四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但孩子都有孩子的自尊心在, 沈悦没有戳破。   “好些了吗?”沈悦温柔问起小六。   小六点头, 细如初雪的声音道, “好多了……”   阿四再次看向小六, 整个人愣住。   他又听到小六说话了……   阿四的眼泪又有些不争气得在眼眶里打着转,不敢再看小六了。   阿四目光又看向沈悦,无论是沈悦,还是小六,她二人眼中都没有震惊, 全然不像他刚才忽然听到小六说话时,似被雷击,又似被天大的幸运砸中的双重冲击……   阿悦是性子温和。   但若是初次听小六说话, 绝对不应当是这幅淡定沉稳的样子。   阿四忽然反应过来!   小六早就在沈悦跟前说过话了!   而且,应当只在沈悦跟前说过话!兴许……还有六叔?!   阿四似是恍然大悟。   所以在幼儿园的时候,阿悦总是会单独抽时间陪着小六一起……幼儿园闭园后,阿悦也会去小六和小八那里……其实是因为,阿悦一直在帮助小六开口说话?   阿四又再次想到梦里的时候,小六一直到最后都是没有开过口的……   阿四喉间复杂咽了咽。   这件事,阿悦一个做不到,是六叔和阿悦。   但早前的梦里只有六叔,没有阿悦……   阿四心中忽然感慨万千,仿佛千丝万缕都汇集成一处,让他无比想念那个大半夜不睡觉,非要拉他起来谈心的恼死人的六叔……   阿四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止不住得时候,起身往休息室外去,“我出去了。”   沈悦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背影又看出,他在偷偷哭鼻子。   沈悦笑了笑,轻声唤道,“阿四。”   阿四驻足,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沈悦轻声道,“好好加油哦。”   阿四诧异回头,一双眼睛通红,却不知道沈悦是怎么猜到他是要去比赛的。但莫名的,阿四擦了擦鼻涕,“知道了!”   看他背影远去,沈悦忍不住笑,小六也跟着笑起来。   “真的不疼了?”沈悦关心她的伤口。   “不疼了。”小六不仅方才在阿四面前说了话,而且开口说了两次。   沈悦心底澄澈,却不戳穿,只是问起,“稍后,要出去看比赛吗?”   小六连连点头,“要。”   沈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那稍微歇一歇,稍后我们一起出去。”   小六再次点头。   难得周围没有旁人,沈悦叹道,“小六,你很勇敢,你和穗穗,桃桃一样勇敢。”   小六抬眸看她,悠悠眨了眨会说话的眼睛,缓缓启颜。   ***   太医早前就出去了,向大监那处复命。   蹴鞠赛是宫中操办的,京中世家不怎么喜欢蹴鞠,觉得蹴鞠是不务正业,但陛下喜欢看蹴鞠,所以宫中操办的蹴鞠赛,京中的达官贵族都会出席。   眼下,平远王府的六小姐受了伤,陛下记挂着,让大监问了声。   所以太医这里处理好,便第一时间去回了大监。   大监再回给陛下。   又正好,卓新的席位又在不远处,大监复命后,又朝卓新和陶伯知会了一声,卓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府中孩子多,但唯独小六不会说话。   所以摔伤的人是小六,连一声哭都没有,卓新看着都心疼。   大监是说太医看过了,没有大碍,都是擦伤,沈姑娘在照顾着,卓新这里知晓沈悦同她在一处就放心了,道了声多谢大监。   大监拱手退了去。   忽得,中场休息结束前的警示哨声响起,预示着下半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开始了。   卓新这才回过神来。   又开始替场中比赛的孩子们捏了把汗。   上半场太激烈了,激烈到比今日哪一场的比赛都要好看!是真踢得好,无论是王府幼儿园的孩子,还是华阳侯府的孩子,遇强则强,都踢得超出了这些孩子原有的水平!   这也是天家都在看台上带头鼓掌的原因。   只是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赛,上下半场都只有一刻钟的缘故,短得让人屏住呼吸都来不及,就发现忽得结束了……   上半场,比分定格在五比三。   王府幼儿园落后两分。   因为时间很短,而且双方的守球员都很强势,所以进攻倒是有很多轮,只是踢进去的不多,这也是为什么看台上不断有可惜了的叹息声传来。   但又忍不住替双方的守门员加油助威。   蹴鞠场一侧,孩子们都在气喘吁吁,原本之前齐蕴定好的策略是保存实力保存实力,但是因为上来就有小六进球受伤的缘故,气氛一时冲了上去,小五全然忘了齐蕴说的话,只想着小六是想赢得比赛的缘故,小五也顾不得那么多,火力全开。   一个主力都已经火力全开了,如果另一个不跟上,就对于白费了,穗穗被迫要配合小五的进攻节奏。   两个前锋将节奏一带,前卫必须上前支援。   小七和小八在前场和中场穿梭,体力消耗也大。   一旦重点在进攻上了,防守注定薄弱,所以桃桃和郭毅这里很吃力。对方见王府幼儿园都进攻了,也都放开了,桃桃的对抗能力比不过男孩子,郭毅也单薄,整个后防线上近乎是短板,全靠齐格这个守门员撑着。正如同齐蕴猜测的,若是小七守门,一定顶不住。   因为对方的进攻太密集了,虽然对方五比三领先两个球,但是对方射门的次数却是王府幼儿园的三到四倍,也就是说,齐格守得其实很稳。所以整个上半场下来,除了齐格意外,所有孩子的体力都是飞速透支着。   但确实上半场双方都踢得很精彩,贡献了今日蹴鞠赛上最精彩的一场比赛。   齐蕴没有指责宝贝们。   眼下,虽然双方都不怎么有力气了,但王府幼儿园的处境比对面华阳侯府还要糟糕些,华阳侯府体能还算平均,王府幼儿园这里,穗穗和桃桃都是女孩子,体力没办法和男孩子比,穗穗已经吃力。而了另一个前锋小五的消耗,比穗穗还要大。   下半场,不把齐格调到前锋的位置上,恐怕连进攻都乏力。   “齐格换回前卫,负责下半场的进攻组织,支援小五和穗穗的同时,自己进球。小七换回守门员。桃桃,小八,郭毅,继续坚守最后一轮。”齐蕴布置战术。   大家都点头。   最后一刻钟了,背水一战。   齐蕴上前,半蹲下,“听我说,大家能踢成这样,已经很棒了,今日踢得很好,远远超过早前的预期,只是我们对手也很强,输了也不丢人,你们做得很棒!我为你们骄傲!”   “来。”齐蕴伸手,陆续有巴掌叠在齐蕴的巴掌上,“王府幼儿园!加油!”   宝贝们再次相互打气。   场上哨声起,是提醒入场了,待得稍后的铜锣声响,就是比赛的正式开始。因为比赛时间短,是不允许换人的,也就是说,一旦开始就是最后的阵容。   两队的孩子都陆续站好位置,司仪官正准备敲锣,却忽得,见裁判示意稍等。司仪官朝着裁判示意的方向看去,见是齐蕴这里要求换人,而一侧,阿四在侧身弯腰做伸臂,压腿。   “四哥?”小五几人都愣住。   阿四是对蹴鞠最没有兴趣的一个,而且,先前在场上根本没怎么动弹,还不如桃桃跑动得多,眼下让阿四上,要替换掉谁?   桃桃吗?   诧异中,听齐蕴朝唤了声,“桃桃。”   桃桃明白是让四哥替她的意思,其实和华阳侯府的冲撞不少,对方因为桃桃是姑娘家,大多避让,但桃桃的球技和体力其实都跟不上了。   赶在最后一刻换人,但换的是一个后卫,宋言示意华阳侯府的孩子们不必慌,继续像上半场一样压着打。   都看得出来,王府幼儿园这组,已经没有力气了,尤其是两个前锋。   铜锣声响,比赛正式开始。   看台上都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这第一个球,第一个球被华阳侯府抢下,一路配合传球,直逼小七处,小七紧张得汗水都在额头上渗了出来。   眼见着对方绕过小七,又甩开了小八,直接冲向环形球门处,小七眼睛都不敢眨,判断,判断,迅速判断!   小七全神贯注。   忽得,对方身边追出一道身影,速度很快,对方明显愣住,还来不及反应,黑影停下,脚下一勾,轻巧将蹴鞠球踢起。   全场一片哗然。   “齐格!”阿四勾起球,大喊一声,一球往齐格处传去。   也好说这场上,体力保持最好的恐怕就是阿四和齐格,阿四这一脚球竟然正正好好抛物线般落在齐格脚下,齐格都愣住,就这个位置,他闭着眼睛都能射进去。   对方守门员果真一慌。   齐格上半场一直在当守门员,谁见过他跑啊。   他跑起来倒是不如小五快,但是小五已经精疲力尽,反倒衬出眼下的齐格像一阵风一样,不过又不像风,因为齐格不如小五灵活,但是齐格壮实,他带球跑的时候,任何想要拦他的人心中都要咯噔一下,怕被撞飞。   齐格有自己独特的射门曲线,对方的守门员虽然预判大到了,但是架不住根本守不住。   “轰”得一声,齐格进球。   整个现场顿时都如炸开了一般,这下半场的开场简直比上半场还要激烈!   得分的号角声吹起,比分牌重新翻过,五比四!   这一球给了王府幼儿园所有的孩子强烈的信心。齐格还在啊!   齐格可是能踢前锋的人,只是因为和小五争夺前卫去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如小五踢得好,齐格这一脚射门,尽得齐蕴真传,守不住!   看台上都是叫好声,口哨声和喝彩声,仿佛要将旁的所有声音淹没。   王府幼儿园果真是留了后手的!   难怪上半场会这么和华阳侯府硬拼,即便将两个前锋都拼得累趴下了去,但其实还有两个体力保存充足的前卫和后卫上。   这个时候,大家都如强弩之末,此时才忽然爆发出来新生力量才是左右整个比赛最后解决的关键因素。   宋言和华阳侯府的孩子们都不由将注意力放在了齐格和阿四身上。   齐格也看向阿四。   他方才那一脚传得极其精准,他和小五都不一定能传得到,阿四的力道和时机把握得太好,好到连齐格都觉得阿四仿佛才是这场上最会踢的一个,根本就不像是蒙的!   那就是阿四早前同他们一处,都没好好踢过一次球!   到当下,齐格才反应过来。阿四一直都会,只是不上心!   眼下,齐格心中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做旁的什么表情,只是随着场中哨声响起,下一个球很快开始,齐格收起思绪不去乱想,但对方明显将人盯人的战术集中到了他这里。   他原本性子就强。   被人围得死死的,实在没有办法脱身。   当下,倒是离对方的环形球门很近,若是小五和穗穗在是可以射门的,但是小五和穗穗还在跑位中,接应他们的是小八,跟前只有阿四。   “阿四!”齐格大喊一声。   阿四是控球后卫,齐格是让他接球,然后将球送至穗穗和小五处,以阿四刚才表现出来的能力,一定能做到!   整个下半场只有一刻钟,时间不多,每一次机会都不能浪费。   “快!”齐格再次大喊。   阿四果真揭下了球,所有的人都朝着切断他和穗穗,还有小五的联系去的,整个后方只剩了一个守门员和一个后卫,阿四笑了笑,目光再次看向对方的守门员时,对方的守门员顿了顿,就是这个眼神,他先前就可以射门的,他选择了传球,但眼下,他是要射门了。   莫名的,守门员想起他刚才恐怖的速度和精准的传球,遂即大骇一声,“回防!”   但是根本来不及,阿四之前就没好好踢过,连体力消耗都说不上,其他在上半场消耗了体力的孩子根本撵不上,不仅撵不上,阿四脚下的功夫很好,勾球,带球,绕着球,很轻巧就转身过去了。   就连齐蕴眼睛都看直了,简直就是……卓远的翻版。   齐蕴觉得看花,连忙揉了揉眼睛,再一睁眼,阿四已经晃开了后卫和守门员,正好一脚射门。   全场鸦雀无声,都出乎意料到了极致!   最后是朝帝带头拍手鼓掌,“上一个能这么踢球的,还是卓远……”   大监连忙跟着说是。   看台上似是也慢慢反应过来,口哨声和叫好声四起。   赛场上不说华阳侯府的宋言和场上的一群小家伙们,就是齐格,小五几人,眼珠子都险些没掉下来。   “四……四哥……”小八舌头都捋不直了。   只是话音未落,进球的号角声响起,比分牌又翻了一页,五比五,比分逼平了!   竟然逼平了!   整个场中都跟着激动得喊了起来,下半场的时间本就短,而王府幼儿园这两个球简直势如破竹。   而后的阿四更如开了挂似的,在蹴鞠场上抢球,传球,踢球,进球,俨然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直接踢得华阳侯府的孩子都懵了去,也踢得小五,穗穗,齐格几人热情高涨。好像之前的精疲力尽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越踢越勇,越踢越顺。   一个人厉害不可怕,可怕的是整只队伍的士气都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六比五。   七比五。   八比五。   九比五……   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像打了鸡血一样,越踢越好!   无所畏惧!   最后,在全场结束的铜锣声响下,比分最后定格在了十比五,华阳侯府下半场一个球都没有进,而王府幼儿园竟然大比分逆转了败局,最后一举夺魁!   他们赢了!   阿四好似忽然松了口气一般,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流,才发现其他几个都是!   就连看台上的卓新都热泪盈眶,不知道怎么形容眼下的心情,而陶伯也没有阻拦,就见卓新冲到栏杆前,和众人一样,朝着场中的小英雄们欢呼着,哪怕明明知晓周遭都是喧嚣声,府中的孩子应该一个都听不见他!   但卓新就是激动!   好特么激动!   这是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啊!   谁都知道华阳侯府的那群崽子有多厉害,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竟然踢过了!   真特么踢赢了,明明开局都要输了!   齐蕴和桃桃也冲进朝内,孩子们抱成一团在朝中兴奋得蹦着跳着,庆祝着胜利,尤其是小五的笑声,在蹴鞠场上格外的清亮。   沈悦牵小六折回的时候,小五大喊一声,“小六!”   孩子们又都朝小六围了过来。   如果不是小六,他们可能会按照齐蕴的战术踢下去,也许会赢,但绝对不像方才那样精彩,也最终赢得了比赛。   对面华阳侯府的孩子们明显丧气。   他们已经尽力了,而且,先前一度是可以赢得。   宋言笑道,“我反倒觉得很好,虽然我们输了,但我们踢了一场远超过自己水平的比赛,这场比赛够你们日后回忆很久。”   宋珩几个没忍住,当场就哭了鼻子。   宋言拥住身前的孩子们,“输比赛,不丢人。”   ……   比赛结束,还有嘉奖环节。   天家在,场中没有闹腾太久,一共四支队伍,都整齐得站在场中央。   大监甩了甩拂尘,照着礼部拟好的奖励大声念道,“定远王府,南平郡王府获幼儿组第三名,陛下赐东海夜明珠一颗。”   “哇~”对孩子来说,夜明珠就是很有趣的东西啊,会在夜里发光发亮,而且好看。   这次的赏赐,手笔很大,说明陛下这次是真的龙颜大悦。   赏赐比上午的男子组,和女子组都要丰厚得多。   轮到华阳侯府的时候,大监笑道,“陛下赐华阳侯府各位小公子,东海夜明珠一颗,并千里良驹一匹。”   “哇~”不仅有夜明珠,还有陛下御赐的千里良驹!   定远王府和南平郡王府的孩子们都一脸羡慕,这千里良驹一定不差,最重要的是御赐骏马,是活的,比夜明珠还要讨喜些。   等到王府幼儿园这里,孩子们整整齐齐站好,一脸期盼看着看台上的天家和大监,大监还是宣布的同华阳侯府的孩子们一样的奖励,东海夜明珠一颗,千里良驹一匹,但最后一句,便是笑眯眯得问向几个孩子,“各位公子小姐,可向陛下讨个彩头。”   几个孩子相互看了看,都深呼吸一口气,又通通屏住呼吸,终于到了这一刻了。   他们终于赢了比赛,到了陛下跟前了。   孩子们早前就商量好的,眼下,所有人的目光中,桃桃出列,奶声奶气的声音朝着看台上的天子道,“陛下,可以把舅舅还给我们吗?我们真的很想他……”   周围皆是安静,桃桃的声音似是将人心都融化了去。   稍许,天家温和启颜,“可以。”   “哇~”孩子们瞬间欢呼雀跃起来,沈悦和卓新,还有齐蕴都愣住,忽然才反应过来,这帮孩子这么拼命想去赢得这场比赛,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卓远……   一时间,心中都似百感交集。   沈悦鼻尖微微泛红,眸间也浮起些许氤氲。   若是卓远知道,一定很高兴……   “陛下,真的吗?”桃桃似是还不放心。   大监都被都逗乐,朝帝颔首,“君无戏言。”   “那舅舅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桃桃年纪最小,反而最不怕,只是一脸期许看向观礼台上的天家,孩子们也都睁大了眼睛看向天家。   天家笑了笑,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看向他们身后更远处。   卓远踱步上前,眸间的笑意如清风霁月,亦轻声叹道,“舅舅回来了……” 第168章 我回来了   孩子们虽然不是在天家近前, 但同天家讨赏的时候,整个蹴鞠场中都很安静,没有旁的声音, 所以卓远的这一句, 声音虽然轻, 也出乎意料, 却如鸿羽一般,悠悠地, 却又稳稳地落在孩子们的心底。   六叔/舅舅/清之叔叔……   因为先前桃桃说话的时候,孩子们各个都紧张着, 也都屏住呼吸,听着桃桃和天家的对话。所以忽然听到卓远声音的时候,孩子们都愣住, 仿佛都以为听错了, 就连刚刚才说完话的桃桃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宝贝是小六。   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小六从小对声音就很敏锐, 尤其是分开很久的六叔。   也近乎是卓远话音刚落的时候, 小六便错愕转身。   继而才是旁的孩子。   小六的羽睫轻轻眨了眨, 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先是难以置信怔了怔,继而确认了是卓远后,又蓦地惊喜凝了一层盈盈碎芒,“六叔……”   小六确实开口说话了。   但声音很轻,刚开口, 又淹没在孩子们汹涌而来的欢呼和奔腾声中。   卓远有听到,亦微微顿了顿。   他没看错,也没听错, 一群孩子中,小六最先转身看到他,眸含欣喜,唇间也稍稍张开,唤了那声被淹没在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声音里的那声清清浅浅,却动人的“六叔”……   小六开口说话了……   卓远心底微暖,清浅的暖意又仿佛顺着心底,慢慢流淌至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眸间,微微结了层薄霜,又淡淡垂了垂。   继而在孩子们蜂拥而至时,再睁眼,眼底都是笑意。   “六叔!”小五第一个扑过来。   卓远半蹲下,饶是有准备,还是险些没经住小五的横冲直撞,被他撞倒在地!   小五惯来是最会同他怄气和叫板的一个,但又回回都是会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他的家伙……   卓远很想他。   亦如当下,揽紧他,却轻声打趣道,“怎么刚才没见你跑这么快的?是不是想我了?”   他是说刚才那场比赛下半场的时候。   在来蹴鞠场的路上,他就听说他们以王府幼儿园的名义,参加了蹴鞠赛,他好奇又意外。   到蹴鞠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孩子们为了赢下这场比赛,在场上毫无保留的默契配合,呐喊,奔跑和射门,咬紧牙关努力到精疲力尽,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群孩子这么拼命的模样,他甚至忘了上前,也不敢出声打扰,直至下半场结束的铜锣声响前,小五踢进去全场最后一个球,孩子们似疯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得扑向小五时,小五也想迎着他们跑过去,但是自己已经连跑都跑不动了的模样……   小五原本在卓远怀中,激动得呜咽着,忽然听到卓远这一句,当即又似气炸了一般。   这么久没见他,他这么兴匆匆跑过来,他同他说得第一句话,竟然是笑他!   小五只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一般,一张嘴当即撅得老高,额头上还有刚才没有完全褪去的汗迹,先前分明还惊喜笑着,眼下就已经环臂恼火道,“我才不想你呢!一点都不想你!哼!”   声音之大,大到耳朵都险些给卓远振聋了去。   阿四好气好笑,也觉得他一点都不冤!   府中孩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小祖宗,平日里连苦头都少有吃过,更勿说眼下为了让陛下放他出来,这么拼命去踢这场蹴鞠赛……   他还好意思说小五刚才跑得不快。   真是振死他也不为过。   眼见小五环臂生气的模样,卓远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小五朝他呲牙时,他温和笑道,“六叔想你啊!”   小五刚呲好的牙,还来不及收回,只得嘴角抽了抽,瞥了他一眼,一幅鬼都不信你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又做了一个鬼脸表达不满。   卓远还来不及反应。   “六叔!!”小八紧接着便冲了过来。   小八还不像小五,懂得控制力道,再加上小八原本就重,跑过来的时候,自己根本刹不住车,还是卓远长臂一盏,一把伸手将小胖墩儿揽了回来。   小八一面觉得有趣,“哈哈哈”笑个不停,一面是见到卓远忍不住激动,“六叔六叔!你刚才看到我蹴鞠了吗?我有进球!还有我跑得可快了,他们都撵不上我。”   小八恨不得声情并茂,一次性同卓远将所有比赛的事情都讲完,这古灵精怪的模样,瞬间将卓远从久别重逢中带回,仿佛从未离开过,一直同他们在一处。   言罢,小八又朝卓远悄声附耳道,“六叔,我偷偷给你说……五哥哥第一场比赛的时候,他跑得太用力了,阿悦带他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裤子都扯破了。”   “小八!”小五恼得汗毛的都竖起来了,当他聋是不是!   “六叔,五哥欺负我。”小八赶紧躲在卓远身侧。   小五佯装要打,两人干脆绕着卓远追逐,全然没有早前筋疲力尽的模样。   “六叔。”小七上前。   “来,六叔抱抱。”卓远伸手拥他,小七惯来是最听话懂事,也最不淘气的一个,卓远唤他上前,小七才搂紧卓远的脖子,声音略微哽咽道,“六叔,你不知道我们多想你,刚才我们每个人都跑不动了,是五哥哥大声问我们,你们想不想六叔!我们都说想,然后才一直跑,一直都不停……”   小七的声音不似刚才小五和小八洪亮,但句句听在耳边,都似春燕掠过湖面,在他心底掀起层层涟漪。   他方才听到桃桃在御前开口的话,整个人都僵住。   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刚才看到蹴鞠场上,孩子们咬紧牙关,一口气都敢松懈,一直努力到最后铜锣声敲起的一刻,不是为了比赛胜负,也不是为了蹴鞠好玩,而是为了在御前求天家的恩赐,让他回家……   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似欣喜,骄傲,难过,心疼,更多的是愧疚。   他让他们担心了!   担心到用自己能想得到的方法,去孤注一掷。   小七搂着他的脖子,卓远喉间一紧,沉声道,“六叔都看到了……你们都是六叔的坚强后盾……”   小七搂得更紧些,又悄声叮嘱,似是怕旁人听见,“六叔,你日后别打架了,真的……”   小七语重心长。   卓远忽得嘴角勾起,啼笑皆非,而后又一面点头,一面郑重应道,“听你的。”   小七叹道,“说谎可是小狗。”   卓远忍不住笑,“嗯,说谎骗小七,就是左左和右右。”   小七这才破涕为笑。   只是小七这处破涕为笑,迎面走来的桃桃却是一直哭着的,越同卓远走得近,哭声越大,等到卓远跟前时,哭声已经不亚于方才小五那声鬼哭狼嚎。   “舅舅……呜呜呜……”上前拥抱卓远的时候,桃桃的眼泪鼻涕简直胡乱混在了一处。   桃桃本就年幼,说哭就能能立即哭出来,但即便在哭,哭得眼泪鼻涕都分不清清楚,哭得让人心疼,但怎么哭,都是可爱好看的桃桃。   卓远只觉一颗心都融化了,又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戳着 —— 陛下,可以把舅舅还给我们吗?我们真的很想他……   卓远温声道,“不哭了,都哭得不好看了。”   桃桃最爱美。   回回他说这句,桃桃都能当即停下来,哪怕是停下来片刻,问一声,真的吗,而后继续哭也行。而这次,桃桃根本听不来,反而越发伤心道,“他们说,舅舅的腿被打断了,所以回不来……”   “……”卓远额头三道黑线,呃……他要怎么同桃桃解释,她听错了,是他打断了别人的腿,不是他的腿被别人打断了。   可桃桃面前,他一惯是好舅舅形象,如果告诉桃桃,是他把别人的腿打断了,也不怎么好。卓远一面给她擦混成一团的鼻涕眼泪,一面释然,“舅舅的腿没事了,但是舅舅记得了,日后不让桃桃担心。”   桃桃这才瘪了瘪嘴,往回抽了抽气,一面让卓远给她擦着脸,一面停下哭声。   这时候,卓远才看向身前的穗穗和齐格。   “清之叔叔。”"清之叔叔。"   两人都同卓远招呼。   卓远同陆广知是生死矫情,又同齐鸿,尤其是齐蕴的关系好到一定程度,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也都同他熟络,今日,两个孩子都满头大汗,到眼下,脸颊还因为刚比赛完热得通红。   “穗穗,格子,谢谢你们。”卓远还是和他们二人抱了抱,“清之叔叔会一直记得的。”   穗穗和齐格两人倒是没有哭,只是大家一起努力,克服强敌,战胜了所有困难,终于可以在天家面前提起清之叔叔的时候,清之叔叔就真的被天家放了出来,幼儿园中的大家都热泪盈眶,他们二人也很难不融入这种氛围……   齐格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虽然平日里爹爹也有出征的时候,而且一出征就是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会想爹爹,却不像幼儿园里的这些家伙一样,这么想念清之叔叔。   尤其是桃桃,前一刻还荡着脚笑着,下一刻看到教室里的好朋友“玉米清之”就忽得哭了起来,说想舅舅了。   清之叔叔同府中的孩子应当都很好。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想清之叔叔,不像他,有时候想爹爹,有时候又讨厌爹爹,有时候,反正他也说不好。   不过,能陪大家一起蹴鞠,找天家讨彩头,还把清之叔叔要了出来,对齐格而言,仿佛没做过这么有趣又正义凛然的事情!比打架有趣多了!   卓远又看向穗穗,从袖袋中拿出一枚小小的草编的蚱蜢,穗穗只看了一眼,忽得眼眶便红了,难以置信得看向卓远,“清之叔叔?”   卓远食指轻轻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穗穗很快会意,一面接过那枚小小的蚱蜢,一面鼻尖微微红了,“谢谢清之叔叔。”   这个蚱蜢,是爹爹编的。   只有爹爹编的蚱蜢是这个样子,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清之叔叔把爹爹带回来了!   穗穗哽咽,却没有出声戳破,懂事得安静等待着,一面咬紧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得那么明显,却又小心翼翼握紧手中的蚱蜢,悄悄环顾四周。   心中默默期盼着,是不是也可以像桃桃看见清之叔叔一样,她忽然看到爹爹和娘亲也在蹴鞠场上打量自己……   爹爹和娘亲回来了。   对穗穗而言,这是最好的夺魁礼物!   ……   另一侧,小六才踱步上前,鼻尖微红,却没有哭,眼中隐隐藏着碎莹,却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只有小六才有一双这样动人的眼睛。   卓远温和道,“六叔刚才听到了,再叫一声。”   小六似是意外,但很快眸间的笑意就滴落在嘴角处,轻轻柔柔唤了声,“六叔。”   而这一声六叔,让卓远从刚才开始,一直到见到所有人时,都掩藏得极好的情绪,在慢慢消融着,竟也鼻尖微红,只能淡淡说一声,“真好听。”   小六也上前同他相拥,依旧轻柔的语气说道,“我想六叔了……”   卓远方才只是鼻尖微红,眼下仿佛再忍不住,眼眶也微微一红,“六叔回来了。”   “四哥哥说的,六叔会回来的,六叔就真的回来了,四哥哥没骗我。”小六已经可以完整得表述这样一段长句,卓远心中似庆幸,似曲折,又似百感交集。   小六说完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小身影。   卓远也顺着她的声音看去,只见还在喘着粗气的阿四。   阿四不同小五,小八,齐格和穗穗几个。   他们几个是平日里就这么跑来跑去,也精力十足。   但他不同。   这个时候的他,还和小七一样的身体素质,还没有沈涵生那个家伙,每日逼他绕翰林院负重晨跑十圈,才让他入翰林院公职。   但方才,他却像小五,小八,齐格和穗穗几人一样,没命得跑,一口气都没停过,旁人吃得消,他根本吃不消!   他哪有那么神!   别人都已经只是额头挂着汗水了,他到眼下还没回过气来,胸口和喉间都似簇了一团火一般,火辣辣得疼,整个人都似是要散架了一般。   是看到他突然出现,他才坚持到现在。   只是他从未见过六叔哭过,当下,却在听到小六说话时,眼眶都红了。   “这么大的人了,你丢不丢人?”阿四忍不住嘀咕。   其实方才他自己也明明如此。   卓远原本还红着的鼻尖,在阿四跟前忽得退了去,只剩虚假的恭维笑意,“你很厉害啊,阿四,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蹴鞠踢得这么好的?”   阿四语塞,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反驳道,“我这么聪明,学什么不是一学就会?”   卓远眨了眨眼。   阿四连忙转了画风,“你不去谢恩吗?”   卓远也似是被他提醒,这一趟,旁人而言是陛下开恩。   卓远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起身,上前往看台前去。   阿四口中才吐出一口浊气,怎么这就回来了?他明明记得,六叔回京至少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才对,怎么真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蹴鞠场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回来就好。   他们都想他了!   可想他了!   他也想,阿四嘴角弯了弯。   ……   卓远踱步上前,目光瞥过场外一侧的沈悦,没有停下。   他刚来蹴鞠场的时候,正好见沈悦牵着小六从休息室出来。沈悦温和同小六说着话,小六亦抬头看她,嘴角微微扬起,于周遭的喧闹声中,似一幅安静平和的温馨画卷,惊艳里,透着栩栩动人。   他知晓她也在看他。   只是当下,他拱手朝着天家的方向躬身,而后掀起衣跪于场中,“卓远见过陛下,多谢陛下恩典。”   朝帝点了点头,淡声道,“日后,引以为戒。”   卓远大声道,“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朝帝才又开口,“今日的比赛结束,都散了吧。”   朝帝言罢,大监会意上前,扶了朝帝起身。   太子和七殿下也都起身,带头拱手行礼,恭送朝帝,看台上的人都纷纷效仿。   等朝帝圣驾离开了看台上,太子才转眸看向场中的卓远,目光微微敛了敛,似是在想什么一般。   看台上的人也陆续离场,只是人很多,逐一下来便走得慢,索性一面慢慢走着,一面议论着今日的比赛,要说精彩处,莫过于幼儿组,在幼儿组中,莫过于最后这场夺魁赛。   但真正到了最后,才知晓这场蹴鞠赛的高潮,是王府幼儿园的孩子向天家求情时,平远王正好出现,这不就是天家特意给的恩典吗?   所以平远王才能这个时候就到!   天家对平远王已经消气了。   今日也只说了一句引以为戒,便再无旁的。但却想着,让人提前从大理寺将平远王给接了来,是知晓今日有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会参加比赛,所以特意开恩,让平远王来的!   平远王早前就同安南郡王府的世子有些过节,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才会惹得平远王又将安南郡王府的世子揍了去,眼下是不得而知了。   但是陛下心中应当清楚。   就让平远王在大理寺清清静静呆了三个月,也没见旁的责罚。估计天家气得也是平远王意气用事,不顾全大局,但相比之下,安南郡王在朝中又跳又叫,嚷着让陛下主持公道,又哪里有顾全大局的样子。   天家这回看似是关了平远王禁闭,但实则是将平远王和安南郡王的脸都打了一遍,也是杀鸡儆猴给朝中旁的官员看。   眼下,也算翻篇儿了。   平远王依旧是平远王,除了三个月没回府中见过家中的这群小祖宗之外,连根头发都没少……   但今日这场蹴鞠大赛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可都是亲眼看到了早前平远王府的这堆熊孩子,如今各个都懂事,自立,又让人刮目相看,光是最后这场比赛这不服输的劲儿就让天家喜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若说早前国公府失火,还只是听说了王府幼儿园如何如何,今日就算是亲眼见到了。   不仅是王府中的几个孩子,就连齐将军家的齐小公子,郭尚书家的郭二公子,还有陆将军家的陆小姐,今日哪个的表现不是可圈可点   遂对王府幼儿园更加好奇了起来,也有说着怎么都要想办法,将家中的熊孩子也送去王府幼儿园的……   总归,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看台上,齐将军和将军夫人扶了齐家老夫人下来。   “祖母!”齐格冲了上来,“爹,娘,我今天厉不厉害?”   齐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大格子可厉害了!”   将军夫人也道,“厉害~”   齐格似是从未这般骄傲和自豪过,齐将军也少见得俯身抱起齐格,“今日出息了!”   齐格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另一侧,圣驾离开,卓远也撑手起身。   “六叔!”卓新先前一直在看台上,因为怕冲撞天家,一直没有出声。眼下,卓新冲到二层看台的栏杆前,隔着栏杆叫他。   他很少这样唤过他。   自己都觉得别扭,但就是,当听到桃桃同天家说起六叔,六叔出现时,他心中的激动似压抑不住……   卓远朝他笑了笑,“晚些。”   卓新微楞。   只见他朝着场外一处转身,没有当即上前,而是目光温暖柔和得落在不远处的沈悦身上。   他先前就看到了她。   眼下,眼中也只有她。   他踱步上前,眸间的暖意似是和了春日里的思念和爱慕,如同四月里的草芽漫漫,嫩芽新绿,在心底潜滋暗长着,掠了春风,捂了晨曦,才将将好酿成一壶恰到好处的清酿珍藏。   他在她面前缓缓驻足。   衣襟连诀里,袖间似是都沾了清风雅静。   他看她。   她也看他。   他淡淡笑了笑,上前拥她,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似温和暖玉,又透着平淡内敛。   “我回来了。” 第169章 投鼠忌器   只是一句再平常的不过的, 我回来了。   似外出回到家中时的简单交待,又似给这一段时日的离开画上平淡的句号。   他唇边的呵气幽兰,就在她耳畔, 轻得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也只是对她一人说起。   他回来了……   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 仿佛早前心中许多话, 都慢慢咽回了喉间。   “卓远……”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 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下如此,无疑于公开了他喜欢她, 也等同宣告天下,他待她上心。   卓远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是特意做给旁人看的。   沈悦指尖微紧。   看台上的人虽然已经陆续散开, 却并未散尽,至少还留了一半有余。   卓远同她俯身相拥,一时间, 让他们二人周遭的地方, 从刚才的不起眼的角落,忽然变成了人人关注的焦点。   小五和小八都不追逐打闹了。   赶紧捂上了嘴, 面面相觑, 又瞪大眼睛, 说不出的惊讶看向卓远和沈悦。   阿四嘴角抽了抽, 又开始了……   有人这回是连遮掩都不想遮掩吗?   阿四忽然想,是不是六叔已经在天家跟前求过旨意了,所以才……   但也说不好。   六叔也不少犯浑的时候,尤其是隔了这么久没见阿悦。   桃桃和小七也赶紧伸手捂住眼睛,但没忍住, 两人的手指间都不约而同偷偷留了些缝隙,透过缝隙继续看了看他们两人,而后又轻轻“哇”了一声。   唯有小六看着他二人相拥的时候, 嘴角微微扬起,没有惊讶,也没有避讳。在平宁山地龙的时候,她就见过六叔抱过阿悦,也亲了阿悦,石壁前的火光前,她还偷偷闭过眼睛。   穗穗也意外,只是不想小五和小八那样瞪圆了眼,也不像桃桃和小七那样捂眼睛,而是不由伸手捂了捂嘴,清之叔叔和阿悦……   到齐格这里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朝一侧的将军夫人慌忙道,“清之叔叔抱了阿悦……”   似是怕将军夫人没看到一般。   将军夫人不由看向齐鸿,还果真被他说中,平远王是喜欢沈姑娘的。   齐鸿却不意外。   陶伯的态度,早前就显而易见。   只是早前,卓远把诸事藏得很好,但眼下,是不准备再藏了。   怕是节外生枝了。   卓远的性子如何,齐鸿很清楚,于是眉间略微迟疑。   齐家老夫人心中也一咯噔。   难怪儿子说她糊涂!   她当日想着不让大格子去王府幼儿园的时候,竟还想过也好给沈悦立下马威……   亏得当时沈悦脾气好,也没撕破脸,她这是险些去拆了人家沈姑娘的台。   也幸得沈姑娘没计较!   平远王年纪虽不大,京中的事却件件有数,他这就是冲着昭告天下去的。   这些日子,京中的这些世家将平远王府的大门都要挤破了,不少都是对平远王存了心思。当下,众目睽睽,平远王应当也不准备再隐瞒了。   这么看来,日后平远王府主持中馈的,十有八九就是这沈姑娘了。但凡这沈姑娘是个有不怎么有心胸的,平远王府和将军府怕是都要生出隔阂了。   齐家老夫人忽得心中一阵后怕……   当时怎么就这么糊涂,看不通透。   这偌大一个平远王府,孩子诸多不说,还能让旁的孩子往幼儿园去,平远王就没准备让沈悦受气,眼下,也是明着将话说透了,这王府幼儿园中做主的是沈悦。   齐家老夫人不由看了看自己儿子。   他还不如儿子沉稳,险些惹了祸事去……   看台上,卓新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的。   六叔方才一本正经说的“晚些”,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他直接跑去抱沈悦去了……   虽然知晓他许久未见阿悦,但是……但是卓新就是觉得无语。   他也是他侄子啊!   他每个人都抱了!   就漏了他不说,他都还记得沈悦……   卓新心中一阵恼火,但很快,周围的看台上都在悄声议论着此事,卓新才忽然反应过来,六叔不只是抱了阿悦,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阿悦……   卓新眸间微顿,六叔虽然有时候会蛮横不讲道理,但不至于做事不走脑子。   六叔是特意的。   卓新心中忽得掂量,也开始学着去想六叔这么行事背后的蛛丝马迹。   早前,六叔同沈悦的事,连府中的孩子都漫,是不想节外生枝。   但眼下,是不准备再隐瞒了。   卓新下意识觉得,是生了事端。   而且,这事端是冲着沈悦去了。   卓新忽得不恼了,而是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看台上,窃窃私语声不断。   虽然沈悦先前一直在不起眼的角落经历,但方才看台上的人大都看到过她。因为在比赛间隙这段紧张的时候,旁的队伍都在布置战术,只有沈悦这里,领着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去休息室换衣裳。   齐蕴默认,没有阻拦。   说明,这府中孩子的事,是她在拿主意,而且平远王府的小祖宗们也都听她的话。   其实当时就有人猜出来,那就是王府幼儿园的沈姑娘吧。   就是早前给孩子们做消防逃生演习的沈姑娘,不后来多少世家都想把孩子往王府幼儿园送,就是因为沈姑娘的缘故?   听说平远王将幼儿园中的孩子,都全权交给这位沈姑娘照看,就连陶管家也只是帮衬,不拿主意,这平远王府中孩子的事,都是这位沈姑娘在拿主意。   众人都知晓平远王在给府中孩子选教养嬷嬷的时候,眼光想来挑剔,一年内走十几个嬷嬷都是家常变法的事,眼下,都以为平远王是很信任这位沈姑娘,而沈姑娘也有些本事,所以不仅是平远王信赖,就连府中的孩子都很听这位沈姑娘的话。   但眼下,众人才都纷纷错愕回神。   难怪了!   其实是这沈姑娘同平远王的关系原本就非比寻常,旁的嬷嬷没法比,所以府中的孩子对她的也言听计从。只是早前平远王府都守口如瓶,京中无人知晓,当下,平远王这里算是不准备遮掩了……   忽得,之前那些生过心思,想借王府幼儿园的幌子,让家中姑娘亲近平远王的,顿觉得脸上被抽了一个大大的嘴巴子!   京中都知晓平远王护短,那些想借孩子名义,让家中的姑娘多到平远王府走动的,不明摆着是给沈姑娘添堵,也是给平远王添不痛快吗?   平远王府一向家风很严,平远王在京中也一惯名声干净。   除却之前栩城的一段捕风捉影,也大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在京中时,何时曾亲耳听到,或亲眼见到平远王沾花惹草胡来过?   平远王断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同一个普通侍妾做这样的举动。平远王重感情,方才同府中孩子的互动就能看出。才从大理寺关了三个月禁闭出来,能当众拥抱的人,也只有日后平远王府的正主了。   这是昭告天下,平远王府有正主了。   这沈姑娘就是平远王府的正主。   可这沈姑娘究竟什么来头啊?   众人的好奇,再度去到了沈悦身上,是京中哪个世家之后,亦或是旁的世家分支的后人?要配得上平远王府,恐怕这身份地位也都不能寻常了去。   又有人道,以平远王府在京中的地位,平远王要娶谁,需要考虑哪个世家之后吗?   忽得,旁人也都听明白了去。   是不需要……   平远王府已经是西秦国中的顶级豪门,不需要依仗和凭借旁的世家帮衬。平远王的婚事,除了天家,没人干涉的了。   平远王要娶谁,全然可以自己做主。   平远王是借着蹴鞠这一出,昭告天下,不想再有旁人挤破头来争着给沈姑娘添堵……   平远王的举动,至少打消了京中半数人想送孩子到王府幼儿园,借机亲近的念头。   却又坚定了另一半人想送孩子到王府幼儿园的念头——从王府幼儿园出来的孩子,可是在平远王府的主母跟前照看过的,那日后在京中也好,在平远王跟前也好,都是眼熟的……   以平远王对家中孩子的照拂,看得出对孩子的喜欢,日后,恐怕也免不了多照拂。   人人心中的盘算都不同。   但更重要的是,原本这看台上的众人,今日大都是来走马观花,给天家看蹴鞠赛助兴的,没想到蹴鞠大赛的最后,陛下竟将平远王从大理寺的禁闭中赦免。   平远王同府中孩子逐一相拥的一幕,让看台上不少人都湿了眼。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如今就只剩下了平远王和一堆金贵小祖宗了。   任凭旁人谁看了,也都知晓了天家的心思。平远王府一门为国尽忠,天家心中一直是念着平远王府的。   这次,也是最后一次,天家给足了安南郡王颜面。   日后,京中谁想再拿平远王“骄横跋扈”生事,恐怕都要再掂量几分,是不是要给天家添堵!   观礼台上,太子瞥了蹴鞠场外的卓远一眼,也起身,面色冷淡离了看台。   太子离开,宫中的侍从也陆续离开。   蹴鞠场处,卓远余光瞥到太子移驾,才微微松手。   这月余,太子一直让东宫的人在查沈悦。   甚至查到了晋州去。   高升的事,太子的耳目会过问,与其让他查,不如他自己公开,放到明面上。   早前高升敢在栩城存那些龌龊心思,是认定沈悦只是府中照顾孩子的人,想借沈悦的事让他难堪,若是知道沈悦同他的关系,借高升十个胆子,高升也不敢。   但东宫不同。   高升只是东宫的一条看门狗,但东宫起了什么心思,他摸不清。   但挑明他同沈悦的关系,东宫再查,也要投鼠忌器,看看是否真要和平远王府冲突。   东宫眼下同天家貌合神离。   东宫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特意寻他的不快,也必定顾忌。   这也是方才卓新要同他说话,他让卓新“晚些”,又特意在东宫移驾前,当众拥了沈悦的缘故。   等到太子移驾,卓远才又温和在她耳畔轻声道,“没事了。”   尽管不知晓他口中的没事了是什么意思,但反向寻思,那早前应当有事……   卓远松手,朝着她微微笑了笑,“稍等我。”   言罢,卓远才又转向她身侧的齐蕴处。   齐蕴正惊得合不拢嘴,一面看看他,一面看看沈悦,又一面看看他。最后,齐蕴的错愕神色中,卓远上前,拥了拥他,“行啊,战术布置得不错啊!队伍带得有模有样。”   齐蕴本是一脸惊讶看着他和沈悦的,又忽得被他这么恭维出几分无可奈何来,队伍是有模有样不假,但战术布置到最后是全然放飞了,压根儿都是孩子们的临场发挥。   所幸,一个比一个发挥得好……   齐蕴原本的话噎回喉间,轻叹道,“还不是替你做嫁衣。”   言外之意,最后孩子们开口向天家求情放的他。   卓远笑开。   一侧,齐家老夫人,齐鸿和将军夫人上前。   齐家老夫人是长辈,卓远巡礼问候,“老夫人好。”   “王爷多礼。”老夫人还礼   跟前的齐格跟着唤了声,“清之叔叔。”   卓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对孩子惯来亲和,对齐格亦是。卓远又笑着朝一侧的齐将军和将军夫人招呼,“三哥,嫂夫人。”   他自幼都唤齐鸿三哥,也和齐蕴是发小,平远王府和齐家熟络。   将军夫笑道,“抽空去趟普照寺,洗洗晦气。”   才从大理寺出来,是应当去佛寺洗尘的。   卓远应好。   齐鸿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回来,先陪府中孩子吧,有空再聚。”   “好。”卓远又应声。   “清之叔叔再见。”齐格同他挥手,而后又朝王府中旁的孩子使劲儿挥手,“我先回去啦!”   许是这一段时日在幼儿园培养的友情,在今日正式升华成了深刻的革命友情。孩子们也都同齐格热忱挥手,就连小五也是,将军夫人还从未见过格子有这么多朋友过。   离开蹴鞠场的路上,齐格还同祖母和父母叹道,“啊,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比够呢,我还想比赛!蹴鞠太有意思了!”   “那日后再来。”齐鸿极少有说这些话。   齐格今日的蹴鞠是踢得很好,而且很有大局观,没有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其实替他骄傲。   齐格惊讶看他。   齐鸿又道,“到最后也没放弃,像我儿子!”   齐格眼中忽然一亮,嘴角也跟着提起,自觉上前牵爹爹的手,“你说真的吗?”   父亲极少赞许过他。   齐鸿和齐格父子二人的关系,似是在飞速亲厚缓和。   “真的。”齐鸿点头。   齐格见缝插针,“那你带我去骑马吧!”   “等你再大些的。”齐鸿安抚。   齐格顿时又熊了起来,“可是陆将军都会带穗穗骑马啊!”   齐鸿俯身道,“你要说服你祖母。”   齐格相也不想,“祖母我要骑马!”   齐家老夫人头嗡嗡作响。   ……   卓远在招呼齐家老夫人,郭敏旭和曲夫人没有上前叨扰,便和陶伯,卓新在一处说话。   今日的蹴鞠赛,郭毅的表现让郭尚书夫妇眼前一亮,也发现了孩子在逆境下的另一面,郭尚书夫妇今日是很高兴的,也为自己的儿子高兴。   平远王才从大理寺回府,同家中的孩子久别重逢,多的是话要说,郭敏旭带着夫人和孩子同卓远辞别。   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才和齐格道别完,又同郭毅道别。   孩子们都有些舍不得。   不过送走齐家老夫人一家,和郭尚书夫妇一家,旁人也不好上前叨扰,方才和卓远就说了一句话,眼下周围的人群都散开,孩子们这才通通涌了上来和卓远相拥。   不同先前的逐一拥抱。   而是和早前在栩城驿馆时一样,一群祖宗趁着卓远刚和陶伯说完话,没注意,一起扑向卓远。   卓远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小五和小八摁倒在地,因为怕他们两个摔倒,自己先着地。可紧接着,就是小七扑了过来压上,   卓远只来得及开口唤声“小七,”,小六和桃桃便也冲了上来,尤其是桃桃,捂得他出不了声。   最后好容易想撑手起来,阿四见势怼了上去。   卓远彻底挣扎不动。   也不想挣扎了。   卓新分明可以施以援手的,但忽得想起他方才给他的特殊待遇,卓新挺直了腰板,慢慢环臂……   最后,是沈悦上前,孩子们才同意先让六叔和舅舅先回家。   卓远险些连气都喘不上。   马车是早前就备好的,来的时候,一群孩子都还紧张万分,回去的时候,仿佛天也蓝了,水也清了,一路欢快得叽叽喳喳回去的。   因为,六叔/舅舅回来了。   穗穗手中一直握着那只小小的蚱蜢,卓远轻声道,“晚些。”   穗穗懂事点头。   ……   西郊蹴鞠场离王府有些距离。   孩子们起初还兴奋得活蹦乱跳,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围着卓远,卓远一时都应不过来,就似一笼子吵吵闹闹的喜鹊,笼子顶似是都要掀了去。   笼子外的卓夜忍不住抖了抖,太吵了,太吵了……   但等到临近平远王府的时候,都七七八八睡了。   今日的比赛激烈程度远超想象,孩子们拼到最后都基本没什么力气了,若不是卓远忽然出现,孩子们见了他似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得睡不着觉,恐怕上马车就困了乏了……   眼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车有些挤,但说什么都要挤在一处,谁都不愿分马车,都想和卓远一处。马车中又坐不下这里多人,便只留了孩子们和卓远,沈悦两人,陶伯和卓新都被挤到了另一辆马车。   于是临下马车的时候,小五和小八,还有小七是睡在马车木板上的。   穗穗和阿四,头分别靠着马车一角打盹儿。   沈悦怀中抱着桃桃入睡,卓远怀中抱着小六入睡,到王府大门的时候,卓远撩起帘栊,吩咐卓夜一声,直接将马车开回东院,依次送宝贝们回去,届时让慧妈妈,平妈妈,王妈妈,春雨,碧落和桂枝等人来接,不单独叫醒宝贝们了。   卓夜应好。   王府可入马车的侧门打开,卓夜驾车入内,循着苑子的顺序,依次送了小五先回重华苑,平妈妈来抱,因为熟悉,所以平妈妈知晓怎么抱小五,小五不会醒,而小五又知晓是平妈妈,中途虽然觉得醒了,但又开心得睡了。   而是又去了丝竹苑,慧妈妈和春雨抱了小七和阿四下马车。   然后是君兰苑的小六和小八。   最后,才是桃之苑,碧落接了桃桃下马车,桃桃睡得很熟,一点都没有醒,是今日真的累极了。   轮到庞妈妈来接穗穗的时候,卓远撩起帘栊,轻声朝庞妈妈道,“庞妈妈,稍后,我再送穗穗回来。”   庞妈妈诧异,但见马车中还有沈姑娘在,便朝卓远和沈姑娘福了福身,“奴家省得了。”   “回南院。”卓远朝卓夜吩咐一声,而后放下帘栊。   卓夜驾了马车往南院去。   穗穗还靠在马车一角睡着没醒,眼下马车中只剩了卓远,沈悦和穗穗三人。   南院是卓远的院子。   他的寝苑就在南院里,沈悦不知他为什么要带她和穗穗去南院,但忽然,眸间掠过一丝清明,想起他早前说过,陛下让他假借在大理寺关禁闭为由,实则离京去寻穗穗的父亲,陆广知陆将军。   沈悦眸间掠过惊喜,“是陆将军?”   卓远莞尔,“此事尚属机密,所以建亭暂时不方便在人前露面,要听陛下安排,但建亭想穗穗了,所以先来了我苑中,我再带穗穗来见他。”   沈悦会意,又忽得问,“那……将军夫人也在吗?”   她是记得陶伯说起过,当初就是因为将军夫人要去寻陆将军下落,才将穗穗送来王府,请卓远一并照料的。   卓远点头,“也在。”   沈悦嘴角微微扬起,这些时候,穗穗一直很想念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年关前,放天灯许愿的时候,也是希望陆将军和将军夫人早日回来。   穗穗很想念爹娘,还会偷偷哭鼻子。   陆将军和将军夫人终于回来了……   沈悦都忍不住替穗穗高兴。   平远王府不小,但马车在,便行得很快,从东院到南院总共没用多长时间。   临到院门口,卓远撩起帘栊先下了马车。   朝卓夜吩咐了一声,卓夜会意让院中的侍卫和暗卫都撤了去,又按照卓远的吩咐,去处理旁事。   马车就留在苑中,马车内,沈悦温柔唤道,“穗穗,见陆将军和将军夫人了。”   穗穗迷迷糊糊睁眼,忽然,反应过来沈悦口中的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几个字,穗穗握紧了手中的小蚱蜢,“爹爹和娘亲?”   沈悦颔首,“来。” 第170章 穗穗离开?   沈悦撩起帘栊, 牵了穗穗出来。   卓远伸手,先抱了穗穗下马车,而后再牵了沈悦下来。   沈悦早前从未来过南院。幼儿园在北院, 府中的孩子都住在东院, 除却这两处院子, 沈悦常走动的, 也就陶伯和霍伯伯跟前,也都不在南院。   南院是卓远的院子。   而这处风和苑, 就是南院中卓远的寝苑。   沈悦也是初次来。   映入眼帘的景致,和府中旁的地方很大不同。   开了春, 府中处处生机盎然,因为府中的孩子多,种得多是讨孩子喜欢的植物, 石榴树, 栀子树,桂花树, 还有各类颜色鲜艳的花朵。   但风和苑不同。   许是取义“风和”的缘故, 风和苑中多水, 寓意风生水起。   临水处多杨柳, 四月暖春,正是杨柳拂清风的时候。苑中暖风和煦,柳叶绦绦,不是西秦国中罕见景致,倒更像是在书中读到过的南顺景致……   沈悦想起听卓远说起过, 他大嫂是南顺国中之人,但西秦和南顺两国之间并不直接接壤,卓远的大哥应当是先王爷的嫡长子, 如果没有特别的缘由,应当不会让长子取南顺国中的姑娘。   今日见过风和苑,沈悦心中忽然有了种莫名的猜测——许是,卓远的母亲,或是祖母……也是从南顺远嫁而来的,所以才会在府中保留这样一处景致,所以才会有卓远的大嫂也是从南顺远嫁过来的……   南顺多文人骚客,书画尤其盛行,不少当世名家都是南顺人,很多久负盛名的书画之作都是出自南顺。   沈悦又想起在幼儿园的时候,桃桃也好,小六也好,都很喜欢画画。   阿四除了喜欢读书,画画也好。   小七也喜欢读书,画画也不差,就算是精力旺盛些的小五和小八,也比平常武将世家更多了几分诗书气。而卓新同孩子们在一处的时候,也可以诗词信手拈来,不像普通的武将世家之后。   卓远之前说过,因为大哥和大嫂过世,一双子女也一般时间在南顺国中陪祖父祖母,一般的时间才在西秦国中,沈悦越加觉得,卓远的母亲或是祖母,应当也是南顺国中的人,所以才会通情达理,且府中的孩子才会耳濡目染。   “想什么?”沈悦思绪间,卓远问起。   沈悦回过神来,轻声道,“既然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回京是隐秘之事,你连苑中的侍卫和暗卫都打发了,我去会不会不好?”   沈悦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   是应当避讳。   卓远笑了笑,蓦地伸手牵起她,淡声道,“建亭和颦颦要见你。”   建亭和颦颦?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只是这样的称呼听起来太过亲切,三人的关系恐怕非同一般。   不过转念一想,陆将军和将军夫人就穗穗一个女儿,将军夫人去寻陆将军的时候,都是将穗穗托付给卓远,而不是托付给家中的其他人,信赖可见一斑。   只是,因为他口中那声建亭和颦颦的缘故……听起来不像是带她去见穗穗的爹娘,而是带她去见他的朋友……   马车停在风和苑的前苑。   风和苑很大。   穿过前苑,是过堂的外间,从外间去到中苑处,才是风和苑中的外阁间和内屋。   陆广知和瞿颦在后苑的西暖阁处。   穿过中苑的长廊,穗穗就似已经等不及。   卓远松开她的手,温声道,“去吧,就在西暖阁里。”   穗穗激动得看了看卓远和沈悦,朝他们两人点了点头,而后握着手中的草编小蚱蜢快步朝着西暖阁跑去。   看着穗穗朝西暖阁跑去的模样,沈悦眸间微微泛起一抹氤氲。   “怎么哭了?”苑中没有旁人,他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眼角,沈悦喉间轻咽,稍稍哽咽道,“就是想,穗穗终于见到爹娘了,替她高兴……”   半年的相处,穗穗的懂事,穗穗对陆将军和将军夫人的两年,她都历历在目,尤其是后来知晓陆将军被扣,天家让卓远出面施压,当时凶险许是难以想象。   说不定,这一路上,生死都在一线之间。   所以,她才会觉得这次见面不易,也替穗穗高兴。   卓远重新牵起她的手,一面温声,一面调侃道,“我们日后也生个女儿吧,像穗穗这样的……”   沈悦手心一紧,莫名看他。   而他的脑洞似是不见收缩,继续道,“像桃桃也好,小六也好啊,颖儿也行。”   颖儿?   是他大哥的女儿,王府的三小姐?   卓远明显顿了顿,又转头朝她笑道,“对了,不能歧视儿子,儿子也行啊。阿四,小五,小七,小八,像哪个都好!哦,对了,还有阿新和阿旻……格子和郭毅也不错啊!”   沈悦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将王府幼儿园点了一遍名,顺道又添了卓旻,卓新和卓颖儿三个吗?   沈悦脸都绿了。   卓远见她一脸懵住,不由伸手弹了弹她额头,沈悦吃痛后仰。   他好笑,“逗你的!当真了?”   沈悦不由伸手摸了摸额头,但由得他这一顿胡搅蛮缠,早前眼底的氤氲似是褪去,也将好踱步到了西暖阁前。   西暖阁内,穗穗扑到陆广知怀中,平日里的独立,懂事,又略带骄傲的性子,在父母跟前似是全然隐了去,哭得连鼻子都红了,“爹,娘!”   陆广知抱起穗穗,心中似百感交集。   穗穗哭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却还是在陆广知逗她的时候,父女二人一起笑得像两个孩子一般,穗穗搂着他的脖子,陆广知亲了亲她额头。   “爹爹的穗穗长高了!”陆广知叹道。   穗穗哽咽道,“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还有锻炼,还有听话,没给爹爹丢人!”   陆广知额头抵上她额头,穗穗也抵回去。   父女二人似两只牛一般抵了半天,陆广知才笑道,“娘亲想你了。”   穗穗一头扎进瞿颦怀里,“娘!!”   爹爹是一年前离家的,娘一直和她一处,所以比起娘来,她方才见到爹爹更激动些,但娘亲这里,她一样想念,只是娘亲将位置让给了爹爹。   瞿颦抱起穗穗,穗穗将头搭在瞿颦肩膀上,忍不住蹭了蹭,就像早前入睡时一样。   她想念极了娘亲。   “今日去蹴鞠赛了?”做母亲的,总是要比做父亲的细致。   穗穗一面抱紧陆瞿,一面应道,“去了,我们还赢了呢!”   瞿颦笑道,“那有向天家讨彩头吗?”   母亲总会比父亲懂得转移孩子的注意力,穗穗停住了哭声,认真朝母亲道,“有的!我们向陛下讨了彩头,陛下就让清之叔叔回家了。”   言及此处,卓远正好同沈悦一道入内,刚好听见“让清之叔叔回家”这句。   陆广知和瞿颦的目光都朝卓远和沈悦看来。   卓远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沈悦这里,两人都不由看了看。陆广知和瞿颦都不是唐突之人,目光亦不会让沈悦觉得尴尬或窘迫。   “清之。”陆广知适时出声唤他。   卓远朝陆广知和瞿颦二人笑了笑,没有看沈悦,却自然而然牵起沈悦的手上前,口中不忘打趣,“刚进屋,就听到有人父慈子孝,母女其乐融融……”   他这张嘴惯来会胡诌。   陆广知和瞿颦都忍俊,就连沈悦都跟着忍俊。   卓远牵了沈悦上前,温和朝她道,“阿悦,这就是建亭,颦颦,也就是穗穗的爹爹和娘亲……”   穗穗也在瞿颦怀中转过身来,喜欢得唤了声,“阿悦!!”   这一声足见亲厚。   穗穗的性子独立,除却亲近的人,很少让旁人牵着或接近,就是庞妈妈这里,穗穗也都会保持适当的距离,当穗穗口中这一声阿悦,顿时让陆广知和瞿颦觉察不同。   返京的路上,卓远就同他们二人讲,穗穗喜欢阿悦!   起初时候陆广知和瞿颦真相信过,但那个时候,某个话痨从早到晚,都是阿悦前,阿悦后的,听得陆广知和瞿颦茫然了,到后来,越发觉得有人是因为喜欢阿悦,所以看阿悦的时候处处都带了光环,也不知穗穗是不是真同阿悦这么好,还是卓远一厢情愿……   但穗穗方才唤的那声阿悦,亲厚和笑意都写在眼睛里,陆广知和瞿颦才真信了,穗穗喜欢阿悦,不是卓远胡诌的。   “建亭,颦颦,这是……阿悦。”卓远同他们二人说起的时候,竟然会有一丝腼腆,陆广知和瞿颦算是大开眼界,这祖宗也有腼腆的时候,既而都朝沈悦笑笑,相继唤了声,“阿悦。”   对方是陆将军和将军夫人,沈悦正欲开口福身,卓远牵着她的手没松开,温声道,“见外了……”   沈悦看他。   瞿颦会意笑笑,“阿悦,清之同我们自幼就是玩伴,你要真唤一声陆将军和将军夫人,他能恼死了去,他真会害羞的。”   卓远脸红:“……”   瞿颦言罢,就连穗穗都跟着笑起来。   陆广知上前揽了他的肩膀,朝沈悦笑道,“阿悦,小心他这张嘴,天花乱坠……”   沈悦恍然大悟般颔首,似听懂言外之意。   卓远也不介怀,“你们同穗穗多说会儿话,苑里就我和阿悦两人,没有旁人,我们就在中苑,离西暖阁近,唤一声就是。”   陆广知应好。   卓远这才同沈悦一道出了西暖阁。   他们夫妇二人许久没见穗穗了,二人肯定有不少话想和穗穗说,穗穗也有不少话想同爹娘说,他们二人打声招呼就离开,给他们一家三口留出空间反倒好些。   西暖阁在后苑,后苑到中苑是通过长廊连接。   正好无事,两人在长廊踱步。   其实不止穗穗和爹娘,他们二人也许久未见了。   早前是因为在蹴鞠场,孩子们才赢了比赛,见到卓远激动得溢于言表;而刚才,又是领穗穗去见爹娘。直至眼下,才算是闲下来,有属于他二人的久别重逢……   也不知为何,在方才见过陆广知和瞿颦之后,二人之间反倒安静了下来,不似先前去西暖阁的路上,还能说说笑笑,他还伸手弹她的眉心,打趣逗她。   当下,从西暖阁到中苑,仿佛也只是简单说起了几句陆广知,瞿颦和穗穗的事。   沈悦忽然想,他不是真的腼腆害羞了吧。   思绪间,正好踱步至中苑的外阁间处,卓远入内,取下外袍,也同她道,“他们不会那么快,外袍取下吧,我们在外阁间呆一会儿。”   沈悦照做,卓远去挂外袍的时候,沈悦正好绕道屏风后,屏风后的小窗开着,恰好能看到西暖阁处。   原来他们方才沿着长廊走了些时候,但其实西暖阁同外阁间倒是不远,只是隔了一道池塘,所以要行长廊。   很少见外阁间和主屋寝临着池塘的,池塘里种了睡莲,还未到含苞欲放的时候,但风和苑最大的特点就是通风,临水,夏日的时候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池睡莲,应当惬意……   沈悦不由看了看,卓远已经折回。   沈悦还来不及转身,他从身后揽紧她,柔和润泽又带了些许少年气的声音道,“喜欢这里吗?”   沈悦微楞,才想起外阁间连着主屋,外阁间和主屋是卓远日常起居的地方,也就是寝卧。   他下颚抵在头顶,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一池的莲叶上。   沈悦脸色微红。   他的声音在头顶温和响起,“春日的时候,可以在这里赏莲叶;夏日的时候,有并蒂莲花;秋日是落英缤纷,浮于水波上;冬日里,有白雪皑皑,一年四季,这里有整个平远王府最好的景致……”   言及此处,他顿了顿,轻声道,“沈姑娘,是处好地方呢。”   沈悦脸红到了脖子处。   她思绪不知飘去何处时,他伸手阖了半扇窗户,整个池边的莲叶倏然只余了一半在她眼前。沈悦微怔,转身看他,他正好将她抵在方才阖上的半扇窗户前,半沉着声音道,“想我吗?”   余光一侧就是一池莲叶,他的呼吸近在跟前,她不知当应什么好。   清风徐来,半掩的窗户轻轻晃了晃,一池的莲叶也在风中摇了摇,她心中也如这一池莲叶般,很难再平静。   他鼻尖抵上她鼻尖,似低声呢喃,“我知道你想。”   话音未落,他俯身含上她唇角,掌心亦握住她的掌心,十指相扣,轻轻摁在她身后的窗户两侧,眸光所及之处,星星点点碎了一池春光……   ***   后苑长廊处,有阶梯可以下到莲池处。   沈悦怕冷,不怎么敢沾水,但在阶梯延展至莲池处,可以给池塘中的锦鲤喂鱼食。   沈悦轻轻捏了一小撮,池塘里的锦鲤就聚拢了一大堆。红色,黑色,白色,黄色,各式花色的锦鲤都混在一处,热闹又好看。   沈悦又洒了一小撮鱼食,锦鲤争相浮出水面,她早前不知道莲池了养了这么多鱼,看了些时候,心情都越发好了起来。   卓远先来了这里,卓远去取了蒲垫和引枕,等他折回,沈悦便可以坐在阶梯延展处喂鱼食。   沈悦很喜欢这处地方,安静的时候,只有清风徐来,和锦鲤在莲池下游过,似是莫名宁静,她能托腮看许久。   早前没留意,眼下才发现,中苑的主屋周围其实都是建在莲池上的,似宽敞的吊脚楼,这样的建筑,一定不是西秦国中的风格。这样的建筑,适应南顺的气候和鱼米之乡的地方,家家门前都走可以走水走船,每隔几乎都有拱桥的人家。   这是南院的主苑。   主苑的寝卧能建在莲池上,一定是早前的主人是南顺人。   正好卓远取了蒲垫和引枕给她坐下,也在她对面落座,他一面悠闲得双手捧在脑后,整个人靠在一侧石梁上,闲散又释然。沈悦一面喂着鱼食,一面问他,“你母亲,或是祖母,是南顺国中的人?”   卓远诧异,“你怎么知道?”   果真是。   沈悦笑道,“猜的……”   言罢,沈悦将早前猜想的一连串,都悉数说给他听。卓远悠悠听着,等她说完,他才径直坐起,朝她笑道,“我祖母是南顺人,我小的时候,风和苑是祖母的苑子,我经常来这里陪她,我喜欢这里……”   所以方才会问,她喜欢这里吗?   沈悦忽然才会意。   卓远继续道,“后来祖母过世,我就搬来了风和苑,除了屋内的陈设,苑里的景致大都没动过。祖母是说,她早前在南顺的家中就是这番景致,祖父让人仿着祖母在南顺家里的模样建了这处风和苑。连名字都没改过,用的是祖母出阁前住的苑落名字,后来这处风和苑就是府中的主苑,是我祖父祖母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卓远,其实算是四分之一个南顺人。   所以卓旻和卓颖儿兄妹二人,一半时间在南顺,一半时间在西秦,因为卓远自小和祖母亲厚,所以也耳濡目染祖母的思乡情绪,所以反倒开明。   思及此处,沈悦又忽得反应过来,她似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祖父祖母的事……   却并不怎么觉得违和。   ……   踢了两场激烈的蹴鞠,尤其是最后一场,孩子们踢得精疲力尽,这一觉怕是要睡上好些时候才会醒,难得能偷浮生半日闲,似是自回京后,沈悦就一直连轴转着,一日都不得空闲。   因为卓远不在,她要花更多时候去照顾孩子们的情绪,所以往往闭园了,也都轮流去东院的苑中探望孩子……   到这时候,似是才得了些闲暇时光,所以即便是在莲池这里喂鱼,沈悦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等过了五月,该去舅舅舅母那里提亲了。”卓远忽然道。   沈悦手抖了抖,一大把鱼食掉进了莲池里,锦鲤们争相涌了过来。   蓦地,耳朵都红了起来。   他早前就说过等从大理寺出来,要有一个月去去晦气,等一个月过去,就去单城找舅舅舅母提亲,眼下,又提此事,似是同她商议日程般。   他嘴角微微扬起,仔细道,“那就是五月底的事了,我们可以让陶叔开始慢慢拟礼单,等五月底的时候,就启程去单城,将婚事定下来。”   这么快……   沈悦手心微滞。忽又想起方才在外阁间中,他险些没守住眉间清明,而后他让她先来了莲池处喂鱼,他稍后再拿了蒲垫和引枕来。   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我听陶叔说,四月底的时候北院动工,幼儿园会受影响,你和陶叔商议,去京郊别苑暂住?”卓远问起。   正好他问起,沈悦点头,“早前有两日课外活动的时候,去京郊别苑住过一晚,孩子们还都习惯……”终日都在平远王府里,忽得能外出放风,几个孩子在后山玩疯了去。   卓远笑道,“我同你们一起去京郊别苑。”   沈悦意外,“不早朝吗?”   卓远轻笑,“那还不简单,每日早起一个时辰,晚回一个时辰,DNA我想和你们一起,早些迟些没什么……抽空同我说说,夏令营做什么?”   沈悦忽然觉得,分明有人自己就是大熊孩子,所以也想一起出去玩,所以还好奇夏令营的活动。   沈悦伸手数道,“大概是像野外求生,游泳,骑马,这几样课程……都是必要的时候能用得到的,孩子们提前接触些,没有坏处,正好夏令营的时间长,连续两个月,正好可以学得差不多入门。”   卓远深吸一口气,认真凑上前朝她道,“我不会游泳……”   沈悦轻嗯一声,那就是所有的孩子,包括大熊孩子,一个都不会,果然是一家人……   沈悦轻叹,“那正好一起学。”   卓远:“……”   正好,西暖阁的房门推开,陆广知和瞿颦带了穗穗一道出来。   卓远起身,又伸手牵了沈悦一道,朝着陆广知和瞿颦,穗穗,迎了上去。   陆广知看了看穗穗,又看向卓远和沈悦道,“清之,阿悦,我方才和颦颦,穗穗商量过了,我想这一趟,穗穗就同我们一道离京。”   离京?   沈悦眸间微滞,忽然反应过来,确实陆将军的府邸并不在京中,那就是,穗穗要走了? 第171章 分别   虽然沈悦一直知晓穗穗想念爹娘, 也知晓将军夫人找到陆将军后,穗穗就会和将军夫人一起离开王府幼儿园。   但真等从陆广知口中听到穗穗要离开时,沈悦还是没忍住眼眶微微红了红, 鼻尖也一酸。   但沈悦更清楚的是, 对孩子而言, 最好的教养就是跟在父母身边。   这是童年最不应当缺失的一幕。   即便沈悦舍不得, 却也清楚知晓,这对穗穗来说, 才是最好的。   陆广知说完,穗穗也眼红看向沈悦。   忽得, 张开双臂,要沈悦抱。   陆广知和瞿颦都很诧异,早前更是难以想象。   沈悦也上前, 在穗穗伸手时, 从陆广知手上接过穗穗。   穗穗搂紧她的脖子,亦如先前搂紧陆广知和瞿颦的脖子一样, 喉间哽咽着, “可是我很舍不得阿悦, 舍不得王府幼儿园, 还舍不得桃桃,和幼儿园里的朋友……”   沈悦知晓穗穗说的不是假话。   一气呵成的几个“舍不得”串在一处,就似催泪的瓦斯一般,让沈悦先前还能压抑住的情绪,缓缓得被牵引着, 眼中的氤氲也渐渐化为碎莹,顺着眼角一点点下落,但口中还在宽慰着, “我和葱青,少艾,还有桃桃,小五,阿四,小六,小七,小八,格子和郭毅,都会很舍不得穗穗,但穗穗总要回家呀,穗穗要同爹爹和娘亲在一处,快乐健康得长大,这也是阿悦最想看到的事情啊……”   穗穗已经泣不成声。   沈悦又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孩子们也都会长大,你们都有一天会离开幼儿园,也会离开阿悦,去到另一个地方,继续自己的成长。阿悦会一直记着你们每一个人,阿悦也会一直记着独立,懂事,听话,又会照顾旁人的穗穗……”   穗穗哽咽道,“阿悦,可是我很想你怎么办?”   沈悦也哽咽,却还是安慰道,“那就把想念放在心里,好好加油,做自己最想要做的穗穗,可上九天揽月,亦可骑骏马驰骋,不让须眉的穗穗。”   穗穗揽紧她,“阿悦……原来你都记得……”   沈悦颔首,轻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会一直记得,穗穗会做第一个女将军,等到那个时候,阿悦会是最骄傲的一个。”   穗穗伸手擦了擦眼泪,“我会的,我会让阿悦看到的。”   沈悦也含泪,继续道,“穗穗,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还会遇到一个又一个像阿悦一样的师长,他们会陪伴你另一短的征程,但我们在一处的记忆,会一直留在心底,永远陪着你长大,永远不会褪色。”   穗穗拥紧她,“阿悦,我永远记得你。”   孩子的世界里,有时分开是件容易的事,譬如朝露,明日便会再见。   但有时,又分不清永远有多长。   ……   放下穗穗的时候,两人的眼睛都哭得红红的,沈悦替她擦了擦眼角。   穗穗还是骄傲的伸手叉腰姿势,只是腰间已经英姿飒爽得佩了一把小小的佩刀,是方才陆广知给她的。穗穗一直有军中佩刀的习惯,是来了王府幼儿园后,才摘了去。   眼下,似是都在慢慢恢复如常。   她是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姑娘穗穗啊,又怎么能一直在京中的幼儿园里嬉戏呢!   沈悦也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破涕为笑,“真的像个小将军了!”   穗穗也朝她笑了笑,“等我日后长大,做将军的时候,再给阿悦牵马。”   言罢,伸出小手,沈悦会意,和她勾了勾。   一言为定。   ***   陆广知和瞿颦不方便露面,在王府不好久留。   陛下在京中有安置处,陆广知和瞿颦是专程来看穗穗的,看过之后,还要继续掩人耳目。   卓远将二人送至马车上,又唤了卓夜入内,让卓夜亲自去送。卓夜知晓马车中是陆将军和将军夫人,旁的一概没有多问。   陆瞿站在沈悦身旁,同爹娘挥手道别。   卓远没有露面去送,等陆广知和瞿颦的马车离开了风和苑中,卓远才半蹲下,朝穗穗道,“穗穗,记得刚才爹爹和娘亲说的吗?不要同旁人提起今日见过爹爹和娘亲的事情,就是庞妈妈也不可以。等京中的事情处理好,最快明日,最迟后日,就和爹爹娘亲一道离京?”   穗穗含泪点头。   穗穗是王府幼儿园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懂事的孩子,所以陆广知和瞿颦夫妇才敢今日专程来见穗穗一趟。   实在是想念穗穗了。   原本此事也隐秘,所以天家当初让卓远离京,也是打着在大理寺禁闭的幌子,是天家不想节外生枝,那陆广知和瞿颦在京中逗留的时间一定不会长。   卓远心中猜测,天家应当会让建亭趁着明晚夜色离京,不惊动他人。这些事情涉及两国邦交,天家心中有数,今夜就会有斟酌下来,明晨便会有人知悉到他这里。   “在风和苑呆一会儿吧。”沈悦伸手绾了绾穗穗耳发。   穗穗双眼还红着,回到桃华苑,庞妈妈,碧落和桃桃都会问起,难免敷衍不过去,还是等到眼睛不红了,情绪过了再回去好些……   穗穗颔首。   “来。”卓远伸手牵起穗穗,一道去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东西齐全。   敞间里布了案几,香台,也用屏风隔了小榻,平日里乏的时候,可以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小憩。   东暖阁和主屋的外阁间只隔了一池莲叶,就在东暖阁案几一侧的窗户外,余光就能瞥到满眼的碧色。沈悦在案几前同穗穗下五子棋。   去栩城的路上,孩子们多半都学会了,穗穗也会。   只是下了些时候,穗穗就打起了呵欠。   今日蹴鞠赛孩子们都累极了,超出了极限。小五几人方才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是被各自苑中照看的管事妈妈和丫鬟抱回去的,方才卓远遣人问过,府中的孩子一个都没醒,许是,今晚都会睡过去。   偶尔这么睡一觉到天亮也不打紧,更何况今日是真拼得脱力了。   穗穗方才见了爹娘,一直兴奋着,等着情绪恢复下来,困意就涌了上来,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   沈悦抱她去屏风后睡觉,穗穗很快就合了眼。   沈悦牵了被子给她盖好。   这个时候才睡,怕是今晚都不会醒,只有她晚些送回桃华苑去……   沈悦今日也跟着折腾了一日,很早便醒,而后比赛一直紧张,她也没停下过,后来是同卓远一道送穗穗来见陆广知和瞿颦,中途也没歇过。   穗穗一睡,沈悦也有些犯困,又要守着穗穗,便在一侧的案几上,支着胳膊肘,将脑袋耷在手腕处小寐。   卓远今日回府,府中积压了一大堆陶伯和卓新定不了要他拿主意的事,方才都到了中苑的外阁间同他逐一道起。陆广知的事情陶伯是知晓的,没有声张,卓新则是全然蒙在鼓里。   等府中的事宜处理完,陶伯先行告退,卓新留下在外阁间中。   卓远才上前同他相拥。   卓新一愣,忽得想起,他这是再补在蹴鞠场上,他和府中每个孩子,包括阿悦都拥抱了,唯独漏了他。   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卓新一脸不屑,但身体却很诚实,紧紧和六叔相拥。   “我都听陶叔说起了,这几月辛苦你了。”卓远言罢,卓新又忽得反应过来,六叔没在蹴鞠场和他招呼,其实是想同他多说些时候的话。   卓新一时有些不习惯,支吾道,“都是陶伯带我……我自己什么都不会。”   卓远笑,“你不是做得很好吗?替六叔挡了多少事。”   同朝为官,卓远有时未必好拒绝的事,卓新一脸茫然就可回绝对方,对方识趣就不会再提。等到卓远回来时,还会有模有样叹上一声,小孩子做事总有些欠考略,勿怪,打对方一巴掌,又再给对方一颗糖,对方当即就想,二公子是年纪轻,平远王和陶伯会慢慢约束。   偌大的平远王府,总要张弛有度。   过往是他一人,但眼下有卓新,他与卓新一道,平远王府在朝中可以游刃有余。   卓新如实叹道,“我早前不知道六叔在军中,朝中有这么多事……”   他一直以为,他就是挂帅出征打仗,然后凯旋。   也是这几月的磨砺才知晓,京中之事错综复杂,平远王府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六叔绝不是能挂帅出征这么简单。六叔让他跟着陶伯学,他短时间也学不到。   卓远笑,“慢慢来,至少,眼下都知晓平远王府有一位说一不二的二公子了。”   说一不二,是因为但凡陶伯给他说的,他都态度强硬。   旁人觉得他恩威并施,却不怎么好说话。   日后平远王府中的事,若是卓新要慢慢接管,从一开始就不应当好说话,旁人也不会得寸进尺。有平远王府做后盾,卓新的态度很强硬。   卓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仿佛被他这么一“夸赞”,忽得有些找不到北。   “我回去了,你才从大理寺回来,好好沐浴休息。”卓新不久待了。   卓远应好。   “那我走了。”卓新转身,只是脚步临到外阁间门口,又折回,“六叔,同他们一样,也很想你。”   卓远莞尔。   卓新忽得脸红,再转身,头也不回出了中苑,往前苑去。   卓远看着他的背影,恍然想起了很早之前的自己。   阿新长大了……   卓远目送他离开苑中,想起很早之前二哥还在时候,他问二哥,希望小五长得像自己还是像二嫂,那时候的二哥说,其实他希望小五像他。   但其实,真正像他的,是阿新……   卓远眸间淡淡一笑。   ***   踱步去了屏风后的窗户处,方才卓新在,他合了窗户,眼下,伸手推开,正好可以看见莲池后的东暖阁,沈悦枕着自己的手小寐。   莲池边风寒,也不怕着凉的……   卓远从衣架上取下薄披风,出了外阁间,往东暖阁去。   又将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许是他动作很轻,又许是沈悦今日有些乏,他给她盖上披风,她也一直没醒。   等沈悦醒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风和苑中各处都陆续开始掌灯,各处屋檐下的灯笼,和廊灯连成一片,似光阴婉转,又透着水乡的温情,同白日里仿佛全然两处地方。   沈悦心中不禁叹了声,而后起身到窗沿下,忍不住多看几眼,才见从窗边看出去又更加不同,整个莲池中都是灯光的倒影,水波粼粼里还映着一轮皎月,透着说不出的温婉柔情。   沈悦有些看呆了去,连卓远什么时候出现在东暖阁门口,看了她多久,她都不知晓。只是见他倚在门口,环着双臂,轻声朝她道,“好看吗?”   沈悦温和点头,“好看。”   他俯身吻上她侧颊,“难得小祖宗们都睡了,和我一起用饭吧。”   平日里,难得有机会二人一处。   沈悦看了看屏风后,穗穗还睡着。   卓远温声道,“我让书瑶来照看。”   沈悦没听府中的人提起过书瑶,但听卓远唤了一声,应是从房顶,或是其他地方跃下一道身影。穿着府中暗卫的衣裳,带着面具,但模样瞧着应当是个姑娘。   他口中的书瑶,是府中的暗卫?   她早前不曾见过,沈悦意外。   “照看下穗穗。”卓远吩咐一声。   书瑶应是。   卓远牵着她出了东暖阁,又穿过长廊,从苑中往后苑去。   等到后苑,才知晓方才东暖阁处看到的景象不过一隅。   莲池贯通了前苑,中苑,后苑三处,似一衣带水,整个后苑都点着高高低低的灯盏,若琉璃璀璨,映出莲池上的倒影,不奢华,却似九重宫阙。   莲池处的湖心亭缀着轻罗幔帐,通往湖心亭的长廊也都缀了轻纱,清逸缥缈,在高高低低的灯盏和水面倒影的光速下,别有一番景致。她以为他领她去湖心亭,但却是去莲池一处的乌篷船上。   远看是乌篷船,近看却是一处石雕布景,雕刻成了乌篷船的模样,置身其中,仿佛真的在水上的乌篷船上,但其实是一处绝妙的仿景,内里冬暖夏凉。   早前就有人将饭菜布好,他们来时正好。   远处池边皆挂着灯盏,近处的莲池上波光粼粼,清风晚照。   卓远斟酒,沈悦收回目光,轻声道,“平日里都这样吗?”   实在太美,她忍不住问。   卓远一面斟酒,一面应道,“不一样,今日女主人来。”   沈悦接过杯盏的手微微滞了滞,还未饮酒,脸色便微红,又听他道,“平日里只点一半的灯,也很好看,各有各的好看。”   沈悦没有接话,轻轻抿了口杯中,尝出是果子酒。   他亦尝了口。   果子酒清甜,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涵生呢?还习惯京中吗?”   沈悦颔首,笑着应道,“习惯,有齐蕴和将军夫人帮忙,诸事顺利,前些日子正好有机会,跟着夫子去南边游学去了,要七八月才回来。等回来,许是又要高一头了。”   不觉间,她什么话都同他说,只是刚说完,又意识到,看向卓远时,卓远一面夹菜一面笑,似是喜欢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听她停下,卓远又看她,“十岁多的孩子窜得快,再隔一两年,就比你还要高了。”   “……”沈悦咬了咬筷子,似是在脑海中勾勒这一幕,卓远不提,她未必会想到,但卓远一提,她似是脑海里都是拉长版的涵生,忽得让她有些不习惯起来。   卓远又道,“那时候阿新就是,忽然就蹿了一头,我去看他的时候,远远的都险些认不出来,还是书瑶给我说,就是二公子,我才知晓他都长成大孩子了,时间过得很快。”   他说起卓新的时候,又提到了书瑶,沈悦好奇,“是方才的书瑶吗?”   卓远点头,“书瑶是府中的暗卫,你应当很少见她。阿新早前同我赌气去了边关,虽然是二哥的旧部麾下,但我还是担心,书瑶是府中暗卫里身手最好的一个,我让她跟去关边,看着阿新。”   卓远说完,沈悦才知晓书瑶是跟着卓新的暗卫。   沈悦也想起,府中每个孩子身边似是都有专门的暗卫看着,譬如小八身边是阿吉,卓夜除了照看全局,更多的是关注小五。这些暗卫大都跟着府中孩子的,只有在特殊情况才会离开,譬如当日在栩城,小八肚子疼,卓夜等人都跟去了,阿吉才留下的……   书瑶是府中暗卫里身手最好的一个,卓远却让她跟着卓新,是担心卓新在军中无法事事周全。   卓远又道,“你很少见到她,是因为大半年前,阿新在边关遇到意外,书瑶为了护他,伤到筋骨,卓夜让书瑶去治伤,这两日才回京。”   卓远虽然没有特意提起,但沈悦能听得出惊心动魄,不由呼吸都跟着紧了紧,“那她现在?”   卓远低声道,“右手已经不能拎重物,我让她留在府中照看。”   沈悦微楞,眼下,才明白来龙去脉。   似是正好说到这一处,卓远又道,“日后出府,还是让叶子和段牧二人跟着你。他们二人之前一直跟着我,早前也一直随我在军中,遇事警醒。眼下京中虽然太平,但平远王府树大招风,小心些总不为过。”   沈悦想起在栩城时惊魂一幕,还有余悸。   遂又想起今日蹴鞠场,他忽然上前拥她。   卓远看了看她,温声转了话题,“尝尝这个,早前在栩城驿馆见你喜欢,今日特意让厨房做的。”   他给沈悦夹菜,好似平常。   沈悦尝了一口,“嗯,味道很像。”   卓远低眉笑了笑。   ***   果子酒不怎么醉人,饭后,两人沿着风和苑中的长廊散了许久的步。   卓远同她说着风和苑中的各处与景致,苑里伺候的下人不多,但凡遇到,都纷纷朝他二人行礼。沈悦起初还有些促狭,后来,似是也慢慢习惯。   风和苑不小,但两人似是都心照不宣,一路走,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亥时前后。   “明日还要早起,我先带穗穗回去。”沈悦开口。   廊灯天,卓远驻足,低声道,“今晚别让穗穗回桃华苑了,让她歇在东暖阁,我让书瑶照看着,你就在西暖阁歇吧,旁人问起来,就说同穗穗一处。”   沈悦抬眸看他。   果真,他轻声朝她道,“我想你留下来……”   在风和苑中就好。   若不是穗穗在,她不会来风和苑。   她既来了风和苑,他想她留下,哪怕隔着一道莲池,他也不想她离开。   夜风微凉,西暖阁外的角落里,他俯身拥她,“晚些搬来南院吧……北院动工,祈福苑要拆。”   沈悦羽睫轻轻颤了颤,南院只住了他……   沈悦刚想开口,说还是东院吧,他的双唇贴上她双唇,身后的莲池碎了一池的清晖月华。   ***   昨日休沐,今日早朝,卓远很早就乘了马车入了宫中。   翌日晨间,沈悦去东暖阁的时候,穗穗已经醒了。   卓远有让人去桃华苑同庞妈妈知会一声,说穗穗同沈悦在和风苑看莲叶的时候睡了,一时半刻怕是都不会醒。两人都在东暖阁歇下了,许是要明日晨间才回。   所以庞妈妈是知晓的。   晨间,沈悦带了穗穗回桃华苑,庞妈妈领了穗穗去更衣。   沈悦也折回祈福苑洗漱。   晨间的时候,卓远虽然入宫了,却让书瑶给她留了字条,说建亭和颦颦离京的事定下来了,今晚就需连夜离京。   沈悦早前还想着,许是穗穗会多留两日,也彻底断了念想……   孩子们才赢了蹴鞠赛,今日还在兴奋着,来幼儿园的时候,在彩虹大门处欢喜同沈悦招呼着早上好,也在用餐区自己取早点。应当是昨日比赛都累了,回去倒头就睡到现在。眼下正饥肠辘辘的时候,每个宝贝都吃了不少。等收拾干净桌面和餐具,又同凝白,影墨等人去洗了手,才去到教学区落座。   还是如往常一般,落座的时候叽叽喳喳说着话,笑容都挂在脸上。也会有小五和齐格之类的,总要相互瞠目,呲牙,仿佛才热闹一般。   等沈悦来的时候,今日团队讨论分享开始,孩子们才安静下来。   沈悦轻声道,“宝贝们,我们今天分享的主题是,分别。”   “分别?”孩子们都意外,又都相互看了看,早前不是说趣味运动会吗?   但今日阿悦的眼眶仿佛都红红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   沈悦继续微笑道,“分别大多时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幼儿园,总会有新宝贝加入,也会有我们舍不得的人离开,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分别,就是学会说再见。”   “啊?”小五挠头。   桃桃也叹道,“可是阿悦,为什么要说再见啊?”   沈悦上前,在孩子们跟前半蹲下,“因为,穗穗要回家了,我们今天要和穗穗说再见……”   “啊?!”小五晴天霹雳,原地爆炸。 第172章 学会长大   “穗穗姐姐为什么要回家?”桃桃咬唇, 眼看着眼泪汪汪在眼中就要包不住。   “穗穗姐姐一直都和桃桃在桃华苑啊!”桃桃情绪激动,坐在位置上就哭了出来,“我不要穗穗姐姐回家, 穗穗姐姐要一直和我们一起, 我不要穗穗姐姐走!”   “我不信, 穗穗才不会回家!”小五大声抗议。   小七和小八都有些懵。   一会儿看看五哥和桃桃, 一会儿看看穗穗,最后目光又落在阿悦身上。   怎么忽然穗穗就要走?   昨天才一起踢赢了蹴鞠赛, 才将六叔要回来,怎么就要和穗穗说再见了……   齐格也没怎么反应过来, 穗穗要走?   齐格和郭毅来幼儿园的时间都晚,他们来幼儿园的时候,穗穗就在。   穗穗是幼儿园中的大孩子, 大多时候性子偏清冷, 但却拎得清,就是小五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犯起混来也会听穗穗的, 几人也见过穗穗武力值碾压要打架的齐格和小五的时候……   怎么忽然要走?齐格和郭毅愣住, 难道, 幼儿园不是大家一直都在一处, 是要陆续有人离开的吗?   齐格和郭毅初到,一时间好像有很多东西没想明白。   齐格和郭毅都有些懵。   小六也迷茫得看了看桃桃,看了看五哥,又看了看穗穗,最后是阿悦这处, “阿悦……”   小六上前,阿悦拥她,小六叹道, “阿悦,穗穗姐姐真的要走吗?这是分享课吧?”   孩子们心中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兴许,这就是一堂和分别相关的主题课,告诉大家分别是什么样子的,也告诉大家怎么说再见。   孩子们都这么想。   只有阿四清楚,穗穗是要回去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陆叔叔是要离京的,那穗穗自然也要跟着陆叔叔一起离开,甚至,他都知晓再见穗穗,是要等到媛姨回京之后……   而且穗穗日后会是西秦第一个女将军。   媛姨很喜欢穗穗,媛姨登基后,会力排众议,让穗穗统领一方守军,成了名副其实的女将军。   穗穗生得很漂亮,也因为很漂亮,战场上难免碎言碎语,所以战场上穗穗都会带青面獠牙面具震慑旁人,穗穗的面具是长翼叔叔给穗穗做的……   这些仿佛都是许久之后的事,但阿四仍历历在目。   只是要做一军统帅谈何容易,更何况穗穗是个女子?所以即便有媛姨支持,穗穗也都需要做得比旁人都好,才能服众。   穗穗很争气,但也将所有的青春和时间都耗在了军中……   穗穗的性子偏高冷,所以旁人很难亲近。   长风使节在出使时,曾频频言辞微妙,穗穗一脚踢断了对方的肋骨。媛姨不仅没有斥责,还将长风使节赶出了京中,说穗穗是西秦国中的梁柱,不容污秽辱没,即便后来西秦和长风两国交恶,媛姨也没有退步。最后是长风国君遣使致歉,此事才告一段落。   但临近诸国,人人都知晓穗穗,穗穗很善带兵打仗,有男子的果决,又多了女子的细致,所以行军打仗,穗穗很擅长,也一直让临近诸国顾忌。   所以,在阿四眼中,穗穗也是飒爽,清冷,却高不可攀的女将军一个,那个时候没有阿悦,没有王府幼儿园,穗穗同小五认识,却没有交集。但在这里,小五日日都围着穗穗转,穗穗也不会生气。   阿四又不傻,一眼就能看得出小五喜欢穗穗。   眼见穗穗要离开京中,小五跳脚,抗议,胡闹,犯浑!   都是舍不得穗穗。   阿四甚至想,日后,小五会不会真和穗穗在一处?长大后的小五会不会被穗穗踢断肋骨?   阿四一哆嗦。   “我要回去了。”穗穗朗声。   忽得,桃桃和小五都不哭闹了,似惊呆,又似不敢相信一般,都目不转睛看向穗穗,尤其是小五,上牙咬着下唇,打着抖,整个人仿佛都不好了。   桃桃干脆直接“哇”得一声哭出来,“我不要穗穗姐姐走!我不要穗穗姐姐走!我不要穗穗姐姐走!”   桃桃年幼,哭起来就是重复同样的一句话,旁人说什么根本不听。   小五听了也跟着一起站起来和桃桃一起哭,旁人说什么,小五也跟着不听。   很少见过哭鼻子,哭起来的时候,比桃桃还骇人些。   孩子之间的情绪很容易传染,小七和小八,小六几人,听到小五和桃桃哭,也跟着开始哭,虽然不如桃桃和小五哭得伤心,但整个幼儿园的教室里都哭成一团。   葱青,少艾连忙宽慰着。   穗穗昨日就哭过一场,但眼下,眼眶中的眼泪又再度重来。   从到平远王府,穗穗就同桃桃一处在桃华苑。   穗穗性子偏冷清,桃桃就一遍一遍同穗穗说话,和穗穗示好,也似个小黏虫一般,去到哪里都黏着穗穗。   小六不喜欢桃桃,桃桃怎么亲近,小六也不会理,但穗穗会耐心听桃桃说话,也和桃桃玩,也会照顾桃桃,桃桃诸事都可以和穗穗一处。   在幼儿园和桃华苑里,桃桃终日都将穗穗姐姐几个字挂在嘴边。府中都知晓桃桃喜欢穗穗,做什么都要和穗穗在一起。穗穗在桃桃心中充当的不仅是玩伴,好朋友,更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大姐姐。   穗穗忽然要走,桃桃整个人都情绪崩溃,桃桃原本就爱哭,一旦开始放声哭,根本停不下来。   穗穗上前拥抱桃桃,“我会想你的,桃桃!我去到哪里都会想起你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哭了,我会用冬天的小草给你编毯子的。”   在栩城驿馆后山观察植物的时候,桃桃曾经脑洞大开,说要用冬天的小草编毯子,穗穗都记住了。   旁的孩子都想起这一幕,早前大家同穗穗在一处时的点滴,都忽得涌上心头。   小六也上前,同穗穗相拥,“穗穗姐姐,我会想你的。”   那时候不会说话的小六,总有穗穗照顾,在小六的记忆里,穗穗就似一盏温暖的灯,时刻都会照亮她,也会像个大姐姐一样,缓和她和桃桃之间的不愉快,若是没有穗穗,她和桃桃许是还会和以前一样,但是她和桃桃都喜欢穗穗,所以都愿意听穗穗的话。   “小六,我好喜欢听你说话。”穗穗哽咽,“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小六泣不成声。   “穗穗。”小七还记得穗穗初来幼儿园的那天,扎着马尾,穿着精神的衣裳,英姿飒爽,他和五哥两人都忍不住“哇~”的一声感叹,后来才知道,穗穗是真的飒,他看了都觉羡慕。   “小七,多锻炼身体,不要让小五欺负你。”穗穗大声。   小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连点头。   小五环臂,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到小八这里,直接扑到穗穗怀里,“穗穗姐姐!我会想你的!”   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小八一组,只有穗穗,因为穗穗在,所以小五也来了一组,小八如愿以偿和小五一起组队玩游戏。   穗穗总像个懂事的大姐姐一般,照顾着幼儿园中的每一个孩子。   小八往穗穗怀里冲,小五不高兴,一把将他拎出来。   穗穗看他,他又侧过头去轻哼一声,还在因为穗穗要走的事情,同穗穗置气。   他总和旁人置气,和六叔,和二哥,如今是和穗穗。   穗穗没有理他,和上前道别的齐格,郭毅二人说话。   “穗穗,你的蹴鞠踢得真好,日后还想和你一起蹴鞠。”齐格是男子汉,没有哭,只是心底也很舍不得。要论打架,他和小五半斤八两。但真要打,他是打不过穗穗的,但穗穗从来不主动打架,所以齐格很服穗穗,也听穗穗的。   郭毅和穗穗相处的时间最短,但在幼儿园里,穗穗从不会欺负人,也会帮刚来的郭毅认识教具,归位教具,尤其是在昨日的蹴鞠赛,若不是穗穗开局的鼓舞人心,郭毅许是也不会和大家一起精疲力尽也拼到最后,“穗穗,后会有期,再一起蹴鞠。”   “我们日后再组队。”穗穗也喜欢昨日的蹴鞠比赛。   踢得酣畅淋漓,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最后获胜。   这些,都是她在幼儿园里的珍贵回忆。   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回忆。   轮到阿四的时候,阿四显然要比旁人都更平静,“穗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能不识君。”   穗穗顿了顿,一脸茫然看向沈悦。   沈悦上前,朝穗穗道,“阿四是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朋友,大家都会认识穗穗。”   “……”阿四才反应过来。   穗穗才笑着看向阿四,“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阿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   如此,穗穗算是逐一和幼儿园的每个孩子都道别,除了小五。   因为小五已经跑出去了。   穗穗才和葱青和少艾拥抱,“我会想你们,葱青,少艾……”   在幼儿园的记忆里,每一个人都无可替代,一起组成了在幼儿园里的完整记忆,珍贵,也从不缺席。   教室外,卓远轻轻扣门,意思是马车来了,要接穗穗离开了。   虽是夜间走,但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准备,不方便再露面,眼下,就要去陆广知和瞿颦处了。   沈悦会意。   除了小五,旁的孩子都在教学区里。   沈悦请大家围在一处坐下,自己也同孩子们坐在一处,将早前和童童,小可和或或说过的话,再用不同的方式说给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听。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长大,长大就意味着会离开幼儿园,离开阿悦,离开幼儿园里的每一个好朋友,但是我们可以把这些珍贵的记忆都留在心底,时时记起,让它从不褪去。”   “我们每一个人的离开,都会有很多别离,离开的宝贝会去开启下一段旅程,继续自己下一段的成长,也会认识新的朋友,遇到新的困难,还会克服新的困难,去变成更好的自己;而留下来的宝贝,会和阿悦一起,见证新的宝贝来到我们身边,和我们相遇,他们又是全然不同的个体,有着全然不同的性子,他们会像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一样,一些都是新的,还会小心翼翼去适应周围的环境,尝试融入这里,也会尝试结交新的朋友,最后,我们和他们,也会像早前离开幼儿园的宝贝一样,成为朋友,成为大家共同记忆中的珍贵一笔,直到有一天,我们每个人也都会离开幼儿园。”   “但分别对我们而言不是终点,而是里程碑,是新的起点。因为即便我们分开了,还可以盼着在未来的一日会重逢,会隔着很远都能认出对方来的惊喜。所以无论我们每一个人日后在何处,都要努力去做最好的自己,等待着有一日的重逢再相遇。”   “这就是我们今天分享的主题,分别。分别会给我们带来难过,但也会给带我们带来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难过,克服难过。所以当我们面对分别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学会的,是如何道别,如何让这一段属于我们很珍贵的东西,牢牢的记在心底,大家明白了吗?”   宝贝们红着眼睛,小鸡捉摸似的点头。   沈悦继续道,“那穗穗要离开了,我们要和穗穗道别,大家有什么要同穗穗说的,希望穗穗记住的,我们一起告诉穗穗好不好?”   “好。”孩子们应声。   “谁先来?”沈悦轻声。   小七头一个举手,沈悦唤了小七上前,小七的眼眶虽然也是红红的,却不如早前哭的时候,而是一字一句道,“我希望穗穗永远开开心心,永远记得王府幼儿园,记得我们一起冬令营,一起蹴鞠,我都会记得的,穗穗姐姐你不要忘记了……”   沈悦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朝孩子们温声道,“小七做得很棒,他表达了对穗穗的祝福和希望,也会让穗穗更有勇气和力量,谁来下一个?”   卓远看着沈悦,看着孩子中陆续举起的小手,看着小八同穗穗说,希望穗穗姐姐以后一直做一个会保护别人的人呢,卓远低眉笑了笑,而后,环臂转身离开了教室,目光往综合活动区的那段看去。   小五正在梭梭板上坐着怄气,一双眼睛通红,看到卓远来,也不应声,就是轻哼。   卓远上了阶梯,在他身侧并排坐下。   小五不高兴道,“这是小孩子玩的,大人不许上来!”   卓远伸手揽过他,平和道,“六叔在,想哭就哭吧,在六叔面前哭鼻子,不丢人……”   小五顿了顿,忽得,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在卓远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综合活动区离教室有些远,这里又没有旁人,除了卓远,没有人会听见。   “呜呜……六叔……穗穗要走了!我好舍不得她!”小五哭得脸上眼泪鼻涕都混成一团,然后一吸,又通通吸回鼻子里,卓远温和笑了笑,一面用手帕给他擦着脸上糊成的一团,一面叹道,“六叔也知道你舍不得穗穗,但小五,在六叔心里,你是小小男子汉啊。”   小五继续大哭。   卓远又道,“六叔相信,在穗穗眼里,小五也是小小男子汉。”   “真的吗?”小五耷拉着嘴,说话去了,倒是不嚎了,但是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往下落。   卓远叹道,“当然是真的了,小小男子汉才会不分刮风下雨,每日风雨无阻和六叔一起练小木剑,六叔不在时候,也一日都没停过,和卓夜一起练习;小小男子汉,在蹴鞠场上拼得都没力气,但在铜锣声响起的时候,还可以凭着自己的信念射门,最后进球!这些都是穗穗看到的呀!小小男子汉可以有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在伤心的时候在六叔面前哭,但小小男子汉更要学会面对难过,在分别这种场合,你要比穗穗更勇敢,更像男子汉一些!穗穗才会对你刮目相看啊……”   言外之意,你不能自己躲在这里哭。   小五红着眼睛看他。   卓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大家都很喜欢穗穗,也都很舍不得穗穗,在幼儿园里,穗穗懂事,独立,英姿飒爽,会照顾人,也会遵守秩序,维护秩序,小五你现在和穗穗还有不小差距。如果六叔是你,六叔会想,在穗穗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做什么,让穗穗见到我们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亮,除了久别重逢之后的欣喜,还有看到在分别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通过努力,慢慢变成和穗穗一样好,甚至比穗穗更好的小五!这样的惊喜,带给穗穗多好啊!”   卓远自己都未察觉,不知不觉间,在模仿沈悦的方式,站在沈悦的角度,同孩子进行对话。   小五果真停止了抽泣。   不仅停止了哭泣,而且瞪大了眼睛看他。   仿佛一面仔细听着他说的话,一面真在认真憧憬着他口中说的那个重逢时候。   卓远趁机给他擦干眼角,鼻尖,还有脸上,语重心长问道,“你是想让日后穗穗遇见你的时候,惊喜得发现,你变得和她一样好?还是穗穗见到你的时候,失望得感叹一声,你就是小五啊?”   小五大声道,“我和她一样好!”   他突然出声,卓远的耳朵都险些被他振聋了去……   卓远揉了揉耳朵,淡声道,“那你每一日都要很努力,才能追得上穗穗的脚步,稍有一日松懈,就会有别人比你做得更好!”   “我不会松懈的!”小五恼火。   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六叔信。”   小五嘟嘴。   即便坐下来,卓远也要比小五高不少,远远看见卓夜入内,应当是都准备就绪,来接穗穗了,但离得远,小五这里看不见,卓远叹道,“诶,穗穗要走了,你不去和穗穗道别。”   小五愣住,“这么快?”   刚才才说会离开,怎么现在就要走?   小五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忽得又开始争气得落下来。   卓远一面给他擦眼泪,一面道,“去吧,去给穗穗一个男子汉的道别,让穗穗一直记得。”   小五僵住,似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卓远又看了看,直言不讳道,“穗穗在同所有的人挥手了,你眼下要是跑过去,还能来得及和穗穗说声再见,要是再晚一些,这整个幼儿园里,就只有你没同穗穗道别了,你会不会后悔?”   卓远一句话似是戳中了小五心底。   小五“嗖”得一声从滑滑梯上溜了下去,直奔教室外的长廊去。   卓远也从滑滑梯梭了下来,这还是头一次,没想到这么有趣,卓远起身,远远看到沈悦在环顾四周,应当是在找小五身影,方才没等到小五,卓夜已经领了穗穗往幼儿园外去。   小五不喘气得朝穗穗跑去。   卓远环臂,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欣慰得想,这家伙的男子汉式的道别,恐怕要么是跑上去抱人家,要么大声朝着穗穗大喊一句臭励志的话,再要不然,可能连“我喜欢你”都能二呵呵得喊出来。   卓远其实有些期待。   眼见小五终于撵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喊了声,“穗穗!”   给卓夜吓得一哆嗦。   穗穗应声回头。   卓远屏住呼吸,不知道这小祖宗要用哪一种男子汉的方式,所以一双眼睛远远看着小五和穗穗这里,目不转睛。   卓夜也屏住呼吸,怕这祖宗要做出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事。   穗穗也好奇看他。   忽得,小五深吸一口气,似是酝酿了很久,终于,忽然张口,当着卓夜和穗穗的面,什么也没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卓远整个人都石化,“……”   说好的男子汉呢!感情这祖宗就跑去人家穗穗跟前哭去了!   这点儿出息。   卓夜再次被他震得一哆嗦。   小五哭得伤伤心心,根本停不下来,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是撵路……   幼儿园外,又有暗卫入内催促,卓夜知晓不能久留了。   穗穗看了看卓夜,又看了看小五,唤了声,“小五!”   “嗯?”小五已经又哭得眼泪鼻涕都分不清,却又期盼着穗穗同他说什么。   但穗穗只是唤了他一声,而后朝他笑了笑,眸间清亮,旁的,没再说一句话。   眼见穗穗同庞妈妈一起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往王府外驶出去,车轮滚滚,小五再撵不上。   穗穗走了,真的走了。   小五下意识伸手去抱身后的卓远,“六叔,穗穗真的走了。”   卓远拥他,是啊,穗穗走了,王府幼儿园有了第一个离开的孩子,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卓远转眸看向远处的沈悦,忽然想,于孩子而言,分别只有一次,对但沈悦而言,会一直承受别离,因为,幼儿园中的孩子有一日都会离开……   她告诉孩子们学会长大的同时,也在告诉自己要学会长大,学会道别,学会去悦纳人生中的每一次相遇,分别和重逢。   她转眸看他,眸间果真还有氤氲,只是嘴角微微牵处一抹如水的笑意。   他也朝她笑笑。   那又如何呢?   他可以一直陪着她,走过每一段相遇,分别和重逢…… 第173章 夏令营准备   穗穗走得前两日, 孩子们都很不习惯,尤其是桃桃。   桃桃总会在自由工作和户外活动的时候忽然想起穗穗,然后才发现穗穗已经离开幼儿园了。开始的时候, 桃桃想到穗穗就哭, 一哭就停不下来。   沈悦每日会抽出不少时间同桃桃一处, 说话, 游戏,陪桃桃画画, 疏导桃桃的心思。   碧落也会额外顾及桃桃的感受。   因为早前穗穗是同桃桃一起住在桃华苑的,碧落也曾问过沈悦, 可是要把和陆小姐相关的都悄悄收走,不让九小姐看到,沈悦摇头, 不必, 桃桃会慢慢好起来的,她也要学会慢慢接受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这对桃桃来说, 很难, 但却是必须要经历的。   穗穗对桃桃来说, 是依赖。   那桃桃要长大, 就要学会自己克服这种依赖。   ***   幼儿园里另一个不怎么好的是小五。   其实沈悦,卓远都看得出来小五喜欢穗穗,这种喜欢,就似两小无猜的萌芽,又似崇拜, 莫名想和对方一起玩的亲近,所以小五总是围着穗穗。   穗穗走的几天,小五很不开心。   但是小五是男孩子,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   桃桃的不开心是情绪的宣泄,小五的不开心更多是拿起小木剑和卓远练习。   而且,练得很努力。   说好小小男子汉的道别,结果当日冲到穗穗面前哇哇哭了一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道别,事后自己又觉得太丢人,他一点都不勇敢,一点都不像男子汉。   他连和穗穗道别的勇气都没有。   穗穗离开时记得的他,会永远是哭鼻子的他,还哭得眼泪鼻涕混成一团。   日后的穗穗如果还记得他,一定都会这样想他——爱哭鬼!   可他不是!   小五总觉得很丢人,但凡他稍微要像六叔说起的那样,争气些,就不会一直哭着看着穗穗上马车。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那他一定要练好本事,等穗穗再见到他的时候,刮目相看。   卓远这几日但凡有空便都在陪着小五身边,可离京几月,府中不说,朝中和军中积压的一堆事情就抽不开身。所以从穗穗离开,到一连四五日过去,卓远大都早出晚归,晚上会陪着小五练剑,他不在的时候,卓夜会代劳。   卓远见沈悦的时间也就早前风和苑一处的时候。   而后的几日,晨间入宫早朝,朝中和军中走动,回来的时候都已夜深,有时候只来得及同沈悦照个面,甚至照面都没有。   沈悦也没得多少空闲。   桃桃这里需要照应,小六已经慢慢开始讲话,和楼清运这里的配合要更多,确保小六在最好的时间得到最好的恢复,除此之外,北院的施工已经快要临近到幼儿园了。   五月初,就一定要闭园,否则会影响后续的施工进程。   沈悦这几日的重心都放在夏令营的准备上。   这回的夏令营和之前冬令营不同,冬令营主要都在京中往返栩城的路上,其实在栩城,除却遇到地龙,真正也只呆了几日。   但这次的夏令营不同,平远王府到京郊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若是府中的侍卫骑快马,最快只要一个时辰往返,所以夏令营的时间大都在京郊别苑里,不会在路上,所以夏令营的重点和上次冬令营全然不同。   尤其是上次平宁山遇到地龙后,沈悦感触颇深,所以从一开始,就将这次夏令营的目标定位生存技能训练。夏令营的时间在一个月至两个月不等,主要看幼儿园的施工进展。   但这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内,孩子们主要学习的课程有游泳,野外生存和骑马。   因为西秦是内陆国家,而且西秦国中的江河不如苍月南顺和长风丰富,所以西秦国中走船运的地方都很少,自然而然,不少人都是旱鸭子,也不重视游泳。但游泳是一项必备的技能,当遇暴雨洪灾,或真在船上遇险,游泳是可以保命的,所以在沈悦的课程准备中,游泳排在第一。   其二是野外生存。   有了之前平宁山地龙的前车之鉴,孩子们如果真的有一日因为天灾也好,人祸也好,被逼得逃生野外,至少要懂得自保。虽然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野外生存的概率很小,但王府幼儿园中的孩子要么是平远王府的公子小姐,要么是将军府和尚书府这样的世家子弟,任何凶险的情况都会有家中的人来寻,所以,如何在这段危险的时间自保,能够撑到家中寻到自己,也是举足轻重的。   最后才是骑马。   因为孩子们还小,骑马其实有些早,像穗穗这样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终日耳濡目染,又有陆广知陆将军亲自教授的,自然不同。但旁的孩子要学习骑马,首要考虑的还是安全问题。   骑马在沈悦眼中看来,和穿越前开车一样,是一项必备的技能,关键时候也能逃生,所以哪怕现在只是初初接触,也可以先初步训练着,提高孩子们的兴趣,也尽量让他们日后在接触的时候能有印象,也不抵触。   而且沈悦同卓夜商议,还增加了一个驾驶马车的环节。   和开车一个道理,沈悦想的是,关键的时候,驾车也是一个必备技能。骑马和驾马车还不可同日而语,骑马骑得好的人,未必能驾驶得了马车,所以,即便孩子们可能永远用不上,但还是要学会的。   这三项就是夏令营的重点。   都是偏生存技能训练为主。   另外,沈悦还同陶伯商议,邀请了夫子隔日来给孩子们讲历史故事。   这个时候的孩子学读书写字其实过早,沈悦的绘本也跟不上更新速度,反倒是些历史故事能引起孩子们的共鸣,还可以在听故事的时候认字。夏令营这段轻松时间,正好可以将历史故事的课程添加进去。   所以,夏令营出发的前几日,沈悦和卓远近乎是各自忙碌,没有空闲。   趁着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接送的时候,沈悦也向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说起了五月初,幼儿园会去京郊别苑过夏令营的事,也说了夏令营中的大致安排,譬如游泳,野外生存和骑马等等。   上次蹴鞠大赛后,王府幼儿园再度在京中出名。   一是蹴鞠比赛时候,孩子们表现出来得独立,拼搏,优秀,让看台上的不少世家都陷入了思绪,府中的幼童是不是在这么小的年纪也能在身上表现出来这种特质,还是也应当把府中的幼儿送到王府幼儿园来才对?   二是平远王的态度,只要眼睛不瞎,不缺心眼儿,都知晓王府幼儿园的孩子能服沈悦管,会服沈悦管,十有八九同平远王脱不开关系。平远王是不会轻易在众目睽睽下做些多余的事,依照平远王的态度,日后不仅是王府幼儿园,整个王府可能都是沈悦在主持中馈。   所以沈悦一提起夏令营的事,将军夫人和曲夫人都客气应好,沈悦亲自开口,自然要去。   沈悦倒是没想到这一出。   穗穗回家了,孩子们本就很想念穗穗,这一趟齐格和郭毅也去,夏令营才热闹些,旁的孩子也会高兴。   于是,当沈悦宣布端阳节前一日,大家会集体出发去京郊别苑,为期一月的夏令营,会住在京郊别苑,不回京中的时候,孩子们简直欢呼雀跃!   早前穗穗离开留下的氛围,似是也在孩子们的期盼中渐渐淡去。   孩子的心性便是如此。   就连小五也开始恢复嘻嘻哈哈的心情,盼着端阳节前一日早些来,就可以去京郊别苑住上一个月了!   上次踏青放风筝的课外活动就是在京郊别苑住了一日才回去的,孩子们对京郊别苑也不算陌生,上次玩得还没尽兴,想到这次要去一整月,别提多欢喜!   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还好些,上次栩城温泉就外出过,但齐格和郭毅很少时间离开家中,家中平日里也未必放心让他们离开,但这次和王府的孩子们一起就不同了。   京郊别苑是平远王府的地方,没有外人,既有侍卫的照看,还有沈悦的照顾,安稳得很。所以将军府和尚书府也都愿意孩子一道去,正好可以有一些不一样的经历,就像早前的蹴鞠比赛一样。   在别处,兴许永远不会尝试到。   所以对齐格和郭毅而言,简直没想到,一个巨大的馅儿饼从天上掉落了下来,砸到他们二人头上。   一连几日,幼儿园的孩子们都在盼着去夏令营。   恨不得一闭眼,一睁眼,就集合往夏令营去了!   但哪能这么快?   ……   这次去夏令营,要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很多。   首要的,就是儿童游泳衣。   宝贝们学习游泳最快,但是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的衣服,都很难利于孩子们学习游泳。这次去京郊别苑,跟去的人不多,正好可以给孩子们配上泳衣,泳帽,至于泳镜,实在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可以替代的东西,只能暂时作罢。   有泳镜,孩子们是可以学得快些。   但泳镜也不是必须的。   泳衣和泳帽的材质也都和正常衣裳的材质不一样,但沈悦之前连雨衣和雨靴都尝试让人做出来过,所以要找到近似的材质也不难。   这样的衣裳,京中大一些的作坊不一定会做,而且也太过引人注目。   沈悦寻了之前在京中给她做雨衣和雨靴的小作坊。   小作坊的掌柜对沈悦需要的这些有用处,却稀奇古怪的东西算是司空见惯,所以沈悦给完对方样式图案以及需要的尺寸后,作坊的掌柜就安排人去做。   前前后后,沈悦留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确实不好做,中途沈悦也来看了两回,对方理解不到“紧身”的意思,又觉得这样的材质紧身应当不会舒服,只是沈悦坚持。   最后,打烊了好几次,终于算是有了雏形。   掌柜才让伙计照着雏形做。   这次沈悦来取,其实也不抱太多希望,结果却竟然发现出乎意料得好,贴身,轻便,材质也对。   早前因为怕做出来的成品不尽人意,所以只做了她和宝贝们每人一套,自然是不够的,不过材质都有,要让掌柜再追加很容易。   “沈姑娘还要啊?”掌柜都不知道她拿这些穿不出去的衣服是来做什么的,但是给的工钱好,掌柜也不和钱过不去,眼下总算交差,沈悦又说还要增加各两套,掌柜自然愿意,就是不知晓她做这么多来做什么?   沈悦笑道,“正好也用得上,掌柜不用担心工钱,我可以多付。”   掌柜捋了捋胡须,听她问,“三天能做好吗?”   掌柜轻嘶一声,“也成。”   沈悦多付了好些银子,掌柜和言语色,“沈姑娘三天后来拿就是。”   沈悦笑着道好,而后叶子上前,接过打包好的衣裳,跟在沈悦身后出了作坊。但忽得沈悦驻足,叶子险些撞上,幸亏反应得快,退到了一侧,“沈姑娘?”   沈悦是忽然想起,卓远说他也不会。   她早前不曾想过,所以也没有准备他的,但眼下,似是一道准备了会好些?   沈悦迟疑了片刻,又想到,如果卓远在,那卓新是不是也要,不然到最后只将卓新一个人忘了,卓新这脾气又要恼火。   “叶子,我们还要回去一趟。”沈悦歉意。   叶子应好。   掌柜见她折回,怕是她之前忘了叮嘱什么事情,“沈姑娘,怎么了?”   沈悦应道,“之前漏了两个人,还要再做几套。”   这也正常,掌柜拿出纸笔,“沈姑娘说吧,要什么款式的,最好和之前的款式相同,倒是能快些。”   沈悦点头,“很男孩子的一样就好。”   掌柜又问,“尺寸呢?”   尺寸……   沈悦忽然愣住,她是忘了尺寸的事。   之前几个宝贝的尺寸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让葱青量好的,所以宝贝们的泳衣尺寸她都清楚,但是……卓远和卓新……沈悦整个人都尴尬透了,她要怎么要尺寸,本身就是个难题。是看?问?还是让人去量就过去了?   哪个都不好。   沈悦支吾道,“那掌柜的先备料子……尺寸,我明日想办法送来。”   掌柜看她,“沈姑娘,怕是会来不及。”   沈悦唏嘘,“迟一些也无所谓。”   掌柜又道,“那是大人的,还是孩子的?”   差很远。   沈悦吱声,“大人的。”   掌柜似是忽然会意了,仿佛也猜到了几分,沈悦临出来前,掌柜撵上,细声道,“沈姑娘若是不方便,三日后来取这一批成衣的时候,将人带过来,老夫大致看一看,也差不多了。”   掌柜一句话仿佛解了沈悦燃眉之急。   但转念一想,将卓远拖到这里来让掌柜看,日后他要是知道……   好像也不怎么好。   总归,从小作坊出来,沈悦只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虚透了,但她明明也没做什么,就是脑子里一直在想卓远穿泳裤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去陈婶铺子吧。”她同叶子道。   正好喝些黑芝麻糊压压惊。   方才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实在一言难尽……   ***   叶子驾车,往西市去。   陈婶的铺子就在西市里,西市是可以过马车的。   陈婶见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侍卫模样的人扶了沈悦下马车,陈婶意外,丫头倒是很少这个时候来西市,而且,还是坐的平远王府的马车来。   陈婶伸长了脖子。   自从上次知晓沈悦是在平远王府照顾孩子之后,陈婶就盼着沈悦再带平远王府的孩子们再来,都是忠烈之后,陈婶恨不得将好吃的都拿出来讨这帮小祖宗欢喜。   当然,要是平远王本人来了更好。   陈婶的脖子都伸累了,也只见沈悦一个人下了马车,马车里没有旁人了。段牧驾着马车去一侧停靠,叶子跟着她一道来了店铺这处。   “陈婶。”阿悦笑道,“我想喝黑芝麻糊了。”   虽然没有见到平远王府的小祖宗们,也没有见到平远王,但陈婶见她还是高兴的,“等着。”   陈婶想言简意赅的时候,惯来言简意赅。沈悦落座,叶子远远在一侧的候着,没有上前。   陈婶出来的时候,端了满满一碗,呃,够她压惊了,还够她晚上压床的……   沈悦白日里都在幼儿园照看,是等幼儿园闭园后才得空离开平远王府,先去了趟东市,看泳衣做得如何,在作坊呆了有些时候,才来的陈婶这里,所以天色已经晚了,陈婶这里也没什么客人,周围的铺子也都陆续闭店了。   “有没有耽误你闭店?”沈悦有些歉意。   陈婶笑,“得!我还盼着你来看我呢,拿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近日是不是特别忙?”   沈悦点头,“是啊,好多事情都攒到了一处,得一件一件得办,时间很紧。马上要带府中的孩子外出一阵子,要准备的东西也多,所以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陈婶宽慰道,“万事开头难,理顺就好了。”   沈悦喜欢同陈婶一处,陈婶不会像很多后宅妇人一样,旁人说什么,都跟着抱怨;也不会处处跟着说教。   沈悦觉得和陈婶的相处很自然,很接地气。简单一两句,就让人如释重负。   沈悦颔首,“陈婶说的是,理顺就好了,这才头一遭,时间也紧,能顺利就好了。”   陈婶也喜欢她的乐观和懂事。   “还有些桃花糕要吗?”陈婶问。   沈悦连连点头。   春日是吃桃花糕的时节,这里没有冰箱,也没有好的储藏手段,应季的糕点才是最好吃的。   沈悦尝了一口,忍不住叹道,“好好吃……”   陈婶也忍不住笑,“说得好像王府饿了你的饭似的。”   沈悦也笑,“就是好吃嘛!”   将马屁进行到底,就是真的了。   陈婶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吃着桃花糕,沈悦又抽空喝着黑芝麻糊,仿佛辛苦一整日之后,偶尔的惬意时光,也让人放松。   听说平远王从大理寺中出来了,陈婶问起平远王的事。   喜欢听八卦的人,自古皆有。   陈婶好奇,平远王从大理寺回来,是不是整个人都瘦了,毕竟是蹲大理寺……   沈悦险些噎住,“还好吧,没怎么瘦。他每日都很忙,我也在幼儿园,见他的时间也很少。”   言外之意,别打听八卦了。   陈婶也果真会意,不为难她了,沈悦笑笑。   言辞间,西市里又有马车经过,其实西市里每日经过的马车不少,但这个点儿,周遭的店铺都陆续打烊了,还往西市来的马车便少见了。   陈婶诧异的目光里,见马车在自己店铺外缓缓停下,当即叹道,“这么晚了还要客人来……早知道方才打烊了好了。”   陈婶常说银子是挣不够的,够用就行了,所以也不指望多挣,平日里收摊也早。   今日是因为她的缘故。   只是眼下还能乘马车来西市的,非富即贵,陈婶知晓不好得罪,只能硬着头皮去招呼。沈悦也顺势望去,她倒是没先留意马车处,因为目光企及之处,只见叶子恭敬得朝马车处拱手行礼。   沈悦微楞,来的是……卓远?   果真目光朝马车看去,是平远王府的马车,马车上挂着平远王府的牌子,沈悦一看便认得。   驾车的人是府中的侍卫,马车缓缓停下,车内的人伸手撩起帘栊,一袭锦衣华袍,从马车中出来。侍卫已经放好脚蹬,卓远踩着脚蹬下了马车,刚一抬眸,便正好看见迎面而来的陈婶。   陈婶顿了顿,只觉眼前这个生得俊俏,又身姿挺拔,还气度不凡的公子哥似是在何处见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便微微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方才有些许眉目,似是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就见卓远嘴角微微扬了扬,轻声笑道,“陈婶,好久不见……”   陈婶?   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有辨识度,陈婶似是瞬间同脑海中早前的印象连在一处,惊讶道,“平……平……平远王……”   陈婶忽得反应过来,激动行礼,“民妇见过平远王!”   “陈婶不过多礼,我刚好从宫中出来,来找沈悦。”卓远言罢,目光从一旁看向沈悦,既而上前。   “你怎么来了?”沈悦意外。   卓远一面落座,一面温声笑道,“刚从宫中出来,说你去了西市,我想你是不是在陈婶这里,我也想喝陈婶的黑芝麻糊了,就一道来了。”   卓远看了看周围,“但好像是打烊了。”   陈婶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打烊!平远王来,怎么会打烊!您稍等片刻,黑芝麻糊马上就来!”   看着陈婶背影,想起陈婶早前虽然也对他恭敬,但其实截然不同的态度,卓远忽然会意,“你告诉陈婶我们的关系了?”   要不怎么陈婶突然间就待他亲厚了? 第174章 他乡遇故知   卓远突如其来的一问, 沈悦直接被他问得有些懵,什么叫……她告诉陈婶他们的关系了?   卓远翻开桌上的杯盏,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 慢悠悠端起茶盏, 淡声道, “陈婶之前见我没这么亲厚的。”   所以他才会认为是沈悦同陈婶说了他们两人事情的缘故。   早前他正好听到沈悦和陈婶的对话。知晓陈婶不仅一直在撮合她自己侄子和沈悦, 还说他……年纪大!孩子多!让沈悦不要贪图他好看,贪图他身材, 贪图他身份地位……   他是“耿耿于怀”了。   早前朝中抨击他的政敌不少,但陈婶应当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他是想不通好端端的, 他怎么在陈婶这里就成了年纪大!孩子多!沈悦怎么就不应该贪图他好看,贪图他身材,贪图他身份地位……   后来沈悦提到青年才俊, 陈婶才释然。   在陈婶眼中, 他不算沈悦的良配。   听他言罢,似是语气间都带了些许酸溜溜的意味, 沈悦不知道他怎么, 但确实换作任何人都肉眼可见, 今日陈婶对卓远殷勤备至。   沈悦笑道, “是回京之后,我来见陈婶,陈婶问起涵生的事,又顺道问起你和府中的孩子来。说府中的孩子乖巧可爱,又觉得见你似是面熟, 好像早前在哪里见过,有些对不上人,我想陈婶迟早有一日会在京中遇见你, 就如实同陈婶说了,之前那群孩子都是平远王府的公子小姐,你是平远王……”   “然后呢?”卓远的确意外。   沈悦继续笑道,“陈婶光是听说平远王府几个字,目光就变了,而后话匣子就似收不住了一般,说平远王府在西秦百姓心中,是保家卫国,血溅沙场,一门忠烈的武将世家,说难怪一见你就觉得风采绝伦,气宇轩昂,这个人都透着一股正直清高,原来平远王……”   卓远忍俊,早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说什么了?”卓远洗耳恭听。   “还说……”沈悦话到嘴边,忽得噎住,陈婶是说——平远王是不会把主意打在你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人家多正直清高啊!   沈悦目光微妙得看了看卓远,而后话锋一转,“……陈婶是说,下次如果你再来,让我记得告诉她一声,她要给他做一品芙蓉金汤。”   沈悦言罢,又补充道,“方才应当是见到你,激动了吧。”   卓远果真没有再深问。   也恰好,陈婶端了黑芝麻糊回来,这一碗,比刚才沈悦那碗还要再大些,再满些。   沈悦果真见卓远微微拢了拢眉头。   卓远晚饭大都吃得很少,或不怎么吃。他方才口中的想要喝黑芝麻糊是礼貌,却没想到陈婶这么实沉。   沈悦悄声朝陈婶做口型道,“陈婶,太多了……”   卓远笑着看她的小动作。   陈婶也哑然做着口型,“不多啊……”   卓远忍不住笑道,“不多,正好。”   陈婶这才朝沈悦挤了挤眼睛,意思是,看吧……   沈悦看了卓远一眼,只得作罢。   卓远尝了一口,面露笑意,“好喝。”   仿佛等到了这一声赞赏,陈婶才一脸喜色,“就怕做得不好,不和王爷胃口。”   “很好喝。”卓远温和。   陈婶越看,越觉对方要涵养有涵养,说话也温文如玉,和京中旁的那些纨绔子弟不同。   卓远也朝她道,“陈婶,坐吧。”   陈婶微楞,她先前一直站在一侧,但是卓远忽然开口让她坐,她一时受宠若惊。   “坐吧,不碍事的。”卓远温厚,陈婶再推脱反倒不好,一侧还有沈悦在,陈婶在沈悦身旁坐下倒也不算拘谨。   陈婶越发觉得卓远人很好,不止是涵养好,而且,平易近人。   眼见卓远低头喝着黑芝麻糊,陈婶看着他,不由想起早前在沈悦面前说他的那些话,顿觉有些内疚,心底由衷歉意,便开口道,“说来,之前还误会过王爷,那时候不知道王爷就是平远王,还觉得王爷对阿悦别有所图……”   陈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卓远和沈悦两人都险些被呛住。   卓远还稍微好些。   沈悦直接呛了一口,脸色涨红,眼泪都要呛出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陈婶担心,上前关切,沈悦连忙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的意思。   但陈婶全然会错了意,以为沈悦是说,她没事的意思。   卓远看了沈悦一眼,他是猜到了沈悦的意思,也猜到陈婶会错了意,明明有些忍不住想笑,但却还是忍住了。   陈婶继续道,“王爷这么正直清高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王爷是不会把主意打在阿悦这个小姑娘身上的。”   沈悦想死的心都有了,忽然觉得连呛得这口黑芝麻糊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卓远跟着陈婶笑了笑,“陈婶说的是。”   沈悦看他。   他继续低头喝着黑芝麻糊,仿佛早前的插曲,过去就过去了。   陈婶又和沈悦,卓远说了些话,差不多夜色深了。   “陈婶,下次再来。”卓远起身。   陈婶连忙起身,“等王爷下次来,早让人说一声,我给做一品芙蓉汤。”   卓远应好,这才伸手,牵起一侧沈悦的手,轻声道,“走吧,有些晚了。”   陈婶整个人都僵住,沈悦脸色也微红。   卓远又朝陈婶温声笑道,“陈婶,多谢招呼,我和阿悦大婚时,陈婶一定要抽空来。”   “啊……哦……好……”陈婶惊得下巴都了下来。   刚才见他起身,侍卫就将马车驾了过来,置好脚蹬,卓远正好牵了沈悦来,而后扶了沈悦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滚滚从眼前驶过好远,陈婶才伸手将下巴怼了回来,也才反应过来,平远王方才的确是说,和阿悦大婚……   天哪……   ***   马车中没有旁人,沈悦和卓远各自坐在马车一端。卓远目光时不时看看窗外,忍不住隐晦笑了笑。   逗逗陈婶也挺有趣,尤其是最后,陈婶的表情,他实在觉得好玩,闹够了,也过瘾了……   他原本性子就熊,只是后来做了平远王才左右收敛了些,又不代表他原本不熊。   恶作剧他还是喜欢的。   只是这么同陈婶一闹腾回去,卓远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眼见他看着窗外偷笑,沈悦也猜得到他方才是在特意逗陈婶的,陈婶后来也确实当场听懵住了,正中他下怀。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卓远要这么逗陈婶。   卓远似是也猜到她心思,懒洋洋道,“刚才和陈婶抵平了!谁让她早前诋毁我年纪大!孩子多!妻妾成群,又有外室生养?”   沈悦顿时愣住,这不是……陈婶早前悄悄同她说的话,卓远怎么?   卓远凑上前来,继续道,“你怎么就不能贪图我好看,贪图我身材好,贪图我身份地位?”   近乎原话拓下来的,沈悦想抵赖都不好抵赖,支吾道,“你偷听……”   忽得,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反应过来在栩城的时候,他为什么酸溜溜的左一个青年才俊,右一个青年才俊的……   因为当时陈婶说完这一达通的时候,她敷衍了陈婶一句青年才俊。   沈悦顿时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他早前在栩城是在吃这摊子无名醋……   果真,他伸手将她抵在马车一角,下一句就轻声问道,“我算青年才俊吗?”   沈悦顿时头疼了几分。   熊孩子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   定了端阳节前一日,五月初三起程去京郊别苑,所以从五月二日这一天开始,幼儿园就要开始闭园停休。   马上北院的扩建工程就轮到幼儿园原址了,夏令营之前,沈悦几人要将幼儿园内的教具和孩子们日常用品,分别整理打包封存好,留备幼儿园扩建完成后再启用。   所以五月初一这一天,是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天。   马上就到夏令营了,再有耐性的孩子在幼儿园中都有些按耐不住性子。   尤其是齐格,小五,小八这几个活跃份子,仿佛幼儿园都要关不住几颗鱼跃的童心,巴不得今晚就去京郊别苑开始夏令营最好。所以在幼儿园中的这一天,几人闹腾得就差上房揭瓦了。   这是齐格,小五,小八几人。   另外性子淡定些的几个孩子,如阿四和郭毅,还有小六和桃桃,虽然不像齐格,小五,小八几人一样,兴奋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却也同样心中隐隐激动着,自由工作的时候静不下心来,午睡的时候,也会偷偷相互说着话。   大家罕见得都没怎么午睡。   再加上沈悦今日中午不在,是葱青在陪着大家,实在哄不住这堆要去夏令营之前兴奋的孩子们……   开始时,孩子们还都只是趁葱青不注意,在假装睡觉的时候偷偷说上两句话。听到葱青提醒,也就作罢了。   后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葱青逐渐提醒不住,大家干脆开始卧谈,睡意全无,又从捂在被子里叽叽喳喳探讨着去京郊别苑过夏令营,到最后探讨得实在兴奋了,干脆各个都坐了起来,畅想着去夏令营怎么怎么好玩。   葱青无法,沈姑娘不在,葱青拿不定注意,便让凝白去君兰苑寻沈姑娘问一声。   沈悦眼下正在君兰苑,同楼清运,王妈妈还有陶伯几人在一处。   楼清运是府中从南顺请来的名医,专门给小六医治。之前就说过,会在西秦京中呆上三月左右,这三月里会专门替小六施针治疗,同时也近距离和小六接触,培养小六说话的习惯,定是和她互动,教授小六说话和吐字的方法等等……   从二月初抵京,到眼下,差不多正好三个月时间,小六也确实从早前的几乎不开口,经历了艰难开口,主动尝试开口,克服困难尽量开口,到现在,已经可以在一定的场合,有能力掌握自己开口说话的节奏。   虽然仍难免有些磕磕巴巴,但对一个五岁左右,又才刚开始开口说话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在楼清运之前,府中也替小六寻过不少大夫。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不短,但一直失望累极。楼清运初来府中的时候,包括王妈妈也好,桂枝也好,甚至陶伯,心中也都是只抱试一试的态度。   但沈悦一直谨遵医嘱。按照楼清运的要求,事无巨细。也会让楼清运参与到幼儿园的活动中来,至少每隔一日便会和楼清运在一处很久,沟通小六的病情和进展,从不含糊或敷衍,做得甚至比王妈妈还要细致。   也是这一段时日,楼清运算是同沈悦熟络,看着沈悦同孩子们在一起时,心无旁骛,却和每一个孩子的相处都认真和诚恳。所以孩子们都喜欢她,不是没有原因。   眼下,楼清运离京。再回京中复诊最快是半年后的事,小六的病情和往后恢复过程中的注意事项,都需交待清楚。楼清运做事细致,要点都落在了纸张上。但是离开前,还是要当面叮嘱一些关键细节。   王妈妈和桂枝是主要看护人,关于日常起居,用药和休息部分,楼清运同二人强调得最多;沈悦这里,楼清运说得更多的,是小六在幼儿园里和同旁人的社交相处时。   楼清运时常会去王府幼儿园医务室,里面的药材和格局也是楼清运构建的,所以楼清运很清楚幼儿园的日常环境。楼清运说的时候,沈悦都认真听着。   等楼清运这里诸事都交待完,凝白恰好来了苑中寻沈悦,沈悦暂离。陶东洲和楼清运道谢,也商议起半年后复诊之事。   沈悦则同凝白到了一侧。   凝白说起幼儿园里,几个公子和小姐因为要去夏令营的事兴奋得不肯午睡,坐在一起裹着被子畅想夏令营,葱青姑娘唤不住,便让她来问一声沈姑娘,请沈姑娘这边拿主意,看看怎么做好。   沈悦忍俊不禁,要去夏令营了,几个宝贝便激动得午睡不着,可见对夏令营的期盼。今日是幼儿园闭园前最后一日,由得孩子们去吧,不扫他们的兴致,若是可以,让葱青带着他们一起讨论,注意不要着凉了。   凝白应好,这才转身回了幼儿园处。   沈悦折回的时候,楼清运和陶伯这处已经聊完,马车早前就备好了,已经在王府大门外候着了,眼下,两人正好踱步往大门处去。   今日卓新随了卓远一道入宫,还未回来,卓远走前特意叮嘱了陶伯,一定要亲自替他去送楼清运,沈悦正好一道去送。   从君兰苑到王府正门要些时候,陶伯问起楼清运之后有什么打算,楼清运是说,半年后要复诊,所以这半年时间都会在西秦国中,他早前并未来过西秦,刚好用这半年在西秦四处行医看看。   陶伯从袖间掏出一枚信物,递于楼清运手中,“王爷早前吩咐的,这是平远王府的信物,楼大夫不远千里来西秦,于我王府有恩。在西秦国中,楼大夫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以用。”   楼清运接过。   平远王府的信物,等于西秦国中的护身符。   楼清运笑道,“烦请陶管家,替我谢过平远王。”   行至大门处,陶东洲拱手作别,楼清运回礼。   临行前,楼清运朝一侧的沈悦道,“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悦微讶,还是踱步同他一处。   “沈悦,后会有期。”沈悦以为他是单独同她道别的,沈悦便也笑道,“楼大夫一路顺风。”   楼清运点了点头,低声笑道,“这一趟来西秦,最高兴是认识你。他乡遇故知,算是最大的幸事,沈悦,务必多保重,后会有期。”   沈悦微怔,不知他这一句话里的意思,楼清运已经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他乡遇故知……   等沈悦反应过来的时候,楼清运的马车已经驶离了街巷口。   沈悦微微垂眸,楼清运是…… 第175章 小荔枝   出了中宫门, 卓远和卓新一面说着话,一面等候马车。   西秦宫中,宫门分三道。   由外及内, 分别是外宫门, 中宫门和内宫门。   外宫门可过马车, 出入外宫门时车辆会做详细盘查;马车可通过外宫门入内, 并行至中宫门处,所有的入宫官员皆需在中宫门处下马车, 待禁军和内侍官详细检查随身携带后,方可从中宫门处步行至内宫门等候入内, 而之前随行的马车,则要折回出外宫门等候,等到入宫拜谒的官员折返时, 马车再回中宫门处接人。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保障宫中的安全, 但也增加了官员离宫的等候时间。   眼下,卓远和卓新便是在中宫门处等着马车来接。   “平远王, 二公子!”身后问候声传来。   卓远和卓新陆续转身, 见是翁允。   卓远自然是认识翁允的。   之前从京中去栩城的路上, 卓新曾在徽城驿馆和翁允与穆夫人照面过。   卓远温声道, “阿新,翁大人早前曾是晋州知府,眼下调任回朝中任吏部侍郎,日后朝中之事,还需翁大人多照拂。”   卓新闻言, 拱手朝翁允行礼,“卓新见过翁大人。”   翁允连忙伸手扶起卓新,“二公子客气。”   卓新回京的消息, 京中皆知。   之前平远王在大理寺禁闭的时候,平远王府内的诸多事宜都是由卓新这个二公子出面,陶伯从旁帮衬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公子虽是平远王的侄子,但平远王尚未成亲,膝下也无子嗣,二公子的年纪正好十三四岁,放在身边历练几年,正是合适的年纪。日后的平远王世子,十有八九是这位平远王府的二公子。   翁允也心知肚明。   言辞间,正好平远王府的马车来了中宫门处,卓远朝翁允道,“翁大人,先行一步。”   翁允拱手,“平远王,二公子慢走。”   放下帘栊,卓远和卓新在马车上落座,卓新刚开口叹了声,“翁允他……”   就见卓远凝眸看他。   卓新忽得敛声。   果真,很快就听到马车经过处,有内侍官和禁军穿梭与说话的声音,卓新想起入宫前,六叔叮嘱过,宫中多是非,小心祸从口出,便是上了马车也不是安稳保靠的,小心隔墙有耳。   卓新忽然会意,遂噤声。   一直到马车在外宫门处盘查,而后离了宫中,卓新才眸色微缓,而后出了口大气,“总算是出宫了……”   卓远也才开口,“方才说翁允怎么了?”   “哦。”卓新反应过来,朝卓远说道,“六叔,我是觉得翁允这个人性子很淡,似是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同早前我们在宫中遇到的官员和宫人都不同。这段时间,我和陶伯一道见过京中不少官吏,但翁允这样的很少见,所以我方才才好奇,翁允这个人是不是城府很深?或者在朝中和六叔不对路?”   见卓新微微皱起眉头,确实好奇,卓远嘴角轻轻勾了勾,问道,“你觉得呢?”   六叔忽然问他,卓新想了想,如实应道,“我有些说不准,总觉得翁允应当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不像有恶意,却也不像同六叔交好的样子,所以拿不准……”   除却六叔不在的这段时日,他并无太多应对朝中官员的经验。   陶伯在的时候,会细下同他说起方才照面的人,但是这一段时间,他和陶伯一处的时候,未和翁允遇见过,所以对翁允知晓的并不多。   翁允官至吏部侍郎,吏部侍郎又是吏部的二把手,在朝中属要职,翁允这样的角色,应当不会简单。   卓远低眉笑了笑,而后才看向卓新道,认真道,“阿新,你记得,翁允此人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你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有一日,他来让你帮忙,或是他让你离京,而我又不在京中,你要按他的话做。”   “嗯?”卓新意外,“为什么?”   卓远凑上前,“用脑子想。”   卓新徒然语塞。   正好马车缓缓停下,卓新不知发生了何事,侍卫在马车外道,“王爷,到西市了。”   “好。”卓远应声。   卓新诧异看着他起身,撩起帘栊,似是要下马车的意思,卓新好奇,“六叔,你去哪里?”   “约了人,你先回府,我晚些回来。”卓远留下这句,就下了马车,卓新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就已驶走。卓新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向卓远,明明一幅优哉游哉的模样,哪里像有事约了人的模样!   要约,也是约的早前的狐朋狗友!   他心中这么一想,卓新自己都吓一跳!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六叔都有这么自然而然的判断的……   ***   西市,观山楼。   掌柜见了卓远,远远便恭敬迎了上来,“王爷,赵大人等候多时了。”   卓远笑,“他在哪?”   掌柜连忙道,“小的领王爷去。”   卓远颔首。   恭平(赵平泽)是他幼时的同窗好友,去年冬日,他奉诏出征剿匪途径皮州的时候,曾在得月楼同恭平一道喝过酒。恭平是说,三月到五月之间就会入京赴任,在户部任职员外郎。原本两人是约好回京小叙的,结果他回京之后,入宫一趟就被扔进大理寺里。   恭平四月中旬抵京,初到京中,还有户部的事都绞到了一处,眼下才得闲。   卓远也正好这个时候得空,便约在了观山楼。   只是,观山楼不是酒楼,是饮茶的地方,这家伙改了心性,不喝酒换饮茶了?   卓远忽然想起当日在得月楼,赵平泽到点儿就匆匆离开的妻管严模样,忽得笑开。   日后怕是在京中饮酒都难。   卓远这么想着,便到了观山楼的顶层阁楼处,人未至,卓远声音先至,“赵恭平,你选择这地方就不厚道了……”   卓远话音未落,整个人都僵住,而后顿时收起了这幅模样,变得亲厚又善意起来……   赵平泽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远腻他。   赵平泽抱了怀中的小女儿上前,朝她道,“小荔枝,这是清之叔叔。”   这就是卓远方才为何突然收敛,又亲和的原因。   赵平泽带了女儿来,初次见面,他可不能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倒——譬如桃桃,若是遇见不喜欢的人,当场就能不管不顾得哭出来,气氛一度很尴尬。   他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自然知晓要规避。   眼下,赵平泽抱了小荔枝上前,小荔枝眨了眨眼睛看他,仿佛在将他和先前那个声音做对比,但好似面前的亲切形象和温和的声音胜利了,小荔枝笑了笑,朝卓远轻声开口道,“清之叔叔……”   卓远顿了顿,忽然想起了桃桃小时候。   第一次开口唤他舅舅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大小。   卓远一时怔忪,赵平泽叹道,“清之叔叔!”   卓远才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荔枝又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细声道,“赵佳盈,爹爹,娘亲和外祖母也叫我小荔枝……”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发音都发得不怎么清楚,奶声奶气的,似是字与字之间都黏了糖似是的。卓远和赵平泽都忍不住笑。   “小荔枝,清之叔叔可以抱一抱你吗?”卓远其实很喜欢孩子,尤其是看到她,就想起桃桃。   小荔枝摇头,“不可以。”   卓远微讶,“为什么?”   小荔枝认真道,“因为不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抱,娘亲说的。”   卓远和赵平泽两人再度笑了起来。   赵平泽道,“今日听说我要来见个朋友,非要跟着一起来,说要见爹爹小时候的朋友,清之叔叔,没办法,只好选了观山楼。”   卓远笑道,“观山楼好啊,观山楼可以看到大半个京中的景致。”   言罢,又朝小荔枝道,“方才爹爹带你看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吗?”   小荔枝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哪里?”   “来。”卓远趁机抱她,小荔枝果真愿意和他一起了,卓远抱着她,到了顶层阁楼的隐藏角落,刚好可以看到落日余晖落满整个京中。   “哇~”小荔枝忍不住惊叹。   “清之叔叔有没有骗你?”卓远问。   小荔枝笑着摇头。   很快,两人都熟络了,而后和赵平泽一起踱步到席间落座。   人不多,就他们三人,在顶层的露台处很清净。卓远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八很不情愿,但还是塞给他的那枚幸运糖果,送给小荔枝。小荔枝看着糖纸就很喜欢。   正好小荔枝玩糖纸去了,两人将好一起说话。   “果真是家中孩子多,我早前带她见旁人的时候,半天不说一句话。”赵平泽一面给他斟茶,一面感叹道。   卓远笑,“和我外甥女小时候一样,多大了?”   “两岁半。”   正好小桃桃半岁……   两人都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算是以茶代酒。   小孩子就是如此,有玩的了,就专心致志玩去了,也没听他们说话。   赵平泽便笑,“听说有人开窍了?”   卓远手一顿,赵平泽一开口,他就知晓他说得是蹴鞠场上的事,卓远也不隐瞒,“嗯啊,都时候给你发请帖啊。”   赵泽平叹道,“得意忘形!”   卓远笑起来。   有小荔枝在,两人以茶代酒,饮茶的时候说了好些话,但总的没呆太多时候,小荔枝要早些回去睡觉,赵泽平抱了她同卓远道别。   “清之叔叔再见。”   “再见,小荔枝。”卓远也同她挥手道别。   等他们父女二人上了马车,马车驶远,卓远才收了手,轻声叹道,“骗人生女儿……”   莫名的,又自顾回味了一下,女儿好啊,小棉袄……   赵恭平都有小棉袄了,他也要有小棉袄。   ***   回府时,长廊一端灯火通明。   夜里虽然会掌灯,但是这种通盈的程度,是整个苑中都亮了灯盏才会,平日里夜间不会这么掌灯的。   卓远寻了经过的小厮问。   小厮低头道,“今日幼儿园毕园,沈姑娘带了人在幼儿园中收拾,怕明天一日忙不过来,陶管家安排了人手帮忙,所以灯盏都点亮了,灯火通明,收拾的时候会亮堂些。”   卓远也想起,北院的施工马上就到幼儿园处了,今日毕园后,沈悦是要带人将东西收拾归整好,从京郊别苑回来之后再用。幼儿园中的东西不少,光教具就有很多,更勿说其他特制的孩子的东西,都是沈悦花了心血的。   卓远也去看看。   入了幼儿园大门口,远远就见到卓新和沈悦在一处。   苑中人来人往,既忙碌,又热闹,见了他都纷纷停下问好,他离得远,卓新和沈悦两人都没听到,两人都在忙,而且再商量着谁做哪一部分,卓新很听沈悦的话,沈悦让他去做,他便去做了。   沈悦一面拿着清单,一面核对整理好的东西,看是否有遗漏的。   等到偏僻处,才见稍高处的储藏阁里,应当是早前有人不小心,漏了成套的教具中的一个。   周围的人都在忙,沈悦看了看,觉得自己踮起脚尖应该够得到,就踮脚,结果还是差一些,又想环顾四周,但确实没发现什么可以踩的东西,只得又踮了踮脚尖,想着再试试看……   果真还是够不到。   正有些丧气,想唤人帮忙,身后的人伸手,将教具拿了下来,沈悦以为是卓新,打趣道,“呀,长高啦!”   只是话音刚落,没有听到身后的恼火声,沈悦转头,才见是卓远。卓远又伸手,从储物阁里够了更里面一些的另一个教具,是她先前没有看到的。   沈悦心中唏嘘,却听有人一面笑,一面悄声嘀咕道,“小矮子。”   沈悦语塞,原本想踮起脚尖的,结果发现踮起脚尖似是也没什么底气,卓远好笑,“真出息了!”   “还会长高的!”沈悦恼道。   卓远只是笑,没有应声,拿起一侧的清单敲了敲她的头,而后帮着她清点。   沈悦心想,大熊孩子都嘴欠。   还手欠!   ……   亥时末,差不多今日当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旁人都回了,卓远陪着沈悦将剩余的清点都做好,明日晨间就不用再做重复工作了。   她认真的时候,心无旁骛。卓远环臂,站在远处看了看,稍许,等她都清点好,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一处,算是完工了。   今日事,今日毕。   卓远送她回祈福苑,路上,沈悦问,“后日你同我们一道去,还是晚些去?”   卓远道,“端阳节有龙舟赛,晌午前我要去观礼,等龙舟赛结束,我就去京郊别苑找你们。”   端午安康,龙舟祈福。   天家都在,卓远不在说不过去,早一日迟一日都无妨。   沈悦又道,“那平日里,你休沐的时候再来,有卓夜在,不会有事情的。”   卓远看他,“为什么要休沐的时候才去?”   沈悦诧异看他,京郊别苑往返京中要两个时辰,就算是骑快马,往返也要一个时辰去了,他晨间还要早朝,那得提早多少时间……   卓远笑了笑,漫步尽心道,“无非早些时候走,晚些时候回来,放心吧,沈姑娘,我心中有数。”   沈悦看着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   今日累了一日,回到苑中,洗漱完,沈悦很早就睡了。   一宿无梦。   第二日清晨,沈悦和葱青,少艾便开始收拾祈福苑内的东西。   祈福苑也在北院,整个北院都要扩建成幼儿园,祈福苑也不会留下,等她们回来,自然是要换住处的,搬到何处还不清楚陶伯的安排,但所有的东西差不多都要赶在今日收拾好,因为明日就要启程去京郊别苑,再回来祈福苑也都没了。   从去年国公府失火开始,沈悦就一直住在祈福苑里,慢慢,苑里的东西也积攒得越来越多,逐渐有了感情,便有些舍不得了。   等晚些时候,苑中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妥当。   幼儿园处,昨日整理好的东西,都有小厮按照清单收捡好了,剩下的部分,从晨间一直收拾到黄昏前后。   黄昏后,沈悦又回了趟城西梁宅。涵生外出游学,再回来都要七八月盛夏了,眼下,她也要离开,便想着在离开前,回家中看看,简单得收拾了,再回王府。   端阳节前,卓远和卓新都忙着朝中和府中的事,沈悦也没顾得上同卓远照面。   明日开始就是幼儿园夏令营,一早还有开营仪式,不能迟到。   沈悦很早就睡了。   宝贝们却兴奋得不怎么能睡得着。   之前的冬令营就很有趣,这次的夏令营自然更期待。没有参加过的齐格和郭毅就更不必说了。   ……   翌日晨间,宝贝们在幼儿园蹴鞠场集合。   和去年冬令营一样,夏令营开始之前,会有一个小小的开营仪式,参加过的孩子都很期待,因为每个人都会在开营仪式上都有属于自己的夏令营礼物。   还会有小小夏令营的营长诞生。   早前的小营长是穗穗。 第176章 我?营长?!   小营长的礼物是一枚哨子, 哨子吹响的时候,夏令营的宝贝们要听小营长的指挥。   穗穗之前便做得很好。每当自由活动,或者躲猫猫, 或者到处乱跑的时候, 穗穗会将大家逐一叫回来。大家都愿意听穗穗的话, 胜过听卓夜的话。   穗穗是很好的冬令营小营长。   有穗穗在前, 大家都在想,夏令营的小营长会是谁。   桃桃悄悄扯了扯小六的衣裳, 悄声道,“六姐姐, 你猜这次谁是小营长?”   平宁山地龙之后,小六和桃桃的关系缓和亲近了不少。穗穗离开后,小六时常去桃华苑陪桃桃一起玩, 两人一处的时间多了, 桃桃的分隔焦虑也渐渐缓解,两人反倒比从前亲厚。   小六在慢慢适应说话的节奏, 桃桃的语言能力又很好, 正好陪着小六一处慢慢说话。小六说得磕巴, 有时也会表达不清楚, 但桃桃喜欢说话,也不嫌麻烦,全当有人可以一起玩,便一遍遍耐心得和小六重复练习。时间一长,桃桃不像之前那样想起穗穗就哭, 还能和旁人一起说起穗穗;小六也慢慢适应了主动在大家面前开口,虽然语气和用词还会稍显生硬,但已经在渐渐磨合。   所以桃桃问起来的时候, 小六先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五哥哥,或格子?”   桃桃笑道,“我也觉得是五哥哥。”   齐格就在桃桃身侧,嘀咕道,“要是小五当营长,我可不服气!反正谁当都可以,我就不服气小五。”   桃桃嘻嘻笑道,“格格哥哥,你又和五哥哥比。”   “就喜欢和我比!”小五环臂呲牙。   齐格也呲牙。   两个小屁孩儿对着呲牙咧嘴做怪相……   “谁先来挑自己的礼物?”沈悦这处,葱青和少艾都已经周全,就等着孩子们上前拆礼物了。   “我来。”小七乖宝宝总是第一个举手。   小七上前找到自己的名字——卓扬,拆开礼物包裹里是几个精致的香囊还有三个的荷包。   “这是什么?”小七好奇,孩子们也都围上来看,香囊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大荷包里似是装了香料和药材。   “是香料和药材。”郭毅认出。   孩子们齐刷刷看向沈悦。   沈悦半蹲下,温和朝大家道,“这次去京郊别苑是在夏天,夏日的时候蚊虫很多,除了苑子里会放一些驱蚊的香料和花草,我们外出的时候也要除以驱蚊,荷包里是不同的香料和药材,小七这次是小小生活官,会负责给大家准备外出的香囊和驱蚊药水,避免蚊虫叮咬。这可是很重要的工作哦~”   “哇~”孩子们似是都想到了夏天的蚊虫。   “阿悦阿悦,京郊别苑的蚊虫会很多吗?”桃桃好奇。   孩子们极少在夏日外出过,其实都不清楚,桃桃问,大家也都好奇看向沈悦。   沈悦颔首,“夏天的蚊虫很多,临水的地方和多草木的地方,蚊虫就多,所以,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   孩子们忙不迭点头。   沈悦摸了摸小七的头,“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小小生活官,你可以完成工作吗?“   “当然啦!”小七很开心。   沈悦又道,“那马车上,你可以大家一起帮你的忙,完成这项的工作。”   沈悦话音刚落,郭毅先开口,“我可以帮忙,我帮娘亲装过香囊。”   “我也来,我喜欢好看的香囊和荷包。”桃桃言罢,又牵了牵小六的衣袖,“六姐姐,你也一起吧。”   小六想了想,然后点头。   小七还没开口,人就差不多凑齐了,孩子们之间习惯了相互帮助,任何人的工作其实都不难。   “下一个谁来?”沈悦调动气氛。   “我我我我!”小八恨不得将手都举到头顶。   见到小八着急忙慌的模样,几个孩子都跟着笑起来,也没退开,正好夏日里,草上也不凉,大家围着圈坐在蹴鞠草坪上,开开心心得看着小八拆包裹。   “我猜是好吃的零食!肯定是幸运糖果!要么……山楂片,唔,还有可能是包好的糖葫芦”小八一面拆,一面激动得念叨着,仿佛包裹里真的有数不清的零食在等着他,朝他露出笑脸。   和小八在一处,旁的孩子总有数不清的快乐源泉。   桃桃捂嘴笑道,“才不会呢!八哥哥都这么胖了,阿悦肯定不会给你零食当礼物的!”   “小八,我也觉得。”齐格附议。   小八皱了皱眉头,但包裹忽然拆开了。   忽得,孩子们都屏住呼吸,几个脑袋齐齐凑上前去,只见小八从包裹里拿出一把跳绳,小八和小六,阿四,郭毅,齐格几人都有些懵,跳绳是用来做什么!   小五,小七和桃桃都记起来,“哦!跳绳!”   冬令营的时候,小七抽到的礼物就是跳绳,特权是抽卡,只要小七完成两百次跳绳任务之后,就可以抽运动卡,决定宝贝们当天做什么运动。因为冬令营的时候大都在路上,沈悦怕大家运动量少,所以想出来这个法子。但这次夏令营,游泳,骑马这些运动都有,而且运动的比重很大,所以这次和跳绳相关的,就不是抽卡了。   小八不由皱眉,他虽然灵活,但是出了蹴鞠意外的运动都不怎么喜欢。   沈悦笑道,“这次小八身上的担子很重。”   小八朝她眨了眨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旁的孩子们也替他认真听着,沈悦轻声道,“这次夏令营,小八是美食官……”   小八这个人都精神起来,美食官听起来也很不错的样子啊,但是和跳绳有什么关系?   沈悦继续道,“这次夏令营,我们还是会每天准备两次的间点,但每次间点开启的钥匙都在小八手里,小八每次完成一百个跳绳,大家就会有间点吃,但是如果小八偷懒,这一次的间点就没有了……”   “啊!”宝贝们集体尖叫。   谁都知道,小八是幼儿园里最懒的一个,小八顿觉紧张!   沈悦继续笑道,“还有,如果小八哪一天没有偷偷吃零食了,我们第二日的间点就会增加水果茶,宝贝们可以轮流洗水果,切水果,煮水果茶哦~”   “我最喜欢水果茶了!”桃桃响应,“八哥哥你可不要偷吃零食了,我还想做水果茶呢!”   小六也轻声道,“我也想。”   齐格也道,“我也想!”   小八看着孩子们纷纷吐泡泡,一时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不吃就不吃……”   接下来拆包裹的是齐格。   因为齐格和小五都是都是小小营长的热门人选,齐格拆包裹的时候,大家都聚精会神得看着,不知道齐格能不能拆除一枚小哨子来,大家都没怎么眨眼,最后,只见到齐格从包裹里拆除来的礼物是一面小旗子?   “阿悦,这是什么?”齐格虽然没拆出口哨来,有些失望,但小旗子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孩子们也都在围着看齐格手中的旗子。   沈悦认真朝孩子们道,“格子手上的,是一枚救生旗。”   救生旗?   宝贝们都纳闷。   沈悦继续道,“这次夏令营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野外生存,卓夜给大家准备了授课,也准备模拟环节,这个模拟环节里,允许有使用救生旗的机会。当我们使用救生旗的时候,侯府的侍卫会出现,帮我们度过难关,并且告诉大家正确的做法。但是救生旗只可以使用一次,使用之后就不能再用了,所以,这个救生旗很重要,使用的时候也需要好好判断,是不是真的要用,还是等到以后。格子,这是很重要的责任,你要负责带着大家好好度过野外生存游戏!”   “哇~”听到沈悦口中的野外生存游戏,孩子们都兴奋了,仿佛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这救生旗多厉害呀!他要负责守着救生旗呢!   小五嘟嘴,什么风头都给齐格了!   接下来,郭毅抽到了一个算盘,因为京郊别苑山下,每隔十日会有集市,所以宝贝们会参与到集市的采买中来,郭毅的小算盘是要帮助大家记账的,每次的可以花的银子有限,大家可以商议着买喜欢的东西。   郭毅很喜欢这个小算盘。   前几日阿悦还在教他打算盘,他很有兴趣。阿悦说会把银子给郭毅,让郭毅负责安排,孩子们都投去崇拜的目光,小孩子是最算不明白账的!准确得说,他们连数数都还数不明白呢!   付钱那可都是大人才能做得事,竟然郭毅都能做了!   一时间,宝贝们都崇拜看向郭毅。   “阿毅你太厉害了。”小五很少服人,但郭毅都会用算盘了,小五不得不刮目相看。   郭毅过了是小五,小五开包裹的时候,大家又都开始紧张起来。   早前齐格的包裹里并没有口哨,所以大家都纷纷想到小五,除了穗穗,小五和齐格是最像小小营长的,现在齐格已经有一面救生旗了,那营长小口哨是不是在小五的包裹里。   小五原本是不怎么紧张的,但真临到眼下,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冬令营的时候,他夹了一路的弹珠,给大家发了一路的碗筷,眼下这手指灵活得握笔一点问题都没有,平妈妈都感叹他写字进步怎么这么快!他照本宣科,阿悦说了,我的精细动作能力提升了,握笔当然不在话下。   眼下,小五还是紧张的,他怕还让他天天夹弹珠,再发一整个夏令营的碗筷,那他在齐格面前可抬不起头来,齐格都有救生旗在手呢!   小五慢慢拆开包裹,口哨口哨,心中一遍遍祈祷着,他可是要向穗穗看齐的人,他要做夏令营的小小营长!   包裹拆开了!小五忽然闭眼!等耳边都是孩子们的笑声,小五才睁开眼,定睛一看,啊?   一个篮子?!   小五看向阿悦的时候都要哭了!为什么给他一个篮子?齐格好歹也是一面救生旗,给他一个篮子做什么!   难怪旁的孩子都跟着咯咯笑起来,一个篮子做礼物实在太古怪了。   沈悦笑了笑,认真问道,“我们这次夏令营时间月余长,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会跟着去?”   “葱青,少艾,凝白,影墨,英英还有玉琼!”小八这次比小七抢先。   这次夏令营的时间准备得充分,为了更像夏令营一些,所以平妈妈,慧妈妈,春雨,碧落和王妈妈,桂枝等人都不会跟去,会由幼儿园的葱青,少艾,凝白,影墨和英英几人跟去照顾,也会重点培养大家的自理能力,比之前的冬令营还要更接近于实际的夏令营一些。   所以小八才会说出几个人的名字。   沈悦一面颔首应好,一面问,还有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有说卓夜的,有说叶子,段牧,阿吉的都有……等等等等,最后沈悦提醒,“还有没有别的小伙伴,我们忘了的?”   孩子们陷入的沉思,忽得,是小六开口,“是豆子他们吗?”   小六一开口,“哦,对哦~”旁的孩子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可不是嘛,这次去夏令营的时间很长,所以小五的小马驹,阿四和小七的左左右右,小六的豆子,小八的小松鼠吱吱,还有桃桃的猫咪阿悦都要跟着去呢!   因为每个人都带了宠物,所以齐格和郭毅也都带了自己的宠物一道来。   齐格的,是一只很神气的小猎犬!   郭毅的是只小兔子。   总归,这次去夏令营,又是一次幼儿园加动物园大迁徙!   一旁的卓夜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京郊别苑有后山,一旦跑到后山里,累死他们都找不齐的……   但孩子们明显不这么认为。   宠物宝宝们是去和他们一起过夏令营的。   说到了宠物这里,沈悦才将话题拉回来,“这次夏令营,平妈妈,慧妈妈,春雨,碧落和王妈妈,桂枝等人都不会跟去,格子和阿毅家中也不会有人跟来,这次全程会由葱青,少艾,凝白,影墨和英英几人陪着大家,夏令营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大家学会自理,同样的,我们也要自己照顾我们自己的宠物,比如,给它们洗澡,替它们喂食,甚至带它们散步……”   “哇~”孩子们第一反应不是“啊,怎么办”,反而是兴奋。   离开了平日的环境,孩子们的积极性反而会更高。   沈悦继续道,“我们可能暂时还做不好,所以可以寻求葱青,少艾,凝白,影墨,英英和玉琼的帮忙,给宠物们洗澡等等。但是我们也还需要一位后勤官,每日要负责给大家的宠物准备口粮,所以有篮子的小五,就是小小后勤官啦……”   大家的目光都笑盈盈看向小五。   小五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五哥哥,你要给我的猫咪阿悦多准备些零食,它好爱吃来的。”桃桃第一个上来搞好关系。   “五哥,我的吱吱要吃西瓜,你要记得给它准备西瓜!”   ……   孩子们都七嘴八舌的朝小五示好,慧妈妈,春雨,平妈妈等人不在,宠物的口粮可都掌握在小五手中,小五忽然觉得这是一项非常神圣而且有难度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做好的,而且天天都要做的!   那可比摇个破旗厉害多了!   小五呲牙,朝齐格笑道,“诶,就不给你的小猎犬吃肉肉!”   齐格窝火,“它会饿的!”   小五顿觉得有趣极了。   到这里,宝贝们已经全然忘记了口哨的事情了,只觉得每个人的礼物似是都与众不同,而且都出乎意料。   等到小六的时候,大家又都安静下来。   小六是近来才会慢慢说话的,幼儿园的孩子都看得出沈悦花了很多时间在陪伴小六上,而小六也确实能在大家面前一点点开口,让大家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小六。   小六拆礼物的时候很安静,动作也优雅,让人如沐春风。   等包裹拆开。   宝贝们都流露出惊艳和羡慕的神色!   “哇~”   小六手上的礼物,是一枚干花。   在这里,很少有人会做干花,但沈悦的这朵干花应当是春日里摘下的一朵,放在了木匣子里,很漂亮,也很好看。   又以为几乎没见过,所以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   “这个是干花。”沈悦同大家解释,“也就是趁花开的时候,将花做成干花标本,去掉了水分,可以保存很久。这次夏令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尝试做自己想要的干花,或者蝴蝶标本。小六的画画得很好,可以帮助大家将干花和标本做得好看,我们做好的干花和标本,会摆放新的,更宽敞和明亮的幼儿园里。”   “哇!”这回,连带着宝贝们对新幼儿园的憧憬都有了。想到自己制作的干花和标本也会被摆放在新的幼儿园里,都忍不住遐想。   小六也笑着看向沈悦,沈悦是认可了她的画画得很好。   小六很开心。   “我想做只大千牛。”小五朝小七说道,小七叹了叹,“我还是蝴蝶吧。”   齐格也道,“我想做蚱蜢。”   孩子们又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夏令营的小任务来……   等到桃桃拆包裹的时候,大家才又停下。   桃桃是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好奇阿悦会给桃桃准备什么礼物。桃桃也欢喜得拆开包裹,结果……发现是一堆白纸?   桃桃以为看错,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实是白纸。   桃桃一旁的齐格和小六都分别从桃桃手中拿了一页白纸,真的是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阿悦,是不是弄错了?”齐格问道。   沈悦从齐格手中接过那页白纸,轻声道,“宝贝们,没错,就是一页白纸,而且,一共是八张白纸,代表这次去夏令营的每一个人……”   孩子们都认真听着,也抬眸看向沈悦,听沈悦娓娓道来,“大家不是都很想念穗穗吗?穗穗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夏令营,所以我们准备了每人一页纸,到时候大家可以准备最想和穗穗说的一句话,阿悦会帮大家写到纸上一起给穗穗。”   “啊~”宝贝们似是都没想到,这是给穗穗的礼物。   “一句话不够,可以多讲几句吗?”小八问。   小五和小七都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悦摇头,“不可以,因为我们的规则就是一句,你最想同穗穗说的话。”   孩子们又都跟着点头。   沈悦又朝桃桃道,“但是桃桃不一样。”   孩子们都惊讶看向沈悦和桃桃,桃桃也一脸不可思议。   沈悦温和道,“桃桃会作为这次夏令营的观察官,观察大家在夏令营的表现,等夏令营结束的时候,桃桃会把自己观察到的,大家在夏令营里的表现说给阿悦听,阿悦会在大家写给穗穗的那句话后面,附上桃桃的观察。所以,大家记得哦,我们把想说的,想做的,看到的,都告诉穗穗,穗穗一定会开心的,好不好?”   “好!”孩子们的情绪忽得高涨起来。仿佛都想到穗穗收到信的一刻,该是多开心。   而这次夏令营仿佛也有了新的意义。   因为,即使穗穗没有来得及和大家一起参加夏令营,却还能读到夏令营中的事情,也会想起大家来,这就是最好的事情啊~   孩子们都叽叽喳喳同桃桃说着,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都沉浸在有什么想和穗穗说的喜悦里,忘了小哨子的事情了,只有佛系的咸鱼阿四伸爪子去拆面前的包裹。   偌大个包裹拆开,就一个丁点儿小的哨子。   早前冬令营阿四没有参加,方才大家说话的时候,阿四也没有认真听。   当下,阿四看了看手中的哨子,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纳闷得放在嘴边吹了吹。   顿时,所有的孩子才都停下来。   小五,小七和桃桃都惊讶道,“小小营长的哨子!”   “哇~”孩子们欢呼起来。   反正对小七,小六,小八和桃桃来说,谁做营长都好啊,他们都是最小的!四哥哥也好!   齐格和小五,郭毅也觉得好,蹴鞠赛的时候,阿四力挽狂澜,展现出来得领导气质,而且尤其对于齐格和小五来说,只要对方不是营长就好!   “……”咸鱼阿四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环顾众人,而后目光落在手中的这枚不起眼的口哨上。   不是吧!   我?营长?!   阿四看向沈悦,一幅阿悦你是不是放混了,你干嘛让我来做营长的表情!   沈悦却摸了摸他的头,“恭喜你,阿四小营长,夏令营期间你要负责照顾大家哦!”   阿四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177章 出发啦!夏令营   不管阿四愿不愿意,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夏令营的开营仪式结束了。   孩子们拆开了属于自己的礼物,也领到了各自的任务, 所以, 属于孩子们的夏令营算是正式开始啦!   宝贝们准备开始向京郊别苑出发!   今日是端阳节前一日,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来了王府幼儿园看孩子们的夏令营开营仪式。   冬令营的时候, 齐格和郭毅都还没到幼儿园中来,宝贝们的开营仪式,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都是头一次参加。   整个开营仪式其实都是孩子们自己在主导。沈悦虽然也在,但都是孩子们自己在决定着拆礼物的先后顺序。蹴鞠草坪上, 沈悦同孩子们坐在一处,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则同陶伯等人一道,远远站在蹴鞠草坪外看着, 全程脸上挂着笑意。   将军夫人还同齐格一起参加过幼儿园植树, 京郊别苑春游踏青放风筝的课外活动,以及孩子们的蹴鞠大赛, 对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氛围已经习惯, 看着齐格从早前还有些紧张忐忑, 到现在已经能全然融入其中, 并得到旁的孩子肯定,而不是像早前一样,只有靠恶作剧和打架赢得旁人的关注。   将军夫人心中其实高兴。   但曲夫人这处又不同。   一是郭毅的性子和齐格不同,二是植树活动的时候,郭毅还没有来幼儿园, 京郊别苑那次春游踏青曲夫人也有事离京了,没有一道去,所以除却早前的蹴鞠大赛, 曲夫人还是头一次近距离得参与到孩子们的活动中来。   作为家长,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见证了孩子们在拆礼物与领到各自任务时候的欢欣鼓舞!也见证了正式开营后,孩子们相互蹦着,跳着,拿着手中的礼物在蹴鞠草坪上追逐嬉戏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除却在王府幼儿园,别处罕见。别说赋予孩子们不同的夏令营任务,让孩子们去履行和践行自己身上的责任。就是眼前这堆孩子,哪个放京中不是宝贝疙瘩?一月这么长的时间,身边连个伺候的管事妈妈,丫鬟都不跟去,哪家又敢放心?   但她们两人都放心。   只是孩子从未离家这么长的时间,心中又很舍不得,所以今日才会来送。虽说休沐日的时候,也会去京郊别苑看孩子,但一想到孩子马上就要离京了,齐格和郭毅上前同她们道别的时候,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心中还是生出了浓郁的不舍。   “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听阿悦的话。”将军夫人叮嘱。   曲夫人也朝郭毅道,“注意安全,等休沐的时候娘亲来见你。”   齐格和郭毅两人都纷纷点头。   去往京郊别苑的马车已经在王府大门口等候,孩子们在卓夜和葱青的带领下往王府大门去,沈悦则同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一处,大致说了近几日的安排,也请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放心。   很快行至大门口。   孩子们还是在一处,不愿意分马车。   好在眼下孩子只有八个,再加上沈悦和葱青两人,也勉强能坐得下,只是王府幼儿园的孩子再多,就只能分班,且分马车了。   马车上,孩子们热闹挤在一处。   就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到去过的好玩地方,孩子们都撩起帘栊兴奋得朝着马车外的将军夫人,曲夫人和陶伯一道挥手道别。   陶伯有府中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一道跟去。   见到孩子们叽叽喳喳兴奋得等待出发的场景,陶伯不禁捋了捋胡须跟着笑起来,从阿悦来,孩子们在幼儿园中仿佛都有了很多盼头,而且,这些盼头都在循着计划和日程,逐一实现。   马车驶出去好远,还能听到巷子里余留的嘻嘻哈哈的笑声与欢呼声。   夏令营,真的开始了!   只是前一辆马车过后,后一辆马车也紧随其后,分别有阿四和小七的左左右右,小八的小松鼠吱吱,小六的鹦鹉豆子,桃桃的猫咪阿悦,以及格子的小猎犬,郭毅的大白兔,整个马车也安静不到哪里去。   只有小五的小马驹,跟着队伍一起欢畅跑着,格外开心。   ***   宫中,卓远不时便看看一侧的铜壶滴漏,算着差不多时辰,王府中,沈悦差不多应当已经带着孩子们出发了……   果真,不多时,就有内侍官快步入内,是陶伯让人送了信到宫中来给他,说一声,沈姑娘带着孩子们出发了。   卓远颔首,示意知晓了。   心中却想,这群家伙怕是已经开心得收不住了……   最了解王府幼儿园这群小祖宗的莫过于卓远。   从王府去往京郊别苑的一路,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一点儿睡意,要么轮流趴在马车窗上看着外面,叽叽喳喳说着各自在窗外看着什么。   正好两便窗户,三四人刚好趴一处,也不挤,还很好玩。   小孩子凑一处,开始是聊天,后面基本就是比想象力。   分明起初都在说沿路看到了什么风景之类,到后面就开始胡诌,一个说看到风筝了,另一说看到天灯了,紧接着第三个就说看到凤凰了,第四个就笃定自己看到了三个太阳了……   反正看到什么不重要,不能被比下去才最重要。   所以一个比一个的兴致高,一个浮夸过一个,最后一人戳破,你乱说,另外一个都哈哈笑起来。   阿四无语,实在不知道这么瞎闹腾有什么好玩的。   但这帮家伙竟然乐此不疲。   到后来,阿四宁肯他们继续瞎闹腾,总好过一起唱儿歌,哼童谣,阿四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   好容易,中途到了凉茶铺子歇脚。   京郊别苑在南边,所以去往京郊别苑的路,是通往南边的路,行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歇脚的铺子。   府中的侍卫先行就到了踩点,当排查得都排查了。   眼下差不多晌午前后,沈悦带了孩子们在凉茶铺子简单用了午饭,又在一侧散步消食,晚上才又上了马车继续往京郊别苑去。   差不多未时初,马车缓缓到了京郊别苑的山脚下。   “哇~”孩子们早前就来过一次,见到山脚下京郊别苑的匾额,就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门口值守的侍卫见是平远王府的马车,且卓夜在,都拱手行礼,让出了一侧的道路。   马车沿着盘山路一直行至半山腰可供马车行至最内里的地方停下。   京郊别苑的的主体就坐落在半山腰处。   卓夜依次抱孩子们下了马车,小六和桃桃上前一左一右牵着沈悦,小五和齐格一面追逐打闹,一面往别苑门口去。   小八,小七和郭毅都老实得跟在沈悦身后。   阿四目光则一直盯着小五和齐格,只要盯紧这两头,要做的事情至少就少了六成以上,打架,闯祸,惹是生非,也大多只有他们两个……   从下马车的地方往京郊别苑步行过去,只要一刻钟时间。   说话声中,很快就到了。   京郊别苑很大,方才的是前山,别苑在半山腰,半山腰可以往上,也可以去后山,是孩子们眼中的自由天地。   之前春游踏青放风筝的一日基本没玩够,故地重游,这回要住上月余,宝贝们都在新鲜劲儿上。   平妈妈、慧妈妈等人没跟来照顾,全程会有幼儿园的葱青、少艾几人照看,所以总共只分了三处房间,正好够人手照看。   桃桃和小六,两个小姑娘一个房间,主要照顾起居的人是玉琼。   阿四,齐格和小五是一个房间,英英来照顾。剩下的小八,小七,郭毅在一个房间,影墨来照顾。   葱青,少艾和凝白三人,主要负责起居以外的工作。   玉琼,英英和影墨分别领了孩子们去各自房间,眼下才未时过多了一两刻钟,正是平日里孩子们午睡的时候。   方才一路来京郊别苑,又乘马车沿盘山路上山,再到各自的房间,孩子们欢呼了,尖叫了,也关起门来从这个床蹦到那个床,庆祝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开始夏令营了!   但很快地,也跟着累了。   差不多未时四刻,就在玉琼,英英的影墨的照应下,换了一身衣裳午睡了。   端阳节前一日,朝阳似火。   气温似是这两人陡然上去的,即便在京郊别苑,天气还是止不住的热。孩子们入睡前就换了轻薄的衣裳,但玉琼,英英和影墨也都一面摇着扇子,他们才一面入睡的。   今日是夏令营的第一日,初到京郊别苑,今日以修整为主,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急在这一日。   许是晨间兴奋了,又一直坚持到未时才差不多睡下,孩子们睡到了申时前后,才又陆续起床。   今日以修整为主,间点分别送去了各个房间,没将孩子们再召聚在一处。   沈悦几人也在为晚上的活动做准备,未同孩子们一起,孩子们吃完间点,在别苑的中苑里蹴鞠完,卓夜带着。   桃桃好奇问,“阿悦去哪里了?”   葱青应道,“沈姑娘准备今晚的篝火会去了,今日天气好,今晚在半山腰处能看到星星,沈姑娘还请陶管家邀了皮影戏的戏班子来,今晚会很热闹哦~”   “哇~”宝贝们都恨不得赶紧天黑了! 第178章 夏日与萤火虫   夜幕降临, 京郊别苑的后山却很热闹。   篝火设在后山的宽阔处,有侍卫和暗卫在守着,周遭很安全。篝火从黄昏时候就开始点燃了, 比普通的火堆大了不少, 足足有阿悦那么高。   孩子不算多, 不够绕篝火坐一圈的。   大家都绕着半圈坐着, 虽然是炎炎夏日,京郊别苑在山间, 后山的夜里隐隐有些凉意,点着篝火, 离得稍远些也不会觉得太热。   更因为从来没有这么聚在一处,参加过篝火晚会,所以什么东西仿佛都是新鲜的。有大家, 有阿悦, 有篝火,还有每个人手中的萤火虫袋子, 抬头就是夜空星辰, 仿佛整个夏天最美好的东西都在眼前了。   桃桃好奇萤火虫袋子里的萤火虫是什么样子, 低头去拆, 阿四才来得及说一句,“要是拆开,他们就飞走了……”   话音未落,桃桃手中的萤火虫袋子已经拆开了。   里面装得萤火虫,似近处的满天星辰一般, 缓缓朝四处有层次得飞了起来。   “哇~”先是桃桃的感叹声,而后是小六的。   “哇~”相继的,孩子们都陆续站起来, 好奇得观察着眼前的萤火虫,也有像小八似的跳着嘻嘻哈哈去抓萤火虫的。   “实在太美了!”桃桃又忍不住赞叹。   夏日的宁静与热情似火,仿佛都在眼前的萤火虫与篝火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家没看够,小六也拆了自己手中的萤火虫袋子,“哇~”孩子们的欢呼声再次感叹出来。   阿四泄气,好的吧,反正,你们也更喜欢看萤火虫,那就飞好了~   于是从桃桃,小六开始,既而是小七,郭毅,小八,齐格,小五,最后是阿四,大家都将袋子中的萤火虫放了……   要么像小七,小六和桃桃,郭毅一样好奇而羡慕得看着,要么像小八,小五和齐格一样嘻嘻哈哈闹着,跳着去够萤火虫。   夏日的笑声仿佛就这么围绕在篝火周围,经久不曾散去。   ……   “头,怎么愁眉苦脸的?”不远处,叶子问卓夜。   今晚篝火晚会,府中的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叶子几人也觉得有趣。   叶子不问还好,一问,卓夜恨不得在他面前撞死了之,“这萤火虫,我让人抓了三天,他们一口气给放了……”   叶子笑着宽慰道,“放了就放了吧,开心不就好吗?”   卓夜一幅你还太年轻的模样看着他,“当然开心了,放了还会让你抓回来……”   话音刚落,果真听到小五的声音,“卓夜!萤火虫都飞走了!你能把它们抓回来吗?”   “……”叶子看了看卓夜,忍不住汗颜。   祖宗!   卓夜憋了一肚子火,“还愣着做什么,叫人抓萤火虫去啊,赶紧去抓,一会儿要拆房子的!”   ***   萤火虫一幕后,大家安静坐在篝火旁,听阿悦说夏令营的安排。   白天的开营仪式放在幼儿园里,因为幼儿园要扩建了,所以在原址上留些纪念,沈悦还是轻冯亭画了Q版的纪念画,又照着拓了几幅,眼下,孩子们手中都各有一幅,画得都是阿四拿起哨子时候的场景,每个孩子的表情都栩栩如生得到体现,孩子看一眼就能想起当时的场景。   弥足珍贵。   孩子们相互看着手中的纪念画,其实分明都是一样的,因为冯亭也来不及画那么多幅,但是看别人手上的仿佛和看自己手上的不一样一般,都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冯亭对孩子们已经熟悉了,尤其是小五,小七和桃桃几个,冯亭总能传神得突出每隔孩子的特点并加以放大,让孩子们一眼就能认出来谁是谁,光是这个环节就让孩子们开心。   等纪念画看完,沈悦请大家收起画卷,开始同大家说起夏令营的安排。   宝贝们都半围着篝火坐着,看向沈悦。   “首先,每天清晨会有固定的晨练,卓夜会带着大家晨跑。”沈悦话音刚落。   “啊~”除了小五之外,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尖叫着抗议。   大家最不喜欢的就是晨跑,早上多好的时间啊,为什么要晨跑,只有小五没有异议,因为很早之前开始,晨间要么是六叔,要么是卓夜陪他练小木剑,都没断过。   晨跑,是每次训练前必须的环节,有助于后面更好的发挥,所以对小五来说,晨跑没什么啊。   但对旁的孩子们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哭嚎声一片……   还以为夏令营天天都是像今天一样篝火和皮影戏呢,怎么还有晨跑啊!   沈悦笑道,“整个夏令营我们会做很多有趣的事,也会学习很多有用的知识和技能,但这些知识和技能的前提都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强健的体魄。晨跑是很好的训练方式,也会让大家从一天的清晨开始,迅速充满能量,所以,晨跑环节是必须的,每一个小朋友都要参加,不许偷懒哦~”   “啊~”孩子们再次表示无法安抚。   尤其是阿四,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不是沈涵生而已,是他们姐弟两人都喜欢让人跑步……还都是晨跑,只不过沈涵生更狠些,负重跑还是十圈,阿悦是让跟着卓夜跑……   阿四一脸生无可恋。   这世上简直没有什么比跑步更让他头疼的事,但很快就有了,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阿四,你是小营长,所以你负责监督大家,确保每一个人都要跑完晨练归队。”   那就是他得守着每一个跑完的意思……   他就知道,当这个小营长没有好事,没有好事!   不过好在晨跑的环节说明结束,沈悦说起其他安排的时候,孩子们还是愉快得将晨跑的事情给忘了去。   晨跑之后,回房间简单整理洗漱。   上午有一堂夫子的历史故事课,每日一个小故事,让孩子们对临近诸国的历史和历史人物有一个简单的了解,课后会有和夫子的互动,还有简单的小考题,确保孩子们是了解了的。   历史故事课之后就是间点,间点后,是认识植物和昆虫的课程,因为涉及到野外生存,所以很多知识都是要在平日里补充的,所以历史故事后就是认识植物和昆虫的小知识。   历史故事课和认识植物和昆虫的课程上两日,休一日,休的那一日,大家会和卓夜一起去后山,体验小的野外环境,和做小探险,用来对学习到的知识做巩固,也同时实地学习一些必要的知识。   这就是晨间的安排。   听说是听故事,认识植物和昆虫,还有实地去后山探险,宝贝们都不自觉欢呼起来,光是听听都很有去。   然后阿悦继续说到下午的安排。   每日还是要午睡一个时辰,确保下午的精神是充足的,因为其他所有的训练课程都在下午。   午睡后,错过了夏日最热了时间,那个时候的水温正好,所以用完间点,小歇之后就会去后山学习游泳……   “哇~”“啊~”   听到游泳,孩子们的反应大相径庭。有胆子大的譬如齐格,小五和小八这样的,觉得游泳太好了,但是像小七,小六,桃桃和郭毅就会觉得游泳应当是很可怕的……   西秦国中的人,大都怕水。   小孩子耳濡目染,就更怕……   沈悦上前,一面揽了小六,一面轻声朝孩子们笑道,“游泳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求生技能,在这次夏令营里,学会游泳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它会帮助我们,绝处逢生,同时,游泳也是一项很好的锻炼,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游泳好玩吗?”桃桃眨了眨眼睛。   沈悦颔首笑道,“好玩啊,游泳是项非常好玩的锻炼,阿悦给大家准备了游泳的装备,明日就可以看到了。等日后我们回了幼儿园,还是会让大家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来京郊别苑游泳,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原来回了幼儿园也还要游泳啊……   “不仅游泳。”沈悦继续道,“还有骑马。”   “哇!骑马!”齐格简直是蹦起来的,穗穗和小五都在学习骑马,穗穗是陆将军教的,小五是平远王在教,他也想学,可是祖母不让爹爹教他,觉得太危险了,他一直好想学!   沈悦示意他坐下,又道,“不过骑马很危险,首要的,是我们要注意安全,所以,这次的课程算是马术入门,不会有太惊险和剧烈的课程,主要怎么和小马驹学会相处,怎么喂养,怎么熟悉他们脾气,然后可以在别人的帮助下,慢慢的遛马就好,日后,和游泳课一样,我们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京郊别苑一起骑马。”   京郊别苑离南郊马场近,所以来一处地方就都有了。   游泳和马术课程与历史故事课和认识植物昆虫想同,都是上两日,休一日,因为休的那一整日都会在后山探险。   所以,在夏令营的时候,每三日就有一个课程小循环,最后那一日,孩子们可以放松,不用晨跑,不用上课,不用游泳和骑马,会去集市游玩,或是去泛舟,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还会来探望格子和郭毅……   所以对宝贝们来说最后一日就是休沐日。   宝贝们开心得听完安排,皮影戏的戏班子也准备好,开始给孩子们演皮影戏。   平日里,孩子们看皮影戏的时间很少,一是在京中外出的机会很少,二是京中也很少有人会将皮影戏的戏班子专门请到家中来给孩子们演皮影戏。   宝贝们挪了地方,围在皮影戏台前看着,身后不远处是篝火,头顶是夜空星辰,隔一段时间,皮影戏就有一个小高潮,孩子们拍手鼓掌。还有格子和小五这样的好事之徒,钻到人家幕后去看去了。   笑得桃桃和小七捧腹,最后是阿四将两人赶出来的……   皮影戏唱了许久,孩子们也跟着闹了许久,等差不多亥时末,孩子们纷纷打起了呵欠,愉快的第一日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离开后山前,卓夜将一个个闪着荧光的袋子交还给每个孩子手中。   星辰浩瀚,桃桃甜甜搂了搂卓夜的脖子,“卓夜,你最好了。”   卓夜只觉得,忽然什么脾气都没了。 第179章 走失   今日夏令营开营, 宝贝们兴奋了一整日,也闹腾了一整日,最晚的接近子时才休息歇下。   桃桃和小六一个房间。   即便有两张床, 两个孩子也要凑到一处睡, 玉琼负责照顾。   玉琼是几个人中最仔细, 也是最细致温柔的一个, 平日在幼儿园的时候,也照顾桃桃和小六居多。   今日孩子们都累了, 玉琼基本没怎么哄。   在耳房中替桃桃和小六洗漱后,两个孩子很快在床榻上睡着, 玉琼替他们盖好被子。   孩子们对京郊别苑不似对王府熟悉。   夜里总有忽然醒的时候,怕是会害怕,所以玉琼的小榻也设在内屋中, 方便随时照看桃桃和小六。   三个人的屋子也不打挤。   玉琼摇着蒲扇, 陪着桃桃和小六入睡,而后才熄了屋中的灯, 只在自己将近的小榻一侧留了盏夜灯, 方便值夜。   玉琼只用照顾桃桃和小六二人, 总得来说还算轻松。   需要警醒一些的, 是英英和影墨。   阿四,齐格和小五一个房间,英英在房间中照顾,男孩子不同女孩子,桃桃和小六要睡在一处, 但阿四,齐格和小五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睡在一处,所以内屋里放三张小床榻有些打挤。   英英的小榻就放在内阁间里。   给几个男孩子挑选的住处都是带内阁间的, 方便夜里照看。   篝火晚会和皮影戏来,孩子们虽然有些累了,但印象里似是还有余温,英英将几人收拾好,送上床榻就差不多子时了。   熄了夜灯,只在内阁间中点了夜灯,灯光微弱,影响不到内屋中的孩子们,但歇下许久,还能听到齐格和小五的说话声,似是在比今天谁袋子里的萤火虫最多……   等声音差不多平息,英英去看,才又忍不住笑起来。   男孩子是要皮一些,睡姿也不怎么老实,千奇百怪都有。   小五是侧睡着,双腿夹紧被子。   齐格是仰着,但是双手双脚伸开,只在腰间馋了被子的一角。   至于阿四,整个人是趴着睡着,脑袋歪着,似是还皱着眉头,应当是入睡前被一直低声说话的小五和齐格扰了睡眠……   英英上前,逐一给几人盖好被子。   因为睡得太熟,也没给他们再调整姿势,让他们睡到天亮再说。   影墨这里,便是介于玉琼和英英之间。   小七,小八和郭毅虽然也是男孩子,但是除了小八之外,小七和郭毅都不怎么好动。而且小七是个很守规则的孩子,只要和影墨达成了规则,就一定会按规则做;郭毅的自理能力又是所有男孩子中最好的;至于小八,只要吃得饱饱的,又不和小五在一处,便也不怎么闹腾。所以,这间屋子虽然同样是三张床榻,三个男孩子,影墨也住在内阁间里,但照顾起来的难度却远小于英英这里。   ……   差不多将近子时末,沈悦才忙完手上的事,明日才是夏令营正式第一日,孩子们要早起晨跑,明日的安排会从很早就开始,沈悦要确保不出纰漏。   等到事情都忙完,又相继去了几间屋子看看宝贝们睡得好不好。   许是今日确实累了,不管入睡前怎么折腾,但真正睡下了,又都睡得很好,很安静,连被子都没怎么瞪。   沈悦分别嘱咐了玉琼,英英和影墨几人,明日晨跑的事,而后才了自己屋中,才见卓夜还给了她一袋萤火虫。   沈悦推开窗户,解开萤火虫袋子,萤火虫飞了满满一苑中。   沈悦忍不住数了数,数几次也没数清楚。   屋顶上值夜的段牧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屋顶上跃下,笑盈盈朝沈悦道,“沈姑娘,不用数了,刚好一百只。”   沈悦顿了顿,既而跟着笑起来,难怪数不清楚,一百只这么多……   府中还有八个孩子,那不是抓了将近一千只萤火虫?   段牧叹道,“可不是嘛,头说,整座山的萤火虫都要被他绑来,指不定日后还能找他寻个仇什么的。”   沈悦笑得捧腹。   ……   临末这一处,算是今日完美落幕。洗漱完,沈悦一宿无梦,一直睡到第二日晨间。   京郊别苑在南郊的整座山中,清晨,沈悦是山涧鸟鸣中醒来。   夏日一天中最好的两个时刻,一是清晨,一是黄昏日落。推开窗户,处处透着夏日林间的清新气息,很是好闻。   沈悦往晨跑的集合处去,见卓夜已经在集合处等候。   因为昨晚段牧的一句打趣话,沈悦见到卓夜就忍不住想笑,只觉卓夜日后再见到萤火虫,应当浑身上下都会不自在。   “沈姑娘昨晚睡得可好?”卓夜问起。   京郊别苑在林间,蚊虫和鸟都比京中多很多,吵是一定会吵的。沈悦笑道,“还好,就是不知道几个孩子今天能不能按时起来?”   卓夜心里是有些期待的,平日里没少被这堆祖宗欺负,正好晨跑,可以让他有机会名正言顺“照顾”着。   两人一道等,从差一刻钟到辰时,到一盏茶到辰时,到过了辰时一盏茶时间,才见少艾快步上前,语气些许慌乱,“沈姑娘,出了些岔子。玉琼这里,遣人来说,九小姐一直在哭,说她不要起来晨跑,也不准六小姐起床,六小姐穿衣裳,九小姐就哭得更凶,都停不下来……”   少艾言罢,卓夜当即就打消了先前脑海中想要“照顾”这堆祖宗的念头,他怎么敢有这种痴心妄想,这堆祖宗不折腾死他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沈悦却是掩袖笑了笑,似是都在意料中,也不出奇,又轻声问道,“英英和影墨这头呢?”   少艾的性子都是挑轻巧的先说。   沈悦几乎可以断定,桃桃和小六这里已经算是最好的状况。   少艾果真皱了皱眉头,叹道,“英英这里,还要再头疼些……”   卓夜听到这里已经开始头疼了。   少艾继续道,“四公子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不起来,非说要等五公子和齐小公子什么时候准备出门了,再叫他,他立马就起来……五公子和齐小公子早前没在一个屋中睡过觉,起来看到对方就闹得不可开交,洗脸抢地方,漱口抢地方,穿衣服也不要和对方一样的,起来得倒是早,就是没消停过……”   卓夜已经一个头胀成了两个头疼。   沈悦却笑了笑,问道,“影墨那里呢?”   少艾一幅才从一个坑里跳到另一个坑里的模样,“七公子和郭公子都有起床气……八公子看呆了去,也跟着一起哭,不肯起床。”   这倒好,起床气无解。   卓夜觉得今日的晨跑基本等于告吹了……要让这堆性格各异的祖宗整整齐齐起来晨跑,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光是起床这一环节就够磨掉一层皮的。   少艾也一脸惆怅。   沈悦却宽慰道,“第一日,再所难免,能准时醒就跨出第一步了,慢慢来。”   少艾和卓夜诧异看她,沈姑娘的模样,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也似意料中的一般,轻声道,“今日是夏令营的第一日,晨跑的规则一定要坚持,今日坚持了,日后才能坚持;今日不坚持,整个夏令营的月余,一日都别想坚持。”   卓夜和少艾都愣了愣,相继眨了眨眼。   沈悦朝少艾道,“去同玉琼,英英,还有影墨说一声,让她们告诉府中的公子小姐,卓夜会一直在这里等他们,晨跑不结束,不进行下一环节,晨跑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辰早餐。”   卓夜和少艾意外。   沈悦又朝卓夜道,“我同岑夫子说好了,今日要养成孩子们晨跑的习惯,可能第一日的课程要扑空。夫子很是支持,说锻炼和学习一样,都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也都需要持之以恒,所以,今日的课程即便取消,也要将晨跑跑完。”   卓夜和少艾都倒吸一口凉气,沈姑娘的言辞一直温和,但似是温和里也透着不容置喙。   同王爷似是的……   ***   巳时前后,临江边上,京中的百姓远远就将龙舟赛附近的江边围得水泄不通。   江面上,百舸争流,各自喊着各自的号子,锣鼓声,呐喊声,声声震天,处处透着龙舟赛的热闹与宏大。   还未开赛,气氛就已惹祸朝天。   卓新同卓远一道来了端阳龙舟赛。看台上,有平远王府专门的阁间,不必和沿江边的百姓,或看台上的官员挤。   “六叔,我们什么时候去京郊别苑?”卓新关心幼儿园的夏令营活动超过端阳龙舟赛。   卓远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淡声道,“还早着……龙舟赛巳正开才开始,不到不到午时末不会结束,耐心些……”   午时末……卓新只觉得脑海中在嗡嗡作响。   少时,有内侍官上前,卓新以为是天家传话来的,却见是阁间外伺候的内侍官,朝他二人拱手,“王爷,二公子,赵平泽赵大人带了小姐来了。”   卓新意外,赵平泽不是信任的户部员外郎吗?   近来卓新一直跟着陶伯学习府中和朝中的事,朝中这些新晋官吏的升迁,陶伯都了如指掌,所以,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卓新不由在脑海中分析着,户部员外郎,说是要职有些勉强,毕竟上头还有户部尚书和侍郎在,但像户部这样的机构,员外郎更多是做实事的人,也是整个户部最容易得罪人的人。   思绪间,帘栊撩起,只见赵平泽抱了小荔枝入内。   卓远远远唤了声,“小荔枝。”   小荔枝果真眼前一亮,亲切道,“清之叔叔!”   内侍官顿了顿,多看了小荔枝和卓远一眼,赶紧退了出去。   卓新心知肚明。   赵平泽才调任京中,在京中也还没混成熟面孔,皮州赵家不算名门,朝中想同赵平泽使绊子的人怕是不少。   但六叔今日邀了赵平泽来阁间一道看龙舟赛,赵平泽的女儿还唤六叔一声清之叔叔,旁人心中恐怕都需多掂量了去。   只有永宁侯府的几个小公子,还有齐格,穗穗才会唤六叔清之叔叔。   那是因为永宁侯府同平远王府世代交好,齐将军和齐小将军,还有陆将军同六叔的交情更是没有话说,所以府中的孩子才会唤六叔清之叔叔。   但方才,赵平泽的女儿也是唤的清之叔叔,瞧内侍官的震惊模样,恐怕很快就会传出去。   早前卓新若是见六叔邀请赵平泽来阁间看端阳比赛,只会当他们是老友间的需求,不会想这么多,但这段时日在陶伯和六叔身旁耳濡目染,看事情的角度和出发点都不似从前一样简单。   当下,卓新已不需要六叔向他介绍,他才招呼。   “赵大人。”卓新拱手。   赵平泽温和笑道,“二公子。”   赵平泽怀中还抱着小荔枝,卓远一面示意赵平泽坐,一面朝卓新道,“阿新,恭平是我早前的同窗,见外了。”   卓新更正,“恭平哥。”   猜想他二人许是有话要说,赵新借故离了阁间,也带了小荔枝一道出去。   小荔枝很警醒,即便是赵平泽说了让她同卓新一处,小荔枝也花了好些时间才同意和卓新出去。   等卓新带小荔枝出了阁间,赵平泽问起,“怎么没见你府中的孩子?”   他以为卓远所在的的阁间这里应该热闹得能掀天了去。毕竟王府的孩子多,端阳龙舟赛这样的盛会,孩子们平日里见得不多,应当都会来。   卓远笑道,“幼儿园去夏令营了,昨日去的,一个个高兴得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今日是夏令营第一日,都不想来龙舟会。”   “哦?”赵平泽是听他说起过王府幼儿园的,眼下又问,“夏令营去哪里了?”   卓远应道,“就在王府的京郊别苑,倒是近,快马往返三刻钟时间,稍后,等午时一过,我同阿新就去看看。”   赵平泽叹道,“你如今是甩手掌柜!当真让人羡慕不已。”   说完,想起去年的时候,卓远应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曾修书一封,问他家中有没有照料孩子的好手,熟手,先借用一阵子也行,他着急出征,怕孩子无人看管,愁得跟什么似的。   眼下,又是幼儿园,又是夏令营,排得满满当当,他面上也无愁色。   卓远为人谨慎,赵平泽也听说过王府幼儿园不少事,又道,“清之,我把小荔枝送去王府幼儿园吧。”   卓远意外,“只是怎么突然会想到把小荔枝送到王府幼儿园来?”   赵平泽叹道,“夫人来京中后听了不少关于王府幼儿园的事,想把小荔枝也送来,就是不知道是否方便?听说排位置的人都拍到中秋之后了,让我来问问。”   卓远忍不住笑,“排到中秋之后,是因为幼儿园在扩建,我将整个王府北院都扩建成新幼儿园,宽敞了不少。所以孩子们五月才会提前去京郊别苑夏令营呆上月余,等幼儿园扩建好,也差不多七月初,可以陆续开课了。因为对新来的孩子要特殊照顾,所以每一段时间,幼儿园里只能新增一到二人,实在是最快速度。”   卓远说完,凑上前,朝他挤了挤眼睛,“但小荔枝要来,自然可以破例,阿悦也会很喜欢你们家小荔枝的。”   赵平泽笑道,“那我等到六月初。”   卓远也笑,“也找个休沐日来京郊北苑,停有意思的。”   “好。”赵平泽应声。   话音刚落,江中铜锣声响,第一场龙舟赛在万众瞩目里拉开了帷幕,顿时,江边两岸都是如火的掌声,呐喊声和欢呼声。   第一场比赛,往往都会安排精彩的部分上。   当下,卓远和赵平泽的目光都被端午龙舟赛吸引了去。   ***   另一处阁间处,太子和太子妃端坐。   太子妃怀中抱着太子的一双儿女,儿子女儿都只有三两岁大小,在太子妃怀中,不怎么听话得闹着。   太子良娣坐在一侧,明显见太子有些漫不经心。   太子似是嫌他们吵,不怎么搭理,而是目光一动不动放在江中的几条龙舟上。   龙舟赛,祈祷端午安康。   太子不能不在。   稍许,龙舟行至一半,有内侍官匆匆入内,朝着太子拱了拱手,太子看了眼他,内侍官上前,当着太子妃和良娣,朝太子附耳。   而后见太子原本漫不经心看着比赛的脸,在听到内侍官在耳旁说的话后,忽然如石化般僵住。   “殿下,怎么了?”太子妃担心。   太子妃开口问,太子一面撑手起身,一面应声,“有些急事。”   太子妃面色迟疑,还是应好。   太子良娣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   等出了阁间,到了看台后的僻静无人处,就连方才一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都似是淡了去。   太子脸色难看,“走失?怎么会走失?什么时候的事?”   侍卫模样的人惶恐道,“今日是端阳节,公子非要闹着来看龙舟赛,属下都当是公子想殿下了,所以,让人带了出来,想远远得让公子看一眼殿下……谁知,谁知中途遇到人潮,被挤散了,所有别苑的侍卫都去寻人了,眼下还未寻到。”   “混账东西!”太子明显恼了,“一个孩子都看不住,留着你们项上人头做什么?去找!任何闪失,自己提脑袋见我!”   侍卫硬着头皮应是。   太子烦躁折阁间,太子妃和良娣都明显能感觉到他出去一趟,火气骤然窜了上来,都不敢怎么开口。   好端端,太子又砸了一盏茶盏,吓得太子妃怀中的两个孩子齐齐开始哭。   内侍官连忙入内换了茶盏。   若不是场中的比赛,高潮一浪高过一浪,只怕眼下的阁间里的氛围已经安静诡异到极致。   太子似是并不在意太子妃这处,只是目光停留在地上摔碎,还未来得及清理得急的茶盏碎片上,略微迟疑了片刻。   莫名想起当日蹴鞠赛时,旁的队伍都在忙着布置战术,只有沈悦,带了阖府的孩子休息室唤了衣裳和汗巾。   早前平远王府的那群孩子,在京中让卓远焦头烂额的,眼下,分明被照顾得很好。近来王府幼儿园在京中声名鹊起,京中世家更是趋之若鹜……   他当下还不能亲自照看子枫,子枫的身份也不适宜在旁人跟前暴露,放了这么些废物也照看不好。   还不如沈悦!   他不担心子枫会在京中走失,京中这么多人手,要寻到只是时日问题。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不想子枫的身份在京中闹得人人皆知,更不想,让子枫走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一群废物!   这些人但凡有沈悦的一半,也不至于如此!   只是沈悦是卓远的人,卓远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做给他看的。若沈悦只是平远王府的普通侍女,他私下劫人都并无不妥。   但是沈悦是卓远的人,卓远必定同他撕破脸。   之前高升就是前车之鉴。   但等这次寻到子枫,不能再冒这个险,更不能再舍不得,不把他送出京中。   他不能再留在京中。   ……   西郊巷子处,许黎才从府邸出来,见有四五岁大的孩子似是迷路,在巷子中转悠着,似是有些担心害怕,又似是在惶恐不安得寻人。   小孩子衣着不算普通,但也不华贵,今日有龙舟赛,应当是来西郊附近看龙舟赛,但与家人走失的孩子。   许黎见他眼眶都是红的,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唤人,只是自己害怕得在巷子里转着,想出去。   许黎上前,温声问道,“迷路了吗?”   这孩子很小,和早前的先太子一样的年纪,不经意间触动到许黎心底。   小孩子愣了愣,稍微迟疑,但许是见许黎人不似坏人,他自己又在巷子中迷路绕了很久,实在走不出去,也还没人寻到他,心中有些慌,所以朝许黎点头。   意思是,他迷路了。   许黎温和笑道,“这里的巷子有些深,我带你出去,不怕的。”   小孩子顿了顿,忽得,眼中一抹清亮,朝他点了点头。许黎伸手牵起他,他也没有拒绝,同许黎一道往巷子外走。   许黎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明显愣住,却没有应声。 第180章 不会太平   许黎忽然意识到, 面前的孩子很可能极少出门,家中管教得严,更不敢轻易在陌生人面前说话。   甚至, 对方可能不会说话……   许黎没再为难他。   他不说话, 许黎便一面牵着他的手往巷子外走, 一面同他道, “这条巷子叫西回巷,建于百余年前京中纷乱的时候, 是京中百姓在避祸的时候修建的,后来一直保留了下来。你误闯了进来, 很容易迷路,即便能爬到巷子墙上去,不是熟悉的人, 也一时半刻走不出去, 但你刚好遇到我。”   许黎朝他温和笑了笑。   小孩子有些懵,但是也朝许黎笑了笑。   五月端阳, 天气似下火一般, 周遭又有嘈杂的龙舟声, 但这孩子的手是冰冷的。   应当是原本体弱, 且受了惊吓的缘故。   许黎尽量握紧他的手,脑海中也都是早前先太子在端阳龙舟会中走失,后来寻到时,已经溺水身亡的场景……   后来他时常噩梦,梦魇中, 都是先太子走失时的惊慌失措,和落水时挣扎的场景。   直至后来许久,许黎都怕看到孩子走丢。   更怕看到孩子溺水。   所以其实并不是他身边的孩子掌心冰冷, 他的掌心也是冰冷的。   “你家中在何处,我送你回去?”许黎开口。   小孩子似是有些惊慌,连忙摇头。   许黎忽然觉得,这孩子好像是在害怕,害怕旁人知晓他家中的事……   甚至有些发抖。   许黎迟疑,又改口道,“那你有和家人约定,如果走散了,在何处等吗?”   小孩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许黎口中舒了口气,有就好,遂朝小孩子笑道,“我带你去。”   小孩子又点了点头。   仿佛经过方才一幕,小孩子对许黎的信赖似是多了几分,小手握紧许黎的手,似是怕跟不上他的脚步,又怕同他走丢,再次迷路。   身旁的孩子没有安全感。   许黎心底澄澈,但小孩子心中有忌讳,许黎也不勉强多问。   大约一刻钟时间,终于从西回巷走了出去,到了街道上,顿时豁然开朗。   许黎俯身,轻声道,“我们从西回巷出来了,你同家人约好的地方在何处,我带你去?”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有侍卫模样的人惊慌开口,“公子!”   小孩子应声转眸。   许黎也跟着起身转眸。   对方确认是要寻的孩子的时候,仿佛一口气松了下来,但看到小孩子旁人的人是许黎的时候,又似犯煞一般,整个人僵住,很快低头掩饰过去。   许黎尽收眼底。   对方应当认识他,而且应当还避讳,但许黎并不认识对方是哪家的侍卫。   许黎身边的小孩子仿佛在走失后,终于见到熟人,顿时松开许黎的手,从许黎身边朝对面侍卫模样的人跑去,许黎没有阻拦。   “阿智……”小孩子轻生开口。   许黎才知道他确实不是哑巴。   “公子受惊了。”叫阿智的侍卫也内疚出声,“公子,回家中吧,主上担心了。”   小孩子在他怀中点头应好。   侍卫这才看向许黎,颔首致意,许黎知晓对方是不想同他多交集,便抬眸看向方才的孩子,方才的孩子被侍卫抱在怀中,侍卫抱他离开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看许黎。   那双眼睛,让许黎想到了同样在端午走失,后来溺水身亡的太子。   对方走远,许黎缓缓合眸。   ***   今日有端阳龙舟赛,京中街道上大都冷清。   因为几年前,前太子溺水身亡,京中一连几年都未再操办过端阳龙舟会,去年是第一年,但是办得简单,今年才算重启早前盛会,京中百姓多半都去了临江附近看龙舟赛去了。   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从西郊到东市,有些距离,许黎在马上因为方才的孩子出神。   等到马车缓缓停在之远书局门口,许黎掀起帘栊下了马车,才见书局门口有人在等候。刘伯不认识来人,来人是说来寻许黎,但许黎不在,他就一直等,刘伯让他入内暂歇,对方也没有。   等许黎上前,对方认出他来,才朝他拱手行礼。   刘伯诧异,还真是认识东家的。   “东家……”刘伯刚想开口。   许黎摆了摆手,刘伯会意避开了去。   许黎踱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对方这才抬头,轻声道,“陛下要见太傅。”   许黎微愣。   ***   临江边的观礼台上,欢呼声和喝彩声,声震如天。   太子良娣只觉在隔间里如坐针毡。   太子脸色阴沉不定,一句话都没说,隔间外的热闹安康同隔间内的压抑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太子妃仿佛觉察不到一般,只顾着同一侧的嬷嬷一道,逗弄着一双儿女。   另一场侧的太子良娣左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恨不的寻到机会出去透透气。   龙舟赛的赛程都已过半,思绪间,太子身旁伺候的内侍官福缘入内。   太子脸上的神色明显波动了少许。   福缘上前,在太子跟前附耳。   太子良娣不敢多看,但余光还是瞥见太子的神色一松,似方才起就一直提起了一口气放下,只是福缘应当还有事情要同太子说,附耳过后,还在太子跟前候着。   “外面热闹些,带孩子出去看龙舟赛吧。”太子忽然开口。   听到这句,太子妃起身应好,也朝太子良娣唤了声,“妹妹。”   “是。”太子良娣应声。   两人朝东宫辞别,而后抱了龙凤胎一道出了隔间,去观礼台上看龙舟赛。   等太子妃和太子良娣离开,福缘才摆了摆手,隔间中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福缘才朝太子道,“殿下,公子是寻到了,但节外生枝了……”   福缘似是也怕触他霉头,低着头,不敢抬起。   “说。”太子声音低沉。   福缘道,“公子是寻到了,但公子……走失的时候,一直是同太傅在一处的……”   太子良娣和太子妃刚才出隔间不久,还未来得及下阶梯,就见隔间中伺候的人都退了出来不说,忽得一下,再次是杯盏摔碎的声音传来,太子良娣吓得一哆嗦,险些就没抱稳怀中的孩子。   太子妃目光微滞,神色也是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早前,似是砸茶盏的声音早就平常习惯了。   太子良娣却吓得不轻。   太子妃的目光朝她‘温和’看来,淡声道,“妹妹初到东宫,习惯就好了,当听见的听见,不当听见的,听不见就是了……”   太子良娣愣住,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声才好。太子妃已经抱了其中一个孩子离开,太子良娣只得撵上,不敢再说旁的话。   阁间内。   福缘贵在地上,不敢高声,“公子没同太傅说话,太傅也不知道公子身份,阿智已经将公子领回去了,除此之外,没有再生旁的岔子。”   还要生什么岔子!   遇到许黎就是最大的岔子!   许黎多聪明的人,他若要是查,恐怕子枫的身份瞒不住……   太子攥紧掌心,强压下心头怒意,嘱咐道,“让人送子枫去南郊,那边的人少,现在南郊呆一段时日,暂时不要露面,再做打算。”   “是!”福缘应声,而后起身,正欲推出去,太子又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唤了句,“回来。”   福缘连忙折回。   太子眼波横掠,声音似来自深渊冰窖一般,“子枫身边有阿智跟着,还有这么多侍卫,怎么会在端阳节的时候走散?”   他不信这么巧合。   又尤其是,今日是端阳龙舟会。   这也是他为什么听到子枫走失的消息,心惊肉跳的缘故……   福缘又跪了回去,“殿下,公子是听说您会经过,想远远看殿下一眼,所以阿智才想,端阳节这么多人在,没人会留意公子这处,所以带了公子外出,但没想到还是受了人潮冲散……”   福缘话音未落,太子恼怒,“这么巧合的人潮冲散!刚刚好冲到子枫这里!”   福缘僵住,他是没想过……   太子目光阴冷,冰冷道,“去查,子枫是怎么会忽然生了心思,想要趁端午的时候来看我?从他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开始查,再硬的嘴都要拗开,废了就换一批人,我不信这么巧合的事,刚好就发生在今日……”   “我倒要看看,到如今,谁的触手伸得这么长……”   福缘赶紧低头。   ***   观礼台主阁间,内侍官撩起帘栊,“太傅,陛下有请。”   言罢,内侍官侧身避过,请许黎入内。   主阁间内,只有平帝与大监在。   平帝手中还握了奏折,龙舟会应当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看,只是一面瞄着,一面看着手中奏折。   “草民许黎,见过陛下。”许黎行礼。   平帝瞥了他一眼,淡声问道,“ 心里的劲儿过了吗?”   许黎低头,“草民不敢。”   平帝顺手将手中的奏折搁在一侧,轻声说道,“怎么脾气比牛还倔?”   许黎没有应声。   平帝起身,继而踱步上前,一面伸手扶他,一面道,“起来吧,朕知晓你待孝儿亲厚,孝儿从小跟着你,你们二人感情深。孝儿的死,你耿耿于怀,但孝儿也是朕的儿子,他的死,朕也痛心。”   许黎亲自相扶,许黎不得不起身。   平帝继续,“朕知晓你将孝儿的死归咎在太子身上,朕已经同你说过了,孝儿的死同太子无关。痛失爱子,朕也痛心,但朕更痛心的,是朕选给他做辅臣的相材,这些年都将时日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平白浪费光阴…… ”   平帝话音未落,许黎打断,“陛下,草民仍相信,先太子的死有内情!”   他忽然开口打断,平帝良久噤声不语。   君臣之间久违的沉默,仿佛让时间忽然回到几年前。当时近乎同眼下如出一辙,但那个时候的许黎更极端,在正殿上,当众抵折子要求彻查太子溺水一事,闹得金殿上险些收不了场。平帝是想不了了之,但后来许黎当众辞官。   时隔多年,仿佛气氛在这一刻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许黎早已不是金殿上的冲动少年,岁月在心间平添几分内敛。平帝仔细打量这些年他,亦有从年少到沉稳的变化。   平帝温声道,“朕不让查,是因为朕已经彻查了。”   许黎没有应声,眼中仍写满不信。   平帝也果真道,“是你一直不肯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因为总觉得有人当对孝儿的死负责,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人是你。”   许黎眼眶微红。   平帝继续道,“许黎,朕爱惜人才,到如今,朕仍希望你回朝辅佐。”   “草民无法与太子苟同,就算陛下认定先太子的死并无内情,那国公府的大火呢?京中死了多少人,陛下看不到吗?还是陛下同草民一样,不肯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许黎已算是逾越。   平帝眉头拢紧,两人言辞间并无敌对,却已然针锋相对。   许黎并未退却。   平帝沉声道,“好,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许黎微讶。   平帝上前,一双眼睛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你知道这些年,朝中和军中多少势力在老三手里?西秦北有羌亚,巴尔虎视眈眈,东有燕韩觊觎,南有苍月,早前的北舆是怎么亡国的?你一个太傅不清楚!朕要这个动老三,是想让西秦四分五裂,然后让羌亚,巴尔,燕韩,苍月,四家分秦?!”   许黎怔住。   平帝继续,“朕不立太子,是坐等老三逼宫,还是亲眼他逼死老六和老七?你认为他恨的人是谁?涟孝?涟源?涟祁?还是涟进?他恨的人是朕,朕若是没了,老六,老七还有活路?”   许黎全然僵住。   “你现在不回朝,日后有何根基!无论日后登基的是谁,新帝身边要有能信任的人辅佐,朕信任你,也信你可以对西秦的江山社稷负责,但是你呢?太子已经死了,朕了一个儿子,不比你伤心少,但朕心里还有江山社稷!你呢!你心里只有死去的太子!你一直惦记着他,就一直只能是先太子的太傅!如何辅佐江山社稷!但你记得,你当时要做太傅的时候,同朕怎么说的!你的一腔抱负呢!”   许黎双手攥紧,喉间轻咽了咽,双手因为激动而紧紧颤抖着。   “你不回朝中,不手握重权,朕驾崩后,你还有多少安心日子过?”   许黎诧异抬眸。   平帝已经回到了方才的坐塌上,淡声道,“朕说得够明白了,你自己回去想。”   声音中的淡然平静,仿佛先前说话的是另一人一般。   江边上,锣鼓声震天,尖叫声,欢呼声和呐喊声都到了鼎盛之处,是最后的夺魁之争,所以全然将两人先前的话掩盖在周遭的喧嚣里。   许黎低眉垂眸。   ***   看台上,卓新抱了小荔枝回来。   最后的夺魁队伍已经诞生,许久的龙舟会都没有这么热闹了,稍后,陛下会亲自给获胜的队伍嘉奖。   小荔枝方才看得尽兴,一时没想起自己的爹爹。   眼下回了阁间中,便忽得要粘着自己的爹爹了。   赵平泽从卓新手中接过小荔枝。   小荔枝朝着卓新笑了笑。   赵平泽意外。   小荔枝对陌生人大多谨慎,他是没想到不过一场龙舟赛的功夫,小荔枝同二公子卓新已经熟络。   卓新也不觉察。   因为在王府幼儿园里,耳濡目染久了,见惯了沈悦同孩子们的相处,也知晓如何根据孩子们的不同个性,同孩子们打交道和相处,所以他会哄小荔枝开心,小荔枝也愿意和他一处。   小荔枝回了赵平泽怀中,卓新才提起正事,“对了,六叔,恭平叔叔,方才在外面的看台上,见太傅去了陛下那里,一直到比赛结束还未出来……”   卓新言罢,卓远和赵平泽都忽得抬眸看他。   太傅同陛下在金殿上因为先太子的死起了争执,大夫辞了官,从此远离官场。   听闻陛下也曾让他还朝,但许黎都婉拒。   但若是一直在主阁间同陛下见面,到比赛结束还未出来这么久……   赵平泽迟疑看向卓远,低声道,“该不是,太傅要回朝了?”   卓新也顺着赵平泽的目光一道看向六叔。   但卓远却没有吱声,也不置可否。   —— 天家让许黎回来,那朝中不会太平了。   ***   孩子们晨跑回来,累得各个都至少吃了两碗饭,也都不怎么挑食了。但奇怪的是,分明已经很累了,结果却不困,没有瞌睡。   而且不仅没有瞌睡,反而更精神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总归,孩子们回了房中洗漱,更衣,才又往偏厅去。   京郊别苑的偏厅,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学堂,放了课桌,置了笔墨纸砚,像极了京中的学堂,和幼儿园教学区的小凳子不同。   小一些的孩子都有些不习惯。   大一些的孩子倒是知晓,之前见过的学堂就是这样的。   孩子们到的时候,岑夫子已经到了。   说是夫子,到其实只有三四十上下,因为读书的缘故,整个人都透着书卷气,往厅中一站,温文儒雅,一开口,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晨间的课,都是岑夫子的课,讲的是历史故事。   岑云还有些意外,沈姑娘之前同他打过招呼,因为今日是夏令营开营第一日,又有晨跑的环节,所以怕幼儿园中的孩子会有一两个掉队的,跑不完的,拖沓的,所以课程可能会延迟,甚至取消都有可能。   他彼时就觉得惊讶。   她还真能撺得动这一群京中的小祖宗们晨跑?   岑云看来近乎不可能,所以也做好了全员迟到,甚至课程取消的准备。   但没想到这群祖宗竟然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按时到了偏厅中。不仅如此,还没让旁人操心,相互之间自行询问,和谐得将各自的座位都安排好了。   岑云早前也去过京中好些世家的族学教过书。   还是大些的孩子,光争位置就闹得不可开交,打架,哭闹得都有,全然不像眼下这群孩子。分明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机灵,一点都不木讷,却如同做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一般,几句,“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我们可以交换位置吗?”,就将首日最头疼的座位问题都解决了。   一点腥风血雨都没有。   教得孩子多了,岑云揉了揉眉心,怕自己活在幻觉中,但很快,又清醒过来,因为小五忽然朝齐格道,“喂,凭什么我坐你后面!”   岑云才觉得这节奏是对的。   岑云以为齐格要同小五闹起来,但一侧的阿四却忽然说,“那你坐我后面吧。”   “……”小五愣住。   小七业已起身,“五哥,我们换位置吧。”   小五原本还理直气壮的,但阿四,小七都这么说了,小五只得照做。   难题便这么解决了。   岑云瞠目结舌。   族学中喜闻乐见的打斗环节就这么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了,一直到整节课结束,孩子们之间都没有发生过明晃晃的口舌之争或着拳头相向,更惊讶的是,整堂课程中,王府一只都没有旁的人入内伺候,或是有人照着,仿佛不怕这堆祖宗会掀房子一般。   而确实,也没有掀房子。   做为夫子,最喜欢的自然就是自己的课堂上孩子们会认真听讲,精心准备的课程互动,孩子们会热忱参与,这些,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竟然都做到了。   而且,他一提问,孩子们就会争先恐后举手。   他点到谁,谁说,其余的人顶多失望得感叹一声,嘀咕一句,下次岑夫子你要点我!   一堂课下来,简直超出岑云预期。   孩子们还会围着他问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岑云一直都耐性,且有兴趣解答。   直到间点时间到了,孩子们才又有序的排队洗手,然后拿着餐盘去取自己想吃的间点,和瓜果,水。甚至一群孩子在葱青的照看下,自己在制作果茶?!   岑云仿佛在看天方夜谭。   但确实是眼见为实。   因为夏令营为期一个月左右,所以岑云在别苑中也有房间,岑云收拾完,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正好沈悦来了偏厅。   下午有游泳课,她方才在同卓夜看“泳池”的事,回得晚了些,岑云这里的课程都结束了,沈悦正好问起,“上午的课程可还顺利?”   岑云叹道,“顺利,太顺利了!”   顺利到,他都有些遗憾,没有看到打架斗殴……   岑云轻咳一声,连忙将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同沈悦叹道,“这应当是我教过最有秩序感的孩子。讲秩序,又最积极,活跃,课堂氛围很好,真的再好不过了。” 第181章 辨认植物!   间点时间过后, 是认识植物和昆虫的自然课程时间。   晨间已经有晨跑了,所以历史故事课程和自然课程之间只隔了间点,没有再放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因为下午还有游泳和马术课, 孩子们一日的运动量已经足够。   自然课的老师是卓夜和葱青。   自然课,都是些基本认识。   卓夜讲授的是同野外生存相关的知识, 没有具体的教程,只是给孩子们带了几中野草和野果。   “哇~”孩子们好奇, 一拥得围了上来,凑在一处看卓夜拿来的几中野草,也没管有没有座位,因为卓夜的野草和野果是放在地上的,所以孩子们干脆自觉或半蹲下, 或坐下, 在卓夜跟前围成一个半月, 这么听反倒过瘾些。   “各位公子小姐, 今天要学习的野外冒险生存第一课, 是简单认识几中能在野外果腹充饥的野菜和野果,不能食用的有毒的野菜和野果, 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长得很像,所以要想在野外生存,一定要将这些基本好认的野草和野果,认真区分开来。”   关于野外冒险生存,孩子们都很感兴趣,所以天生就对卓夜这一部分的课程充满了期待。晨间的历史故事课程就似一道开胃菜,真正到了卓夜这里,孩子们仿佛才迎来今日课程学习的第一个重头戏。   卓夜的开场白结束, 很快进入正题。   “首先来看这三中草,是不是很像?”卓夜直接将三中草拿到手中做对比。   乍一看,根本就是一中野草握了三根嘛!   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哪里是像,根本就是三中长得一模一样野草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得感叹着。   就连一到上课环节就打不起什么精神来的阿四都瞪圆了眼睛,认真看着,野外的野草和野果这些,他倒真的没有涉猎过。   阿悦的到来,仿佛刷新了他早前很多认知。   小五,齐格和小八一直是属于没什么耐性的一类,头一回凑上去的就是他们三个,翻来覆去,歪着脑袋看了三两次,也没看出什么区别;但小七和郭毅和小六,连带着桃桃都观察得仔细。   小七头一个举手。   “七公子。”卓夜示意他说。   小七伸手指了指卓夜手中的第一株野草,开口道,“他们的叶子都像锯齿一样,但是,第一株的草的叶子,是向上生长的。”   旁的孩子们都凑着脑袋上前看,是的呢~梳子那么细的叶子,真的是朝上的生长的。   小七的观察让孩子们很兴奋。   大家也都顺着小七说得仔细看了去,没错没错~   小七又指了指第二株野草,继续道,“第二株野草的叶子却是往下耷拉的,方向不同。”   全部的孩子仿佛都恍然大悟,真的!   卓夜眸含笑意,鼓励道,“还有呢?”   小七又道,“最后这一株野草,它的叶子和第一株一样,也是向上生长的,但是叶子上有黄色的线。”   我去!小五惊呆了,这叶子像梳子一样细,小七是怎么看到上面有黄色的线的?   不仅小五,齐格,小八都抢着凑上去,其中小八险些伸爪子。   卓夜连忙制止,“这株叶子上有黄线的,叫断魂草,少量吸入会让人产生昏厥,大量吸入昏厥的时间就会很长,但若是误食,会根据个人的体质和用量,产生毒药的效果,所以大家一定要谨慎。”   卓夜说完。   “啊!”凑得最前的小五,小八,齐格几人赶紧退到了后面,原来是毒草啊!   就连小七,小六和郭毅,桃桃几人都忍不住后退,仿佛以卓夜为中心,周围一个圈都有毒似的。   孩子们既好奇,又害怕得看着卓夜和他手中的草。   只有阿四在问,“这就是断魂草吗?那你怎么不怕?”   他是听过断魂草,但没见过,而且,卓夜不让小八伸爪子,但是他自己手中是握了三中野草的。   卓夜笑着问道,“大家看到中间这株了吗?”   孩子们连连点头,这就是小七说的,中间的野草,叶子是往下耷拉的,在三中野草中,和旁的两种最不像的那种,也是特质最分明的那种。   卓夜笑道,“这株是还魂草,能不能还魂不知晓,但顾名思义,和断魂草是一对,所以,断魂草的毒可以用还魂草来解,我方才嚼了一叶还魂草,所以拿在手中没事,吸入了也没事,但是若是没有准备的人,用手触碰了,手上又沾了断魂草的气息,再到口鼻处,就容易吸入,产生昏厥。”   好可怕,孩子们都有些担心!   小七问,“那第一株呢?它是什么?”   卓夜这才笑着放下手中的两株断魂草和还魂草,只留了第一株的草在手中,当着孩子们的面嚼了一口。   “啊~”孩子们吓得尖叫。   尤其是桃桃,她觉得卓夜可能要死了。   小八也捂住了眼睛,想象卓夜可能要七窍流血了。   结果卓夜只是笑了笑,“这叫散水草,汁水丰富,食用可以解渴和充饥,在京郊别苑的后山就有很多。散水草是我们今日要学习的最重要的植物。后日的模拟生存冒险中,大家要能在后山的植物中找到散水草,并且在避开断魂草的同时,要尽可能得发现还魂草,留作急用。”   卓夜的一句话让孩子们方才还有害怕的神色里,窜出了激动和兴奋。   孩子天生爱冒险。   卓夜口中的模拟生存冒险一下子点燃了孩子们眼中的热忱。   “哇~”什么害怕呀,担心呀都仿佛抛到了九霄云外,都只有对野外模拟生存冒险的期待了。   “好,公子小姐们,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散水草,断魂草和还魂草的区别,每个人都要说。”卓夜要求。   从最小的桃桃开始,每个孩子都会区分 —— 三中草长得很像,叶子都像小梳子一般一根根的,细细的,但是散水草的叶子是向上的,可以食用的;断魂草同散水草长得很像,但叶子上有黄色的细文,吸入会让人昏厥,食用会中毒;还魂草是另一中叶子朝下的植物,还魂草可以解断魂草的毒。   到了野外,可以食用散水草,避开断魂草,要留还魂草做准备。   卓夜点头。   继续进入下一个认识野果的环节。   野果都是一颗颗大小差不多的果子,只是有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和黑色的四中,因为让孩子们先猜,所以孩子们各中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念头都说了出来。   有说吃了绿色果实,脑袋上会长出水果的;有说吃了黄色果实,就会长出翅膀飞起来的;还有说吃了红色果实就会力大无穷的;也有说吃了黑色果实就会七窍流血的……   总归,什么匪夷所思都有,但是孩子们乐此不彼。   卓夜听了哭笑不得,这么厉害的野果,天天给他来几斤都不为过才是。   等孩子们天马行空讨论完,卓夜才将孩子们带回主线上,“各位公子小姐,这几中野果都是能吃的,也是野外最常见的,但是,这几中颜色的果子在野外有很多,并不是所有的都能吃,大家要记住这几中果实的大小,因为误食还是会中毒。”   卓夜逐一匹配。   眼前的几中果子大小各不相同,首先比对的是绿色果实,这枚绿色的果实叫谷青,佛珠大小,但卓夜又从身后的特殊袋子中拿出一枚有两颗古青大小的果子,但是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哇~”孩子们感叹。   卓夜强调,“这中叫颠果,误食人会抽搐一盏茶时间到很长时间不等,所以,要区分出谷青和颠果,谷青是佛珠大,颠果有两枚谷青大。”   孩子们相继点头,太可怕了,吃了会抽搐的野果。   卓夜又一次给孩子们展示了其他几中相近的水果,有的是大一些有毒,有的是小一些的有毒,有的是长一些的有毒,有的是长在树上的有毒,但生在花朵一侧的没有毒。   因为第一日,认识的东西不用太多,所以总共也就这三中野草和八种水果。   孩子们都印象深刻,卓夜明日还会带大家巩固。   夏令营期间里,每隔两日的模拟实践环节,都是测试之前学习的内容累计,所以在后面的环节,孩子们还会反复遇到。   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很集中,卓夜的课程很快就过了。   “啊,我都没听够!”小五感叹。   小六和小七都跟着点头。   卓夜颇有成就感,“循序渐进,明日还有课程,我们后日就进后山。”这句话仿佛在孩子们心中,给卓夜的这趟自然课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孩子们手舞足蹈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卓夜收拾了这堆野草野果离开了偏厅中,沈悦带着孩子们做简短休息,就是葱青给大家认识正常的蔬菜和草木。   作为对主课老师的锻炼,葱青开始尝试一点点去控场,也和孩子们互动,沈悦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孩子们的吸收程度,以及课后和葱青,还有凝白复盘。   葱青每日的课程很简单,今日认识的植物是番薯叶。   番薯叶是夏日的应季蔬菜,很常见。   葱青带着孩子们认识了番薯叶,而且孩子们也参与到了洗番薯叶的工作中来,最后在中午的饭菜里吃到了番薯叶,都很惊喜,开心得觉得是自己的劳动成果,连带着中午的蔬菜小朋友们都吃了不少。   早前倒是不曾见过。   吃完饭,清洁完桌面和地面,沈悦带了孩子们去散步。   已是端午,天气炎热,好在京郊别苑是在山中,所以相对凉快些,也大都在树荫和屋檐下走,孩子们不算热,都叽叽喳喳同沈悦兴奋得说着今日历史故事课,尤其是卓夜的自然课上大家学到的东西。   夏令营同幼儿园的课程有很大不同,孩子们很新鲜,也没抵触,反而觉得有趣。   就连岑夫子这里的故事,大家也都喜欢。   散步的时候还津津乐道着,为什么烽火戏诸侯,那得生得多好看啊,孩子们的观点有时让人哭笑不得,桃桃却道,可我觉得阿悦最好看啊。   紧接着,孩子们开始了集体马屁环节,沈悦从头到尾都成了美貌的代名词。   原本热得有些焦躁沈悦,短暂忘记了热,满脑子都是阿悦最美了,阿悦有三只眼睛之类的表扬词汇里,惊心动魄……   散步消食完,大家都知晓要去午睡了。   因为早前养成的习惯,所以在夏令营的时候,反倒不会花很多的功夫和精力。   偏厅离孩子们的房间都不远,沈悦逐一送孩子们回房午睡,每至一个苑子,大家都挥手道别,说着下午见。   先是小五,阿四和齐格的屋子,而后是小八,小七和郭毅的屋子,最后是小六和桃桃的,沈悦依次和孩子们说了下午见,孩子们便都回去午睡了。   夏日里,午睡的时间充足,尤其是夏令营里,因为运动类的项目很多,充足的睡眠可以确保孩子们有精力应对,也会让孩子们尽量避免生病。   孩子们倒还好些。   但回屋的时候,沈悦一身都湿透了。   她还是很不习惯这里的夏天,即便是夏天,这里夏日也穿得多,里三层,外三层,捂得透不过气来。但孩子们也好,卓夜等人也好,都习惯了。夏日的衣裳虽然薄了很多,但也是长袖长衫似是也寻常,大家的抗热能力很好,再加上眼下在京郊山林中,其实算是舒服的。   但对沈悦来说不一样,夏日里短袖短裤的观念根深蒂固,只是到了这里,简直羡慕从前得不行,尤其是都到了端午前后,天气跟下火似的,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沈悦送孩子们回了屋中,便折回自己房间内,脱了一层层的衣裳,等汗收了些,再去沐浴,而后换了夏日在自己房间里窝着时的吊带热裤,再用手中的小扇子扇了扇,仿佛才有了夏日的感觉……   沈悦躺在床榻上,没过一会儿就小寐了过去。   不多久,听到扣门声。   沈悦迷迷糊糊醒了,听到是葱青的声音。   沈悦的睡意渐渐散去,葱青来寻她,怕是有事,沈悦取了一侧的外衣,简单披上,被旁人看到始终不好。   “沈姑娘,消暑的冰块送来了,今日端阳节,在路上耽误了,眼下才送来。几位公子小姐处都送过去了,这是给姑娘送来的。”葱青说完,沈悦微楞,冰?   但葱青身后的两个丫鬟还一直抬着,沈悦只得侧身让开,让她们入内。   “沈姑娘先歇息吧,我们出去了。”葱青和两个丫鬟朝她福了福身,而后离开。   沈悦才想起,确实有大户人家在夏日里会用冰块消暑。   夏日里用冰,是件极奢侈的事,京郊别苑都是平远王府里的孩子们,所以都准备周全,用葱青的话说,王府每年差不多都是端阳节前后开始用冰的。   重新躺回床榻上,沈悦觉得屋子里仿佛真的忽然凉快了许多,也确实不如早前那般燥热了,反而有丝丝若有似无的清凉感在其中。   很快,沈悦重新在床榻上睡过去。   早前本就没怎么睡醒,中途起来的一次,眼下重新躺下,屋里又凉爽了许多,沈悦这一觉睡得极好,仿佛整个上午的燥意都在午睡的时候慢慢缓解了去。   沈悦午睡到差不多两刻钟到未时末的时候醒了,生物钟在这个时候,下意识便醒了。   醒来后,只觉这一觉睡得极好,既缓解了疲劳,又养足了精神。   下午还有孩子们的游泳课,沈悦换了衣裳出屋。   沈悦先到小七,小八和郭毅的屋子,几个宝贝都已经醒了,有的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有的坐起来了,迷迷糊糊的,影墨在照顾着,见了沈悦来,朝她福了福身,“沈姑娘。”   因为有游泳课,所以游泳衣都是提前备好的。   未时末到申时初都还很热,孩子们可以直接穿着游泳衣,外面披件衣裳或是浴袍直接去“泳池”那里。   影墨也是第一次见泳衣,有点不知怎么下手。   沈悦来,影墨便退至一旁看着。   小七是所有孩子中最听话的一个,宝贝们眼下若是只穿泳裤一定还不习惯,所以这一次去泳池处,还是泳衣和泳裤都一并穿了。   不光小七,小八和郭毅都很好奇。   贴身的泳衣泳裤,让小七瘦瘦小小的个子反倒显得壮实了些,连小八都“哇”得一声感叹了出来,“七哥哥,你胖了。”   其实不是胖,是小七以前总是生病吃药,所以吃饭不好,也精神不好,所以不怎么长身体。   小七小八在一处洗过澡,那时候的小七很瘦,特别单薄,比小八单薄很多,但眼下,明显觉得小七比以前身体好了很多,不光长高了,而且壮实了。虽然同小八比,还是没有太多的肉,但看起来全然不像早前看起来那么瘦弱,让人觉得心疼……   泳衣泳裤一上身,小七整个都精神了起来。   小八和郭毅都围上来看。   小七看着沈悦,“阿悦,一会儿不会热吗?”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下水就好了,紧吗?有没有勒得不舒服?”   小七摇头,其实挺舒服的。   方才影墨要穿,几人都不穿,眼下沈悦给小七穿上,郭毅和小八都抢着要穿。这中材质做衣裳很少见,小八和郭毅都很好奇,刚穿的时候还会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适应了。   孩子们的尺寸都是早前葱青量过的,穿着正好合适,只是小八圆溜溜的肚子在泳衣下顿时凸显了出来。   “我的肚子!”小八自己都忍不住感叹。   小七和郭毅都在一侧哈哈哈笑起来,小八也不生气。   几个孩子穿上泳衣便觉得很开心。   小七和郭毅都很听话,小八是属于同小五和齐格在一处,就活泼好动,同郭毅和小七在一处,就听话的性子。   屋中有冰块在,穿着泳衣也不算热。   稍后会乘骑马去有用的地方,沈悦让影墨给小七,小八和郭毅几人穿外衣或披件浴袍再出去。自己则去了隔壁小五,齐格和阿四的苑中。   沈悦一走,几个孩子都新鲜着,纷纷说不穿外衣,要披浴袍去。   影墨只能照做。   沈悦去到小五,齐格和阿四屋中的时候,小五,齐格和阿四都醒了,英英在照顾几人穿衣服。小五几人都是好事之徒,沈悦来的时候,泳衣和泳裤都已经穿好了,但是穿得有些别扭。   齐格见了沈悦,便连忙开口,“阿悦,这衣服好奇怪。”   他是想说贴身,但是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表达,就用了奇怪来形容。   沈悦半蹲下,温和道,“来,我看看。”   齐格听话上前。   因为紧身,所以穿的时候稍微扭了些,不平,所以整件衣服都不怎么舒服,再加上泳裤的带子没有系上,有些松,往下掉,齐格随时要用手去提,但是英英也不知道怎么穿好,就在一旁看沈悦调整。   沈悦牵了牵圆领处往后,而后将泳裤挪了挪位置,再系上带子,忽然整个人都精神了。   “好些了吗?”沈悦问。   齐格点头,“舒服多了。”   小五问,“阿悦,我们要穿这个去游泳吗?”   英英看了沈悦怎么帮齐格调整的,也会帮小五归整衣裳了,小五好奇,“小七,小八和郭毅都穿了吗?”   沈悦点头,“都穿了,穿泳衣,学游泳快。”   小五又咧嘴笑道,“我也觉得好。”   最别扭的是阿四,阿四始终觉得这泳衣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穿上去更有些说不出的害羞,总觉得穿了短短的袖子和裤子,还是近身的,很不对,阿四有些放不开。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不怕的,没有外人在,这样学游泳更方便一些。到时候出去,我们穿外袍或披件浴袍在身上,就不会突兀了。”   阿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想象不出都穿这身衣裳在水中扑腾的样子……   等到桃桃和小六这里。   桃桃是兴奋得不行,因为她的游泳群不止凉快,而且沈悦特意让人缝了只小鸭子的图案在泳衣上,又特意对泳衣做了修饰,女孩子的泳衣都多一层蓬松挂脖子纱带,好看又飘逸。   小六是同桃桃一样的团,小六也很高兴,桃桃和小六站在一处,整个屋中都似可爱起来。   “披件浴袍吧,我们去出发泳池了。”沈悦摸了摸两人头顶。   大家都准备好了,陆续出了苑子,在集合点集合,然后都见大家穿了泳衣披了浴袍出来,顿时都“咯咯咯咯”得笑起来。   游泳课要开始啦! 第182章 游泳游泳!   虽然已是端阳节, 但半山腰处的溪流到申时还是很凉。   申时之前的日光太强,宝宝们的肌肤很容易被晒伤,所以即便有绿荫, 还是会尽量避开午时到申时这段时间, 而且, 午睡, 会更有利于宝宝们精神抖擞得参加下午的活动。   之前踏青和放风筝时,来过一次京郊别苑。   卓夜带着沈悦从山上一直寻到半山腰, 又从半山腰寻一直寻到山脚下,才在山脚下的一处地方寻到合适的地方。   地势平坦, 水流不会太快,下半段的树荫茂荫可以中途乘凉,上半段的溪流又是裸露的, 经过一中午的日光暴晒, 水温正好合适,宝宝们不容易着凉, 而且深浅正好。最浅的地方, 差不多到桃桃的大腿处, 可以供大家玩水;最深的地方, 也就是莫过肩膀,只要站起来就不会有危险,而且沈悦还给孩子们准备可以借助浮力的游泳臂圈……   孩子们学习游泳的地方,就选在这处山脚下,依着岩石形成的小浅潭里。   又因为有岩石在, 浅潭这里更似一个天然的隔断,将浅潭与周遭的地方隔绝开来,很适合游泳这样私密的活动。   沈悦当时就觉得这里很好, 又因为又岩石隔断视野的缘故,才让沈悦生起了给宝宝们做游泳衣的念头。   浅潭的水不深,她和葱青,少艾,凝白只要伸手就可以将落水的孩子拉起来,再加上水流不急,也不用担心孩子会顺着溪流流到下游去,是处很安全,又很隐秘的地方。   浅潭在山脚下的山林里,马车行不到浅潭跟前。   小孩子若是徒步过去,时间会很长,卓夜准备了小马驹,孩子们两两坐在一个小马驹上,一个侍卫负责牵马,一个侍卫负责照看,一路从半山腰到山脚下的浅潭处也没有花多少时间。   又因为穿着泳衣,批着浴袍,还是两两坐着小马驹去从半山腰处往山下去,去的过程,就仪式感满满,对孩子们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好玩的过程。   宝贝们嘻嘻哈哈笑着,相互之间大声说着话,也会一起哼着听不出调子的童谣与儿歌,最后唱跑调的是小五,孩子们笑成一团。   今日是第一次去,所以并不着急。   侍卫们牵着小马驹,驮着小宝贝们慢慢往山脚的浅潭去。   沿途,都是后山里很好看的风景,小宝贝们早前都没有见过,遇到很美的地方,还会“哇哇~”得激动出声叫起来,整个山林里都是孩子们的声音。   这个季节,又是树木茂盛,又临水,蚊虫不少,但因为佩戴了驱蚊虫的香荷包香囊,并无多少蚊虫叮咬,差别差不多申时二刻的时候,孩子们坐着小马驹抵达了浅潭处。   “哇~”孩子们眼中的兴奋全然没有办法形容。   若说早前还因为怕水的缘故,有些担心学游泳的地方水流湍急等等,但看到被岩石围住,天然形成的浅潭,宝贝们都想起了栩城的温泉。   侍卫牵住,让孩子们陆续从小马驹背上下来。   大家围在浅潭周围,欢喜看着,就是要在这里学习游泳吗!   好像也不吓人,还有些想跳下去呢!   “这不就是温泉吗!”小八干脆惊喜开口。   栩城的温泉就这样!   和池就是这么被岩石形状的装饰隔成一处大池子的,眼下,小八就觉得这里的浅潭同和池温泉一样。   阿四无奈叹道,“温泉是温泉,这里就是溪流形成的浅潭,看到这里的水流了吗,是活水。”   阿四解释。   大家当即顺着阿四目光看去,果真见到有溢出的水往下游流淌去。   “哇~”孩子们觉得新奇。   宝贝们平日里在王府的时间多,连出王府的时间都很少,更勿说来山林间,见到鸟兽虫鱼和自然形成的浅潭。   而浅潭溢出的水还能继续往下游去,仿佛打开了孩子们眼中新世界的大门。   桃桃一脸崇拜看向阿四,“四哥哥,你怎么什么都懂?”   不止桃桃,旁的孩子也都惊喜看他。   阿四忽得脸红,支吾道,“我年纪大啊,又喜欢看书,自然懂得多。”   分明是胡诌话,但孩子们竟然都当真的。   小七认真道,“是了!早前穗穗姐姐也是什么都知道!”   小七的话得了所有孩子的响应。阿四心中唏嘘,被这帮孩子这么夸赞,还真是有些不怎么习惯……   孩子们在一处叽叽喳喳,欢呼雀跃说着话。   沈悦上前,半蹲下身子,伸手,用指尖感受浅潭中的水温。   很好的水温,再迟些就会凉了。   明日可能还要提早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到会更好……   沈悦起身,朝一侧的卓夜和葱青道,“水温合适,孩子们下水不会冷,但是时间不能太长。日头缓了,浅潭的水最多三刻钟就会凉,不适合孩子们再游泳了,抓紧时间吧。”   两人都应好。   沈悦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到跟前来。   听到沈悦召唤,孩子们都快步朝沈悦围了过来。   沈悦半蹲下,朝孩子们道,“游泳的一步是玩水,不怕水,才能更快得学会游泳,所以宝贝们,我们今日的目标就是尽情得学会玩水,玩得越开心越好。”   “呀!”孩子们正巴不得呢!   说起游泳,孩子们心中都还有些发怵。但阿悦说今日就是来的玩水,孩子们心中的枷锁似是忽得就松懈开了,笑意都写在脸上,玩水当然最好啦!   而且是越开心越好的玩水!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小五和小八原地手舞足蹈起来。   沈悦又朝孩子们道,“但是,玩水也好,游泳也好,还有后面的骑马也好,只要是运动,我就要和晨跑前一样,做热身运动,避免受伤,大家明白吗?”   “明白!”有了晨跑的铺垫,孩子们都听话得跟着卓夜开始做游泳前的热身运动,主要是将手脚活动开,避免稍后在水中抽筋,不慎受伤。   向小五,齐格这样的积极分子,还会跟着卓夜一起喊节拍。   等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宝贝们的热身运动结束,卓夜则带了旁的侍卫朝四下散开了去,都离得不远,只是不在近处守着,但只要这边唤一声,很快就能过来。   “宝贝们,可以把浴袍脱下来了。”沈悦温声提起。   “好啊!”宝贝们早就等不急了!   诸如小五和齐格,小八,更直接是将浴袍抛了起来,足见激动。   小七和郭毅,也被这氛围带动,就算是咸鱼老沉的阿四也架不住一颗跃跃欲试的心,桃桃和小六也在少艾的帮助下脱下了浴袍。   宝宝们相互看着大家的泳衣,都忍不住爆发出“咯咯咯”得笑声。每个人的泳衣都很贴合,而且泳衣正面都缝了小动物的形象。   小五的是一只小马驹,除了小五的性子像只小野马以外,小七忽然猜到了,“哦,五哥哥有只小马驹,所以泳衣上的动物是小马驹。”   孩子们也都反应过来。   是啊,小五有只小马驹,所以的小五的靛青色泳衣上有只小马驹,所以齐格的是只小猎犬,郭毅的是小兔子,阿四和小七的都是小狗,小八的最独特,是一只小松鼠……   男孩子们都哈哈笑成一团。   但女孩子这里,桃桃和小六疑惑看向沈悦,她们的都是小黄鸭呀……小六已经会主动问起,“阿悦,为什么我们的不是猫咪和小鹦鹉呢?”   男孩子那边全都是自己的宠物!   沈悦半蹲下,温和笑道,“因为我们是女孩子呀!女孩子有特权呀。男孩子的泳衣有三套,都是靛青色的,所以要靠身前的宠物图案来做区分,但是我们女孩子的三套泳衣,分别是大红色,白色,还有黄色。今天我们穿的这套是红色的泳衣,所以上面搭配了一只可爱的小黄鸭应景;明日就换白色的泳衣,上面有湖蓝色和鹅黄色的蝴蝶;后日是黄色的泳衣,上面有各色的牵牛花……”   “阿悦,喜欢~”桃桃已经忍不住拍手,言罢,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小黄鸭,轻声道,“小黄鸭我也喜欢。”   沈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桃桃和小六的泳衣都是一样的,裙摆处会加了薄纱修饰得更长些,女孩子的泳衣其实很好看……   “好了,宝贝们,我们要下水了。”沈悦招呼大家,“首先,请大家坐在浅潭边,慢慢试着把脚和小腿,放到浅潭里去,看会不会凉,我们慢慢适应水温,不要直接下水。”   一是怕孩子们忽然遇冷着凉,二是怕肌肉抽筋。   再热的水,除非是温泉,孩子们下去都是会凉的,只能慢慢适应水温。   孩子们听话坐下,只有小五准备直接往水里扑腾,但沈悦早就做好了准备,一直是站在小五身边的,她话音刚落,旁的孩子都照做的时候,只有小五姿势都摆好,准备扑腾下去,沈悦像卓远一样,直接拎起小五放了回去,小五直接没扑腾成功,只得老老实实坐到浅潭边上,和大家一起,先放脚,再放小腿,一点点适应水温。   孩子们对水温的感受大同小异,但还是会有个体的不同,有对水温不敏感的,已经可以开始用脚玩水了,也有像阿四和小六这样对水温敏感的,觉得有些凉,要慢慢适应。   “宝贝们,我们尝试着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但要注意脚下,会不会有硬物会划伤脚,还要注意站稳,不要摔倒,我们慢慢来。”沈悦言罢,带了大家一道站起来。   这回是真下水了!   “哇~”孩子们简直喜闻乐见,除了刚开始时候都小心翼翼着地,怕有硬物膈脚之外,下水就都没有什么老实劲儿的时候了!   孩子天生爱玩沙子,爱玩水,爱冒险!   是天性里带的东西,下了水,就几乎控制不住得欢喜。   水中有浮力,和正常在地上走不一样。之前宝贝们虽然也泡过温泉,但温泉水很热,孩子们去温泉的时候,也大多是在温泉汤池里坐着,即便蹦跶也不会蹦跶得太厉害。   但夏日的水池就不同!   宝贝们全然可以放飞自我!   于是刚下水不久,孩子们就在水里玩疯了,还有什么比在夏日里玩水更有趣的事情!   再加上浅潭不深,孩子们即便在水中也没有危险。   浅潭这里除了沈悦在,还有葱青,少艾,凝白,英英,影墨和玉琼。   一共八个孩子,除却葱青和少艾帮着沈悦打下手之外,凝白,英英,影墨和玉琼四人,每人盯两个孩子,并不费事。而且,看孩子们在浅潭里玩疯了一般得闹着,相互泼水等等,凝白,英英,影墨和玉琼几人也很高兴。   孩子们不仅相互泼水,还往沈悦身上泼水。   不多时,沈悦身上也被水浸湿了。   水滴顺着头发丝往脖颈上滑落,很有夏天的清爽味道。   沈悦逐一上前,从最听话得小七开始,给孩子们穿上游泳用的浮袖臂圈。   这里没有泡沫,浮袖臂圈都是取材与葫芦和轻质的木片,葫芦和木片都是晒干了水分,用绳子密集帮在一处,做成简易的浮袖臂圈,给孩子们穿戴上,宝贝们就能借助浮力在水面上飘起来。   “哇~”小七穿上,果然可以不用脚着地,这个人都是漂在水中,不止小七自己,孩子们都觉得神奇急了。   阿四也惊呆了。   他也知道葫芦和轻质的木片晒干可以系在腰间,做腰舟,也就是做救生之用,但是这样用葫芦木片做成可以穿戴在胸前,后背和手臂上的浮袖臂圈,阿四还是头一回见到。   沈悦给他穿戴的时候,他还有些木讷。   等穿戴好,沈悦抱了阿四平趴在水面,阿四竟然可以借助浮力,就这么漂浮在水上的时候,阿四整个人都忍不住又惊又喜又觉得好玩起来,毕竟有孩童心性在,看到旁的孩子通过浮袖臂圈漂起来是一回事,自己通过浮袖臂圈漂起来,这种神奇的经历又全然是另一回事!   “啊啊啊啊啊!”阿四在水上便要比旁的孩子都要玩得更欢畅些。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畅快的经历,他一直都不会游泳,这样漂浮在水面上简直太有趣了!   阿四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孩童气,所以嘻嘻哈哈得跟着大家一起扑腾去了。   周围的孩子实在太多,沈悦躲都躲不开这群孩子的扑水,索性不躲了。   今日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玩,怎么好玩怎么玩,只要不怕水,那游泳就是一件很快的事情,今日玩得越开心,反而越能为明日的正式学习奠定基础,也让孩子们今日先熟悉浮袖臂圈这样的的工具,第一步学会用浮袖臂圈游泳,在慢慢脱离臂圈,这样的适应会更好些。   这些孩子里,小五和齐格是最不怕的,也是胆子最大的,也不用沈悦提醒,就借着浮袖臂圈的保障,两只小腿一个劲儿在水里“啪啪啪啪”瞪着水,手也不老实得扑着水,竟然真就这般往前游了好远去!   不仅是小五和齐格,就连平日里基本基本懒得不怎么动弹的阿四都跟着一并小腿“啪啪啪啪”踩着水,两只手似小船桨一般欢快得划着,竟然渐渐得都朝着小五和齐格追了上去?   浅潭边的葱青,少艾,凝白,玉琼,影墨和英英眼睛都看直了去,口中都不由发出一声轻叹,更不说浅潭里的旁的宝贝们。   “哇~”浅潭中的宝贝们一阵喧哗。   卓夜和周围的侍卫都忍不住转头往浅谈方向看去,但因为隔得远,又有岩石做遮掩,其实看不清,但都好奇这一阵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惊呼声,又不好上前去看。   随后,忽然听到桃桃的声音,“呀!四哥哥,五哥哥和齐格哥哥都会游泳了!”   卓夜和周遭的侍卫都僵住!   不会吧……   但确实随后都是孩子们的笑声,欢呼声,还有在水中嬉戏和追逐打闹的声音。   沈姑娘,不会真这么神吧!   侍卫面面相觑。   ……   浅潭处,沈悦已经替所有的孩子都将各自的浮袖臂圈穿戴好。   许是因为看到小五,齐格,和阿四游得畅快得缘故,小六和桃桃也很快穿上,也不怎么怕的泡在水中。   小六还好,但是桃桃个头小,即便穿着浮袖臂圈,还是喝了不少水。   但沈悦就在一旁看着,温和朝她道,“学游泳是一定会呛水的,别怕呛水,也别怕喝到水,吐出来就好。”   桃桃虽然年幼,但下水后的胆子却不小。   沈悦看孩子都自己玩得差不多了,也可以开始一些初步的尝试教学了,沈悦便行至岸边。   宝贝们是将有泳衣穿在里面,外面披了一层浴袍就出来了。但沈悦还要照顾孩子们,所以泳衣外,也穿戴整齐,到了眼下,孩子们都已经穿上了浮袖臂圈,又在水中适应了些时候,沈悦这才缓缓脱下了穿在泳衣外的衣裳……   沈悦的泳衣和小六、桃桃明日的泳衣是一样的。   连体的白色泳衣,上面有湖蓝色和鹅黄色的各式蝴蝶。泳衣的样式其实保守,裙边都到大腿处,手臂也遮挡成了中袖,但不会影响游泳,又照顾了这里的特殊情况。   和孩子们一样的泳衣一样,沈悦在贴身的泳衣外,又额外加了一层薄纱做遮掩,裙边处也用薄纱做了延长,已经是改良版本,但葱青,少艾等人看了,还是不禁有些脸红起来,葱青和少艾还好,跟在沈悦身边的时间长些,也知晓沈姑娘是为了同府中的孩子们一处,但英英,影墨,凝白和玉琼几人都不觉低头,目光避讳开,怕冲撞了沈悦去。   “好了,宝贝们,都来阿悦这里。”沈悦唤了声。   各处扑腾的,玩水的,在水里不知该干些什么才好的宝贝们都朝沈悦围了过来,看见沈悦也穿得泳衣,孩子们都很高兴,因为阿悦也和他们是一样的。   只有阿四眨了眨眼睛,有些懵了去。   见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沈悦继续道,“宝贝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学习游泳了,大家身上的泳衣是专门为游泳准备的,会让大家在学习游泳的过程中,更容易些,也不容易被阳光晒伤,行动也更便捷。穿在我们上的,叫浮袖臂圈,可以利用水的浮力将我们从水里托起来,避免溺水。刚才大家应当都试过了,带上浮袖臂圈,我们在浅潭这里就是安全的,所以,在我们正式学习游泳之前,在水中,浮袖臂圈是不可以摘下来的,大家记得了吗?”   “记得了!”孩子们齐齐应声。   沈悦笑了笑,趁眼下还有些时间,沈悦又唤了小五上前。   小五虽然不知道唤他上前做什么,但阿悦唤他,他想也不想就来了沈悦身侧,面对着面前一排的孩子们。   沈悦朝他道,“天天,你可以配合我给大家做个示范吗?”   “当然可以!”小五应声。   “来!”沈悦抱起他,让他以平趴的姿势浮在水中,沈悦伸手托着他,旁的孩子们都好奇凑得更近些。   沈悦解释道,“宝贝们,我们正式学习游泳之前,先从带着浮袖臂圈游泳开始,让大家慢慢熟悉水性。刚刚小五就做得很好,来,天天,像刚才一样蹬水。”   “好。”小五脚下果真开始“啪啪啪啪”蹬水,因为蹬水的频率适中,幅度不是朝着正下方,而是斜下方,更偏水平方向些,小五很快就从沈悦手中蹬水蹬了出去。   “哇~”孩子们发出羡慕的声音。   沈悦又唤了小五回来,又回到刚才的姿势,再同孩子们道,“大家看清楚了吗?不是往正下方踩水,这样是等瞪不出去的,要往斜下方,更偏水平的方向,天天,再来一次。”   溪水清凉,孩子们又看了次小五的动作。   阿四“哦”了一声,难怪他那么累,是角度没掌握好,所以吃力。   “阿四,你来试试。”沈悦逐一唤孩子们上前……   ***   早一些时候,卓远和卓新的马车抵达了京郊别苑山脚下。   侍卫上前拱手,“王爷,二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龙舟赛有些闹腾的缘故,卓新这一路往京郊别苑来都有些晕车,脸色不怎么好看。山脚到半山腰的别苑只要一刻钟左右,卓远轻声道,“先回房中歇息一会儿。”   卓新面色煞白得点头。   等马车抵达半山腰的时候,卓新才松了口气,马车再多坐些许时候,他怕是就要吐在马车上了。   直接有别苑的小厮领了他去歇息。   卓远寻侍卫问了声沈悦和孩子在何处,侍卫应道,“沈姑娘带公子和小姐去山脚浅潭处游泳去了。”   游泳?   卓远是记得她说过,夏令营首要孩子们学会的就是游泳。   “怎么过去的?”两日不见,他其实想她和这堆小祖宗们,而且,也担心这些孩子会怕水。   侍卫应道,“几位公子小姐是骑马过去的,有一条道可以抵达,王爷要去,走路更快。”   从别苑往山脚下去,离得稍远处,就听见小五和小八“咯咯咯咯”的笑声,卓远心中稍许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去,他是担心他们怕水,眼下看,这群家伙哪里是怕,分明是玩得开心得不得了还差不多!   “王爷!”卓夜见了他,拱手问候。   分散在周围的侍卫都拱手。   卓远眉头微微蹙了蹙,“怎么都在这儿?”   他印象中,他们应当在近处守着沈悦和孩子的安全。   旁的侍卫没有应声,卓夜近前,尴尬道,“沈姑娘在教公子小姐游泳……说,让我们在这里守着就好。”   卓夜点到为止。   卓远是没怎么听明白,沈悦为什么让他们在这里等,但见卓夜也好,旁人也好,都侯在此处,卓远没有多问,踱步上前。   卓夜瞪圆了眼。   卓远上前,正好听到小八“咯咯咯”的撒泼般的笑声,是同小五在水中打闹,但是两人的浮袖臂圈险些缠到一处,沈悦连忙抱起小八从水中站起。   孩子们见沈悦将小八抱起,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周围都是欢声笑语。   小八胖嘟嘟,沈悦抱他起来的时候,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浅潭处,几乎没有太多遮挡阳光,阳光照在浅潭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沈悦的头发湿湿的,挂着水珠,水珠又顺着头发丝流向修颈锁骨处,薄纱沾了水,轻轻贴在泳衣上,阳光下,刚刚出水的身姿,纤腰窄窄,泳衣的裙摆贴着身上,玲珑有致。   阳光映在锁骨上的水光里,闪着动人的光泽。   青丝用簪子竖起,只有一缕在水中散开,贴着修颈处一抹修长的天鹅颈曲线。   似是小八太重,她不得不放下他。   又似是听到动静,沈悦转身朝他看过来,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起伏处,脸上还带着同小八一处时,没有敛去的笑意,卓远整个人愣住…… 第183章 邀约   沈悦也微怔。   她不知道卓远什么时候来的, 更没想到卓远来的时候,卓夜竟然没吭声。   当下,沈悦见卓远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愣住, 沈悦也才忽然反应过来, 她穿的是泳衣, 才从水中起来, 浑身上下都沾着水,衣裳也是贴近身上的。方才抱了小八, 裙摆处皱起,胡乱到了腰间一半, 另一半,紧贴着大腿外侧,是方才没有留意。   浅潭中, 孩子们还在同小八笑着, 没看到他。   葱青,少艾等人的关注点也一直在浅潭中的孩子身上, 并未留意到卓远这一侧。   沈悦目光微滞, 也明显见对方目光滞住。   但卓远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收回。   沈悦心砰砰跳得不知快了多少, 遂从浅潭里上了岸边, 伸手取了早前放在一旁的,随时备用的浴袍披上,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卓远也似是才从方才的光景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木讷,仿佛魂都生生没了一半, 又忽然想,沈悦为什么让卓夜带人守在远处的,他若是敢在这里, 几颗脑袋也不够他拧的……   浅潭中,玩疯了的小八率先看到卓远,“六叔!”   听到小八的声音,旁的孩子,连带着葱青,少艾和凝白,影墨,玉琼,英英几人都朝卓远看过来。   不看过来倒还好些,这些目光纷纷朝他投来的时候,卓远只觉鼻尖处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袭来,忽得,等卓远反应过来到是什么的时候,小七惊恐的唤了出来,“六叔,你流鼻血了!”   卓远一僵,在一侧佯装没有看到他的沈悦也僵住,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栩城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而这次,卓远的两行鼻血就这么毫无征兆得从鼻尖窜出来,尽收孩子们和葱青,少艾,还有英英,琼脂,影墨,凝白的眼底。   阿四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侧披上浴袍的沈悦,忽得,阿四想死的心都有了……六叔,你太争气了!   这哪是流鼻血,你这特么是喷鼻血!   ……   卓远连转身都来不及,小五几个已经从浅潭中跑了出来,朝他冲了过来,一直问六叔/舅舅,你怎么流鼻血了!原本就已经尴尬的场景,顿时窘迫到了极致。   卓远只得用手帕捂住鼻子。   好在沈悦方才就从浅潭中出来了,除了阿四反应过来,旁人应当也没多留意。   今日是端午,龙舟会上,会同天家一道饮雄黄酒。再加上天气燥热,流鼻血也在清理中。卓远淡定得用雄黄酒,三言两语蒙混了过去。   孩子们两日没见他,围着他不肯散开。   “六叔!我都学会游泳了,阿悦教的!”小八骄傲得朝卓远说到,“五哥哥,齐格,还有四哥哥,我们都会带着浮袖臂圈游泳啦!”   小八眼中都是兴奋之色!   不止小八,旁的孩子也凑到跟前来,连连点头,似是说他们都会了。   卓远目光又朝沈悦看去。   沈悦应是趁着方才的功夫,已经将浴袍换成了自己的外袍,虽然身上的泳衣是湿的,但这样的天气很快就能干了去。   但卓远看着她,从能想起方才她从水中抱起小八的惊艳一幕。   他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子,他看了若是不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浑身燥热,他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当下,孩子们朝他七嘴八舌说起可喜欢游泳了,天天都要来游泳,天天都要和阿悦一道游泳之类的,卓远目光看向沈悦。   沈悦正好带了葱青,少艾等人抱了孩子们方才脱下的浴袍上前。   “今天差不多到时候了,浅潭的水凉了,再游容易受凉染风寒,我们明日未时早些时候再来。”沈悦一面叮嘱,葱青等人一面上前,帮着孩子们脱下浮袖臂圈,而后又取了浴袍给孩子们披上。   孩子们也很配合,虽然意犹未尽,但确实天天都能玩,再加上看到六叔/舅舅了,孩子们对玩水的兴趣似是也忽得少了。   卓远看了看沈悦,朝她伸手的时候,沈悦愣住,却见他是伸手到她头顶,取下一面方才飘落在她头顶的落叶,又将落叶递到她手中,轻声凑近,“哇”了一声。   沈悦一张脸涨得通红。   ……   等回到屋中,别苑中的温水已经备好。   因为浅潭中都是溪水,要比普通的水要更凉一些,孩子们分别在各自的房间里泡了一个热水澡,驱散掉浅潭中游泳的寒意。   今日的游泳课,孩子们都很开心,沈悦也觉得第一课的目的达到了。   只要孩子们能不怕水,喜欢玩水,也能正确认识到,喝水,呛水都是学习游泳的过程中正常会遇到的,孩子们不这么担心和惧怕喝水,呛水,那后面的游泳便容易得多了。   沈悦也从浴桶中出来。   她后面是披了外袍回来的,里面泳衣基本都干透了,她本来就怕冷,好在是天下,及时驱寒就好。好日的马术课程,是认识小马驹,沈悦之前也同卓夜打过招呼,可能会延迟些,果真在浅潭耽误了些时候。   沈悦的头发擦得半干,刚从耳房出来,又听到有人敲门。   沈悦以为是葱青,结果开门见是卓远。   沈悦擦头发的毛巾还握在手中,诧异看他。卓远自觉牵了她回屋中的小榻上坐好,而后耐性给她擦头。   这不是他头一次给她擦头。   在栩城的时候,他二人就这么亲近过,后来回了京中,卓远借故在大理寺,实则离京了几月,前不久才回京。回京之后,两人各自忙着两人的事情,也就穗穗离开那日,他同她在风和苑吃了一顿饭,赏了莲叶和风和苑的灯景。旁的时间,两人是仿佛还没有在栩城时候,和从栩城回京的路上亲近。   当下,卓远替她擦着头,两人心中都想起此事。   稍许,又想起方才在浅潭边……   卓远只觉忽得口干舌燥,淡声道,“稍后怎么安排的?”   他打开话匣子,沈悦应道,“稍后去南郊马场,今日是第一场马术课,卓夜会给孩子们介绍小马驹认识。今天泳池回来得太晚了,可能也只够认识小马驹的……”   “嗯。”他应声。   沈悦觉得似是差不多擦干了,“可以了……”   卓远会意,将毛巾放在一侧。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他顺势抱起她,在小榻一侧拥吻。   他方才在浅潭处本就动了念头,沈悦被他抱着抵在小榻后的墙壁亲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松开,沈悦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抬眸看她,“我的呢?”   她一时没听明白,眸间除了方才被他亲了许久之后的懵懂,就是诧异。   他悠悠道,“我的泳衣呢?”   沈悦僵住,全然没想过他问起的是这句……   沈悦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要怎么应声,他又接着道,“不是说好要教我游泳的,今日每个孩子都有泳衣,怎么没有我的?”   他也是清之宝宝……   沈悦看他,脸色更红得退不下去,轻声道,“有的……”   声音轻得似蚊子似的。   他也愣了愣,“在哪?”   沈悦声音更轻了些,“我这里……”   “哦。”卓远好似恍然大悟,他的泳衣,她一直守在她这里,他继续问,“那怎么不给我?”   沈悦脸红到了耳根子处,越描越觉得不对,“因为不好量尺寸,所以一直没给你。”   卓远眸间滞了滞,“要怎么量?”   他问的这一句,沈悦的脸色彻底红到了修颈锁骨处。   见他窘迫模样,卓远轻声笑道,“你问我一声,我告诉你一声不就好了?”   沈悦目光已经不敢看他,只能垂着眼眸道,“贴身的衣裳,有些紧。”   言外之意,他告诉的也不一定合适。   卓远忽得想起,下午在浅潭的时候,她起身时,泳衣紧身贴合的材质,衬托出来的玲珑有致,卓远忽然顿住,忽得得会意方才沈悦的意思。   “方才不是说做好了,在你这里收着吗?”他问。   她也没量过,没找他问过。   沈悦应道,“只请作坊的掌柜让人简单做了泳裤,没有做泳衣,泳裤上系了小带,可以自由调整,若是还不怎么何时,就再换。”   这是她想到最好的折中方法了。   孩子们的泳裤就是这样的原理,卓远的,她也这么做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更没想好怎么同他说,这是叫裤,是稍微可能贴身了些,但穿了会更好学会游泳……   没想到,他主动问起。   他不仅主动问起,又抱紧了她。   沈悦不由多看他一眼,他笑盈盈问,“我的游泳课什么时候上?”   沈悦轻轻咬唇。   卓远继续说,“是不是,同孩子们一起不合适?”   他循序善诱。   沈悦方才淡下去的脸色,又忽得涨红了起来,目光看向他的一双眼睛,也正悠悠得打量着她,而后双唇凑到她耳畔,温和蛊惑道,“未时吧,我没有午睡习惯,未时,你先教我一个时辰,再教孩子们吧。”   见沈悦迟疑看着他,他又笑道,“两个时辰也行。” 第184章 烤全羊与幸运糖果   孩子们收拾好出来的时候, 沈悦和卓远已经在集合处等。   南郊马场不在京郊别苑内,但离京郊别苑不远。从京郊别苑乘马车过去,大概不到两刻钟时间, 其中一刻钟还是马车从半山腰处下到山脚的时间。   卓新还有些不舒服, 未缓过劲儿来, 没有一道前去。   剩下的孩子们和卓远还有沈悦挤在一处马车里。   孩子们在卓远在的时候, 和卓远不在的时候,明显兴奋程度不同, 之前虽然也兴奋,但眼下卓远陪在身边, 又一道去南郊马场上马术课,孩子们一路似是要掀了马车顶一般。   沈悦怀中抱着小七,眸间望着马车外的盘山风景, 不由笑了笑。孩子们在家长面前, 和不在家长面前有时侯全然是两幅模样。尤其是有家长在的时候,孩子们其实特别愿意引起家长的注意, 所以去做喜欢事情的时候, 兴奋程度会高出不少。   今日的游泳课若是卓远在, 恐怕孩子们还会再激动些。   其实, 如果游泳课的时候,卓远陪着这群孩子一处,这群孩子会很开心……   思绪间,马车缓缓停在南郊马场门口。   府中孩子除了卓新几个,年纪大多很小, 除了个别的阿四,小五同卓远来过一次,旁的孩子都没见过南郊马场, 还是第一次来。下了马车,宝贝们都似见了新天地一般,眼睛都不够用了。   好动的小八带着头,撒开腿就在马场里开始跑。   幸亏卓夜早有准备,几个小祖宗四散而去,顿时,几个侍卫就撵了上去,确保这几个祖宗的安全。   孩子们今日本就兴奋,想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南郊马场其实很难。只是南郊马场的马多,也有京中的纨绔子弟不听使唤在马场横冲直撞,怕伤到幼儿园中的孩子。   当下,卓夜带人四散着去撵,有卓夜在,卓远似是并不太担心,而是一面踱步,一面朝沈悦道,“南郊马场很大,京中不少权贵家中的马屁都是在南郊马场寄养的,因为家中不方便,但南郊马场有专门的人照顾,休沐的时候来就可以了,所以南郊马场里,至少有一半的马匹是帮京中的豪门权贵养的。”   难怪了,沈悦之前不知晓南郊马场是如何运作的,但听卓夜说,南郊马场有马可以骑,但有的马是旁的府中的马。   原来是这般缘故。   沈悦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那小芝麻呢?”   小芝麻是卓远的马,但是平远王府里并无马场,小五的小马驹还可以养在王府的马厩里,但小芝麻应当不行,那放在何处的?南郊马场?   卓远看着她笑了笑,她还记得小芝麻,那就是还记得和小芝麻一处的时候,那时候是在栩城。   卓远应道,“小芝麻是我的战马,不会放在南郊马场,是放在京中驻军里照看的。”   沈悦恍然大悟。   小芝麻是战马,放在公共马场里是不妥,也容易有闪失,所以这类战马应该是养在驻军里,有专人照顾。   这些常识若是不提,沈悦是不知晓,当下,沈悦也随着卓远一道笑起来,“那你是不是很想它?”   但话音刚落,就听到马的嘶叫声。   沈悦顺势望去,顿时愣住,那不是小芝麻吗……   怎么来了南郊马场?   沈悦惊喜看向卓远。   卓远笑道,“这段时日都会呆在京郊别苑,我让人把小芝麻牵了来,每日可以来南郊马场跑跑马,也见见它。”   小芝麻已经朝卓远跑来。   沈悦才想起,卓远外出的几月应当都没有同小芝麻一处,小芝麻也一定很想自己的主人。   眼下,小芝麻朝着卓远亲密蹭过来,卓远没有躲开,而是伸手轻抚他的鬃毛,也用额前贴近它额前,小芝麻很喜欢同卓远亲近,一人一马闹了些时候,似自小的玩伴一般。   等卓远同小芝麻亲近完,卓远又牵了小芝麻到沈悦身侧,小芝麻看了看沈悦,仿佛也认出了沈悦来。   也上前,朝着她蹭了蹭。   沈悦意外,惊奇道,“小芝麻还认得我?”   言罢,有些想摸小芝麻,又有些怕,卓远牵住小芝麻,示意她不怕。   沈悦果真伸手,小芝麻没有躲开,而是朝着她的手迎了上来,沈悦欣喜,也不怎么怕了。   卓远在一侧道,“我的小芝麻很聪明的。”   是很聪明,沈悦也觉得。   卓远又凑近道,“它当然认得出女主人。”   沈悦的手顿了顿。   卓远笑得险些岔气了去。   差不多,四散的侍卫终于将各个宝贝都领了回来,小五是卓夜亲自去抓的,这家伙跑得最快,最灵活,而且之前和卓远一道来过南郊马场,记得哪里是哪里,所以哪里不好找,哪里好躲藏,他就往哪里去,和卓夜斗智斗勇。   幸好卓夜从一开始就警醒盯着他。   人抓起了,马术课也可以开始了。   卓夜将孩子们领到一处宽敞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侍卫牵了几只小马驹来。   “哇~”孩子们激动了。   小孩子大多喜欢小动物,有的小孩子看到高大的马匹会吓到,但是小马驹就不同。因为小马驹小小的,长相也很萌,所以大都让孩子觉得有亲切感,不似高大骏马一般会让孩子莫名害怕。   小五的小马驹也同这些小马驹在一处。   小五看到自己的小马驹,迎头便跑了上去,他的马驹之前是养在王府的马厩里的,小五每日都会去看它,它看了小五也亲切,不似别的小马驹,看到生人,尤其是这么一堆孩子涌过来的时候,也不禁后退了些去,幸好有侍卫和南郊马场的小厮看着。   其实孩子们也想同小马亲近,但是又不知道怎么亲近。   孩子们一个个小脑袋齐刷刷抬头,又眼巴巴看向卓夜的场景竟有几分喜感。   卓夜也被这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软,心疼,外加不让他们好好同小马驹亲近就会负罪感……   “第一堂马术课是认识小马驹,尝试和小马驹做朋友。”卓夜开口,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竞相点头。   “你们喜欢小马驹吗?”卓夜笑着问。   仿佛除了郭毅,其他的孩子都纷纷点头。   郭毅悄声道,“我有些怕。”   卓夜笑道,“怕是正常的,它们也怕。”   卓夜说完,孩子们都跟着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郭毅也笑了笑。   卓夜握拳轻哼一声,“那我们开始了,首先,从认识小马驹开始。”   孩子们都朝他点头。   卓夜目光转向小五,问道,“五公子,你知道你的小马驹多大了?有多重?一顿吃多少草?一日喝多少水?可以跑多远?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喜欢吃干一些的草,还是湿一些的草?是站着睡觉,还是卧着睡觉?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多少洗一次澡?”   孩子们好奇的眼光又齐刷刷看向小五。   小五一脸懵:“……”   小五似是忽然意识到,说是喜欢自己的小马驹,但其实好像卓夜说的这些他都不知晓。   卓夜一说,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小马驹多大,多重,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喝多少水,是怎么睡觉,怎么洗澡的……   他也忽然想,穗穗肯定知道她的小马。   小五忽得嘟嘴,有些沮丧。   卓夜认真道,“五公子,什么时候开始知晓都不晚,那我们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小马驹好不好?”   小五这才点头,也不闹了。   卓夜的带领下,孩子们都围成一团,卓夜逐一介绍眼前的几只小马驹……   卓远和沈悦没有近前,就在不远处看着方才一幕。   卓远叹道,“卓夜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沈悦便同他说起晨间的自然课,孩子们也都喜欢卓夜讲授的内容。   卓远笑道,“他是平日里憋坏了。”   沈悦也笑,“卓夜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而且,对府中的孩子很好。”   卓远叹道,“那是,府中的孩子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沈悦忍不住笑。   卓远言罢,有侍卫上前,“王爷,陶管家有话带给王爷。”   陶叔?   “我去看看孩子们。”沈悦适时开口,卓远点头。   侍卫上前附耳道,“宫中传了消息出来,太傅回朝了。”   卓远整个人都愣住,眸间意外,今日陛下才见许黎,许黎回朝的事情就已经定了下来……   陛下怎么说服许黎的?   许黎性子这么倔,若是能说服,早就说服了……   卓远皱眉,“陶叔还说了什么?”   侍卫看了看他,悄声道,“宫中传出的消息,陛下近来频繁宣太医院的医官入宫,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侍卫言罢噤声。   卓远眸间也微微黯沉。   ***   另一处,沈悦上前。   卓夜正带着孩子们认识小马驹,但小七有些心不在焉得在队伍后面,翻着自己的口袋,又仿佛有些慌张。   “小七怎么了?”沈悦关心。   小七抬头,眸间都是慌乱,“方才跑得时候,好像把娘留给我的坠子弄丢了。”   小七的娘早就过世了,坠子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所以紧张。   沈悦一面安抚,一面问道,“小七先别急,仔细想想,是来了这里之后弄丢的吗?”   小七点头,“下马车的时候还在。”   应当是方才疯起来没注意,见小七似是要哭出来,沈悦轻声道,“小七不哭,我陪你去找,也让叶子他们去找,就在南郊马场内,应该能寻到。”   小七点头。   沈悦朝卓夜使了使眼色,卓夜会意。   沈悦这才牵了小七一道离开。   南郊马场这么大,她带着小七未必能寻得到,只是安抚小七,怕他担心。但沈悦告诉了叶子,让叶子寻了几人一道分散开来去找。   沈悦则带着小七去到刚才他跑过的地方。   因为小七大都是跟着小五跑的,所以好些地方都是角落处,而且自己也记不太清,两人边走边寻,走得很慢。   东西迟迟没有找到,小七眼眶渐红,沈悦干脆抱着小七一道。   沈悦心想,若是明显的地方,叶子几人的速度一定快过与她和小七,那早就寻到了,还没寻到,说明不在显眼的地方。   沈悦便带着小七多找角落里。   “阿悦!这里!”小七忽然眼前一亮。   沈悦其实也没想到,放下小七,小七在角落里拾起那串坠子,是方才疯跑的时候掉落在这里了!   小七一脸欢喜。   险些就弄掉了母亲的遗物,失而复得,激动难以言喻。   沈悦半蹲下,温和道,“收好了。”   “嗯。”小七重重点头,有了这次教训,真的不敢再掉了,“回去请葱青帮我换牢固些的挂绳。”   “好。”沈悦应声。   东西寻到,他们人也到了南郊马场东北边,段牧一面远远看着她们,确保安全,也同时在替小七找坠子。   坠子找到,沈悦正欲开口唤段牧,却忽然见方才拾到坠子附近的树后,似是有人。   沈悦心中一惊,下意识牵了小七在身后,问了声,“谁?”   树后的身影愣了愣,应当是没法避过,才不得不走了出来。   沈悦意外,是同小七差不多大小孩子的身影。   衣着不算华贵,但也不像周围小厮或者帮工家的孩子,京郊别苑在南郊,附近的人家很少……   见对方也是个孩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小七从沈悦背后露出半个头来,好奇打量对方;对方也好奇,也没有吱声得打量着沈悦和小七。   而且,目光不时落在小七手中的坠子上。   忽得,沈悦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尝试着开口朝对面的孩子道,“你是见到小七的坠子落在这里,怕别人捡走了,所以一直看着的,对吗?”   沈悦说完,对面孩子眸间惊奇眨了眨,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小七也惊喜看向对面的孩子。   沈悦知晓自己没有猜错。   “真的吗?谢谢你!”小七一直是幼儿园的孩子中,最容易与旁人表现出友善和睦的一个。   听到小七开口,对面的孩子愣住,想说话,又仿佛想起什么,没有说话。   小七奇怪,他怎么不理。   每个孩子的家庭环境不同,性子和顾虑也都不同,沈悦温和带过道,“还是谢谢你。”   对方又重新看向她。   沈悦看了看小七,问道,“小七,晨间的糖果还有吗?”   “有 !”小七忽然想起。   他回答对了岑夫子的问题,岑夫子奖励了他糖果,他还带在身上呢!   沈悦提议,“那我们送一枚糖果作为感谢,你觉得可以吗?”   小七做主,“当然可以。”   于是小七大方上前,对面的孩子明显警觉后退,沈悦眉头微微拢了拢,职业感下意识察觉,对方应当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但小七还是上前,“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幸运糖果,阿悦做的,你收好了,吃了就会幸运的,多谢你帮我看着坠子,它很重要!”   小七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通,虽然也有磕巴和不畅的地方,但也让沈悦惊喜,小七的语言表达能力似是也上了一层。   沈悦的笑意挂在嘴角。   对面的孩子迟疑看了看小七,原本是不准备收到,但仿佛听到了小七口中这句“幸运糖果”生了心动一般。可又微微皱了皱眉头,再次看向他和沈悦,似是心中在做抉择。   “小七!”远处,是阿四的声音。   应当是见小七去了很久,阿四来找了。   孩童见有旁人,明显又后退了些。   沈悦猜想他家中应当环境复杂,沈悦朝他道,“收下吧,小礼物,日后再见。”   小七也跟着点头,“收下吧,日后再见。”   这是要走的意思,小孩听明白了,迟疑了一刻,还是伸手接过。   小七很高兴。   “那我们走了!”小七同他道别。   小孩这才点头。   沈悦牵了小七一道离开。   沈悦也唤了段牧一声,同他说坠子找到了,让段牧知会叶子几人一声,免得大家继续找,段牧应好。   不远处,不止阿四寻过来,小五,小八,齐格几人都寻了过来,关心小七的坠子找到了没有……   原处,方才的孩子拿了糖,又躲回了大树后面去。   但没有离开,而是目光一直看着小七和阿四,小五,小八,齐格几人在一处开心得说着话。   他有些羡慕,他们可以好多孩子在一起玩。   也羡慕方才那个阿悦的人,一直牵着他,会征求他意见,也会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很羡慕。   “公子。”不知什么时候,阿智上前。   涟子枫吓得了一跳。   阿智叹气,“公子怎么跑来南郊马场了,若是主上知晓了,又当担心了。”   是啊,他总是不能在旁人面前露面,也没有旁的孩子同他一起,除了阿智几人,爹爹很久才会来看他一次……   他是很羡慕方才的那群孩子。   “他们是谁?”涟子枫好奇。   阿智低声道,“平远王府的孩子,公子,这里太危险了,日后不能再来了。”   平远王府?涟子枫看了看手中的糖果,平远王府有好多孩子……很热闹……   而且,很友善。   阿智上前,看了看他手中的糖果,轻声提醒,“公子……”   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怕出岔子,涟子枫温声道,“这是幸运糖果,吃了会幸运的。”   忽得,阿智目光微滞。   涟子枫轻声道,“阿智,我也想要一分幸运,不用多了,一分就好。”   阿智语塞。   ***   孩子们一面折回,一面同缺席的小七说着刚才卓夜的课,生怕小七没有听到,落了功课,明日就跟不上。   因为今天每一个孩子都摸了小马的头和鬃毛,也懂得和小马亲近了,小七还没有,那明天小七就完不成任务了。   小七认真听着。   坠子找到,小七很高兴,但听说他们都摸了小马驹了,小七又很遗憾。   “没事,我把我的小马借给你补课。”小五拍拍胸脯。   小七眸间微亮,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   小五几人带着小七补课去了,一旁有叶子看着,没有危险。   卓远正好折回,问起方才的事,沈悦如实说了,也说小七的坠子找到,方才还遇到一个孩子,胆子有些小,不怎么说话,小七给了他一枚糖果,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卓远眉头微微蹙了蹙,这里不应当有别家的孩子,若是有,就是京中哪些世家的私生子,不方便带回京中,又不想离得太远,所以放在这里,借着来南郊马场骑马的时候看自己的孩子……   卓远没同沈悦说透。   “走吧,正好有事同你说。”卓远换了话题。   沈悦同他一面踱步,一面听他说起,“我幼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同窗恭平,近来调到户部任职,他家的小棉袄也一道入京了,年纪比桃桃还要再小一些,我邀了他带小荔枝来京郊别苑来一起玩两日。但她年纪小,才刚两岁半多一些,不知道合不合适?”   沈悦笑道,“两岁半也可以,如果再小些,孩子又多一些,就要分出一个单独的线衔班;若是只有一个,其实没有太多问题,多关注些就好了,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卓远看了看她,低头笑了笑,“那你呢?”   沈悦没反应过来。   卓远又道,“在我心里,你和他们一样重要,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沈悦微怔,心底莫名微暖。   他伸手牵了她,她没有收手避开。   夕阳西下,远处的落霞在轻尘中轻舞,卓远目光温和,“等提了亲,婚期就定在下月吧。”   沈悦有些懵,月底才提亲,婚期定在下月……   “我想成亲了,日日都在一处多好。”卓远看着远处晚霞,笑容似孩童般虔诚。   沈悦低声,“现在,不也在一处吗?”   卓远笑,“不一样,我想醒来就能看见你。”   沈悦不由低头,脸色微红,耳旁是他的声音,“陶叔的礼单都拟好了,明晚一起看吧。”   “哦。”沈悦轻声。   夕阳无限好,更尤其是炊烟升起,香气飘来的时候。   真的好香……   沈悦意外,正好见不远处,架着篝火,篝火上似是放着烤的东西。   “今晚在马场用饭,烤全羊。”卓远牵她上前。   烤全羊,她早前没听人说起。   卓远笑,“惊喜啊!庆祝夏令营第一日开营成功,诸事顺利。”   他又道,“也是弥补下,昨日不在,补上了。”   沈悦忍不住笑,其实,有人才是最有心的一个……   “哇~”孩子们看到烤全羊都馋得流口水了,齐格和小五耗了一日体力,恨不得眼下就扑上去。   “可以吃了吗?”小五直接。   一侧的小厮道,“可以了。”   方才就开始烤,等孩子们来,就刚好可以吃了。   唯有桃桃一直在哭,“为什么要烤小羊?呜呜,小羊好可怜,我们为什么要吃它,呜呜,我不喜欢舅舅了……”   卓远愣住,顿时一头包,越安抚,桃桃越哭。   沈悦看着卓远奈何却又认真哄桃桃的模样,再次忍不住笑。   而另一侧,小五和小八等人乐得手舞足蹈。   小七端了餐盘上前,“阿悦,他们说这块最好吃了,给你。”   沈悦心头微暖,半蹲下,接过,朝小七道,“谢谢小七。”   小七乖巧笑了笑,又折回同孩子们一道玩去了。   沈悦轻轻咬了一口,哇,烤得真的很香,火候掌握得很好!   只是不远处,卓远还在哄着桃桃。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南郊马场内华灯初上,沈悦美目含笑,夏令营的第一日就这么愉快得过去了,诸事都好…… 第185章 骗你的   辰时早朝, 卯时六刻京中官员就要在内宫门外集合准备入朝。   从京郊别苑到宫中,马车要将近一个时辰。骑马虽然快多,但早朝时官员需穿戴整理, 面容整洁, 卓远只能去的时候马车, 回的时候快马。   寅时六刻, 天不见亮,卓远便从京郊别苑出发。差不多卯时六刻左右抵达外宫门处, 马车依次排队入中宫门,卓远还在马车中小寐, 晨间往来一趟,说不累是假的。   马车在中宫门处停下,侍从掀起帘栊, 卓远下马车, 见中宫门盘查处人头攒动,罕见得热闹。   因为入宫都要盘查, 卓远不得不上前。   旁人见了他, 都行礼避让, 卓远很快行至中心热闹处。   “哟, 太傅?”卓远招呼。   周围听到卓远的声音,皆安静下来。   许黎转身看他,唇畔一抹笑意。   卓远也一面笑着,一面上前,“险些忘了, 如今当改口,许相……”   许黎未置可否,但脸上笑意微微勾起。   周围的人见卓远上前, 就在许黎身侧,两人似是有话要说,但似是熟悉,又似是言辞间隐隐有些不对付,在朝中,都知晓摸不准的浑水不要去趟,眼下平远王和许相什么情况都不知晓,便不再涌到一处,朝许黎阿谀奉承或恭维……   就连中宫门处盘查的内侍官和禁军都恨不得他二人迅速离开,不想招惹。   于是卓远和许黎通行无阻。   待得入了中宫门,人群被隔开。   许黎轻声笑道,“多谢解围。”   “许相这么说就见外了。”卓远笑了笑,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又特意酸他的模样。   许黎忍不住笑,“你不见外?”   不见外,叫他许相?   两人心照不宣,便都低眉笑了笑,隔墙有耳,宫中并非说话之处,卓远和许黎都有分寸。   从中宫门至内宫门外的集合处,一路都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旁人见了他,都远远招呼,不好意思近前。   文官武将分列两行。   卓远和许黎分开两列,各自在队列中等候。   旁人这才纷纷上前同许黎寒暄。   朝中不知道许黎的甚少,也都知晓许黎同陛下之间辞官的来龙去脉,昨日端阳节,陛下召见了许黎,晚些圣旨就有翰林院拟出,许黎回朝任左相,居右相之下。   右相年事已高,退任就在这三两年间,所以朝中都知晓,是陛下想用这三两年时间给许相铺路(对,右相就是隔壁老刘,还记得隔壁老刘吗?清之宝宝瞄上了人家的房子做幼儿园场地)。   陛下看重许相,许相回朝是迟早的事,但许相与太子之间隔阂不浅,也不知是冰释前嫌,还是在天家跟前达成了协议,总之,陛下这次回朝,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谁都不知道,许相回朝,朝中会不会生旁的风波。   正殿上,因为许黎回朝第一日的缘故,绝大多数人都竖着耳朵,猫着听着,想看看朝中风向。   只有卓远忍不住呵欠。   啊,起太早了。   平帝忍不住睨他,卓远连忙精神。   ……   京郊别苑处,孩子们仍旧晨跑困难。   但有昨天的前车之鉴在,又都知晓不晨跑完,今日什么课程和活动都参加不了。   其实无论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也好,卓夜和葱青的自然课也好,下午的游泳和马术课更是让宝宝们喜欢,所以为了这些喜欢的事情克服晨跑也能接受。   晨跑困难户是郭毅,小七和桃桃。   桃桃是年幼,不喜欢跑步。   小七虽然平日里最遵守规则,但是有起床气,尤其是还没怎么醒又要去晨跑。   郭毅是真的不喜欢运动。   最后,反正都是阿四陪到最后,跑得多,来来回回跑得人都是他。   卓夜惊奇发现,四公子的晨跑很厉害,早前都未发现过,阿四窝火,他这还不是被人给折磨出来的,知道怎么跑省力快速又不容易受伤……   晨跑结束,是早餐。   旁的孩子都饿了,桃桃没吃多少。   以为昨晚哭得太多,最后哭饿了,非常不情愿吃烤全羊的时候,竟然发现非常好吃,所以最后桃桃吃得比小八都要多,吃完还舔了舔手指。   卓远好气好笑。   早餐结束,宝贝们稍作休息,就开始了第二日的历史故事课程。   岑夫子一早就到了偏厅。   王府幼儿园的孩子同别处的孩子有些不同,很守时,别处的族学,一两人迟到还算好的,差一些的,等许久是家常便饭。但昨日的课间休息,他就察觉,这帮孩子的时间观念很强,近乎不迟到,所以岑夫子今日不敢迟来。   果真,还有一盏茶时间,这群祖宗就准时抵达,而且又同昨日一样,自行交换了位置,都不用他操心的。   岑夫子还是少有的只用操心讲课,不用操心课堂纪律或旁的事情。   但很快,岑夫子就发现光操心课堂的事,也不容易。   旁的族学,课堂上互动很少,但王府幼儿园这里,时不时就会有孩子想要举手,也就是想要提问的意思,虽然会打断授课节奏,但作为老师,岑夫子是欢喜的,说明学生在听。而且,不少孩子都会举手,说明听得孩子不在少数,只是举手的次数多了,也会让他头疼。   旁的孩子都还好。   九小姐尤其喜欢问问题,每次都会问为什么呀,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有时候会想反正孩子们都记不住,个别他也不知晓的时候,也会想糊弄了过去,放在别的族学也就罢了。   但这里,四公子回回都会拆穿,夫子你是不是记错了,不是这样的,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听得岑夫子一愣一愣的,这……这学问……   岑夫子有些汗颜。   但好在四公子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拆台,大都时候都在自顾打瞌睡,只有在他想蒙混过关的时候,会出来纠正,到后来,岑夫子都不敢搪塞,不清楚的也都会说我回去翻翻书籍确认再说,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当下,岑夫子的课上得还是很愉快。   一愉快,就连带着讲得多,还眉飞色舞,似是周遭诸国的历史都在他弹指间。   阿四忽然想起来,他早前认识这个人。   叫岑云。   后来在翰林院做了编修,沈涵生很喜欢他,用沈涵生自己的话说,听岑云在那里乱七八糟得胡说一通,很下饭……   所以听到岑云乱七八糟胡说,他就想起沈涵生的话,所以回回岑云瞎说,他都忍不住要挑刺。   后来岑云似是都被他挑刺挑怕了……   历史故事课结束,孩子们用了间点,而后卓夜带着宝贝们复习了昨日认识的几种野草和野果。   昨日课堂上明明都记得清清楚楚,今日便都还给卓夜了。   记忆都是需要反复加深的,卓夜又带着宝贝们重温一遍,同时告诉宝贝们,明日的野外生存实践就是要辨认出这些野草和野果。   “啊~”孩子们大呼好难。   估计明日就又都忘了。   等简短的复习结束,又进入到今日的学习环节,今日的学习环节,就不是认识新的野菜和野果了,这些东西都要循序渐进,一口气怼给孩子,不一定都能吸收。   所以今日的课程是火星子和钻木取火。   “哇~”孩子们顿觉来得兴趣。   卓夜等人的火星子近乎是随身携带的,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带着,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涉及到火,卓夜带了孩子们到苑中。苑中树荫茂盛,虽然热,但因为遮阳,仿佛也没那么让人受不。   卓夜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火星子,但是特别提醒注意事项,避免受伤,然后演示了火星子的用法,孩子们现场就学,很快就上手,都大呼神奇。   但等到后来的钻木取火,各个都傻眼了。   若是没有火星子,要钻木取火简直太难了,除非寻到合适的材料,大人都不容易成功,更何况他们这群孩子?   到最后,唯一成功的不是小五,齐格,也不是阿四,而是郭毅。   卓夜都觉得意外。   郭毅叹道,“好像留够空间,更容易燃出火苗,角度和方向都是关键的影响因素。”   “……”卓夜目瞪口呆。   今日的钻木取火很难,所以葱青的课程今日是没有的,时间全让给了卓夜。   郭毅在钻木取火成功后,又反复试验了几次,都是在重复和钻研,等到众人去午饭的时候,郭毅又一次生活成功,仿佛,他摸到些门道了。   卓夜对郭毅刮目相看。   有时候,甚至觉得郭毅身上那股冷不丁的人任劲儿,比五公子还要再坚韧些。   ***   午饭后消食,孩子们轮番同沈悦说着钻木取火的事,还说郭毅可厉害了,生了两次火。   沈悦朝孩子们道,“在野外,火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天黑之前一定要留够足够的时间生火,否则,夜里的野外是很可怕的。”   孩子们纷纷点头。   桃桃骄傲道,“栩城地龙的时候,舅舅点了好多火堆,就怕火堆熄灭了,一直都备着可以烧的木柴,说如果火熄灭了,基本我们的生存游戏就结束了。”   孩子们听得一愣一愣。   又见小六在桃桃说完后,跟着点头,才知晓桃桃没有说谎。   桃桃很有成就感。   散步结束,孩子们各自回了屋中午休歇息。   因为昨日重新掐了时间点的缘故,沈悦将最后一趟课程的时间提前了两刻钟,吃饭和午睡时间都顺势提提前,这样可以赶在未时六刻开始游泳,避免水凉得太快。   分开前,沈悦特意和孩子们强调了集合的时间,比昨日提前了两刻钟。虽然时间把握上还是英英,影墨和玉琼几人在做,但是要提前和孩子们交待一声,孩子们才不会因为不知悉而不配合。   再加上今日晌午,她要先教卓远游泳,不在别苑这里,到时间她会直接去浅潭处;别苑这里是由葱青和卓夜带着孩子们前往,所以沈悦要特意同孩子们知会一声。   孩子们都应好。   玩水提前,谁不乐意呢!   等回到屋中,沈悦身上又都差不多湿透,简单沐浴后换了吊带和短裙,抓紧时间多午歇一刻算一刻,否则下午在水中这么长时间会很累。   她心里估摸着差不多是午时末,卓远回来。   那时候差不多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她其实很不想那个时候去教卓远游泳,但除了那个时候,仿佛也没有旁的时间了,比起怕热,她还是更怕冷些。溪水原本就要比普通的水寒凉,再晚些,她都不敢下水。   沈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是听到有人敲门。   但这个时候,卓远应当还没回来,想起昨日葱青带了人来给屋中送冰块,许是今日也提前了?   沈悦睡眼惺忪,眼眸半睁着,伸手够了一侧的外袍,披在吊带和短裙外,简单遮掩。   “是送冰吗?”沈悦问。   屋外的丫鬟应是,沈悦则打开了屋门一条缝,就转身,留了一句,“放下就好。”   她还在困意上,冰块放外阁间就好,她还想回去多寐一会儿。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些迟疑得看向一侧的卓远,卓远低声道,“送进去吧。”   两个粗使的小丫鬟入内放好冰块,而后快步离了屋中,只留了卓远一人在外阁间处。沈悦正好想起天气这么热,应当让她们将冰块搬到内屋来才是,于是撩起帘栊,轻声朝屋外道,“劳烦搬进来吧。”   而后放下帘栊。   卓远愣了愣,眼见人都走开,但冰块无非是件轻巧的事,卓远顿了顿,自己上手搬了冰块入内屋。   沈悦已经歇下。   卓远见蚕丝被滑在地上,知晓她是没留意,刚踱步上前,是想给她拾起蚕丝被盖上,但拾起蚕丝被,正欲俯身,才看到床榻上侧身睡着的沈悦。   忽得,卓远整个人僵住。   这种僵住还不同于昨日见她从水中抱起小八时候,水滴顺着发丝滴在修颈锁骨的时候,也不同于她转身笑着看向他,一生贴合的泳衣和缀着水的薄纱带来的冲击……   泳衣尚且还是中袖,连体,亦有薄纱若有似无得遮住了双腿。   但眼下的沈悦,身上只有一件轻薄的吊带和同样轻薄短裙,许是因为热,额头渗出涔涔汗水,又似是因为热,稍稍平了平身子,介于侧身和平躺之间,因为转身,轻薄的带吊微微卷起,露出平坦的小腹,小腿微微蜷了蜷,仿佛才舒服了,不动弹了。   卓远方才还只是僵住,眼下,目光既移不开,又不知道应该往何处放才对。   忽得,一股莫名的燥热涌起,本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似是连呼吸都不由局促了几分,突然,又似才回神一般,在上前亲她和转身离开之间,头脑清醒得选了后者。   只是从屋中出来,喉间还忍不住微微耸了耸,似是有些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也清楚得知晓不能再逗留。   ……   沈悦醒的时候,听到了葱青的声音。   迷迷糊糊撑手坐起,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才见竟然未时六刻了……   未时六刻,幼儿园的孩子们要从别苑出发骑马去浅潭了。   沈悦好像才慢慢清醒了,又想起卓远早前不是说今日午间要她教他游泳吗?   她好像睡过去后,除了中途送冰块来屋中的粗使丫鬟,没有再听到有人叫门。   沈悦有些纳闷,还是应了葱青一声,而后换了泳衣,像昨日一样,在外面穿了件外袍就出了屋中。   孩子们已经在集合处集合。   有了昨日的经验,也不披浴袍了,天气这么热,都披了薄薄的外套就上了马,往浅潭处去。   “王爷回来了吗?”沈悦寻了叶子问。   叶子点头,“回来过了。”   人是回来了,但没找她教他游泳,应当是朝中或军中有事……   沈悦没再多想,便同孩子们一道骑马出发,往山脚下的浅潭去。   有了昨日的经验,孩子们到了浅潭处,就跟着卓夜一道做热身运动,而后脱了衣裳只剩了泳衣,让沈悦,葱青和少艾几人帮忙穿戴好浮袖臂圈,然后就迫不及待往水里跳。   就连昨日起初还有怕水的桃桃和小六,都能够不害怕得穿着浮袖臂圈,在水中扑腾,慢慢往前游。   今日,还是让孩子们熟悉水性,能够在穿戴浮袖臂圈的情况下,自由得蹬水,踩水,慢慢熟悉在水中的阻力和浮力,以便调整身体的适应情况。   这个初步环节,沈悦计划用三到四天。   因为明日一整日都是野外生存实践环节,所以,明日之后,还有两天游泳课的时间可以让孩子们任意发挥,自由在水里扑腾,亲近水,不怕水。   昨日孩子们才头一回带了浮袖臂圈下水,还有些战战兢兢,扭扭捏捏,今日就全然已经放开了,还能相互之间比赛着踩水划水,谁更快“游”到终点部分,不亦乐乎。   孩子们自己就玩得很开心,沈悦今日干脆没有下水。   但在一侧,还能提醒孩子们注意踩水的角度,水如何压水,划水等等。   今日的时间更长些,孩子们也玩得更尽兴些。   沈悦一直以为卓远会同昨日一样,抽空来,但今日在浅潭,卓远一直没露面,小八还问起六叔怎么没来,沈悦也不清楚,许是在忙吧……   等孩子们玩得差不多,水温似是也渐渐凉起来的时候,沈悦唤了孩子们从水中起来。   葱青几人上前拿了浴巾给孩子们擦干。   今日不同昨日,昨日到后来水已经凉了,但今日的时辰更早,孩子们并没着凉,再加上溪水清澈,也不需要再单独沐浴洗净,所以孩子们在岩石背后搭好的简易更衣室里直接换了夏日骑马服,直接从浅潭处骑马往南郊马场去,省下了上山下山和沐浴的时间,等到南郊马场的时候,比昨日早了不少。   沈悦才见卓远在南郊马场,远远牵着小芝麻一面散步,一面好像还在同小芝麻说着什么知心话。   见到孩子们朝他一拥而上,他逐一抱了抱,而后才让卓夜将孩子们领去,继续今日的马术课程。而卓运的目光也投向沈悦处,见沈悦也在看他。   他顿了顿,而后牵马上前。   小芝麻认出沈悦来,很高兴,主动往沈悦身上蹭,沈悦也伸手像昨日一样,摸了摸小芝麻的纵马,温和问候道,“小芝麻。”   小芝麻喜欢听她叫它名字,又主动上前蹭她。   沈悦不由笑了笑,也同小芝麻闹到一处,俯身起身时,青丝不经意拂过卓远跟前,卓远又想起晌午的一幕光景。   “不是说学游泳吗?今日怎么没来?”沈悦正好同小芝麻闹完,问他。   他微微敛了目光,淡声道,“晌午突然有些事,没来得及抽身,忙晕了,忘了让人来同你说一声。”   分毫没让她听出心虚来。   沈悦想也是,朝中和军中诸事繁杂,便道,“明日是野外生存实践,宝贝们盼了好久。从晨间到黄昏,差不多有一整日的时间都在后山,恐怕中午也没时间了……”   她是想宝贝们第一回 野外生存实践的时候,她在。   “那后日吧。”卓远忽然开口,目光也看向她,不似早前那样一看到她就躲闪。   沈悦轻声应道,“好。”   正好听到远处,孩子们在唤阿悦,沈悦准备上前,他忽然伸手揽住她。   沈悦错愕,目光惊疑不定看他,“卓远?”   不知他怎么了。   卓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她,声音略带低沉道,“阿悦,我想后日就去单城,找舅舅舅母提亲……”   沈悦诧异,不是说五月底的时候吗?   昨日才说过的五月底,还说今日陶伯备好的礼单会送过来,怎么忽然又说后日去单城?   卓远如实道,“我想早些提亲……”   沈悦一时不知道当应什么才好,只是孩子们还在唤她,沈悦心砰砰跳着,应道,“我先去那边看看,孩子们在叫我,我晚些过来。”   卓远松手应好。   沈悦刚转身,他又伸手握住她的手,沈悦不得不回头看他,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   卓远叹道,“骗你的,我会游泳。”   沈悦顿住。   卓远又道,“明日还和我去吗?” 第186章 野外生存游戏   幼儿园的宝贝们今天破天荒, 都起得很早,而且很快就全员完成了晨跑,卓夜简直刮目相看。   叶子和段牧等人都跟着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脸上也都挂着笑意。   卓新清楚得很, 这群家伙今日有第一次野外生存的实践课程, 从昨晚开始就不停兴奋, 叽叽喳喳在房间中吵闹得睡不着觉,不仅六叔和阿悦来看过好几次, 他都闻声看过几次,就差没将屋顶掀翻的那种闹腾。   这也是在京郊别苑这样幽静的地方, 连夏日的蝉鸣和蛙声都没他们这么朝。   原本,卓新以为这些家伙昨晚一个个兴奋过头了,今日未必能起得来, 但竟然各个都起来了不说, 就连小七都罕见得没了起床气。   因为孩子们的天性中就喜欢冒险,总盼着新鲜刺激的东西, 所以野外生存对孩子们来说就格外有趣。   连带着今日的晨跑都很快结束, 因为大家实在太想去野外生存游戏了。   晨跑过后, 孩子们一道用餐, 卓新帮忙照看。   自从早前六叔去了大理寺,卓新九很久没亲自照看过幼儿园中的孩子们了,眼下看他们坐在一道吃饭,分明激动着,但都按耐住心中的喜悦, 就算忍不住喜悦,也只是相互偷笑,也遵守着规则, 没有相互说话,就餐时唾沫横飞。   卓新在一侧看着,忽然觉得,就这么几个月,好像弟弟妹妹都长大了似的。   譬如,小七就壮实了好多,小五不必说了,又高了一头,还有小六,桃桃,阿四几个,各个都窜了一头,只有小八,在戒了胡吃零食,规律饮食后,反倒瘦了,但不属于爆瘦,还是胖嘟嘟的,却比早前更敦实了些。   孩子们围着沈悦站好,沈悦将之前同小七一起装好的香囊发给大家。   今天要去野外,野外不像京郊别苑里专门用草药做了驱蚊。野外的蚊虫更多,而且白日里的阳光很大,需要宝贝们既要做好驱蚊,也腰做好防晒。   为了便于行动,今日都穿得是夏日里的校服,和蹴鞠时候穿的春季校服不同,这一季的校服是浅草色的,但主色调是白色,浅草色只是装饰,很容易在野外的时候辨认,也方便平远王府的侍卫和暗卫跟踪每一个人的安全。   沈悦和葱青几人帮大家佩戴好香囊,卓夜又强调了几次途中的注意事项,这些事项在昨日的自然课程上卓夜就已经强调过,眼下去后山前,再给大家加深印象。譬如,不能随意触碰未知的东西,如果在后山中走失,又没有见到侍卫和暗卫,不要大声喊叫,或引来危险,要第一时间放一枚卓夜事前准备的信号弹。   虽然今日孩子们去的地方,这两日都有侍卫做地毯式排查,当清理的也都清理了,就在眼下,还有侍卫轮守确保安全,但以防万一,总要和孩子们提前交代注意事项。   宝贝们都等不及出发,纷纷点头应好。   等都准备妥当,开始出发往后山的方向去,之前虽然也去过后山放风筝和篝火晚会,但都是寻得宽敞平坦处,也没有野外的概念,但今日要去的地方,就接近于野外的林间和草坪。   马车不方便行驶,宝贝们还是两两一起,骑了小马,由侍卫牵着马去往指定位置。   端午前后几日,天气都很闷热。   山间和晨间还算好些,但等骑马行至野外生存活动的起始地方,日头还是开始毒了起来。孩子们都听话压低了帽子,和大人比,孩子对热的感触没有那么灵敏,但眼睛对强光还是明锐的。   阿四是这次夏令营活动的小小营长,所以这次野外生存游戏的“地图”和“通关线索”都给了阿四,“哇~”孩子们顿时发出羡慕的声音。   阿四的耳朵都险些被震聋了去。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是摆设了。   而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摆设”忽然都散了去,一个都没留下。   孩子们都愣住,齐刷刷得朝阿四靠拢。   “喂喂喂!”阿四只觉得自己被挤成了肉饼。   可孩子们仿佛是真的开始紧张和害怕了,因为阿四是营长,而且是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所以所有人的安全感都来源于他,恨不得粘在他身上更好。   就连平素看起来胆子最大的小五和齐格都忘阿四这里靠,更勿说胆小得似小八,小七这样的,还有桃桃和小六……   阿四想死的心都有了,被这几个家伙挤得挪都挪不动,还怎么完成野外生存游戏!   阿四自然是知晓游戏就是游戏,卓夜等人是肯定不会让他们处于危险当中的,所以眼下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但肯定是躲在哪里偷偷护着他们安全的!   犯不着害怕啊!   但旁的孩子不同,“啊!!他们真的不见了!”   “我好怕!”   “卓夜,你出来!”   “四哥哥……”   “会不会有野狼吃掉我们!上次舅舅就遇到野狼了!”   “啊啊啊啊啊!”四下都是惊恐的尖叫声。   紧接着,阿四再次觉得自己被挤变形了去,还被各种声波攻击和狮子吼兼尖叫声震得整个人都有些灵魂出窍了去……   就算小五和齐格胆子再大,也都是小孩子,也就在熟悉的或是觉得稳妥的地方尽情得熊,要是真放到这种开局就只有他们几个,连撑腰的侍卫和暗卫都没有的地方,看看他们还熊不熊!   熊都熊不起来……   但阿四不同,他只是觉得一堆孩子都往他身上凑,大夏天的,不被挤死都被热死了去。   阿四挣扎开口,“都别慌!这就是个小游戏,我们很快就能完成所有的通关线索,从游戏中出去,都先听我的,隔开一段距离,先别中暑了!”   阿四这句话一出,孩子们近乎想也不想就照做了。   尤其是小五和齐格两个。   孩子们之间似是忽然有了主心骨,都纷纷退开。   阿四将在中间,将地图和线索图都扑在地上,“先看地图和线索,不着急走。”   孩子们要么蹲下,要么坐下,要么半跪着,总之,一群小脑袋黑压压得凑在一处,看着扑在地上的地图。   “这地图肯定是卓夜画得,画得真丑!”小五感叹。   藏在树干上的卓夜石化,旁的分散在各个树上,岩石后,草丛间,石缝里藏着的侍卫和暗卫都强忍着笑意,叶子就在卓夜一侧,眼见头的脸色变青变绿变紫,叶子险些没憋住,但还是强忍了回去。   阿四倒是看得认真,寻着线索道,“这肯定是阿悦编的游戏,这游戏是一个故事,我们都是东方一个古老国度,皇子身边的勇敢侍卫,现在皇子被怪兽抓走了,我们要克服所有困难,通过每一次的线索,找到失踪的皇子,完成任务!”   “哇~”孩子们简直不要太兴奋。   仿佛早前的害怕也好,担心也好,也都在阿四的一番话后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们是勇敢的侍卫!!   勇敢的侍卫怎么能害怕呢!   他们要克服困难,去把失踪的皇子找回来!!   孩子们似是忽然受到鼓舞,心中都忍不住跃跃欲试。   “要怎么找回来!”齐格大声问。   旁的孩子也都纷纷跟着点头,显然都已经进入了故事里,认真极了!   别说他们,就连阿四都觉得好玩。   但好玩的同时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是这次夏令营的小小营长了,因为他识字,旁的孩子不识字,只能画图,还不一定能猜对,若是猜错,搞不好一整日就结束不了!   阿悦是来京郊别苑之前就做好准备了!   阿四心中唏嘘。   孩子们都眼巴巴看着他,急切得想知道寻找失踪皇子的线索是什么,阿四不作耽误,继续道,“抓走皇子的怪兽有一双很宽大的翅膀,可以在天空中飞翔……”   “啊~”孩子们惊叫。   “……”阿四的耳朵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于是他抓走了皇子,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勇敢的侍卫们记住了前进的方向,但是首先面对的难题是,实在太远了,他们需要准备足够的食物在路上充饥,并且在天色转暗前,将火生起来,才有办法继续营救皇子的任务!”   “啊~”孩子么再次感叹起来。   仿佛怪兽就当着他们的面将皇子抓走了一半,桃桃叹道,“可现在也没天黑呀!”   郭毅叹道,“很快就会天黑了,没有卓夜在,也没有火星子,我们要搜集足够的食物还有搜集能生火的树枝……。”   桃桃连忙捂住嘴。   阿四又道,“还有……小心不要误食了有毒的野菜和野果,否则就算任务失败了。”   “啊~”孩子们终于明白开始踏出野外生存游戏的第一步了。   ***   远处的小山坡上,卓新一面看着山坡下的小家伙们,一面也刚好念完阿四手中的那张线索,“……并且在天色转暗前,将火生起来,才有办法继续营救皇子的任务……”   卓新念完,不禁又看了看沈悦—— 怎么回事,这破游戏,他都想去玩了…… 第188章 怪兽的翅膀   “那我们是要搜集食物才算完成任务啊?”几人里, 小八特别紧张,他是最能吃的一个,也最怕饿肚子。   阿四低头, 伸手拿起了充满仪式感的线索卷轴, 朝大家大声念道, “勇敢的侍卫们, 每天的食物消耗很大,但是他们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就必须储存和节省食物。一个侍卫,每天要吃十颗谷青, 五颗炎白,三株散水草,没有吃够这些数量食物的侍卫就会饿得生病, 生病的侍卫就不能再继续他们的任务了……”   “啊!”孩子们哀叹, “还要做算数啊!”   孩子们最头疼的便是算数!   幼儿园的孩子数数还好些,要做加减法太难。   小八连忙掰着指头开始憨厚得数着, “四哥哥, 五哥哥, 六姐姐, 七哥哥,桃桃,齐格哥哥,郭毅哥哥……,七根指头, 我们有七个人!”   小八刚才数清楚,还来不及高兴,就皱起了眉头, “我只数得清楚七个人,数不清楚要多少谷青,炎白和散水草,我的一双手都不够数的。”   小八都快急哭了。   如果食物不够,他肯定是最先生病的一个。   小七摇头,“不对,小八,你没算你自己,算上你,我们有八个人啊”   小八恍然大悟。   齐格抓狂,“那要多少颗谷青,多少颗炎白,和多少株散水草?”   让他打架可以,上树可以,掏鸟窝也可以,但是让他算数,数字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数字啊!   孩子们纷纷头疼起来,十以内的加减法就够难了,超过十,要怎么算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讨论着。   “有了!”小五鬼点子最多,“我们可以用手数,一个人有十根手指,我们一个一个数,就能数出来!”   “要是不够呢?”桃桃问。   小五灵机一动,“还有脚趾!”   “啊!”所有孩子都抗议,小五不好意思的“咯咯咯咯”笑起来。   郭毅应道,“我们有八个人,总共是八十颗谷青,四十颗炎白,二十四株散水草。”   “哇~”孩子们又都崇拜得看向郭毅。   阿四愣了楞,心里一盘算,数量没错,只是郭毅还这么小,他是怎么算出来的?还算得这么快?   郭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面害羞挠了挠头。   阿四继续道,“还没完呢!”   孩子们又都跟着凑够过来,听着阿四念下半段,“刚才的食物,是勇敢的侍卫们今天要消耗的食物数量。但是因为你们要远行,所以要储备五天的食物,一定要计算好,因为中途是没有食物的,不要饿肚子哦~”   “五天!”孩子们都不敢相信。   这回,小五就是有一百根手指都不够数了,小五脑子晕乎乎的。   郭毅捡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开始计算。阿悦教过他计算乘法,八十颗谷青,四十颗炎白,二十四株散水草是一天的量,还要储存五天的量,就一共是六倍。   “四百颗谷青,二百四十颗炎白,一百四十四株散水草。”郭毅很快念出。   “哇~”孩子们再度爆发出崇拜的声音。   阿四也顿了顿,算得比算盘还快……这家伙,他早前怎么对郭毅没有印象,就记得他同小五打架这一出,后来郭毅没有入仕,郭尚书辞官还乡,他再没见过郭毅,所以也不清楚郭毅去了哪里?   但眼下才知晓,郭毅的算数竟然这么好?   阿四心中唏嘘。   树顶上,叶子简直瞪圆了眼睛,原本头以为的这个环节会耗掉小祖宗们至少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头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卓夜果真嘴角抽了抽,这个环节是他让沈姑娘加上去的,沈姑娘也善意提醒过他,可能没什么用,结果这耳光啪啪打的——果真,不是每个孩子都是五公子……   眼见叶子憋不住笑,卓夜又道,“没听到吗?四百八十颗谷青,二百四十颗炎白,一百四十四株散水草,光这些都狗他们摘得了,方才的数量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的!”   叶子又不好戳穿他。   卓夜回头。   孩子们继续围着阿四,听阿四说道,“勇敢的侍卫们,请在黄昏前搜集足够的食物,并生好火,另外,还有通往怪兽巢穴的地图会藏在宝箱里,宝箱埋在某颗树下,大家要在黄昏前找到宝箱,否则宝箱就会被大地吞没。”   “啊!”孩子们惊呼。   阿四继续道,“提示:埋藏宝箱的大树,在出发点的西边,那里有野人守护,你要答对野人的问题,才可以获得宝箱,如果没有回答对,野人会扣下侍卫,直到另一个侍卫回答对问题。”   “还有野人!”小八惊恐。   小五和齐格却高兴了去,凑上前来,小五先问,“野人可以打吗?”   齐格想得也是这个,“我们打晕野人就好啦?”   一号‘野人’卓夜,→_→。   二号‘野人’叶子,→_→。   阿四轻叹,“当然不可以,这是游戏的一部分,我们是打不过野人的……我们就算打晕了第一个野人,也还会有第二个野人,我们拿不到宝箱的,所以一定要回答对问题。”   话音刚落,却听桃桃朝小六问道,“那我们可以给野人叔叔送一朵花吗?我每回给舅舅一朵花,舅舅就什么都同意了,我们给野人叔叔一朵花,野人叔叔是不是就会把宝箱给我们啦?”   阿四:“……”   卓夜:“……”   叶子:“……”(叶子内心戏:头,我觉得现在就想给……)   小五叹道,“我觉得还是打晕野人好一些!”   齐格赞同,“我也觉得。”   不止阿四,卓夜和叶子都无语。   “四哥哥,这里还藏了一张纸。”小六的一句话将孩子们吸引了过来。   亏得小六观察仔细,卷轴内侧还夹了一张提示,阿四念道,“勇敢的侍卫们,因为你们的忠诚和勇气,你们受到皇子的嘱咐,在晌午前如果搜集完成了今日所需的食物,就会收到美食大礼包……包括,且不限于,新鲜的蔬菜,好吃的烤肉和美味的水果,还有热腾腾的米饭……”   “好呀!”孩子们听了简直要欢呼起来。   尤其是小八,刚才还在想就十颗果子怎么够吃,眼下就听到了这条隐藏嘱咐。   阿四松了口气,就是嘛,这些野果野菜都是考验他们对这两日学到的野外生存自然知识的掌握,就算是卓夜想严厉些,阿悦也不会让他们饿着,所以,他们只要能分辨出这些野果,采集到一定数量,午饭就有了。   阿四唏嘘,这也应当头一次,等日后大家熟悉了,开启了真正的野外求生游戏,就是齐格可以用旗子退出重来,重新开始的那种,恐怕会真的要靠野果充饥了!   “那我们先去找宝箱,还是先找树枝生火,还是先找食物?”小七说出了疑问,他们同一时间有三个任务,是先做哪一个,还是一起做?   阿四看了看日头,快要到晌午了,“先找食物,解决完中午饭,我们再寻找宝箱和生火。”   卓夜他们不会太为难几个孩子,所以,难度不会大。   但虽然人物的难度不会大,但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们完成。   时间安排了一整日,要到黄昏的时候去了,那吃饭才是大事。   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孩子们都听阿四的。   ***   不远处,卓新也正好看完提示,“我什么时候出场啊?”   他都等不及了,可这提示里,也没看到他的剧情啊。   沈悦笑道,“不着急……等孩子们今日的游戏临近结束的时候,你再出现,气氛一定会达到最高点!但戏服有些热,临近结束的时候再穿就好,台词倒是可以先提前练练的,气势,语气,动作,都得附和身份地位……用一个吸引孩子们的结局做这一段的结尾,让大家期待下一阶段的游戏。”   卓新笑了笑,这里也就他的气质适合扮作皇子了……   “台词拿来!”卓新得意。   沈悦将纸笺递给他,卓新一眼扫过,目光从开始的得意,到愣住,到震惊,到最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让我演怪兽!”他分明以为他是皇子!   沈悦笑道,“当是怪兽啦!皇子都被怪兽抓走了,怎么会出现呢!这不符合故事的逻辑。这一段的结尾,是怪兽警告勇敢的小侍卫,不要再继续啦!”   卓新脸都绿了,“这就是你说的……很厉害,一定要我演的角色?”   沈悦颔首,“这故事里最厉害的就是怪兽啊……”   卓新呲牙咧嘴,“那你怎么不去演!”   只是话音刚落,段牧上前,“沈姑娘,王爷早朝回来了,说后山这里有二公子和卓夜看着就好,请您去一趟别苑,他有事找您。”   卓新只得将方才没说完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沈悦笑道,“记得穿戏服,还要扑腾翅膀哦!大家都知道的,怪兽有一对巨大的翅膀,才抓了皇子飞走的!千万记得哦!”   卓新憋了一肚子火气。   ……   临回京郊别苑的时候,沈悦想起卓新最后那幅恼怒的模样,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段牧在苑中候着,沈悦撩起帘栊入了外阁间里。   外阁间里没有人影,沈悦唤了声,“卓远?”   “我在。”内屋的声音响起。   京郊别苑每日都有消暑的冰块送来,大都放在内屋里。他的声音温和沉稳,应是在内屋看书册等她。   沈悦撩起帘栊入内,只是刚入内,整个人就呆住。   卓远正好回头看她,温声问道,“泳裤这么穿对吗?”   沈悦:“……” 第188章 泳裤与腹肌   沈悦脸色兀得涨红。   眼前的男子, 身姿秀颀, 修长的线条笔直而挺拔, 是平日里看起来严丝合缝又禁欲的锦衣华袍遮掩下未曾会想到的光景。   她一直知晓他生得好看。五官精致, 薄唇轻抿,轮廓犹若镌刻, 而眼下,吸引人的……分明不是精致的五官与轮廓, 而是如笔墨般勾勒出来的,极好看的下颌与修颈的幅度。   沈悦莫名想到栩城时。他微微松了松领结,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 当时还只是觉得有些灼人, 但现在,仿佛能想到他不经意微松领结时, 其实应是极致的好看, 性感和撩人心扉。   修颈下, 是他结实精壮, 却不粗犷魁梧的胸膛。还有在栩城温泉时,她就曾见过的……当时隐在沙质浴巾下,若隐若现的男子腹肌。   当下,似是才看得清清楚楚,却也觉得并不突兀, 只是短暂让人脑海中“嗡”的一声,混沌空白着,下意识不敢再去看那条穿在他身上的靛色泳裤……   沈悦是僵在原处, 一时忘了移目,也忘了转身,懵懵看他。   仿佛呼吸都忘了。   “好像有些紧。”卓远的声音却继续响起,关注点还在泳裤上,“要怎么松一些?”   他昨日见过小八几人穿着泳衣泳裤在浅潭里扑腾,但泳裤穿在小孩子身上,和穿在自己身上不是一回事,同样是紧身,小五小八这里因为年幼,所以只觉精神,而他这处……他说不好是要松一些,还是紧一些?   他正好看她。   他的目光看过来,沈悦不由顺着他口中的“紧”字避开,却见那条靛色的泳裤恰到好处得贴合在他身上,衬出近乎……完美的身材,和松紧适度,全然契合的曲线和比例,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不如现在好。   沈悦忽然惶恐得发现,完美两个字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从脑海里自己就冒出来,但他好像真的似是觉得有些不对,或者不习惯,才会问她。   因为,他也有些害羞,只是不明显在她面前显露,但又怕不对,所以才会问她。   “不,不紧啊……”沈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得口。   “我看,刚好合身,泳裤就是这样的,很好看……”沈悦说完,自己都觉得窘迫到了极致。   “很好看”三个字她是怎么说出来的?她故作镇定纠正,“很适合。”   但说完,又觉得“很适合”三个字更不合适,因为很好看只是说看起来好看,很适合不仅好看,还指和他的身材契合。沈悦只觉越描越黑,越解释不清楚。   她为什么要评价卓远的泳裤……   沈悦闭眼,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卓远好像也有些羞赧,轻声道,“不是还有一条?我试试另一条。”   “……”沈悦只恨不得挖坑竟自己埋了,她要再评价一次。   卓远去耳房换泳裤的时候,沈悦整个人都呆在原处,没来得及动弹。   稍后,再等他从耳房出来,唤了一条更宽松些的泳裤,似是自己才更能接受些,“这条好像好些?”   因为当时沈悦不知道他的尺寸,不好问起他,更不好真的带他去成衣坊那里让掌柜目测,所以沈悦胡乱给了两个差不多的尺寸到掌柜处。一条偏紧凑些,另一条偏宽松些,其实样式都差不多,但确实这一条,不如早前那条那么紧实……   沈悦脑海里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但既然他觉得好,那便好吧……   沈悦低声附和,“嗯,宽松一些。”   他上前,“宽松些好,还是紧些好?”   他是真的在问。   沈悦头疼,“……都好。”   卓远看她,忽然笑了笑,“阿悦,你喜欢哪条?”   他其实不怎么习惯穿泳裤,但所有人的泳衣都是她准备的,她应当比他能判断。   “这条挺好……”沈悦唏嘘。   前一条,太引人注目。   卓远如释重负,“其实,我也觉得这条好。”   沈悦没有应声,脸都红透。   ***   骑马去后山的时候,沈悦脑子都还是早前在内屋中的匪夷所思的一幕,只是抬眸时,卓远已穿好了衣裳,如同早前一样的锦衣华袍,一丝不苟,伸手牵着小芝麻的缰绳偶在前面。   小芝麻载着她。   这样的背影,又莫名让沈悦想起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姿。   沈悦脸色还有些红。   她怎么会记忆那么深刻?   但又不能同卓远说起。   沈悦脑海中胡乱思绪着,卓远牵着小芝麻在山林间穿梭,等沈悦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见这条不是去浅潭的路。   “不是去浅潭那里吗?”沈悦不禁问。   卓远回头看她,笑道,“浅潭是孩子玩的地方,水太浅了。”   也是,水就莫过他膝盖些,适合孩子,并不合适他。   但沈悦记忆中,后山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溪流,只是急缓不同罢了。   “那……去哪里?”她轻声问。   卓远依然笑着回头看她,朝她眨了眨眼,“去我经常去的地方。”   他经常去的地方?   沈悦愣住,豁然想起他昨日同她坦白,他会游泳。   而眼下看模样,应当不是一般得会游,所以才会有经常去的地方。   沈悦又想起早前时候,他同她说他不会游泳,她说教他的时候,他愣了楞,很快笑着说好,他那时候应当就存了想逗她的心思。   眼下,卓远亦低眉笑了笑,回头看她时,却又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问,“阿悦,你怕高吗?”   “嗯?”沈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卓远牵着小芝麻停在一处。   沈悦听到有落差的水流声音,是从高处落下,水花溅起的轰鸣声……   沈悦转眸看向卓远。   卓远伸手抱她下来。   沈悦早前和卓夜来过后山,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处地方。   她一直以为后山这里都只有清澈低浅的溪流,却没想到,拨开眼前半人高的野草,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落差差不多三四米的小瀑布,瀑布下形成了冲积的水潭,水潭外围的水顺着溪流往下去。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卓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京郊别苑的后山,我都熟。”   嗯,是熊孩子的标配……   沈悦心中腹诽。   “诶,要不要试试?”他蛊惑。   试什么?沈悦惊呆。   他朝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从这里跳水下去。”   “……”沈悦诧异看他,这里有三四米高的落差!   水花落下去都会溅起很高,要是人下去……沈悦一脸惊异,卓远上前亲了亲她嘴角,轻声道,“阿悦宝宝,闭眼。”   什么叫闭眼……   沈悦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牵起她就往下跳,“闭眼!”   沈悦连多问的时间都没有,只得握紧他的手,闭眼的同时,只觉身体腾空一坠,巨大的失重与落差袭来,仿佛心跳都跃至嗓子眼儿。   忽得!身上的失重感又顿失,整个人沉入水中,“啪”得一声,将周遭水花溅起。她屏住呼吸,口鼻没有进水,刚要睁眼,准备从水中浮起,却觉整个人被他揽腰抱起,浮出水面。   沈悦才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他双唇覆上她唇畔。   在方才忽然剧烈的心跳加速后,他唇间的柔和润泽,仿佛惊险刺激下的唯一一抹宁静,周围的流水声和水花拍打声不断,甚是两人在水中起伏时,衣裳拂过水面的声音亦在耳畔,还盼着林间的鸟啼和风声。   她缓缓睁眼,眼前的他,如少年般的笑意看着她,亦如长得不大的熊孩子一个,仿佛才做过最好玩的事情,等着她夸奖一般。   熊孩子!   大熊孩子一个,没得跑!   只是不仅他,她浑身都湿透,但他抱着她,眸间只有缱绻笑意,却未松手。   他的青丝缀着水滴,她的墨发也湿透,早前的衣裳早已在方才入水的水花拍打下微微松了松。   也似是因为还穿着衣裳,就从山间跃下,说不出的意外和刺激让眼下一颗心仿佛还砰砰跳着,一时分不清,是因为从山间跃下入水的缘故,还是眼前绮丽暧昧的缘故,心跳声似不受控一般!比早前入水时还要紧张,无措,又似心中缀了一只小鹿。   他指尖轻轻绾了绾她鬓角的耳发,指尖触及之处,跟着一抹悄然浮上的绯红……   她眸间潋滟,有些不敢直视他。   “闭眼,阿悦。”他声音温和而淡淡。   他早前让她闭眼,是牵着她从三四米高的地方跃下水中,眼下又让她闭眼,她下意识迟疑。   他薄唇轻抿,她不闭眼,他也没继续,只是揽紧她的手松开,一面往水潭外侧走去,一面宽衣……   沈悦全然愣住。   虽然早前她也见过他赤裸着上身,只剩一条泳裤的模样,但眼下,他从水中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水光,水滴似撩人心扉一样顺着肌肤滴落,带着比早前更说不清的蛊惑。   沈悦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他用宽下的衣裳擦了擦,却不能穷尽,顺手将衣裳碾开,置在一侧的岩石上晾干,而后转身看她,一双眼睛深邃幽兰,轻声笑道,“诶,你要穿着衣服游泳吗?”   沈悦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呆了去,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湿透的外袍在,沈悦下意识道,“那你闭眼睛……”   只是刚说完,自己的脸色又兀得涨红。   他刚才叫她闭眼睛,她都没闭,沈悦尴尬咬唇……   卓远笑出声来,又低头悠悠道,“一会儿衣裳干不了,怎么回去?” 第189章 熊孩子游泳   沈悦是在水中脱下衣裳, 卓远笑呵呵寻了一处岩石的裸露处晾上。   眼下虽是晌午前后,但因为有瀑布水流和树荫遮挡的缘故,人在水里一丝都不觉得热, 反而清爽。   但暴晒的岩石裸露处又能很快将衣服晾干。   方才一幕后, 沈悦原本以为两人会继续尴尬下去, 而后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某个熊孩子仿佛是真的很有没有玩过水一般, 自己就在水潭里光顾着扑腾去了,而且, 他应当很喜欢游泳,仰泳, 蛙泳,自由泳什么都会,狗刨也会, 反正, 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来……   无论沈悦是在游泳也好,或是停下来歇着的时候也好, 他一趟一趟得要么从这里仰泳过去, 要么从那里蛙泳过去, 再要不狗刨半将头露在水面欢腾, 再要么自由得围着水潭窜来窜去,游得还很快。   他真的是来游泳的……   沈悦忽然信了。   她早前的尴尬和窘迫,也似是在身边那个心无旁骛,欢腾游泳的大熊孩子衬托下,消融在了瀑布溅起的水花里。   沈悦也许久没有好好游过泳了。   她是很喜欢游泳。   游泳不是很激烈的运动, 但是游泳的时候,脑海中很静,而且水中能给人安宁和平静的包容感, 也能将一整日的疲惫洗去。   可穿越之后,能寻到游泳的机会很少。   而且,能像眼下这样穿着泳衣安静游泳,又不担心周围的时候更是没有……   沈悦仿佛脑海中什么都没想,就这么自由,安静,平和得享受着从水潭这头游到水潭那头,又从水潭那头,脚尖轻轻一点石壁,轻巧翻身,整个身子如同一只灵巧的鱼一般,优雅得在水中借着水波游开,在水中轻轻舒展。   有时候会在水中潜泳,闭着眼睛感受水中的柔和,有时会仰首浮出水面,慵懒得睁眼,看着水潭上方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阳光在叶子上轻舞和跃动。   这种久违的安静,祥和与惬意,流转在周围山间的静谧,与水花拍击声里,沈悦从水中浮起,伸手搭上水潭外侧,趴在水潭边缘,轻松舒了口气……   “哇哦~”卓远就坐在水潭边缘,低头看她。   沈悦才反应过来,卓远还在,遂也朝着声音的方向抬眸看去,他脸上的笑容,似是可与方才叶子上轻舞和跃动阳光媲美,让人难以移目。   他却仿佛惊喜一般,超她笑道,“可以啊,沈悦。”   他是真的开心!   他真没见过像她一样,一看就喜欢游泳,而且游得很好的姑娘。   方才在水里,她整个人就像一尾优雅的鱼一般,光是看看,都让人赏心悦目,更尤其是他这样喜欢游泳的人。   他很喜欢这样的姑娘。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以同他一起在林间游泳,也会在草坪上蹴鞠的姑娘!   让他惊喜不已的姑娘!   她在水中游了许久,有些脱力,他方才也是起来休息的,才见她游得这么自在,这么好。   卓远伸手扶她起来,她没有拒绝。   午后的阳光正好,在岩石和树荫下不算热,她在他身侧坐下。   卓远递了浴巾给她。   她简单擦了擦,又披在身上,稍微做遮挡,避免着凉。   周围依旧是水花声,还有山间鸟鸣,还有水流顺着涌到缓缓去到下游的声音。   又是一个慵懒的,夏日午后。   卓远上前给她擦头,清风涌动。   她错愕回眸,他温声道,“不是怕冷吗?湿漉漉的头发容易着凉,尤其是游泳出水后。”   他的声音清淡,似方才水中静谧的波纹声,却又如同这林间的鸟鸣声般,若有似无,却声声落在她心底。   她没他,亦没说话,但安静得裹着浴巾坐在原处,任凭他给她擦拭头发,心中似是窜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般,又似清风雅静里的一抹悸动,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好了吗?”他停下手中。   不确定擦到这种程度,她是不是觉得好了,还是要继续擦?所以停下征求她的意见。   沈悦轻声道,好了。   他才放下手中浴巾。   他许是不知道,也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的相处,越让她心底的莲叶微微浮动,   忽得,他下颚缓缓放在她头顶,懒懒和眸。   她整个人稍许愣住。   而后,他微微俯身,从身后伸手揽住她。他的手覆上她双手,在她身前紧紧握了握,十指相扣。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在树荫下安静相拥着。   这一刻的宁静,都在一侧波光粼粼的倒影中,也在山间清澈的风里。   沈悦的心从先前的砰砰跳着,又重新归于平和温柔。   他像是睡着一般,没有出声,她头顶上只有他而均匀平和的呼吸声。   良久,他轻声问道,“还游吗?”   他温和的声音似玉石醇厚,又似晨钟暮鼓般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磁性。   “都可以。”她也温和应声。   方才游泳的功夫,衣服应当都在日头下晾干了。   “那再游会儿吧,去瀑布后面看看。”他眸间淡淡,似坠了星辰。   她轻声应好。   他先下的水潭,这个时候的水温不如先前,但也不冷。   他伸手扶她,她放下披在身上的浴巾,双腿缓缓入水,这个时候的水温叫先前凉些,但大抵没有太多差别,她应当很快就能适应。她是如此想的,却被人扯到怀里。   他身上的暖意,如同书中的温和,顺着肌肤传到四肢百骸里。   “还冷吗?”他温声。   沈悦摇头,只是不敢看他,不冷,但却靠得太近。   近得她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呼吸声亦萦绕在她耳际,近得……   她脸色微红,轻声转了话题,“……瀑布后面有什么?”   她原本也好奇,也趁此机会少许分开些距离。   他笑道,“去看看?”   她颔首,微微松了口气。   瀑布落差处得水花还是有些大,沈悦早前没在这样的地方游过,心中难免几许掂量,但一侧,卓远似是不怕,应当是经常来回穿梭,所以也习惯了。   “阿悦,怕就闭眼睛吧。”他朝她笑。   他的笑意温和而暖意,似是轻易驱散了畏惧。   卓远带着她从一处潜过去的时候,她才发觉,水面上的浪花声虽大,但从水下这处石壁中过去的时候,其实浪花声反而温和。   他抱着她浮出水面。   伸手让她攀上瀑布水帘后,宽阔的岩石壁上。   沈悦睁开眼睛,好奇得打量着四周。这里是很宽阔,但周围除了岩石壁外,就只有眼前的瀑布水帘,旁的什么都没有,甚至,都不能透过瀑布水帘看到外面。   她从岩石撑手坐起,好奇看他,“来这里看什么?”   他沉声道,“看不了什么,只是外面看不到这里……阿悦,这里只有我们……”   她眸间微怔,似乎隐约觉察什么一般,心中如春燕掠过湖面,泅开丝丝涟漪,湖面悠悠荡着微波,忐忑不能平静。   她原本撑着手半坐起,他俯身将她压下。   他有意,她错愕,四目相视里,两人似是都忘了呼吸。   耳畔是瀑布水花落下拍打着岩石的的声音。   亦有水花从水中溅起,滴在她裸露的腿部和脚踝上,似一颗平静不下来的心,滴答滴答着,仿佛忽然间被耳旁的瀑布水花声冲散,须臾又溅起在湿漉漉的脚踝上,再一点点,蔓延至心底。   最后,浮于他深邃幽兰的眼眸微光里。   他低声道,“阿悦,我父兄都战死疆场,许是有一日我也会赴他们后尘。所以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事,就是竭尽所能,照顾好府中的这群孩子,我想看他们每日都平安喜乐,看他们慢慢在我身边健康成长。所以我从未想过要成亲,也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的孩子,我见过府中太多生离死别,也怕有一日我会战死沙场,留下枕边最亲近的人。”   他微微垂眸,目光敛在眼前的薄雾水波处,轻声道,“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喉间轻咽,少许黯沉的眸色沉在满眼星辉里,“我不想错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想和你成亲,我也想要我们的孩子,他/她会要么像你一样温柔细致,要么像我一样从小就是让人操心的熊孩子,我们会一起宠他/她,也会在他/她皮的时候,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教训他/她,我们会陪着他/她长大,也会看着他/她远离……我忽然觉得,生离死别有时真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莫须有的恐惧,错过明明喜欢的人!”   他一字一句,声声落在她一直起伏,却并不平静的心底。   他微微低头,鼻尖轻轻抵上她鼻尖,继续沉声道,“如果有一日,我会赴父兄后尘,战死疆场,尸骨不存,沈悦,你还愿意同我一起吗?”   沈悦眸间的氤氲,似碎盈落在星辰里。她没有应声,只是伸手揽上他后颈,整个人微微坐起并贴近他,双唇也轻轻沾上他唇间,不言而喻。分明未说话,却比旁的回应都更温柔,而掷地有声……   因为,你是清之。 第190章 宝贝智多星   申时一过, 山间的水便有些寒凉,卓远抱着她从水潭上岸的时候,沈悦还是忍不住牙齿微微打了打颤。   卓远将浴巾给她披上, 又拿了另一个浴巾给她擦头。   端阳前后的阳光还是带着暖意, 很快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   卓远给她擦拭了很久, 直至将发丝都擦干。   岩石上晾晒的衣裳, 也是早前就干了。这个时候回苑中,卓新也应当差不多带孩子们从后山的生存游戏处折回来。   要换回早前的衣裳, 就要先脱下身上泳衣。   “要我帮忙吗?”他随口问了一声,仿佛方才的缠绵亲近之后, 他与她的关系不同早前。   “不用。”沈悦温声。   卓远没再坚持,从她身侧拾起方才替她擦头的浴巾,“有事叫我。”   “好。”沈悦轻声。   卓远踱步到另一侧的岩石处, 缓缓脱下泳裤, 用浴巾擦拭干爽身子,才将早前的衣裳层层穿回。   今日没有旁的侍卫跟来, 只有他和她。他方才是将岩石后的遮挡位置让给了她。   岩石后, 沈悦取下浴巾, 修颈和锁骨上都有淡淡的草莓痕迹。   泳衣先前就曾松开过一次, 他同她亲近,亦有最后的清明在,但他唇间的温度频频让她失神……   沈悦轻轻垂了垂眼眸,驱散脑海中的浮光掠影,伸手取了早前的衣裳, 慢慢传回。   小芝麻还栓在水潭上的小山坡上。   早前他牵着她跳下来是快,从水潭处折回的时候,要么扰很远的路, 要么从一侧翻上去。   “这里有棵树……”他笑着看她。   沈悦忽然会意,他是熊孩子心性犯了,想带着她从陡峭处翻上去,而陡坡一侧,只有一颗树,树干稍高处,刚好和陡坡持平。   她不是怕这处陡坡和树,她是怕他。   不知道早前是带着她跳水,眼下是不是要带着她跳“崖”……   沈悦郑重朝他摇头。   他眼中似是有遗憾,但看到沈悦再次斩钉截铁摇头,他知晓她是真的不想再同他一道折腾爬树,他口中叹道,“正好,我也不是那么想爬树,难得有时间两人一处,多散散步也好。”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伸手牵她,“走。”   沈悦也伸手。   申时一过是酉时,酉时的阳光已经不像晌午那么热了,卓远牵着她在山间小道上走,也不觉得太热,只是从午时折腾到酉时,两人腹中都有些饿了,再加上方才的亲近,沈悦脚下有些不稳。   “上来吧。”卓远背她。   她没拒绝。   绕得路有些远,她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刚才听你的就好了,就不用绕这么远的路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卓远知晓她是累了,温声笑道,“告诉你做什么?我难得有机会能背你。”   她搂着他脖子,分明笑了笑。   他也跟着笑了笑,一面走,一面道,“对了,有件事,阿悦,我要坦白交待……”   沈悦疑惑看他。   他有事瞒着她?   沈悦意外。   卓远深吸一口气,明日早朝后,他就会从京中直接去单城,找舅舅和舅母提亲。早前威德侯府的事,舅舅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因为涟媛的缘故没有点破,但沈悦傻乎乎的并不知情。   这次去舅舅跟前,他若是不提前在沈悦这里坦白,日后,等舅舅这里告诉沈悦,他怕是要遭冷板凳的。   “清之,怎么了?”她是好奇他有什么事情要特意同她说。   反正迟早都要坦白,至少眼下,两人先前的暧昧气氛还未散去,当下提还好。   卓远一面背着她,一面支吾道,“你早前……不是让我去威德侯府救梁业吗?”   沈悦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来,但确实,那日是她去了威德侯府将梁业救出来的,而后她才在平远王府留下的。   她心中一直对他感激。   眼下,他背着她,她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嗯”一声,“若不是你,梁业哪能那么容易救回来,许是永远也回不来了,我和舅舅、舅母都很感激你。”   言罢,她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他耳后,淡声笑道,“我还立了军令状给你。”   卓远僵了僵,整个人都似有些紧张,“其实……”   他有些说不出口。   “其实什么?”她的头就靠在他肩侧,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   卓远只得坦白,“其实,原本也有别人让我救梁业,我一早就答应了。阿悦,我是白要了你的人情……”   卓远言罢,背上的人愣住。   他心中唏嘘,又不好回头过来看她,脚下的步子未停,又轻声道,“阿悦,我应当早些告诉你的,但家中,小五几个确实要人照顾,你很好……”   良久,背上的人都没有动静。   “阿悦?”他试探得唤一声。   沈悦淡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收我的军令状?”   卓远忍不住笑了笑,温声道,“我那还不是头一回,见有小姑娘要主动写军令状给我,我心中好奇得很,所以才会多看了她几眼……”   沈悦愣住。   他继续笑着道,“因为多看了她几眼,然后看见她眼中一团眼泪包着,定然是很担心家里的人,所以原本当第二日再去的,结果当日就去了威德侯府……阿悦,我算不算坦白从宽?”   他说完,她仿佛也想起那日,下着倾盆大雨,她在威德侯府扣门,结果是他开得大门,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她想起当时心中的慌乱,和见到他时,心底的安稳,亦如眼下,她趴在他肩头上,安稳得不需要想旁的事情。   “什么样的朋友啊,会让你去帮忙救梁业?”她忽然问起。   他清浅应道,“阿悦,此事同舅舅有关,日后,你可以寻机会单独问舅舅。”   她听出其中端倪,便没有再追问。   他也没有再出声。   等终于绕回坡上,小芝麻见了他们二人,欢喜上前。   卓远放下沈悦,沈悦轻轻抚了抚上前蹭她的小芝麻,脸上挂着笑意。   卓远知晓,雨过天晴。   ***   回到京郊别苑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叽叽喳喳在苑中兴奋得说着今日的野外生存游戏,沈悦和卓远回来的时候,小八眼尖,“六叔!阿悦!”   小八出声,所有的孩子都回过神来,既而朝他们飞奔过来。   跑得最快的就是小五,“嘿,六叔,我们今天野外生存游戏了,你怎么都不来看?”   卓远认真道,“六叔有重要的事情,所以迟了些。”   “重要的事情”顿了顿,脸色微红,还是没有出声,待得小六上前,她才半蹲下,微笑问道,“顺利吗?”   小六朝她点头,此时说话,比早前流利了许多,“顺利。”   桃桃补充道,“最后见到怪兽的时候,五哥哥和格格哥哥还跳了上去,偷偷将怪兽给揍了,怪兽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悦微楞,诧异看向一侧的卓新。   卓新轻哼两声,示意她不要戳穿,沈悦忽然会意,卓新是不想在孩子们面前丢人,遂噤声笑了笑,才朝小六和桃桃问道,“你们喜欢那只怪兽吗?”   卓新窝火,他们怎么可能喜欢那只怪兽?   小六却笑着点头,“它很好,都没欺负五哥哥和齐格。”   卓新微怔。   桃桃也道,“它好像有些笨笨的,但是很可爱啊。”   卓新脸色微缓,忽得,似是一股暖流窜到心底,呵,还算有些良心……   一侧,暗卫上前,“王爷,陶管家来了。”   卓远脸上的笑意微敛,陶叔亲自来?   他心中有不好预感,便放下小五,“小五,你先同阿悦一起玩,我晚些再回来。”   “哼!”小五环臂,撅了噘嘴,没再搭理他。   但却见六叔也破天荒得没有再同他说话,而是转身往苑外去。   侍卫的行动快,卓远踱步到苑门口的时候,马车刚好在半山腰的停车处停下,侍卫放下脚蹬,上前扶了陶东洲下马车。   “陶叔。”卓远上前。   陶东洲也见到他。   卓远果真没有猜错,陶叔脸色有些煞白。   他在京郊别苑这里,陶叔在王府照看,他每日晨间都会回京早朝,若不是大事,陶叔不会专程来京郊别苑一趟,明日晨间在京中见他就是。   陶东洲果然上前,周围的侍卫都会意退到各处警戒,没有近前。   “怎么了陶叔?”卓远问。   陶东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王爷,何彩死了。”   卓远愣住。   何彩是戮月门的传人,他早前专程去过一趟得月楼,请何彩保护涟媛安全,后来涟媛离京,是何彩一道跟去的。   若是何彩出事,那涟媛处……应当凶多吉少。   卓远一颗心似是被重器划过一般,猛然沉了下去,“有涟媛的消息吗?”   陶东洲道,“没有,何彩一死,六殿下的消息就断了。”   陶东洲踱步上前,如实道,“王爷,六殿下应当没了。”   卓远噤声,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   苑中,沈悦正好和孩子们说完宝贝智多星的故事,“所以,最后故事里的宝贝,靠着自己一个人战胜了坏人,这就是宝贝智多星的故事。”   “啊~”孩子们似是还没听够。   小八羡慕道,“我也好想做宝贝智多星,我们也可以应付坏人。”   小五和齐格也都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沈悦笑了笑,今日正好是野外生存游戏,所以睡前故事讲了宝贝智多星的故事应景。听完故事,孩子们就要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但宝贝们仿佛意犹未尽。   “阿悦,我们也可以抽一日,做宝贝们智多星的陷阱吗?”小五实在心痒痒,齐格和小八,还有小七,郭毅,小六和桃桃,都在一旁拼命点头。   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目光,沈悦想了想,认真道,“那等夏令营快结束的时候,我们试试看?”   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   看着宝贝们欢欢喜喜回房间的模样,沈悦忍不住眸间笑意,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卓远,环臂站在苑外的树下,目光似是锁了清寒一般。 第191章 出发提亲   夜色已深, 孩子们都回各自苑中睡了。   今日小五闹腾,卓新破天荒得陪着小五在一处睡觉。两个人挤了一张小床,小五一只手抱着卓新的头, 一条腿搭在卓新身上。   卓新起初还想着避开, 但小五很快就又拱了过来。   小五有夹被子睡觉的习惯, 卓新无力挣扎, 最后只得作罢,爱怎么睡怎么睡吧!他今日也困了。   沈悦不在, 每一个孩子他都得花精力盯着,其实很费神。但到最后, 演的那只扑腾着翅膀的傻怪兽出场的时候,孩子们的热情忽得被激发,都欢呼得等着下一回合的故事在下一次野外生存游戏中继续开展。   只是没想到小五和齐格这两个家伙不讲武德, 从背后跳出来偷袭他, 但回苑中,听到小六和桃桃同沈悦说的额那番话, 他忽然觉得沈悦所有的用心都是值得……   卓新和小五睡在一处。   齐格还是习惯性蹬被子, 蹬完后, 整个人像个大字一样躺着, 呼呼睡着。   阿四今日实在太累,这群祖宗实在太耗精力,他躺下就睡着!只是睡着睡着,就陷入了早前的噩梦里,梦到早前时候, 先是巴尔在边境挑起争端,继而羌亚雷霆之速进攻西秦,西秦国中内忧外患, 六叔奉旨急赴边关,这场仗打了三年,六叔死在第三年末……   阿四额头满是汗水,从睡梦中惊坐起,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也分不清究竟眼下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心悸,难受混着眼泪,在黑暗里,仿佛窒息一般!   阿四转头,一侧是呈大字型睡着的齐格。   另一侧,是不知道怎么别扭睡在一起,随时可能被对方踢下床的小五和二哥。   夏日的夜里,静谧得怕人,但仿佛因为有他们在,阿四才分得清现实和梦境,但分清之后,喉间又忍不住轻轻咽了咽,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迹,巴尔和羌亚挑衅西秦,应当就是下月的事,战事爆发的第二日,六叔就急赴边关。   究竟是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其实下月就能见分晓。   其实阿四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梦里没有沈悦,这里有沈悦,梦里的小六不会说话,但这里的小六已经会说话,但梦里也有国公府失落,媛姨流落,这里这些事情也同样发生过了……   阿四其实并不知晓应当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   阿四没了睡意,屋中几人睡得很熟,阿四没有吵醒,起身披了衣服,去到苑中散心。   屋顶值守的暗卫跃下,“四公子,夜深了,您是要去哪里吗?”   阿四顿了顿,虽然在京郊别苑,但周围都有是暗卫守着的,阿四应道,“我有些睡不着,想在苑中走一会儿。”   暗卫面色为难。   阿四忽然道,“我想六叔了,我想去六叔那里看看……”   暗卫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忽然会说要去王爷那里,若是换到平日,四公子如果要去王爷那里,他就直接领着去了,但眼下……   暗卫支吾道,“四公子,眼下可能,不方面……”   暗卫特意斟酌了用词。   阿四好奇,“六叔怎么了?”   放在以往,就是大半夜他要去见六叔,六叔就是睡了都会起来见他的,阿四不明所以。   暗卫直觉四公子很可能会寻根究底,反正也敷衍不过去,索性应道,“王爷同沈姑娘在一处饮酒,就在隔壁苑子的屋顶上。”   “……”阿四顺着暗卫的挤眉弄眼的方向看过去。   果真见临近苑子的屋顶上两个人的背影。正好都背对着他,相邻坐着,两人离得很近,月光似是给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清晖,两人目光都看向后山远处,不知道是在说话还是做什么,但就这瞬息的功夫,六叔放下酒壶,悠悠躺在了阿悦怀中。   暗卫:“……”   阿四:“……”   这么看,是真不合适去了。   ***   屋顶上,卓远躺在沈悦怀中,低声道,“阿悦,我有和你提起过五哥吗?”   沈悦摇了头,“没提过。”   月明星稀,卓远仰首躺在她怀里,目光空望着夜空,无神而淡声道,“五哥和我年纪相仿,大我两岁,是家中所有兄长里同我年纪最近的一个。因为年纪很近,所以总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平远王府的小五,从小天资卓越,懂事,听话,年纪很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平远王府的小六,从小熊孩子一个,打架斗殴,往夫子茶里放鸡血,把家中弄得鸡飞狗跳,京中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沈悦握拳轻轻笑了笑。   他转眸看她,“笑什么?”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鬓角,“现在也是大熊孩子一个……”   他也不由笑了笑,旁人看他都是平远王,只有她眼里,他是大熊孩子一个,卓远伸手,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继续道,“所以从小,我就是五哥的对照组。平远王府的孩子各个能干,最小的小五和小六里,小五也是个争气的,只有我是最让爹头疼的一个。”   但她听得出,言辞里,他并不讨厌他五哥,反而,应当同他五哥关系很好。   果真,卓远叹道,“可是五哥对我很好,也一直护着我。要不是五哥,我不知道要多挨我爹多少棍子和鞭子。五哥,他一直是平远王府所有孩子里的最聪明,也是最能干的一个,但过慧易折……”   言及此处,卓远的语气急转直下。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险些都忘了,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那卓远的五哥应当也没有幸免。   他今日忽然说想去屋顶喝酒,她不知道可是五哥的缘故。   只是说完先前那句,卓远沉默良久,很久之后,才继续在她怀中道,“我讨厌下雨,尤其是暴雨……”   沈悦莫名想起去威德侯那日,大雨倾盆里,她扣着门环,一头撞进他怀里,他声音冰冷,眸间也似带了寒意一般,既让人安稳,又让人畏惧。   沈悦会想起这一幕,是因为印象深刻,但在后来相处里的卓远与那个时候的卓远有很大不同。   眼下,沈悦才反应过来,人在特定的环境里,会有相应的应激,方才卓远说他讨厌暴雨……   沈悦直觉同他五哥有关。   沈悦思绪尚未散去,怀中的人眸色微沉,略带嘶哑的声音继续道,“一场暴雨能将整个战场都冲刷成血色,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有自己的人,还有对方的人。那时候我爹血战沙场,尸骨未寒,边关战事没有结束,朝中让五哥承袭王位的诏书都没来得及送到边关,就遇到了凝复关战役。我那时候担心五哥出事,也想去边关接爹的骨灰回京,但我从京中赶去边关时,对方十倍于军中的人在同凝复关厮杀,没有后路,只要退,就是身后几十余座城池的百姓被屠城,那时明知是死路,但拖一日就是一日,五哥在,所有军中的将士都在,在凝复关死撑了五日。到最后关破,五哥拎刀立在我身前,朝我吼道,走!卓家的子孙,当以死报国,但卓家总要再留一个!家中还有多少孩子要照顾,他们不能成孤儿……那天就下着一场暴雨,淋得人视线根本看不清,副将拖我离开的时候,破关了,到处都是铁骑冲击,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好了,清之……”沈悦轻声道,“可以了。”   她的声音温暖柔和,将他从阴暗血腥魔怔中拉回现实。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卓远微微敛眸,遮了眼底猩红。   再睁眼时,目光看向沈悦,也想起威德侯府那日,也是大雨滂沱,她折回,送他那柄遮雨的伞,伞柄上刻了一个“悦”字。他看着她在雨中的背影,想起雨衣下,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似黑云压城里,一抹明亮的光。   他记得她的名字,叫沈悦。   他日后的阿悦……   卓远转身,更靠近她些,亦如早前在栩城地龙的时候,那晚和阿吉等人汇合,他近乎疲惫到极致忽然放松时也是如此靠在她怀里。   沈悦知晓他心中有事,而且,同五哥有关。   沈悦没有开口多问,只是借着山间的夜风的声音,他低声道,“五哥喜欢涟媛,陛下给五哥和涟媛赐了婚。五哥死,我没能救得了,涟媛的死,我也没能救得了……”   沈悦微顿,月色清晖里,沈悦伸手抚上他额头,温声道,“卓远,我们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事,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卓远噤声。   ***   今日往返京中早朝,寅时就起,夜里又饮了不少酒,等到夜深时,卓远在沈悦屋中小寐,很快,平和的呼吸声从他鼻尖传来。   沈悦才从耳房沐浴出来,见卓远在床榻上睡了。   他今日身心俱疲。   她在床沿边坐下,牵起蚕丝被给他盖上,莫名想起今晚在屋顶,他同她说起他五哥时,若剜心蚀骨。   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即便是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又沉稳多虑,处处运筹帷幄的卓远,也是一步一步从刀尖上淌血过来的曾今少年。   沈悦睡不着,坐在床沿边看他。   看着他精致的五官和熟睡的模样,沈悦想起今日在瀑布水帘后他同她说的一番话,其实他心中也怕,怕平静里不知何时会再起漩涡,更怕他自己就是这漩涡的中央……   沈悦伸手抚上他眉心,莫名想起他今日牵着她跳水的场景。   “怎么这么熊呢!”她轻叹。   “小时候肯定更熊,熊得没谱那种……”   她眸含笑意,趁他熟睡,轻轻俯身吻上他额头。   良久。   只是等她撑手起身时,他伸手揽紧她,分明没有睡醒,眼睛也没睁,声音里也带着倦意,“沈悦,你偷亲我。”   “……”她以为他睡着,眼下有些呆了。   但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警报解除,沈悦眉间微舒,原本想起身去小榻上睡,但他的手一直揽着她,她怕真将他吵醒,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在床榻上躺下。   其实她今日也累了,又才洗漱完,刚躺下不多时就有困意袭来,转身侧躺着,阖眸入睡,迷迷糊糊间,身后的人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入臂间。   屋檐下的灯光摇曳,微光映出帷帐后相拥而眠的身影。   宁静又温馨。   ***   翌日,卓远寅时前后醒,怀中揽着的沈悦面对着他,额头靠在他胸前,似一只慵懒的猫,整个被他拥在怀里,却未醒。   卓远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正好寅时,他撑手起身,尽量不惊动她。   稍后还要去早朝,路上要一个时辰,他直接去了耳房沐浴洗漱,而后到了外阁间,见今日的衣裳,已经有人送来放在了外阁间里。   他在屏风后更衣,而后撩起帘栊,回了内屋里。   沈悦还未醒,姿势还是他方才离开时,她睡在一侧的模样。   卓远笑了笑,又斟酌着,要不要特意同她辞别一声?   京中往返单城要四日,提亲这样的事,如何也要在单城呆上两日才显郑重,也留给对方思虑时间,是尊重。   那他再回来,最快也是六七日之后的事。   迟疑间,沈悦迷糊睁眼,“阿远?”   他仿佛还是头一回唤他阿远,他听来如沐春风,“再睡会儿吧,还很早。”   沈悦颔首。   寅时,她意识都还不清醒,微微裹了被子缱绻,似睡不醒一般。   他温声道,“早朝之后,我寻陛下告假就直接出发去单城,找舅舅提亲了。提亲总要正式些,要多陪舅舅说几日话,可能要六七日才回来,别光顾着照顾那堆祖宗,也照顾好自己。他们若是太皮,就别惯着,直接揍了,就说我说的,他们要欺负你可不行……”   沈悦困着,但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他心中莫名悸动,忍不住亲上她嘴角,“我走了,等回来,我每日都要听睡前故事。”   ……   离开屋中的时候,卓夜在苑中,“王爷。”   这个时候从沈悦屋中出来,卓夜知晓什么事情当问,什么事情不当问,低头道,“陶伯在前面候着了。”   提亲的时候,家中有长辈在才好。   平远王府没有长辈了,但在他心中,陶叔就是他的长辈!   即便这桩婚事不需要陶叔出面,但只要提亲的时候,陶叔在,他心中就更圆满。   卓远一面往前方去,一面朝卓夜吩咐道,“对了,后日休沐,我邀请了恭平带小荔枝来,你让人后日去赵府接,一路顺畅些。”   “好。”卓夜应声。   卓远又叮嘱了些别苑中的事情,言辞间,很快就到了前苑处。   马车已经在前苑等候,陶东洲也在马车处等候,见了他,便迎了上来,“王爷。”   卓远颔首,“走吧,陶叔。”   侍卫撩起帘栊,二人相继上了马车。只是上了马车,陶东洲也一直低着眉头笑,没有说话。   “陶叔……”卓远原本是眯着眼的,可睁开眼,见陶东洲在笑着,卓远长声幺幺唤了声。   陶东洲低声道,“王爷,老奴就是高兴。”   卓远轻叹,“这还没提亲呢!说不定阿悦的舅舅不想让外甥女嫁给我。”   陶东洲笑,“老奴是看沈姑娘的舅舅舅母都不是刁难的人,沈姑娘同王爷两情相悦,平远王府的家世又拿得出手,王爷在紧张和担心什么?”   他一语戳破,卓远支吾,“我看起来有那么紧张吗?”   陶东洲笑而不语。   卓远深吸一口气,“呼……我是怕他舅舅舅母不同意,我这两日提亲,想这个月就成亲。”   陶东洲挑了挑眉,一面捋捋胡须,一面了然的表情,“是有些快。”   卓远皱眉,尝试着问,“那正常应当是?”   陶东洲笑容可掬道,“王爷五月上门提亲,留一月给亲家考量,亲家七月答应,说明对婚事的深思熟虑,八月吃定亲宴,定亲宴上将婚期安排下来,而后则良辰吉日安排婚事,也一般在定亲宴后的半年,也就是明年正月。”   卓远:“……”   陶东洲看他一脸石化的表情,又温和朝卓远笑道,“王爷,成亲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平远王府的婚事怎么办,办成什么样,都是日后京中的风向标。沈家在京中不是名门贵胄,王爷对沈姑娘是重视还是敷衍,这其中的态度关系到日后京中对沈姑娘的态度,王爷还需长远考虑,不急在一时。”   卓远微楞,他早前,是没想那么多……   但真要等到明年正月?   在王府中,陶东洲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脸上什么表情,陶东洲都能大致猜到其中缘故。   陶东洲笑道,“老奴方才是往平常人家说的,若是沈姑娘的舅舅舅母没这么多讲究,婚事也能赶在九月十月前后,等婚事筹备起来,日日都有事情要忙,便也不觉得日头慢了。”   许是早前先提到了正月,眼下又忽然提前到九月十月,卓远忽然也觉得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陶东洲又隐晦道,“六月回府,沈姑娘搬去南院若是太显现了,不如在东院,也好同府中的公子小姐近些,王爷时常去陪府中的公子小姐也寻常。”   陶叔一开口,卓远就知晓他今日从沈悦房中出来,陶叔误会。   卓远脸色微红,“陶叔,我同阿悦没有……”   言及此处,卓远敛声。   陶东洲笑笑。   卓远脸色更红。   ***   沈悦这一觉睡到辰时前后才醒,隐约是有印象,卓远走之前似是同她道别过。   但她得迷糊了,确实记不住清楚,只隐隐记得他说去单城提亲,路上往返要几日云云……   沈悦换好衣裳,去到集合点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开始晨跑了。卓夜跟着一道去了,集合处留下的人是卓新。   “阿悦,早。”卓新同她招呼。   沈悦也应道,“早上好。”   沈悦踱步上前,又问起,“今日准时吗?”   卓新笑道,“准时,可准时了,尤其是昨日野外生存游戏之后,都说要锻炼好身体,要和怪兽决斗,救出皇子,各个都乐此不疲。”   卓新言罢,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卓新双手环臂,凑到她一侧,“你脑子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其实他早就好奇了。   沈悦伸手推开他的头,郑重其事叹道,“我这叫博闻强识。”   卓新腻她。   沈悦笑不可抑。   言辞间,孩子们的晨跑队伍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慢慢折回,沈悦看了看时辰,不由叹道,“今日很快。”   卓新点头,“没有赖床迟到的,也没有掉队的,是慢慢习惯夏令营的节奏了。”   沈悦也笑,“是啊,开始的时候总要难些,后面就好了。”   卓新叹道,“真希望一直陪他们在夏令营。”   沈悦意外,“你要回去?”   她以为卓新会一直在京郊别苑。   卓新点头,“回,陶伯同六叔去单城了,平远王府琐事繁多,总要人看着,我要回去。”   不知从何时起,卓新身上的担子莫名重了。   沈悦低头笑了笑。   卓新又凑近道,“我听说了,陶伯同六叔去单城提亲了。”   沈悦顿了顿,微微脸红。   卓新又道,“真不服气,你就大我不丁点儿,我日后还得叫你六婶,怎么听,都是我吃亏!”   见沈悦愣住,他又叹道,“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成亲了!我六叔条件也不差,虽然有时候脑子犯浑不清楚,也到处闯祸,但大抵还是靠谱的。”   沈悦叹道,“我才十五……”   哪里年纪不小了?   而后,想起什么来,又纠正道,“马上十六。”   卓新又环了环手臂,啧啧叹道,“我还以为六叔要打一辈子光棍呢!结果阿悦这么好的人被他给拱了。”   拱……拱了?沈悦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词震惊到。   卓新笑道,“最好你舅舅舅母让他吃吃瘪,他总这么嚣张,吃瘪还是喜闻乐见的!”   沈悦啼笑皆非。   ……   上午照旧是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然后是卓夜和葱青的自然课。卓夜教的都是野外生存相关的知识,孩子们才在野外生存游戏上用过了,所以听的时候尤其认真。   但游戏里,开宝箱的问题却是岑夫子和葱青二人课上的问题,所以孩子们还是仔细听着,守护宝箱的野人也不太好糊弄。   总归,因为有沉浸式游戏的期盼在,孩子们对学习的热忱不减。   午休过后,又是下午的游泳课。   早前的亲水活动结束,这一趟课,沈悦教孩子们的是潜泳,也就是先不换气,深吸一口气后,在水下游泳,不起来,当气用尽的时候,就停下来,站起来。   孩子们陆续脱下浮袖臂圈,开始的时候都很恐惧,因为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浮在水面了,难免心中惊慌。   沈悦一个一个单独托着,让他们吸气,憋气,而后在水中划水和蹬水。   孩子们对水的畏惧,眼下才慢慢凸显出来,若不是早前的亲水活动,孩子们很感兴趣,兴许眼下不换气的潜泳都会让孩子们觉得很难。   这一趟课,能潜泳游出去的,也就阿四,小五和齐格两个。   这里是一道坎,需要慢慢磨合,度过。   ***   等到孩子们擦干头,换了衣裳,又骑马往南郊马场去。   这几日熟悉后,孩子们游泳后,都在浅潭后的岩石遮挡处换衣裳,不用折腾一趟回苑中,所以去南郊马场的时间都早。   也从最开始的认识小马驹,和小马驹做好朋友,到后来的摸摸小马驹,今日是会小马驹喂草!   这个环节孩子们最喜欢了。   三三两两围在一处,给马厩里的小马驹喂马草。   沈悦看着孩子们既认真,又欢喜的模样,忽然想起早前在南郊马场见过的那个藏在大树背后,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来。   不知为何,沈悦突发奇想,这个孩子会不会不愿意露面,却还是想见到小七和她?   这个念头很不实际,但同孩子的相处中,很多孩子会对一些人,事,甚至是场景又特定的依赖感,沈悦想起那个孩子当时眼中的羡慕又好奇的目光,心中不由怔了怔。   这一处有卓新和卓夜看着,不会有危险。   沈悦踱步往早前拾到小七坠子的地方去,只嘱咐叶子和段牧远远跟上,怕届时若是小孩子真在,吓哭了去。   等到那日的地方处,果然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背靠着大树后,自己和自己不知道在玩什么。   沈悦的脚步声响起,他忽然警觉,转身却见是沈悦。   沈悦也认出他来——他果真还在这里等!   沈悦上前,半蹲下身子,温柔道,“你真的在这里!” 第192章 勇敢侍卫袖章   涟子枫连忙收起手中的东西, 塞入自己的袖袋里,仿佛怕沈悦看见,一双眼睛, 似是有几分惊喜, 又有几分意外得看向沈悦。   沈悦笑了笑, 从袖袋中掏出一枚和早前一样的“幸运糖果”, 轻声道,“这次是橘子味的, 偏酸一些,糖纸是小七做的。”   涟子枫略微迟疑, 还是接过。   小七,就是上次和她一起,遗失了吊坠的那个孩子。   涟子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橘子味“幸运糖果”, 注意力显然都被这枚橘子味的幸运糖果吸引了, 暂时没有看沈悦。   “你……不会说话,是吗?”沈悦轻声问道。   涟子枫愣了愣, 坦白摇头。   意思是, 他会说话。   沈悦会意, 那就是他不想说话, 或是家中不让他在陌生人面前说话。   有些人家对家中孩子的看护得很严,不让孩子单独一人在的时候,和外人说话,接受外人的东西,其实放在穿越前都有不少。   眼前的这个孩子很听家中的话, 但会还在这里,应当是因为孤单。   沈悦温和笑道,“那你是想和大家一起玩, 是吗?”   孩子的眼睛大都骗不了人。沈悦刚问完,涟子枫似是觉得被发现了一般,脸色微微红了,也低头,更没有应声。   沈悦又看了看他的手,刚才就偷偷藏着。   沈悦没看错。   “我看看你的手。”沈悦细心。   涟子枫微楞,还是伸手,他的手先前来这里的时候,被锋利的植物划破了,有一条小小的口子。口子是不大,但是有些深,能愈合,但是一会儿又被挂着撕开了。   “被杂草割伤了,对吗?”沈悦看了看,还是轻声问他。   这回,涟子枫点头。   “疼吗?”她看着他眼睛。   涟子枫愣愣,又继续点头。   沈悦莞尔,一面从袖袋里掏出小段的纱布和小白药粉,一面给他仔细点了些药,而后包扎上,轻声嘱咐道,“那日后要多小心些,有时候不止是看起来锋利的东西容易伤人,有时候小草也是会伤人的。”   府中的孩子多,眼下又在京郊别苑,孩子们难免磕磕碰碰,或者是划伤擦伤,沈悦的纱布和止血药一直随身带着,不多,但是可以应急。   涟子枫认真看着她。   她的动作很轻。   因为一直在照顾孩子,所以沈悦包扎的时候,涟子枫真的不觉得疼,她的手比阿智他们轻多了,他更多得觉得是温和。   涟子枫很听话,也没动弹,所以很快沈悦就包扎后,而后在一侧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好啦,这次不会疼了。但要记得,不要再被小草刮伤了。”沈悦收起剩下的纱布和止血药瓶放回袖袋里,正好,叶子在身后稍远处唤道,“沈姑娘,九小姐在找您。”   桃桃?沈悦很快反应过来,应当是之前的小马腿受伤了,她们一起安慰过“它”,但桃桃害怕自己一个人去,所以在到处找她。   沈悦回过头来,朝涟子枫道,“我要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沈悦起身,朝他笑笑。   他诧异看她,不知她怎么猜到的,他看完他们就会走?   他也遗憾,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但涟子枫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在树后面目送她离开,等快要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才又看了看方才被她包扎好的掌心处,似是真的不疼了。   竟还有些暖……   他忽然想,像母亲的手,但他不知道母亲的手该是什么样子的,但书上说,母亲的手很温暖。   但从小到大,他身边只有阿智一样的侍卫……   涟子枫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枚橘子味的幸运糖果,而后又从袖袋里掏出早前那个叫小七的孩子给他的那枚,微微怔住。   “公子……”阿智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涟子枫吓了一跳,幸运糖果都落在了地上,他俯身拾起,“阿智,你吓倒我了。”   阿智叹道,“公子,你怎么又自己跑了?我们到处找你,但还要避开南郊马场内的人,若是出意外该怎么办?”   他们要避过平远王府的暗卫,所以才会来得这么慢,所幸这里是开阔处,平远王府的暗卫都在留意平远王府孩子的安全上,没有地毯式搜索。   涟子枫看了看他,笑着应道,“我小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在这里跑,不会有事的。”   他也知道南郊马场很大,值守的小厮根本顾不过来。   旁的世家子弟都是今日来今日走,所以,南郊马场周围其实没有固定的守卫。所以,即便有人看到他,也不会去关注他,会以为他是哪个性格孤僻的世家子弟。   他小时候就被爹安置在南郊马场附近,爹会趁来南郊马场骑马的时候看他,但很快就会走。后来,京中生了变故,爹将他送离京中一段时日,直至去年才接他回京,但没有回南郊这里,而是在京中寻了一处苑落。   思绪间,阿智已经上前,拄着剑,在他面前半蹲下,恭声道,“公子,我们回吧,这里人多眼杂。”   涟子枫转眸看他,忽然,罕见得出声问他,“阿智,我要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藏着吗?”   阿智僵住。   涟子枫很少会这么虔诚看他,更不会这么认真得问他话。阿智僵住,实在没有立场应他,更不知道当怎么应他。   “你看他们。”涟子枫伸手指向远处。   远处,王府幼儿园的一圈孩子们都同卓夜疯到一处,似叠罗汉一般欺负着卓夜,卓夜恼火归恼火,却还是在带着孩子们一起玩。虽然离得远,但远远得都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似银铃般不断,冲入九层云霄。   他从未这么同人疯玩过!   也没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露面过。   他很羡慕。   不远处,孩子们玩得累了,葱青和少艾几人上前,给他们换汗巾。   沈悦也在耐心得叮嘱每个孩子喝水。   孩子们一面摸着汗,一面开心得同沈悦叽叽喳喳说着话,有时候沈悦听不过来,他们还会相互抢着说话,最后都在沈悦跟前手舞足蹈。   涟子枫知晓那群孩子里有调皮的,不调皮的,有喜欢打架的,还有喜欢哭的。他在这里无聊的时候,一连看了他们好几日了,都认得他们了。起初只是无聊,后来,就觉得他们很好,光是看看就让人觉得很好,但他大都在远处看着,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   眼下,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幸运糖果,朝阿智道,“我也想和他们一样,可以有人一起玩耍,我也想我爹陪我……”   他自幼是阿智照看大的,听到他口中这句话,阿智心中若钝器划过,沉声道,“主上他……”   涟子枫却又转头朝他道,“我知道的,要懂事。”   阿智语塞。   涟子枫又问道,“阿智,那我可以每天都来这里看看吗?就看看。”   阿智眉间迟疑。   涟子枫握紧糖果,低声道,“我以后不和他们照面就是了,我就远远看着他们,这样好不好,阿智?”   “公子,他们是平远王府的人……”阿智忍不住开口。   公子的身份很容易暴露,若是被平远王府的人知晓,阿智不敢想象后果。但涟子枫目光诚挚诚挚,又极少有过的祈求眼神看他,他的心似是坚定不起来。   “可以吗,阿智?”涟子枫眼中期许。   阿智深吸一口气,垂眸道,“好,但是公子,不能再同这里的人照面了。”   涟子枫笑了笑,“好!我就远远看着。”   阿智眼中隐隐泛起碎莹,目光看向涟子枫,心中又如坠了块沉石般难受。   公子从小是他照看大的。   他多希望,公子也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像眼前的平远王府的孩子一样,拥有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   却都是奢望。   ……   短暂的休息结束,孩子们又开始同卓夜一起继续马术课程。之前的骑马课都是以认识小马驹,和亲近小马驹为主,今日课程的后半段可真就是骑小马驹了。   孩子们简直迫不及待!   幼儿园的孩子众多,骑马这个环节,卓夜不敢大意。   没有用马场的小厮,都是由王府的侍卫牵马,每一个孩子身边除了牵马的侍卫,还有暗卫跟着,确保不会出问题。   这和游泳课前,孩子们两两一起骑马去浅潭不同。眼下的骑马课,孩子们是自己抓紧的缰绳,然后听着卓夜的指令,尝试和小马驹沟通自己的指令。   孩子之间,天赋不同,领会能力也不同。有的很快就能学会,并且和自己的小马驹交流。有的尝试几次都无果,甚至有激怒小马驹的迹象,牵马的侍卫连忙安抚,一侧的暗卫也会同孩子说起要怎么做。   正式进入到骑马环节后,时间便过得特别快。   只觉得才同小马驹之间沟通了短短几个指令,还意犹未尽,今日的课程时间就到了。   孩子们齐呼不够,还要继续!   一个比一个会撒娇,耍赖,但马上就是晚饭时间,还需张弛有度。   沈悦从地上抱起顽固分子小八,又一手牵起小五,整个撒娇耍赖不乐意走得团伙便自行瓦解了去。   回别苑的马车上,孩子们在马车上叽叽喳喳了一路,活跃得不得了。   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得同沈悦说起方才骑马的事,生怕她没看见一般,每个人都绘声绘色说起自己和小马驹之间的互动。   但都很羡慕小五有一匹自己的小马驹。   所以小五和自己的小马驹最亲近,今日骑马的时候,小五的小马驹便是最听话的一个,所以小五也是骑得最好的一个   “好喜欢小马驹啊!”几乎每个宝贝几乎都在感叹。   而且,每个宝贝们都在感叹,羡慕死了五哥哥竟有自己的小马驹!   大家都想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沈悦笑着揽上其中一两个孩子,温声安抚道,“那我们等六叔和舅舅回来,我们就告诉他,我们每个人都想要一匹自己的小马?”   “好!”孩子们齐声。   沈悦耳朵都险些再当场被震晕了去,千万不敢小觑了孩子们的热情,他们是真的喜欢骑马,而且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这对平远王府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卓远才走第一日,她好像给他揽了一桩大活儿,等他回来,这一苑子的孩子一定会各个涌向他,一人一句朝他要小马驹。   想想这个场景,沈悦就忍不住低眉笑了笑,仿佛都能看见他回来时,宝贝们将他团团围住,各个认真央着他的模样。   他惯来待孩子很有耐性,也不像旁人那样只有三分钟热情,所以孩子们愿意同他一处。   他同她说往返单城需要五六日,他会尽快回来。   那她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这是他离开的第一日,她习惯,也不习惯。   但看着满满一车孩子兴奋都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的模样,沈悦脸上笑意不敛。   ***   接下来的两三日,卓远虽然不在,但孩子们在夏令营的学习和生活照旧。   岑夫子的历史故事从早前的每日一个,已经进阶到每日两个,而且眼下,历史故事已进入到联动的环节。孩子们经常可以在这一堂课中听到上一堂的人物。   但同样的人物,孩子们各有喜欢的,也各有不喜欢的。   却都可以在课上发表观点。   岑夫子的考核,也从单纯的提问,到每堂课都会请一个孩子复述今日的课程内容,到现在,变成请孩子们说出自己听完这堂课后的感想。开始的时候可以只是一句话,后来是一段话,再到后来,会让孩子们在一起讨论。   虽然只是讨论的雏形,而且大多时候,孩子之间也都是鸡同鸭讲,但在听过一轮故事之后,再次讨论,便会加深印象。岑夫子的课程一直很有趣,而整个过程也都不枯燥,孩子发表的感想也大都天马行空。   譬如小五和齐格,关注得是历史故事里的武将人物,打赢了多少仗,攻下了多少城池,救下了多少人。   小七和郭毅则是会想故事的合理性,以及明明可以规避的,为什么还会发生。   小六、小八和桃桃听到惊险部分会捂住眼睛,似是怕眼前真能看到一般,只有阿四托腮,看着岑夫子像说书一样说着这些历史典故……   但沈悦欣喜得发现,小六仿佛很喜欢历史故事课程的内容,还会在每日夏令营活动结束后,回苑中练习复述今日的历史故事课上的内容。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小六的语言能力竟是在不断的背诵和复述中进步的。   沈悦也会在夜里花时间陪着小六一道,一起复习,听她复述今日学到的故事,大多时候,桃桃也都在一起。   两个孩子相处得很好。   穗穗离开后,小六会照顾桃桃,桃桃也慢慢习惯了小六的照顾,更或者说,两人习惯了彼此照顾,譬如桃桃会很有耐性的,会反复同小六练习说话和故事复述。   小六的语言能力,在岑夫子的课程开始后,进步得很快。   ……   再是游泳课这里,宝贝们这两日都在练习憋气在水中游泳。能憋气在水中游泳,是学习游泳的第一步,但只有学会换气,才算是真正学会游泳了。   之前的两节课,宝贝们都在学习憋气游泳,尤其是小五和齐格两个,因为平日里好动,肺活量很大,而且还喜欢相互攀比,所以练习了两节课,就能相互较劲儿得憋气在水中游大半个浅潭那么远,而后气喘吁吁,看谁能游得更远。   旁的孩子也在追赶小五和齐格两人。   只有阿四不是。   阿四的认知能力和学习能力在旁的孩子之上很远,听明白了沈悦口中换气才是学会游泳的关键后,阿四的重心就在练习换气上,而不是像小五和齐格一样召集得憋气看看自己能游多久。   阿四很清楚每一步的重点是什么,他以前也不会游泳,因为不会游泳,有一次溺水,是沈涵生将他捞起来的,当时水流湍急,他险些害得沈涵生一道丢了性命去,事后,沈涵生嘲笑他很久,不会游泳!   但那个时候的他,哪有什么功夫学习游泳。   所以眼下,阿悦教大家游泳的时候,旁的孩子都是玩水的心思多一些,但阿四是真的想学游泳,阿悦没开玩笑,游泳是求生的技能,和卓夜教他们的野外生存知识,和骑马都是一样的。   整个夏令营,阿悦都是在教他们基本的求生常识和手段。   所以阿四一直在练习用鼻子呼气,然后浮出水面的时候,张嘴吸气,一直重复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本身不难,但难得是协调,因为在水中靠鼻息吐气的时候,双腿和双手是在划水,但是付出水面时,身体就要自动切换到压水。   因为手臂压水才可以让身体自然得浮出水面,然后抓紧浮出水面的时间长嘴吸气。   但往往记得压水,就忘了要张嘴吸气;记得张嘴吸气了,却忘了要压水,接过还在水里,呛了一口。所以阿四游一段就会停下,实际是在练习手脚和口鼻的配合,也一直在呛水,但到这节课结束的时候,阿四已经可以不怎么熟练的换气了。   不怎么熟练的意思是,三回里能成功一回,但不是回回都能成功。   还需要加强训练。   但阿四很高兴,他算学会游泳了,只是还不怎么熟练。但夏令营还有好些时候,他可以在后山这处浅潭里练习熟练了去。   阿四欢畅趴在浅潭边的岩石上,沈悦在他身侧落座,“我看到了,你方才换气了。”   阿四谦虚,“其实还不怎么会。”   沈悦笑道,“再游四五日就会熟练了。”   阿四笑嘻嘻看她,“那是当然,我多聪明,学得自然快。”   听他得意说完,沈悦身子略微前倾向他靠拢,一手托腮,一面探究般说道,“阿四,有时候真觉得你不像个孩子,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而且学什么东西都快。”   阿四背后冷不丁一个寒颤,支吾道,“你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笑道,“我胡乱说着玩的,别当真。”   沈悦话音刚落,桃桃唤她,“阿悦阿悦!你快来看看。”   沈悦抬头望了望,是小六在练习换气,但是还不怎么会,但只要纠正下动作,很快就能学会了,不能错过这个最好的教学时机。   “我去看看小六,她应该也要学会换气了。”沈悦撑手起身。   阿四心中才长舒一口气,他若是真同旁人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已经从小孩子长成一个大人,旁人许是会拿他当异类。   阿悦忽然这么问,阿四呆了稍许,而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唏嘘,真有那么明显吗?   还是阿悦逗他的?   ***   后几日,沈悦一直没在南郊马场在见到那个孩子。   奇怪……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其实她都有给他带糖果,因为每次说到幸运糖果几个字的时候,小孩都好奇看她,应当是一直不怎么开心,所以对幸运情有独钟。   他不在,沈悦想了想,还是把糖果放在他经常躲起来的树后面。   涟子枫攒了好几个。   “幸运糖果,吃了真的会幸运吗?”涟子枫看着沈悦留给他的糖果,一时有些懵。   阿智轻声道,“公子心中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见我爹。”他拨开糖纸,细声道,“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幸运。”   阿智微微垂眸,不忍心戳穿他的念想。   但夜间的时候,涟昀真的来了南郊马场。   阿智僵住。   “爹!”涟子枫远远扑入涟昀怀中,“你怎么来了?”   涟昀抱起他,“爹想你了,就夜里来。”   “爹要回去吗?”涟子枫头一句问。   涟昀拥他,“爹陪你,明晨再走。”   涟子枫简直不敢相信,父亲从来没有陪他过夜,这是头一回。   涟子枫和阿智都不由将目光投向案几上那剩余的几枚幸运糖果上,两人喉间都不由叹了叹,但都没有吭声。   ……   夜里,涟昀陪了涟子枫许久,等上床榻的时候,涟子枫搂着他不肯放。   似是怕他睡着的时候,他就悄悄溜走了。   涟昀低声道,“睡吧,爹不走。”   涟子枫这才安心阖眸,困了,很快就睡了,涟昀确实陪了他很久,也听到他入睡时迷迷糊糊念叨,幸运糖果是真的……爹爹真的来看我了……   涟昀意外。   等他确实睡熟,涟昀下了床榻,出了屋中,太子良娣正在苑中候着,以为胆小,听到屋门“嘎吱”一声打开又闭拢,涟昀出来的时候,太子良娣连忙跪下。   涟昀从身边走过,她就起身跟上。   她不知道殿下方才去屋中见了谁,但旁人……旁人都以为殿下方才同她在一处……   回到寝苑里,太子良娣伺候涟昀宽衣睡下。   宽大的床榻上,夜灯熄去,太子良娣只觉身上的衣裳被人褪去,涟昀伏在她身上,如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了鱼水之事。   东宫都知晓太子宠爱她。   一月内,太子有大半时间都在她房中,只有她知道,寝殿内会熄了灯,他会用一方面巾遮住她的脸,同她欢好,但从未有一日会留下,事后,会有侍婢给她避子汤。   今晚事后,涟昀去而耳房后沐浴。   回来时,太子良娣跪在榻前,因为他没让她走,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涟昀上前,伸手捏起她下巴。   太子良娣有些慌乱得看他,她惯来怕太子,也不知晓他为何会要在东宫众人面前将她捧得这么高,她不过澜州一个小吏家中的女儿……   东宫内,各个都比她身份金贵。   “记得我早前同你说什么?”涟昀语气冰冷,指尖没有松开。   太子良娣应道,“几年前,殿下去澜州的时候,就宠幸过妾身,是年前,才让人将妾身接到东宫伺候的。”   她有些怕,浑身都在打抖,涟昀微微松开指尖,从她下颚到修颈处,黯沉的眸子仿佛失了最后一缕光,伸手将她揽起,语气平淡道,“那你记住,你还替我生过一个儿子。”   太子良娣怔住,目光诧异看向涟昀。   涟昀指尖顺着她的修颈往下,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涟昀抱起她,没看她的脸,再次如例行公事般草草结束。   太子良娣一晚承欢两次,困得在一旁睡过去。   涟昀起身,取了外袍出了屋中,让人给她收拾。   苑中都知晓太子临幸了良娣,不止一回。   太子对良娣的专宠,东宫上下皆知。   他就是要让东宫上下皆知,他宠幸的人,给他生了子枫,即便是养在宫外,也子凭母贵。   暖亭里,涟昀放下茶盏,阿智上前,“殿下。”   涟昀低声道,“子枫近来同谁走得近?”   太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阿智连忙跪下,“属下照顾不周,让公子偷跑去了南郊马场,见了平远王府的小公子和沈悦姑娘,糖果是小公子和沈悦姑娘给的。”   听到沈悦的名字,涟昀目光微滞,忽得想起方才子枫睡得迷迷糊糊时,说的那句,想娘亲的手一样温暖,似钝器划过他心底。   “知道了,去吧。”涟昀烦躁出声。   殿下竟然没有追究,阿智意外,但见涟昀脸色不怎么好,也退了出去。   月色下,涟昀端起茶渣,脑海中再次想起“沈悦”这个名字。   ***   翌日,宝贝们早早就起床了!   因为,今日又到第二次野外生存游戏的时间!   上一次的剧情尾巴,是怪兽出来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向前了,但勇敢的侍卫们决定继续踏上征程去打败怪兽,救出皇子!   今天,就是他们继续前进的一天!   孩子们今天晨跑和早餐都特别快,而且斗志高扬,巴不得立马就到后山的游戏场所开始今天的生存训练。   小八好奇,“怎么没见阿悦啊?”   孩子们也都纷纷反应过来。   卓夜道,“沈姑娘接人去了,稍后也会一道来。”   “啊?接谁啊?”孩子们都好奇起来。   ……   山脚下,叶子陪着沈悦等候。   沈悦抬头看了看日头,也差不多时候该到了才是。   叶子也应道,“应当快了。”   沈悦颔首。   今日赵平泽会带小荔枝来,她在山脚下迎候更礼貌些。   很快,就听见车轮轱轱的声音传来,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山脚下的京郊别苑门口,沈悦和叶子迎上去。   侍卫置好脚蹬,马车内,赵平泽掀起帘栊,抱了怀中小不点儿的小荔枝下了小马车,而后看向沈悦,“沈姑娘。”   沈悦福了福身,“赵大人。”   赵平泽连忙伸手扶起,轻声道,“沈姑娘客气了,清之同我提起过你。”   他口中唤的是清之,又语气亲厚,沈悦想起卓远之前说起赵平泽时,也都是恭平是我幼时最好的同窗,那卓远在赵平泽跟前提起的,应当不止于此。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小荔枝一直在赵平泽怀中打量着她。   沈悦方才上前,“你好,我叫阿悦,请问你就是小荔枝吗?”   小荔枝略微惊讶,却很快,眼前一亮,一双明眸看着她,似是有趣一般看着她,而后点头。   意思是,她是。   沈悦笑道,“小荔枝,欢迎你来幼儿园的夏令营参观,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正在进行野外生存游戏,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小荔枝很少在陌生人面前露出喜悦,但眼下,眼中都是笑意。   “有个小礼物要先送给你。”沈悦从袖间取出一枚袖章,小荔枝长大了眼睛,好奇看她。   沈悦认真道,“这是勇敢的侍卫袖章,带上这枚袖章,你就是勇敢侍卫的一员了,欢迎你加入野外生存游戏,小荔枝。”   小荔枝有些害羞,便搂着赵平泽的脖子腼腆又高兴得笑了笑。 第193章 小精灵的茶话会   马车从京郊别苑山脚下, 去往半山腰处的别苑大门这段路程,小荔枝同沈悦就已经熟络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通过一个个小游戏, 从山脚下到半山腰处的这一刻钟的脚程里, 沈悦基本了解了小荔枝的的情况。   身体认知部分, 小荔枝能大致知道自己的手脚, 指头,眼睛, 鼻子,但是细节的指甲, 睫毛,眉毛还没有很深的感念,有些懵。   方向的认知部分还有些迷糊, 能跟着大人照着做动作, 上下有粗浅感觉,但左右还有些糊涂。   语言能力上, 小荔枝偏腼腆些, 但沈悦还拿不准是不是因为还不熟悉得缘故, 还需持续观察。   对数字和日期的概念, 小荔枝几乎还没有,会说一二三四和今天明天,但是不太能区分清楚具体的涵义。   但很好的是,已经能做基本的情绪和诉求表达。   小荔枝年幼,差不多两岁半多一些, 符合早教至幼儿园衔接班的孩子认知水平。   难怪卓远会说小荔枝像小时候的桃桃。   小荔枝确实和桃桃一样,说话奶声奶气,声音很好听, 也喜欢搂着赵泽平撒娇,但同桃桃比,小荔枝的性格更谨慎内敛,也不如桃桃这般喜欢健谈,爱表达。   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都不会千篇一律。   小荔枝又是另一种全然不同性格的孩子,也正是因为不断有新的孩子加入,幼儿园中的生活和碰撞才会更加丰富多彩。   马车内,沈悦同小荔枝玩得很开心。   小荔枝也喜欢同她一处。   猜猜藏哪里,我是你的小镜子这些游戏,小荔枝都很喜欢。   小荔枝的笑声似糯米一般,不会太大声,也很淑女,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很可爱。   ……   马车里,赵泽平一直坐在一侧,认真看着沈悦和小荔枝之间的沟通和交流,没有出声打断,也全程都在微笑听着。   看得出,小荔枝同沈悦在一处很开心。   这种开心,不似陌生人给了一枚糖果,或一句简单的夸赞,而是沈悦在细致,用心得陪伴。赵泽平似是也有些明白,自小熊到大的卓远为何会喜欢沈悦了。   —— 因为,小孩子都喜欢沈悦。   熊孩子应该更是。   思及此处,赵泽平忍俊。   ……   差不多一刻钟左右,马车缓缓停下。   驾车的侍卫朝车内恭声道,“沈姑娘,赵大人,到别苑了。”   小荔枝正同沈悦玩着我是你的小镜子,原本就要下车了,还意犹未尽,结果沈悦同车外的侍卫说了一声,“稍等。”   小荔枝惊喜。   两人在马车中,将这一轮我是你的小镜子游戏玩到了最后,小荔枝特别开心。   等这一轮游戏结束,沈悦才停下来,邀请道,“小荔枝,我可以邀请你参观京郊别苑吗?”   小荔枝愣了楞,她眨了眨眼睛,虽然平日里爹娘对她很宠爱,但是像这样到了一处,会征求她意见的情况很少。   小荔枝好奇看向自己父亲。   在家中,娘亲教导她,去到何处要经过家中人的同意,不能轻易同旁人一道去别的地方。   眼下,虽然她也很喜欢沈悦,但也要征得爹爹的同意。   赵泽平温和颔首。   小荔枝才小何朝沈悦点头。   沈悦便撩起帘栊,牵了小荔枝下马车。   ***   从京中到京郊别苑,要坐整整一个时辰的马车。   赵泽平没提,但沈悦也猜得到,他和小荔枝舟车劳顿。   沈悦说是带小荔枝参观京郊别苑,实则是慢慢走,顺便寻处凉爽的地方,让赵泽平和小荔枝坐下歇脚,喝些水,再往后山去。   赵泽平夫妇算经常带小荔枝出门的了,但小荔枝对京郊别苑的处处都很好奇,也坐不住,就在离赵泽平和沈悦不远的地方,四处走走看着。   很安静,也不打扰赵泽平和沈悦说话。   稍后要去野外生存游戏,沈悦先同赵泽平大致说了游戏的初衷,过程的安排,以及孩子们的初步进展,以免稍后赵泽平去的时候,看到孩子们摘野菜,吃野果,蹦上蹦下,钻木取火而惊讶。   今天是第二场野外生存游戏,故事会紧接着上回怪兽出来吓唬孩子们,让孩子们停止前进之后的剧情进行。   这一场的野外生存游戏,孩子们会复习这两日学习到的树皮搓绳,收集露水和泉水,简易攀岩这几项技能。   所以,稍后赵泽平看到的,真可能是一群上蹿下跳的孩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孩子心性,听说勇敢侍卫克服艰难险阻追踪怪兽踪迹,最后要救出皇子的时候,赵泽平心中的童心也被激起,“很有趣,孩子们肯定很喜欢。”   沈悦颔首笑道,“在游戏中教学,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容易接受的学习方式。因为年纪小,注意力相对不如大一些的孩子集中,用游戏化的教学方式,更容易让孩子感觉身临其境。”   赵泽平好奇问道,“府中的公子小姐都去吗?”   在赵泽平印象中,很少会有人家让女孩子接触户外活动。   沈悦笑道,“都去,幼儿园的蹴鞠,游泳,骑马和野外生存游戏,孩子们都会参加;同样的,在幼儿园里,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会接受一样的照顾,不会厚此薄彼。”   赵泽平只有小荔枝一个女儿。   沈悦的这番话其实说到他心里。   到目前为止,沈悦同小荔枝在一起相处时的耐性,细致,还有小荔枝的反馈,都让赵泽平动容,难怪卓远会让他把小荔枝送来幼儿园里,许是,小荔枝在这里,有沈悦照顾,还有旁的孩子一道,许是会更开心。   他和夫人都希望女儿能够开心。   见赵泽平同沈悦一处说完话,小荔枝上前,轻声道,“阿悦,我们可以去参加用勇敢侍卫的游戏了吗?”   小荔枝从方才起就一直记在心上。   小孩子都喜欢游戏。   赵泽平微微笑了笑,略微迟疑问道,“沈姑娘,小荔枝会不会太小了些?之前和府中的孩子也不熟悉。”   他不担心旁的,只是担心女儿年幼,又同王府的孩子不熟,一起游戏,还是野外生存游戏,要么容易受伤,要么会被孤立。   这些都是赵泽平这个做父亲的所担心的。   沈悦笑道,“赵大人的担心我明白了,小荔枝的年纪虽然小,但是也可以一起参加活动,幼儿园中旁的孩子会照顾她。幼儿园里都是混龄班,有大孩子照顾小孩子的氛围在,小荔枝最小,大家都会照顾她,府中的侍卫和暗卫都在,也会照看着。小荔枝和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一处,可能会表现出在家中全然不同的模样。”   赵泽平会意,王府里的孩子原本也都不大,王府的侍卫和暗卫在,孩子们是不会出事。   赵泽平目光柔和笑笑,“是我多虑了。”   正好歇息得差不多,沈悦起身,在小荔枝身前半蹲下,“小荔枝,我们现在要出发去后山,一起参与野外生存游戏了。稍后游戏的时候,爹爹和阿悦都会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你会和其他幼儿园的孩子一起参加游戏,你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小荔枝的眼睛不由睁了睁,起初想的是爹爹和阿悦都不在?但很快,注意力又被最后这句“能完成这个任务”吸引住了。   孩子天生喜欢挑战,尤其是在游戏里。   小荔枝这次连爹爹的意思都没有征求,直接笑着点头。   赵泽平也意外。   沈悦起身,牵起小荔枝的手,一面走,一面朝她道,“后山有些一远,我们要保持体力,所以坐马车去,勇敢的小荔枝侍卫,稍后要和其他的侍卫一起合作哦~”   “嗯,好!”小荔枝朝她点头,继而又朝身后的爹爹笑笑。   脸上都是跃跃欲试。   赵泽平忽得有些恍惚。   他和夫人都很宠小荔枝,小荔枝自小在府中都是掌上明珠,他想得跟多的是如何护着她的安全,保护她不受伤。但在沈悦这里,看到的,是对小荔枝的鼓励和信任。   而小荔枝很愿意接受这样的任务,甚至,不想征求他的同意。   赵泽平忽然有些理解沈悦方才说的,和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一处的时候,小荔枝可能会表现出在家中全然不同的模样。   其实眼下,小荔枝已经表现出和在家中全然不同的模样。   ***   马车上,沈悦先给小荔枝讲述了野外生存游戏的故事背景,也说了,之前已经有一批勇敢的小骑士踏上了寻找怪兽,拯救小皇子的征途。他们完成第一阶段的干粮储备任务,面对怪兽的恐吓也没有退步,而是继续往更远的地方出发。   这一次,他们要靠自己的努力,翻山越岭去完成这一阶段的任务……   阿四也继续念叨,“所以,首先,请勇敢的小侍卫们打开第一条线索。”   孩子们都将脑袋凑了过来。   起来上一阶段的野外生存游戏并不难,通关的内容都是早前学习的知识,也都是入门级的,但当时他们都很兴奋,也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所以并不觉得枯燥,而且游戏里还有凶神恶煞的野人,还有穷凶极恶的怪兽,整个过程,他们都在紧张应对。   但这一次,卓夜之前就同他们透露过,比上次难很多。   孩子们屏住呼吸,其实也就阿四认字。   阿四叹道,“勇敢的侍卫们完成了路上干粮的准备,也战胜了怪兽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他们开始了下一步行程,在探索中,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高原,但是,他们没有翅膀,要想到对面的山峰去,就要依照地图的指示,在唯一一条通往山谷的路下去。但是这条山谷很危险,不仅陡峭,而且充满了迷糊,为了防止掉落悬崖,通关秘诀是,勇敢的小侍卫们可以牵着同一根绳子一起下山谷。没但是,勇敢的侍卫们发现他们没有绳子,他们只有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克服这个难题……”   “啊~没有绳子!”孩子们纷纷尖叫起来。   如果通关的秘诀是要有根绳子,但是又没有绳子,要怎么通关啊!   “等等,还有呢!”阿四继续念道,“小提示,山谷里有小精灵的茶话会,茶话会上有很多美食,如果小侍卫们能在午时前抵达山谷,就会赶得上小精灵的茶话会,并且在小精灵的茶话会上享用到一顿可口的午餐。”   “哇~”听到小灵精的茶话会和可口的午餐孩子们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仿佛刚才没有绳子通关的难题都瞬间跑到了脑后一般。   “五哥哥你见过小精灵是什么模样吗?”桃桃好奇。   小五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和阿悦长得差不多吧!”   小六轻声道,“我觉得,应该和萤火虫差不多,这样才像小小的小精灵啊……”   “哇~”孩子们的想象力又被小六的口中场景开启,都想起夏令营开营仪式那天晚上的篝火,和大家放萤火虫的场景。   若是小精灵都是萤火虫这样,那就太奇妙啦!   孩子们的胃口被全然吊起!   就连阿四也愣住,是啊,他读那么多书,怎么没听过小精灵?   阿悦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但又忽然想起许太傅早前说过的,阿悦读过的书多了去了,兴许,又是哪里的典籍里翻出来的……   总归,阿悦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身旁的小家伙们还在讨论着小精灵和茶话会,阿四看了看后面还有一行字,果然,阿四继续道,“还没完呢!”   孩子们很快停下。   如今,阿四的话所有人里最权威的,就算卓夜出现也不好用。   阿四叹道,“但若是小侍卫们不能赶在午时前抵达山谷,小精灵和它们的茶话会就会消失,那小侍卫们就只能吃自己之前准备的干粮了。”   “啊~”孩子们一片鬼哭狼嚎。   他们要小精灵和茶话会,不要吃野菜和野果,一点都不好吃!   孩子们纷纷抗议。   他们才不要。   阿四起身,收起地图,“如果不要吃野菜和野果,那我们就行动起来吧,任务已经很明确了,第一,找到通往山谷的路,地图上就有,我们跟着地图走就行;第二,我们需要一根绳子,我们每个人都用手牵着这根绳子往山谷去,就算完成第一个小任务了。”   小七挠头,“可是,不是说没有绳子吗?四哥,卷轴上有寻找绳子的提示吗?”   小五环臂轻哼道,“卓夜这么阴险,怎么可能给我们准备绳子!前两日不是才教了我们用藤条和树皮撮在一起做成一根绳子吗?沿路肯定有藤条和绳子,我们只要撮一根绳子出来,就能完成任务了。”   小五的鬼点子最多,也最能猜测卓夜的心思。小五说完,宝贝们也都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关的小任务是搓绳子呀!   那还不容易?   感觉谜题揭晓,这处小关卡就成了送分题。   孩子们从方才的一筹莫展,忽然跨越到喜上眉梢。   阿四提醒道,“我们到这里的时候是巳时,刚才挖宝箱,找线索,揭秘线索差不多花了两刻,一个时辰就只下六刻,这六刻里,我们要找到通往谷底的路,还要搓一根能让我们八个同时牵着又不会被挤掉或断掉的绳子,还要牵着绳子顺利从高原下到山谷,时间不充裕啊。”   阿四说完,孩子们都忽得意识到这个问题。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桃桃着急。   “我有一个好主意!”小八脑子转得快,“我们可以分开两边,一拨人去找去到山谷的路,另一拨人准备绳子,找路的人少些,准备绳子的人多些,如果找路的人在路上遇到藤条可以回来告诉准备绳子的人。”   大家都对小八刮目相看,小八害羞挠了挠头,嘀咕道,“我就是想吃可口的午餐……”   小五大声道,“那一定要让小八吃上午饭!”   阿四头疼。   不过时间紧迫,大家采用了小八的法子,跑得最快的小五和能看懂线索的阿四一起看地图寻找通往山谷的路,在路上,果然看到了可以搓绳索的藤条,小五刚准备撒腿就往回跑找人,阿四好容易将他扯了回来,“慢一些,看清楚了吗?这叫雾藤,是卓夜说的韧性最不好,最不容易搓成绳子的藤条,若是用这种藤条,搓到申时,我们都搓不出来一根,我们要找的是韧性很强的梓木藤。”   “哦!”小五这才反应过来。   小五的性子冒失些,险些就撒腿就跑,误了事情,两人一边往前走,小五一面感叹,“四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早前并没有那么了解四哥。   虽然都在王府中,但各自有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照顾,虽然都在一个府中,但是各自的苑中的管事妈妈都护着各自苑中的孩子,孩子们稍微有些争执就会扯开,久而久之,其实尽量避免容易对峙的孩子在一处,避免冲突。   但阿悦这里不同,大家都在阿悦这里。   阿悦公正,对大家一视同仁,出了问题,不会避讳问题,会让大家坐在一处解决问题,所以府中几个孩子的关系,反倒比以前亲密了许多,更像一个府中的孩子。而且也会相互照顾,主动帮忙。   大家都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的四哥,就不怎么出苑子,也不怎么说话,而且,小七终日都在生病,一病就要小半个月,喝药喝到哭,只有六叔能照顾小七。   四哥很不喜欢小七。但现在都不一样了,四哥能和大家玩到一出去,还带领大家参加野外求生游戏;小七也不怎么生病了,而且,身体都长壮实了不少,不像以前病怏怏的小七。   但是四哥,比他印象中更厉害了。   阿四看了眼他,轻声叹道,“多读书啊,读书使人明智,六叔经常说你聪明,你就是贪玩,终日都玩,你要是多花心思在读书上,你也什么都知道。还有,卓夜上课的时候,你要认真听,你都在神游太虚。”   小五害羞得笑了笑。   只是光顾着笑,没注意阿四停下来了,小五险些一头撞上,小五意外,“四哥?”   阿四却没有应声,目光看向眼前的蔓藤,目光微微滞了滞,口中低声,似自言自语般,“梓木藤,藤叶上有紫色的经络,叶子有半个小孩儿手掌大,拉扯的时候有韧劲儿……”   小五力气大些,阿四一面说,小五一面上前扯了细看,是有紫色的经络,大小也是,拉扯的时候韧劲儿很足!   小五惊喜,“四哥!是梓木藤!”   阿四也笑起来,有梓木藤,就有办法了。不知为什么,这个破游戏,他竟然也跟着玩进去了,而且对小精灵的茶话会充满了期待,也希望能实现小八的心愿。   小五很快找了旁的孩子来,大家一起上阵,抓藤条,搓麻绳。   小五的力气大些,留下来帮着大家一起搓绳子。   善于观察又细致的小六和阿四两人一起往前,继续寻找通往山谷的路,时间不太多,阿四走得有些快,小六有些累,阿四体贴,“小六,要不要我背你?”   小六摇头,“快些,可以的。”   阿四牵着她一道走。   后山不像别苑里,有的地方有些打滑,很容易摔跤,小六险些摔倒,是阿四牵稳了她。   地图虽然好认,但也有特意迷惑人的地方,阿四仿佛都能想到,他们走错路的时候,卓夜躲在后山的某处发笑。   虽然两人走了些冤枉路,但忽然,小六扯住他衣袖,“四哥哥。”   阿四停住。   小六指了指地图上的画面,又指了指前面。   忽然,阿四反应过来,对了!他怎么没想到的!   他一直以为卓远画的就是眼前的地形,所以循着眼前的地形走,但是一直不对;但小六指着前面的景象,不正就是站在眼前的位置看到的景象吗?   阿四眼前一亮。   两人开始在周围寻找,在一棵大树背后,小六唤了声,“四哥哥。”   阿四跑来,果然见大树背后有一跳宽阔的路是通往山谷的!   “我们找到路了!”阿四忍不住孩童心性跳了起来!   ……   大家都牵着绳子,依次走着,虽然走不快,但是叽叽喳喳,一路上话说个不停。   齐格和小五一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一人走在队伍最后面,整个小小的队伍,平稳得在山坡通往山谷的路上前进。   说是山谷,实际就是个凹地,真要下山,两天两夜都走不完。   因为着急赶不上小精灵的茶话会,孩子们搓藤条的时候都不敢松懈,尽管卓夜这个场外人士都不得不露面提醒,可以了,搓慢些也能搓好,但孩子们不听,后来好几个孩子的手都要搓破了,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王爷知道了会恼死他的,这群祖宗!   从来不听劝的!   卓夜只得给每个人上了药。   但孩子们都在兴头上,都抓着绳子往山谷去找小精灵,所以谁都没顾得疼。   忽然,队首的小五大喊一声,“到啦!”   孩子们是依次成纵队走得,小五在前面,人又高,后面的孩子几乎都看不到,还要小心脚下的路,听小五这么一说,都停下,纷纷围上前来看。   “哇~”孩子们又爆发出尖叫鸡一般的欢呼声,当下就将绳子给扔了。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梦幻了!   树荫下长长的桌子,还有凳子,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树上挂着好看的轻纱,每一根椅子背后也都束着轻纱,浑然一体。   布景周围都装饰着好看的鲜花,桌子中央也摆满了鲜花,特别隆重,又充满了仪式感,让孩子们看呆了去。   “阿悦?”阿四看见了阿悦在一处,阿悦朝他笑了笑。   全场最呆的是小八,因为饿了,最快跑到近前,发现主位上坐在一个好看的小姑娘,背上插着像蝴蝶翅膀一样的东西,头上还扎着和周围装饰一样的轻纱做成的发带。   小八也惊呆了,“你……你就是小精灵吗?”   小荔枝看了看一旁的沈悦,沈悦朝她鼓励得点头。   小荔枝转头向小八,甜甜笑了笑,“欢迎大家来我的茶话会!大家一路辛苦了,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第194章 怪兽宝宝   原来真的有小精灵!   而且, 是一个和桃桃一样可爱的女孩子!还有翅膀和轻纱般的发带,看起来好可爱。   所有的孩子都围了上来。   “哇~”孩子们念叨了一路的小精灵和茶话会就出现在眼前,如梦幻般, 给每个孩子的心中都添上了一抹瑰丽的色彩。   “我喜欢她的翅膀, 还有发带。”桃桃很羡慕, “真的好好看, 像个小仙女一样,我也想做小仙女。”   桃桃很爱漂亮。   眼前的小荔枝对桃桃来说, 就很漂亮。   小六看了看她,温声道, “我也喜欢,但我们是小侍卫啊,我们还要去救皇子!这是不是对我们的考验?”   桃桃忽得反应过来, 对哦!她们现在是小侍卫, 要救皇子!   不能被漂亮的衣服和翅膀耽误了。   忽然,她也不是一定想要那对翅膀了!   可她还是很羡慕, “小精灵,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翅膀吗?”   小荔枝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沈悦, 见沈悦微笑着点头,小荔枝大方道,“可以呀!”   “哇~”桃桃欢呼雀跃。   “阿悦,你怎么在?”小五惊喜。当孩子们看到阿悦在一侧,就更放心了, 孩子们都朝沈悦围了过来。   沈悦半蹲下,认真道,“小精灵邀请我来一起参加你们的茶话会。”   “太好啦~”孩子们都没想到阿悦会来参加小精灵的茶话会, 眼前不真实的东西,仿佛因为阿悦在一旁,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了。   “都入座吧,茶话会的时间有限,大家还要继续寻找怪兽的巢穴,救出小皇子,所以,时间不能耽误太久,影响后面任务的完成哦~”沈悦一提醒,孩子们恍然大悟,纷纷找到喜欢的位置,坐下来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大长桌子,小荔枝坐在主位上,旁的孩子坐左右两侧的八个位置。   桃桃也摸完了小精灵的翅膀,两人你看看我笑笑,我看看你笑笑,桃桃坐在离小精灵最近的位置一起吃饭。   颇具喜感的是,旁的孩子自己都会吃饭,而且因为方才搓绳子要又拉又很耗体力,这一路上又都紧张,所以眼下非常饿。各个虽然都有礼仪,但还是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像一群饿了肚子的小侍卫一般。   但是勇敢的小侍卫都需要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寻找怪物的巢穴和小皇子啊~   所以勇敢的小侍卫们都吃得很快,很饱。   但小精灵还不怎么会吃东西。   一面吃,一面糊得满嘴都是,但是因为见到大家都在自己吃饭,小精灵仿佛也在尝试一般,孩子们都惊呆~   小八悄声道,“怎么小精灵自己连饭都不会吃,吃得一脸都是!”   桃桃轻声道,“可能小精灵还没有长大吧。”   “啊~”小八惊讶,但很快,又意识到桃桃说的可能是对的。   桃桃又道,“我们可以照顾她呀!”   小八惊呆!   桃桃本来就坐在小荔枝旁边,小荔枝还不太会使筷子和勺子,也吃得很费力。   “小精灵,你需要我的帮助吗?”桃桃问。   小荔枝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一片狼藉,而后笑着点头。   桃桃上前,“首先,你要这么拿勺子,我小时候也不会,是穗穗教我的,你要好好学哦。”   小荔枝连忙点头。   桃桃又道,“我以前也都是别人喂饭,但是很快就可以自己吃饭了,当你可以自己吃饭,你就可以去幼儿园了!”   桃桃全然将自己当成了小姐姐,而眼前的小荔枝就是最小的一个需要照顾的角色,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样。   小荔枝又点了点头。   桃桃托腮笑道,“那你快吃吧,你看我们都要吃完了,不过我可以帮助你,你不用担心,你也可以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帮助。”   桃桃说完,“咯咯”笑了起来,小荔枝也学着她一样“咯咯”笑了起来。   “我也是小姐姐了。”桃桃自豪宣布。   小六莞尔,   桌上的孩子们都纷纷笑起来。   因为是茶话会,所以吃完饭的时候,孩子们借着短暂的休息时间聊天。小五是积极分子,总惦记着想快些完成任务,就让阿四掏出地图和之前的线索问下一步,正好可以趁着休息时间提前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阿四在桌面上摊开卷轴。   孩子们的目光当即被阿四吸引。   阿四很快在地图上找到现在的位置,小精灵山谷,他们正在这里和小精灵一起享用茶话会。下一步,要穿过高峰,攀登到另一处山顶,所以要寻找水源,搜集到足够的水。   关键词,搜集足够的饮水。   数量要求,每人身上的小水囊都要填满。   “啊~”孩子们忽得开始哀嚎。   经过上一轮的野外生存游戏,孩子们都有经验了。   搜集物资并不难,难的是搜集到足够数量的物资。   譬如之前的谷青,炎白,和散水草,倒也不难找,可要找这么多数量的谷青,炎白和散水草,一处两处甚至三处地方都不够,要去好几处地方。   这才是难的!   但和搜集谷青,炎白,散水草这样的野菜和野果比较,搜集饮水更难。   卓夜说过,在野外搜集饮水有三种途径。   第一种是遇到下雨,就用植物的叶子做成宽敞的大容器,接了雨水后灌到自己的水囊里,但今日是个大晴天,乌云都没看到一片,更不用说下雨了,   第二种是搜集叶子上的露珠,但是大多在晨间,眼下都晌午了,露水是没有了,大家再次一起声讨卓夜太奸诈,完全可以让他们在上午完成这个任务的。   最后一种,是寻找山间的水源。   山间的水源有很多种:可以是溪水,石壁某处的泉水,植物中空的地方留存的水,还有一些植物的树皮和根茎都能富含植物的汁液当做可以引用的水源。   他们只能寻找山间的水源。   任务解析完毕,整个任务的难度陡增!   但是任务还没有结束,阿四继续往下念着,“黄昏之前山谷里会升起瘴气,吸入瘴气的小侍卫会止步眼前,无法再进行到下一步,所以黄昏之前小侍卫们要一定要离开山谷。请尽快寻找到足够的水源,因为黄昏很快就会来临,在小侍卫面前的还有一座高峰,需要攀登。”   “啊……”餐桌上已经不是用鬼哭狼嚎可以形容了。   酉正就黄昏了,从现在开始到酉正满打满算三个时辰,说不定还不止。这三个时辰内,要将每个人的小水囊都灌满水,还要寻找到通往另一端山峰的路,还要历尽艰难攀爬上另一端的山峰,怎么看时间怎么都不够。   这次任务开始,比上一次任务难度增加了太多!   孩子们有些丧气。   “阿悦,卓夜欺负人。”小五不满朝阿悦嘟囔道。   孩子们都跟着小五一道找沈悦投诉,仿佛阿悦在这里,旁人就不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尤其是卓夜,卓夜怕阿悦,连六叔都听阿悦的,卓夜怎么可能不听呢!   孩子们寄希望到了阿悦这里。   沈悦上前,一面揽着小五,一面朝旁的孩子道,“野外生存游戏的魅力就在于,大家要不断得挑战自己,突破自己,在极限中学会运用自己学习到的知识求生。如果游戏很简单,一眨眼就能过,那这样的游戏就真是过家家了,还能这么有趣吗?”   其实沈悦说的是,孩子们心中都清楚。   沈悦继续道,“譬如水就放在大家眼前,大家自己往水囊里灌水,然后完成任务,和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运用学到的知识,在很隐蔽的地方寻到水源,相互欢呼招呼着同伴过来取水,先大喝两口,然后再往水囊里灌满水,然后继续前行,大家觉得哪一个更有意思?”   小八叹气,“当然还是自己找水源有意思……”   沈悦也摸了摸小八的头,继续道,“卓夜很辛苦得帮大家设计游戏的关卡,每一次任务关卡都是大家学习过的知识,大家通过游戏就可以巩固知识。但卓夜他们,要从两日前就开始准备,不然大家哪里有这么安全,有趣,还可以吐槽的游戏环境,是不是?”   “也是。”小七也松口了,“每次都是卓夜在操心这些事情,还要给我们上课,估计都是挤出来的时间在布置和准备游戏。”   “所以,困难是暂时的,克服困难后的收获才最有意义,大家还记得蹴鞠赛吗?”沈悦笑着问起。   说起蹴鞠赛,孩子们眼睛都忽得亮起来,既而都直了。   沈悦继续道,“第二场蹴鞠赛的时候,其实难度非常大,我们的对手实力非常强!大家拼尽全力,跑到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我们还是逆转了这场比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宝贝们还记得获胜时候的心情吗?”   大家都跟着点头,仿佛历历在目一般。   沈悦笑道,“第二场比赛在艰难的情况下,反败为胜,大家的激动和喜悦是不是要远胜第一场比赛?”   “当然啦!”孩子们已经开始陆续恢复了士气。   “比第一场比赛高兴多了!”   “第一场比赛,都没有遇到困难!”   “第二场比赛我们差点就输了,最后赢得时候,五哥哥都没忍住哭鼻子了!”   小五咆哮,“谁说我哭了!”   “你就是哭了!”齐格强调。   “你说我,你不也哭了吗”小五咬牙切齿。   “四哥哥也哭了呀~”桃桃提醒。   阿四额头三道黑线,这怎么成了翻黑历史大会吗?   最后,所有的小宝贝都被指认说哭了,但是每个人想起来,记得都是欢呼,兴奋,和激动,因为这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在特别不易中得来的,所以对小宝贝们来说,才弥足珍贵。   野外生存游戏也是!   如果每次的游戏都很简单,那游戏本身就失去了乐趣,成了走过程,完成过程就会赢得胜利,那胜利来得太容易,便也不那么可贵,也不值得记住了!   小宝贝们仿佛忽然都打起了精神。   见大家重新恢复了斗志满满,沈悦温声提醒,“现在还是午时,是一天内阳光最毒辣的时候,大家现在出发去寻找水源容易中暑,而且效率也不高,大家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未时再出发。”   “那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呢?”郭毅心中也着急。   “四哥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小六提醒。   “哦。”阿四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光顾着听大家吐槽任务难度去了,每一次生存游戏都有隐藏的提示,上次就是,那这次也应该有,方才都忘了。   阿四仔细捏了捏卷轴,但是卷轴是平平的,里面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多夹一张纸条,阿四也翻来覆去将卷轴和所有线索都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特别之处。   大家被难住了。   隐藏提示这次藏在哪里的?   忽得小五灵机一动,“我想到了!”   孩子们都纷纷屏住呼吸,一脸虔诚看着小五。   小五兴奋道,“之前不是有提示,说如果我们能赶在午时前抵达小精灵的茶话会,就会有惊喜,还可以享用一顿可口的午餐吗?我们都用了午餐,会不会其实午餐是午餐,惊喜是惊喜,隐藏的小提示就是小精灵的茶话会上?”   “哇~”小五说完,孩子们眼中都似豁然开朗一般,肯定是了!   那惊喜会在哪里呢?   孩子们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你们可以找一找餐桌上,有隐藏的小提示。”   “哇~!”果然是!   孩子们的兴致全然被吊了起来,这峰回路转一幕,好像给在今日的野外生存游戏添加了无穷的乐趣,尤其是小精灵的出现,小精灵的茶话会还藏着隐藏提示。   孩子们还是地毯式搜索各自面前的餐桌,餐盘,碗筷还有桌上的鲜花篮子,齐齐出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究竟藏到哪里了?   “小精灵,你知道在哪里吗?”桃桃问。   小荔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其他孩子问起来的时候,可以提醒大家,隐藏提示在餐桌上,但是具体在餐桌哪里,她也不知道。   小荔枝话音刚落,桌子底下的小八就尖叫出声,“我找到啦!在这里!”   孩子们“嗖”得一声,都钻到了桌子下面。   好家伙!竟然是绑在桌底的一个卷轴。   小八取了下来,交给阿四。   大家的目光都兴致勃勃得看向阿四,阿四解开系在卷轴上的绳索,将卷轴慢慢延展开来。黑压压的脑袋再次齐齐凑了过来,就连小荔枝的脑袋也跟着凑了过来。   阿四眼睛瞪圆,诧异看了看小荔枝,而后又照着卷轴上的内容朝大家念道,“恭喜各位勇敢的小侍卫,你们赶在午时前抵达了精灵的山谷,并且和小精灵一起享用了美味可口的精灵午餐,可以继续上路了。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们眼前的小精灵叫小荔枝,是我的女儿,她很希望能出门历险,但是我们没有办法陪伴她同行,如果你们可以带上她,一起历险,并且保证她的安全,将她照顾好,你们将获得任务的隐藏提示,来自精灵父亲的祝福……”   “哇~”孩子们一面捂着嘴惊叫着,一面笑嘻嘻看向小荔枝。   小荔枝也甜甜笑着看向大家。   精灵父亲的信还没有读完,阿四继续趴在餐桌一侧,低头认真念道,“我女儿的名字叫小荔枝,她还很小,懂得知识不多,而且需要定时补充饮水,所以,你们如果能够承诺带上小荔枝,并且带着她一起顺利完成今日的任务,你们将获得精灵父亲的嘱咐,来自山中水源的提示?”   “水源!”孩子们瞬间都激动了!   最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不正是寻找水源吗?   因为参加了小精灵的茶话会,得到了精灵父亲的提示,如果能带上小精灵去历险,他们就会获得精灵父亲的嘱咐,拿到寻找水源的线索,这可比自己去寻找水源简单多了!   孩子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得看向小荔枝。   桃桃眼巴巴看向她,“你的名字是叫小荔枝吗?”   小荔枝点头。   桃桃邀请道,“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参加野外生存游戏的冒险,一起去追踪怪兽的巢穴,救出被怪兽抓走的皇子吗?”   桃桃说完,小八赶紧补充,“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放心,有五哥哥和齐格哥哥在,还有我们所有的人在,我们大家都会保证你的安全,让你顺利和我们一起历险的。”   小八是怕她害怕,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   桃桃和小八说完,其他的孩子全部都跟着点头。   尤其是小五和齐格,点头点得格外卖力!   小荔枝看了看大家,甜甜笑道,“好呀!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桃桃伸手摸摸她的头,“不怕的,小荔枝,你跟着姐姐就好啦。”   小荔枝看了看她,眼中笑意渐浓,方才,就一直是桃桃在陪着她,教她用勺子,还会给她擦嘴和擦衣服,小荔枝很喜欢桃桃这个小姐姐。   孩子们也才突然发现,桃桃都已经长大啦~   “那……我也把我的小翅膀送给你!”小荔枝刚才就见桃桃喜欢她的翅膀,所以想送给她。   桃桃喜欢得不得了,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因为接受了精灵父亲的嘱托,所以孩子们获得精灵父亲嘱咐的隐藏线索,知晓了离这里最近的水源在哪里,大家吃饱喝足,又带上小荔枝,开始往水源的地方出发。   眼下的地方说是山谷,但其实是后山中的一个小山坳,里面会有泉水在。   孩子们根据精灵父亲的线索,充满斗志和期待得往水源地进发。   ……   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赵泽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他早前一直担心的小荔枝没有办法融入的问题,还有安全问题,似是都在沈悦之前的准备中解决了,而且让所有的孩子都很开心。   他也充当了一把精灵父亲的角色,莫名开始变得对他们的历险认真起来,也有了说不清的参与感在其中。   精灵父亲的女儿能不能和小侍卫们一起历险成功,往怪兽的巢穴进发,救出被怪兽抓走的小皇子,都成了他这个精灵父亲心中很期待的一件事情。   仿佛因为被赋予了一个身份,一切都不同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孩子这么热衷于这个游戏,真的很有意思。   “沈姑娘对孩子真的用心。”赵泽平忍不住感叹。   之前卓远在京中到处找教养嬷嬷的事,不止京中,整个国中都知晓,这也是最让卓远头疼的事,尤其是,府中的孩子还不怎么服管,除了卓远在,其他人都看不住,久而久之,就名声在外。   但沈悦这里,根本不需要看。   孩子们会每日都很期待得去完成任务,然后开始下一阶段的学习,因为再下一次的任务里很有可能会用上,如果不会,就真的不能通关了。   所以孩子们不需要管,他们会由内而外得自我要求和约束,大人只需提醒。   两人一面并肩往观察区去,一面听沈悦道,“第一次就让孩子单独寻找到水源不现实,所以才会放这样的一个环节,给孩子们减轻难度,也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幸运,不能浪费了这次幸运。所以,在知晓水源的踪迹后,怎么克服困难寻找到水源才是今日训练的难点。”   赵平泽听完不禁笑起来,“他们虽然蒙在鼓里,但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又和努力,以及勇于承担责任分不开,这一点比说教来得更好。相信小荔枝这一趟不仅会学会寻找水源,还会交到很多喜欢的朋友,以及,学会承担力所能及的责任。”   沈悦也低眉笑笑。   正好趁着空闲,两人一面走,一面聊着小荔枝在家中的情况。   观察处选在稍高一些的山丘上,可以清楚得看着孩子们为了寻找水源窜上窜下,上蹦下跳,叽叽喳喳,又齐心协力的场景。   早前不知道,在山丘上才看到,看似只有孩子们在一处,实则周围很多的侍卫和暗卫在看守和巡逻着,确保着孩子们的安稳。   赵泽平想不放心都很难,这也是为什么卓远能安心离开的原因。   上山丘上,日头渐渐沉了下去。   孩子们终于一个接一个得灌满水囊,各个脸上都是汗水,还有黑漆漆的泥土之类的,但都笑得很开心。   水囊灌满,差不多申时过去好远,还剩下攀上高峰的任务。   因为孩子们今日的体力训练已经满满,所以剩余的任务并不太难。   攀岩是每一次游戏都会持续训练的体能和技巧项目,所以今日只是开始,孩子们会沿着前人留下来的足迹,和上一批勇士留下的绳索成功爬上小山峰寻找线索。   整个过程,孩子们都很照顾小荔枝,也让她在每一次的任务中平稳安全,但同样有参与感。   最后的攀岩过程,小五在上前拉她,桃桃在一侧鼓励,小八扶着她,齐格在下面拖住,保护安全,总归,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成功的攀上岩石,才算任务成功完成!   正好落日的余晖洒向大地,孩子们在草坪上气喘吁吁得躺着。   太不容易了!   就连阿四也累得不想睁眼。   果然,到任何时候,都要有好的体力才是完成所有游戏和任务的基本保障,他忽然觉得早前沈涵生让他绕着翰林院每日跑十圈才能入内,并不是真的作弄他好玩的。   他突然有些想念那个时候的沈涵生了……   短暂休息,叶子宣布他们完成了几日的野外生存游戏,顺利通过关卡,全员都可以参与下一阶段的野外生存挑战时,大家都“啊!”的一声,似欢呼,似解脱,似松了一口气。   最后,当怪兽再次出现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的时候,宝贝们除了斗志昂扬之外,还同早前的小五和齐格一样,一拥而上去揍怪兽。   怪兽要保护自己戏服和道具,被揍的很是狼狈!   孩子们高兴得不得了。   而且由于游戏限制,这个时候的怪兽还不能进攻他们,他们是绝对安全的,便更肆无忌惮!   今日扮怪兽的卓夜想死的心再次涌起!   ……   一整日的野外生存游戏就在这样愉快欢呼和打怪兽的氛围中欢快结束了!   大家回了苑中沐浴洗漱,因为,稍后还有期盼已久的山脚集市啊!   他们要去集市啦!   孩子们都不想耽误,赶紧洗完澡,换了衣服就到了集合点。   小荔枝也换了一身衣服。   桃桃欢喜,“小荔枝,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嗯!”小荔枝点头。   “太好了!”桃桃上前牵小荔枝的手,学着阿悦一般,认真朝她叮嘱道,“小荔枝你知道吗待会儿山脚下的人很多,你要一直牵着姐姐的手,不要松开,不然你会走丢了,就见不到我们了,也见不到你爹爹了!”   小荔枝脸色慌张得应好。   桃桃又宽慰道,“不过不怕,有我在呢!还有我们大家在,会照顾好你的!”   沈悦和赵平泽都笑开。   孩子们准备妥当,陆续上了两辆马车往山脚集市去。   马车上,孩子们还是叽叽喳喳讨论着今日的游戏,乐此不疲,沈悦一直听着,知晓孩子们都兴奋得不得了,最后,小八说到今日的怪兽身上来。   小八叹道,“今天的怪兽,好像不是上次的怪兽!”   小七眼前一亮,也跟着道,“你也发现啦?我也觉得不是,这一只好像有点蠢蠢笨笨的样子!”   小七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的孩子响应。   还在马车外驾车的“怪兽”一脸阴沉,哪壶不开提哪壶,趁机揍了他不说,还恶人告状,说他蠢笨,这群祖宗!   马车内,沈悦微笑着应道,“可能,是之前的怪兽有事情吧,所以不在。”   阿四冷眼看着她,上次的怪兽是二哥,这次的怪兽是卓夜,他安静得听她胡诌……   桃桃托腮,“可是,怪兽有什么事情呢?”   “怪兽有什么事情啊?”小荔枝也好奇得问。   沈悦仿佛认真思索之后,才灵机一动,“它们也要照顾自己的小怪兽啊,因为每一个小怪兽都很可爱,他们也都需要人陪伴,所以怪兽们会轮流陪伴他们啊。”   啊~孩子们都恍然大悟!   “我好想看小怪兽啊~”小五感叹。   “我也是。”齐格也觉得。   “他们是不是很可爱?”桃桃也问。   沈悦温和笑道,“当然啦,它们很可爱,也很勇敢。”   马车外,卓夜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你们就是这群小怪兽啊,自己不知道啊!反正马车里的这群孩子也看不见,卓夜脸都笑抽了起来。   阿四也托腮笑起来,真逗!   自己说自己可爱。   忽然,阿四又愣住,他特么也是小怪兽啊! 第195章 山脚集市   怪兽宝宝的话题伴随了一路, 马车在山脚集市外停下。   集市紧凑,过不了马车,不少不能在京中摆摊设点的小贩, 都会带着货物来山脚集市之类, 自然形成了一个小的市场, 第一个休沐会摆一整日。   帘栊撩起, 孩子们陆续下了马车。   才赢得了野外生存游戏的胜利,孩子们都还在兴头上, 也不觉得累,恨不得立即蹦蹦跳跳到集市当中去!   阿悦没有来府中的时候, 府中的下人怕担责任,很少带府中的孩子出去。   而卓远回来,也极少带着一帮孩子出门, 一是因为闹腾到处乱跑, 二也是因为几个孩子都不怎么听话,一到京中集市就像出笼子的鸟, 满天飞, 整个京城都在围观平远王府的侍卫上蹿下跳逮孩子, 久而久之, 也都不怎么出门了。   全然不像沈悦在的时候。   沈悦在的时候,孩子们虽然也会欢脱得跑来跑去,但大多时候都很听话。因为沈悦会和孩子们提前订好规则,大家可以在规则的范围内自由行动,但超过的规则范围就是不被允许的。   规则是由孩子们一起参与制定的, 比如,要吃几个糖葫芦,只可以和卓夜赛跑一次之类的, 让孩子们自己参与到规则的制定中来,他们会更有主人翁意识。   而当孩子们想要抵赖的时候,可以和孩子商量,之前的规则是这么制定好的呀,你也参加规则的制定了,如果想要更改,我们可以下一次。   也因为如此,孩子们出府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   京中也少有看到平远王府侍卫上蹿下跳逮小孩子的热闹场景了。   当下,山脚集市和京中的街市还不同。   没有固定的商铺,卖家都挤在一处,人声鼎沸!   尤其是黄昏末,华灯初上,各个摊贩面前都亮着各式各样的灯,非常好看,远远看过去,像两条长长的星河一般。   山脚集市本身也是夜市,会持续到亥时前后去了。   孩子们从马车上下来,就忍不住想撒腿往里面跑,卓夜几人如临大敌。   沈悦唤住大家,“记得我们定好的规则吗?”   小五带头,“记得!不能跑很远,要随时看卓夜在不在!如果遇到危险要大声呼叫,如果来不及呼救,每个人要按身上的小喇叭。”   沈悦颔首,“注意安全,去吧。”   孩子们欢呼雀跃。   小荔枝也被桃桃一道牵着,大家一道往前面的夜市跑去。   若是放在早前,赵泽平一定不会放心,但经过今天的野外生存游戏,见到孩子们相互照顾,平远王府的暗卫们滴水不漏的照顾,赵泽平看着朝他投来询问目光的小荔枝,轻轻点头。   小荔枝欢喜和桃桃一道。   赵泽平和夫人只有小荔枝一个女儿,所以小荔枝没有太多和旁的孩子相处的概念。   真正到和孩子们一处的场景中,正如沈悦说的,展现出来的是和家中全然不同的性子,仿佛更活泼好动,也对事情充满了好奇。   孩子与孩子之间相处,不需要太多察言观色,只要大家能玩到一处去,哪怕中途会产生小隔阂,也很快就能烟消云散去。   宝贝们冲向夜市,卓夜摆手,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撵了上去,有跟在明面的,也有散布在四周的,除却王府的侍卫和暗卫,葱青和少艾几人也都跟着一道去了。   有些时候,侍卫与暗卫出面不便,葱青少艾几人在近处总要方便些。   比如孩子们想买要东西的时候,侍卫要么威风凛凛得站着一侧,要么傻呆呆得等着,要么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区别在,但葱青、少艾几人就不同。   孩子们会征求他们的意见,觉得哪个颜色好看,这个会不会太大了些,这个带头上更好看,还是那边更好看。   女孩子天生细致,孩子们都愿意和葱青少艾一处挑喜欢的东西。   小荔枝也跟着大家一起。   这是小荔枝第一次离开爹爹和娘亲,和别的孩子一起逛集市。   开始的时候,是很兴奋,牵着桃桃的手,桃桃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但到中途的时候,就忽然开始想爹爹,大哭起来。   桃桃赶紧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小荔枝,别担心,大家一起呀,等买完东西就回去看爹爹了,你爹爹和阿悦在一起,他不会乱走的。我小时候也是,经常想我舅舅,但后来,和大家一起就好了。等我们买完东西,就回去找阿悦和你爹爹好不好?”   她说的有理有据,还旁征博引,拿自己做例子,小荔枝很快点了点头。   桃桃又道,“但是,如果你实在太想爹爹了,我就先送你回去。”   小荔枝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想了,可以等等。   于是两人又手牵着手,继续逛夜市。   有葱青,少艾几人在,侍卫离得有些距离,孩子们也不算特别瞩目。   赵泽平和沈悦逛了稍许,也寻了一处地方落座,一面饮茶,一面说起小荔枝入学的事情来。   因为王府幼儿园正在扩建,所以沈悦才带了孩子们来京郊别苑过夏令营,要等王府幼儿园全部扩建完成,再加上所有幼儿园内部的设施和布置都妥当了,再等家具的油漆放味儿一阵子,才会让孩子们回到幼儿园去。   所以,虽然幼儿园的会在五六月的时候就扩建完毕,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处理内部设施和放味儿的事情,再等开学,大概是中秋前后的事情了。   中秋前后?   眼下才五月中旬,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去了。   那个时候,小荔枝也差不多两岁十个月左右,年龄再稍长些,自理能力也更强一些了。   就是中间间隔的时间有些长。   沈悦笑道,“是,也看要幼儿园扩建的进展,若是进展快些,还能提前,但若是按之前的进度,可能真要到中秋前后了。”   “那府中的孩子怎么办?”小荔枝的事情聊完,赵泽平同沈悦也熟悉了,所以随意问起幼儿园旁的安排来,也不会觉得突兀。   沈悦叹道,“看情况,如果扩建的速度不及预期,可能夏令营的时间会再延长些,譬如,到六月底这样的。”   她遇事有耐性,也不急躁,所以孩子们潜移默化,也不会遇事太过慌张。   同沈悦在一处,是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   尤其是孩子。   赵泽平又问起卓远来。   沈悦微怔,草草应了句,应当快回来了吧……   卓远并没对赵泽平说起他去单城提亲了,沈悦更不好说,只是赵泽平问起,她也想起卓远应当就是后两日便该回来了。   “他也是精力好,每日京郊宫中两头跑。”赵泽平与他同朝为官,自然知晓他每日早朝之前都是从京郊别苑来的,而后下了早朝,宫中若无传召,他又折回京郊别苑去。   他是精力好,才经得起每日这般折腾。   可转念一想,平远王府中的孩子和沈悦都在京郊别苑,他回去,府中也是冷冷清清的,还不如每日在京郊别苑和宫中往返。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想起卓远要准时早朝,避免路上的意外情况,每日寅时就要起,所以夜里也睡得早。   晚间的作息近乎和孩子们一样。   有时候,是同孩子们一起,自己听着听着故事就睡着了,要么是抱着小五的睡着的,要么是搂着小八或者小七,也有时候,是把阿四塞到怀里,阿四别扭得很,但因为他睡得好,阿四反而不闹腾他……   她总能想起卓远同孩子们在一处的时候。   大多时候,和谐,有爱,也像个六叔或者舅舅的样子;但也有别捏,闹腾,像个熊孩子一样的时候,譬如,有一天竟然带着小五和小七,小八,齐格几人斗蛐蛐!   然后看到沈悦,几人就把蛐蛐藏到身后。   结果笼子没盖好,蛐蛐自己跑了出来,还大张旗鼓得跳到沈悦和他们面前,几个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粉饰太平得笑笑。   最后,卓远看向一侧的卓夜,厉声道,别带着孩子们玩蛐蛐!玩什么不好!这次没收了,没有下次了!   小五几人崇拜的眼光看向他,怎么能这么厚脸皮又大义凛然的。   大凡想起这个场景,沈悦就忍不住笑,正好又同赵泽平说起夏令营这段时间,若是可以,休沐的时候都可以带小荔枝过来,一是让小荔枝熟悉幼儿园内的孩子,日后能更快得融入;二是也可以让小荔枝和大家多在一处玩耍,等从京郊别苑回京中,即便幼儿园没有开课,也可以时常来府中窜门。   桃桃和小荔枝很要好,可以多走动。   赵泽平倒也希望孩子之间能多走动,他们初到京中,其实最孤单的是小荔枝,如果有玩伴在,小荔枝的性格也会开朗许多。   孩子们今日完成了野外生存游戏,又在怪兽处获得了很多碎银子的奖励,正好可以拿到山脚集市里买想要的东西。   孩子们很少接触这样讨价还价的过程,觉得很有趣,就都在到处买东西,买得不亦乐乎,短时间内,恐怕还不能结束。   趁着这个时间,沈悦又和赵泽平沟通了一些入园前的准备和注意事项。譬如尽量让孩子尝试自己用饭,这是锻炼孩子独立的过程,任何时候,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都更容易融入不同的环境,这些独立的能力是可以从小就培养的。   又譬如,尽量开始尝试给孩子建立午睡的习惯。孩子们的年纪都不大,充足的水面会保证孩子健康和生长,也会让孩子在午后的情绪更加平稳,也更容易精力集中去做自己的工作,对孩子来说,是很好的习惯。   在幼儿园里,每日的午睡时间大约会有一个时辰,等等。沈悦逐一同赵泽平说明。   ……   另一处,孩子们用从怪兽处获得的银子买了很多东西,因为是用自己的劳动成果买下来的,特别珍贵且有意义,孩子们大都是买给自己的宠物的,很少给自己买。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开心得不得了。   但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等夜市逛得差不多了,小五忽然突然奇想,想去南郊马场了。   大家都想起来之前骑马有多好玩,于是纷纷说着要去南郊马场。   卓夜头疼,也出面制止,“眼下天色黑了,不便去。”   孩子们就是特别想去,卓夜不带他们去,他们就带着卓夜去沈悦面前告状。眼看孩子们同卓夜一道回来了,沈悦和赵泽平停下说话,起身迎上,“怎么了,宝贝们?”   各个都似被欺负了一般。   卓夜自然不会欺负他们,只有他们欺负卓夜的份。   沈悦笑着看向卓夜,卓夜叹道,“沈姑娘,他们非要去南郊马场骑马……”   赵泽平听完都忍不住笑,嗯,这就像卓远的侄子侄女和外甥女了,一个模子刻出来。   赵泽平以为沈悦会制止,但沈悦却是上前,俯身摸了摸小五的头,又逐一看向旁的孩子,“谁可以告诉阿悦,为什么突然这么想骑马呀?”   赵泽平握拳笑了笑,她没有着急否认孩子们的观念,而是问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所以孩子们的情绪反倒比方才来的时候更平复,也愿意同她沟通。   “也不是只想骑马,还想去看看小马驹。”   “我也想小马驹了!”   “我想和小马驹一起玩啊。”   “小马驹它们肯定很无聊,需要我们去陪它们。”   “我想想看看它们有没有饿肚子呀。”   “今天买了好吃了,想给我的小马驹吃!”   孩子们七嘴八舌得表达自己的观念,其实听来,却不都像卓夜方才预计的,孩子们是想去骑马了。   卓夜一时语塞。   沈悦连连颔首,“原来是这样。”   孩子们也都认真看着她,点头。   沈悦又道,“可是,大家看看天色,是不是已经很晚了,小马驹它们可能已经睡着了,如果我们现在去,就会吵醒他们,它们就会睡不好。这样的话,它们下次可能就不习惯和我们一起玩了。你们在睡觉的时候,愿意被人吵醒吗?”   呃……   有起床气的小七第一个摇头,“不愿意!”   沈悦又摸了摸小五的头,“天天,你呢?”   小五支吾道,“不愿意。”   孩子们要么应声,要么摇头,反正都觉得睡觉被人吵醒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   沈悦温声道,“那我们把给小马驹们买的礼物先收好,等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就去南郊马场看它们,然后把礼物送给它们好不好?”   “好!”宝贝们齐齐应声。   原本小五还想挣扎的,但是从众心理下,也只好把想法咽了回去,其实,眼下就已经入夜了,今晚和明早没什么区别,而且,小马可能真的睡了……   卓夜心中也微舒。   也差不多在也是玩了些时候了,孩子中小七和小六开始打起了呵欠。   今日的野外生存游戏,消耗体力的地方不少,孩子们玩得时候到不怎么觉得,在也是开心乱转也不怎么觉得,眼下,呵欠就似会传染一般,一个传染另一个,都一副想睡觉的模样。   沈悦笑道,“那宝贝们,我们今晚回去接着讲睡美人的故事好不好?”   睡美人的故事,最后是王子冲破了荆棘,解除了诅咒,吻醒了公主。和今天大家玩得野外生存游戏,从怪兽中拯救皇子特别契合,孩子们都赶紧点头。   赵泽平也上前抱起小荔枝,“小荔枝,我们要回去了,娘亲还在家中等我们呢。”   小荔枝有些遗憾,娇滴滴道,“可是,我还想和大家一起玩呢!”   她是真的很喜欢和桃桃,还有其他孩子一处。   他们今天一起完成寻找水源的任务,还一起翻过了山峰,抵达了新的起点,还打退了怪兽的威胁……   小荔枝想和大家一处。   赵泽平温声笑道,“可是娘亲也想小荔枝了呀,我们要不要把今天的游戏说给娘亲听?”   赵泽平的提议,让小荔枝动容。   小荔枝想了想,她也很想娘亲,还特别希望把今天的经历都告诉娘亲,所以便又笑了笑,朝赵泽平点了点头。   赵泽平也道,“那我们下次游戏的时候,再来找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好。”小荔枝恢复了诺诺的声音。   “那我们和大家道别吧。”赵泽平提醒。   小荔枝在赵泽平怀中转身,朝着旁的孩子们挥手,“我要回去啦,很高兴认识你们。”   桃桃还有些舍不得,“小荔枝,你还会来吗?”   桃桃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沈悦抱起她,安慰道,“休沐的时候,小荔枝会来,而且,等幼儿园扩建好了,小荔枝也会和格子,阿毅一样,来幼儿园和我们一起。这样我们天天都能见到小荔枝了。”   “哇~”孩子们是真没想到小荔枝也会来幼儿园,一时间,孩子们又开始激动了。   “小荔枝也要来吗?”   “太好啦,幼儿园里又多一个孩子啦!”   “我喜欢小荔枝,她是小精灵!”   “小荔枝,那你要早一些来,我们会想你的!”   “小荔枝,你别怕啊,有我们在,幼儿园会很好玩的!”   ……   总之,每个人都在向小荔枝抛橄榄枝,先前因为要分别产生的伤感,似是也在美好憧憬中淡淡散去,大家都期待着和小荔枝重逢的一天。   马车是早前就准备好的,一直在山脚集市外候着。   沈悦带着孩子们一直送赵泽平和小荔枝上了马车,马车驶离好远,孩子们还在朝着马车上的赵泽平和小荔枝挥手。   桃桃大声喊道,“小荔枝,你记得早点来!”   小荔枝也趴在马车的窗户上,朝着阿悦,桃桃和大家挥手道别。   等马车驶出去许久,消失在夜色中不见,小荔枝才收回了手,“看不见了……”   赵泽平放下车窗上的帘栊,抱了小荔枝回来,“今天开心吗?”   “嗯。”似是离开了周围的孩子,小荔枝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性子,乖巧,轻言轻语,也不像之前同桃桃几人在一处时候那么多话,但眼睛中同样有神,透着可爱。   “那等爹下次休沐的时候,叫上娘亲,我们一起来?”   小荔枝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应了声好。   ***   山脚集市处,大家送走小荔枝,也要回去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小荔枝还没有来幼儿园中,她只能同他爹爹一道的时候来参加夏令营,但是等下次休沐,小荔枝又可以加入了。   知晓孩子们有不舍情绪,沈悦半蹲下,朝着孩子们道,“明日是夏令营的休息时间,大家可以根据的喜欢,选择自己想要参加的工作。明日,将军夫人和曲夫人都会来京郊别苑,所以,格子,阿毅,你们要见到娘亲了。”   “哇~”两人险些都忘了,他们来夏令营有一整个七曜了。   两人都很想念自己的娘亲,所以沈悦提起,两人都忍不住欢喜笑笑。   小五和小八几个孩子则有些丧气,“六叔怎么还不回来?”   沈悦微微愣住。   卓远就是王府中所有孩子的家长,所以看到旁的孩子有娘亲来探望,王府中的孩子便也都想起卓远来。   沈悦宽慰道,“快了,六叔/舅舅很快就回来了……”   沈悦抱起小八,轻声道,“让我来猜猜,明天小八想参加什么自由工作?”   小八原本有些低落的神色,瞬间被沈悦的话吸引了过去。   沈悦佯装思索了很久,而后叹道,“我猜,小八是想游泳!”   “对对对!”小八连忙应声。   孩子们都跟着笑起来。   沈悦顺势问道,“还有谁的自由工作是想游泳的?”   一群孩子举手。   沈悦又叹道,“不是说要去看小马驹吗?”   “那我选择骑马!”小五立即改口。   小八也跟着改口,“那我也骑马。”   “五哥哥,八哥哥,你们变得好快。”连桃桃都看不下去了。   沈悦正好一面抱起小八,一面领着孩子们往马车处走去,一面同孩子们道,“宝贝们今天都辛苦了,我们先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再看看我们想从事什么自由工作。”   “好!”孩子们欢呼响应。   沈悦带领下,孩子们依次上了马车。   山脚集市在南郊马场稍远的地方,从山脚集市回京郊别苑要比南郊马场回别苑,路途要更长上一些时候。   刚上马车不久,精力仿佛被掏空的小怪兽们,就争相打起了呵欠,要么像阿四这样在垂死挣扎着,我坚决不睡,我回了京郊别苑再睡,免得一会儿还要起;要么直接像小五和齐格这样的直肠子,隐隐的呼呼声都想起来了;再要么就像小八,小七,郭毅和桃桃,小六一样,半阖着眼眸,似睡非睡,半睡不睡得在马车上拼命点着头……   夜色中,马场载着这堆小祖宗往京郊别苑回。   前后有几十余个侍卫和暗卫同行,很安稳。   山脚集市处,卓夜却没有一道跟着回去,而是面容严肃得看着山脚集市的方向,听着身边的暗卫道,“头,确认过了,确实是东宫。昨日是收到消息,东宫带了太子良娣去了南郊马场骑马,但头交待过不要冲撞东宫,所以没人盯东宫动向。今日东宫单独去了山脚集市,事先我们并不知晓,之前排查的时候也没发现,东宫行事隐秘,多的没敢再审查,怕万一是来集市见人的……”   暗卫虽然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东宫来了山脚集市,暂不清楚目的,多的不好再探,怕东宫起疑,打草惊蛇,平白增添东宫和平远王府的矛盾。   尤其是眼下王爷不在京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卓夜轻声道,“让别苑里的兄弟们都盯紧些,别苑外的事情不必去管,东宫做什么,同王府都没有关系,也让人送消息去给二公子还有陶伯,让二公子和王爷知晓,再让人告诉沈姑娘一声,明日恐怕不便,不带府中的公子小姐去南郊马场。”   “是。”暗卫会意。   卓夜目光还未从星河一般的集市灯火中抽开,他是知晓昨日东宫带了良娣连夜到了南郊马场寻乐。   太子良娣出身不高,但听闻马术很好,很得太子欢心。   所以京中都道东宫是为搏美人一笑,特意来南郊马场的,也没有人会去触东宫霉头。   但他没想到今日东宫也在山脚集市……   那东宫来南郊马场的目的很可能不是太子良娣,而是拿太子良娣做掩护,见旁的人。   明知平远王府的人在京郊别苑,东宫的暗卫想要知道他们的行踪很容易,但是东宫还是出现在山脚集市,要么是原本就是来山脚集市游玩的,所以压根儿就没把平远王府当回事,要么,肆无忌惮到来山脚集市见人,也不避讳平远王府,知晓平远王府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卓夜眉头微皱,东宫的心思越让人捉摸不透。   京郊别苑安稳,但他要在这里,随时确认动向。   山脚集市内,涟昀才见外人,东宫暗卫护送人离开。集市内很热闹,眼下这个时候也快要收市,所以周围的道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马车,所以人混在其中,很难察觉。   人送走,身边的暗卫上前,“方才平远王府的人来过,眼下回去了。”   涟昀目光微滞,淡声问道,“来的是谁?”   暗卫应道,“是负责照顾孩子的沈悦,还有王府中的其他孩子,还有户部员外郎赵泽平带了女儿一道,应当是来山脚集市游玩的。”   涟昀放下手中的酒杯,没有出声。   他是来这里见人的,方才也见过一群孩子从眼前走过,因为离得远,所以并未看清,眼下才想起,应当是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   “还有吗?”涟昀又问。   暗卫道,“平远王府的暗卫应当发现殿下在山脚集市这里,但是没有再查,留足了距离,另外,平远王府的孩子和沈悦已经回京乘马车回京郊别苑了。”   暗卫皆交待清楚。   涟昀似是也并不担心平远王府的暗卫会查到什么一般,冷声道,“他们不会查,卓远也不会让他们查,这个时候查东宫对他没有好处。卓远是聪明人,不会犯糊涂,所以下面的人也知晓分寸,此事不用去管。”   暗卫拱手,正准备褪下。   涟昀又开口,“我没见沈悦同孩子在一处?”   暗卫意外,没想到涟昀会问起沈悦,暗卫应道,“沈悦一直同赵泽平在一起说话,没和孩子一起。”   涟昀目光微敛,“说什么了?”   周遭都是东宫的耳目,沈悦和赵泽平在一处饮茶说话的地方都有耳目。来见东宫之前,暗卫诸事都是问清楚的,便把沈悦和赵泽平说的话,还有后来王府孩子回来后说的话,都悉数重复转述给涟昀。   涟昀端起手中的杯盏许久没有放下。   暗卫说完,他似乎才反应过来,缓缓将杯盏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眼中若古井无波,不置可否。   ***   回到京郊别苑时,孩子们差不多都睡着了,强挺着的阿四也终于倒下。   沈悦确认孩子们都睡了,才从苑中出来,正好见叶子在苑中等他,“沈姑娘,头有话让带给沈姑娘。”   “怎么了?”沈悦好奇。   叶子道,“这两日东宫仪驾在南郊马场,明日恐怕不方便再带府中的公子小姐去南郊马场,怕冲撞东宫,也怕不必要的麻烦。”   叶子说完,沈悦很快会意,但又抬眸看他,“卓夜呢?”   卓夜方才没有跟他们一道回来。   叶子看了看四周,还是谨慎道,“东宫仪驾就在附近,头说要亲自盯着安稳些。”   朝中之事,惯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悦并不清楚,但知晓卓夜一向谨慎,尤其是卓远不在京中的时候。   “我知晓了。”沈悦轻声应声。 第196章 保家卫国   翌日, 齐格的母亲将军夫人和郭毅的母亲曲夫人都来了京郊别苑。   两个孩子晨间就开始翘首盼着。   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长离家过的时间,过往总盼着能离家, 眼下真离家六七日, 心里都是对家里的想念。   “齐小公子, 郭公子,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怕是没有这么快。京中过来京郊别苑的马车要一个时辰左右的脚程,怕是要午时前去了。”叶子见他们两人已经在京郊别苑外坐了许久了。   “没事, 我就在这里等我娘就好!”齐格坚持。   “我同格子一起。”郭毅正好和他作伴。   两人“嘿嘿”笑了笑。   叶子朝他二人拱了拱手,这才入了别苑中去。   今日是夏令营的休沐日, 所以孩子们没有晨跑,起得早的宝贝用了早餐在苑子里玩,桃桃今日有起床气, 葱青, 少艾去都不要,就一个坐在床边哭。   小六看大夫去了。   虽然楼清运不在, 但是小六还是需要有大夫定时复查, 今日正好复查的大夫来了别苑, 所以小六不在。   沈悦到的时候, 桃桃还在摸眼泪,之前不怎么肯说话,见了沈悦,才娇滴滴哭道,“我昨晚做梦, 梦到穗穗姐姐了。”   沈悦上前,在床沿边坐下,“是吗?那你真幸运, 想念穗穗,就梦到穗穗了,是不是?”   沈悦伸手,轻轻绾了绾她耳发。   桃桃惊讶眨了眨眼睛,仿佛觉得也是。   沈悦托腮看她,“那你同我说说,梦到穗穗什么了?”   桃桃靠近些,其实是想要沈悦抱。   沈悦也不吝惜拥抱。   “我梦到,我变成了小荔枝……穗穗姐姐变成了我,穗穗姐姐带着我一起玩了游戏,又和我一起逛了集市,最后她和爹娘离开了。我就一直哭,可是她都听不见一样,以前我哭的时候,她都会来安慰我的……”桃桃好容易止住了哭声,描述的梦里内容和现实有些混于一谈。   沈悦轻声笑道,“桃桃想穗穗了。”   “嗯。”桃桃点头,“桃桃想穗穗。”   沈悦继续笑道,“穗穗要是知道桃桃像她一样,长大了,能够照顾小荔枝了,穗穗一定觉得骄傲。你是想要穗穗知道是吗?”   桃桃愣了愣,再次点头,“嗯,我想让穗穗姐姐知道,我也长大了,我也可以照顾小荔枝了。”   所以这种懵懂的责任感,参杂着对穗穗的想念,就将昨日和小荔枝在一处时候的场景,在梦里转接到了穗穗和她身上。   因为,早前穗穗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沈悦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温声道,“你知道吗?阿悦也觉得你昨天表现得非常好,你给了小荔枝大的安全感,就像穗穗之前给了旁的孩子大的安全感一样。日后,你也在多新的幼儿园的孩子心中,成为她们的穗穗……”   “她们的穗穗?”桃桃有些听不明白。   沈悦笑道,“桃桃,可能你现在还听不明白,但等你长大一些就能听明白了。努力成为你喜欢,崇拜的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你要继续加油!”   沈悦言罢,轻轻刮了刮桃桃的鼻子。   桃桃“咯咯”笑开。   沈悦替桃桃洗漱完,去到苑中的时候,段牧在和小五一道练剑。从早之前开始,小五早起练剑的习惯就没有中断过。   卓远在的时候,是卓远陪小五练剑;卓远不在的时候,是卓夜;昨晚卓夜没有回别苑,便是段牧在陪小五练剑。   沈悦牵桃桃出来的时候,段牧正好收剑,“五公子,进步大。”   小五喜出望外,虔诚问道,“那我可以换成真的剑了吗?”   段牧笑了笑,“夏令营结束就可以了。”   “哇~”小五式起哄从美好的一天开始。   段牧替他收了小木剑。   能从木剑换到真剑,说明他会用剑,也会掌握力道,保证安全,就像穗穗一样。   穗穗是可以随身携带真剑的!   小五一直在追赶穗穗的脚步,段牧口中的那句“等夏令营结束”,给了小五心中一个巨大的肯定。   这是他撵上穗穗的第一步,快他就能撵上穗穗了!   小五高兴。   “去身换衣服吧。”沈悦叮嘱。眼下是夏日,不像早前的冬日或春日,带上一条汗巾就可以了,夏日里,即便是晨间起来运动,也动辄都是一身汗。   小五应好,然后一面拿汗巾擦头,一面往自己的屋中回去。   沈悦又叮嘱了声,“天天,等不出汗了,休息一会儿,再去沐浴。”   “知道啦!阿悦!”小五的声音远远传来。   桃桃捂着嘴笑,“五哥哥总这样。”   沈悦也笑。   言笑间,叶子来了苑中,“沈姑娘,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的马车刚刚到山脚下了,快就会上山来了。”   京中到京郊别苑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一道来,正好可以做个伴,路上有人说话打发时间,也不至于太烦闷。所以听到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的马车一起抵达,沈悦并不意外。   “桃桃,我要去见见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你去找四哥哥玩好不好?”沈悦问道。   桃桃听话点头。   沈悦提阿四,是因为见到阿四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一面啃着面头,一面兴致勃勃得看书。   阿四喜欢看书。   但凡有时间,又没有旁的事情的时候,旁的孩子都在追逐打闹,窜上窜下,只有阿四能静得下心来看书。阿四的静得下心,是小八在他跟前一直闹,他都可以一面看书,一面把小八提起来,然后放到一边,继续看他的书。   比卓远还要冷静上几分的模样。   眼下正好阿四在,沈悦嘱咐了桃桃一声,桃桃就朝阿四跑去。阿四一愣,馒头都险些掉下来,恼火看向沈悦。   沈悦笑了笑,也不理他,这才随着叶子一道往半山腰的大门口去接。还未至大门口,远远就看见齐格和郭毅已经坐不住,在翘首盼着了。   “格子,阿毅~”沈悦上前。   两人习惯而有礼貌得问候,“阿悦,早上好。”   沈悦踱步两人中间,“听说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一道来了?”   沈悦问完,两个孩子都忍不住点头。刚才就听叶子提起了,所以才兴奋得坐不住,沈悦上前的时候,两个人眼中都还有激动在。   忽得,远远听道车轮轱轱声,两个孩子顿时便垫了脚尖,也跳起来看。   马车映入眼帘的时候,两人都跑了上去。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正敛起帘栊,刚好看见他二人扑上来。   马车只好原地停下,反正离正门也就几步路程,省得孩子再乱跑了去。   车夫置好脚蹬,将军夫人和曲夫人陆续下了马车,许久没见娘亲的齐格郭毅是直接扑到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怀中的。   “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将军夫人感叹。   齐格才不管,“我想你嘛!”   许是同桃桃呆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以前从来不撒娇的齐格也会撒娇了,而且一撒一个精准。   将军夫人心底微软,俯身抱起齐格,不由叹道,“重了!”   齐格骄傲道,“我们天天都有晨跑,游泳,还有骑马,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吃多多饭……哦对了,还有听历史故事!”   说完自己都在笑,将军夫人也忍不住笑。   另一侧,郭毅也赖在曲夫人怀里,“娘,我想你和爹爹了。”   曲夫人叹道,“我们也想你啊,只是你爹今日还有公干在,来不了,下次再来看你,想家了吗?”   郭毅点头。   曲夫人笑道,“黑了好多。”   郭毅应道,“我有晨跑,游泳和骑马。”   郭毅从小就不怎么好运动,听到他口中这些,曲夫人自是高兴的。   沈悦也迎上来,“将军夫人,曲夫人。”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见了她,都客气有礼,“劳烦沈姑娘了。”“沈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两人对沈悦早前的印象就好,上次蹴鞠赛后,更不敢怠慢了去。   沈悦领着两人入苑中,寻了凉快的地方小坐,让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同齐格和郭毅说会儿话。   齐格和郭毅都滔滔不绝得同母亲说着这几日幼儿园的惊喜,从开营仪式的篝火和萤火虫,说到穿泳衣游泳,每个人都有的小马驹骑马,还有无与伦比的野外生存游戏,和参加游戏之前和卓夜认真学习的知识!   几日的短暂分别,让孩子同家长之间的关系亲密更加亲密,也因为几日不见,想念的缘故,脑海中仅存的都是彼此最好的印象,再听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起这几日的见闻,仿佛觉得孩子们都长大和懂事了许多。   快到了晌午,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同齐格和郭毅一道用了饭。   孩子们例行散步消食,而后去午睡了。   沈悦才拿出这几日葱青和凝白整理的孩子记录表给到两位夫人。   也同她们沟通了这几日夏令营里,孩子们的表现,还有不同活动对应锻炼的孩子们的能力。   夏令营持续的时间月余,眼下只过去了四分之一,剩余的课程内容,沈悦也将清单拿给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看。   将军夫人笑着叹道,“许多东西我都不会。”   曲夫人也道,“是比在家中积极得多。”   沈悦笑了笑,又领她们二人参观了孩子们住的苑子和学习的偏厅,还有平日里晨跑的地方。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也问了不少孩子的详细情况,沈悦逐一解答。   时间过得快,等孩子们睡醒,又用了间点。   将军夫人和曲夫人继续同齐格和郭毅一处,沈悦则带着剩余的孩子去了浅潭游泳。   今日没有游泳课程,就是孩子们随意嬉闹玩水。   沈悦在一侧陪着。   他们也会朝沈悦泼水,最后大人和孩子都闹到一处。   小五和小八,桃桃,小七闹得最欢畅,小六和阿四在一侧练习游泳,小六还在学习换气,阿四已经可以熟练得换气三至四次,直至游到浅潭对侧。   阿四高兴。   他从前是不会游泳的,眼下才觉得游泳不仅可以保命,还是件有趣的运动,关键是,阿悦说的,在水中游泳也可以起到锻炼的作用,而且对他来说也不累。   从水中出来的时候,似是一身疲惫都洗去了。   他靠岸的时候,发现沈悦在身侧,“游得不错。”   阿四也朝她笑笑,那是,他多聪明啊,学什么都快!可不像这堆小屁孩儿。   但思绪刚至此处,就听小八惊叫,“啊,六姐姐也会换气游泳了!”   阿四转头,果真见小六也能在水中换气了。   阿四:……   只是小六还不怎么熟练,中途呛了口水,正难受着,沈悦安慰道,“游泳都会呛水,不怕的,再来,我陪你。”   小六点头,沈悦真在一侧看着她游,而后,纠正了她掌心划水的动作,和腿舀水的动作。   阿四和小六都学会了,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也不甘示弱,纷纷练习着,虽然进度参差不齐,但都在进步。   ……   下午的时间在水中过得特别快,差不多申时前后,水开始渐渐转凉了,沈悦给孩子们披上浴巾,往京郊别苑回。   孩子们在屋中穿戴好了衣裳,又回到偏厅里,同沈悦一道下冒险棋。   冒险棋是这几日孩子们新接触的。   有时候午睡起来,用过间点之后阳光太大,不适宜游泳,沈悦就会带着宝贝们在偏厅中玩几局冒险棋,等阳光最毒的时候过去,才会去浅潭处。   孩子们都喜欢玩冒险棋,就连小五和小八这等坐不住的也喜欢。   一个棋盘,分一百步。   孩子们各自掷骰子,决定各自的棋子向前的步数,棋盘上不同的地方有对应的冒险事件发生,譬如,遇到好天气,前进几步,或者遇到糟糕的天气停止一轮,再要不是遇到阶梯,可以直接从第八步攀到第二十步,如果遇到两枚棋子在同一格里,还会被踢回原点重新出发。   因为整个游戏充满不确定性,所以孩子们喜欢玩。   但小孩子的天性都是喜欢赢,赢得时候欢呼雀跃,恨不得满屋子跑,输得时候“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哭鼻子。不止桃桃,小五,小七和小八,就是小六输了也会哭鼻子。   只有阿四例外。   阿四也喜欢玩冒险棋的游戏,但这几个家伙总耍赖,不仅耍赖,输了还会哭,阿四窝火。   沈悦会通过游戏给孩子们灌输游戏和比赛都是有输有赢的理念,赢得时候我们可以开心,输得时候,如果我们尝试给赢得的人鼓掌,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慢慢的,孩子们似是也适应了下棋有输有赢。   也少再会因为输了冒险棋而哭鼻子。   冒险棋这类游戏有助于帮助孩子识字,数数,和增强规则感,孩子的参与感也强,是好的益智类游戏工具。   沈悦陪孩子们玩到酉时前后,估摸着差不多将军夫人和曲夫人这里也要离开了,便让阿四照顾着宝贝们,她去了苑中寻将军夫人和曲夫人。   来之前,将军夫人和曲夫人原本也有些担心,虽然沈悦照顾孩子心细,早前也见过,但毕竟孩子从未离京这么久过,家中难免惦记,今日来看过,虽然晒黑些了,但也结实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有些不舍,也和孩子约定下个休沐再来。   沈悦陪着齐格和郭毅一直送她们到了山脚下,才折回。   因为孩子们心中难免失落,这一回,沈悦没有带着他们乘马车,而是三人一起从山脚散步回的山腰处。   临近黄昏,日头没那么热,三人可以一起散步,一起说话,好像心中早前的难过都去了不少,沈悦也会和齐格,郭毅一起玩追逐游戏,两个孩子从先前的闷闷不乐到后面笑逐颜开,沈悦也出了一身汗。   入夜的时候,卓夜也回了京郊别苑。   太子仪驾黄昏前后离开了南郊马场,往京中折回,明日孩子们可以恢复正常的骑马课。   沈悦继续着昨晚没有讲完的睡美人的故事,说到王子吻醒了公主,孩子们害羞得捂脸,或者干脆裹在被子躲起来……   沈悦领着孩子们入睡,也告诉他们,我们都会遇到自己的王子公主。   许是梦里就会遇见。   孩子们有些害羞,又挂着笑意入睡。   ……   等孩子们都睡了,沈悦才回了自己屋中,今日是休沐,夏令营中没有固定安排,孩子们玩得时间会多一些,沈悦陪的时间也会多一些。   耳房宽衣,入了浴桶,温和的水温顿时洗去一身疲惫。   沈悦仰首靠在浴桶沿上,一只胳膊搭在额间,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处,卓远离京第四日上了,应当已经到单城了。   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舅舅舅母有没有为难卓远,但以卓远的性子,即便舅舅舅母为难,他也能应付。   只是,想起早前舅舅和舅母同她说得那番话,却不见得舅舅舅母真会愿意答应这门亲事。   舅母同她说起过,平远王府是高门邸户,若是真出了什么窝心事,她连可以投奔和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比不得门当户对的人家,舅舅舅母还能给她做主。   舅母处处都是替她打算的,她亦在想,早前算不算瞒着舅母……   舅母许是会生她的气,也许是会埋怨她不听话。但她同卓远在一处,没有早前想到要在这里嫁人的违和与恐惧。   卓远自己就是个大孩子。   熊一些,却不坏。   他会在平宁山地龙时奋不顾身救她,也会在栩城驿馆时偷偷亲她,她记得蹴鞠草坪上,他们两人一起蹴鞠时,他眼中的笑意,也记得他对每个孩子的上心与善意,还有被孩子们叠罗汉似的压在地上起不来的窘迫境地……   她喜欢这样的卓远。   一个让她觉得真实,稳妥,又有责任感的大熊孩子……   沈悦缓缓阖眸,想起在屋顶时,他同她说起五哥,说起父兄战死,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卓远也是。   外人看起来的风光霁月,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用热血换来的,可歌可泣。   她希望,永远没有战争。   他就能永远安静得守着阖府的孩子,看着他们健康长大,然后卸去一身铠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翌日,孩子们晨跑的时候,卓新来了京郊别苑。   沈悦意外,“你怎么来了?”   说是要等下一个休沐日的。   卓新别扭道,“我有些想他们了,就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来。   沈悦莞尔,“越来越像你六叔了。”   卓新脸红,“谁像他啊!他是终日没个正形的,我才不想他……”   哦,那就是也想卓远了,但死鸭子是一定要嘴硬的。   沈悦佯装不察。   卓新唏嘘。   晨跑结束,孩子们看到卓新来了,一拥而上,“二哥哥!”   “哥!”这是小五叫的,“你怎么来了?”   卓新一本正经道,“六叔离京前叮嘱过我,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听阿悦的话啊,没谁听话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得指向小五。   “我……”小五有口难辩,只能环臂生气,“哼!”   沈悦上前抱歉小五,轻声道,“天天听话,他们逗你玩的。”   孩子们都嘻嘻笑起来。   卓新也跟着笑起来。   小五还是嘟嘴,卓新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叹道,“行了!要不要哥抱!”   小五想了想,笑眯眯点头。   卓新从沈悦伸手接过小五。   因为卓新的到来,孩子们忽得活跃了起来,好些日子没见卓远和卓新了,孩子们是真想他们二人了。   “六叔有给你送消息吗?”孩子们参加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的时候,卓新在偏厅外问起。   沈悦摇头,“没有,不过他早前是说五六日回京。”   眼下,也差不多第五日上了。   卓新叹道,“他也没消息送我这里来,我还以为他会给你送信,所以问一声,奇怪,这次陶伯也没送消息来,唉,那就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吧,说不定,他被你舅舅给……”   卓新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个干掉的姿势。   沈悦无语。   卓新长声叹道,“说不定你舅舅不肯答应,他就赖着不走了,但又觉得丢脸,所以不好意思送信回来,就一直装死。”   沈悦忍俊不禁,“谁都没你会编。”   卓新遂也跟着笑起来。   六叔和陶伯都不在,府中还有旁的事情,卓新今晨来看过小宝贝们,就又启程回京中,“我隔两日再来。”   沈悦送他到半山腰处的大门口,轻声唤了声,“卓新。”   卓新回头看她。   沈悦笑道,“真长大了。”   卓新轻嗤一声,既而上了马车,马车往山下驶去。   ……   马车回京要一个时辰,卓新在马车上打了盹儿。   今日起,心中一直不怎么安宁,所以才会一早就往京郊别苑来,等见到府中的孩子和阿悦都安好,他才放了心。   也不知道心底莫名换乱的感觉从何处来,但六叔和陶伯不在,只要府中的孩子和阿悦都好,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虚惊一场。   卓新靠着马车一角入睡,等马车缓缓停下,他还睡得迷迷糊糊没怎么醒,侍卫先撩起了帘栊。   卓新睁眼,见到的人却是陶伯。   “陶伯?你回来?”卓新忽然醒了,陶伯都回来了,“六叔呢?”   陶伯脸色却有些难看。   卓新心中兀得涌起不好的预感,自今日晨间起,他心里就乱七八糟得一阵心慌,好容易从京郊别苑回来踏实了些,见到陶伯原本当宽心的,却见陶伯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陶伯,我六叔呢?”卓新心里莫名涌起害怕。   陶东洲沉声道,“二公子,王爷回京后直接入宫了,没有回府。让老奴来府中接二公子,一道去宫外。等王爷从宫中,直接和二公子碰面。”   陶东洲言罢,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卓新愣住,都忘了伸手去扶。   “走吧。”陶东洲吩咐一声,驾车的侍卫照做。   等陶东洲放下帘栊,卓新眼眸微微颤了颤,“陶伯,出什么事了?六叔为什么那么入宫?”   卓新心中是害怕,仿佛和早上心底的慌乱不谋而合。   陶东洲看了看他,沉声道,“二公子,羌亚对西秦开战了,王爷马上要去边关了……”   卓新整个人僵住。   羌亚?   卓新瞳孔微缩,父亲就是死在同羌亚的一场战争里。   羌亚和西秦开战……   卓新一颗心都似沉入深渊冰窖里,直至掌心处都是冰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眼眶都微微红了,才又沉声道,“边关什么情况?”   陶东洲不知当欣喜还是旁的,二公子是长大了,这个时候不是慌乱得什么不知晓问,而是控制得住情绪。   陶东洲沉声道,“羌亚这一仗有备而来,羌亚几日就已经入侵边关烧成了,只是没有活口,所以消息一直没有传回来,一直到宕城失守,血流成河,几十万流民无家可归,半数死在羌亚铁骑下……”   “怎么会?”卓新惊呆。怎么会几日前就入侵,但没有消息传回来,是屠城,还是内鬼?   卓新脑海中飞速转动着,但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却只有一条,六叔要去边关了。   当时,爹也是这样急赴边关的。   卓新鼻尖一红,眼底也一片猩红。   羌亚不似巴尔,巴尔喜欢骚扰周遭诸国,但羌亚从来不会打没有准备之仗,能入侵边关,却让几日朝中都不察觉,羌亚这次不仅有备而来,而且是实在不得。   卓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似是也忘了时间。   马车在宫外三条巷子处等了许久,卓新都浑然不觉,脑海中全是边关和战场的事,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六叔,直至马车上的帘栊被撩起,卓远上了马车,陶伯知晓他们叔侄二人有话要说,径直出了马车外。   卓远淡声道,“去京郊别苑。”   陶东洲应好。   马车往京郊别苑去,卓新一双眼睛红通通得看着卓远,“我爹就是和羌亚打仗时候死的!”   所以他一直怨恨了六叔久。   “我爹就是和羌亚打仗时候死的!”卓新重复这句话。   光从陶伯口中就能听出这次凶险,要不凶险,陶伯不会一脸煞白,卓新一面重复,一面险些要哭出来。   卓远伸手敲了敲他头顶,温声道,“挺好了,阿新,这场仗不会快结束,羌亚不会轻易对西秦开战,若是要打,一定是有备而来,而且,背后一定有盟友,这场仗会打久,会死多人,我也许也不回来……”   “六叔……”卓新牙根似是都要咬碎。   卓远继续道,“这次不是剿匪,也不是内斗,是保家卫国的事,平远王府的人义不容辞。若是你祖父,你父亲在,他们也会和我一样,及赴边关。”   卓新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哗哗落,却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奏请陛下,册封你为平远王世子,我不在京中的时候,你要好好听陶叔的话。”   “我不要做世子!”卓新喉间哽咽,“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爹就是死在羌亚人手里,我……”   卓远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听话,这场仗不是儿戏,也不是比谁意气,府中还有一群孩子要人照顾,我不在,你要照顾好他们。”   “有阿悦和陶伯在……”卓新咬紧下唇。   “阿悦是阿悦,你不同。你是他们的哥哥,你也不在,他们身边什么都没有。”卓远打断,“阿新,只要我在边关一日,平远王府就安稳,但你才是王府的未来,陶叔会一直陪着你,你要学会有自己判断,自己掌控全局,六叔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   卓新已泣不成声。   卓远伸手,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得摸了摸他的头。   卓新觉得自己哭成了傻逼模样。   卓远伸手揽他,有些话不知道再不说,是不是就没有单独再说的机会,“对不起,阿新。当年若不是我,二哥就不会死……”   他和小五也不会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   卓新揽紧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到京郊别苑的时候,孩子们才从浅潭游泳回来,听说六叔和二哥回来了,都如撒欢了一般。   “六叔!”   “舅舅!”   身上还穿着泳衣,就往卓远身上碰,也不管浴巾是不是掉落了,反正每个人都上前亲近他。   沈悦意外,上午还在同卓新说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下午这个时候就来了京郊别苑,而且,还是和卓新一道来的……   卓新这回当高兴了,总是死鸭子嘴犟的一个,但实则也是最关心卓远的一个,沈悦笑着看了看被孩子们包围的卓远,又笑着看向一侧不远处的卓新。   只是忽然,沈悦的目光微微敛住。   卓新还顶着一双刚哭红过的眼睛,猩红还未褪去,应当是路上一直在哭,仿佛还有些怕看到府中的孩子同卓远相拥的一幕。   也有些不怎么敢看她,将目光避讳了过去。   莫名的,沈悦心中微沉。   不仅目光,脸上笑意也微微敛住。   “好了,都先回去换身衣服吧,我同阿悦有话要说,晚些时候再陪你们一起。”卓远轻声叮嘱。   “啊~六叔/舅舅偏心!”孩子们不满赌气。   卓远摁不住打趣,“你们日日都能看到阿悦,我许久没见到阿悦了,还不让我同阿悦说说话?”   他少还会在府中的孩子跟前说这些酸溜溜的话,沈悦见他目光朝她温和看过来。   她嘴角微微牵出一抹笑意。   卓远也温和笑了笑。   两人都没多说旁的话,却似是有默契般短暂噤声。   小六最先笑起来,“那我们先回去吧。”   小六牵起桃桃先回。   在平宁山的时候,小六就见过六叔亲阿悦的,她知晓六叔和阿悦之间的亲近,所以卓远话音刚落,小六第一个听话响应,还牵了桃桃一起。   小五几个虽然也不满,但见桃桃和小六都走了,也索性先回去换衣服。   阿四奈何在心中叹了叹,真是越来越不遮掩了,这才几日不见啊!   葱青和少艾带了孩子们回苑中,卓远才起身上前,“一起去南郊马场骑马吧,一直说骑马,到今日也没骑。”   “好啊。”沈悦佯装不觉。   前几日就将小芝麻从驻军中领了回来,寄养在南郊马场,有专人照顾着,眼下,小芝麻也在别苑里,他扶她先上马,而后自己也跃身上马,和她共骑。   沈悦是没想到,不由攥紧了身前的缰绳。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一起骑马……沈悦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卓远从身后伸手,揽紧缰绳的同时,也自然而然从身后揽紧了她,两人坐得近,他的呼吸仿佛都在她头顶。   马蹄声不快,他的声音在她响起,“这次又没去成提亲,途中又耽误了,天公总是不作美……”   听他说完,沈悦仿佛找到他今日分明心情不好,却强作平和的缘由了。   她还没得及出声,又听卓远道,“打仗了。”   只有这温和平淡的三个字,却让人心底一沉,仿佛坠了一块沉石一般,压得隐隐有些喘不过气了。   打仗了…… 第197章 鱼肚白   早前在瀑布水帘后, 他同她说起过,他最怕的就是打仗。父兄皆战死沙场,他也不知道有一日能否回来。   但保家卫国, 血战疆场是军中之人的分内之事。   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仿佛才从他口中说出, 眼下就灵验成了现实……   想起当时他眼中晦暗神色, 沈悦心底若钝器划过。   “这次的时间可能很久,也可能……”卓远噤声, 没有把那句也可能回不来说完。   两人又似默契一般,都没有说话, 徒留些许压抑的气氛潆绕在身旁,急需发泄。   他沉声, “抓紧。”   沈悦听话握紧缰绳,他一手揽紧她,忽然打马, 小芝麻从山路上飞驰而下。   沈悦有些不敢睁眼。   也从来不知道小芝麻竟然能跑这么快, 小芝麻是战马,战场上随时都是兵刃相见,小芝麻跑得不可能不快。   沈悦光是抓紧缰绳已经不够,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襟。   他亦伸手揽紧她,“怕吗?”   “怕。”沈悦喉间紧了紧。   他也沉声, “我也怕。”   沈悦微怔, 数不清的景物从眼前风驰电掣而过, 她的一颗心也仿佛随着他口中的那句话坠入谷底。   等到南郊马场,见是平远王的战马,没有小厮上前相拦。   南郊马场后身是一处宽敞的草坪,就在京郊的悬崖峭壁顶端, 只有跑急马的人才会去。   侍卫不敢拦。   小芝麻缓缓停下的时候,沈悦其实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死死攥住他的衣襟。   他下马,她才睁眼,才见眼前早已没有了方才风驰电掣的林间缩影,而是平坦的草原,远处隔着很深的沟壑断壁。   卓远牵着缰绳,小芝麻听话的跟着他走。   马尾不停得扫着,怕有蚊虫叮咬。   沈悦安静得坐在马背上,目光凝在他的背影处,他转头看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日头渐渐西沉,早已过了一日中最闷热的时候,广阔的草坪和断壁处,有山风刮过,吹起她鬓间的耳发轻轻拂过脸庞。   卓远停下脚步,小芝麻也跟着停下。   沈悦见是一处岩石前,岩石处,应该可以看到整个断壁和对面的风景……   他踱步上前,没有抱她,却是朝她笑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不知为何,沈悦近乎没有想。   她真的纵身跃下,他是接住她,却是接住她倒地,在草坪上滚出去几长远,他护着她,她没事,只是头上和身上沾了不少杂草,他俯身压她在身上,双手握着她双手,撑在两侧。   山风拂过处,他在空无一人的悬崖草坪处,肆无忌惮得亲她……   日头终是要西沉,两人肩并肩坐在高耸的岩石处,眼前是天堑半的断壁和悬崖,对面是高耸入云的山脉。   是京中另一端。   草坪肥沃,小芝麻在原处挑喜欢的草嚼着,不时抬头看看岩石处,自由自在得扫了扫马尾。   小芝麻的世界很简单,同主人在一处,有青草可以吃,旁的不重要。   “什么时候走?”沈悦轻声问,头靠在他肩头,仿佛都听到自己的回音。   “明晨。”   沈悦意外,明晨?那今日是特意来京郊别苑同他们道别的。   “看。”卓远打断她思绪,正好,落日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入山脉之中。   一刻都没错过。   这确实是处看落日的好地方,也是他的私藏。   日薄西山,落霞在光晕里轻舞。   他轻声道,“沈姑娘,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半是正经,半是不正经的语气,并着故作得笑盈盈看她。   他伸手揽她在怀中,“等我两三年,我若是平安回来,就不去提亲了,每回想着提亲总是能遇到些事情,直接去御前请旨赐婚,你我成亲,你看行吗,沈姑娘?”   沈悦眼眶微红,“你说什么都好。”   他心底仿佛被刀剑狠狠刺过,还是继续笑道,“我要是回不来,你再嫁人,就当我自私一回……”   宝贝们许久没同卓远在一处吃饭了,一个个都笑逐颜开,但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表达欢喜,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卓远一面用公筷给桃桃夹喜欢的菜,一面温声道,“今晚吃饭可以说话。”   “哇~”就似禁令忽然解除了一般,孩子们忽得都忍不住欢呼出声,方才憋死了,嘻嘻嘻嘻……   “诶,怎么没见二哥哥啊?”小八观察了好久,但是方才吃饭不能说话,他还不好问,可以说话了,小八第一个问起。   沈悦握住筷子的指尖滞了滞,没有出声,只是看他。   卓远平和道,“他今日哭鼻子了,不好意思来,你们要比他勇敢一些。”   “当然啦!”小五得意道,“我哥有时候总哭鼻子,还不如我呢!”   孩子们都笑起来。   小五总喜欢和卓新犟,孩子们都看在眼里。   但其实兄弟二人感情很好。   “舅舅,二哥哥为什么要哭鼻子呀?”桃桃也在一旁寻根究底。   卓远还没开口。   阿四愣住,忽然插话道,“不是只有年夜饭,还有六叔出征前,一起吃饭的时候才能说话?”   阿四提醒,桌上的孩子们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六叔舅舅上次也是说可以随意说话,因为他要出征了,这段饭百无禁忌。孩子们都忽然想起来,都难以置信得看向卓远,希望卓远出来纠正阿四说的话。   但卓远没有出声。   小七手中的筷子掉落,慌乱哭道,“我不要六叔出征……我不要六叔走……”   桃桃更是“哇”得一声直接哭出来,既而是小八和小六的哭声,再是小五环臂,似是生气似是难过,“嗖”得一声起身就要走。   “坐下!”卓远厉声。   小五仿佛从未听见卓远这么严厉过,抖了抖,还是坐了回来,只是一直嘟着嘴,也不看他,眼眶红红的。   “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都听好了,六叔,还有舅舅这次出征的时间会有些长,可能会错过好几个年关,也可能很快就能回来。你们在家中,要听阿悦和二哥的话,无论六叔在不在家中,都要好好的,要是谁不听话,六叔和舅舅这次真揍人的!都听到了吗?”卓远严肃问。   “呜呜,听到了。”只有小七听话应声,小六颔首哭着没有出声。   桃桃和小八哭得最厉害。   小五一直咬紧牙关没有哭,只是一身都在发抖。   阿四的筷子方才就掉了,一直呆呆看着卓远,听着卓远说完方才那句话,愣愣看他,真的打仗了,西秦和羌亚真的打仗了!   这次和梦里一样,六叔离京前说的话都一样,这次出征的时间有些长,可能会错过好几个年关,也可能很快就能回来,无论他在不在家中,他们都要好好的,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阿悦不在,二哥也不在,但旁的,六叔的语气,神态,都如出一辙,错不了!   很久之后,直到他长大,他才想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那个时候的六叔其实已经就知道,自己应当回不来……   阿四红了双眼。   卓新直到吃完饭都没露面,也不在苑中,沈悦问起的时候,叶子说,二公子一个人去南郊马场骑马了。   也是去骑马。   沈悦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今日孩子们都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粘着卓远不放,卓远花了很长时间哄,也花了很长时间陪府中的孩子。   分离总是最难的。   上次穗穗离开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哭得不行,这次还是卓远……   好容易将小六和桃桃哄睡,卓远在屋中有些舍不得离开,看着她们两人入睡的模样,仿佛都能想起她们小时候的样子。   他记得小六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记得小六开口唤得第一声“六叔”,他眼中难以置信的惊讶,似是恐惧和同野狼的厮杀都不足为据,他多希望每日听到她的声音,似天籁一般。   桃桃是姐姐的女儿,姐姐出嫁时候样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很疼爱桃桃,既盼着,又舍不得她日后出嫁的时候……   沈悦静静陪着他一道,也见他默不作声得看了桃桃和小六许久,最后起身,替她们两人拉上被子,最后,又俯身,轻轻吻上两个宝贝的额头,“六叔舅舅,会想你的。”   沈悦看得眼中似有风沙眯眼。   “走吧。”卓远牵她起身,仿佛怕久留不舍。   等到小五,小八和齐格处,小五临睡了,眉头还是皱起的,没有松开,伸手紧紧拽着被子,仿佛怕被子跑掉一般。   卓远也看了小五许久,脑海中皆是浮光掠影。   而后起身同样吻上小五的额头,却比旁的孩子身上停留的时间都更多,二哥说过,希望小五像他。   小五很像,是像极了他小时候。   闯祸的时候,恼人的时候,有担当的时候,都像……   像得他总忍不住对他严厉,对他比旁的孩子都更严肃,也会经常见他赌气跺脚环臂恼怒。   都是小五。   他同样不敢在小五前逗留太久,怕舍不得,等到小八处,小八已不像刚回来时候那样胖嘟嘟的,虽然同样古灵精怪,但少了许多打小报告,吃小零食的习惯。   但当日在栩城,若不是小八塞得一堆零食,他和阿悦,小六,桃桃,撑不了许久。   他是他的幸运星。   他亦吻上幸运星的额头。   沈悦一直跟着他,看他同睡着的孩子依依惜别,因为怕他们醒着的时候,他若流露不舍,他们会一直哭。   早前最让他担心的,还有一个小七。   因为小七总是生病,一年里,没有几日是不吃药的,他担心小七甚至超过小六,但过去的这段时日里,小七一直没怎么生病,身体壮实了很多,夜里也睡得安稳,也不像从前一样诸事小心翼翼。   更重要的是,他和阿四兄弟二人回归和睦,让他心中一头沉石落地。   朝中局势动荡,边关不安,没有什么比家人在侧,相互扶持是更有力的屏障,他同阿四和好,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   小七,要一直好好的。   他依旧亲了亲小七额头。   等到阿四处,阿四也不装睡了,“嗖”得一声,鼻尖和眼眶都红红得坐起。   卓远奈何,半笑道,“做什么?装睡啊?”   阿四鼻子轻轻吸了吸,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阿悦会意,他是想单独同卓远说话,沈悦正欲起身,卓远抱起阿四起身,“小七和郭毅睡着了,我带阿四去耳房。”   沈悦颔首,“我看着他们。”   正好今日未曾沐浴,卓远先给阿四脱衣服,而后自己也宽衣入了浴桶。   上回给阿四洗澡,还是在栩城的时候。   “怎么了,小大人?有什么话同我说?”他一面给阿四身上舀水,一面打趣般问道。   阿四原本眼睛就是红的,当下,更不争气得眼泪直接飙了出来,“你一定要回来……”   卓远愣住。   阿四很少会这样。   他心中吃味。   阿四只说了这一句,就更咽得说不下去,就是眼泪滴滴答答落到浴桶里,   阿四一惯克制,懂事。   卓远伸手擦了擦他眼角,怕再惹他哭,随口叹道,“不吉利啊,阿四,六叔出征,你说这些话。”   阿四忽得僵住。   卓远也僵住,他只是怕他再哭,但没想到阿四整个人都僵住。   “你到底怎么了?”卓远笑着替他擦混在一处的鼻涕眼泪。   阿四的情绪才似崩塌一般,根本控制不住,“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在,我们会很想你,一直很想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在,二哥会一直愧疚,我们,我们……”   阿四哭得稀里哗啦。   卓远从未见他哭成这幅模样过。   卓远又伸手给他擦眼泪,这回的声音有些发沉,“魔怔了是不是?刚才做噩梦了?”   阿四顿住,是啊,他多希望那只是个噩梦!   阿四忽然上前,拥住他,“六叔,我好想你,你不知道我们都好想你……呜呜呜呜……”   阿四的话,声声都像针扎一样,刺进卓远心底。   “六叔会回来的。”他摸了摸他的头。   阿四哭得毫无逻辑,“仗打不打得赢你都要回来!死多少人,你都要回来!三年你一定要回来,你记住!你三年一定要回来!”   已经在说胡话了,卓远怕他哭抽了去,宽慰道,“好,听你的,六叔知道了。”   阿四却还是不松手,“六叔,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中了羌亚大将托亚得的陷阱,死在边关,你不要追他,那是陷阱!他想要你的命,你不要追他!”   卓远眉头微微皱了皱,他连托亚得的名字都说了出来,但他并未听过这号人物。   不过卓远终于知晓他哭成这幅模样的原因,梦魇了。   “梦是反的,阿四……”他的话平和而掷地有声。   阿四愣住,停下哭声看他。   他轻轻笑道,“梦是反的,所以,六叔一定会平安回来,还有,六叔记住了,不要中托亚得的陷阱,三年一定回来,是不是?”   阿四懵懵点头。   卓远这才起身,拿起一侧的浴巾裹了他出来,也在铜镜前给他擦头,“我才不英年早逝呢!”   不知为何,阿四又哭又笑出来。   卓远刮了刮他鼻子。   从耳房出来,卓远又陪了阿四许久,阿四才入睡,卓远照旧亲了亲他额头,低声道,“托亚得?这什么破名字啊,做个噩梦都做的稀奇古怪的,小大人,晚安。”   卓远起身。   方才沈悦就不在屋中,卓远推开房门,也没见到苑中有人,应当是回自己苑中了。   卓远踱步去了隔壁苑中,见叶子远远守在苑外,见了他,拱手问候,“王爷。”   卓远颔首,叶子一直是跟着沈悦的,沈悦果真是回苑中了。   卓远推门入内,见内屋里有灯光亮着,撩起帘栊,见沈悦坐在案几前发呆,手中捧着一本书看了不知道多久,但应当一页都未看进去。   “阿悦。”他踱步上前。   沈悦听到他声音,仿佛才回神。   “怎么回来饿了?”他是记得她说,她在屋中看着小七和郭毅,她不会无缘无故出来。   沈悦眼神略微恍惚了些,轻声应道,“白日里累了,有些犯困,回来洗漱换了身衣裳……”   卓远却忽然猜到,她应是刚才听到了阿四哭着和他说的一番话,心里难受,不想再听下去。   他上前,在她身侧坐下。   她身上有沐浴过后的早教清香,和着发间的香气,略微让人失神。   “你要不要去看卓新?”沈悦知晓他方才一一在同所有的孩子道别,唯独没有卓新。   “他应当还没有从南郊马场回来,我明日再同他道别。”卓远知晓以卓新的脾气,今晚一晚都会呆在南郊马场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总有想独处,自己一人单独想清楚事情的时候,让他去吧,明晨就会回来的。”   沈悦转眸看他。   他亦看她,“你呢?不同我道别吗?”   沈悦伸手揽上他后颈,没等他再说旁的话,双唇贴上他双唇,主动亲他。   他也伸手,抚上她的腰身,抱起她,将她压在小榻上拥吻。屋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清浅映出内屋小榻上交织在一处的身影。   他指尖顺着她腰身抚过,抚上身前的柔和动人处。   她目光频频失神。   “阿悦。”他低声唤她,温和似玉的声音似是沾染了说不清的情愫,蛊惑着心底。   她脸颊两侧泛起一抹绯红,在他频频唤她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声,“清之……”   他微微愣了愣,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停留,想起上次在瀑布水帘后,她唤的那声“清之”,她眸间失了清明,他险些揽着她到了最后一步。   他强压下心中越发强烈的念头,但气息还停在她耳畔。   他想继续,但又清醒得知晓不能再继续。他吻上她双唇,不让她再出声,双手与她十指相扣,再十指紧扣。   他有多喜欢她,喜欢到期盼听到她回应,但又怕听到她回应。   “像上次?”他声音略微嘶哑,忍不住问她。   她脸色更红。   他当做默认。   她身上的衣衫,在被他抱起时顺着肌肤滑落至手腕处,他熄了夜灯,眸色在清冷的夜色里似簇了星辰微光。   他抱她上了床榻,温热的唇畔覆上她的额头,鼻尖,双唇。   他耐性安抚她,她额间的汗水低落,指尖攥紧身下的如意花卉锦被,又松开,最后搭在他肩头,轻轻叹气着。   “沈悦,我一定活着回来。”他声音里有克制,隐忍,并着思念与爱慕。   沈悦看了看他,俯身将他压下,他眸间惊讶,“阿悦。”   她伸手轻抚他眉间,轻声道,“不是说你会活着回来吗?”   卓远喉间微耸,她的接近让他近乎失去最后理智,“沈悦,如果我死了,你还嫁人吗?”   他经不起她厮磨。   沈悦轻轻咬唇,一面缓缓忍住额头的汗水,一面道,“我还要去临近诸国游历,我还想在其他地方多建几所幼儿园,我哪有时间嫁人?”   他已经濒临极限。   沈悦羽睫轻轻颤了颤,“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大熊孩子呀,他若回来,我们就成亲;他若回不来,我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我原本也不是这里……”   话音刚落,她被他抱起,青丝散在如意锦被上。   “嫁我,沈悦!我一定回来。”他拥紧她,狠狠吻上她双唇。   他有温柔,亦有炽热入骨。   夏夜很长,长得屋檐下的灯盏在夜雨中不停摇曳,点在他心中暖意不曾消弭。   夏夜又很短,短得在几声叹息,几处相拥,几许轻颦浅笑就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天色尚早,沈悦疲惫得窝在锦被里未醒。   眼眸轻阖着,修颈锁骨上露出点点腊梅痕迹,在呼气的起伏下,越加掩盖不去。   卓远已经换好一身戎装,不舍坐在床沿边看了她许久,见她眉头轻蹙,睡梦里也愁容半锁着,似是睡着也有事情沉沉压在心底,他知晓她也舍不得他。   等到屋外卓夜再次催促,卓远才俯身轻轻吻了吻她额头。   阿悦,你的清之会想你的。   好好等他回来。   他一定回来。   半山腰大门处,卓新已经在等。   见他一身戎装,是准备离京了,卓新微微愣住,他上一回见他一身戎装,还是送爹回京的时候。   “替我照顾好阿悦。”卓远上前。   卓新鼻尖微红,半是赌气半是咬牙道,“我不照顾,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她又不是我六婶。”   卓远笑了笑,知晓他说的都是气话。   卓夜已牵了小芝麻行至跟前,卓远跃身上马,轻声朝他道,“阿新,她已经是你六婶了,照顾好她,掉一根头发,我回来找你麻烦。”   卓新一面眼底氤氲,一面忍不住微讶。   卓远已然策马,身后十余骑跟上,忽得又勒紧缰绳转身朝他笑了笑,而后打马扬鞭而去。   笑容如画卷般刻在卓新心上。   你一定要回来。 第198章 夏令营结束   沈悦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   卓远应当已经走很久了……   沈悦伸手挡在额前,能遮住窗外的光亮,却抚不平心中的情绪。卓远离开, 府中还有一堆孩子要安抚, 阿四, 小五, 小六,小七, 小八,桃桃, 还有卓新。   沈悦坐撑手起,才觉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似是起不了身, 昨晚的抵死缠绵和炽热入骨仿佛还在耳畔, 目光清浅处,才见枕边留了一朵红色的花。   是他晨间在苑中摘下放她枕边的。   沈悦轻叹。   他才刚走, 她就开始想他。   睹物思人, 有时是件可怕的事。   但更可怕的, 是时间……   ***   卓远不在的前两日, 小五,小八和桃桃变着法子的哭。即便不是哭,也会变着法子闹腾。   孩子和大人一样,需要发泄情绪。   但孩子们有时能难察觉和说出心中的想法,在大人看来, 便多是无理取闹和肆意妄为,譬如,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小七, 也会在吃饭的时候闹情绪。   沈悦会陪他们在苑中树荫下荡秋千,然后问,好一些了吗?   孩子们会点头或摇头。   若是点头,沈悦会鼓励他们去做别的事情,若是摇头,沈悦则会陪着他们在秋千上多坐一些时候,一起看着近处的花苑和远处的山峰,静静感受夏日的静谧,让孩子们的分隔焦虑一点点好起来,重新投入到夏令营中。   她会安抚每个孩子的情绪,却同样有自己的情绪。   也会和卓新一起,在苑中的秋千上,坐到子时过后很晚,最后回到屋中,才发现只过去了一日……   第三日的时候,收到涵生的来信,沈悦唇畔才露了笑意。   信上说,这次和夫子去南边游学,见了很多大儒,增长了很多知识,觉得自己看得书实在是太少了,九牛一毛。眼界不同,看到东西不同,这一趟和夫子外出,给了他不少新的想法和念头,他会努力参加每一次游学,抓紧游学的机会。   末了,想念姐姐,听夫子说,他们六七月就能抵京了。   涵生要回来了,沈悦心底微暖。   仿佛日子开始忽得有了盼头。   ……   小孩子的心境也大抵如此,伤心了三两日后,又很快恢复和适应了之前的生活。   一样听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一样同卓夜学习野外生存技巧,和阿悦一起学习游泳,去南郊马场学骑马,也会每隔两日,就开启新一轮的野外生存游戏,一轮比一轮难。而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一定能通关,而是少了许多提示和线索,动辄全军覆没,而后和卓夜一起,就在野外场地做实地复盘。   小荔枝仍旧是每个休沐的第一日,会和他们一起参与游戏。   大家也默认了日后幼儿园中会多小荔枝一员。   孩子们照旧会哭,会笑,也会在奔跑的时候摔倒,沈悦也会上前,扶起摔倒的宝贝,轻轻问他/她有没有摔疼,宝贝们要么点头,要么摇头,但在沈悦的安抚下,最后都是甜甜的笑意。   夏令营日子也在这样的笑意里,一日日过去。   ……   这样的日子,与卓新而言也过得飞快。   六叔离朝,他以平远王世子的身份入朝,刚去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但旁人都会因为他是平远王府世子对他恭敬,也照顾有加。   同国中每一个高门邸户一样,平远王府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早朝时候,众人各执一词,有议论边关战事进展的,有议论后宫妃嫔的,也有议论南边治水,东边旱灾的,要么北边匪患成灾的。   卓新早前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国家一日之内怎么有这么多破事要操心。   而每一桩破事儿,仿佛都牵涉了一派的利益,朝堂上和气的时候少,各执一词,针锋相对的时候多。   天家每日都要在大量的争执和指责中取舍,也会对不同的势力做制衡。   但在朝中呆得时间越久,越觉六叔说的没错。   正因为六叔在边关,如今边关战事是西秦国中最重要的事,所以朝中没有任何人对平远王府生事,无论是哪一派,都在指望六叔在边关能将战事扛下来,否则,哪有他们在国中日日生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份。   朝中也会听到边关的消息。   每回卓新都期盼着,又隐隐有些害怕,更有心惊肉跳。   六叔不会分心,战场上从来不会给家中写信,他也是每回从朝中知晓边关的消息。   从早前没有书信来,不知道一路急行军什么时候能到边关,到六月初的时候,边关消息传来,平远王率军抵达湖城,止住了西北溃败。   朝中仿佛都松了了口气。   但双方这一仗打得极其焦灼。   羌亚属于游牧后迁徙定局的一支,族中各个骁勇善战,而且羌亚地势优越,是临近诸国通往西域的屏障,商贸往来频繁,国中富庶,武器也精良,但远赴西秦作战,西秦也有优势,所以双方僵持不下。   战场上伤亡不计其数。   而羌亚还在持续增兵,整个国中仍旧人心惶惶。   这一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也关乎周遭诸国之间的利益权衡,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都不敢动,也不敢停,但在羌亚的强势猛攻下,卓远将占线一直控制在湖城以北,没有再失一城。   但羌亚持续增兵,西秦也只有持续增兵。   各处的驻军陆续往西北增调,周遭的驻防相对减弱,又隐隐增加了旁的隐患。   从五月中旬到六月底的这一个半月时间,卓新在朝中所见所闻,比过去十几年都要真实。而每回回府中同陶伯复盘,又能从陶伯这里得到不同观点。   他越发觉同六叔比,自己太稚嫩,但六叔扛起平远王府的时候,也比他大不了多少,那时候,他还在同六叔闹脾气,赌气去了军中。   六叔一直不说,但眼下他才知晓,若是没有六叔,当时的平远王府内忧外患,是一幅什么样的烂摊子,但如今,留给他的,是一手握在手中的好牌。   六叔在边关,他只能打好这幅牌。   ……   六月底,幼儿园的扩建工程才结束。   因为边关突然爆发战事的缘故,陶东洲和府中所有的资源都向王爷这处倾斜,原本五月底结束就有些勉强的工程一直拖到了六月底。   六月底前,孩子们进行了最后的模拟野外生存考验。   这次的考验,拿掉了“游戏”两个字,也全然和之前的游戏不相同,全部是模拟而真实的野外环境,甚至他们遇到了误打误撞跑进来的野猪一头,才知道周围布防了多少侍卫和暗卫,光是射在野猪身上的箭矢就不计其数。   小六,小七和桃桃还是有些吓住,所以第一次模拟野外生存考验暂缓,第二日重新开始。   卓夜再让人进行地毯式排查,确保场地是安稳的。   第二日的野外生存考验,孩子们其实捡了便宜,因为昨日的考验中断后,并没有再换考题,而孩子们聚在一处,整个下午都没有玩任何东西,而是和阿四,小五,齐格,郭毅一起谈论要怎么通关。   也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   最后一次的野外生存考验,不仅包含了分辨方位,真靠野菜和野果充饥,寻找水源,避开危险的地方行径,如何保存体力,游泳抓鱼,而后在野外自己生火度过一晚,还有在天亮前,寻找一处安稳的地方躲藏。   孩子们做得很好。   远超出沈悦,卓夜和卓新的意料。   其实不止在野外,甚至任何场合,很多东西都是适用的。   心心念念的皇子终究救出,原来皇子和怪兽就是二哥和卓夜,故事的结局是侍卫战胜了怪兽,救出了皇子,但同时也和怪兽做了好朋友,怪兽教会了他们许多本事。   是孩子们喜欢的大圆满结局。   野外生存考验通过的晚上,还是点起了篝火,卓夜又让人抓了一整座山的萤火虫,孩子们在放飞萤火虫的时候纷纷许愿,许得都是六叔快些回来。   沈悦微微愣住,一个半月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但又过得极快。   她在照顾孩子们的同时,孩子们也分散了她对他的思念,不至于每日都度日如年。   她想他了。   但她很好。   这一个半月里,她一直都未空闲,而是让工作将自己填满。整个幼儿园下半年的教学计划,课外活动的安排,需要的师资力量和要提前准备的物资,都做了统一的规划,还有初步的分班考虑,和分班之后如何对孩子们进行安抚,因为自始至终,孩子们都在同一班级里,但是后续会分开。   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   仿佛早前一直都没有成片的空闲时间,而每日晚间,她都能提笔写到夜深。   困了就去洗漱。   有时也会梦到卓远,在蹴鞠草坪上和她一起踢球,或是牵着她毫无预兆得从三四米高的小瀑布跳下,还会有月明星稀时,他躺在她怀中,同她讲他五哥的事。   不在一处的时间,他们会彼此想念。   但也知晓,彼此有更重要的事。   既关风月,也无关风月……   ***   最后一日,沈悦还是带着孩子们完成了之前听宝贝智多星时候的心愿。   他们也想玩宝贝智多星的游戏。   有趣的是,京郊别苑除了有几处苑子之外,也确实真有特殊加固的苑子和暗道做避难之处用。   卓夜带着孩子们真做了一版宝贝智多星的翻版,譬如,哪里是京郊别苑原有的陷阱和机关,哪里可以真放一些意向不到的东西,孩子们连断魂草都想到了运用。   最后还辛苦叶子带了十余个人扮演坏人,孩子们的陷阱有的管用,有的不管用。   就连阿四都觉得玩进去了。   他们想的,和叶子几人做的还是有诧异的地方,但若是还有下一次,不少地方都可以改进。   小五大呼过瘾。   孩子们都觉得如果日后有危险,可以躲到这里来,既而哈哈大笑。   卓夜没有戳穿,如果真的有一日有危险到他们都护不住这群小祖宗的时候,这些陷阱和暗道都无用,但眼下,小祖宗们高兴就好……   六月最后以一日,宝贝们乘马车离开了京郊别苑。   都舍不得都趴在马车上同京郊别苑挥手作别。   五月端阳到六月底,差不多两个月时间,孩子们在这里留下了很多记忆。   “阿悦,我们还能来吗?”小五忽然问她,孩子们也都一脸期盼。   沈悦伸手揽过小五,轻声道,“来啊,日后,我们不是还要来游泳和骑马吗?”   “好耶!”孩子们欢呼雀跃。   虽然同夏令营做道别了,但是还是有值得期待的事情,新的幼儿园要来啦!~   ***   马车在王府门口缓缓停下的时候,齐将军府和尚书府的马车都在,将军夫人和曲夫人来接齐格和郭毅了。   离家两月,孩子们既想念家中,又份外舍不得朝夕相处的阿悦,卓夜和幼儿园的一干孩子们。   “开学再见啦!”小五和齐格已经可以拥抱道别。   野外生存游戏,他们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也知晓一个人是无法过关的,野外生存游戏的助力,一直是小五和齐格。   “知道了,开学再见!”齐格也挥手。   只是说完,齐格又懵了,“什么时候开学啊?”   沈悦笑道,“中秋前后吧,看具体情况。”   “中秋?”齐格愣住,似乎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中间还要多久,“啊……怎么这么久才开学啊!”   他以为就是回家歇上两三日呢!   他要去幼儿园!   他要和大家在一起!   沈悦半蹲下,温声安抚道,“幼儿园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而且,也还有许多新的小朋友要来,所以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让大家有更好的体验。虽然幼儿园没有开园,但是格子,你也可以王府找大家玩啊?”   小五也眼前一亮,大声道,“对啊!幼儿园没有开园,但是我们都在啊!格子,你天天都可以来王府,我们一起玩啊。阿毅,你也要来,我们还可以一起蹴鞠啊!”   “蹴鞠可以去我家!”齐格忽然想起,“我家可以让小叔一起!”   孩子们都想起齐蕴来。   这段时日的夏令营,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齐蕴了。   孩子们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七嘴八舌得说着可以去各自家中做什么,郭毅也邀请了大家来家中,因为娘亲做的点心很好吃。   “哇~”孩子们的味蕾仿佛被打开了去。   原本是分开的一幕,忽然变成了大型邀约现场,仿佛将这月余的安排都给排满了。   孩子们“咯咯”笑着,相互挥手作别。   夏令营结束了,但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也就是宝贝们的暑假生活开始啦!~   从同将军夫人,曲夫人还有齐格,郭毅作别,孩子们嘻嘻哈哈回了苑中。   今日朝中有事,卓新在朝中还未回来,陶东洲在等候孩子们。   “陶爷爷~”一堆金贵小祖宗离家两月终于回来,仿佛整个平远王府又恢复了早前的热闹和闹腾,但闹腾一些,没什么不好!   “陶爷爷,新幼儿园建好了吗?”小八特别热心。   陶东洲忍不住笑,“好了。”   “要去要去!”孩子们乐得手舞足蹈。   沈悦笑道,“今日才回来,慧妈妈,平妈妈他们都还等我们呢,我们先回苑中休息,等明日,你们再和阿悦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新幼儿园,好不好?”   “好!”孩子们眼中的欣喜无法形容。   ***   丝竹苑中。   “慧妈妈!”小七远远跑向慧妈妈。   许久不见,慧妈妈想极了小七,小七上前和她拥抱,慧妈妈仿佛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又很快摸了摸眼泪,看着小七,“结实了,黑了。”   小七骄傲道,“我还学会了游泳和骑马呢!”   “是吗?”慧妈妈是真意外,早前的七公子连身子骨都不怎么好,她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七公子能和五公子几人一道骑马的,更何况还有游泳。   慧妈妈一时感触。   而眼见阿四也在小七身后,慧妈妈看了看他,福了福身,“四公子。”   其实阿四和慧妈妈一直不亲,也不喜欢她,但眼下,看到小七和慧妈妈一处,阿四忽然想通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身边亲疏远近的人,也不一定每个人都对你好,或者每一个都对你不好。   其实慧妈妈并不重要,但从前的他,当做了心里魔障。   阿四点头,但没怎么应声。   慧妈妈又唤了春雨来,将给小七准备的酸梅糖也端了一份给阿四,阿四接过,看了她一眼,其实酸梅糖喝在口中也是酸酸甜甜的。   “四哥,走!我们去把夏令营做的干花收拾出来放好。”小七积极。   阿四应好。   兄弟两人有自己的事情做,慧妈妈和春雨没有上前,只是微微笑了笑。   重华苑内,小五大喊一声,“平妈妈!”   平妈妈耳朵都被他震拢了去,“这可算祖宗回来了,大老远都能听见!”   “平妈妈,你有没没有想我!”小五笑嘻嘻问。   平妈妈好气好笑,“怎么不想,日日都想着我们五公子能回来,给你做了好吃的水果冰盘。”   “太棒了!我要全部吃完!”小五浮夸得蹦跶着。   平妈妈笑不可抑。   ***   小六和小八的兰桂苑里,王妈妈和桂枝来迎,姐弟两人手牵着手走回来。   “王妈妈,桂枝……”小六先开的口。   王妈妈和桂枝都愣住,六小姐……六小姐会主动开口唤她们了,还这么熟练……   王妈妈和桂枝一个眼眶微红,一个鼻尖微红。   “六小姐,八公子。”两人上前福了福身。   小八叹道,“王妈妈,桂枝,我好饿,我想吃糕点。”   桂枝哄道,“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八公子回来了。”   “哇!”小八眼前一亮,“什么糕点!”   当即就来了精神。   “芙蓉桂花莲子糕。”桂枝揭开蒸笼,眼见着小八喉间咽了咽。   王妈妈和桂枝哭笑不得。   小六也笑道,“小八,你少吃一些。”   小八憨厚挠了挠头,“知道了。”   桃华苑里,碧落看着桃桃回来,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九小姐都长高了……”   “真的吗?”桃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又和碧落比了比,欣喜道,“好像我真的长高了,碧落,我都到你这里了!”   碧落忍不住笑。   桃桃又道,“碧落碧落,我和你说,我不是幼儿园最小的小孩子了,我也当姐姐了,小荔枝会来幼儿园,她才是幼儿园最小的小孩子,我有帮助她吃饭,洗手,还牵着她去了集市,怕她走丢,她想爹爹和娘亲的时候,我还安慰了她。阿悦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好姐姐!”   桃桃一口气说完了整整一大段。   碧落既惊喜,又意外。   这一两月,九小姐似是真的长大了,和早前一样,又仿佛和早前不一样了……   碧落忍不住摸了摸眼泪,小别重逢总是惊喜。   回来就好,没有九小姐的桃华苑都不像桃华苑了,眼下才是桃华苑……   碧落牵起她,“准备了九小姐喜欢的水果茶。”   桃桃欢喜,“太好了,我正好渴了,我要喝三大杯!”   碧落笑不可抑。   ***   苑中,沈悦同陶东洲一道踱步至南院外。   沈悦目露迟疑,但也大抵明白陶伯的意思。   如今北院扩建成幼儿园,祈福苑没有了,之前卓远就让她搬去南院和他一道,眼下虽然卓远不在,但也应当叮嘱过陶伯,所以陶伯才会领她来这里……   沈悦脸色微红,主动开口,“陶伯,可以在东院替我安排住处吗?”   陶东洲迟疑。   沈悦朝陶东洲轻声道,“我是想多和府中的孩子们在一处,而且……”   沈悦顿了顿,喉间轻咽,也没隐瞒,“我怕睹物思人。”   陶东洲原本准备了一番说辞,但眼下,似是忽然会意,既而朝她拱手,“老奴明白了。”   沈悦微楞,第一次听陶伯在她面前自称老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陶东洲又捋捋胡须笑道,“阿悦,你当遂王爷一道改口,唤老奴一声陶叔了。”   陶叔? 第199章 涵生回京   陶伯将沈悦的苑子安排在东院临近小五的苑落, 这处苑子大一些,方便孩子们在暑假的时候来找阿悦玩。   小厮将祈福苑时封存的东西搬了来。   苑子是小厮加紧收拾出来了,也放了沈悦喜欢的植物。   东西来了之后, 翠子帮着沈悦一道收拾。   小五离得近, 听说阿悦搬到了隔壁, 头一个过来窜门, 平妈妈帮着翠子一道归整东西,小五也在帮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谢谢天天。”沈悦一面整理书册, 一面道谢。   “那有什么!”小五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帮着递书给沈悦。   阿悦搬到他隔壁了, 小五高兴得不得了。   “阿悦,你怎么这么多书?”早前阿悦在祈福苑的时候,他不常去, 也没仔细留意过, 眼下,一本接一本的, 小五只觉比六叔的书多多了。   沈悦正好笑道, “我喜欢看书啊!书很好, 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小五叹道, “我也想看外面的世界。”   沈悦凑近,“那正好,放暑假了,你可以每日来我这里看书。”   呃,小五婉拒, “我又不识字……”   沈悦锲而不舍,“你每日来,我抽空给你讲书, 也教你识字?”   小五惯来抵触识字,打了个乐呵呵就过去了。   沈悦笑笑。   两人继续收拾书册的工作。   许是因为小五在的缘故,枯燥的整理过程,仿佛也有多了不少乐趣。   之前住在祈福苑是因为京中才出了国公府失火的事,有禁军来回巡逻,京中不算安稳,陶伯……陶叔担心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梁宅不安全,所以暂时在王府落脚。等到王府,为了方便去幼儿园,才选了北院的祈福苑,眼下祈福苑已经连同北院一道拆了,扩建成了新的王府幼儿园,她也搬来了这处听书苑。   苑子的名字和她契合,她要在这里呆上两三年,也应当要置些自己的东西。   舅舅舅母家中不大,她的房间能堆书的地方都堆书了,不如听书苑宽敞,这次听书苑收拾出来,她可以去北市买一些适合放在女孩子苑中的花花草草和小装饰物了。   沈悦心中隐隐期盼。   书籍收拾完,便完成一件大活计。   沈悦和小五默契击掌。   这里的书籍整理,有小五一半功劳。   黄昏前后,孩子们听说阿悦搬来听书苑了,都陆续来了听书苑这里。只是慧妈妈也好,王妈妈也好,碧落也好,都同小祖宗们说了,沈姑娘今日才搬了苑子,收拾了一整日,肯定辛苦了,我们来看看,明日再来沈姑娘这里。   小祖宗们竟然都很听话。   这应当就是许久不见,份外听家中话的乖巧例子。   沈悦逐一同来窜门的孩子们道别。   搬回东院,葱青,少艾和凝白就不适宜再同沈悦住在一处了,东院都是王府小祖宗们住的地方,相互离得都不远,剩余一大片占地都是花园,因为东院的孩子可能多,所以尽可能避免了湖泊,池塘,所以到夜里的时候,东院便要比南院和西院都要热一些。   好在夏日里王府内都有消暑的冰块送来。   沈悦怕凉,不敢吃冰,但放在房间里降温倒是很好,反倒比早前在梁宅的时要凉快上许多。   今日从京郊别苑回京,下午又收拾了一下午听书苑,夜里,沈悦很早就洗漱完,换上了舒服的小吊带和小短裤坐在床榻上夜读。头发用素簪挽起,旁边放杯温水,屈膝在床榻上坐着,看到有趣处会将书页折起来,明日用笔勾画。   困意来时,熄灯,盖上锦被。   临睡前,会忽然想起大熊孩子。   打仗有时候不分昼夜。   她并不知晓这个时候的卓远是在帐中,城墙上,还是在沙场上……   平安就好。   ***   大军在湖城开外三十余里处扎帐。   今日大军将羌亚军队逼退湖城外,眼下后援充足,有必要将战线前推。   湖城以北三十里处扎营,湖城已然安全,稳扎稳打,许是能在七月时候收回峦城。   将近子时,大帐中的灯火未熄。   卓远在沙盘前站了许久,脑海中反复过这十余日双方交战的细节。   很奇怪,对方的战术很奇怪。   同一处关卡,他们想强攻的时候,对方弃守;但同样是一处地方,他们另一次想强攻的时候,对方又死守。   不应当!   而且,是对方不应当!   他们第一次强攻这处关卡的时候,是想试探对方的底线,但对方弃守,没有给他们机会;第二次强攻同一处关卡,是为了打通补给线,将战线前推,但这次,对方死守。   要说巧合,是有些巧合。   但非要说巧合,又不会回回巧合。   很难让人揣测透。   抛开巧合的一条,要么,对方很清楚他们每一次的作战策略;要么,对方军中很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而这个人,对他,对整个西秦军中都了如指掌。   如果是对方很清楚他们每一次的作战策略,那就是他们出了内鬼,但这个内鬼很狡猾,并没有次次都让他们扑空,所以他们觉察;如果是第二点,对方军中有很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而这个人,对他,对整个西秦军中都了如指掌,这样的人,除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但这几个名字,做不到这样料事如神。   卓远眉头微拢,这次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何处不对,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对……   忽得,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托亚得?   他喉间紧了紧,也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忽然涌入脑海中。   许是那日阿四说得认真,他真得听了进去,又许是,他真的魔怔了……   “叫孙勇来。”他吩咐一声。   身侧的副将应声。   孙勇早前在军中一直是他的副将,这次赴西北,孙勇是左前军指挥使,是卓远的嫡系,也是卓远信得过的人。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孙勇来得却快,是同样也在帐中没睡。   “王爷。”孙勇拱手。   “孙勇,帮我查个人,不要惊动其他人。”卓远摆手,示意他上前,轻声道,“打听羌亚军中,有没有一个叫托亚得的人。”   托亚得?   交战这么久,孙勇确实不曾听到过,遂皱眉,“王爷,这人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卓远环臂轻叹,“还不清楚,只是做排除……”   排除?孙勇听得有些迷糊。   “先去打听,不管是托亚得,托亚雷,托亚峰,反正什么都好……我就是好奇,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卓远缄声,他最好没猜对,否则这场仗,真会内忧外患。   不知为何,他总能想起阿四说起,梦到他死在托亚得的陷阱里。   他是告诉阿四梦是反的。   但他也好奇,他行军惯来谨慎,什么样的情况,他会明知危险,还要去追击,最后死在对方的陷阱里?   说不通。   “早点休息吧。”卓远还在沙盘图前环臂看着,孙勇拱手,退出了主帐中。   卓远伸手,取了近处的绿色旗帜,插在沙盘上,大营前五十余里的峦城上。   峦城要不惜代价拿下。   但一次,卓远目光微敛,伸手拿了一侧红色旗帜,插在峦城以西六十里的繁城上……   卓远拿定主意,才去洗漱。   脱下一身戎装,仿佛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轻巧了许多。   两日前打完一场恶战,今日行进到此处扎营,能睡个短暂的安稳觉。   卓远一头倒在榻上,目光空望着大帐顶端出神。   稍许,才从枕侧拿出那枚荷包看了又看,不怎么光彩,但走之前趁她睡着取了她几缕头发……   反正她也知道他熊。   卓远笑笑。   ***   翌日想来,沈悦是被小五的人工闹铃闹醒的。   虽然早前也想到过,搬来听书苑,许是每日晨间会被各路小祖宗的人工闹铃闹醒,但真等被小五的人工闹铃闹醒的时,沈悦还是有些懵懵的,连连打着呵欠。   “阿悦,别睡懒觉了!”小五在外阁间唤她。   内屋是她休息的地方,府中的孩子虽然调皮,但知晓礼数,不会偷偷跑到内屋中来。   沈悦还未出声,又听到一侧平妈妈的声音,“五公子,沈姑娘还没醒,这样不礼貌。”   “可是阿悦一向起得很早啊。”小五据理力争。   平妈妈叹道,“昨日搬苑子,沈姑娘忙到很晚,五公子要体恤。”   小五似是才想起来这一出,他还帮着递过书呢,小五歉意道,“阿悦,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些起来吧。”   言罢,又是一连串脚步声,和平妈妈撵他的脚步声。   沈悦一面伸手绾了绾耳发,一面忍不住笑,平妈妈的身子骨就算不是王府中这几位管事妈妈里最好的,也应当是锻炼得最勤的,随时随地都在撵小五的路上。   反正也醒了,沈悦撑手起身。   看来,搬来听书苑,以后是不能睡懒觉了。   沈悦唇瓣勾勒出一抹如水的笑意,既而俯身穿鞋,青丝如墨般披在肩上,遮住了吊带露出的香肩,起身去了屏风后更衣。   翠子已经在外阁间备好了洗漱的水。   等沈悦洗漱完,回了屋中简单描了淡妆,小六和小八来了苑中。   王妈妈歉意道,“知道沈姑娘搬来了听书苑,就闹着要和沈姑娘一道早餐,拦都拦不住。”   沈悦目光柔和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宝贝,两人忙不迭点头,一个劲儿附和王妈妈的话。   王妈妈哭笑不得。   “正好我也还没吃,我们一起吧,你们想吃什么,让翠子去取?”沈悦上前,小六和小八都自觉得伸手牵了沈悦一只手。   小八大声道,“肉包子,菜包子,豆浆,还有稀粥。”   小六轻声道,“我想要蝴蝶酥和连藕粉。”   翠子朝二人福了福身,又问了道,“沈姑娘,您呢?”   沈悦会意,“这些都多取一些,剩下我用就好。”   翠子福了福身,这才去取。   沈悦这里地方很宽敞。   在等翠子送早餐过来的功夫,沈悦带着小六和小八去了苑中的东暖阁参观。东暖阁光线很好,平日里可以用来做书房,而且空间宽裕,容纳一群孩子坐着看书都不显得挤。日后,恐怕要时常在东暖阁内带着孩子们活动。   “阿悦,这里准备放什么?”小六好奇问她。   昨日她和小五整理书册的时候,就是将书册间隔着拜访在不同的书柜隔断里,隔断与隔断之间大抵都有隔空,所以小六才会问起。   小六惯来心细,沈悦半蹲下,温声道,“我想让书柜不那么单调,想在每处空余的间隔里,放一些花草,还有一些装饰物,取书的时候心情也会好。”   小八笑道,“那可以放一盒糖罐子,点心盒子。”   沈悦和小六都跟着笑起来,小八就喜欢吃的。   “那为什么不让陶爷爷让人送来?”小八好奇。   沈悦道,“我想自己慢慢挑,符合自己喜欢的。”   正好,翠子送了早餐来,沈悦陪着两个孩子在外阁间一道用早餐。   陶伯跟前的小厮来,说幼儿园还在打扫,沈姑娘可以酉时前后去。   “哇~”小六和小八顿时都无比期待,终于要见到新的幼儿园了。   小八闲不住,“现在就想去怎么办!”   沈悦想了想,“我正好要去一趟北市,买苑子里装饰的东西,想邀请小六和小八一道去,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小八当即不说去幼儿园的事情了。   反正幼儿园酉时就可以去了,那还是吃完早饭和阿悦先去北市比较重要。沈悦遂让小厮同陶叔说一声,小厮稍许折回,“陶管家说,沈姑娘拿主意就好,知会卓夜一声,让他安排。”   那就是日后府中孩子相关的都悉数听她的意思,不必再同陶叔商量了。   直接让卓夜安排就是。   “哇~”小六和小八喜出望外。   “那等我们吃完就去,我有好多想买的东西。”沈悦朝他二人眨眼睛。   小八和小六都果真加快速度。   稍许,王妈妈来了苑中,沈悦和王妈妈说起去北市的事。沈悦在,王妈妈苑中正好有事走不开,没一道跟去也放心。   府中孩子多,作息大不相同,譬如小五起得早,但当下兴致一来跑去哪里玩了也不知晓。小七有起床气,桃桃气得玩,孩子们的习惯各不相同,夏令营结束,暑假的时候更多了些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这趟出门沈悦也不准备寻每个孩子问一声,就同小六和小八来回一趟,酉时再同孩子们一道去幼儿园不耽误就行。   “走吧。”沈悦一手牵起小六,一手牵起小八,三人一道往王府大门外去。   阿吉驾车,叶子和段牧都已骑马在一侧等候。   北市稍远些,叶子和段牧领了五六骑一道。   今日并非休沐,卓新一早便入宫早朝,街上的马车不多,北市也差不多开市不久。   小六和小八之前几乎没有来过北市。北市是卖小手工和小东西的地方,譬如花灯,棋盘,画扇之类的,小六和小八去过较多的是东西市,所以看到北市琳琅满目的陈设时,都仿佛看花了眼,觉得比东西市看起来要丰富许多。   沈悦带着孩子们看了不少装饰的小玩意儿,还有可爱的小盆景,小花草等等,都是适合放在东暖阁和外阁间,以及主屋的小东西。   小六和小八也给自己屋中挑了一些小装饰。   这些,早前都是陶爷爷让人布置好的,或是王妈妈和桂枝放好的,小六和小八也是头一回给自己屋中挑选喜欢的装饰物,虽然不多,但是都很满意。   沈悦还置了喜欢的棋盘,还有一套喜欢的喝茶杯子。   算不得贵重,但都很别致,也与众不同。   小八馋路边的小面了,沈悦带着两人去路边吃了小面,其实也有些担心会不会闹肚子,但看着小六和小八吃得一脸满足模样,又忽然想,偶尔出来放松一下也不错。   吃完小面后,又在逛街的时候吃了糖葫芦,喝了好喝的八宝茶。   这大半日的时间如飞一般过去了。   最后,沈悦又带小六和小八去了之前做泳衣的小作坊,小六和小八听说之前的泳衣是在这里做的,都很好奇,也问阿悦这回是还要做泳衣泳帽吗?   沈悦摇头,是给宝贝们准备小雨衣和小雨靴。   差不多进入到七八月,是雨季了,若是外出课外活动的时候遇到大雨,可以穿起来保护自己。   小六和小八虽然听不大懂小雨衣和小雨靴是什么,但阿悦给他们准备的东西总是很有用,那小雨衣和小雨靴肯定也是。沈悦和掌柜交谈的时候,小六和小八就在店中听着,等稍后沈悦牵了他们一道出小作坊的时候,告诉他们,再隔几日,就有小雨衣和小雨靴啦。   小六和小八都很高兴。   生活,就是被这些点滴的小高兴撑起来的。   等从小作坊出来,便差不多该坐马车折回平远王府了,酉时还要参观扩建后的幼儿园,小朋友也好,大朋友也好,心中都有些激动。   “阿悦,我们可以一直留在幼儿园吗?”小八突发奇想。   “当然不可以,我们会长大,会去学堂,还可能去到很远的地方,所以,幼儿园是我们的美好记忆,但人不可以一直停留在美好记忆里,还要继续创造自己的价,所以,小八,你是不可能一直在幼儿园的。”沈悦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闲谈间,马车抵达平远王府。   大门前,马车缓缓停下。   沈悦撩起帘栊,依次抱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阿吉驾车从侧面驶入,他们今日各自买的东西,也会送到各自苑中去。   陶东洲身边的小厮一直在大门处等候,见了沈悦来,赶紧快步应了上去,“沈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沈悦笑道,“陶叔找我?”   小厮拱手应道,“是的,沈二公子早前托人捎口信来,说他们的马车在回来的路上陷到泥坑里了,正好有京中的禁军经过,见他们是启明学堂的夫子和学生,就直接骑马将他们载道了驿馆。口信是一日前让人送的,但说是路上耽误了,所以陶管家推算差不多眼下,二公子应当回家中了。”   涵生,回来了?   沈悦喜出望外,似是连话都忘了接。   小厮继续道,“陶管家说,参观幼儿园的事不急,不如先放在明日,沈姑娘许久未见二公子了,让叶子赶紧送沈姑娘回家一趟,旁的事,先暂且搁一处再说。”   沈悦笑着朝他道,“替我给陶叔道谢。”   小厮拱手。   沈悦又朝小六和小八交待一声,可能今晚不回来了。   小六和小八听话点头,而后同她挥手道别。   早前的马车里放的都是今日从北市购置的东西,叶子另驾了马车载着沈悦往城西去。   马车上,沈悦一直有些激动,涵生其实也不大,出门几月,她不担心是假的,但涵生总是小大人模样,信中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她心中一直记挂着。   说的是六七月里回京,她没想到赶巧是今日,六月最后一日。   平远王府离城西不远,马车缓缓停在梁宅门口,沈悦果真见苑门是开着的,是涵生回来了!   “涵生。”沈悦入内。   “姐?”沈涵生其实也刚到。   刚放好外出游学的行李,转眼就听到沈悦唤他的声音。   沈涵生冲到沈悦跟前,沈悦拥他的时候,不由叹道,“怎么长高了那么多?”   忽得,又觉问得糊涂,三四月本来就是大多数孩子的猛长期,涵生一直独立,也能照顾自己,所以外出游学的时候个头窜这么快也是情理中的事。   “涵生,饿吗?”沈悦忽然想起。   “有一些。”沈涵生尴尬应道,其实方才他就看过厨房了,也想起姐姐才从,甚至还没从京郊别苑回来,厨房一直是空置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也饿得快。   “走,正好我也饿了。”沈悦牵了涵生一道出门。   随意在近处找了路边摊吃了碗混沌,两人都吃都很满足。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弟二人在一处。   沈涵生同沈悦说起这一路的见闻,还有开始时候闹的笑话,沈悦一直认真听着。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陪他,所以听他说游学的事,她大都专注。   临末了,姐弟二人一道散步回家中。   沈悦也同他说起夏令营的事,还有就是幼儿园扩建好,明日就可以去看了,她心中挺期待的。   华灯初上,仿佛整个城市都是从这个时间开启了另一番夜景,很好看,也让人动容。   沈涵生看了看她,忽然道,“姐,我听说平远王出征了。”   沈悦微楞。   沈涵生想了想,又道,“你想他吗?”   沈悦笑道,伸手揽过他肩膀,轻声道,“想啊,很想。” 第200章 新幼儿园   涵生回了家中, 沈悦今晚便留在梁宅。   她也是昨日才从京郊别苑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中收拾,眼下, 沈悦做了简单的清扫, 涵生将行李整理好, 沈悦又重新给他铺了床, 到了亥时左右才忙完。   夏日里,沈悦出了身汗。   涵生去洗漱的时候, 沈悦又将自己的房间简单清扫整理,晚上可以歇下。   剩余的苑中, 厅中还有厨房等,等沈悦想起的时候,叶子和段牧都已经全部整理好了, 连苑中的花花草草都浇了。   叶子和段牧都是平远王府的暗卫, 卓夜让他们二人跟着她,这是连活计都包干了。   两人是暗卫, 训练有素, 打扫完, 就去了屋顶或者什么七七八八的地方, 没有事情是不会主动出现的。   沈悦忍不住笑,“辛苦了,叶子,段牧。”   忽得,有个脑袋从屋顶倒吊下来, “沈姑娘,没事的,应当做的。”   大半夜忽然来这么一幕, 沈悦吓了一跳。   好在反应过来是段牧的声音。   一侧屋顶上,叶子恼火,“你能不能不倒吊!”   “哦。”段牧似是也反应过来,刚才是图简单了,当下,轻身跃下,脚尖轻轻一垫,平稳飘逸着地,却二呵呵挠了挠后脑勺,“沈姑娘,抱歉,奇怪了。”   沈悦笑笑,“没事。”   其实也不是头一回见段牧倒吊,只是平日里,都是白日,她唤一声,段牧就出来了,但大半夜确实有些吓人了去。   段牧和叶子两人性子互补。   叶子偏沉稳,段牧年纪小,见风就是雨的时候多些,但有他们二人在,沈悦总是安心的。   等涵生洗漱完,沈悦也去。   夏日里,又出了一身汗,洗漱完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沈悦出来的时候,涵生还没睡。   姐弟二人说了会儿话。   眼下是暑假,启明学堂暂闭,要等到中秋前才开学。   沈涵生没有旁的固定去处。   平远王府的孩子小,卓远出征,沈悦要留在府中照顾,有些难顾及。但她又不想留涵生一人在家中。   沈涵生乐道,“姐,我又不小了,又不是小时候去哪里都要牵着你衣角才敢出门。我在京中还有同窗呢,我们约了一起看书,郊游,还有苍月来的儒学大家过几日就会来京中,我们会一道听讲学,就是因为这位儒学大家要来,夫子才带我们提前回京的。而且,这次出去一趟,觉得好多知识都是空白的,正好有整段时间可以去之远书局好好看书。暑假只有个半月,我还嫌时间不够呢……”   沈悦懵懵看他,忽然觉得,涵生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想法,知晓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自己学习和生活的节奏……   她能给他的建议已经很少了。   沈悦愣了许久。   虽然知晓迟早有这一日,但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不知道当高兴,还是当遗憾。   沈涵生却似猜到一般,笑呵呵近前,“姐,你不必来回折腾,我在家中就很好,我想你的时候就去王府看你,若是有别的安排,也提前同你说一声,就不用担心了。”   沈悦低眉笑了笑。   其实沈涵生什么都明白。   她若是回梁宅住,平远王府的孩子们找不到她可能会焦虑;但若是让涵生同她一道去王府,更不妥。   但他用了稳妥的方式。   涵生是长大了,也思虑周全了。   似是今日回京折腾,见了沈悦又兴奋说了许久的话,回来后整理行李又耗了好些功夫,不由呵欠了。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睡吧。”   沈涵生笑着点头。   沈悦从外阖门,沈涵生熄了夜灯。   双手抱在脑勺后,想起方才和姐姐说的一番话,又微微陷入了沉思,平远王府是高门邸户,虽然平远王对姐姐很好,但说到底还是高嫁。   他也很想姐姐,但眼下,能不添麻烦的地方,就尽量不给姐姐添麻烦。   但日后,若是要姐姐在王府有底气,只能靠他。   他有一日出入朝堂,居高位,这桩婚事才算门当户对。   这其中的时间不会太短。   但每一日都要当成两日来用。   沈涵生轻叹,从小到大都是姐照顾他,他也想好好做她的后盾,越早越好,所以,真的没有时日可以浪费。   ***   翌日晨间,沈悦早起。   城西就有不少买早点的,涵生最喜欢的豆浆油条在两条街巷过去,晨间要排很久的队,沈悦今日一大早就起来。   段牧惊呆,“沈姑娘,你要是排队,就让我去吧。”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用恐吓啊,瞬间就能拿到。   沈悦笑,我去去就回来,“不用了。”   哦,段牧应声,叶子提点道,排队也是心意,怎么这都不明白。   段牧才恍然大悟。   等沈悦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豆浆油条,连叶子和段牧的都有。   叶子和段牧都有些目瞪口呆。从前面不要意思推诿,到后面两个人一起风卷残云,私下又准备明日晨间换班的时候再去吃一回。   等涵生起来,看到是黄记的豆浆油条,整个人似是都苏醒了。沈涵生笑着看着沈悦,这个时辰就买回来了,肯定是一大早就去了。   “好久没吃到黄记的豆浆油条了。”沈涵生感叹,捧起豆浆喝了一口。   沈悦忍不住笑。   ***   用过早餐,沈悦和涵生交待了两句,便乘马车去了平远王府。   府中的小家伙们,眼下这个时候该醒了。   涵生也一道搭马车去了之远书局,刘伯习惯早起,书局很早就会开。涵生在另个街口处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沈悦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着他的背影。   真长高了,是个大孩子了。   沈悦唇瓣微抿。   ……   马车很快到了平远王府,段牧置好脚蹬,沈悦撩起帘栊下了马车。   入府的时候,沈悦寻门口的小厮问了声,“霍伯伯来了吗?”   小厮连忙应道,“霍管事到了。”   沈悦道了声谢,便先去了趟前苑寻霍伯伯。   这两日扩建后的幼儿园在做收尾的清扫工作,霍光正是负责这一处的,原本说是昨日下午验收幼儿园,听说涵生回来了,阿悦去见涵生了,所以验收延迟到今日,他正好可以让人再将草坪处整理了,他昨日其实不满意。   眼下,听到沈悦唤了声,“霍伯伯。”   霍光意外,“阿悦?”   涵生回来,他以为她会在家中多呆些时候,“涵生呢?”   霍光是舅舅的同窗,早前就时常来梁宅走动,同沈悦和涵生都熟络,也亲厚。   沈悦在霍光面前是小辈,便一直唤的霍伯伯。   即便开口叫了陶叔,但是霍光之里,还是霍伯伯。   “涵生去书局了,我正好有事来请霍伯伯帮忙。”沈悦开门见山,霍光意外,他以为沈悦寻他是幼儿园的事,眼下看,似是不像。   “说来听听。”梁有为离京前,请他多照顾沈悦,沈悦有事,他并不推辞。   沈悦笑道,“是这样的,霍伯伯,之前家中是有陶妈和小草在帮忙照顾,舅舅舅母离京的时候,陶妈回乡了,小草也跟着舅舅舅母去了单城。之前只有我自己一人,还照顾得过来,眼下搬到听书苑暂住,涵生这里暑假的一两月都在家中,恐怕自己照顾不过来。我想请霍伯伯帮忙,在京中寻位稳妥的老妈妈和小丫鬟,平日里可以照顾涵生的起居,等涵生回学堂的时候,家中也有人照看。”   她其实早前就有想法,涵生南下游学,所以一直搁置,眼下,正好寻霍伯伯问起。   霍伯伯是王府的管事,找这些人手最靠谱。   “我知晓了,这事交由我来办,阿悦放心。”霍光一口应承下来。   “多谢霍伯伯。”沈悦道谢。   “那你等我消息,这两日就能办妥。”霍伯伯能这么说,沈悦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霍光看着沈悦背影,心中再次叹了叹沈悦的稳妥。   若是换作旁人,许是早就去寻陶管家帮忙了,沈悦开口,陶管家一定将事情办妥,但这么做,难免遭人口舌;但寻他帮忙,他同梁有为是同窗,沈悦来王府也是他寻的陶管家,所以沈悦找他帮忙便是私交,这么做妥帖。   霍光想起梁有为之前写信问她沈悦的事。   他早前也是以为二公子同沈悦之间相继相仿,互有好感,而且二公子刚回府中的那段时间,都是在幼儿园中帮忙,同沈悦的走动近。   后来去一趟栩城,他没跟去,不知期间情形。   但王爷和陶管家很信任沈悦。   尤其是王爷在大理寺的这段时日,府中公子和小姐的事悉数都是沈悦在做主,他有时见陶管家对沈悦的恭敬态度,他总有错觉,沈悦同王爷的关系不一般。   后来他听说蹴鞠场上,王爷有亲近举动,也有不少人打听到他这里。但他拿不准,也未同梁有为提起。   再后来,陶管家备了聘礼,说王爷要去单城提亲,他才知道之前的猜测是真的——是正式的下聘提亲,还是王爷和陶管家亲自去的,那就是王府主母。   但关边羌亚入侵,边关战事忽起,王爷连赴边关,这场不知要打多久,提亲之事也暂时搁浅。王爷能将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托付给沈悦,足见信任。但越是这个时候,沈悦越是稳妥低调。   他甚至早前担心过沈悦将涵生接到王府中来,但眼下看,沈悦连家中寻可靠下人这样的事都是来寻的他,而不是陶管家,霍光更觉沈悦妥当。   他和梁有为之前都有担心,王爷是为了府中的公子小姐有人照顾,而正好沈悦和公子小姐们都处得来,王爷是为了此事才去提亲的,而沈悦也有些冲昏头脑,看不清缘由。   但眼下来看,沈悦是个心底澄澈的,而且行事周全。   霍光遂也跟着放下心来。   ***   午睡后,沈悦领了孩子们去新的幼儿园参观,其实不止宝贝们,她心中都隐隐激动,不知道扩建后的新幼儿园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寄于了希望后。   幼儿园验收是大事,这次把幼儿园验收和孩子们的参观放在一处,也让宝贝们更有主人翁的感觉,因为,幼儿园是他们一起验收的!   午睡后,又用了间点,孩子们精神恢复到了最佳,就差激动得往幼儿园中窜了。   霍光在,赖师傅在,陶东洲也亲自在。   “是幼儿园的彩虹大门!”小五远远得就看见,顿时孩子们开始朝大门飞奔去。   就在府中,卓夜没有让侍卫去撵。   霍光朝沈悦和陶东洲道,“之前阿悦说,希望保留一些孩子熟悉的场景,让他们不要有太多陌生感,所以正门的位置没有,也是彩虹大门,但是拓宽了些,整个彩虹上,也放了阿悦绘本上小动物,更有童趣。”   话音未落,小八的尖叫声响起,“是礼貌羊和生气熊!”   “哇~”孩子们激动得又蹦又跳。   不仅沈悦,火光和赖师傅,陶管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从彩虹桥大门户处入内,晨检厅也拓宽了,以为后续的孩子们增加,班级增加,所以同时抵达的孩子会躲起来,所以晨检厅的面积增大了一倍。因为后续府外的孩子会陆续多起来,所以晨检厅置了休息的桌凳,并且在桌凳一侧放了绘本,可供孩子在等待的时候,一起翻阅。   接送孩子的,可能是各府的夫人和瞩目,所以晨检厅的布置清新雅致,让人赏心悦目,休息暂歇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趣。晨检厅一角,也放了流水和小的假山布景,似园林一般。   光是晨检厅就和早前大不相同。   孩子们看呆了去。   晨检厅入内就是孩子们的天地了,扩建后的幼儿园设施更齐全,尤其是游乐设施,所以沈悦怕孩子们乱跑,便叮嘱大家要跟着她。   好倒是都应好,但入门看到沙区的时候就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以前的沙区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眼下的沙区简直就是以前沙区的豪华升级版!   沙区面积增大了至少三倍还有余,之前的沙区只有一个半大不小的滑滑梯,可扩建后的沙区,滑滑梯都有以前综合活动区的滑滑梯那么大,而且有不同滑梯可以下来。   沙区更深了一些,沙子的质地也更好。   在沙区一侧,有一排大大小小的柜子,柜子没有门,但放满了沙区里可以玩的玩具,譬如沙坑铲,小鱼小虾小螃蟹的木质磨具,还有沙区专用小斗车,以及漏斗,建城堡的模型等等。   宝贝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齐全的沙区布置,顿时都傻了眼。   小五已经准备往里面跳了,卓夜一把抓住。   “天天~”沈悦提醒。   小五才反应过来。   没带更换的衣服,没带汗巾,不能直接跳进去。   但是光沙区这一处,就让孩子们忍不住开始问,“阿悦,一定要等到幼儿园开学才可以来玩吗?”   “能不能今日就来?”   “好像玩!”   孩子们都憋不住了!   夏令营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沙区,沙区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沈悦温和笑道,“当然可以,但是,要等我们参观完,再让整个幼儿园空置通风一段时间,就可以先来玩了。”   能提前来晚,孩子们就已经觉得很好。   从沙区往下,又依次看了不少地方,每一处不是让孩子们耳目一新的,譬如综合活动区,以前都是滑滑梯,跷跷板之类的,眼下有又增加了不少练习平衡和手臂力量的设施。   新的攀爬区,让孩子们都惊住了!   就像野外生存考验里面的那面岩石墙面,凹凸不平,要绑绳索,踩着上面的突起部分往上攀,而且,地方很大。不仅是攀岩部分,还有吊绳等等,场景都是按照实景来做的,看看就觉得走不动路。   不仅如此,一侧的树洞区从以前都是要低头趴过去,穿梭迷宫一般,眼下拓展到可以从空心的树里登高,然后还和石洞连在一起,充满了乐趣。   车区放了很多小推车,孩子们可以用推车锻炼平衡能力,推车里还可以坐一至两个孩子,大家可以比赛,也可以嬉戏。因为车区没有沙子一类的东西,当下,小五就推着桃桃和小七在车区跑了几圈。   孩子们乐得嘻嘻哈哈。   然后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   “这是以前的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小八认得出,当时五哥哥告诉他跑多少圈就可以看到彩虹,他跑得眼冒金星都没看到。   “对啊,这里没变过。”桃桃也发现了。   孩子们也都发现了。   赖师傅解释道,“沈姑娘说想保留这一处记忆,所以,这是幼儿园里有两处彩虹跑道和蹴鞠草坪,这是原址。”   “哇!”孩子们顿时炸裂了。   也不管卓夜他们有没有再追,都跑去前面去看新的蹴鞠草坪和彩虹跑道去了。   以前的蹴鞠草坪和彩虹跑道是临时花了两三日搭建的,早前不觉得,眼下才见相形见绌。新的蹴鞠草坪不仅大了很多,而且草坪上蹴鞠的环形球门,甚至连边线都是画好的,是真正的蹴鞠草坪!   而且草坪周围还有很多凳子,可以人休息和观看蹴鞠比赛,还有遮阳的凉棚,树荫也仿佛是设计好的,远远的不耽误视线,角度却又能遮阳,孩子们忍不住在蹴鞠草坪上撒欢。   周围的彩虹跑道用的土质也和之前不同,很容易在这里练习跑步,而且,还有很多童趣的礼貌羊,生气熊的造型在跑道两侧,孩子们忍不住上前去打招呼。   彩虹跑道一侧,是露天的种植园。   “那是我种地的树……”小六认出来。   孩子们一拥而上,之前植树节种得树,都移到了这里来,种植园宽敞,还有大家早前栽种的豆苗和小花。整个场景又画风突变,成了“认亲”大会。早前的幼儿园虽然没有了,但是大家的记忆被保留了下来。   种植园还有不少空着的地方,沈悦半蹲下,朝孩子们道,“等以后开园,我们会种自己吃的蔬菜瓜果,也有值日生会负责采摘。”   “哇~”孩子们虽然不怎么喜欢吃蔬菜,但是种蔬菜和采摘还是超有兴趣。种植园后面是养兔子和小鸭子的地方,孩子们都快找不到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了,因为实在太多兔子了。   倒是鸭子蹦蹦和鸭子跳跳多了几个同伴。   孩子们逗弄了些许小动物又继续往下,到泳池的时候,孩子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阿悦!这里有泳池!”阿四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沈悦之前是同孩子们说,日后会抽空带他们去京郊别苑游泳的,但是现在怎么幼儿园也有泳池啦!   孩子们意外惊喜。   沈悦笑道,“因为看你们实在太喜欢游泳了,所以请赖师傅和霍伯伯帮忙,将之前种植园和小兔子小鸭子的散步的地方空出来一半,做了小泳池。夏天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游泳。”   “太好啦!”孩子们已经欢呼雀跃上。   玩水玩沙子,没有什么对孩子更有兴趣的了。   其余新增的扩建的区域,孩子们都和沈悦一道逐一看过,扩建后的幼儿园简直比想象中的好太多!全然是之前幼儿园的升级版,竟然都有露天搭积木的场地,他们可以用很大的空心积木,在露天搭建房子和苑子,怎么天马行空都行。   等到教室的时候,小六忍不住数了数,“咦,怎么有这么多教室?”   沈悦也借机同大家提及,“因为这学期我们会来很多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们也会分班,在不同班级,有不同的作息安排,所以日常教室会多出了两间。然后将午睡的地方从日常教室划分到了午休室,大家可以更好的午睡,不受打扰。除了日常教室和午休室,我们还有音乐室,阅读室,美术室,多功能教室和专门的玩具室,所以,教室就多了很多啦。”   夏令营的时候阿悦就说起过会分班,但是当时分班的方式没想好,所以也不确定大家会不会拆散,沈悦还在评估,也要等到陶叔给她最后的入学名单再具体看。   当下,孩子们的注意力明显在不同的教室上。   每间教室上面都贴了名牌。日常教室的名字有满天星,大白兔和跳跳糖,其他的教室分别写着音乐室,阅读室,美术室,多功能教室和玩具房等等。   “我喜欢满天星。”桃桃伸手指了指,名牌上除了字还有简笔画,满天星就是星星点点。   也有喜欢大白兔的,小五和小八都喜欢跳跳糖。   每个教室内的布置大抵都相同,但是比他们之前的教室宽敞了好多好多,而且以前的桌椅板凳虽然也是定做的,但不如眼下的精致合适。因为之前的为了让孩子们可以尽快使用,是在原有的家具上改的,现在的,都是完全定制的,所以整个教室内的风格都浑然一体。   整个参观的过程,孩子们都一直在激动,甚至按捺不住,恨不得明日开学就好呢!   参观完,不禁孩子们,就连沈悦都觉得超出预期。   现在的王府幼儿园,已经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幼儿园了,孩子们也很喜欢,但是幼儿园中要通风放味,所以要等到七月下旬最快才可以让孩子们去玩。   原本,大家都有些扫兴,七月下旬,那还有二十多天去了。   但谁知这二十多天也似白驹过隙一般,眨眼就过了。   孩子们觉得过得很快,是因为晨间可以去找阿悦一起玩,阿悦也会给大家念书,也会教大家基本的启蒙识字。   后来,沈涵生隔三差五会来王府,就成了沈涵生来教孩子们写字。   听说是阿悦的弟弟,孩子们总喜欢围着他说话。   就阿四离得远远的,但眼睛瞪得像双铜铃一样看着他。有时候沈涵生会偷偷瞪回去,阿四目瞪口呆。   总归,在哪里看书都是看书,沈涵生有时会来听书苑看书,但是黄昏前后就会离开,家中有冯婶和小娟照顾,一切都紧紧有条起来。   起初时候,阿四看着沈涵生来阿悦这里看书,还会问他,你干嘛来这里。   沈涵生一面翻出,一面漫不经心道,来看我姐姐啊。   反正还可以一起看书。   后来,阿四就干脆和他一起看书。   沈涵生意外。   阿四总会说些奇怪的话,譬如,我会超过你的!   沈涵生睨他,幼稚……   阿四整个人就顿时不好起来。   但沈悦一来,两人当即都恢复了一脸天真无害,“姐姐”“阿悦”~   沈悦给他们送果盘。   等离开东暖阁,远远望去,见他二人又开始拌嘴。   沈悦忍不住笑。   但是涵生在挺好,两人在一起看书,似乎时间过得也快,有时候,涵生没来王府,去之远书局看书的时候,阿四总觉得他在偷偷用功超越自己!   “之远书局在哪里?”他问沈悦。   沈悦眨了眨眼睛,“你是去找涵生的吗?”   “……”阿四应道,“怎么会,他总提之远书局,我去看看有没有有趣的书。”   沈悦佯装不察。   但似乎因为和对方较劲儿,岑夫子说,他们二人的学问都涨了不少,阿四就想吼他,他们两个的学问拿出来谁不必他好!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个时候的沈涵生还是个小孩子啊!   总归,阿四和沈涵生较劲儿读书,对两人来说,时间过去得很快。   小五答应了要学识字,因为是沈涵生教,孩子教孩子很容易掌握心理,所以小五学得很快。   沈悦会在东暖阁教孩子们画画,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年幼些,对画画感兴趣,每日都会画上不少时间和沈悦一起画画,时间也过去很快。   齐格和郭毅隔三差五就来串门,他们也会去将军府和尚书府串门,还会一起去逛集市,看皮影戏……   等到七月下旬的时候,可以每日固定的时间去幼儿园里疯玩,时间便过得更快了!   沈悦一面陪着孩子们,也每日都会抽时间给葱青,少艾,凝白,英英,玉琼,影墨几人做系统的培训,确保中秋前后,分班开始,大家能够承担下来班级上的教学和照顾的任务。   系统化的培训就会比零散的培训效果更好,之前学习到的不少点上的东西,也都能从面上串联上了。   每日孩子们去幼儿园玩耍的时候,沈悦也会让葱青少艾和凝白等人一道去,反复用培训的内容磨合沟通……   沈悦也在调整新学期的教学计划,和敲定分班的规则。   ***   总归,一转眼就到八月初了。   陶叔这里将要入学的名单给了沈悦,沈悦还真见到几个熟悉的,能叫得出名字来的孩子。府中孩子多,再加上齐格和郭毅两个,总会你叫上我的朋友,我叫上你的朋友,沈悦忽然熟悉不少京中的孩子。   于是从八月初的时候,沈悦开始让新入学的孩子和家长做一对一的入园体验,形势和之前一样。   第一个来的当然是小荔枝,在彩虹桥大门处,小荔枝就忍不住“哇”了一声,沈悦还是照旧的温和问候,“你好,小荔枝,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小荔枝开心得不得了。   从小荔枝开始,一连十日,除却中间休沐的两日,每日上下午各一个孩子和家长来做入园体验。十日左右,这次要新入学的十六个孩子都已经做过一轮摸底了。   最让沈悦意外的是子枫。   “你?”沈悦初次见他的时候,没忍住又翻了翻陶叔给的资料,轻声笑道,“你是御史台张大人的外孙?”   涟子枫愣了愣,然后点头。   其实心中忐忑,很怕沈悦会多问。   沈悦合上资料,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温声笑道,“子枫,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涟子枫目光滞了滞,很快,在沈悦伸手牵她,领他入园参观的时候,他的目光仿佛才缓和了回来。   是这样的,阿悦的手很暖,声音也很暖,笑容也很微暖。   涟子枫罕见得露出笑脸。   “这边是沙区,宝贝们都很喜欢,小七也很喜欢。”沈悦提醒。   涟子枫这才反应过来,“这……我可以下去吗?”   沈悦点头,“当然啦!不是让家中带了换的衣服来吗?”   涟子枫忽得便笑开。   但又问了一声,才去到沙区里,开始是挺矜持的,后面就玩疯了,孩子的天性顿时涌了上来,在沙区玩得嘻嘻哈哈的。   沈悦这才转向一侧的阿智,笑着问道,“你是子枫的家人?”   阿智拱手,“我是公子的侍卫,公子自幼在外,早前才被大人接回来,我陪的公子来京中。”   沈悦意外,“那,子枫的父亲和母亲?”   陶叔之前同她说起过御史台张大人这里有些特殊,张大人与先王爷有恩,所以这次张大人的外孙接回京中,张大人来找陶叔的时候,陶叔只能一口应承下来。   孩子的母亲应当是过世了,父亲说是身子不好,一直在外。   但更具体的,就没有了。   幼儿园入学,这些最好都能问清楚,以便了解孩子的家庭背景,更好照顾。   阿智应道,“夫人很早之前外嫁,不久后就过世了,公子是和姑爷一处,姑爷事忙,也疏于照顾,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想把公子送回外祖父身边。”   沈悦怔了怔,忽然明白,这是托孤了……   沈悦轻叹,“那我明白了。”   一侧,涟子枫在沙区里玩得特别畅快,沈悦和阿智在一侧桌凳上落座,沈悦问了些涟子枫的基本情况,阿智对答如流。   沈悦心中拿捏几分,平日里,阿智陪涟子枫的时间很多。   但有些问题上,阿智会说,不方便说。   沈悦也想起在南郊马场遇到子枫的时候,他似是就不怎么敢说话,她当时想过,家中可能管教很严。   都是京中的高门邸户,哪家没有秘密,对方应当知晓她是见过子枫的。   沈悦也不隐瞒,“我在南郊马场的时候,见过子枫几次。”   阿智早有准备,“沈姑娘,有些事情,一言难尽,大人做事也需瞻前顾后,公子的事,有些当说,有些不当说,还请沈姑娘体谅。”   沈悦莞尔。   不遮遮掩掩,有时反而磊落,事关御史台张大人,沈悦没有多问,只是转向一侧,温柔道,“子枫,可以起来了,需要换衣服了,别着凉了。”   阿智微楞。   “哦。”涟子枫听话起身。   “这边来。”沈悦领了他到更衣室,衣裳是带好的,沈悦先给他擦了擦头里的沙子,再给他换的衣裳,一面道,“头发里也会藏沙子,记得不要用手抓了头发揉眼睛,眼睛会进沙子的。”   “哦。”涟子枫愣了愣,也应声。   等换好衣服,沈悦半蹲下,认真看他,“你叫徐子枫?”   涟子枫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嗯,是。”   沈悦笑道,“小名呢?”   涟子枫莫名怔住,良久,“念念。”   “念念?”沈悦重复了一声,忽然叹道,“你爹一定很想念你娘亲……”   涟子枫忽然红了眼睛。   沈悦一面给他擦眼泪,一面温声道,“不哭了,子枫,你是愿意阿悦叫你子枫,还是念念?”   涟子枫哽咽,“念念。”   沈悦郑重其事道,“念念,欢迎你来王府幼儿园。”   涟子枫轻轻咬唇,上前拥了拥沈悦。   沈悦微讶,还是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念念,你是个好孩子。”   涟子枫轻声哭了出来。   ……   入园体验一过,沈悦根据这十六个孩子的摸底情况,重新分班和调整了入园顺序,确保每个孩子能得到适合的照顾,也不至于让幼儿园手忙脚乱。   很快,就到了八月中秋。 第201章 趣味运动会   中秋佳节, 宫中惯来会设有中秋宴。   在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臣官宦都会携家眷入宫参加中秋宴。   晨间起,东院里就忙得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阵营一,有昨晚蹦跶了一晚上, 眼下拖都拖不起来的小五;有起床气的小七;还有觉得入宫的礼服不好看, 不想入宫了, 一直在哭鼻子的桃桃。   鸡飞狗跳阵营二, 早前不大会说话,很少出席这样场合的小六, 一直紧张得手都在打斗,一直同王妈妈说, 要不她不去了,随时都在打退堂鼓;不知道听了谁说,去了宫中不能吃东西, 但是要对着演习上的好吃的东西, 饿上一整日而觉得太难了,瑟瑟发抖的小八;还有在梦里已经过了很久, 宫中这些人早就作古的作古, 物是人非的物是人非, 眼下去看, 有点像看恐怖故事的阿四……   总归,府中的几个孩子没有是想今日入宫的。   再加上今日入宫阿悦不去,府中的几个孩子全都集体不想去。   卓新拿这堆祖宗没办法,一脸焦头烂额。   六叔在外征战,宫中免不了要对平远王府体恤, 所以,京中就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全部受邀入宫,由头是上回蹴鞠赛的时候, 陛下对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印象深刻,想在中秋宴上再见见这几个孩子,所以齐格和郭毅也在受邀行列。   天家相邀,哪里是想推脱就推脱的!   不去,是大不敬。   要装病,谁见过一府的孩子都生病的,真的深究过或是让太医来看过,是欺君之罪!   卓新头疼。   “卓新?”沈悦到东院的时候,正好见卓新头疼着。   卓新仿佛见到救星,“阿悦!”   中秋佳节,人月两圆。原本今日中秋宴,说孩子们都要入宫,所以沈悦昨晚回了梁宅,同涵生一处。   晨间,是正好想起落了东西,回来取,正好见卓新愁眉苦脸。   卓新叹道,“一波不起来,一波不想去!天家相邀,不去不知道要被泼多少脏水。”   沈悦微楞,目光看了看卓新,是真急了,才会连脏水这些话都说出来。   “我去看看。”沈悦宽慰。   卓新似是松了一口气,“我同你一道去。”   沈悦先听完小六,小八分别说完为什么紧张不想去宫中,然后耐性得给小八解释,宫中当然能吃东西,卓新出来作证,当然可以吃,他都入宫多少次了,不让吃东西,大家还不饿死,然后沈悦说可以带枚糖果在身上,如果饿坏了吃,小八如释重负;然后又和小六沟通,入宫的孩子很多,天家不一定和每个孩子说话,但倘若天家问起来,府中还有旁的孩子,不会失礼的,沈悦又陪她练了几次,怎么在天家面前见礼回话,练过之后,小六仿佛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卓新茅塞顿开,但其实方才,他连听都没听进去小六和小八说的,觉得小孩子怎么都喜欢瞎担心,但眼下才发现,沈悦耐性听完他们说的,然后和他们对话,增加他们的安全感,他们的紧张就会减缓。   卓新准备如法炮制。   但等到阿四这里,就是不说,就是不去,反正我打死都不说,打死都不去!   卓新窝火。   阿四不是小五,平日也没见这么犟的时候。   卓新方才从沈悦这里学来的法子,因为都问不出来平日里稳妥的阿四在紧张或者担心什么,全然无处施展……   而沈悦去到了桃桃苑里。   桃桃不喜欢礼服,沈悦在桃桃的礼服上,扎了桃桃喜欢的发带,桃桃忽然就喜欢极了,说要赶紧出门,让别人看看她的小礼服;小七的起床气正好闹够时间了,见到沈悦来,央着要沈悦抱了抱,也就听话起来了;小五这里,沈悦附耳说了句话,小五“嗖”得一声就坐起来了,“我才不要比齐格去得更玩,我可以在马车上睡”。   等沈悦从小五苑中出来,卓新也唏嘘着从阿四苑中出来。   “怎么样?”沈悦好奇。   卓新叹道,“最后,终于同他说了,今日府中孩子多,他是最大的一个,他不去,小的说错话,做错事都会丢六叔的脸,丢平远王府的脸,这家伙就去了。”   沈悦忍不住笑。   “你呢?”卓新也笑着问。   “都陆续起来了。”沈悦说完,卓新心中才松了口气。   孩子们洗漱穿衣需要时间,卓新就同沈悦在听书苑前苑的凉亭里等。   沈悦知晓卓远不在,府中的担子都落在卓新身上,但这帮孩子跟着闹情绪,尤其是一起闹情绪的时候,卓新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沈悦轻声问道,“方才怎么说到泼脏水去了?”   卓新愣了愣,原本应当不说的,但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今日这帮小祖宗们一道在闹,所以他也有些心烦,正好沈悦问起,他正好寻了个出口,重重叹了一声,“六叔走得时候说,他在边关一日,平远王府在京中就诸事稳妥,要我跟着陶伯,在朝中站稳脚跟。我在朝中时间越长,越得牛鬼蛇神越多,越觉得,早前六叔是怎么镇住这帮牛鬼蛇神的?是,这帮人谁都不想羌亚铁蹄有一日践踏到自己头上,都怕死,所以眼下平远王什么都好,但有一日战争结束,该泼粪的泼粪,该扔臭鸡蛋的扔臭鸡蛋,早前若不是祖父,父亲和几个叔伯都为国捐躯,六叔自己在朝中又镇得住这些牛鬼蛇神,今日的平远王府早就像那些没落的权贵一样。六叔说,平远王府的未来在我身上,但我连府中这几个孩子不想去宫中赴宴都搞不定,就是觉得,不知道六叔当初怎么做到的,但是自己总做不好……”   卓新说完,顿了顿,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撑撑拉拉说了一大通,究竟语无伦次说了什么。   “人无完人。”沈悦看他。   他怔住。   “说出来是不是好多了?”沈悦笑。   卓新轻嗤一声,也莫名跟着笑起来。两人原本就年纪相似,相处也像朋友一样,但沈悦说的好像真的没错,说完,真的心里舒服多了。   沈悦又道,“而且……”   卓新瞥目看她。   沈悦低眉笑道,“谁说你六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像你这么感叹过呢?兴许,他早就找过陶叔了?”   “有道理!”卓新茅塞顿开。   两人都忍不住启颜。   ***   宝贝们上了去宫中的马车,沈悦同他们挥手道别。   难得有这么一整日的空闲时间,沈悦同涵生逛了一天集市,夜里,捎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回家中,在苑子里一道赏月。   今日天晴,明月当空,沈悦同涵生两人坐在苑中的躺椅里一面吃着月饼,一面看着夜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娘亲还在的时候。   姐弟两人一道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也相互拆台,都笑得不行。   再说起舅舅,舅母和梁业表哥,那个时候在京中一道赏月,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   “给舅舅舅母写信吧?”沈悦提议。   涵生附和,“还有梁业表哥。”   两人想到就去做,脑袋凑在一处,开始写信。正厅的大门正好对着夜空,姐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对舅舅舅母说,反正是涵生执笔,姐弟两人都很开心,收到信的舅舅和舅母应当更开心。   轮到第二封给梁业的信时,沈悦略微迟疑,“表哥去了何处从军?”   她只知道去年年关前见过表哥一次,后来就说从军去了,舅舅舅母也提过收到他的信,仿佛近来也没怎么有消息了。涵生一直在单城,后来梁业从军的时候,涵生也在,知道的清楚些,“表哥去了南边入伍,前一阵还说给舅舅舅母时常写信,这一阵,应当是南边洪灾,在忙洪灾的事,所以消息没那么勤了。”   七八月的洪灾确实怕人,能救一些人,就多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今日中秋,破例可饮果子酒。   回到苑中,沈悦和涵生各自轻抿一口,“年年有今日。”   “处处有团圆。”   两人赏着月亮,在苑中躺椅上坐到很晚。   临睡前,沈悦拿出小册子,也沾了墨,慢慢落笔,大致是八月十五,中秋,晴,孩子们今日小小闹了情绪,不肯去宫中赴宴,后来和卓新一起催了所有的宝贝起床。卓新压力有些大,需要纾解,有空给他写信。今日中秋,人月两圆,千里婵娟。晚安。   读到册子这一页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   卓远上扬的嘴角近乎就没有落下过。   阿悦还是会每日记下府中孩子的点滴,像早前去剿匪时候一样,只是边关每日的战报多,不好分心,她每月会写一本册子,每日一到两页,像记事一样写给他,陶叔每月会让人送来。他收到的时候,会在闲暇时看。   九月初,战事一改七八月的平和,变得焦灼。   他近乎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旁的事情。   今日休战,他窝在被窝里,将沈悦的小册子从头开始翻,是她一惯的行文风格,见字如人,好似她在他跟前,言简意赅给他讲着府中发生的事情,还有孩子们的点滴,这是战场上最放松的时候,但不能将这种放松保持很久。   册子来,他会看很久,然后放进随军的书册中。   每日依旧是硝烟战火,伤病不断,冲锋号和集结号轮番想起,收复的失地,再次沦陷的城池,都需要冷静和坚韧的心态。   他要保持清醒的判断,留给身后家人的时间不能太多。   每月沈悦的册子送来,是他心中最踏实的时候,但不能一直让这种踏实,影响他对战局的判断。   每一个前线的将士,身后都有父母子女。   他理应对他们负责。   从中秋翻到月末,竟然是这么快的事……   卓远微怔。   这么就看完了?   他目光微滞,停留在八月最后一天的日期上,想从头再翻一遍,但最后阖眸,制止了再重头看一遍的念头。   熄了灯,屋中只剩屋檐下灯盏的光亮。   他很想她。   想起初见她时那双眼睛,想起她竟然主动说要给他立军令状,想起威德侯府时,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只露了一双眼睛惊讶而惶恐得看着他,但是他还是凭着那一双眼睛认出了她,暴雨如注,他撑伞从威德侯府离开,那是五哥死后,他第一次在暴雨里走得动路。他记得伞柄上刻的悦字,就像一束光,在乌云密布和电闪雷鸣里,莫名驱散迷雾。   事后,他总觉得奇怪,也翻来覆去捣弄着那柄伞。   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要说特别,就那伞柄上的那个悦字。   他认得她的字。   那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立军令状的姑娘。   够劲儿啊。   整个京中都挑不出来第二个了。   他一面拿着伞柄,一面忍不住笑。   还跑去扣人家威德侯府的大门,当威德侯府的人是吃素的吗?   胆儿真肥。   也挺好,胆儿不肥,怎么镇得住府中的这群小祖宗。   反正,这伞他是不准备还了。   过去许久的事,卓远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想起,但想起的时候,嘴角都是笑意。   他的阿悦……   ***   入了九月,京中的气温陡降。   到九月中旬的时候,幼儿园中好几个孩子都生了病,风寒容易传染,有一个生病的,一个班里就容易有好些生病的。   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比穿越前,任何一个小风寒,都疏忽不得。   沈悦停了五日的课,再加上休沐,就恰好是一个七曜。   来幼儿园的孩子家中都不缺人照顾,一个七曜不会伤筋动骨,倒是孩子们有些舍不得。   陆续入园的孩子有十六个,再加上原有的八个孩子,二十四个孩子分了两个班级,分别是满天星班,大白兔班,暂时没有启用跳跳糖班,等日后年纪小的孩子多一些,会将年幼的孩子单独再分到一个班级里,也就是幼儿园的适应班。   但眼下,暂时只有满天星班和大白兔班两个。   混龄班会考虑孩子的年纪,尽量让大小年纪的孩子穿插在一起,大孩子能照顾小孩子,小孩子也能在每日的相处中,潜移默化模仿大孩子的行为习惯,所以沈悦在分班的时候首要考虑了年纪的分布;其次是性格,每个班的孩子尽量都覆盖不同性格的孩子,好让孩子们在日常相处中沟通和磨合,而不是接触的只是单一性格的孩子;最后,是能力分布和家庭环境。   每一个新孩子的入园体验都是沈悦做的,也基本算是对孩子的摸底,最后综合考虑了以上因素,再做出的分班。   按照每周,每个班入学两个新孩子的速度接纳,这样能兼顾新入园的孩子。   葱青是大白兔班的主课老师,少艾和玉琼,影墨做助教;沈悦自己是满天星班的主课老师,凝白日后会慢慢往主课培养,所以凝白跟在满天星班做助教,剩余一个助教是英英。   阿四,桃桃,小七在满天星班,新来的孩子里小荔枝和子枫也都在满天星班,另有其余七个孩子,一共九个新孩子。   小五,小六,小八,齐格和郭毅在大白兔班,一共七个新来的孩子。   刚分班的时候,桃桃哭得稀里哗啦,不要和六姐姐分开,但适应了几天,再加上沈悦告诉桃桃,幼儿园放学可以和小六一起玩啊,还可以相互交流幼儿园的趣事,桃桃不仅不哭了,而且结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八月中秋后,满天星班首先入学的孩子是小荔枝和子枫。   两人对幼儿园的生活都充满了好奇,也都适应得很快。   小荔枝是因为和阿四,桃桃,小七都熟悉,所以融入很快,也能在几个孩子的帮助下,适应自己吃饭,清洁,整理和一起上课,玩耍,午睡,并且一直制定规则,且遵守规则;子枫是因为和小七熟悉,小七见到他的时候特别高兴,诸事都主动和子枫在一处,子枫之前没有朋友,在这里有认识的小七,还有沈悦,还有小大人阿四,爱哭鼻子的桃桃,子枫觉得诸事都好,他身边从没有这么多同龄的孩子过……   一个多月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晨间到幼儿园晨检后入园,自己取餐用餐,然后团队讨论课,自由工作时间,间点和室外活动,中午用餐,午休,然后第二轮间点,团队分享课程,以及体能训练课,甚至还有蹴鞠课!   但子枫还是不太爱说很多话,尤其是问起家中事情的时候,但在幼儿园里,孩子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会如实告诉其他孩子,我太想说,旁的孩子也就不会多问。   他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也喜欢幼儿园中的这群人。   因为九月中旬生病的孩子有几个,幼儿园休假几日,子枫是最难过的一个,好像忽然回到了从前一个人在苑中的时候。   于是等到九月下旬,幼儿园开课的时候,孩子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两个班级的主题课,都是之前统一定好的,所以内容都差不多,除了必须要错开的,大都课程都一致。   “九月下旬,秋高气爽,我们今天的主题课程是——趣味运动会。”葱青也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主课,且处变不惊。   “哇~运动会!”有小五和齐格在的大白兔班,从来就没有缺席过起哄声。   满天星班虽然没有小五和齐格,但新孩子里有墩子,还有环环,都是可与小五和齐格比肩的起哄高手,有他们在,教室里就没有缺少惊喜过。   沈悦示意孩子们坐回小凳子。   大家在教学区内,沈悦的跟前坐成小半圆,一起充满期待看向沈悦。   沈悦翻开教学板夹,“宝贝们,我们幼儿园的运动会分两场,分别是春季运动会,和秋季运动会。春季运动会在春天,也就是三四月的时候,会有不同种类的竞技项目让大家参与到其中来,会按班级进行比赛。”   大白兔班,小五和齐格听到比赛两个字,眼睛都直了,没什么比比赛更有趣的了。尤其是,蹴鞠大赛两年才一届,去年他们赢了蹴鞠大赛,今年就没有了,但是葱青忽然说一年有两次运动会,小五和齐格高兴得不得了。   葱青一面摆手示意他们坐回原位,一面朝孩子们继续道,“春节运动会是传统运动会,但秋季运动会是趣味运动会,趣味运动会的意思,就是比赛包含双人绑腿跨越障碍比赛;筷子夹弹珠比赛;袋鼠跳比赛等等。”   “啊!”孩子们惊呆,仿佛听都没听过。   沈悦继续道,“所以宝贝们,尽情享受你们的秋季趣味运动会吧,会选在十月的第二个休沐日,作为我们十月的一次课外活动,会邀请家长来幼儿园一起参加哦。”   因为孩子多了起来,课外活动从每周一次调整到每两周一次。   但孩子们的热情丝毫不减。   听完沈悦和葱青说完,“哇~”孩子们干脆原地蹦了起来,尖叫着,撒欢着,还有学小猫叫的,学狗叫的。   总归,学什么的都有,都在表达自己的欢喜情绪。   葱青和沈悦都笑着看着孩子们。   没有什么能比有趣的童年,更值得孩子们开心的事情了!   ……   十月初,羌亚发动了下一轮猛攻。   原本他们安排的一路先头部队,直接在羌亚的猛攻下伤亡惨重。   但同样,羌亚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前不久抢下的峦城,没有在羌亚的猛攻下再度沦陷,但是战火一连持续了四五日,峦城虽然还在,军中士气低迷。   卓远在帐中看着沙盘。   孙勇在一旁宽慰,“王爷,胜败乃兵家常事……”   他是想说,这场仗中,双方各有输赢,只是这一次,派出去的先头部队正好遇到羌亚主力,伤亡惨重。   “从宁城到峦城急行军要多久?”卓远仿佛没听他的话,只是一面看着沙盘一面问。   孙勇想了想,“五日。”   卓远眉头拢紧,“五日,那就是我们决定派出先头一支的时间,正好对方急行军可以反扑峦城,因为驻守兵力掏空,峦城险些失手,怎么看都太巧合了些,巧合到,我们刚定好战术,对方就发兵,而且是大军压上。”   卓远说完,孙勇惊讶。   这场战役错综复杂,若不是卓远这么说,孙勇是不会抽丝剥茧将两个时间段的事情连在一处。   “贵兵神速,对方用兵够果断,也够底气,但怎么来的底气?”卓远握紧手中的佩刀,这一仗死了很多将士,原本的奇袭也成了被敌军剿灭,这一仗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孙勇微讶。   卓远忽然细声,“孙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里有内鬼?”   孙勇眼中的讶异只持续了不到一瞬,又迅速收拢,莫名看了看沙盘上,卓远方才标记处的行进陆路线,不由冷汗都冒起。   “若是有,这个内鬼很聪明,不会遭遭让我们吃亏,但我们想把他救出来,同样很难;如果不是内鬼,除非这个人料事如神,但还是不会让我们回回吃亏。”卓远将沙盘上的旗帜悉数收了回来,未留痕迹,是不想让旁人知晓。   孙勇迟疑,“可是王爷,我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无论是内鬼还是对方料事如神的人,不应当处处赶尽杀绝,为何要留有余地。   “是啊。”卓远将旗帜放回盒子里,淡声道,“除非,是想让这场仗打得越久越好。”   孙勇诧异,但忽然又觉得王爷的话通透。   “我们可能之前都想错了。”卓远指尖轻敲沙盘的边框,“有人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孙勇不寒而栗。   卓远继续道,“但我猜不到是谁,西秦人,还是羌亚的人,还是巴尔,苍月,南顺,燕韩中推波助澜的人?”   孙勇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对了,王爷,末将今晚来寻王爷是有件事向王爷复命。”   卓远颔首。   孙勇道,“王爷早前不是让我去查羌亚军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托亚得的人?”   卓远愣住,他是四五个月前让孙勇去查过,是因为阿四的一句话,但因为只是阿四的一句话,他并未没有全然上心,所以四五个月里也没有多问一声,倒是今日孙勇提起此事。   卓远看他,“有什么发现?”   孙勇摇头,轻声叹道,“没有,无论是从何处打听都没有一个叫托亚得的情报,也按照王爷说的,托亚雷,托亚峰都查过了,羌亚军中一直没有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我也担心过,是不是军衔很低的军官,所以查得很细,便查得慢,最后没有听说过有托亚得的消息,除非是普通士兵。”   卓远沉默。   孙勇问,“是这个托亚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末将再安排人去查。”   卓远叹道,“不用了,别在这上费心思了。”   孙勇不解。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卓远拍了拍他肩膀。   孙勇点头,拱手告退。   “孙勇。”卓远唤住。   孙勇转身,卓远迟疑道,“找人打听,托亚得三个字在羌亚语的意思,记住,此事保密。”   孙勇拱手,“末将领命。”   等孙勇退出去,卓远又摇了摇头,又魔怔了是不是。   ***   十月中旬,秋季趣味运动会在南郊马场开始。   因为这次幼儿园有二十四个孩子,若是孩子加家长都来幼儿园中,比赛场地会略显拥挤,而且,换一处地方开趣味运动会,会让孩子们的新鲜感和仪式感更足一些。   趣味运动会这算是这学期最重要的课外活动。   沈悦花了很多心思在幼儿园的趣味运动会上。   正好今日休沐,大多孩子的家长受邀都会来,晨间起,就陆续有马车在南郊马场停留。   今日的南郊马场被平远王府预定,来得都是王府中孩子的家长,旁的人一路不做接待。   沈悦和葱青几人昨日就来了南郊马场,虽然今日趣味运动会的项目不多,但是每一项都有专门的道具,还有整场比赛的几分规则都和普通运动会不一样,不少东西都需要提早准备。   今日是休沐第二日,当准备的都准备周全了。   趣味运动会是午时正式开始,持续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然后下午是孩子和家长们的亲自游园会,所以今日的场景很多,沈悦几人分工负责。   巳时左右,沈悦几人将趣味运动会的布置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巳正开始,陆续有马车来。   来得最早的,当然是卓新和陶伯带着平远王府的小宝贝们。   “阿悦!”下了马车,就朝着她冲了过来,她昨日不在,府中的孩子们都不习惯,再加上想到今日有趣味运动会,还有亲子游园会,孩子们很晚才睡,全都兴奋过了头。但好在今日说要起来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像打了鸡血一样都爬了起来,和卓新还有陶爷爷一道,浩浩荡荡乘了马车来南郊马场。   马车上倒是零零散散睡了一路,但等到临近南郊马场时,一个个都醒了,趴在窗户处,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所以见到沈悦时,已经是各个都憋坏的模样,齐齐朝沈悦扑过来。   若是不是卓新眼疾手快,沈悦险些被扑到。   卓新忽然想,这群小崽子之前就这么扑六叔的,幸好他有准备。   沈悦给孩子发了今日比赛的班级徽章,孩子们兴奋了好久,葱青负责领孩子们去休息区。   很快,齐将军和将军夫人带了齐格来,沈悦迎上去,将军夫人叹道,“母亲身体不适,原本特别想来看格子的,眼下来不了了,只能等下次。”   沈悦笑道,“日后有机会。”   沈悦也给齐格发了班级徽章。   齐格骄傲得告诉自己爹娘,“我是大白兔班,我今天要代表大白兔班比赛!”   齐将军和将军夫人忍不住笑。   稍后来得是赵泽平和夫人,带了小荔枝。   “阿悦~”小荔枝越来越活波,而且很多事情都能够自理,也不是之前走到哪里都要爹爹抱的小荔枝,而是能自己牵着爹爹和娘亲的手一起走路的小荔枝。   “小荔枝,这是你的满天星徽章。”沈悦递给她。   “哇~”小荔枝接过,喜欢得不行,“我们要带徽章比赛吗?”   沈悦点头,小荔枝让娘亲给她戴上。   “沈姑娘,有心了。”赵泽平的夫人已经大致扫了一眼南郊马场,小荔枝兴奋得回来同他们说了一晚上趣味运动会和亲子游园会的事,赵泽平夫妇心中已经有期待,但等到南郊马场,才觉得早前的期待似是不及眼前看到了。   “赵大人,夫人,这边去休息区。”沈悦说完,葱青上前引路。   因为人是陆续来的,所以休息区也是提前备好的,眼下,沈悦回头看,休息区的孩子们在一处玩耍,家长们也在一处聊天。   都是京中的官宦权贵,平日在宫中和各类京郊的宴会,譬如春日宴,夏日避暑宴等等,都能遇到,所以相互之间都是认识的,在一处聊天倒也和谐。   又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沈悦迎了上去。   马车上,下来的是阿智,御史台的张大人的长子,小张大人,还有子枫。   “子枫。”沈悦上前招呼。   沈悦倒是很少见张府的人,眼下,也是头一回见小张大人。   子枫顿了顿,朝沈悦道,“阿悦,这是我舅舅。”   “见过小张大人。”沈悦见礼。   张晋文连忙还礼,“沈姑娘客气了,这些日子有劳沈姑娘对子枫的照顾。”   “应当的。”沈悦是觉得他们舅甥之间有些疏远,或者说,不怎么熟络。   小张大人道,“父亲今日身体抱恙,南郊马场路远,就不亲自来了,我带子枫来。”   “那也好,子枫很想家人陪同,大人您来,子枫一定很高兴。”沈悦是替他高兴。   无论关系是否亲近,小张大人是念念的亲舅舅,有家人在,一直是念念羡慕旁人的地方,但是张大人几乎没怎么露面过,就连入学体验来得也是一侧的侍卫阿智。   “念念,给你满天星的徽章,今天要加油哦~”   子枫从沈悦手中接过徽章,脸上的笑意才恢复了些,少艾领了小张大人和子枫往休息区去。   子枫一面走,一面回头看沈悦,沈悦已经在应接郭尚书曲夫人和郭毅,仍旧温和有礼,有亲近,一样给了郭毅一枚大白兔班的徽章,郭毅欢喜接过,是郭尚书给郭毅亲自别上的。   子枫眼中羡慕。   只有他知晓,今日不是他舅舅,他没有舅舅。   今日是趣味运动会和亲子游园会,他很羡慕旁的孩子,都有爹娘在,但也知晓爹爹不会来,前日见爹爹的时候,他提及过,说不想今日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今日他来一个“舅舅”,但他想要的是爹。   爹一定不会来。   子枫收回目光。   巳时前一刻,所有的孩子都已到齐,趣味运动会马上开始,孩子们按照满天星班和大白兔班分别列队站了两处,都笑眯眯,且有气势得看向对方。   比赛马上开始,孩子们开始依次介绍自己班级的名字。   满天星班,宝贝们齐声念得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我们就是满天星。”   休息区一片笑声传来。   孩子们自己念完也都跟着笑起来。   轮到大白兔班,“大白兔,白又白,一双耳朵竖起来,竖起来!”   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每个人都伸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个长耳朵竖起来的姿势。   不仅大白兔班的孩子,就连满天星班的孩子都跟着“咯咯”笑起来一时间,比赛还未开始,气氛就被推向高潮。 第202章 瑞雪兆丰年   孩子们身着统一的秋季校服, 校服是白色的底色配上成熟麦穗的颜色,很清爽亮眼。   大白兔班的孩子,胸前别了大白兔班的徽章, 右手手臂上系了蓝色的丝带;满天星班的孩子, 胸前别的是满天星班的徽章, 右手臂上系了粉红色的丝带。   激动得喊完各自的口号后, 正式拉响了今日的趣味运动会的序幕。   第一轮比赛是双人绑腿跳障碍赛,每一个班级会出三队小朋友参加比赛, 所以一共是六组小朋友参加比赛,第一名可以得四枚勇士奖章, 第二名可以得两枚勇士奖章,第三名得一枚勇士奖章。   比赛最后,哪个班级的小朋友获得的勇士奖章最多, 将赢得最后班级团队赛的胜利;正常比赛中获得勇士奖章最多的小朋友, 将获得这一年度趣味运动会的最佳小勇士奖!   小五和齐格最为量大夺冠热门,都在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   双人绑腿跳障碍赛即将开始, 幼儿园一共二十四个孩子, 有十二个孩子都参与到了这项比赛中来, 参赛的十二个小朋友在准备区就绪。   其余的孩子在观赛区依次站好,沈悦还给观赛区的孩子们做了驰援的道具,譬如“白兔白兔,非你莫属”,“满天星光, 光彩照人”之类的。   啦啦队的孩子们高举的时候,颇具喜感。让没有参加的孩子们也似乎找到了乐趣,乐此不彼得在比赛开始之前就进行了一轮场外啦啦队的PK。   家长们也都移步到观赛区。   譬如小荔枝没有参加第一轮的比赛, 所以是骑在赵泽平的肩膀上,手上还举着为满天星班级的加油助威的道具。   几乎每个孩子在身边的家长都选择了让孩子骑在肩膀上,个别父亲没来的孩子,也是由母亲抱着的。现场的气氛太强,这样的场面很少见,但孩子的感染力实在太强,观赛区这里的气氛已然热烈。   准备区,英英,玉琼和影墨在替六组孩子绑腿,要确认绑带是紧的不会松开,但是不会将孩子们勒疼。   比赛区,葱青,凝白和少艾三人在做最后的障碍的调整,确保比赛的公平性。   沈悦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差不多到时候了,便轻轻吹了吹口哨。   准备区的孩子们顿时紧张起来,玉琼,英英和影墨几人将孩子们领到对应的六个赛道面前,每个人的赛道上都标了数字。比赛中越过赛道到了别的小朋友的赛道,就要退回比赛起点重新开始。   赛道带转弯,最后还会折回起点处,不算远,就是中途的障碍稀奇古怪。   沈悦举起小红旗晃了晃,示意小朋友们,比赛即将开始,孩子们都深吸一口气,随时准备冲出去,等沈悦口中哨声吹响。   齐格和小五率先冲出去!   但正是因为率先,步调又不一致,轰的一声,两人扑倒在地,因为每人都有一条腿和对方绑在一处,想要起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除却齐格和小五,旁的孩子直接摔到的也有十之八九,反倒是满天星班的桃桃和小荔枝不仅没有摔到,而且成为第一个开始在赛道上行径的小组。   “哇~”观赛区上,都是替桃桃和小荔枝加油的声音,赵泽平和卓新的声音最大。   小荔枝和桃桃都很兴奋。   两人之所以没摔到,是因为小荔枝年幼,每一步都要听桃桃的,所以桃桃说一二,她就跟着一二,两人的步子很和谐也走得很快,反倒超过了其他的比赛大热门。   很快就抵达了第一处障碍。   第一处障碍是一张小凳子,小凳子有小荔枝膝盖那么高,要跨过小凳子才可以通过,但是两人的腿绑在一处,很难能跨过去。   两个小女生被难住。   卓新大喊一声,“踩过去!”   反正都是趣味运动会,家长们出谋划策也在允许范围内。   桃桃和小荔枝恍然大悟,一起站上,一起跳下,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率先通过第一个障碍物。   满天星班的家长跟着孩子们开始欢呼!   还有卓新的口哨声。   桃桃和小荔枝大受鼓舞,步子都更快了些,目前遥遥领先。   其他小朋友在开局既扑到之后,开始奋起直追。   尤其是齐格和小五,争论了一通“你听我”,还是“我听你”的之后,发现他们竟然是最慢的一组!   两个人也不争了,一起喊一二,一起往前冲。两人算是幼儿园里的大孩子了,而且大活动能力发育得最好,一旦开始撵上去就很快,要是在开场就输了,那实在太丢人了。   卓新在场外喊道,“小五,丢人了啊。”   意思是比桃桃和小荔枝都还要慢。   小五恼火。   别人都是来加油的,他是来看笑话,小五呲牙。   你是我亲二哥吗!   卓新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白兔班除了齐格和小五,还有小八和葡萄组合,柱子和慧慧组合。   趣味运动除了最后的接力跑,一共有六个比赛小项目,孩子们可以自由选择最多不超过三项比赛(接力跑除外),主要看孩子们的报名意愿,然后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和小八搭档的,是葡萄。   葡萄年纪和小六差不多大,是田太尉的孙女,是小姐姐。小八虽然胖嘟嘟的,但是很灵活,又喜欢瞎跑,葡萄一路都在提醒,“小八,慢一些,我要跟不上。”   葡萄一提醒,小八就会慢下来,憨厚道,抱歉抱歉。但是跑一跑又兴奋给忘了。   葡萄和小八这一组也不慢,只是渐渐被后来居上的小五齐格组撵上。   葡萄急了,连忙指挥,“快一些,小八,快快快!”   小八一脸懵。   另一支队伍是柱子和慧慧,柱子和慧慧都是新入园的孩子。柱子是工部侍郎的小儿子,虽然叫柱子,但因为是早产,所以一直瘦弱,家中就想叫柱子这样的名字,让孩子壮实些,所以柱子其实是最瘦小的男孩子。慧慧是京兆尹的小女儿,很胆小,连声音大一些都忍不住会闭眼的那种。   柱子和慧慧这一组目前是进度最慢的,因为一个瘦小,一个胆小,但工部侍郎和京兆尹都在观赛区和旁的孩子一起给他们两人加油。   京兆尹在所有孩子的家长的品阶中算不高的,但幼儿园中的女孩子很少,当时沈悦是想增加幼儿园中女孩子的比例,所以慧慧是在这个学期就入园的,京兆尹自己都意外,但是慧慧在幼儿园很开心,也会回来同他说幼儿园里大家怎么一起吃饭,上课,玩耍和讨论,还有喂小兔子和小鸭子的,京兆尹看着女儿能在一堆孩子们一起玩耍,参加比赛,虽然暂时落后,但也有旁的孩子和家长一起给慧慧加油,京兆尹忽然很替女儿骄傲。   满天星班这里,桃桃和小荔枝遥遥领先着,虽然有隔壁的齐格和小五在奋起直追,但是两人在卓新的场外指导下,走得越来越快,而且越来越有自信。眼下,都已经过了转弯处。   另一组是子枫和小七。   子枫和小七要好,两人特意约好了来组队。   子枫和小七都属于大运动能力不怎么强的人。但是因为很和谐,而且商量着一起来,所以也一直都在队伍最前面,每过一个障碍都嘻嘻哈哈笑很久。小张大人这个冒牌的舅舅得一直加油着,免得回去挨说。阿智作为侍卫,只能在远处远远看着,但眼眶却是微微红的,公子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场趣味运动会让公子很开心。虽然也他知晓公子今日想见的人是主上,因为旁的孩子都有家长陪,但公子这处,主上不会来,他心中一定羡慕旁的孩子。但羡慕也好,难过也好,但眼下,比赛中的公子是高兴的。   满天星班最后一组孩子是阿四和小豆丁。   小豆丁……是真的小,比小荔枝还要小上一两个月,但小豆丁很想参加绑腿障碍赛,整个满天星班级里,也就阿四最大,小豆丁又特别喜欢阿四,所以一直央着阿四一起,阿四被他推过,亲过脸,揉过头,什么撒娇的手段都使上了,就是要和阿四一起。阿四整个人都很石化,这是惠阳长公主的小心肝,更是日后战斗力爆棚,既穗穗之后,军中最厉害的家伙,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幼儿园遇到,还是这幅撒娇耍赖的臭模样。   阿四很想给他扔出去,但想起日后这个家伙的武力值爆棚,又忍了下来。   谁想到他会和这个“小豆丁”一起参加比赛……   反正阿四就当陪祖宗玩过家家,对方开心就好。   总归这场绑腿障碍赛,从一开始就将气氛推到了高潮处,但更高潮的是,齐格和小五虽然前半截在相互争执,但一旦配合起来,一路追赶,以极其快的速度碾压了所有的孩子,眼看七八个障碍物只剩了三两个,面前的小组就只有桃桃和小荔枝,小七和子枫,和他们接近的也只有小八和葡萄,其余的小组都没有威胁。   两人将气氛带到了高潮,但也开始得意忘形。   倒数第三处障碍物是木桩,要绕过木桩成蛇形线走过,但是不可以将木桩撞倒!   小七和子枫已经要撵上桃桃和小荔枝了,齐格和小五都兴奋,超过他们,就在这一关。   于是小七和子枫也好,桃桃和小荔枝也好,都在小心翼翼得按照地上的蛇形线绕过木桩,只有齐格和小五在赶进度。   齐将军和卓新都有不好预感。   两人太急功近利了些,最后,为了撵上前面的小组,在最后一个蛇形线弯道处险些将木桩撞到,幸亏小五和齐格眼疾手快,宁肯自己摔倒,也没有将木桩撞到,两个第一个冲出木桩障碍去!   “哈哈哈哈!”两人还未从地面上爬起来,就已经开始击掌。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充满了仪式感和胜利感!   但沈悦上前,轻声道,“你们犯规了,要重头开始哦~”   “啊!”“什么?!”   两人难以置信,但低头一看,刚才光顾着看木桩去了,根本没看到两人摔倒的地方,正好越界,坐到了小七和子枫的跑道上!   “不!”齐格和小五乐极生悲,抓心挠肝,还是在沈悦温和的目光下,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起点处。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得意忘形劲儿!   吃多少亏都不为过。   最后,比赛的第一第二的角逐变成了桃桃小荔枝和小七子枫之间,两组都是满天星班的孩子,满天星班已经锁定了这局的优势。   “加油!宝贝们~”沈悦已经在终点处等候了,只剩最后一个障碍点,孩子们穿过环形的障碍区,一起爬过去,就能通过了!   为了比赛的公平性,所有有女孩子参加的比赛,最后一个环形障碍区都要简单些,因为男孩子天生在运动能力上会强一些,所以桃桃和小荔枝在最后一个关卡处最有优势。   “桃桃,小荔枝!”场外都是加油声。   “小七,年年!”也有孩子在叫着小七和子枫的名字。   “念念,我们还有机会!”小七咬牙。   子枫也咬牙,“小七,走。”   两个男孩子也在最后一刻爆发出了努力,在难度全然不同的最后一道关卡,两组近乎同时从环形障碍区出来,一起向终点奔赴,但稍微有领先优势的是桃桃和小荔枝。   “快呀!小荔枝。”桃桃激动。   “嗯嗯。”小荔枝也紧张。   小七和子枫是男孩子,最后一小段冲刺里,速度慢慢超过了桃桃和小荔枝,最后,终点就在眼前,众人屏住了呼吸。   随着沈悦一声口哨声,第一名冲过的终点线的是小七和子枫,紧接着是第二名桃桃和小荔枝,间隔非常短,观赛区都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两组孩子都不是运动能力很强的孩子,但却都在这个环节拿了第一二名,共同的特点是齐心协力,而且都很和谐,其实第二名的桃桃和小荔枝也很开心,跑到观赛区和卓新还有赵泽平拥抱。   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三声口哨声响起,第三名还是齐格和小五!   这两个小家伙凭借远超过旁人的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一路赶超,最后压着线超过了小八和葡萄!   “噗。”卓新忍不住笑。   但齐格和小五两人明显这一次的合作中就要比上一次顺畅了很多,而且没有争执,一路同心协力,又是第二轮了,所以畅通无阻!这种生死时速的感觉,再来一次,竟然还得了第三名,竟然比得第一名的感觉都要好!   齐格和小五肩膀搂着肩膀笑成一团。   卓新轻嗤。   另一侧,原本应当是第三名的小八和葡萄直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看得观赛区直接哭笑不得。   “我们明明要都赢了!”葡萄哭得停不下来,前三名是有小勇士奖章的,但是第四名没有,葡萄要强,当下就哭了。葡萄一哭,小八也跟着哭起来,葡萄和小八一组里,一直是葡萄主心骨,小八见葡萄哭,心里本来也很难过,干脆也一起“哇哇”哭,反而比葡萄哭得更大声。葡萄原本就伤心,听到小八大声哭,她要哭得更大声,然后小八又更大声,整个比赛区都是这两人的哭声。   田太尉家的长媳连忙上前安抚,“葡萄乖,你们真的比赛得很好了~”   卓新和沈悦也一道安慰小八,“小八,你做得很好啊。”   小五和齐格忽然就伸手捂住嘴,不敢再大笑了,特别不好,他俩还是哥哥。   总归,该哭哭的,该笑笑的。   还有柱子和慧慧,这样输了也坚持完成比赛的,京兆尹和工部侍郎也都上前抱住各自孩子。   倒是阿四和小豆丁这里。   →_→   ←_←   阿四探究,“诶,你好像不怎么伤心啊……”   小豆丁眨了眨眼睛,“你不也没伤心嘛。”   “……”阿四叹道,“说的也是。”   倒是惠阳长公主忽得冲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拥住自己的心肝小宝贝,“我的儿啊,你虽然输了,但是你是全场最小的孩子,娘亲觉得特别骄傲。”   阿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豆丁看了看他,做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阿四这才忍不住笑。   只是好景不长,惠阳长公主忽然又上前拥住他。   阿四浑身一僵。   惠阳长公主慈祥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阿泉,真是好孩子,刚才本宫都看到了,你特别照顾小心肝,本宫都记得了,你日后要常来长公主府陪小豆丁……”   阿四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话都要快不会说了。   倒是小七和子枫这里,两个人拥在一起,相互吹捧着。   “念念,你最后那一脚蹬得太厉害了,如果不是你那一脚蹬得,我们都从圆环中爬不出来。”小七乐呵呵挠头。   子枫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都是你最后带着我一起冲刺,不然我们肯定赢不了。”   两个人都乐得“咯咯”笑着。   众人目光都关注在比赛场上的孩子们身上,都没怎么注意南郊马场门口有太子仪驾早至。   涟昀看着远处的涟子枫,许久都未说一句话。   他做徐子枫,比做涟子枫开心。   尤其是看到最后,他和另外一个孩子一起挣扎着从环形网中爬出,一起冲向终点,他从未见过这幅努力模样的子枫,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有停留。   而后,不知是谁唤了一声,“见过殿下。”   众人才都反应过来。   太子仪驾至,卓新扯了沈悦一道跪下,这个时候出不得幌子。   涟子枫愣住,肉眼中从半懵到惊喜到……阿智顾不得旁的,从后冲上,牵着他跪下,涟子枫才想起眼下的身份是御史台张大人的外孙。   涟昀身侧,燕韩的使节笑道,“殿下原本想远远看看,还是惊动了旁人。”   涟昀轻笑,“使节还想看吗?”   燕韩使节笑道,“瞧着是挺有趣。”   涟昀目光微敛,“正好今日空闲,同使节一处。”   燕韩使节拱手。   涟昀淡淡笑了笑。   子枫一直盼着他来,但他不会真傻到会独自来南郊马场,燕韩使节好马,虽然他将自己名下的良驹送来了南郊马场,要赠与燕韩使节,燕韩使节当然迫不及待想来。他是陪同燕韩使节一道来的,所以并不突兀。   眼下西秦同羌亚交战,燕韩的态度很重要。   他是西秦储君,陪同一道至南郊,朝中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想要满足子枫的心愿,必须步步迂回。   但其实,明知在铤而走险。   “都起来吧,本殿与燕韩使节随意看看,你们自便。”涟昀开后。   众人才起身。   涟昀的目光从子枫身上扫过,但没有停留。   最后,目光盯在沈悦身上。   他见过沈悦,早前蹴鞠赛的时候,还有当日在南郊的山脚集市时,见她同赵泽平一处,但是很快就走过,但是他对她印象深刻。   她是卓远的人,眼下他不可能动卓远的人,所以只能冒险让子枫顶替张汝城的外孙身份到幼儿园。   因为从小到大,他没听子枫那么认真同他说起一个人过。   最认真的一句,是她的手很温暖,书上说,是母亲的手。   子枫的母亲过世了。   这一句仿佛剜到他心底。   子枫的愿望不多,他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至少眼下还不能……   但他可以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涟昀收回目光,“继续吧。”   涟昀朝向惠阳长公主,“姑姑。”   惠阳长公主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子,只是这个侄子一路从不怎么受宠的皇子爬到了今日储君的位置,惠阳长公主面子上还需过得去,“太子也来了?”   涟昀应道,“正好今日陪同燕韩使节来南郊马场,恰好遇到,没想到姑姑也在。”   惠阳长公主礼仪性笑了笑。   涟昀又朝身侧的燕韩使节介绍道,“这位是我姑姑,惠阳长公主,父皇的妹妹。”   燕山使节拱手,“见过长公主。”   “免礼,你们忙你们的,本宫今日就是来看看孩子。”惠阳长公主原本也不想同涟昀多交集,这个侄子从小性子就冷,莫名透着股阴鸷,早前传闻太子的死也是同他相关,惠阳一直不怎么喜欢他。   日后他登基,惠阳也想躲得远远的,但不想交恶。   所以面子上还需过得去。   而后,就仿佛一门心思扑在小豆丁身上,好像没有旁的闲情逸致管旁的人。   言辞的功夫,第二轮的夹弹珠比赛已经开始。   第一轮的绑腿障碍赛,满天星班赢得了六枚小勇士徽章,葱青将六枚徽章别在满天星班的成绩簿上,大白兔班有两枚小勇士徽章。等班级的小勇士徽章别好,葱青又开始在小勇士英雄榜上开始给对应的孩子别小勇士徽章。   子枫和小七各四枚,并列第一;桃桃和小六各两枚,并列第三;齐格和小五各一枚,并列五六。   第二轮的比赛就是考验精细化动作的夹弹珠比赛。   其实小五很想参加这个比赛,毕竟冬令营的时候他可是夹了一顿的弹珠,已经夹出经验了,但一个人能参加的比赛不超过三项,在赢和参加自己想参加的挑战中,小五选择了后者,所以这一轮只能在观赛区看着。   这一轮夹弹珠比赛是个人赛。   参赛的孩子有六个,仍旧是第一名四枚徽章,第二名两枚,第三名一枚徽章这么算。   大白兔班派出的是小六,阿冕和郭毅。   满天星班派出的是墩子,环环和阿四。   反正阿四一口气报名参加了前三项所有比赛,咸鱼的佛系就是,反正要参加三项,那就前三项,参加完就可以佛系了!   于是前三场都有阿四的身影。   比赛哨声响起,孩子们开始拿着筷子拼命夹弹珠。   为了增加乐趣,珠子有各种颜色,有一种颜色里有隐藏的炸弹,孩子们事先并不知道是那种颜色,但夹到的时候,就会自动减掉五颗珠子,这就给比赛增添了不确定性。   这个环节参加的孩子不多,所以大多数孩子都在观赛区处。   观赛区的孩子一多,整个加油声和尖叫声就大,整个场面都很热闹。   子枫虽然没有参加,但是和小七一起,扯着嗓子给满天星班的阿四,墩子和环环加油,热忱得嗓子都似要喊哑了去。   涟昀从未见过这幅模样的子枫。   但确实是真实,热忱又沉浸在其中的子枫。   “殿下,我们还看吗?”燕韩使节心中只有马。   “先去马厩吧。”涟昀会意。   他在这里久了,也会让旁人起疑。   于是并未在激烈的比赛中打断旁人,侍卫护着他二人往马厩去,涟昀再问回头看向身后。   倒是子枫忽然回过神的时候,转身见他身影离开了。   他知道爹爹是来看他的!   爹爹真的来了!   这才是他今天心情激动的原因,输赢比赛都不重要,他最想见的人来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   子枫继续和小七扯着嗓子加油。   夹弹珠这样的游戏,适合精细化动作发育好的孩子,譬如小六,早前因为不会说话,所以画画也好,做小手工也好,小六都是出类拔萃的,所以夹弹珠的时候,小五和齐格都看直了,她怎么能一次一个弹珠,精准没有一个弹珠夹空过!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细水长流,很快一侧的竹篮里就装了好些弹珠。   沈悦看着小六笑笑,小六做事很容易静下心来,心无旁骛,也不会受旁人影响,做好自己的节奏,这是早前不会说话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但祸福相依,如今,却是她最大的依靠。   认真的小六很好看,沈悦很想将这一幕用相机拍下来,只是不能。   今日冯亭也受邀来,但每一场比赛,冯亭最多只能抓画一张下来,都已经很不容易,没办法再让他多画几幅。   而另一个有亮点的孩子是郭毅。   郭毅夹得不如小六精准,仔细,但郭毅很擅长计算角度,有时候能一次同时夹起两颗,最多的一次竟然是三颗,看得小五和齐格目瞪口呆!   但更重要的是,郭毅会留意看板上不停变化的炸弹颜色,所以,虽然他不是夹得最快的,但确实很少失手,分值也不差。   阿悦的口哨声吹起,宣布比赛结束。   葱青,少艾和凝白,英英,玉琼,影墨几人上前查数,最后小六看起来慢慢一大筐,但其实只剩了郭毅两个球,郭毅位居第二,竟然只输了两颗,旁人都刮目相看,第三名也是大白兔班的阿冕。   葱青贴小勇士徽章的时候,大家惊奇的发现,满天星班的勇士徽章数量竟然被大白兔班反超了,他们这一轮竟然包揽了前三,足足得了七分。   大白兔班的孩子兴奋得相互相拥。   满天星班的孩子们齐齐叹了声。   但比赛总是有输有赢,再经历了接下来趣味跳绳项目,弹跳毽球项目,大力掷飞球项目和蒙眼小火车项目后,比赛进行到最后一个大项目,趣味宝宝接力赛。孩子们仿佛对输赢都已经习惯了,但是无论什么比赛项目都学会了为赢得小勇士徽章的孩子和班级鼓掌。   宝宝接力赛作为全场孩子都要参加的一个打比赛,赢的一队,会获得十二枚小勇士勋章,这是终极降临,也是宝宝们最期待的比赛。因为是趣味宝宝接力赛,所以比赛的划分为六段,每段要两个小朋友参加,第一段是倒着跑比赛,第二段是向左横跑比赛,第三段是向右横跑比赛,第四段是调调赛,全程要跳到走,怎么跳都行;第五段是障碍赛,要趴着穿过很低的网子,最后一段是冲刺比赛,没有任何限制。   每一段比赛之间没有空隙,必须要手持接力棒才可以继续,掉棒了要重新交接棒。   因为是全员参加,所以观赛区的观众成了所有的家长们。   阿悦口哨声吹响,孩子们当即投入到第一段的倒着跑比赛中,因为倒着跑是最危险的,所以孩子们都不敢跑太快,都是一跑一回头,也有摔倒的,但是让人惊呆的是小豆丁的平衡能力发达,倒着跑一点压力都没有,直接碾压了大白兔班的郭毅。   郭毅跑跑就摔,但孩子们仍然在大声给他加油。   第一段的第一人,小豆丁领先了郭毅一半赛道的距离。   阿四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他是紧接着小豆丁的第二棒。   阿四平衡能力近乎没有,一面跑,一面摔,后面干脆倒着走快走还好些,卓新赶紧捂脸,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阿四的二哥,整个第一段小豆丁的领先优势都在阿四这里给葬送了去,还落后一截。   紧接着是第三段,第四段,两个班级的成绩此起彼伏,一会儿你在前,一会儿我在前,咬得很紧,孩子们也不放弃,眼见着大白兔班落后不少了,但进入到第五环节,大白兔班可是同时拥有了齐格和小五两人啊,在障碍爬网环节,两人的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卓新只觉小五像个扭扭虫一样,怎么拱得那么快……   后来见了齐格,才觉得齐格也是。   总之,在两只爬网小能手的追赶下,两队竟然持平了。   只剩最后一段冲刺赛了!   大白兔班先派出的是童童,童童的腿翻得特别快,只是个头矮小些,所以两只小腿拼命翻着;满天星班派出的是面面,面面个头高,一步当童童一步半。   童童和面面都跑得很快,只是快得方式全然不同,看得众人不知道究竟谁会快些,反正两个人都朝着最后一棒冲过来。   大白兔的最后一棒是小八。   满天星的最后一棒是子枫。   两人都紧张得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眼见着童童和面面朝他们二人冲过来,都忍不住深呼吸!   “快!”童童先交给小八,但是小八一激动掉棒了。   “啊~”大白兔班的孩子们惊恐叫着,有捂脸不敢看的,有叫着小八赶快的,小八吓懵了,赶紧抓了棒起来。   面面和子枫的交接很顺利,子枫领先小八很多冲出去。   观赛区都觉得满天星班应当是要赢了,领先这么多,对方还掉了棒,但是等小八开始跑起来的时候,旁人都惊呆了,这小胖子怎么跑得这么快,像阵胖胖的风一样,低着头大喊着“啊!”就冲上来。   子枫明显觉得后面有人冲上来,子枫也咬紧牙关拼命往前冲,终点就在眼前。   两个孩子都拼劲全力!   近了,最后十几步!   最后几步!   最后一步!   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小八的小腿翻过,提前撞上终点处的彩绳。   顿时,观赛区和比赛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小八反败为胜了,大白兔班赢了!孩子们欢喜的拥在一处,一起欢呼,一起跳跃。   子枫在终点处哭了,没有大声哭,就是眼泪忍不住下落。   小七上前,“没事的,念念,我们就差一点点,你已经跑得比平时快很多了。”   桃桃也上前抱她,“念念哥哥,你跑得好快。”   小荔枝也道,“念念好厉害。”   孩子们都围上来的时候,子枫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过了,只是他们真的输了比赛,但是所有的孩子都涌上来,大家在一处,仿佛一切都好起来了,秋高气爽,阳光灿烂。   沈悦半蹲下,用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啊,我头一次知道念念原来跑得这么快。”   子枫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来。   “殿下?”燕韩使节见他出神。   涟昀罕见得笑笑,“走吧,我知道一处的燕韩菜,看看合不合使节胃口。”   “殿下周全。”燕韩使节马拿到了,也不怎么想在这里呆了。   看着太子仪驾同燕韩使节一道离开,子枫笑了笑,真好,今日真的特别好,虽然输了比赛,但是爹爹在!   ……   最后,大白兔班以几分的优势战胜了满天星班,取得了趣味运动会的胜利。   小五和齐格不分伯仲,都取得了最佳小勇士的称号。   沈悦给孩子们都换成了最后的小勋章,没有赢得比赛的满天星班的小勇士也获得了小勋章。   “哇~”孩子们喜出望外,小勋章不仅可以带,而且有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盒可以保管,以后都可以拿出来看,宝贝们爱不释手。   下午的亲子游园会,宝贝们和家长一起捞小鱼,摸字,给小石膏娃娃上色,还有许许多多,孩子们喜欢,可以和家长一起玩的游戏,黄昏前后,孩子们才和家长一起,收获颇丰得离开南郊马场,载笑载言。   趣味运动会和亲子游园会是这学期最重要的课外活动了,趣味运动会和亲子游园会一过,整个十月和十一月都很快过去。   进入冬季,陶叔给孩子们准备了冬日的校服。   腊八的时候,孩子们参加了腊八活动,还自己做了腊八粥,今年,小五没有再放盐了,但是放盐的孩子还是有一大把,但是吃得家长都无不称赞好吃。   孩子们的笑容是最好的礼物,也是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在孩子的笑容里,腊月一晃到了尾声,幼儿园也进入到了寒假,宝贝们要经过两个月左右的休息,到二月中旬才开学呢!   相互挥手道别的时候,宝贝们都很舍不得,但来年,大家又都大一岁了!   边关还是隔几日就有消息传回,有时候胜仗,有时候败仗,胜败兵家常事,但孩子们都很怕听到卓远受伤,但的确在十一月的时候,被弓箭射伤过,在大帐中躺了半月,卓新和陶叔都未告诉沈悦和府中孩子。   羌亚没有年关的概念,不会给军中喘息的时机,所以卓远在边关不会回来,沈悦不在,孩子们没法安心过年,所以今年沈悦还需留在平远王府。   梁业不在,涵生想回单城陪舅舅舅母。   涵生惯来懂事,腊月二十七离京,正好三日,大年三十能到单城。   “我想在单城过了正月再回来。”他是想多陪舅舅舅母一些时候。   沈悦应好。   孩子们陪着沈悦一道去送的涵生,马车离开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雪,沈悦不舍看了许久。   “阿悦,你别伤心了,有我们陪你呢!”桃桃拥她。   旁的孩子纷纷附和。   “看!下雪了了!阿悦,下雪了!”小五惊呼。   “哇~”孩子们又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往年都是十一月就会下雪,今年都到腊月二十七了都没有,大家都以为不会下雪了,心中遗憾。但没想到,在这一日大雪真的落下,每个人脸上都涌起笑意。   陶叔捋捋胡须笑道,“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第203章 年关   随着涵生离京, 年关的意味越渐浓了!   京中接道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提前布置起了年关的喜庆装饰。   平远王府内也在一日之间全部换上了喜庆的布置, 就连已经闭园的幼儿园也没有落下。   正在寒假, 宝贝们要自己动手布置幼儿园。   腊月二十八, 沈悦同孩子们泡在幼儿园一整日, 大家分工明确,除尘, 打扫,擦东西, 归位,孩子们自始至终都有主人翁意识,也在沈悦, 葱青, 少艾几人的帮助下,完成心心念念的布置工作, 也让幼儿园和大家一起美美过年。   陶叔也给每个人都添置了年关要穿的新衣, 年关的时候诸事都图吉利, 试衣服的时候, 宝贝们一个个似红彤彤的小灯笼一般,可爱又喜庆。   腊月二十九,是集市还开市的最后一日了。   不少家在京城周遭的外地人都回乡了,留在京中的都是在京中置家的的。   所以腊月二十九这天算不得特别热闹,但走在街市上, 孩子们才体会了一把过年的意味。   沈悦也想起和舅舅、舅母、梁业、涵生一道在京中过年的时候,舅母会在腊八左右就开始准备年货,然后腊月二十六七再补充一轮, 所以家中过年的时候琳琅满目,满眼解释幸福感。   当时家中的孩子有她和梁业,涵生三个。   涵生小一些,她和梁业总拌嘴。   但她看得书多,拌嘴都迂回,梁业多奈何,舅舅总说她和娘亲一样。   是啊,娘亲还在多好……   就能看到她和涵生都长大了。   她也想娘亲见见清之。   可惜世上的事总没有如果,但只要年关祈福,大家平安就好。   总有一日会团圆。   “阿悦,我想要那个兔子耳朵。”桃桃指着商铺外挂着的兔子耳朵。   沈悦觉得几人熟悉。   桃桃笑道,“去栩城的路上,我一个,阿悦一个,舅舅也有一个。”   沈悦笑了笑,她是记起来了。   那时候有人不怎么愿意,但还是架不住桃桃闹,最后带在头上,因为惹眼,到处都是看他的人……   桃桃还记得。   临近年关,家中的孩子们都开始想念清之了。   ……   这一日,从晌午到黄昏,大包小包买了整整一马车的东西。   最后,孩子们想散步回去。   其实东市离平远王府有些距离,沈悦笑道,“那走走吧。”   孩子们都很高兴。   果真,走了不到一刻钟,方才要走回平远王府的凌云壮志就搁浅了。   冬天好冷呀,晚上吃太撑了,地太滑了……   总归各种借口都找出来了。   沈悦心知肚明,方才其实就让卓夜去备马车了,只是孩子们在兴致上,让他们心血来潮散散步也好,但马车还是备好的。所以小宝贝们话音刚落,卓夜驾了马车在一侧停下时,“哇~卓夜!”孩子们都很高兴,恨不得每个人都上前拥抱他一下。   卓夜轻咳。   真不习惯,还不如每人揍他一顿来得好。   果真,小五最后一个上马车,狮子吼道,“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卓夜,我都冻透了!”   嗯,这才符合日常逻辑。   只是刚思及此处,小五又笑嘻嘻凑上前,哈哈逗乐,“骗你的!卓夜,看你的小表情!你最好啦!”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等着一笼子的孩子都上了马车,卓夜驾着马车回府,又忽得笑出声来。   这祖宗!   就是他的克星。   有马车在,回府的过程就快了很多。   孩子们在马车上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整个马车都似动物园一般,猫叫,狗叫,鸡叫,猪脚都有,但卓夜今日心情极好。   许是年关的缘故吧……   只要这群祖宗开心!   等马车缓缓在平远王府大门口停下,门口值守的小厮迎了上来,“各位公子,小姐,沈姑娘,表公子来了!”   表公子?   沈悦一脸懵,哪里的表公子?   小厮又继续道,“表公子正同陶管家一处呢!陶管家让小的在这里等沈姑娘和各位公子,小姐,说等沈姑娘带了各位公子小姐回来,就去偏厅一趟,正好见面。”   阿四凑近沈悦,适时开口,“孟子辉……就是姑奶奶最疼的孙子!”   孟子辉?   沈悦只觉这个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   思及此处,“啊!孟子辉!”   仿佛除了阿四之外,所有的孩子都在尖叫!   捂耳朵的捂耳朵,摇头的摇头,有说累了要回苑中休息的,有说今晚吃坏肚子,要回去拉肚子的,还有说方才着凉了,要回去赶紧泡个热水澡怕着凉的,就连最懂事听话的小六和小七都相继说着今日太困了,实在是睁不开眼,好想睡。   “……”沈悦还从未见过这帮孩子,这么整齐划一要避开一个人的模样。   往常,都是各有喜欢。   但很少会这么统一行动的。   沈悦倒是忍不住好奇,这孟子辉是三头六臂,还是凶神恶煞,还是……   沈悦想不到形容词。   总归,孩子们在听完小厮说话后,就鱼贯而入,然后撒腿就跑。   小厮整个人都无比得尴尬。   他还要回去同陶管家回话,这尴尬场景,大过年的……   沈悦笑道,“你同陶管家说,就说我说的,宝宝们今日在马车上都困得睁不开眼,我让他们回去睡了,我稍后就去。”   “好嘞,沈姑娘。”小厮如释重负。   沈姑娘发话,那就是了。   这府中的公子小姐都归沈姑娘管!   沈姑娘说公子小姐们在马车上困得睁不开眼,那就是困得睁不开眼!   小厮赶紧溜。   沈悦忍俊,刚准备入府,却见阿四还站在原处,没有像旁的孩子一样跑开。   沈悦好奇了,打趣道,“呀,今日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诸事跑得最快,赖得谁都不想见,哪里都不想去的阿四,今日反而没有跑?!   那就是,在阿四眼中,孟子辉还算正常?   沈悦询问般的目光看着他。   阿四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言罢,朝一侧的守门小厮问道,“二哥回来了吗?”   小厮拱手应道,“还不曾。”   今日是年关前最后一日,朝中有不少事情,卓远不在,担子都压在卓新身上,尤其是最近的这两月,卓新忙得不可开交,有时从早到晚都能难见到卓新一面,好容易见了他,回回都是,快过年了,等不及了,过年能休沐七日!   所以,眼下卓新还未回府。   明日就是年关了,今日最后一日忙碌的时候。   阿四恼火叹道,“阿悦,我同你一道去吧……”   沈悦眨了眨眼,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从大门到偏厅有段路程,沈悦好奇问道,“阿四,府中都称孟子辉表公子,那应当是同你们一辈的,所以孟子辉是卓远的侄子,那他是和卓新差不多大,还是和你们差不多大?”   阿四艰难道,“他和六叔差不多大……”   沈悦愣住,“……”   阿四嘴角抽了抽,“还同六叔很要好。”   “……”沈悦更觉奇怪,“那怎么旁的孩子都避着他?连小六和小七都是?”   阿四纠正,“不是旁的孩子,我也想避着他!但二哥不在……你不知道那个孟子辉有多不靠谱,简直是……”   阿四欲言又止,“你见到就知道了!”   阿四还是补充,“他能一直不停说话,阿悦,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千万别当真,他能拉着你说一晚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而且……”   阿四顿了顿。   “而且什么?”沈悦问。   阿四想了想,他是想说着家伙走哪儿都一堆风流债,桃花事!   一张嘴,到处巧舌如簧的,说话也没谱。   他跟着沈悦一起,是怕孟子辉这个家伙不知道阿悦同六叔的关系。要是这家伙在阿悦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还自认为风流的话,将来很极大可能,他是会被六叔直接揍死的……所以他才会跟着去,避免阿悦被孟子辉吓倒。   沈悦问起,阿四还真不好明说,只好道,“而且他这个人奇奇怪怪的,脑子不怎么好……”   沈悦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   阿四很少会说人脑子不好使。   言辞间,正好行至偏厅门外,偏厅内,孟子辉同陶叔的说话声隐约传来,听起来倒还正常,不像这帮孩子们这么不喜欢的模样。   沈悦和阿四入内的时候,正好听到孟子辉朝陶叔道,“年初一要入宫拜谒,我爹今年腿疼,来不了,祖母就让我来京中,代父亲在天家面前拜谒,正好过来看看府中的弟弟妹妹们。”   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传来。   陶东洲起身,“阿悦。”   沈悦牵了阿四上前,“陶叔。”   孟子辉也跟着起身,等沈悦问候完,刚好听陶东洲朝沈悦道,“阿悦,这位是姑奶奶家的表公子。”   阿悦?孟子辉手中折扇一合,欢喜笑道,“哦~我想起来了!在蓝城的时候,六叔同我说起过的,六婶嘛!”   沈悦:“……”   阿四:“……”   陶伯:“……”   阿四特么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猪队友……   ***   总归,随着孟子辉的到来,整个平远王府的噪音程度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跟他相比,小八的话痨简直大巫见小巫。   孟子辉可以从早上起床就一直说到夜里守岁,整个口中都不带停的,而且大冬天的,他整个人折扇都不离身,沈悦还听小八和小五私下议论过,他洗澡的时候还拿扇子,小八叹道,肯定不拿,要拿的话扇子不就湿了吗?小五又道,他又不知一把扇子,他上回来平远王府带了一个箱子,这个箱子里都是他的扇子,小八惊呆了……   但孟子辉的到来,还是让年关忽然热闹了许多。   至少,作用可以媲美一柄永远不会停的鞭炮爆竹!   “小六,你竟然会说话了!还真有些想念你不会说话的时候!”“……”   “小八,你怎么瘦了,但是不如胖的时候好看啊。”“……”   “小七,你喝药还哭不哭鼻子啊?你可是府中最爱哭鼻子的一个”“……”   “阿新,你还和六叔闹别扭吧,别理他啊!”“……”   “小五啊小五……”“干嘛!”“……”   “桃桃……”“哇(哭声)……”“……”   “阿四……”“你还是别说话了,没人拿你当哑巴。”   整个一日,沈悦似是都在看孟子辉一个表演。   用阿四的话说,今日年关,他还好赖收敛些了,沈悦遂想起他昨晚陡然来得那声“六婶”。   ***   用过午饭,孩子们回到各自苑中午睡去了。   虽然幼儿园暂时闭园,但幼儿园里养成的习惯还在,孩子们都会坚持每日午睡。   卓新同陶叔一道商议今日年关的事,明日入宫拜谒,他就去就可以了,后日可能要带府中的孩子去几处拜年,然后年初二去普照寺,最后年初五回到府中,差不多就有人会来平远王府拜年了。两人稍一这几日的安排。   孟子辉就同沈悦一道说话。   沈悦原本都有些听困了,但孟子辉忽然说起,蓝城的时候,六叔问她怎么亲近女孩子,他同他说,死皮赖脸啊,死缠烂打啊!别看六叔长那幅模样,其实一直都不开窍,纯情得很……   “……”沈悦忽然知晓卓远是不是的那股子抽风劲儿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沈悦礼貌笑笑。   孟子辉又道,“我同六叔自幼就要好,这回在京中会多呆一两个月,日后要是有什么同六叔相关的事,六婶你问我就好,他什么老底儿我都知道!”   “……”沈悦一时连该怎么接话都忘了。   ***   等孩子们午睡结束,起床用了间点。   而后拉着沈悦一道玩了许久的冒险棋,冒险棋最多六个人玩,算上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正好六个,沈悦陪着他们一道玩。   孩子们乐此不疲得晚了将近一下午。   孟子辉倒是今日有些困了,中途暂歇,为晚上的守岁做准备。   卓新倒是陪着沈悦和孩子们玩了许久,等到孩子们可以自己玩了,卓新和沈悦两人去苑中散步小歇。   去年这个时候,两人还是同卓远,还有府中的小宝贝们一道在栩城过的年,虽然还遇到了平宁山的地龙惊魂,但好在有惊无险,这仿佛都是才过去不久的事,但仔细想想,怎么一晃竟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说慢也慢,但说快也太快。   卓新笑道,“阿悦,你不用担心,六叔一定会回来的。”   沈悦笑笑,“嗯。”   ……   很快就至晚间的年夜饭,年夜饭应当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环节了,因为有红包啊!   今年卓远虽然不在,但是陶叔代发了六叔/舅舅大红包,宝贝们都搂在怀里舍不得放,也会问起,六叔/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呀?   五月离京的,眼下已经是年关。   过往,在孩子们的记忆里,也没外出打过这么长时间的仗……   “很快就回来,只要边关战事一停,六叔就回来了,六叔是平远王啊,保家卫国,自然首当其中,你们少让六叔操心就好了。”卓新已经熟练得接起唠唠叨叨家长角色。   沈悦忍不住笑。   沈悦和卓新,还有孟子辉,都给孩子们发了红包。   孩子们收红包收得都很开心。   年夜饭要吃得越长越好,可小宝贝们好难能安静熬到放第一轮烟花的时候。   看烟花的时候是可以离席的,孩子们一窝蜂涌到苑中去看。平远王府的地理位置很好,刚好能看到清晰的烟花绽放模样。   桃桃要沈悦抱,沈悦俯身抱起她。   “阿悦,舅舅那里会有烟花吗?”桃桃好奇问。   战场上哪里会有烟花?   但童言无忌。   沈悦温声道,“没有烟花,但是有同一片星空,他肯定也在星空下想我们。”   桃桃果真抬头继续看星空去了,仿佛在脑海中想象舅舅也在看星空的模样。   ***   边关大营内,今日也是有年关气氛的!   大敌当前,虽然不敢大意,仍有安排轮值,但是大营内的士兵从晌午后就开始揉面团,包饺子,等到黄昏入夜的时候,已经是一轮轮的饺子下锅,一轮轮的饺子出锅,捞起来,就着烈酒,唱着家乡的歌谣,就是年关守岁了!   家国安宁,就是家中安宁!   边关大营,没有太多旁的条件。   但热乎的饺子,温热的烈酒,大家可以围着身前的一簇簇篝火饮酒,唱歌,甚至是跳舞,想起家中的亲人,这就是最好的年关了。   卓远陪着军中的将士吃了年夜饭的饺子,将士们陆续来敬酒,这大半年,军中不易,卓远同众人一饮而尽。   子时前,又喝了好几轮的烈酒。   等到差不多子时的时候,卓远才回了帐中。   家中年年都有守岁的习惯。   即便出征在外,他也习惯点一盏长明灯。   今年年关没有战事,他难得忙里偷闲。   案几上的小册子是沈悦的腊月记事,因为怕年关来不及送到他这里,所以记到腊月二十日就结束了,所以这个月尤其少,他每翻一页都有些舍不得。   册子是今日晨间才收到的,因为路上大雪耽误了好几日,但今日到,就是最好的年关礼。   他看到腊月十八,就搁置了,因为今天军中过年,要集体包饺子。   眼下,大帐外,还是觥筹交错和将士们对酒当歌的声音,大帐内,灯火昏黄,他在案几前翻着晨间没有翻完的册子。   腊月十九。   腊月二十。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日,竟然有些舍不得再翻过去,怕戛然而止,年关冷清。   但指尖翻过的时候,目光还是滞住。   腊月二十之后,是没有日记了,确实每个孩子对他说的话。   阿新的,阿四的,小五的,小六的,小七的,小八的,桃桃的……   卓远忽得眼眶湿润。   谁能想象得到,他在年关时候看到这些话时,心中感触。   小八:“六叔,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哦,我听二哥说,打仗好辛苦,你要多吃一些,才有力气,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卓新:“六叔,家中一切都好,我和陶伯在,你放心。”   小六,“六叔,我已经会说话了,等你回来,我想和你说话,虽然我可能还是会有害怕,但是我在六叔面前就不害怕了,穗穗不在,我有照顾好桃桃,六叔,你快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   小五,“六叔六叔!我又长高了,而且叶子说,我的剑术进步很快,过了年关就可以用真剑了,等你回来,我会找你决斗的,千万别当手下败将!”   桃桃,“舅舅,我当大姐姐了,小荔枝来了幼儿园,我一直都有照顾她,也和她玩得很好。舅舅,新年好,虽然你不在家中,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和我们在一起。舅舅,我真的很想你,我许的信念愿望,是明年这个时候能见到你!”   小七:“六叔,我有好好锻炼身体,一直都没有再生过病,你不用担心我了,你在外面,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懂事,听阿悦话的。”   阿四:“小大人想你了……”   卓远眼底猩红,又忍不住喉间轻轻咽了咽,鼻尖微红。   正欲阖上册子,却见最后夹了一页纸。   纸上是Q版的全家福,没有用卷轴装潢,反倒更显温馨亲切,应当是在喝腊八粥的时候。   小八看着空碗,一幅羡慕模样;小五站起来,说还要;桃桃坐在凳子上,小腿荡着,捧着碗笑;小六在听小七说话,两人都一幅认真的模样;阿四在一侧似是要打起了瞌睡;一处角落是卓新,应当是看着小五,有些恼火模样;另一侧,站得的人是沈悦……   这一大群人里,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其实是沈悦。   将纸页折回,又见背面其实有一行小字。   “新年好,清之宝宝。”   卓远轻笑出声,而后抬头,看着远处的夜空。   年关了,她是不是也在守岁?   ***   沈悦是在守岁,也同陶叔一道,在风和苑外阁间内说话。   今日年夜饭上,卓新和孟子辉拼酒,两个人都直接喝翻不省人事。   风和苑是王府的主苑,卓远出征在外,是要有人替他在苑中点长明灯的,原本是卓新,但出了幺蛾子,旁的孩子闹腾了一整日,一早就睡了,就只剩了沈悦一人。   其实卓远离京的这段时日,她一直都没来过风和苑,怕睹物思人。   有时候,时间和忙可以掩盖很多情绪。但忽然在一瞬间,这些情绪也可能会悄然而至。   陶叔怕她一个人守岁不习惯,便在外阁间陪她一道说话。   有陶叔在一处,说了许多卓远小时候的趣事,好多都是沈悦早前不曾听过的,反倒这个时候有时间静下心来听陶叔说起。   沈悦也会问起来,陶叔以前在军中,为何后来会来王府?   她也是听卓远简单说起过,陶叔以前在军中曾是卓远父亲的心腹旧部。   陶叔一面捋捋胡须,一面笑道,“替王爷分忧,和追随王爷上战场,都是一样的,有我在,王爷不会分心,那我在府中意义就远比在军中追随王爷要大得多。而且,看着这帮孩子一天天长大,就觉得都是值得的。”   沈悦也笑笑。   正好,“嗖”得一声,子时的烟火窜到夜空中,忽得映出绚丽色彩。   子时过了,她替他在风和苑在守岁了!   “阿悦,新年好,事事如意!”陶叔率先开口。   沈悦也启颜,“陶叔,新年好,身体康健!” 第204章 阿四毕业啦!   正月初一, 卓新同孟子辉二人入宫拜谒。   这回不必府中的孩子们跟去,小宝贝们特别开心。   昨日过年关,除了六叔/舅舅不在之外, 至少阿悦还在啊!   阿悦同他们一起玩了游戏, 放了鞭炮, 还吃了年夜饭, 陪他们看了烟花,最后还给他们讲了很长很长的睡前故事, 是阿拉丁神灯的故事。   孩子们都很想要一盏阿拉丁神灯,小七睡前迷迷糊糊说, 他想要盏阿拉丁神灯,把六叔变回来……   将小宝贝们依次送回各自苑中,沈悦在风和苑想了许久。   其实宝贝们需要的不是一盏阿拉丁神灯, 而是一处可以祈福, 和倾诉的地方。   正月初一晨间,宝贝们还在赖在被窝里, 沈悦便逐一去了所有的小宝贝的苑子——要不要京郊普照寺祈福, 找佛祖祈祷六叔/舅舅早日凯旋?   孩子们一听, “嗖”得一声从床上窜起来, 就连昨日熬到最晚的小五和晨间有起床气的小七都在反应过来之后,连连点头,去去去!   平妈妈等人赶紧给孩子们穿衣裳。   正月初一到寺中祈福是传统。   只是每年初一寺中都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沈悦早前同舅舅舅母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去过普照寺一次,整个寺庙都很拥挤, 但越是拥挤,香火越旺,越有氛围。所以舅母才说普照寺香火旺, 很灵验。   早前卓远在京中的时候,每逢正月初一都会入宫,卓远不在,孩子们几乎没在初一去过普照寺。   今日乘马车往普照寺去的时候,一双双小眼睛简直看呆了去!怎么这么多人?比元宵佳节的集会人都还要多。   这样热闹的场景,孩子们还是头一回见到。   马车抵达京郊普照寺差不多将近晌午了,普照寺门口的道路了早就近乎被堵得通透了。   马车进不去,沈悦和陶叔带着孩子们步行前往。   有卓夜和府中的侍卫在,干脆抱着孩子们走,所以也没怎么挤到孩子们。   孩子们反而兴奋得到处环顾着四周,仿佛头一遭知晓年初一到寺中上香的真实模样。   京郊离京中有些远,不少京中百姓为了连夜赶回去,都很早就来了寺中,在晌午后不久赶着拜谒完,吃顿菩萨的饭就回京,所以到普照寺门口的时候,到处都是香客。   沈悦和陶叔先领了宝贝们去斋堂用斋饭。   正好卓新和孟子辉都入宫,今日府中也没有旁事,陶叔安排了他们在普照寺后山的禅房歇一晚,正好可以避开眼下的人群。   菩萨的饭要吃三碗,因为阿悦之前说要诚心才灵验,孩子们都没糊弄。   在斋堂吃完斋饭,稍事休息,沈悦才领了小宝贝们去上香,逐一在佛像前拜谒。   宝贝们很诚心,每一座佛像前都会认真祈福,也仿佛在认真祈福后,心中真的踏实了许多。   “阿悦,我们真的可以很快就见到六叔了吗?”小八问。   沈悦温和道,“会的,佛祖会听见的。”   孩子们都嘻嘻笑着,但阿悦早前说过,在寺庙中不能大声喧哗,宝贝们便只是相互看着彼此笑。   他们终于可以为六叔/舅舅做些事情了。   这份踏实和满足感,让小宝贝们心安,也心生期待。   ***   元宵佳节后不久,孟子辉便离京了。   说是怕祖母想念他了,要早些回去见祖母,走之前还不忘和每个孩子都逐一拥抱。   虽然每个小宝贝都一脸很不情愿的表现,但一想到孟子辉终于要走了,也都坚持忍耐,也同他说子辉哥哥再见。   整个府中都仿佛送瘟神一般,欢天喜地送走了孟子辉。   沈悦心中还有些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卓新坚持,不,他走一定不是因为表姑奶奶想他!   别被他骗了。   果真,孟子辉走后没半个月,京中便传出好几个世家贵女因为孟子辉离京而心中郁郁。   孟家在京中就平远王府一个亲戚,孟子辉一走,寻不到人的世家贵女只能天天往平远王府来。   卓新恼火,他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惹事了才跑了!   沈悦遂又想起,孟子辉说他教卓远死皮赖脸啊,死缠烂打啊……   沈悦心中颤了颤。   ***   孟子辉一走,很快便到了二月。   二月初,涵生从单城回来了,拿了不少单城的特产,还有舅舅舅母给他们二人准备的东西。   即便不在一处,但是舅舅舅母对他们姐弟二人的照顾和关心从来没有少过,甚至,还让涵生捎带了压岁红包给她,在舅舅舅母心中,她和涵生永远都是孩子。   涵生回来后不久,王府幼儿园的寒假后结束。   王府幼儿园正式开班了!   这学期,王府幼儿园只计划新增了八个入学名额,其中七个主要覆盖两岁半到三岁半的孩子。   这七个入学的小宝贝都统一分到了跳跳糖班。   跳跳糖班便用来做为年龄低些的宝贝,正式进入到到幼儿园之前的衔接班,由沈悦自己来任主课老师。   跳跳糖班的小小宝贝们,会和沈悦一起在这学期学习幼儿园的基本能力,并且用一个学期的时间适应幼儿园的生活。   有跳跳糖班学习经验的小小宝贝,下学期就可无缝与大白兔班,以及满天星班对接。   等于在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之外,新增了一个小小衔接班。   助教是从新人里挑选的洛铭和周舟两人。   洛铭和周舟都不是王府的下人。   这也是沈悦在去年十月开始的尝试,用雇佣的方式,来增加主课和助教老师的挑选范围,而不局限在王府的下人里。   因为跳跳糖班是由沈悦亲自任主课,所以助教用经验相对缺乏的洛铭和周舟也可以相对平衡。   葱青已经是大白兔班的主课了,在这学期,凝白升任了满天星班的主课老师。少艾和玉琼跟着葱青,在大白兔班任助教;英英和影墨则是跟着凝白,在满天星班任助教。   这是新的一年里,王府幼儿园发生最主要的变化。   也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所以,沈悦的工作和生活在进入二月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有新的模式在探索,洛铭和周舟需要磨合,新的小宝贝需要照顾,也要制定跳跳糖班整学期的教学计划,再帮助葱青和凝白在原有的计划上,调整出一版新的教学计划来。   王府中的孩子也会来苑中找她,有时候是和她说话,有时候是需要她陪伴。沈悦只觉每日的时间都不够用,但又确实像海绵一样,硬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幼儿园的另一个变化,就是幼儿园迎来了第一个毕业的孩子。   ——阿四!   西秦学堂的学期是按照春日和秋日划分的,每年的春日是当年的第一个学期,阿四虽然是去年十一月满了七岁,但要入学堂读书只能等到第二年春日。   但学堂开学的时间又要比幼儿园晚,所以阿四在幼儿园中又呆了几日,然后才从幼儿园毕业,正式去到学堂。   沈悦为阿四准备了毕业仪式。   阿四意外。   整个环节,大家其实准备了很久,但都瞒着阿四。   在毕业仪式那天,所有的孩子都在蹴鞠草坪搬了小凳子坐好。   阿四一直是幼儿园内的大哥哥。   虽然有时懒懒的,也对和大家一起的游戏不怎么能打起精神来,但在小五,齐格,郭毅,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心中,阿四是特别值得依靠的存在,都记得阿四在蹴鞠赛时,大家都没有力气时候,阿四的力挽狂澜;在夏令营时候,做小小营长时,会照顾好每一个人,还有野外生存训练时,所有人都害怕得往阿四身上靠寻找安全感的时候,阿四从来没有退缩过,整个野外生存游戏,如果没有阿四,大家一定不能顺利通关。   在后来新入幼儿园的孩子们眼里,阿四也是有些懒懒的大哥哥,虽然表面上不怎么热心参加活动,但只要是央着他,他反倒是最没有原则的一个。   尤其是小豆丁,在小豆丁眼里,阿四就是幼儿园里最好的哥哥,最好的搭档,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欺负对象!   别人在自由工作的时候,可能不怎么搭理他,但是阿四一定会。虽然有时有些不耐烦,或是凶凶的,但是只要他撒娇,阿四就会浑身不自在得答应他。   阿四要走,所有的孩子都很舍不得他。   阿四倒是意外,这群小家伙,怎么肥事!   蹴鞠草坪上的毕业仪式,沈悦让每一个孩子都同阿四说了他们心中想说的话。   虽然他提前也能想到童言无忌。   但真正很多字眼从孩子们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阿四还是愣住了。这些,都是他早前不曾想过的,比如阿四哥哥的眼睛像黑色珍珠,阿四哥哥笑起来的时候像阳光,阿四哥哥像我们幼儿园的彩虹大门,亦或是桃桃哭着说,我舍不得阿四哥哥,我不要阿四哥哥走,最后是小豆丁哭哭啼啼道,阿四你要等我来学堂找你,你不在,我不知道找谁玩的时候,我就会想你……   莫名的,阿四目光渐渐湿润。   明明就是一堆小家伙嘛……   怎么这么好哭?   阿四红红的鼻尖轻轻吸了吸,目光瞥在一处,尽量不让眼中的眼泪落下来,好丢人的!   但在小豆丁冲上来抱他的时候,他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还是全场哭得最凶的一个!   他都觉得自己幼稚得像个大傻子!   他就是大傻子!   他竟然舍不得!!   所有的小宝贝们都依次对阿四说完想说的话之后,沈悦让阿四给幼儿园的宝贝们说一些话,寄语,心里想的话,什么都好。   他可是状元啊!   竟然语塞到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哭,在沈悦上前拥他,宽慰他没事的时候,他干脆抱着沈悦嚎啕大哭起来。   沈悦哭笑不得。   最后,沈悦代表幼儿园和幼儿园的所有老师送了阿四一份礼物——阿四在幼儿园的成长手册。   每一页都记录了阿四在幼儿园中的点滴,他喜欢自由工作,愿意参加的活动,他爱吃的菜,不爱吃的东西,在幼儿园时发生的趣事,还有值得记住的精彩瞬间,还有每一次课外活动时,冯亭画里的阿四,都重新临摹了一份。   沈悦读得时候,阿四脸上的眼泪像停不下来一样。   最后念道幼儿园对阿四的寄语时,阿四的眼睛已经哭成了肿桃子。   —— 愿最聪明的阿四,乘风破浪,角逐自己的梦想,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常回家看看。   阿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阿四真的毕业了!   带着满满的记忆和一本厚厚的成长手册,从幼儿园毕业了。   他分明是幼儿园中最咸鱼的一个,也从来不知道阿悦她们记录了整整一本他在幼儿园纪念册,他翻了几十遍了,都还看不够。   尤其是每次活动画像里他的开心模样拼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没怎么这么看过,他在幼儿园里是这么开心过!   虽然他总觉得幼稚,但真正这些幼稚的,却是最质朴的,也是眼下让他最怀念的!   能够让他永远充满勇气,信念和积极的心态去面对未知的困难!   于他而言,是一笔最珍贵的财富。   早前不曾有过的财富!   阿四又轻轻吸了吸鼻尖,鼻尖红红的,眼睛又酸了酸。   怎么回事!   这破小孩儿的爱哭毛病……   ***   幼儿园毕业后的两日,阿四去了学堂。   点名要去启明学堂!   启明学堂是有小童般,但启明学堂的小童般是可以和大一些的孩子一起上课的,所以小童只是指的年纪,学问可不能差,卓新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他想去,就让他去考呗,小同伴是十岁以下孩子的专属班级,整个启明学堂的小童人数都只有二十来个,也就是说,横跨四岁,每年能考入的,平均下来只有不到五个。虽然知晓他平日里爱读书,读书读得也多,也时常挑岑夫子的毛病,但是平远王府是武将世家,出几个武学天才,他还能理解,但小童班这样的招生条件,简直苛刻。   卓新并未放心上,但是不打击他积极性。   等到录取放榜那日,卓新和沈悦带了阿四去看发榜。   沈悦和阿四激动得蹦来跳去。   卓新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小童班第……第……第一名?   我去!   卓新简直对阿四刮目相看。   所以开学这一日,卓新亲自来送,这可和后面去启明学堂的孩子不一样,小童班是硬试,是要货真价实考进去的,做不了假,就算作假,进去之后功课也跟不上,反而是京中笑话,所以不会有世家这么做。   小童班不需要住校。   府中安排了人每日接送,所以卓新送他的时候,也并没有依依不舍。   最重要的是,阿四也没有要和他依依不舍的模样,而是看到了沈涵生,就撵了上去,“沈涵生!”   沈涵生转头,“是你啊?”   阿四挺直腰板,“我来小童班了,我可是第一名考进来的!你小心了,我一定会撵上你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有执念要和自己比,但阿四就像个小跟班一样,“喂,沈涵生,你上什么课去?”   为了不吃亏,就是沈涵生上什么课,他就上什么课!   沈涵生读什么书,他就看什么书!   他还真不信,他撵不上他。   沈涵生看了看他,抱紧了手中的书,淡声道,“幼稚!”   “诶!你!”阿四恼火。   沈涵生已经往前方的教室去,都不想搭理他一般,阿四赶紧撵上,“你是怕了吧!怕我超过你!但是沈涵生,你可别想自己开小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喂,小鬼!”沈涵生看他。   阿四气炸,“都说了你不要叫我小鬼!!!”   “哦,幼稚!”   “……”阿四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新学期开始了,他这次和沈涵生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第205章 腊月二十九   阿四到启明学堂的第二个月, 也就是三月中旬,楼清运回京了。   “原本说的复诊当在去年,结果有事被绊住了, 好在今年出来了。”楼清运一面同沈悦往兰桂苑去, 一面轻描淡写。   但沈悦听到“好在今年出来了”几个字, 还是莫名觉得其中曲折, 遂问,“出来了?”   楼清运原本不准备怎么说的, 但沈悦问起,他顿了顿, 还是叹道,“说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去了趟燕韩, 给他们的将军府的夫人治病, 但这夫人的病不在用药上,而在忌口上, 这位曾将军脾气有些暴躁, 说治不好就不让我出府!”   沈悦尴尬, “然后……你就被关在将军府?”   楼清运颔首, “是啊,我在将军府被‘友好邀请’小住了大半年,终于改掉了将军夫人的饮食习惯,这才逃出生天!然后马不停蹄往西秦来,日后, 让我去,我也不去燕韩了。”   沈悦忍不住笑。   楼清运问道,“你呢?还好吗?我听说羌亚和西秦开战了, 平远王出征去了,对王府有影响吗?”   在楼清运眼中,沈悦的幼儿园是倚仗平远王府建起来的。   但战争这样的事,不确定因素太多。   若是平远王府有动静,王府幼儿园会不会也受牵连?   他一提,沈悦便会意,“没有,而且幼儿园也扩建了,等看完小六,我带你去看看,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楼清运惊喜,“好啊。”   沈悦又笑道,“虽然扩建了,但是还是按照你的意见,保留了医务室,现在幼儿园中的孩子多了,请了大夫在幼儿园中轮值,平日有些磕磕碰碰和小的风寒感冒,都有大夫可以及时看。”   许是说到感冒两个字,两人都愣了愣,既而笑了出来。   在这里,能听到这两个字实属不易。   但也仿佛,因为这一两个字,话匣子被打开。   两人一面走,楼清运一面问道,“沈悦,你在这里多久了,习惯吗?”   沈悦其实一听便懂,“很小的时候就来了,那个时候不到六岁。”   楼清运一脸诧异,“难怪了……”   “难怪什么?”沈悦问。   楼清运叹道,“其实,我还有些不习惯,但听你这么一说,可能是需要时间吧。”   沈悦眨了眨眼,“你?”   楼清运低眉笑道,“也就四五年。”   四五年?沈悦好奇,“那你怎么成南顺名医的?”   楼清运应道,“说了你可能也不信,我治的那个人,他刚好是医学上的假性死亡,我观察到他是有生命体征的,所以坚持不让下葬,然后,他们就说我让人起死回生了。”   “……”沈悦不知道应该怎么应才好。   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   许久未见,小六见了楼清运还很亲切。   在她学习说话的那段时间,每日都是楼清运陪着她。   小到每一个发音,口型,还有用力的位置,大到给她施针,开药方,都是楼清运。   那段时日,楼清运是小六的支柱。   “六小姐,张口,啊。”楼清运提要求,小六毫不迟疑照做。   楼清运伸手按了按她太阳穴处,耳后,还有下颚的固定几个位置,但是都未对小六有很大影响,她都能在他按这几处地方的时候出声。   但在早前开始初步恢复的时候,分明还是不可以的。   “六小姐,你恢复得很好。”楼清运的话,让小六吃下了一枚定心丸,也笑盈盈看向一侧的阿悦。   沈悦朝她竖起大拇指。   而楼清运口中的恢复很好,是指客观的身体条件,但能否克服障碍,清晰明了,且能自己开口说话,这些都还要逐步复诊。   方才沈悦已经同他说起了大致,但是他还需实际了解小六的情况。   “六小姐,能同我说说,你今天有没有特别的感受?”他是想听她说话。   小六咬了咬唇,轻声道,“没有,但是我每日都有练习背书,阿悦每天都会花时间听我背书,慢慢背得多了,也就不磕巴了。”   她的表达相比之前流利了很多!   而且想说话时,近乎不用太多的启动时间,这在不少恢复说话能力的人里都算少见的。   楼清运笑道,“六小姐,可以再同我说说,你眼中的沈悦吗?”   他还需要继续观察,包括对话时候卓卿的反应。   小六颔首,“我喜欢阿悦。”   “为什么?”楼清运继续引导她打开话匣子。   “因为阿悦是世上最好的人,她很有耐性,还很温暖,我想一直和阿悦在一起。”小六说话不紧不慢,也许是话题平静的缘故。   楼清运调整方向,“那若是阿悦明日就离开,以后都不回来了呢?”   他要在给她施压的情况下,看她的语言能力是否会间歇性丧失,或是反应很久,或迟钝。   但小六顿了顿,忽然紧张道,“阿悦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想阿悦离开啊!”   楼清运心中松了口气,施压的情况下,还是能掌控。   楼清运再次极限施压,“因为阿悦也有家人啊,阿悦明日要离开的。”   沈悦似是有些明白,他层层递进的逻辑。   小六当即眼眶就红了,“我不要……阿悦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离开。”   很快,小六的眼泪刷刷得忍不住往下落,但即使是在哭的时候,还是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沈悦半蹲下,上前宽慰,“不走,楼大夫是在给你复诊。”   小六眨眼看他。   楼清运也学着沈悦一样,在小六面前半蹲下,轻声笑道,“恭喜六小姐,你恢复得很好,以后,不用再治疗了,也无需我来复诊,你已经康复了,日后可以继续找人多聊天,也可以像现在一样多背诵,都会有助于说话的流利程度,你做得很好。”   小六方才从悲伤中走出来,又听楼清运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懵。   沈悦惊喜看向楼清运,“你是说,小六她……”   楼清运点头笑道,“不用在喝药了,也不用再治疗了,她需要的是不断得练习。”   小六这才破涕为笑。   沈悦亦拥紧她,“太好了小六,我们终于康复了。”   小六也抱紧她,“阿悦……”   沈悦感激看向楼清运。   楼清运低头笑笑。   ***   从王府幼儿园里,沈悦同楼清运一处,“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自从知晓了楼清运的身份,两人之间就莫名多了一层信任,这种信任,是特有,而不容被冲击的,就像他乡遇故人。   楼清运笑道,“继续做医生啊,四处游历行医。还能继续做大夫,是我最高兴的事,只要能让我做大夫就好,希望能治好更多的人,你呢?是不是要把幼儿园开到大江南北?”   沈悦笑,“不是容易的事。”   楼清运也叹道,“我也是,以前我没怎么想清楚,但是在看到王府幼儿园之后,我也有一些初步的念头,我想开一处医院。”   “医院?”沈悦意外,这里不是有医馆吗?   楼清运笑道,“和王府幼儿园一样,我要建一所真正的医院。”   沈悦仿佛忽然明白了,“那里面的设施?”   楼清运叹道,“可以预料很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很多东西可以逐步来。我想花很长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那里会有更好的消毒和治疗环境,如果能建好,将会有更多人被救治……但也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实现,但我想尝试。”   沈悦转眸看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楼清运很值得人敬佩。   ……   “真不留下?”沈悦送他到王府大门口。   楼清运摇头,“不留了,我想趁现在到处走走,看看这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而后,再专心准备最重要的事。”   沈悦温声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楼清运想了想,“可能会去一趟苍月吧,也有可能去西秦旁的地方,最后,可能也不知道在哪里留下来,就当去四处转转吧。”   沈悦笑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楼清运也道,“沈悦,诸事顺遂。”   临上马车,楼清运又道,“沈悦,我们算盟友了,你可以信任我。”   沈悦低眸笑笑。   再抬眸时,楼清运的马车已经缓缓驶离了街巷处……   楼清运说的是,她也想在别处再继续建一所,两所和其他更多幼儿园,这些幼儿园不一定都要京中权贵的孩子,也可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其实相对于权贵家中的孩子,普通人家的孩子更需要幼儿园这样的地方照顾。   而且,她们需要更多的主课和助教。   这些,都是庞大而耗时的体系。   但楼清运都可以穷极一生,去建一所理想中的医院,那她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就规划这样一所,两所,甚至更多的幼儿园……   沈悦似是心中从未有一刻像眼下一样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这样的幼儿园才更贴近真实的幼儿园,但它们一定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王府幼儿园!   沈悦低眉笑了笑。   ***   仿佛心中有了更多的想法和盼头,沈悦眼中,时间一日比一日过得都要快上许多。   跳跳糖班的孩子不多,但是年幼,又都基本没有家长放手的经验过,还不像早前的桃桃和小荔枝。   桃桃是因为早前在府中,原本就同沈悦熟络。   小荔枝是因为赵泽平同卓远信赖,而且在夏令营的时候,小荔枝提前同孩子们在一起相处过,又在游戏中锻炼了不少自理能力,所以来到幼儿园的时候,都适应得很快。   更重要的是,家长没有过多场外干涉。   但跳跳糖班其他孩子的家长便不同。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家长本身就不会太过放心,又没有府中的奴仆跟来,便觉幼儿园中这么多孩子,就算沈悦处处周全,旁人也都说沈悦将孩子照顾得好,但轮到自己孩子身上,一整日不在家中,难免担心,甚至生出忧虑。   其实沈悦花在照顾跳跳糖班孩子身上的时间,要远低于安抚家长的时间。   幸好之前入园的孩子只有七个。   这些家长都是京中权贵,想将孩子送来这里原本也是自己的想法,但若不是平远王府的缘故,其实沈悦的工作其实会遇到更大阻力。   所以,整个学期的工作,是在逐步磨合,一点点让家长看到孩子的变化。   从三月到六月末,沈悦清楚了需要调整的方向。   —— 跳跳糖班需要更多的亲子活动,和家长体验日,来降低家长们的分隔焦虑,也增加透明度。   暑假也接踵而至。   ……   今年京中较往常比,多雨水,不少地方都生了涝灾。   整个七八月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尤其是七月初的时候,而且连京郊附近都受了灾。   幼儿园没有再安排夏令营。   但孩子们想在暑假的时候聚在一处,除了串门,就是开设兴趣班。   最受欢迎的兴趣班,是音乐品鉴。   幼儿园就有现成的音乐教室。   七月开始的兴趣班里,每七曜有三节音乐品鉴课,都请的是乐器大家来给孩子们做启蒙,每次课程大约一个时辰左右。   孩子们学习了宫商角徵羽,也学听几首最有名的名曲。   乐感对孩子们的记忆也有帮助。   有兴趣的孩子,还会在兴趣班结束后,让家中请了专门的先生教授音律和抚琴等。   也有孩子喜欢绘画课。   为了和音乐品鉴课错开,绘画课刚好在另外三日上课,有的孩子同时参加了音乐品鉴课和绘画课,仿佛还和来了半日幼儿园一般,很欢喜。   其实幼儿园的孩子都很小,培养兴趣是首要的,所以兴趣课程都不难。   孩子们也不抵触。   除了兴趣班,好多幼儿园的孩子都喜欢来王府串门。   除了找沈悦,就是找各自在幼儿园中的好朋友。   幼儿园中的孩子一多,孩子和孩子之间就有相互喜欢,和兴趣相投的,也能玩得来,所以既会来王府找自己的好朋友,还会和好朋友一起约了,来王府看阿悦。   整个暑假,沈悦都没怎么清闲。   七月的时候,涵生又同夫子一道趁暑假去东边游学去了。   这次,阿四也死活都要跟上。   仿佛不跟上,就要落后一大截似的。   阿四是小童班,正常情况下,小童班是不会跟去游学的,游学的名单里一直都没有小童班的孩子,但陶叔经不住阿四求,而且,沈涵生也在,算是有个照应,陶叔想了办法,将阿四添加到了游学名单中,又让卓夜安排了府中的暗卫跟着一道。   “沈涵生,看到没!我就说我游学能去吧!”阿四在沈涵生面前得意。   沈涵生有时候真不知道,启明学堂的人这么多,他怎么非要处处同他较劲儿。   但真正等到要南下游学的时候,阿四前一日兴奋了一宿,最后临末了,踢了被子,染了风寒。   沈涵生叹气,“喂,小鬼,你真麻烦。”   阿四怏怏,“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沈涵生笑。   阿四很少见沈涵生在旁人面前笑,以前大凡看到他笑,准没好事,但眼下,仿佛还有些温暖。   “你才喝了药,睡会儿吧,我看着你。”沈涵生淡声道。   “哦。”阿四也罕见得没同他拌嘴。   ***   等涵生和阿四从东边游学回来,是八月上旬的事。   沈悦只觉得这两个小家伙都长高了一头不止。   卓新好笑,“诶,阿悦,你总说别人长高了,你自己知不知道自己也长高了。”   沈悦微楞,她好像,都满了十七了……   卓新上前,在她头顶比划稍许,叹道,“高了不少呢!”   是高挑了不少的意思,卓新没说,不仅高挑了,而且,女大十八变,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有人早前脸上的婴儿肥慢慢退了去,生得是越发好看了,只有她自己,终日扎在幼儿园里的事情里,连看自己一眼的时间都罕见。   卓新特意夸张道,“六叔肯定都认不出你来了。”   “……”沈悦事后真去照了铜镜。   但自己看自己,也是早前的模样呀,但长高了是真的……   卓远真会认不得她吗?   沈悦顿了顿。   ***   中秋过后,新的一学期开始。   因为大一些的孩子要到春季才会毕业,所以秋季这一学期,除了跳跳糖班之外,没有再招收新的幼儿园孩子。   之前的跳跳糖班的家长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大都放心了,沈悦的精力更多放在这一学期新加入跳跳糖班级的五个小宝贝和他们的家长身上。   这次从一开始,跳跳糖班就增加了不少亲子活动,以及家长体验日。   家长们的分隔焦虑早前也是严重的,但在透明度增加后,反而不像之前胡乱揣测一样慌乱。   这次要比上学期好太多。   大约十月左右,新加入跳跳糖班孩子的家长已经适应了孩子对幼儿园的感触,不会再这么敏感。   同时,十月也是小五的生日。   幼儿园每个月会统一给当月生日的小朋友一起过生日,小五和其余四个孩子一起,都是今日生日宴的寿星。   每个孩子都会给自己的生日许愿。   前两个愿望能说出来,最后一个愿望留在自己心里。   孩子们的愿望大多童真,沈悦和葱青,少艾几人听得心都融化了,譬如,想摘天上的云彩,想用水里的月亮捧起来做项链的。   但到小五处,上来就是钢铁直男,“我第一个愿望是日后能想六叔,和二哥一样,去军中;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有一天能超越穗穗。”   最后一个愿望小五没有说,但是嘴皮子上翻了翻,有六叔两个字。   沈悦大多时候要和孩子们打交道,唇语是会读一些的,小五是说,六叔一直不能回来,他想去看六叔了。   想去看卓远?   沈悦目光微怔。   ***   又是一年年关临近了。   边关处的战火自十余日前就渐停。   收到的消息,是羌亚国中对这场战争,从早前的压倒式赞成,但眼下打了将近两年,却似一直在来回周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似是收效胜微,也并没有取得当初想要的效果。   所以羌亚国中对这场战争,两极化的声音越来越严重。   正逢羌亚国中权力更替,这场战争,许是会发生转变……   腊月二十九了,孙勇入了帐中,“王爷,多方探过了,羌亚暂时没有动静,今年年关应当安稳了。”   卓远才颔首。   安稳也好。   又是一年年关了,他在这里安稳,那平远王府便更安稳……   卓远回过神来,才想起,似是腊月了,还没有收到沈悦寄来的册子,早前,腊月都是二十就停笔送出,为了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将东西送到他这里来。   今年迟了。   卓远心中莫名不安。   沈悦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她若上心的东西不会迟。   腊月二十九,他头一次心中乱了涟漪。   她会不会,不再将他的事看作重要的事情?或者是不再上心?   虽然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却在闲下的时候,忽然想,她给他写了将近两年的册子,他却从未回过一封信……   卓远轻叹。   只是孙勇方才出去,又有脚步声冲进营帐中来。   “怎么了?”卓远蹙眉,他是怕腊月二十九,战事起,但脚步声这么仓促,又不似是孙勇的。   “六叔!”小五的声音传来。   卓远抬头,整个人僵住,果真是小五兴匆匆在他面前,一张脸都要笑烂了。 第206章 六叔!舅舅!   有一瞬间, 卓远以为自己魔怔了。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这里是边关栾城以北四十里开外的驻军大营……   眼下这个时候,小五应当同阿悦, 阿新还有陶叔一起, 在京中准备年关守岁。   只是他前一刻还在想着府中的这帮孩子。   明日就是年关, 这群小祖宗们今日会在府中做什么?   是像上次在栩城一样, 和阿悦一道逛集市,喝黑芝麻糊?还是像去年阿悦信里说的一样, 一窝蜂买了大包小包的年货。堆了整整一辆马车没够,回来的时候又听说孟子辉来了府中, 当即一哄而散,各自跑回苑中?   他很想他们!   尤其是在战火不断的边关。   尤其是年关……   眼下,他才刚落下思绪, 抬眼就见小五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脸上分明是每回分别重逢后标志性的傻笑模样。   卓远是觉得自己魔怔了。   而且魔怔到了一定程度。   沈悦会在每月的小册子上同他说,孩子们中谁长高了, 谁壮实了, 谁的小乳牙掉了, 笑起来的时候门牙漏风了, 谁最近突然喜欢吃什么了,讨厌什么了,谁特别想他了……   在十一月的册子里,阿悦是同他说,小五的个子长得好快, 像忽然窜高了好多一般,有些像个大孩子了。   不知是否思念作祟,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五, 就是长高的大孩子模样……比他离京时高了这么多?不,是这么多?   甚至模样都隐约有些长变了。   更精神,更壮实了,也更像阿新小时候了……   还掉了一颗乳牙。   卓远眼眶微红。   他是有多想念他们,才会在这里幻觉看到小五!   他很喜欢小五,即便小五总是和他对着干的那个!   但也是最像他的一个。   卓远一直愣在原处,鼻尖微红,整个人却没有动弹,哪怕知晓眼前的是幻觉,也想要多看小五一些时候,不敢移目,也不敢眨眼,深怕一移目,一眨眼,眼前的小五就如空气般消失在视野里。   但眼下,就似小五真的来了边关看他。   卓远喉间微紧,脸上的笑意渐起,却复杂几许。   眼前一张脸都笑烂的小五,在进入大帐后也一直傻笑看他,叔侄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直至小五看到卓远脸上的笑意,便像往常一样直接朝他怀中扑过去!   卓远愣住!   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小五回回都是这样,像只小野马一般不管不管朝他冲过来。   小五的力气很大,但凡他稍许不留意一些,都会被这头力气很大的小野马撞到,所以他回回都会打起十二精神,在小屋冲过来的时候,要么站稳抱住他,要么直接拎起他……   当下,小五朝他冲过来的时候,他分明没有反应过来,却还是下意识伸手,径直将他拎起在半空中。   卓远懵住,手上这沉甸甸的感觉是真实得!   千真万确!   卓远诧异看着他,“……小五?”   “臭六叔!”小五在他手里张牙舞抓咆哮着,生气环臂,轻哼着。   卓远如梦初醒。   小五越想越气,分明都要气炸了,他这么想他,千里迢迢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走了那么远的路,就为了赶在年关前来看他一眼。他听说六叔自己一个人在大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还摆了一个脸都要笑烂的笑容,而且这种笑容僵持这么久了,六叔没主动上前亲亲,抱抱,举高高都算了!   他都主动跑来拥抱他了!他是真想拥抱他啊!   他竟然直接将他拎起来!   臭六叔!臭六叔!臭六叔!!   小五气得脸都红了。   “小五!”卓远才突然反应过来,是小五!   小五没好气得轻哼一声,卓远激动得抱起还在手中别扭扑腾的家伙。   某个别扭扑腾的家伙顿了顿,似是所有的恼羞成怒都在六叔抱起他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六叔的拥抱啊!   他盼了多久了!   小五没忍住,嘴角一耷拉,唇瓣颤了颤,眼泪就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哇”的一声,鬼哭狼嚎道,“六叔,我好想你……呜呜呜……你怎么还没打完仗回来……什么仗要打这么久,比小五都更重要!”   小五似打开了机关一般,大哭不停。   卓远抱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从京中到边关马车要走多久,他不会不知道,这一路的路有多难走,他也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从京中走了这么远的路来看他,这么小,一路上要遭多少罪,他心知肚明……   卓远一时喉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五的哭声中,大帐外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听就是一路追着小五,要么没追上,要么追丢了,眼下才至的。   卓远转眸,只见大帐门口的帘栊被撩起。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分明还是早前的模样,但个头高了很多,也比早前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和淡定。但在见到他的一瞬,还是整个人都愣住,也似他一般,喉间忍不住轻轻咽了咽,低声唤道,“六叔……”   卓远分明是想他的,但卓新开口唤了他一声后,卓远眸色微敛,嗓音都低沉了下来,怒道,“胡闹是不是!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小五年幼,他不会说他!   但卓新已经十六了!   这一年半里,他知晓卓新一直在朝中历练,也跟着陶叔学习朝中之事,他想他应当是有长进的!   至少,应当知分寸!   他走之前是如何交待他的?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前线!   他竟然带了小五来前线!   这是儿戏吗?   胡闹!   卓新也从方才久别重逢的激动中回过神来,六叔很少在他面前这么置气过!   应当是说,六叔从来没有同他这么置过气……   “六叔……”卓新歉意开口。   卓远又道,“陶叔呢?”   眼下,语气又明显缓和了下来。   卓新犯糊涂,怎么陶叔也跟着犯糊涂!   卓新应道,“陶叔没跟来大营,他们在栾城……”   卓远微愣,他们?栾城?   卓新继续道,“六叔,我们是今晨抵达栾城的。栾城守军说,近来边关战事消弭,六叔你今晚会回栾城。但我们都很想你,想早些看到你,这里是军中大营,陶叔说不方便带孩子们来,陶叔就带着其他孩子在栾城驿馆等,我和小五先来大营找你。小五说他太想你了……一定要来这里见你,再和你一起回去。他一路上都很听话,只是到了大营,就忍不住激动到处找你。路上有士兵指了路,他就冲了过来,我都没撵上他……”   卓远看着他,眼中浮起一抹氤氲。   卓新上前,早前从未表达出口的关切,在眼下,似是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六叔,我们都想你了……”   这句话从卓新口中说出,让卓远险些泪目。   “小五。”卓远唤了声,小五会意从他怀中下来。   卓远上前拥住卓新,“阿新!”   卓新眼泪再没忍住落了下来,“六叔!”   卓远和眸,敛了眸间碎芒莹莹。   ……   大营回栾城的马车上,小五兴奋得停不下里,得意得朝卓远道,“我在幼儿园过生日的时候,许了三个愿望,前两个愿望要说出来,最后一个愿望不能说出来——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日后能像六叔和二哥一样,去军中;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有一天我能超越穗穗,最后一个愿望,嘿嘿~就是我想六叔了,六叔一直不回来,那我就去看他!你们看,我的愿望成真了吧!陶爷爷真的带我们来了!”   小五特别开心!   卓远和卓新相视笑了笑。   都没戳穿他。   他在幼儿园许的愿,还能谁听见?   陶叔会张罗带他们来这里,一定是同沈悦商议过的……   整个马车从大营回栾城的一路,小五一直说个不停,从过生日许愿,说到大家听说要来看六叔,各个都兴奋了一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就收拾行李,第三天就出门了。   但是京中到边关的路好远,他们日日都在马车上,陶爷爷说要赶在年前到栾城,中途一日都不能耽误。   马车越往边关来,越颠簸,他们都难受死了,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六叔了,就谁都不想停下来了!可厉害了!   他们竟然来边关了!   卓远和卓新都低眉笑。   小五的浮夸版说完,卓新才继续道,“出发之前,和阿悦,还有陶叔都商量过了,就带小五他们来边关看看你,若是前方战事吃紧,我们就在安全的边关重镇呆些日子,总能遇到军情不那么紧的时候,和六叔见上一面就好,不用久待;若是,真的抽不开身,就让孩子们派个代表,同我一道来大营见见六叔。”   “陶叔是知道军中情况的,也说这样安全可行,但前提是,不要大张旗鼓,让外人知晓我们往这里来了,这一路反而更安全。所以陶叔连六叔都没知悉。我们是十一月中旬出发的,走到半路时,陶叔说前方军情缓和了,很有可能能见到六叔了,这一车孩子像疯了一样,当即就在车里开始蹦蹦跳跳,车都跳塌了……”   听到此处,小五连忙点头,赶紧证实二哥没说谎!   那辆马车是真的被他们蹦塌了。   当时卓夜整个人的表情都要生无可恋了!!   说从未见过谁家的马车被蹦塌的……   当时大家都很害怕,当时卓夜不敢相信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所以拼命伸手锤自己的额头,他们都怕他将自己锤倒了……   后来这一路,卓夜无时不刻不在担心马车,害怕他们又将马车蹦塌了。   不过,再到栾城的一路,他们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再蹦塌过马车了……   小五说的有些委屈,足见卓夜当时应当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所以孩子们才都怕他将自己锤死了……   小五言罢,卓远和卓新都没忍住笑。   继而小五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这熟悉的笑声,曾今是他在边关夜里无法入睡时,最怀念的。   眼下,只觉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比起卓夜,他才是更不敢相信的一个。   卓远顿了顿,其实方才,他在听卓新和小五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想问,但是没好当着卓新和小五的面前,直接问出来。   卓新是说陶叔是和阿悦商议之后,带着他们都来了,那阿悦有没有来?   卓远目光微敛,淡声问道,“你们都来了吗?”   卓新认真点头,“都来啦!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还有我和陶叔,我们都来啦!”   卓远微怔。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没从卓新口中听到阿悦两个字,似是意外,又有些莫名失落感在其中,还觉得可能是自己没问清楚,许是卓新会错了意,脸色微微红了红,又轻声问道,“阿悦呢?”   而后看向卓新,神色虽然淡然,但心底却忐忑不停。   卓新仿佛意外,“阿悦?”   而后才反应过来一般,斩钉截铁道,“阿悦没来啊,她没和我们一起来。”   卓远目光微微滞了滞,虽然先前想到过了,若是阿悦一道来了,以他和小五的性子早就提起了,他们两人都没提起,小五一路的描述里也都没有沈悦,沈悦很可能没有同他们一道来……   临近年关,沈悦这两年都未同舅舅舅母还有涵生一道过年,今年难得陶叔和卓新带了府中的孩子来边关看他,沈悦应当是去单城和舅舅舅母,还有涵生一道团聚去了。   他其实方才就想到了,只是心中期望,便抱了侥幸。   但从卓新口中证实的时候,又似希望破灭,是啊,她在府中照顾孩子这么久,是应当和家人团聚了,他在想什么……   卓远明显沉默了少许。   小五也道,“没事的!等我们回去,就可以见到阿悦了!”   是小五惯来的语气。   卓远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他们回去就能见到阿悦了……   他也想她了,但他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他很想她……   ***   抵达栾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过后。   马车直接驶到了栾城驿馆门口,没有去栾城官邸。   栾城以北四十里是大营,但是战时期间,栾城是边关重镇,战时军中的不少机构都设在栾城官邸,栾城官邸来来往往都是军中的人!卓远大凡回栾城,都是住在官邸里,方便和驻军还有后方的人沟通。   但陶叔带了孩子们一起,便在驿馆下榻。   眼下的驿馆相对官邸要清静很多。   孩子们也不会被来来往往的军中之人,还有战时的紧急消息吓倒。   抵达驿馆,驿馆掌吏亲自来迎。   “王爷,陶管家和府中的各位公子,小姐都已经安置好了,陶管家也特意吩咐过,担心返程的安危,所以没让透露府中的公子和小姐来栾城的消息,都是对外保密了,府中的差役都换了最稳妥,口封严实的,王爷不用担心,府中的行踪不会泄露。”驿馆掌吏先同他道起。   卓远颔首。   陶叔惯来周全,当交待的都交待了。   只要陶叔他们的行踪保密,这一路就不会有危险。   “王爷请随下官来。”驿馆掌吏在前引路。   驿馆是被暂时清空了,内里没有旁人,而且侍奉的人都很少,沿路就遇到三两人,临近院落时,卓远忽然听到小八的声音,似是焦急得静不下来,“六叔怎么还不回来!”   卓远轻轻笑了笑,小八的声音刚落,卓远的脚步踏入苑中,温声道,“六叔回来了……”   “六叔!”   “舅舅!” 第207章 相见   孩子们几乎是怔了一瞬, 继而一道朝他扑了过来。   先是小八,而后是小七,桃桃, 小六……   小八的力气已经快接近小五, 他光是半蹲下, 想揽住冲过来的小八就已然吃力, 而后的小七,桃桃和小六都逐一朝他扑过来, 一个接一个,他终于还是没稳住, 直接被几个孩子扑倒在地。   “六叔!”“舅舅!”   孩子们应当是太想他了,都压着他不想起来,就这么看着他。   有傻呵呵挠着头, 一直憨厚笑着的小八;有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眼眶已经红红的小七;还有轻咬下唇,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一般, 半藏着喜悦, 又半藏着激动的小六;还有直接“哇~”得一声哭出来, 喊着“舅舅”得桃桃……   虽然是冬日, 但他心里满满沉淀的都是暖意。   卓远忽然伸手,一把揽住怀中所有孩子做起来,孩子们忽然惊呼起来!   而后哈哈笑着的,咯咯大笑起来;方才要哭的和已经哭了的,都破涕为笑。   “舅舅!我好想你了!”桃桃忍不住开口。   小七也一个劲儿点头, “我们都很想你。”   小六还是腼腆笑了笑,附和着桃桃和小七方才说的话,想念太多, 不足言表,不如就眼下这样,看着六叔笑笑。   小八这里,则是嘟着嘴抱怨道,“六叔,你都不回来看我们,只能我们来看你,我从来没坐过那么久的马车,我的小屁股都坐疼了!”   卓远忍不住笑,“小屁股还在吗?”   小八顿了顿,又憨厚笑道,“它们只是疼,但是它们还在!”   卓远笑不可抑。   卓远余光瞥向一侧,还有一个。   “小大人……”卓远轻声笑道。   阿四叹道,“哪有那么久没见,第一句话就是叫人小大人的……”   卓远却是上前,半蹲下拥了拥他,“好的,小大人。”   傲娇“小大人”无语,但很快,心中又被暖意填满,“惊不惊喜?”   卓远伸手刮了刮他鼻子,未置可否,阿四连忙捂住鼻子,还是这股劲儿,一点都没变过,动不动就喜欢刮人鼻子……   卓远却笑着起身,朝他们身后的陶叔笑道,“辛苦了,陶叔……”   陶东洲从先前起,就一直眸含笑意,且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变过。见卓远同孩子们拥抱,和孩子们亲近,仿佛分开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都在方才的拥抱和问候中,慢慢回来   陶东洲朝他拱手,“王爷放心,府中一切安好!”   卓远颔首,一面上前扶他。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如同早前陪他走过风雨时一般,让他心底安稳和踏实。   有陶叔在,府中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卓远上前拥抱他,“陶叔!”   这声里,有充裕的情绪。   陶东洲叹道,“王爷平安就好。”   孩子们都会说想他,会问他想不想他们,也会和他说这京中的事,家中的事,幼儿园的事,还有一路见闻,但只有陶叔,会同他说平安就好……   是啊,平安就好。   卓远松开双臂。   孩子们又都围上来,在他周围,尤其是桃桃,伸手牵了牵他衣袖,他会意抱起桃桃,桃桃这才笑了笑。   卓远叹道,“桃桃好像长大了……”   其实不仅桃桃,还有方才的小五,阿四,小六,小七,小八都长大了好多。   陶东洲笑道,“王爷离家一年半了,府中的公子小姐们自然都长大了。”   卓远仿佛也才反应过来。   他离家的时候,桃桃才三岁半,眼下,桃桃都四岁半了……   孩子都长得快,一日一个模样。   要仔细看,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   “六叔,你也变了呀。”小七却一语中的。   孩子们也都纷纷笑了起来,卓远也跟着笑了起来,放下桃桃,又抱起小七,温和问道,“六叔哪里变了?”   小七想了想,“好像变成熟了。”   卓远啧啧叹道,“你连成熟都会用了?”   小七噗嗤笑道,“是四哥哥教得呀,说如果你觉得比人变老了,又不好意,你就同他说,你好像变成熟了……”   “……”卓远险些石化。   阿四尴尬,小七这不靠谱的,又将他给卖了!   陶东洲和卓新却是都笑了起来。   “阿四……”卓远恼火。   阿四唏嘘,啊,这猪队友!   “六叔,我也要抱抱。”小六在一侧扯他的衣袖。   他方才抱了桃桃,小七和阿四,小六也想他抱。   卓远会意,放下小七,抱起小六的时候,小六甜甜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很美,胜过无数声音,“六叔。”   “楼大夫来复诊过了?”卓远问。   小六点头,轻声说,“嗯,楼大夫来替我复诊过了,说我已经康复了,后续不需要再继续做治疗,也不需要吃药和扎针了。但是让我多背诵文章,也多和大家练习说话。”   卓远欣慰道,“六叔觉得你的话,说得很好听,又很流畅。”   他总是听不够小六的声音。   似天籁一般。   小六方才说的那一长段话,同他当初离京的时候比,明显流利,熟练了不知多少。也更能猜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阿悦在小六身上付出了多少时间,心血和关爱。   小六拥住他后颈,“六叔。”   是撒娇。   卓远笑笑,每个孩子撒娇的方式都不同。   小五是调皮捣蛋引起他关注,桃桃是伤伤心心的大哭,小六在是不说话,就这样拥着他。   他一颗心都融化。   “我呢我呢!还有我!”小八着急了,“六叔你还没有抱我!”   小六在卓远怀中笑了笑。   卓远放下她,小八是直接扯着卓远衣袖,自己往他怀里钻得……   “又沉了……”卓远感叹。   小八挠了挠头,迟疑道,“来边关的路上,东西太好吃了……   卓远明白了。   总归,在这里,卓远终于见到了府中每一个孩子,和去年的年关全然不同。   原来他们在这里的时候,他心中沉甸甸的想念,才终于可以放下。   都长大了,时间过得太快……   陶东洲这才道,“王爷,驿馆的饭菜备好了。”   陶东洲见他一路风尘仆仆,从大营到栾城应当一气呵成,在大营业没有用过晚饭。   卓远应好。   孩子们简直欢呼雀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和六叔一起用过饭了,真好!   临到屋外,卓远见到在一侧值守的卓夜,忽然想起路上卓新和小五说起的,他们把马车跳塌,卓夜从此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的一幕。   “辛苦了,卓夜。”卓远拍了拍他肩膀。   卓夜拱手,“王爷!”   卓远也笑着,上前拥了拥他。   卓夜微愣,很快,却又释然。   “你在,我放心。”卓远的声音很轻,却似鸿羽一样,轻轻落在心底。   卓夜营道,“属下会照顾好公子小姐的。”   卓远笑了笑。   ***   这顿团圆饭用了很长时间,孩子们许久没有见他。   这一顿饭上,大家都七嘴八舌说了许多话,就像早前在王府的时候一样。   孩子们和卓新,陶东洲没有觉察,但是卓远却明显感觉,这群小熊孩子都长大了,各个口齿清晰,说话清楚,互怼的时候,逻辑也有,还会深情并茂,有时都能然他听楞了去。   全然不像他刚离京时候的模样。   见了卓远,孩子们都很兴奋。   一兴奋,说话就停不住,卓远愿意听他们说话。   整个今日都让他觉得有些恍惚,似梦境一般。   有时候,他甚至也会忽然害怕突然安静一刻,眼前一切忽然落幕,他梦醒。   但又忽然想,能梦到长大后的他们也挺好。   他也知足。   ***   这顿饭是用的时间有些长,若不是陶叔一直在催,估计他还不想走。   陶叔也不是一直明显在催,是因为卓远熟悉他的为人处事,才分外清楚。譬如,一会儿说八公子你打呵欠了,是不是今日路上太累了,又或是九小姐应当困了,今日坐了许久的马车,方才就说乏了……   陶叔的不停提醒下,孩子们是都有些撑不住了,纷纷打起了呵欠来。   为了能赶在今日到栾城,他们昨夜都在马车上,这一路安全起见,几乎没有赶过夜路,昨夜是因为临近栾城地界安稳的缘故。   孩子们虽然见到卓远兴奋了好一阵子,但这阵兴奋在释放完后,困得不行了。   卓新依次送孩子们回苑中入睡。   陶东洲则同卓远一面说话,一面送卓远离开苑中往驿馆大门外去。   “陶叔方才是故意的。”眼下,只有他和陶叔在,卓远也不隐瞒。   陶东洲笑了笑,“老奴只是提醒,公子小姐们今日太累,是早些休息的好,王爷也有旁的事情要做,都到栾城地界了,栾城离大营就三十里,明日也好,后日也好,想见王爷都是容易事,不记在这一日。”   陶叔惯来会说话。   卓远戳破,“陶叔是想我早些回官邸……”   陶东洲顿了顿,被他猜出,陶东洲也没有什么再好隐瞒的,便也跟着笑起来,“老奴,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陶东洲言罢,看了看他,目光中都是温和笑意。   卓远轻声道,“知道了,陶叔。我若今夜在驿馆留宿,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落在驿馆这处,没有风声走路,你们回京路上才安稳。陶叔是怕我许久没见这帮孩子,心中不舍,经不住他们软磨硬泡,最后在留在驿馆歇下误事。放心吧,陶叔,我心中有数。”   见他会错了意,陶东洲也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卓远继续道,“明日是年关,我晌午过后要去大营,怕是要在那里过年,我明日晨间过来看他们,到时候,晌午饭先做年夜饭,陶叔同驿馆说一声。”   “老奴来安排。”陶叔应下的事,卓远惯来放心。   快至驿馆大门口了,卓远又问,“陶叔,这次来栾城,准备带孩子们何时回去?”   陶东洲道,“王爷在军中事忙,原本府中的公子小姐也是想来看看,如今看到了,可能大年初二初三就走。”   初二初三?这么快?   卓远脚下驻足。   陶东洲道,“原本来带府中的孩子来边关,就不算妥当,战时虽然暂时消弭,但未结束之前,还是尽量少给王爷添麻烦,日后若是传出去,也怕落人把柄,初二初三不算迟,即便被人知晓,也不会旁生枝节。”   其实陶叔说的他都明白。   他只是有些舍不得……   今日才见到他们,明日年关他又有大半时间不在栾城,而后就是初一,他们初二就走……   卓远淡淡垂眸。   正好行至驿馆大门口,卓远告辞,“留步吧,陶叔,我先走了。”   陶叔今日似是不想他多留一般,要么在催孩子们入睡,要们催他走……   卓远笑笑。   “回官邸。”卓远吩咐一声,驾车的侍卫不敢耽误。   眼下都快亥时,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官邸中应当没有旁的事情,早些歇下,明日赶早来驿馆陪这帮小祖宗们。   栾城是边关重镇。   马车从驿馆去往官邸用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   许是今日见了卓新几人的缘故,卓远毫无睡意,一路都在想今日见到每个孩子的场景,有好些都长成了大孩子的模样,有些让他始料不及,但孩子们是始终是要长大的。   真正要长大的时候,忽然时间便过得很快。   ……   马车缓缓在官邸门口停下。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官邸门口往来的人才少了许多,不像过往,到眼下这个时候还是人来人往在官邸穿梭。   卓远在官邸有自己的苑子。   他大半时间在大营中,还有小半时间在官邸处理军中事务,所以官邸苑中一直是有人打扫的。   每回他回来之间,还会有官邸中的小厮重新铺床。   他每次在官邸呆的时间都不长,又临时,所以大多是他到栾城官邸门口了,官邸中的小厮才急急忙忙帮他铺床。   当下,门口值守的侍卫和小厮都纷纷问好。   卓远点头致意。   他回苑中的时候,是有小厮在屋中整理。   他轻瞥了他一眼,他刚才就看到,这次连外隔间都收拾干净了,平日里,旁人大都不敢动他外隔间的东西。   卓远看了看小厮的背影,不算高,年纪也不大,还有些瘦弱,他淡声道,“日后,别动外隔间的东西。”   军中相关的机要,大都留在大营中。他将阿悦送来的册子,还有几个孩子给他的信都留在官邸这里,所以不想旁人动他的东西。   卓远说完,就往耳房去,想洗漱完,早些睡。   临到耳房门口,就嘱咐了声,“不必收拾,出去吧,我自己来。”   余光中,那小厮似是没有动弹,也没有应声。   卓远觉得何处不对,迈入耳房的左脚收了回来,转身朝内屋床榻边去,“我不是让你出去吗?”   对方背影愣了愣,而后才往外隔间去。   卓远皱了皱眉头,越加觉得有些古怪,“站住。”   小厮脚步停下。   卓远沉声,“转过来。”   小厮似是迟疑了半晌,这才转过来,只是头还低着,但即便头低着,也能看出些许对方脸上的白皙肌肤……   卓远脸色微沉。   栾城城守脑子里进水了,才会往他这里送女人。   “出去。”他淡声。   但对方又明显顿了顿,他微微蹙眉,又觉何处不对,“等等。”   他踱步上前,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涌上一股熟悉的念头,越发觉得有些像一个人。   “阿悦?”他错愕。   沈悦心中叹了叹,这才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许久未见的清丽面容,眸间透着潋滟春水,却似在为难,“你……还要我出去吗?”   夜灯下的明媚动人,是沈悦,又不是沈悦……   卓远整个人愣住。 第208章 清之家的姑娘   她穿着官邸小厮的衣裳, 纤腰窄窄,弱不禁风。   小厮的帽子扣在头上,将绾起的头发都罩住。抬眸看他时, 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双唇娇艳若滴。脸上的婴儿肥似是渐渐消退了去, 下颚稍稍抬起时, 露出脸颊精致好看的幅度,修颈上莹白光洁的肌肤可见一瞥。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 背影对着他,没说话。   他以为她是个十六七岁的新来小厮, 话不多,但不太知晓分寸。但忽然意识她是个姑娘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应当认出她的。   他是没想到……   他离京的时候, 她个头还没这么高。   他忘了除却阿新, 阿四,小五, 小六, 小七, 小八, 桃桃会长大,她也会慢慢出落得……佳人玉色,明艳动人。   卓远脸色微红,似是有些害羞一般,怕看她, 又想看她。终于,他喉间微微耸了耸,没有再管旁的, 径直上前拥她在怀中,沉声道,“阿悦!”   他有多想她,清风明月可鉴,战场上,染血的旗帜可鉴……   但她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所有的细枝末节都通通沉淀到心底,他只想抱紧她,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年关时节,她来战火纷飞的边关看他……   他会永远记得。   他揽紧她,好似将她揉进胸口。   沈悦的心砰砰跳着,   见他之前,她一样紧张。   他离京的这段时日,她所有的担心都藏在心底,她写给他的所有册子都平和而舒缓,亦或是只有淡淡想念的语气。   但决定来栾城的这一路,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她心中都不踏实。   亦会在沿途,无数多次扯着花瓣,数着平安亦或是不平安……   眼下,熟悉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响起,这一路上所有的担心和摘着花瓣数着是否平安的游戏,都在他熟悉心跳声旁,烟消云散去。   他安好,诸事安好。   她眸间微澜。   略微出神时,他已松开她,指尖轻轻挑起她下颚,一双美目含韵,不得不看他。   “长高了……”他声音里温润透着蛊惑,炽热的掌心慢慢抚上她的纤腰,沉声道,“变模样了……”   沈悦脸色微红,修长的羽睫颤了颤。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轻叹,“我方才都没认出来,阿悦,让我看好好看看……”   沈悦半怔,果真抬头看他。   但很快,才知自己会错了意。   他话音刚落,她就觉脚下一轻,整个被他抱起,脚下凌空。   耳房内,水汽袅袅,处处透着暧昧与暖意,她才知道他口中的好好看看,是真的褪了她那身并不合身的小厮衣裳,但在衣裳没有褪完的时候,他扯了她在浴桶中……   温热的水温让人短暂失神,沾湿的衣裳伏贴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在水中,他抱起她,将她抵在无处可退处。   湿透的衣裳在他的亲吻里,滑落至浴桶深处。   他吻住她双唇,将她揽在怀中,水波温柔,亦带着暖意。   他的胸膛结实而有力,她只能指尖攥紧掌心,依靠般,将头搭在他肩头。忽得,她额间微微蹙了蹙,脸上泛起的红晕似夏日里明艳的初荷。   她只能也揽紧他,仍凭水波缓缓流淌着,起伏着,温和得拂过肌肤。   额间分不清是水迹还是汗珠。   轻叹声里,都是“清之”两个字。   字字都落在他心底。   他握紧她的双手,和她十指相扣。水波温柔,漾起层层涟漪,她发髻间的木簪滑落,青丝墨发在垂下,她眸间略微失神。   ……   许久过去,他温柔吻上她额头,鼻尖。   她脸上的红晕还会褪去,他伸手拿起一侧的浴巾,抱她出了浴桶。   早前的衣裳还在浴桶中湿透,耳房中燃着碳暖,裹着浴巾也不冷,只是才从浴桶中出来,肌肤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抱她坐在耳房中的小塌上,在她身前半蹲下,用毛巾给她擦头。   她一双明眸看他。   眸间还有方才没有褪去的绮丽。   唇间一抹朱色,更衬得整张面容明艳娇嫩,动人心魄……   “谁家的姑娘啊,怎么越来越好看了?”他似半玩笑,又似半认真看他。   方才抵死缠绵过,就说这些胡话。   沈悦没有搭理他。   他又凑近了些,笑眯眯道,“我知道,清之家的姑娘啊。”   沈悦奈何。   他伸手刮了刮她鼻尖。   她莫名看他。   “清之家的姑娘,我没回去之前,不准长太好看了……”他似强势,又似撒娇。   沈悦无语。   他又凑近亲了亲她脸颊,她没躲,他又亲了一下,沈悦很快觉察,他又似大熊孩子觉得闹腾着好玩一般,还有继续闹腾下去的心思。   他凑过来,沈悦伸手挡住他的嘴,“刚才……还没亲够吗?”   刚说完,脸色又隐隐红到了耳根子处。   卓远握住她的手,温声凑近,“当然没亲够,阿悦,我是让你先休息……”   沈悦僵住,修长的羽睫再次轻轻颤了颤。   见她愣住模样,卓远心中好笑,遂才吻了吻她双唇,低声道,“真不经逗。”   他方才是想说,怎么亲得够……   方才一幕小闹剧插曲后,卓远起身给她继续擦头发。   头发还未擦干,他怕她出了耳房着凉。   “不是说没来栾城吗?怎么同阿新和小五窜通起来捉弄我?”刚说完,又想起其实应当不止阿新和小五,还有其他的小家伙,还有陶叔,这么多人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给他透露过,全都守口如瓶。   沈悦心虚,没有应声。   他笑了笑。   头发很快擦干,但是早前的衣服湿透了,还在浴桶里没捞出来,她总不能过着浴巾去内屋……   “等我。”他吻了吻他额头,起身出了耳房。   等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他自己的衣裳,“我的衣服,大了些,今晚先将就。”   她接过,去了屏风后穿。   还是害羞……   卓远并未戳穿,只是安静等着。   等她从屏风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尴尬道,“卓远,有些太长大了……还有旁的衣服吗?”   卓远一本正经,“阿悦,就我们两人,不穿也行……”   沈悦连忙将头收了回去,没再问她。   卓远笑不可抑。   性子一点都没变过,还是以前的阿悦……   屏风上有水墨画的金戈铁马,金戈铁马外,是她窸窸窣窣穿衣的身影,他其实隐约都能看见,而且早前当看过的都看过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楚她的敏锐处,她还有什么是他不清楚?   看她掩耳盗铃,卓远低眉笑笑,她开心就好。   但等她从屏风后出来,脸色又微微有些泛红,他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宽大而贴身,对他有说不出的致命吸引……   他认真看她。   她好像也觉得太宽大了,又重新回了屏风后,轻声道,“等我下。”   方才的冲击太大,他忘了动弹。   直至她再从屏风后出来,卓远都还立在原处,只是沈悦一直心有旁骛,没有察觉他的怔忪。   “这样……好些了。”她一面说,一面似是征求他意见。   卓远只觉一颗心砰砰似是要跃出胸膛,早前的长衣被她往内掖起,正好露在膝盖上三四圈处,腰间用他的腰带系紧,即便有掖进去的衣裳在,纤腰仍旧盈盈一握。   肩膀处有些宽大耷拉下来,她微微卷起成了中袖,也用罗带系好,似两个泡泡袖。   但与泡泡袖成形巨大差异的,是衣裳贴身且敞口,露出精致的修颈锁骨,还有修颈与腰身间玲珑有致的曲线……   他从未想过他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会是这幅模样。   也未想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记忆与温度。   忽得,又觉鼻尖一热。   遭了!卓远没来得及转身,两行鼻血留了下来。   两人都愣住。 第209章 不疼了   尴尬一幕后, 卓远留在耳房中重新洗漱更衣。   沈悦则回了内屋案几前的小榻上小坐。   想起方才一幕,沈悦忍不住低眉笑了笑。离京这么久,有人还是早前模样。   就连爱流鼻血这一点好像都没变过。   她好似好能记起栩城时候, 他一本正经听她道, 他被卓夜撞了, 过来找她拿药, 她也一时愣住,只是药箱拿来, 两人都懵住,鼻血, 要上什么药……   分明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但她都记得。   仍似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耳房中有水声传来, 她蜷腿在小榻上坐着。   小榻上没有打发时间的闲书, 足见他在这里的时候,日日都很忙。   但一侧却有练字的字帖。   沈悦好奇翻了翻。   是战火纷飞, 所以要写字平心静气?   她猜不透。   但很快, 字帖上的字迹映入眼帘, 从弯弯曲曲, 一般工整,到非常工整都有,沈悦愣住,而后,忽然明白过来, 他右肩膀或手臂受过伤,是在通过字帖的方式练习力道掌控。   开始的时候弯弯曲曲,是控制不好力道。   到后面逐渐工整, 是慢慢在恢复。   沈悦微怔,有些后怕,什么样的伤,让他需要这样温和的方式,反复练习,直至内屋中的字帖触目惊心得摆了满满一摞?   沈悦心中有些难以平静。   耳房中,卓远的声音唤她,“阿悦。”   她连忙放下字帖。   谁知没留神,字帖落在地上。   “没事了,我看到了。”卓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应当是方才想让她帮忙拿东西到耳房,后来在耳房中看到了,所以作罢。   沈悦正好上前,拾起落在地上的字帖,正好见到翻开的一页,写满的都是“沈悦”的两个字……   沈悦顿住,一页页翻过。   从起初歪歪倒倒的“沈悦”,到后来慢慢工整的“沈悦”,到后来铁笔银钩的“沈悦”……   他一直在写她的名字。   在每一本字帖后,反复练习她的名字。   直至最后,都是她认识的,他的字迹……   她不知道这其间有多难,但他方才一句都未同她提起过。   沈悦眼眶莫名湿润,想起十一月初的时候。   ……   十一月初是舅舅生辰。   她许久没见过舅舅和舅母了,很想念他们,年关时候,不一定能和他们一道过年,所以想趁着十一月舅舅的生辰同涵生一道回趟单城,和舅舅舅母团聚。   幼儿园的课程都是早前安排好的,如今葱青和凝白都可独当一面,新人里,周舟也上手很快,跳跳糖班的孩子不算多,她离开的几日,周舟可以兼顾。   她便同陶叔说起要回单城几日,若是有事,让人来单城知会她。   陶叔应好。   叶子和段牧送她和涵生一道回了单城。   抵达单城的那一日,舅舅舅母早早就在城门外等候他们,远远的,涵生就撩起帘栊,兴奋得喊着,“舅舅舅母!”   下了马车,沈悦就冲进舅母怀中。   “长高了。”舅母叹道。   舅舅笑,“同你母亲一样。”   她也一道笑起来。   从城门口回家路上,舅舅舅母问起她近况,她说了不少王府幼儿园中的事情,舅舅舅母耐性听着,没有打断,她也特意避讳没有说起卓远。   但霍伯伯是王府管事,也是舅舅的同窗,舅舅同霍伯伯d的关系早前就很近。   卓远要来单城提亲,霍伯伯不可能不知道。   霍伯伯知晓,便等于舅舅和舅母都知晓。   只是当时羌亚同西秦的战事一触即发,卓远不得不开赴边关,什么时候能回京,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知道回单城,舅舅舅母一定会问起卓远的事,但在马车里,她没有提,舅舅舅母也没有戳破。   团圆饭后,她陪着舅母一道洗碗。   离家这么长时间,她能帮舅母做的事很少,如今也只剩了洗碗这几件不多的小事。   但舅母不让,她只能在舅母洗碗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说话。   她是没想到,舅母会在这样轻松的环节,算不得正式得问她,你喜欢平远王?   其实她早前想了很多,要怎么同舅舅舅母说。   但在舅母开口问起的时候,她还是轻轻颔首,低声道,卓远很好,她很喜欢他……   舅母笑了笑,温和问,哪种好?   若是有舅舅在,她许是不好说。   但眼下只有舅母,舅母还在一侧洗碗,哗哗的水声,仿佛驱散了心中的担忧,她也似放松了一般,缓缓同舅母道,他对身边的人很好,他还尤其喜欢孩子,对府中的孩子都能耐心和爱护,让他们即便没有了父母,还是快乐健康得成长,他人很好,又幽默有趣,虽然有时候有些傻里傻气的……   言及此处,沈悦忽然觉得有些失语。   舅母却笑,问道,那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平远王府的孩子?   她未加思索道,“他自己就是个大孩子……”   只是刚说完,自己又頓住,怎么又随口将“大孩子”几个字说了出来,再险些就是“大熊孩子”几个字脱口而出了。   舅母面前,她直接脸红,好似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一般,也不等看舅母的表情,继续粉饰太平解释道,“他有时候像一个大孩子,但有时候又很稳重,像平远王……”   她也不知道这么能不能算蒙混过关了去。   但舅母却笑,“好,我知道了……”   沈悦心中唏嘘。   舅母没有再问旁的,等从厨房出来,两人一起在苑中踱步,而后在苑中的暖亭中歇息,舅母伸手绾了绾她耳发,温声道,“我们阿悦长大了……”   沈悦微愣。   舅母叹道,“我听你舅舅说起过,平远王原本是要来单城提亲的,但是临到单城,边关生了战事,他原本已经到单城了,后来还是掉头离开了,是过心了。但怕自己回不来,这亲一旦提过,会耽误你……有平远王府的聘礼在,谁会胆子大到再来梁家提亲?”   沈悦淡淡垂眸。   舅母温和笑道,“他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不会由着性子胡来,也都替你考量过了。不管他是不是平远王,但在舅母看来,他对你很好,是值得托赖的人。”   “舅母……”沈悦眼中微润,在舅母怀中轻声叹道,“舅母,我很怕他回不来……”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   府中的孩子,如今只剩了他一个六叔。   她很怕他回不来。   他若回不来,她就再没了那个会将旋转的蹴鞠球慢慢放在她手上,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从三四米的悬崖瀑布上跃下,在平宁山地龙时奋不顾身救她,带着她和小六、桃桃平安脱险,还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一遍遍要听她讲睡前故事的清之……   清之宝宝……   她心中一直担心,但在王府的孩子们面前却不能表露。   卓远不在府中的时候,宝贝们还要信赖和依靠她。   她要在他们乐观,孩子们才会乐观。   但她也会想他……   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砰砰跳个不停,害怕明晨醒来,战场上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尤其是,许久没从卓新和陶叔口中再听到边关消息的时候。   但家是最好的港湾。   无论心中再担心,情绪再波澜,但她同舅母说起她同卓远两人在蹴鞠草坪一起踢球,说起平宁山地龙时的惊魂一幕,也说起卓远盘算着将对面的相府日后用来改造成幼儿园时,面对舅母,她心中都是安稳平和的……   仿佛一颗心都忽然安静下来。   她很想在单城多留几日。   但府中还有几个孩子,她答应过卓远照顾好他们……   算是回程,她离京七八日,府中的宝贝们应当已经快不习惯了,果真,在离开单城的前一天,就收到了陶叔的来信,府中的孩子们太想她,一个个都在家中哭,还有的,说要去找她……   沈悦心中轻叹。   正好明日要离开单城。   离开单城前,舅舅同她一道在单城散步,像上一次她离开单城时去栩城时一样,舅甥二人一面踱步,一面说着话。   自从舅舅将她和涵生从晋州接回京中照顾起,就一直很顾及他们姐弟二人的感受,也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去妥善应付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他和涵生虽然是在舅舅舅母家,遇事也会主动同舅舅舅母商议,舅舅舅母的意见大多中肯,也会听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月色下,舅舅轻声道,“平远王的事,你舅母同我说起过了。”   “舅舅……”沈悦驻足。   舅舅也停下驻足,“阿悦,你向来知晓自己想要的,也一惯稳妥,你的婚事,舅舅同舅母商议过了,想让你自己做主。”   沈悦眼眶微红。   舅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叹道,“只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刀剑无眼,战场上受伤是常事……”   刀剑无眼?战场上受伤?沈悦疑惑看他。   “你不知道?”舅舅微讶。   沈悦果断摇头。   也没想到,会是在舅舅这里无意中知晓,卓远在战场了受了很重的箭伤,差点死在战场上,整个人在栾城官邸的床榻上躺了半月。   陶叔和卓新应是怕他们担心,没同她和府中孩子提起过……   听到卓远受了很重的箭伤,险些死在战场上,沈悦整脸色都白了。   想起他早前说过的,他有一日,许是会同父兄一样,死在沙场上。   她很想他。   但从未眼下这般,听说他受了重伤后,这么想他!   她更怕见不到他……   保家卫国,血战沙场,都不可怕。   但她怕以后,都见不到他……   单城回京的几日,她都浑浑噩噩,一时想起京郊别苑的水帘后,他同她说起的担心,一时又想起舅舅口中说的,他在栾城官邸躺了十余日……   回到京中,她鼓起勇气去寻陶叔,同陶叔说,她听说卓远受了伤,她想去见他。   陶叔愣住,很快,又沉声道,阿悦,王爷不会同意的,眼下边关……   她却笃定道,那就不告诉他。   陶叔愣住。   但她言辞间的掷地有声,让陶叔不知当如何反驳。   ……   最后,陶叔还是答应了带他们去边关看卓远的事。   但他们也答应了陶叔,一路上要听陶叔的话,路上若是局势不对,要立即返京。   再有一个半月就是年关,他们要赶在年关前抵达边关,一路上不能拖延,等同于半个急行军,也吃苦。   孩子们也都应承下来。   这一路,远比他们早前想象的难,但腊月二十九,他们赶在年关前抵达了栾城,虽然大年初二初三就要离开,卓远在军中有事,也不能时时都同他们一处,但他们还是赶在年关前抵达了栾城。   年关的时候,他们就能同卓远一处。   那一切辛苦折腾,都是值得的。   ……   收起思绪,沈悦将字帖放回原处,又轻轻擦了擦眼眶,不让他看到。   卓远从耳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尴尬,许久不见,他也没想到在她面前。   卓远握拳轻咳两声,“边关天气干燥,容易火气大,要记得多喝些去火的茶……”   沈悦低眉,尽量忍住笑。   他上前,在她面前半蹲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真的,我近来一直有些上火……”   沈悦点头叹道,“那这去火的茶,效果似是也不怎么好。”   “……”卓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得一面心中懊恼着,一面低眸避过她的目光。   她正好蜷腿坐起,白皙的双腿遮在他宽大的衣裳下。   他心中微动。   她伸手抚上他肩上的衣裳,他似是觉察到什么一般,她却轻声道,“别动。”   他没有动弹。   她指尖慢慢滑过他外袍,露出肩膀上裸露的肌肤,果真,在右肩处,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箭伤,方才在水中,她又在动情处,并未留意或看清过……   就是这处箭伤,险些要了他性命。   所以他在栾城官邸卧床了半月是真的,字帖上的字迹,是他在慢慢逼自己复健……   他刚才拖她在水中亲近,是怕她看见。   方才在小榻上,他用丝巾遮住她眼睛,同她在小榻上又做了一回,也是怕她看见……   她低眸看他,指尖抚上他已经愈合的伤口,鼻尖微红,“还疼吗?”   他眼底猩红,喉间轻轻咽了咽,“不疼了,只是不想你看见……” 第210章 小盔甲   沈悦微怔, 指尖在他伤口处轻轻抚了抚。   似是真的见他没有皱眉,才淡淡垂了垂眼眸,继而俯身吻上他双唇。   她很少主动亲吻他。   尤其是指尖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他抱她在小榻上拥吻, 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打理好的衣衫, 又凌乱散落了一地, 她是真的一件衣服都没有了……   她搂着他的后颈。   他抱着她往床榻上去, 放下厚重的帷帐,熄了一侧夜灯, 只余了屋檐下星星点点的光线,隐约有一缕映在帷帐里。   只有这隐约的一缕光束, 她近乎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他的亲近在温柔里逐渐升温。   即便帷帐厚重,她也不怎么敢出声。   耳房里有哗哗水声, 但内屋里静谧, 除了他和她的呼吸声,就是他沉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额头涔涔汗珠, 以为他要松开她时。   她的手腕被他再次握起。   ……   她不知过了多长时候, 手中的罗带松开。   他抱到她耳房沐浴, 在塌间相拥而眠。   明日就是年关。   他搂她在怀中, 看她睡熟的模样,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真长变了,女大十八变,她脸上的容貌逐渐长开……他想多看她几眼,好好记住她的模样……   ***   翌日晨间, 阳光隔着窗外透进来。   略微有些刺眼。   沈悦伸手挡在额前,才觉抬手都有些酸痛,忽得想起昨晚在官邸, 卓远就睡在她身边。   沈悦忽得醒了,身侧是空的,被子里也没有温度,是离开许久了。   沈悦撑手坐起,才觉一身都是酸痛的。   想起昨晚到后来,荒唐得有些失控,她脸色微红,但更尴尬的是,她想起那身小厮的衣裳还在浴桶里没有捞起,卓远的衣裳她原本就穿不出去,昨晚还被他撕了……   卓远还不在,她除了窝在被子里,哪里都去不了。   沈悦心底略微慌乱。   昨晚怎么没想这些事情,眼下尴尬到除了躲在被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更要命的是,外阁间的门嘎吱一声响了,有人退门入内。   沈悦赶紧躺下,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又不得不掀开一点点被子,露出一双有些惊慌的眼睛,见到内屋的帘栊被撩起,似是一颗心都跃到了嗓子眼儿,却见入内的人是卓远。   沈悦似劫后余生,重重舒了口气,从床榻上坐起,但还是捂紧了被子,将自己团团遮住。   “醒了?”卓远上前。   被子外的小脑袋点头。   他笑了笑,目光中带着柔和暖意,俯身吻了吻她侧颊,“我拿了衣服来,换了衣服……”他顿了顿,纠正道,“穿好衣服,我们去驿馆,今日年关,辰时同他们一道放鞭。”   沈悦原本在他改口说穿好衣服的时候,尴尬得脸都红了,但听到稍后去驿馆,和宝贝们一起放鞭,嘴角又露出笑意。   “是军中个子瘦小一些士兵的衣服,才好的,没穿过,外面有铠甲,不容易露馅儿。”他意味深长朝她眨了眨眼睛,沈悦脸色瞬间红透,他连这些都想过了,是昨日……   “要我帮忙吗?铠甲有些难穿。”他并未玩笑。   沈悦还是摇头。   他放下衣裳,笑了笑,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去到外阁间等她。   沈悦没做耽误。   这身衣裳似是替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大小胖瘦都刚合适,唯独像他说的,胸前需要穿铠甲……   “卓远,可能要帮忙……”她真有些窘迫。   方才他就说了,她没听。   卓远撩起帘栊入内,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说旁的。   他一面帮她穿上铠甲,一面温声道,“铠甲有些沉,你穿会有些吃力,腊月里不会热,但要是紧了,我松开一些,累了告诉我。”   她点头。   他很快替她穿戴好。   她也正好束完发,整个铠甲似是真的原本就是她的一般,除了这张清秀的脸,毫无违和感,竟甚至,觉得瘦弱里,透着些许英姿飒爽,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卓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心中想,即便他早前没有喜欢她,也会在这个时候喜欢她。   他伸手递了小士兵的头盔给她。   “好沉。”她带上,似口小锅盖在头上一般,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能不能不带帽子?”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可以不带,但有外人在的时候要带。”   “为什么?”沈悦好奇。   他忽然揽紧她,她吓一跳,他笑道,“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带一个一看就是姑娘的小侍卫在身边?”   她忽得反应过来,赶紧将头盔系好。   头盔遮挡了脸颊两侧好些地方,还有额头一部分,不认真看,并不起眼,真像他身边一个小跟班一样。   卓远笑笑,“稍后出去跟进我,低着头,谁也不要看,马车就在官邸外,上了马车,直接到驿馆,就可以将帽子取下来。”   “哦。”她听话点头,也才知道,她以为叫头盔的东西,在他口中就是轻描淡写的帽子……   只是才从外阁间走出去,她就后悔了,应当收回方才豪言壮语的那个“哦”字,脑袋上的这顶头盔,不,帽子,再加上这身铠甲,她已经开始累了。   怎么这么沉!   卓远特意走得慢等她,但她要跟上还是有些吃力。   她真难想象在战场上,军中的将士每日要穿着这么厚的铠甲行进。   但很快,沈悦就收起了胡思乱想。   沿途都有人朝卓远行礼问候,有军中的,有栾城官邸的,还有栾城守军的,不同的人问候,卓远有不同的回应,有的,卓远甚至会停下交谈两句,这就要求她全神贯注,既不能出声或抬头吸引旁人的目光,又不能只管低着头,卓新还在远处,她就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官邸,上了马车。   沈悦整个人都觉得累瘫了一般,取下遮住小半个脸的遮耳头盔,长长舒了口气。   卓远忍不住笑。   她叹道,“笑什么?”   他凑上前,似是一时起兴,又似是正在深思熟虑,“阿悦,晌午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大营,今日年关,营中将士会包饺子,你有没有见过军中集体下饺子?”   沈悦摇了摇头,“是这么多人一起包饺子吗?”   卓远点头。   沈悦唏嘘,“没见过……”   这场面想起来,实在壮观。   卓远环臂,近前道,“稍后我们去驿馆,陪孩子们一道放鞭,用顿中午饭做年夜饭。晌午过后,我们出发去军中,等黄昏前后,军中的饺子会下锅……”   沈悦为难,“孩子们要陪着过年。”   他抱紧她,“你去年陪他们了,今年,陪我守岁吧……”   “……”沈悦迟疑看他。   他忍不住笑出来,“逗你的,等饺子下了锅就回来。”   沈悦嘴角微微扬起笑开。   马车缓缓停在驿馆门口。   卓远下了马车,又搭手让她下马车,她又扯了扯帽子,压低了些……   等到驿馆苑中,孩子们都醒了。   见了卓远,一个个全都扑了过来,“六叔!”“舅舅!”   卓远抱起桃桃,桃桃眨了眨眼睛,“诶,阿悦呢?”   小五和阿新连忙低下头去。   卓远没有戳穿,“她换衣服去了,马上过来。”   言罢目光又扫向所有的孩子们,“谁来点鞭炮?”   “我!”“我!”“我!”   除了阿四,所有的男孩子都很踊跃,女孩子里,桃桃也很踊跃……   驿馆中,鞭炮爆竹都是准备好的。   挂在两侧的大树上。   要两柄一起点,寓意好事成双。   孩子们争着毛遂自荐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卓远对她的脚步声很熟悉,孩子们还在商讨着谁来放烟花爆竹,卓远已经见她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从外阁间处走来。   他近前,在她耳边轻叹道,“哇哦~” 第211章 男子汉的承诺   沈悦以为他瞎起哄。   他是起哄, 昨晚见过了她穿小厮衣裳的模样,穿他衣裳的模样,还有不穿衣裳的模样, 忽然见到她穿回自己的衣裳, 他才知晓, 她日常的模样, 已经出落得如此动人。   他想起在京郊别苑时,她穿那身泳衣从水中抱起小八, 水珠落在周遭,她微微避过, 似是都不如眼下平常的一幕惊艳。   他不是久别重逢,眼中只有暧昧绮丽。   她是生得越来越好看了……   他近前,温声提醒道, “阿悦, 这件衣领低了……”   沈悦微楞,他握拳轻笑, 避过她探究般的目光, 沈悦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伸手将衣领扯高了些, 也束紧了些。   又不好意思问他, 眼下是不是好些了,正准备折回房中照着铜镜整理,他伸手牵着她的手,“好了……”   沈悦脚下才驻足。   他牵了她上前,孩子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时光如梭,宝贝们都长成大孩子了,知晓的事情也更多, 有时不需要特意提起,都看得明白许多事情。   六叔/舅舅牵着阿悦。   多般配啊。   他们都希望六叔/舅舅和阿悦在一处。   “商量好谁点鞭炮了吗?”他一面牵着沈悦上前,一面问。   阿四叹道,“当然没商量好,别偷懒,你自己定。”   还是小大人的模样。   卓远上去狠狠挠了挠他的头,阿四恼火。   但卓远却根本没多留意他,而是转眸看向沈悦,“你定?”   “哇~”孩子们跟着起哄,就连卓新都跟着嫌弃这股子酸溜溜的味儿,不忍直视。   沈悦脸红。   他就是故意的。   果然卓远松开她的手,在孩子们跟前半蹲下,“小五,小七,小八,桃桃,四人里面选两个,阿悦……”   他和几个孩子都转眸看她。   她没有办法,只得上前,俯身道,“我记得前年在栩城的时候是小五和小八点的,去年子辉和卓新抱了小七和桃桃……”   言及此处,阿四顿时生出不好预感。   果真,眼见沈悦抬眸看向他和小六,温声道,“今年是阿四和小六,好不好?”   原本跃跃欲试的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四人,乍一听没有自己,有些呆住;但转念一想,阿悦的安排很合理啊,就算轮换位置,也应当是阿四和小六了。   宝贝们竟然出奇得平静接受了。   小六也没有推辞。   阿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幼稚,只有小孩子觉得点鞭炮紧张刺激,他想躲都躲不过去……   恰好,陶叔也踱步来了苑中,笑容可掬道,“王爷,差不多时辰了。”   卓夜和叶子上前,分别将火星子递到卓远和卓新手中,卓远抱起阿四,卓新抱起小六,分别往大树前去。   孩子们都喜欢热闹,但也有些害怕,除却小五和小八这样相互壮胆的,小七和桃桃都躲在沈悦身后。其实小五和小八也不是特别大胆,还是有些紧张得看向卓远和卓新处,一人牵了沈悦一只手。   “王爷,时辰到了。”卓夜提醒。   两柄鞭炮要同时点才吉利,卓新倒数三二一,阿四和小六同时伸手,卓远和卓新都看着,确认火星子点燃了引线。   小六很少参加这样刺激的活动,引线点燃,卓新当即抱着她跑开,她趴在卓新怀中,咯咯笑着,又有些害怕,还不时转头去看。   阿四原本是觉得有些无趣的,但是火星子点燃引线的一刻,卓远竟然还没走,阿四忽得开始紧张,“六叔!”   这是要被鞭炮崩的节奏啊!   “六叔!”阿四急得大喊,近乎是鞭炮都响起的一刻,卓远才抱着阿四躲开,阿四吓得心惊肉跳,以为他特意逗他玩得!   “六叔!”阿四恼火。   而鞭炮声响起的第一声,小五和小八就赶紧躲到了沈悦身后,也不冲什么胆大了!几个孩子都挤在沈悦身后,左右两边,上下各露了一个脑袋看鞭炮,仿佛才安稳些。   卓远看着鞭炮,有些发愣。   阿四原本还有些气,但见他的模样似是真的想起什么事情一般,还略有些皱眉。   卓远的确想起一些事情。   早些时候,他让孙勇去查过羌亚军中有没有托亚得这个人,后来孙勇告诉他,没查到羌亚军中有将领叫托亚得的,但是军中士兵众多,不排除是士兵,那如大海捞针,细究不到。   细究倒是不必,若是真像阿四说的,能设伏取他性命,也未必是个士兵能做到的事。于是他转而让孙勇去弄查托亚得这几个字在羌亚语中的涵义。   孙勇后来复命,说羌亚语中没有托亚得三个字,托亚得是外来语,有原意是鞭炮爆竹,但还有全然不同的引申意,一个阴狠狡诈的人。   他方才抱着阿四点引线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一出,所以略微出神,险些在鞭炮点燃之后都没有移步。   孙勇当时说完,他是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   大抵是因为早前阿四哭得太厉害,他心中一直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所以也真去查过托亚得……   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关边战火纷纷,战事吃紧,他没有再花时间在托亚得的事情上。只是方才点鞭炮的时候,才又忽然想起,所以才愣住出神。   “没事吧。”卓远歉意。   阿四恼意,“差一点点就被崩到了!”   卓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有我在,你怕什么。”   阿四想反驳,却又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眼圈忽然就红了,没有再说话了。   卓新放下小六,卓远也放下阿四。   眼下是辰时,卓远晌午和孩子们用过团圆饭便要去大营,要等黄昏之后才回来,他可以陪这群小家伙的时间不算多。   陶叔筹备年饭去了。   孩子们许久没同卓远在一处,眼下,都围着卓远,七嘴八舌说着想要同卓远说的事情。   卓远还有些恍惚。   听见他们各个口齿清晰,表达流利,比他印象中清楚了太多,是真的长大了。   孩子是长得最快的。   早前他在府中的时候,并不觉得。   这一年半的时间,他才深刻意识到,时间从未替任何人停滞过……   小五要嚷着要和他比剑,小五已经换掉了小木剑,换成了真剑,是卓夜专门替他准备的,大小都适合小五。   小木剑和真剑完全无法比拟,再加上小五长了一岁半,个头和力道都大了许多,还有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就等着和卓远过剑的时候一鸣惊人。   卓远果真惊讶,还险些大意吃亏。   小五握紧手中的剑,骄傲道,“小心了,六叔,我可不是以前的小五了!”   卓远轻嗤,这家伙眉眼间得意的模样,是像极了他小时候。   他莫名想起早前二哥说的,我希望他长大后像你……   他多希望二哥看到这一刻的小五。   自信,骄傲,年少,充满了阳光!   “男子汉,吹过的牛,再难都要绷住。”卓远轻笑。   小五呲牙,他总是能一语中的,戳穿他痛处,“呀!”小五再次挥剑上前。   旁的孩子围在沈悦身边嘻嘻哈哈笑着,看着,没有打断他们,沈悦也看着卓远和小五二人,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小五的时候,小五还是拿着小木剑就冲上来要和卓远决斗的样子!   而后被卓远一把拎起,张牙舞爪闹着。   但眼下,已经有模有样和卓远对剑,卓远也要认真对待。   时间过得好快……   不知道会不会一晃,小五就真的长大了?再和卓远对剑,许是到了会让卓远吃力的程度……   沈悦笑了笑,小七上前牵她的衣袖,“阿悦,我们来玩冒险棋吧。”   一侧,小六和桃桃都点头。   “好啊。”沈悦俯身看着他们,“卓远在和小五练剑,我们先玩,他们练完再加入可以吗?”   小七,小六和桃桃都点头。   今日年关,百无禁忌。   冒险棋最多六个人玩,小五在和卓远练剑。   卓新长大了,知晓六叔难得有时间和大家一起,所以能帮忙张罗的事情都在帮忙张罗,给六叔腾出和大家一起的时间。   于是卓远和小五练剑,沈悦和阿四,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一道玩冒险棋 。每个人轮流掷骰子,确定下一步的步数。孩子们都喜欢赢,也多多少少有要耍赖的时候,所以在孩子们规则秩序建立之前,需要大人陪同一道,做权威。   一旦规则只需建立,就让孩子们学会处理相互之间的矛盾,相互沟通就好。孩子们多的地方,不可能真无争执,重要的引导他们对规则秩序的建立,以及维护自己制定的规则秩序。   卓远和小五练完剑,小五累得满头大汗,沈悦带小五去换衣裳,怕他着凉,卓远则要好得多。   沈悦一走,卓远加入到游戏中来。   沈悦回来的时候,见他也玩得津津有味,还和小八强调,不能耍赖,小八憨厚笑笑,卓远自己掷骰子。   沈悦笑笑,大熊孩子就是大熊孩子,任何时候都能和小熊孩子们玩到一处去。   小五换好了衣裳,也加入到战局中来。   桃桃也要阿悦加入。   阿四和卓远都正好退出来,他们六人玩。   玩一局冒险棋要差不多一刻钟,沈悦带着孩子们正在兴头上,卓远和阿四则在一处踱步。   “去启明学堂感觉怎么样?”卓远一面踱步,一面问起。   阿四意外,“陶爷爷告诉你了?”   卓远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得意道,“是阿悦告诉我的。”   阿四觉得这酸味儿……   “阿悦还同你说了什么?”阿四恼火。   卓远笑道,“说你在小童班啊,名列前茅,夫子很喜欢你,放假的时候还会破例让你跟去游学。你和涵生关系很近,事事都在一处。”   阿四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近了!”   他这是较劲儿!   卓远笑,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挺好的。”   “挺好什么?”阿四微讶。   卓远叹道,“平远王府是武将世家,要是能出一个状元,我这颜面有光啊。”   阿四恼火。   但忽然间,又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很早之前他遇到沈涵生的时候,沈涵生就说他有天赋啊,但是还不够努力啊,他要是努力一定不是这幅模样,但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是状元了!他一直不知道沈涵生说的他不够努力是从哪里来!但那时候的沈涵生点醒了他。   六叔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浑浑噩噩。   而且因为六叔不在,日后都各奔东西,不愿意留在王府中,怕睹物思人。   那时候,留在王府的只有二哥。   二哥同他们每个人的关系都不好,就连小五也将对六叔的想念,迁怒到二哥身上……   但眼下,外阁间中的笑声传来。   二哥方才回了外阁间中,顶替小五玩冒险棋,没赢过小八,小五埋怨道,啊你起来,你还不如我呢!二哥死鸭子嘴犟,啊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了!   小八戳穿,这都第三局了。   噗,小六,小七和桃桃都笑开。   阿四驻足,在苑中看了稍许。   “怎么了?”卓远见他出神。   阿四回过神来,又想起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从六叔离开开始的,阿四再次抬头看他,“六叔,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你要小心托亚得。”   阿四心中仍不踏实。   阿四再次提起,卓远笑了笑,半蹲下,朝他认真道,“阿四,没有托亚得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   阿四愣住,“六叔你?”   卓远平和笑道,“六叔听了你的话,到年关,就让人去查了托亚得,但是羌亚军中数得出名字的将领,都没有叫托亚得的人。要找士兵,无疑于大海捞针。”   阿四意外。   卓远继续道,“我又让人去问,托亚得在羌亚语中的一次,才知道托亚得是一个外来词,他的意思是烟花爆竹,还有一个引申的含义,阴狠毒辣的人,所以,阿四,如果你的梦是真的,托亚得只是一个代号,他可能不是指具体一个人,甚至一群人。”   阿四呆住。   卓远是为了迁就他,才会说如果你的梦是真的。   卓远又道,“你的心意,六叔都明白,六叔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轻易触碰陷阱,战场上,如果不是光明长大对战,而是拿陷阱取你六叔性命的人,应当没有几个,所以,阿四,梦是反的!你知道的,六叔很在意你们,也很在意阿悦,就是战场咬紧牙关,只剩一口气,也会活着回来,六叔舍不得你们!这是男子汗的承诺。”   卓远伸手握拳。   阿四眼中氤氲,看了看他,也伸手握拳,两人碰了碰。   卓远这才笑起来,阿四也破涕为笑。   卓远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抱他起身,一面感叹道,“啊~阿四啊,其实当年六叔的功课也很好,启明学堂的夫子说,六叔是难得一见的读书奇才,从军简直可惜了……”   阿四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卓远抱了阿四回来,正好卓新等人的第四轮冒险棋也下完。   “二哥哥,你又输了~”桃桃捧腹。   小六,小七和小八都伸手捂嘴,怕自己笑出来,但还是有忍不住有笑声传出来,尤其是小八,都似笑岔了气一般。   卓新看他。   小八猛地一声收回去,结果气息忽然不顺,猛地开始打嗝!   一直不停。   沈悦上前看他,“怎么了小八?”   小八一面打嗝,一面惶恐道,“刚才被二哥哥吓了一跳,就一直打嗝,停不了了。”   卓新脸红。   卓远上前,放下阿四,一面看着棋盘,一面道,“什么棋,这么有趣?我也试试。”   一句话化解了卓新的尴尬。   卓新心中唏嘘。   小七赶紧上前道,“六叔,这是冒险棋,可有意思了!”   卓远伸手,抱了小七在怀中,温柔道,“那你教六叔好不好?”   小七连连点头,“好啊,我们一起,和他们比赛。”   孩子们连忙围了过来。   年关和六叔一起下冒险棋,仿佛没有比这一刻更值得激动的事情了! 第212章 涮铜锅   卓远抱着小七, 和小五,小六,小八, 桃桃, 还有沈悦玩了几局, 每个人都有轮流获胜的时候, 除了小八,小八眼见着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卓远抱起小八, “和六叔去厨房看看,今天中午的年饭有什么?”   享受特殊待遇的小八忽然就不哭了, 顿时兴奋起来,“好!”   其余几个孩子眼见小八要跟着六叔/舅舅去看年饭的菜式,也都想去, 卓远笑道, “一起去。”   “好耶~”孩子们都欢呼着跟着卓远一道,卓新也一道。   沈悦低眉笑笑。   抬头时正好见卓远转头看向她, 做口型朝她道, “你多休息会儿。”   平日里都是她照顾府中的宝贝们, 今日换作他来。   沈悦莞尔。   她其实是还有些困, 昨晚虽然没有像京郊别苑一样通宵达旦,但京郊别苑时候两人都很生涩,也都在慢慢适应两人之间关系的边关。   但在军中一段时日的卓远,久别重逢,不再是早前的生涩少年, 已经是一个成熟,知晓索取的男子,即便理性克制, 也不似之前。   沈悦回到屋中,倒头小寐了会儿。   ……   晚些时候,卓远来屋中唤她,“阿悦?”   沈悦迷迷糊糊醒了,见是卓远,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卓远道,“快午时了,和孩子们一起吃饭了。”   沈悦想起,今日的午饭是团圆饭,用过团圆饭后,卓远要往大营去,今日军中过年,他要同军中的将士一道包饺子,煮饺子,一起饮酒,然后黄昏前后往回赶,到峦城也差不多最快是亥时左右了。   沈悦撑手起身。   他吻上她额头,有些歉意道,“今晚不闹腾了。”   沈悦脸色微红。   他牵了她出门。   仿佛因为在一处的时间少,所以总是牵她的手不松开,沈悦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似是久了便也习惯了。   晌午团年,其实不少人家也有。   沈悦和孩子们来的时候低调保密,说得是冬令营去了,所以阖府上下也都知晓他们是去过冬令营了,再加上早前就有冬令营的传统,这次提前了些,幼儿园中旁的孩子家长也未觉得有何不妥。   这一路行李从轻,人员从轻,除却沿路跟来的侍卫和暗卫,近乎没有带府中旁的人。沈悦一人是照顾不过来的,但是孩子们想到要去见卓远,这一路都很听话,几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大孩子照顾小孩子。尤其是阿四和小五,似是大了一两岁,很懂照顾人了。   府中来峦城的人不多,卓远请陶叔一道入席。   今年在峦城过年,峦城是边关重镇,不可能像在京中一样,年夜饭多丰盛。但入乡随俗,今日的团圆饭是涮火锅!   “哇~”孩子们简直惊呆了。   刚才同卓远去厨房看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片的菜切好,摆盘,也大致知晓是什么菜,但是没有细致问过。等厅中端上铜锅的时候,孩子们眼中的惊喜无与伦比。   “涮铜锅!”小五不要最激动!   因为齐将军喜欢涮铜锅,所以将军府就时常涮铜锅吃!   小五时常听格子提起。   但涮锅在驻军中多,但在京中并不盛行,小五暗暗羡慕了好久,但是又不好意思去提,好像是特意馋格子家的涮铜锅似的,他惯来要面子,尤其是在格子面前,所以他其实馋得不得了。   小五没想到今日的年饭是同大家一起涮锅子!   “太好啦~”小五就怕别人不知晓自己有多高兴。   孩子们都跟着笑起来。   “陶爷爷,我最喜欢你了!”小五隔着桌子喊话。   陶东洲捋了捋胡须,慈祥笑道,“五公子,都是王爷吩咐的。”   “啊?”小五明显意外,怎么会是六叔!   卓远好奇好笑看了他一眼,见一幅不好意思表达喜欢你的别别扭扭的模样,不像在陶爷爷面前这么张口就说“我最喜欢你了”。   卓远习以为常。   旁的孩子都纷纷看向卓远。   桃桃先道,“我最喜欢舅舅了!”   小七和小六都紧随其后,“最喜欢六叔了!”   小八马屁不断,“我最最最最喜欢六叔。”   阿四叹道,“诶,喜欢!喜欢!”   沈悦忍不住笑。   大家都开口了,倒是小五僵在原处,有些不好意思,也伸手挠了挠头,“我也喜欢六叔啊,还挺喜欢的!”   言罢,脑袋上又挨了一顿揍!   “六叔,今天过年!”小五大声朝一侧的卓远申诉。   “都动筷子吧。”接过卓远没搭理他,先拿起筷子,“哇~”孩子们也跟着拿起筷子,激动得开始涮锅。   “喂!”小五抗议。但是很快,声音也好,表情也好,就被淹没在了这满满一桌子人的涮锅热情当中。   最后小五自己也懒得管了,因为涮锅闻起来很香啊。   沈悦嘱咐孩子们小心烫手。   因为孩子手短,所以怕孩子们夹锅里的肉菜的时候会烫伤自己,但好在这里的涮锅,筷子都很长一根,看得宝贝们都觉得十分有趣,一面夹菜,一面看着自己手中的长筷子,嘻嘻哈哈得!   年夜饭就是要热闹啊!   眼下就很热闹!   而且,比平日里吃年夜饭都热闹!   许是终于盼来了年关的缘故,许是涮铜锅对孩子们来说既新鲜又有趣的缘故,更许是宝贝们实在太久没有见到六叔,和六叔一起涮铜锅特别欢喜缘故,总归,这一顿团圆饭,孩子们都特别开心。   “好好吃啊~”小八单方面宣布。   小五“咯咯”笑起来。   看着小八吃东西,有种天下没有难吃东西的感觉。   忽得,一双公筷夹了肉放在他碗中,小五朝左侧看去,卓远似是不察,又开始给一侧的沈悦夹菜。   “我自己来吧。”沈悦轻声。   卓远笑,“不让我表现下?”   沈悦突然语塞。   孩子们都跟着哈哈笑起来,然后,每个孩子都在轮流给沈悦夹菜,不多会儿,她碗中就放了满满一碗不说,还冒出来好大一个顶。   沈悦惊呆,面对这座小山,她的压力实在有些大……   卓远轻声,“剩下给我。”   沈悦看他,他朝她笑了笑,而后继续给旁的孩子夹菜。   沈悦继续吃饭。   年饭要吃得越久越好!   平日里孩子们都会看到放烟花的时候,但年饭放在中午,没有烟花看,照说孩子们是坐不住的,但是实在太久没有见卓远,同卓远在一起,每个人都有很多要说的话,都在卓远面前说。   卓远其实整个年饭没怎么用多少,一直在照顾桌上的孩子们,也在认真听着孩子们说话。   小宝贝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同他说,一顿饭的时间,如何都说不够……   卓夜来提醒,王爷,要出发了。   孩子们眼中都很失望。   尤其是小五,嘴角耷拉下来,其实舍不得他,“六叔……”   卓远应道,“知晓你喜欢六叔!”   小五环臂轻哼。   卓远尝试同孩子们说清楚,因为今日过年,所以他要去趟军中,等到夜里才会回来同他们一道守岁。他们可以等他,但如果实在太困了,等不了,那明日晨间醒来的时候,他也一定在。   陶叔安排了大年初三返程。   他还有两天的时间陪他们,只要关边一直平稳……   “舅舅你要记得早点回来,我会一直等你的。”桃桃眼眶红红的。   旁的孩子虽然没有开口,但都跟着点头。   就连对面的阿四也托腮看他,一幅你要是不回来,你就没有信誉了的告诫模样。   小大人……卓远心中叹道。   “阿悦同我有时,会一道去,我晚些将阿悦带回来还你们。”卓远牵沈悦起身。   “啊~”孩子们尖叫抗议。   卓远伸手至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别担心,我会保护好阿悦的。”   孩子们仿佛忽然融入到了新的场景中,全然忘了阿悦不能陪他们了。   小八还叮嘱道,“六叔,那你一定要保护阿悦,不要让她受伤了。”   沈悦哭笑不得。   卓远却诚恳应好。   孩子们都逐一交待,卓新无语。   这分明就是有人想拐带沈悦走……   但卓远看向他,卓新无语,卓远朝他道,“你是二哥,照顾好孩子们。”   卓新窝火。   “早点回来呀。”小七舍不得。   “听你的!”卓远朝他眨了眨眼睛。   马车已经备好,卓远在屋中替沈悦重新换好了那一深军装和小盔甲,沈悦整个人又恢复到了晨间同他一道从峦城官邸里出来的小跟班……   但盔甲和头盔是真的沉。   沈悦没有啃声。   卓远笑道,“忍一忍,上车我给你脱。”   沈悦怔住,莫名被他这句话说红了脸。   早前沈悦就是同他一道入的驿馆,眼下,也一道乘马车离开。   冬日里,马车中燃着碳暖。   马车帘栊都是加厚的,外面的凉意入不来。   从这里去到大营,路上要两个时辰左右,所以方才卓夜才会来催。   “走。”卓远嘱咐声,马车缓缓驶离。   周遭十余骑侍卫也跟上。   马车中没有旁人,卓远替她摘下头盔和身上的盔甲,沈悦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里去大营要多久?”沈悦问。   卓远伸手揽她在怀中,“骑马一个时辰多些,马车要两个时辰。”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迁就她。   “昨日没睡多久,睡会儿吧。”他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他屈膝坐着,她躺在他双腿和腹间,很舒服。   马车上垫了很厚的毛毯,凉意不会透过毛毯传来,沈悦也不觉得冷。   卓远牵了一侧的薄毯来给她盖上。   只露出了她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看着他笑,他也笑,很快,两人也不知为何,就是一道莫名笑起来。   沈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入睡的时候,他让她坐在她怀中,靠在他胸前睡得,虽然不如躺着舒服,但马车的颠簸近乎被他吸收了去,她在会中呆得舒服。   两个时辰的路程原本很长,但因为补昨晚的瞌睡,沈悦一觉睡了许久。加上刚开始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等醒来的时候,卓远告诉她,快到了,要带上帽子,穿上小盔甲了。   沈悦撑手起身,睡了一觉,疲惫似是去了多半。   人也精神了许多。   她坐起,他给她带好头盔,然后是盔甲,然后同她道,“等到了,你就去我大帐里把盔甲脱了,等晚些要下饺子的时候,我找你再出来。”   他是怕她这一身穿太久吃不消。   沈悦摇头,轻声道,“也就一个多时辰,不折腾了……”   她分明娇气,却极少娇气。   卓远吻了吻她嘴角,“那稍后跟紧我。”   军中人多,怕她跟丢。   “嗯。”沈悦点头。   不多时,马车在大营外停下。   卓远先下了马车,有军中将领模样的人上前,拱手低头同他说话。   在军中,卓远不好扶她。   驾车的侍卫置好脚蹬,军中的马车车轮大,稍微有些高,卓远一面同跟前的将领说话,一面余光瞥向沈悦,怕她跌到。   但她个子是不够高。   卓远忽然转向马车处,大声道,“磨蹭什么!”   众人一惊,都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跟班。   但这跟班瞧着年纪不大,下马车有些难,于是连忙有侍卫上去帮忙搀了下,沈悦顺利下了马车。   心中又忍不住唏嘘,方才卓远的语气,委实有些怕人,像极了初见他的时候,他看着她烫伤的手,问她,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怎么信她能照顾好府中的孩子?她当时就吓了一跳。   眼下,顿觉得卓远在军中惯来是有威严的。   卓远同身侧的将领一面说话,一面往大营中去,沈悦连忙跟上,没有离太近的距离,怕他身旁的将领留意她,也没隔太远,怕跟不上。   但在军中,卓远同人说起话来,两人都一手按着佩刀,一面正常行经着,沈悦要暗暗费很多力气,才能负重跟上了去。   她对军中好奇,但也知道不能多看,但即是卓远的跟班,一直低着头更不妥,所以反倒看到军中的宽阔校场上,桌子和大锅都已经支起,眼下,来来往往的人扛了面粉,肉馅儿往校场去。   沈悦愕然。   从来见过军中吃饺子的阵势这么大!   虽然早前也听卓远说起过,但是眼见则更震撼。   “当心!”不远处,又人高呼。   沈悦不由转眸看去,见是一排彪型士兵扛了比她还要大上一圈的酒坛子也往校场去。   沈悦心惊,再看,这样的队伍不止几处,到处都有,这得多少人,多少酒?   沈悦心中唏嘘。   思绪间,卓远和身侧将领的脚步停下,沈悦也赶紧停下。   只见那将领朝卓远拱手,“末将马上去办。”   言罢,转身沿路返回。   沈悦抬头,才见已行至大帐前。   值守的士兵撩起帘栊,卓远和沈悦先后入内。   入内后,沈悦才见大帐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宽敞得五脏六腑俱全,大帐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模拟沙盘,沈悦好奇上前。   “能找到我们在哪吗?”卓远问。   沈悦一面看,指尖一面晃着,很快,看到了峦城,峦城以北……   那就是,沈悦指着前方,“这里。”   “可以啊,阿悦。”他是没想到她第一次看沙盘就能看懂。   女孩子能看懂沙盘的人实在不多……   卓远看着她笑,“行啊,阿悦,初一的时候再陪我来一趟军中,照着地图调整下沙盘?”   沈悦想了想,有地图,应当也不难……   “好。”沈悦应声。   卓远轻嘶,“连沙盘都看得懂,刮目相看啊。”   沈悦支吾道,“我看了许多书,书上有说沙盘的,我想应该不难。”   卓远笑了笑。   方才一路到大帐,他余光都见沈悦好奇打量四周,但是因为怕露馅儿,所以动作也不敢太大,他在军中还有事要做,但是马上校场上就要开始包饺子了,她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付成。”他唤了声。   门口的近卫入内,“王爷!”   付成是他的近卫,一直在战场上跟着他,副将负责参谋辅佐,近卫则是负责守卫和安全的亲兵。   卓远道,“我有事要孙勇几个,你带夫人四处看看。”   夫……夫人,付成惊呆。   卓远朝沈悦道,“付成是我的近卫,你跟着他去四下转转,我马上就来。”   沈悦虽然有些懵,还是应好。   卓远出营帐前,又叮嘱了付成一声,“照顾好夫人。”   付成连忙拱手,“夫人,末将唤付成。”   ……   付成虽然独处时恭敬,但在营帐外,旁人看来,就是平远王的近卫官在同新来的小跟班介绍军中,只是态度很好,小跟班应当是王爷的人,旁人当招呼也招呼,只是没有多看。   “这里是校场,稍后就在这里包饺子,下饺子,也在这里喝酒,晚一些的时候,会点篝火,今日是年关,军中很热闹,喝多了还会唱歌。”付成知无不言。   卓远早前也说过,但是不如付成绘声绘色。   “这就是下饺子的锅。”付成带她去看,“锅要够大,一波出的饺子才多,军中人多,吃饺子靠抢才有氛围。”   沈悦跟着笑起来,仿佛都提前看到了稍后的盛况。   恰好一侧有人巡视,付成道,“那是威德侯府的二公子,之前战局焦灼,朝中让威德侯驰援,二公子一道跟来,在军中负责后勤。”   威德侯府?沈悦心中微楞。 第213章 仍是少年   付成轻声道, “二公子很怕王爷,今日是年关,怕是纰漏, 所以在校场这里张罗了很久, 就怕出岔子。”   付成提起威德侯府二公子的时候, 语气并无特别之处。   但沈悦听到威德侯府二公子几个字, 心里还是会“咯噔”一声,这几个字早前差点是梁业的催命符, 若不是卓远,可能梁业的性命都丢了。   付成见她愣住, 又道,“夫人不必担心,这里是军中, 王爷治军严谨, 军中也没有人敢胡来。”   威德侯府二公子在京中是出名的纨绔子弟,所以付成会错了意, 以为沈悦在军中见到二公子, 觉得他要生事。   沈悦才回过神来, 朝他点了点头。   付成说的是, 这里是军中,卓远还在,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对方也不认识她。   付成又道, “王爷不怎么喜欢二公子,昨日也让威德侯遣二公子回去,威德侯想等年关过后再让二公子回京去, 所以王爷应当没想到今日二公子还在。”   沈悦没有应声,若是卓远知晓威德侯府的二公子在,应当不会让她来这里。   沈悦颔首。   临末,付成又道,“二公子在军中的这几月倒是一改往常的,做了些事情。夫人,这边。”   付成又领了沈悦去别处。   路过主帐的时候,见内里人影攒动,帐外沾满了侍卫。   付成道,“这是主帐,平日调兵遣将,参谋副将议事都在主帐内,王爷眼下也在。”   沈悦好奇转眸看去。   原来,他大都在这里……   沈悦驻足看了些时候。   “夫人这边。”付成轻声。   沈悦跟在他身后。   付成又带她大致转了圈大营中,临到伤患处,沈悦心中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远远看了一眼,但意外没有多少人。   付成应道,“这大半月战事消弭,重伤一点的士兵已经送回峦城修养,其余轻伤的都已经差不多痊愈。”   这大半月是给了军中喘息时间。   沈悦颔首。   付成又领了沈悦往别处去。   伤患处,正好楼清运起身,军医拱手,“楼大夫的方子对止血大有裨益,先行谢过。”   楼清运笑,“有用就好,今日年关,不在军中久留了,朱大人告辞。”   军医挽留,“今日年关,军中会饮酒下饺子,楼大夫不如留下一道?”   楼清运又笑,“我还是回峦城吧,明日要去旁的地方。”   “那我让人送楼大夫回峦城。”军医亲自安排。   楼清运却之不恭。   自离开京中后,一路往西北处,半月前是仗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死伤无数,军中军医不够,在民间征调了不少郎中大夫,楼清运正好到峦城,便一道来了伤患处照看。   之前的场景确实惨烈,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伤员一批一批得往回送,触目惊心。   这些场景,他永生难忘。   那时候连续在伤患处一连三天三日没合眼,因为前线的攻势三天三夜都可以不停,伤者源源不断。那时候人都是被一股毅力支撑着,也不敢闭眼,就怕闭眼就很难再醒,根本没有人手救治这些伤患。   如今战事消弭,在民间征调的郎中大夫都回去了,楼清运这处留下来,改良了止血的药方,所以才多留了些时日。眼下差不多缓解,他可以继续去别的地方。   军医送他上马车,“楼大夫,后会有期。”   车轮轱轱驶去,军医目送他离开。   ……   主帐中出来,卓远往自己的营帐回,孙勇跟同一道,“这一波探子派出去,差不多明晨能回,若是有消息,末将第一时间让人送去官邸。”   卓远颔首,临到营帐前,又驻足,低声吩咐道,“留个心眼儿,近来太安静了些,前方即便没有战事,摩擦总是有的,不可能连一个探子和细作都没抓到,让人暗中去查;抓到了人,送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要问。”   “是。”孙勇应声。   周遭并无旁人,临末,孙勇又道,“对方手脚干净,而且没露旁的痕迹,还明显想拖威德侯府下水……”   卓远轻声,“事关军心,兹事体大,勿冤枉忠臣良将,但若有毒瘤总需抓出来,否则边关一直不得安宁,找机会。”   而且一定有机会。   他之前重伤,羌亚军中士气大振,他借养伤接连放了几处假消息,对方疏于防范,所以贸然行径,而后羌亚军中受了重创,所以羌亚国中继续战争的反对声才日益高涨。   对方一定会找机会。   因为再不找机会,许是这场仗真的要以羌亚收兵结束。   对方一定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所以,只要开战,对方就一定会急于动作。   有动作就会有破绽。   这次,一定可以清楚,军中的内鬼。   只是事关军心,即便真查出内鬼,他也要想万全之策再动弹。   “去吧。”卓远吩咐。   孙勇拱手,而后离开。   付成在帐外守着,那就是已经领沈悦转了一圈回来了。   她那身盔甲太重,回了帐中正好可以歇息片刻。   卓远撩起帘栊,沈悦的目光紧张看过来。   她方才寻了个可以半倚半靠的位置,既省力,又可以不那么引人注目,即便帐中有其他人进来,看到她也只会以为她偷懒,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沈悦见到是卓远,微微松了口气。   卓远笑,“怎么不坐?”   沈悦轻声,“靠着也省力。”   帐中燃了碳暖,不冷,卓远取下大氅挂在一侧,上前道,“校场马上要开始包饺子了,还要站好些时候呢……”   意思是,稍后更没有时间歇息,还得站更久。   沈悦叹道,“那我坐会儿……”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牵她到他案几前的位置处。   案几前的位置近乎和沙盘一样显眼,沈悦微讶,“这里有些显眼……”   卓远一本正经颔首,“也是,要不你去床榻上躺会儿?”   沈悦微愣。   比起床榻,她还是在案几这里坐着好些。   卓远捉弄完她,心情大好,“真不经逗。”   “……”沈悦语塞,但好在坐下,直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卓远凑近,继续逗她,“阿悦,你猜,我有没有在这里想过你?”   这里是他的寝帐,沈悦脸色微红。   卓远更凑近了些,“当然想,还肖想。”   沈悦整个脸涨红。   卓远忍不住笑,付成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爷,校场那边开始了!”   黄昏前后要饮酒,吃热腾腾的饺子,那现在就要开始包饺子了!   沈悦的注意力被吸引。   “走,早些去早去回栾城。”卓远牵她起身。   沈悦这才点头。   出了卓远寝帐,付城和沈悦一左一右跟在卓远身后。   先前的校场虽然就很热闹,但和眼下全然无法比。   人山人海,全是热闹气息,军中似是忽然多了不少过年的气氛。   这场仗打了一年多,军中将士大都想家,年关里煮饺子,多几分家中年关的意味。   “将军!”战场上,军中将领称呼的都是将军,只有像孙勇,付成这样原本就是平远王府一系的才唤得是王爷。   付成同沈悦说过后,沈悦很容易分别出哪些是卓远的嫡系,哪些是其他地方的驻军。   虽然沈悦个头不高,身姿也不魁梧,但军中原本也有好些这个年纪的士兵,再加上盔甲穿上,有些唬人,又跟在付成一处,全然不引人注目。   今日军中的高阶将领近乎都在。   年关时,军中这顿饺子是大事。   “将军!”“王爷!”各个将领纷纷行拱手礼。   卓远同这些将领汇合在一处,付成扯了扯沈悦衣袖,朝她摇头。   沈悦果真见所有将领身边的近卫都没有跟上。   卓远带着这二十余个将领一道,走马观花般依次巡视和慰问校场上正在热火朝天包着饺子的士兵们,也会偶尔在有些桌子面前停留,说上几句话。   士兵们又紧张,又兴奋得应声。   卓远笑道,“嗯,包得好,反正不像个饺子!”   众人笑成一团。   卓远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继续走在队伍最前方。   因为军中人太多,要包得饺子也多,光靠厨房是完不成任务的,所以军中年关时节集体包饺子,下饺子是传统,沈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声势宏大的包饺子场景。   卓远也在目光前面越走越远。   很快,就看不到具体身影了。   沈悦收回了目光,转而看近前的几张桌子包饺子,难怪方才卓远说反正不像个饺子。   菱形的饺子都有……   沈悦忍不住笑了笑。   付成则一侧低声道,“这才刚开始……”   沈悦看他。   付成继续,“等王爷他们差不多走过一圈了,扯了,这头就放肆了,包饺子,拉歌,什么都有。”   沈悦好奇问,“是自己这里包的饺子,自己这里吃吗?”   付成道,“倒是没那么多锅,但锅很大,一口锅可容下好几处包的饺子,所以,还不能开锅就开始抢着吃,尤其热闹。”   沈悦仿佛都能想象到这场景。   付成又提醒道,“夫人,若是稍后有人热忱请你吃饺子,十有八九是不熟的,军中人糙,囫囵吞枣也没事,夫人您可千万别吃,王爷得弄死我……”   沈悦没忍住笑开。   付成这张嘴,应当不是他同卓远呆久了,就是卓远同他呆久了。   只是付成言罢,近处的人群已经开始一面包饺子一面唱歌,就是所谓的拉歌,反正,包饺子的速度不能落下,唱歌也不能落人后,卓远等人已经走远,这里果真开始闹腾了。   有一处开始闹腾,所有的地方就开始跟着闹腾。   逐渐地,整个校场上都是唱歌和包饺子的热闹气氛,其实,挺震撼人心的,尤其是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轻尘中轻舞的时候,这一幕便尤为的气壮山河,又多了几分年关时节的热闹与喜庆……   这才是军中的模样!   有保家卫国时的视死如归,也有重人情的烟火气。   沈悦嘴角微微勾了勾。   直觉这身盔甲穿在身上都不怎么沉了……   大约两刻钟左右,卓远和方才的二十余个将领折回,卓远目光朝她瞥过,微微笑了笑,没有多停留,而是继续和旁人说着话,很快又有人上前请示,卓远应声。   陆续,便有大锅被扛了过去。   见到锅来了!   整个校场上仿佛都沸腾起来。   只是沸腾归沸腾,也人人都做出了一幅要抢锅的模样,但是模样归模样,锅还是顺利得抵达了各自应当抵达的地方。沈悦本来想数一数有多少口锅的,但数数就乱了。   大约一刻钟左右,锅都到位,有士兵击战鼓。   霎时,吵闹了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将士训练有素得站好,连根针落得声音都没有,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卓远。   沈悦也看向卓远。   军中的卓远同平日的卓远不同,一点都不熊!   军中的卓远永远一身戎装,是羌亚国中恨得咬牙切齿的平远王,也是边关战士心中深受爱戴,人人依靠的军中主帅,更是平远王府在百姓心中的延续。在这样宏大的时刻,所有人都安静看他,他也是整个大营中此刻唯一的焦点。   沈悦同其他所有人一样,目光虔诚看向他。   他先是握拳轻咳一声。   沈悦似是连呼吸都停住了,等着他慷慨激昂的祝辞。   很快,等来一句洪亮的,“下锅!”   沈悦整个人都惊呆了!   但在场似是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什么问题,而随着卓远话音一落,整个校场上都爆发出抢着下锅的欢呼声。   沈悦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是竟然有第一组已经迫不及待要准备加第二波水然后捞饺子了!   沈悦骇然,难怪……方才付成同她说,千万别迟别人热忱送来的饺子,这也实在太快了。   但校场上的气氛十分热烈,热烈道到处都是,“出锅了!”“出锅了!”“起锅了!”“让开!”“碗拿来!”   沈悦先是惊讶,而后几分哭笑不得。   很快,又有几处率先出锅的,端了碗给校场前的卓远和几个将领送来!   “王爷!新出锅的第一波饺子!趁热吃!”   叫王爷的,是卓远的嫡系。   沈悦已经能区分。   卓远笑了笑,整个人在夕阳下似是镀上一层金晖。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碗,没像一侧的其余将领一样,接过,道了声谢,既而给到站在一侧近卫,卓远亲口吃完了第一枚饺子。   孙勇忍不住笑。   旁的将领都忍不住笑。   但整个校场中的气氛似是忽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既而都是欢呼声和叫好声。   沈悦从未见过如此声震如天的气势。   也从未见过……卓远近乎这么生吃了一个饺子……   很快,军中的将士们都开始抢着捞饺子,煮饺子的活动就进入了下一环节,就是去别的锅里换饺子吃,人潮开始流动起来。   恰好校场前方的案几也置好了,沈悦跟着付成,同其他所有的近卫一样,踱步到了卓远和其他将领身后。   今日年关,军中都是喜庆热闹,也陆续有厨子端了正经的饺子上来。   周围坐得将领很多,身后的近卫更多,沈悦站在卓远身后,并不引人注目。   许是饿了的缘故,付成将饺子递到她跟前时,她肚子不争气得咕咕叫了一声。   付成连忙尴尬得低头吃饺子,不敢抬头,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也祈祷最好夫人也不要发现他听见了。   倒是卓远,转头看向沈悦,她险些呛住。   卓远收回目光。   旁人都见卓远今日心情大好。   两轮饺子吃完,军中开始有人高歌,西秦军中的歌谣大多高亢激昂,士兵中一人唱,其余人都纷纷附和,一时间,大营中都是军中的歌声,若气振山河一般,听得人无不热血沸腾,仿佛眼前就有金戈铁马来。   就连校场前端都有不少将领和近卫在跟着一道唱起来。   卓远没有开口,但脸上都是笑意。   付成是跟着一道慷慨激昂去了,手中还端着饺子碗。   沈悦跟着笑起来。   高歌的时候,有士兵端了酒坛上来,就是沈悦早前见到的,比她看起来还魁梧的酒坛。   “嗙”得一声,酒坛开启,浓烈的酒香传来,各个将领身后的近卫都上前取酒。   沈悦跟在付成身后,是沈悦将第一碗酒放在卓远跟前的。   卓远看了看她,嘴角都是笑意。   付成也取了两碗折回,自己手上留了一碗,另一碗递给沈悦。   沈悦微讶,给她的?   付成颔首,轻声道,“稍后王爷要祝酒词,军中所有的将士都要饮酒。”   沈悦低头看了看,果真见付成给她取的酒碗里其实就微微盖了盖底。都说军中的酒烈,沈悦光是闻了闻都觉险些呛到。   所有将领手中的酒碗斟满,校场上士兵手中的酒碗也近乎都斟满。   而后,有士兵击鼓。   鼓声落,整个大营中再次回到了早前的安静中,除却哔啵燃烧的火堆声,没有旁的声音。卓远端了酒碗上前,在三军阵前,说着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北御羌亚,守护一方安宁,死而后已的话……   他的话很长,有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也有悼念死去将士的悲壮。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激昂,悲壮,都沉浸在这手中满满一碗酒的酣畅淋漓里。   沈悦从未如此安静得看着他。   她见过他熊孩子的一面,也见过他待府中孩子的耐性温柔,见过他遇事时的沉稳有度,也见过他在思念过世父兄时候的悲恸,但眼下,似是又一个不同的他,一个越加丰满,越加有血有肉的“少年”,无论时光如何待他,他永远是那个“少年”清之,“少年”卓远……   一碗饮尽,整个校场上都是,“北御羌亚,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死而后已!”   沈悦微微眼红。   喉间咽下半口烈酒,稍微有些呛住,卓远伸手扶她,手中偷偷。   除夕夜,军中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大营中唱歌的有,说思念妻儿的有,说想念过世家人和战友的有,也有一碗接着一碗,大喊着慷慨付国难,醉卧沙场的也有……   一年中,只得这一日是可以不醉不休的。   一轮轮的将领和士兵上前敬酒,沈悦数不清卓远喝了多少酒,校场前方的篝火烧得正旺,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刚好映出一抹精致的五官与轮廓,好看得令人动容……   ***   原本说是酉正走的,但到了戌时正还未起身。   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看样子,今晚要有场大雪……   卓远吩咐付成去备马车,沈悦扶他回寝帐中。   “你没事吧?”沈悦担心他。   寝帐内点着灯盏,将两人的影子映在营帐上,卓远笑道,“没事,今日高兴。”   卓远应当有些酒意上头,一面拿了一侧的毛巾洗脸,一面叹道,“今晚有些迟了。”   回峦城,马车要两个时辰。夜路还要走得慢些,恐怕要两个多时辰,等到峦城的时候,应当到子时了。   卓远放下毛巾,沉声朝她道,“我让马车走快些,急行军,路上可能会颠簸。”   沈悦双手背在身后,点头。   卓远又道,“这么大的雪,不知道路上情况,我是担心回不去。”   沈悦微讶,她方才险些都忘了。   沈悦行至寝帐门口,撩起帘栊,果真见鹅毛大的雪花还在落着,这样的速度在边关很快就能积雪,这还只是大营处,不知道途中是否已经积雪了。   恰好,付成折回,“王爷,雪下大了,刚才从峦城回来的人说了,路上积雪了,他们后一段是步行回来的,眼下,还不知路上还能不能过马车……”   沈悦心中微沉。   驿馆中的几个孩子肯定在等,许是守岁都不会睡。   卓远又问起了近况,付成摇头。   总而言之,今晚走不了了……   卓远缄默良久。   今日军中年关,都是征战在外的军中将士,他不得不在;但驿馆中还有平远王府的孩子在,他们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峦城,就是为了见他,今日年关,一场大雪,让他最终无法两全。   卓远心底似缀了一块沉石一般,站在沙盘前,许久未说话。   付成退出了寝帐。   沈悦也行至沙盘前,“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不是吗?”   卓远转头看她。   沈悦拿了一面红色的旗帜插在峦城上,温声道,“其实,阿四、小五他们几个真的很想你,能见到你,心中就已经很高兴了,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但只要能见到六叔和舅舅,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   卓远喉间微咽。   沈悦继续笑道,“而且,清之,宝贝们都长大了。不光会哭会笑,会玩会闹,也会替别人着想,别小看他们。”   卓远低眉笑笑,眼中有碎芒盈盈。   沈悦又拿了一枚旗帜插在京中方向,“只要你平安,早些晚些回京都无妨。”   只要平安就好。 第214章 盼重逢   途中积雪, 暂时没有办法回峦城。   付成是说,要等明日晨间再看,许是明日晨间, 还是积雪封路, 过不了马车, 只能徒步。   沈悦怕冷, 不能在大雪中徒步。   卓远没有离开大营,便重新去了校场处。   今日年关, 军中回通宵达旦。   军中将士见了他回来,都很热情, 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高歌与拼酒。   沈悦先前还不怎么觉得,方才回了寝帐中,才觉得因为这身沉重盔甲的缘故, 一身酸痛。   今晚她不准备再出寝帐了, 她就饮了早前那一口烈酒,眼下脑海中还有些晕乎乎的, 脱下身上的铠甲, 放在一侧, 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年关守岁。   沈悦在案几上点了一枚长明灯。   今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校场附近, 寝帐这里其实来来往往的人不多。   起初有人路过时,声音稍大些,沈悦还是会紧张。   慢慢的,酒意上头,沈悦趴在案几上, 守着长明灯睡了。   她原本就困,又饮了些酒,夜色又深, 正是好睡的时候,等卓远回到寝帐时,沈悦不知道已经跪在案几前趴了多久,整个人都困得睡着了,卓远都到她近前,她也没醒,是睡熟了。   卓远有些愧疚。   他若不是想着好玩,带她来看军中包饺子下饺子,她就不必同他折腾这一趟,年关守岁,竟然困得趴在长明灯旁睡着,也不怕火光烧着她头发……   寝帐中旁的灯火都已熄灭,只留了这盏长明灯。   卓远将长明灯放在稍远的一侧,案几夹角内,火光照不到他们身上,也不会将影子映在寝帐上。   他抱她到床榻上,她也未醒。   他给她将被子牵好。   长明灯不能灭,他重新将长明灯放回案几远处。又在木架一侧的脸盆处简单洗漱,而后也宽衣上了榻间。   被子里,他替她松了厚衣裳。   他动作很轻,怕吵醒她。   她的呼吸声一直均匀,他将她的衣裳放在不显眼处,而后,才侧身揽了她在怀中,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在臂弯里,心中充溢了温暖与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头靠近他胸前,而后没再动弹过。   他抱紧她,似抱紧最珍贵之物。   子时了!   边关不似京中,没有烟火,只有大营中巡视的士兵敲着梗,提醒着时辰。   “阿悦,新年好。”他吻上她额头,温和道,“我们守岁了。”   沈悦未醒。   但呼吸声依旧平稳,缓缓落在他的心口上。   他再次吻上她额头。   ***   沈悦只觉这一觉睡得极好,仿佛睡了许久一般。   醒来的时候,阳光不算刺眼,被窝里很暖,身上没有昨天那身沉重的铠甲,窝在被子里,暖洋洋的不想起来。呵欠来时,又伸手伸了伸懒腰,而后又重新窝回被子里,侧着身子,如果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蜷在被窝里,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一直没睁眼。   再醒的时候,仿佛阳光都已经有些刺眼。   沈悦微微睁眼,见到并不熟悉的寝帐顶端和帐内的陈设,忽然醒了。想起昨晚大雪封路,过不了马车,他们留在军中大营里,她也似是迷迷糊糊有印象,卓远抱了她到床榻上,醒来就是这个时辰了,卓远不在寝帐中。   沈悦不敢一个人在寝帐中睡太久。   坐在被窝里,一点点将衣服穿上。   而后去了一侧洗漱,才重新穿好了那身盔甲,带上帽子,这才撩起帘栊出了寝帐。   近卫在寝帐是普通事,来来往往和巡逻的士兵,也并未朝她这里看过来,倒是付成一直守在寝帐外,不敢离开。   自从她来,卓远就一直让付成跟着她。   眼下,见沈悦出了寝帐,付成才轻声唤了声,“夫人。”   “卓远呢?”沈悦问。   付成应道,“晨间来了紧急军情,王爷去了主帐,眼下还未回来。”   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沈悦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想起昨晚校场上的慷慨高歌,还有数不清的将士,用酒水祭奠逝去的战友,沈悦的心,忽得沉入谷底。   “夫人,融雪了,外面天冷,您在寝帐中稍等,末将取早饭来。”付成思虑周道。   “好。”沈悦也没多问,怕给付成添乱。   回到寝帐中不久,付成端了早饭来。   沈悦随意用了两口,就听到门口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听得出卓远的脚步声,停在寝帐外,应当是同付成问起她的事,正要撩起帘栊入内的时候,“将军!”   似是有人又唤住他。   两人说了稍许话,沈悦听不大清楚。   很快,卓远撩起帘栊,入了寝帐中,他们二人已经亲近过,他写在脸上的情绪,她不会看不出来。   “卓远?”沈悦心中凝重。   卓远上前,声音略微有些发沉,“阿悦,我不能同你回峦城了,今日晨间有军情,羌亚集结大军压境,昨日被困在暴风雪里,今日风雪散了,这场仗要继续……”   他未说完,她上前拥他。   他亦拥紧她,喉间咽了咽,沉声道,“峦城也非久留之地,我让付成现在送你回峦城,你带着孩子们今日就启程回京。陶叔早前在军中,你把我刚才告诉你的那翻话同陶叔说一遍,他自然就明白了……”   “我舍不得你。”沈悦低声。   她的声音,似一把钝器划过在他心底。   卓远声音更沉了几分,“我也舍不得你们……尤其是你……”   沈悦其实泪盈于睫,但寝帐里,她不敢出声。   “阿悦!”他抱紧她,“别再来边关了,我会担心的。”   沈悦哽咽,“你要平安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他狠狠吻上她嘴角。   ……   “付成,送夫人回峦城。”卓远嘱咐一声。   付成拱手应是。   沈悦眼底猩红,但是大营外,尽量忍住泪水和哭声,不敢看他,又不想移目。   她一共见他才两日。   重逢太迟,分别却在眨眼间。   “走吧。”卓远温声道。   侍卫置好脚蹬,沈悦踩着脚蹬由付成扶着上了马车,卓远莫名想起她昨日才来军中的时候,腿短得下不来,有些窘迫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眼下,一日的时间不到,就要分别。   再见不知什么时候。   马车缓缓驶离,她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但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也不能说,甚至不能唤一声他的名字,只是一直看着他,直至马车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沈悦屈膝,颤颤打开他塞在她手中纸条。   —— 盼重逢。   沈悦泪目。   盼重逢的字迹旁,画了一朵红色小花。   沈悦泣不成声。   ***   回到驿馆时,已将近午时。   孩子们听说阿悦回来,都连忙从屋中跑了过来。   “阿悦!阿悦!”跑得最快的永远是小五,却只见到沈悦,没有见到卓远,“六……六叔呢?”   沈悦还未应声。   小八乐淘淘道,“哦,我知道了~六叔让你和我们躲猫猫是不是?”   沈悦鼻尖更红。   小七叹道,“肯定是因为昨天六叔答应我们要回来的,没有回来,他自己觉得愧疚,所以想让阿悦来,自己悄悄躲起来,等我们原谅他了再出来。”   桃桃笑眯眯道,“我们原谅他了呀!昨晚的雪好大,陶爷爷说,马车在路上不安全,让我们等今日。”   小六跟着颔首。   但阿四和卓新却不由皱紧了眉头,都没有说话,阿悦明显是路上哭过,眼眶和鼻尖都还隐隐有些泛红,尤其是方才听小五,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人说过话后,眼眶和鼻尖都红得更厉害了。   沈悦果真上前,伸手揽紧身前的几个孩子,轻声道,“宝贝们,我们可能要先回京中,暂时见不到六叔和舅舅了。”   “啊?”孩子们都似不敢相信。   “阿悦?”陶伯上前。   沈悦起身,“陶叔,有战事了。”   沈悦按照卓远说的,将他早前那番话复述给陶叔。   —— 羌亚集结大军压境,昨日被困在暴风雪里,今日风雪散了,这场仗要继续。   “峦城非久留之地,让我们带着府中孩子今日就离开。”沈悦说完,阿四和卓新都愣住。   陶东洲眉头皱了皱,近乎没有迟疑,“卓夜,准备马车上路,现在。”   大军压境——尤其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势必疯狂反扑。   昨日被困暴风雪里——说明事前一点消息都未收到,对方有备而来。   今日风雪散——说明马上要两军相交,对方又是大军压境。   这场仗继续——是最好许久不回的准备。   无论哪一条,峦城都不是安稳的,陶东洲不敢迟疑。   卓夜连忙去做。   “可是,我还想舅舅啊~”桃桃听说要走,第一个哭起来,“我们就见了舅舅两面,我好想舅舅!我不要走!呜呜……我要见舅舅!”   桃桃一哭,苑中的孩子们都跟着哭起来。   “我也要六叔!”小八也哇得一声哭出来。   小七,小六每个人都跟着摸眼泪。   沈悦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头,“桃桃乖,我们不在这里,舅舅才能安心,我们在京中好好等舅舅回来,好不好?”   沈悦说完,桃桃都明白,只是还是摇头。   沈悦抱紧她。   小八也哭得不依不挠,整个脸上都是眼泪鼻涕混做一团。   小五上前,鼻尖红红的,却认真道,“听话小八!”   卓新和阿四都垂眸。   ……   众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峦城。   带着所有的思念和不舍。   在大年初一这一日,车轮的轱轱声中,离开峦城,往京中去。   —— 盼重逢。 第215章 托亚得   这次羌亚的攻势很猛烈。   正如卓远之前所料, 对方似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一次进攻当中,一轮接一轮的攻击,但战火没有延续到峦城, 因为驻军死守大营前后的关卡处, 不后退, 若后退, 就等于让人逼近峦城。   峦城是这大半年来西秦收复的地方。   若是峦城再次失手,军心, 民心都会丢。   峦城是底线。   这一轮进攻持续了整整四五日,白天和黑夜交替, 双方交战激烈,死伤严重。   之后的三两日,不少将领建议退守峦城。   就连威德侯就建议退守峦城, 否则死伤太大。   卓远坚持, 要么全部战死,要么一步不退。   主帐中, 鸦雀无声。   天明时候, 战火继续。   但在翌日, 对方持续猛攻十余日后, 终于暂缓了攻势。   所有人得以喘息。   但这一波的攻势暂停,却不知下一波什么时候到,这一次羌亚似是全然换了战术,羌亚人骁勇善战,这一次, 大军压境,是不计后果要取下峦城。   这一波进攻暂缓,众人还来不及喘息。   卓远让军队反扑。   将领中有人反对, 建议休养生息。   卓远头脑清醒,羌亚强攻十余日,后勤补给一定吃紧,远线作战,疲劳程度更胜西秦军中,就是要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倒逼羌亚。   “将军三思!”   这策略铤而走险。   若是胜,则大胜;若是败,则会一溃千里。   卓远强势,威德侯没有反对,但这一回,所有的将领都留在主帐中,除了卓远的近卫和传令官,所有人都留下来,极限给出想下一步策略,胜和败的策略。   孙勇心中清楚,王爷是扣下了所有人,并确保所有消息都不会传出。   接连三两日,从早前的强攻,到眼下被反扑措手不及。   供给未跟上,又经历了强攻僵持不下,却被对方反逼到节节败退,西秦军中死了多少人,国土都寸步不让,更让羌亚军中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一迟疑,便节节败退。   短短三两日里,退后了百余里。   西秦甚至收复了前方的重镇,还城。   直至此刻,大军才真正喘息。   而此刻在逆境中的胜利,越发鼓舞人心,直接从被对方紧逼一步都不退让,到眼下收复还城,军中士气高涨,和羌亚军中形成鲜明对比。   军中将领,早前还有反对卓远铤而走险的,眼下都没有了声音。   “自古英雄出少年。”威德侯在沙盘前看着这大半月的惊心动魄,口中不觉感叹,“我们都老了,这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   亦有老傲骨道,“侯爷不必妄自菲薄,这西秦的江山也是你我早前守住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胆识,你我亦有你我的经验。”   威德侯轻叹,“老了。”   老傲骨亦轻嗤。   ***   大帐中,卓远第十次参与审问战俘。   虽然从早前交待完孙勇起,卓远都会陆续过问战俘和探子的事。   有用的信息有,但很少。   有懂羌亚语的翻译在,但卓远只是安静得听,开口很少,不做判断,也不影响旁人。   虽然这样的进展很慢,但依旧每日都会花上时间,听审问的进展。   这一次羌亚一溃千里。   抓获的战俘比往常都多。   羌亚人大多金发碧眼,身材魁梧高大,卓远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翻译告诉他,两人隶属羌亚国中不同的部落,部落之间对西秦这场战场持不同态度,所以原本就不和谐,眼下被俘,两人正对峙着,相互指责着,也破口大骂。   卓远没有制止。   而是他们骂他们的,他听他的。   因为语速太快,翻译的人翻译得也快,全神贯注着,怕漏掉细节,但总会有漏掉的。   孙勇也在一侧看着,只是没像卓远一样,在帐中来回踱步。   忽得,卓远脚步停住。   翻译顿住。   “他们刚刚说什么?”卓远沉声。   卓远忽然发问,翻译记得满头大汗,他刚才正好有些词语没怎么听全,两个羌亚人因为属于不同的部落,羌亚不同部落之间有不少羌亚俚语,意义全都不同,这两人说了好些羌亚俚语,因为语速快,不放在特定的语境中,他也有些听不大懂。   翻译官窘迫。   卓远低声道,“前两句,让他们重说。”   翻译赶紧照做。   孙勇诧异看向卓远。   因为这一直以来,卓远从不打断审讯。   这一次有些奇怪。   两个羌亚俘虏中的一个当即大骂,翻译恼火,这怎么翻译……   但这些时候听得审讯多了,卓远其实已经知晓这是骂人的话,也见怪不怪,翻译卡顿,他也并没什么,只是继续告诉翻译,“他们重复上两句,重复不了就拖出去砍了。”   翻译当即翻译给两个战俘。   战俘一愣,都不敢再骂,而是绞尽脑汁想刚才说的话。   两人重复早前两句,到最后一句中间的时候,其中一人的话让孙勇愣住。   那人口中说的是“托亚得”三个字的音,但是因为太快,又有翻译的声音在,所以刚才根本没有留意,但是王爷应当是听到了……   很早之前,王爷一直在查“托亚得”这个人。   但一直没有查到。   后来又问“托亚得”三个字。   这三个字是外来词汇,本意是烟花爆竹,还有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引申意,阴狠狡诈。   后来王爷便再也没有问起过。   但这里,竟然又从两个不同部落的战俘口中无意中听到了“托亚得”三个字。   翻译其实也不大动这个词语的意思。   所以询问战俘,战俘吃惊,只说,是骂对方的话。   卓远使了眼色,让翻译继续。   翻译照做。   战俘觉得莫名,还是解释了一通。   最后,翻译朝卓文拱手,“王爷,刚才的战俘是说,托亚得在他们部落中多指贬义,没有具体的意思,只要形容一个人不好,会用托亚得,是很隐晦的用法,譬如,叛徒,瘸子。”   叛徒,瘸子?   卓远愣住,孙勇也全然愣住。   卓远淡声道,“知道了,出去吧,今日的事不要向其他人道起,不然以为我多无聊,在这里听这些废话。”   翻译吓得拱手退了出去。   翻译退出去,帐中便只剩了卓远和孙勇两个人。   “王爷?”孙勇骇然。   卓远良久未语。   ***   峦城回京的一路,马车走得很快。   也怕途中会生出意外。   两军交战,若是一方主帅家眷被擒,其实危险。   陶叔也是冒了巨大风险,带沈悦和府中的孩子们一道来峦城,眼下战火再次绵延,陶叔路上不敢大意。   来得时候,马车速度其实已经很快,如今返京,便行得还要更快些!   起初几日,孩子们都在哭。   大家都在想卓远。   但后来一路往南,途中不断有消息传来,羌亚这一次大军压境,不断强攻,边关死伤无数……   孩子们反而都勇敢不哭了。   六叔/舅舅在守卫边疆,是最勇敢的人,他们没理由一直哭鼻子。   有一日,他们也会长大。   也会成为像六叔/舅舅这样的人……   半月左右的路程,从峦城到了沸城。   一片安宁祥和的繁华景象,全然没有峦城上下的紧张感,更没有边关的战火纷飞。   沈悦些许恍惚。   离边关越远,仿佛战争便越远。   同真正身在其中的时候,全然不同。   孩子们的天性使然。   半月左右的时间,慢慢远离边关,又重新恢复了早前的活泼好动,也会在沸城集市中窜上窜下,重新回到了卓夜和一堆侍卫跟着上蹿下跳的日子。   时间总是在这种平静的时候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从手中溜走,让人唏嘘,也让人释怀。   “阿悦,六叔会平安回来的!”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在夜市中闹成一团,卓新朝沈悦道。   “嗯。”沈悦也朝卓新笑了笑。   两人在夜市的茶铺里饮茶。   这一路奔波,今日仿佛才是头一日闲暇下来,在一处稍许歇息。   到沸城了,途中便安稳了,陶叔也似松了口气,慢慢缓了下来,不似早前的紧张。   这一路多亏了陶叔在。   今日是元宵,沸城城中很热闹,所以孩子们也沉浸在喜庆的氛围当中,玩得不亦乐乎。   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能回京,回京便是二月中旬了。   沈悦放下茶盏。   两人在茶铺里坐了些时候了,一道起身去寻其他宝贝们。   今日沸城夜市上的人多,到处衣香鬓影,人山人海,也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片热闹景象。   沈悦想起了除夕夜的大营,一群人包饺子,下饺子,卓远一口吃下去的生饺子,既而是高亢的歌声,饮酒声,篝火燃烧的“哔啵”声,还有卓远端起酒碗,慷慨激昂的祝词……   那是全然不同的热闹,却也是大战前夕最后的宁静。   分明就是昨日的事,却又仿佛过去了大半月之久。   沈悦同卓新并肩踱步,心中想着除夕夜的时候出神,却忽然听到身侧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我这盏花灯二两银子,你那盏花灯一两银子,我拿这盏花灯换姑娘你那盏花灯,吃亏的人是我呀!”   卓新和沈悦都驻足,面面相觑,继而目光都转向一侧,果真见一人带着一幅凶神恶煞面具,但大冬天的,手中折扇也不离手。   “孟子辉!”卓新恼火。   突然被人叫起名字,孟子辉心中咯噔一声,以为是祖母的人来寻他了,他很快又想,不对呀,府中的人是不会叫他孟子辉的!   孟子辉顺势望去,揭下面具,惊喜唤道,“六婶?” 第216章 轨迹提前   卓新无语, 明明开口叫他的人是自己,结果他到好,直接一声六婶唤上了!   套什么近乎呢!   他还在这儿呢!   要叫六婶也是他的事情啊, 孟子辉这个家伙……   但孟子辉却全然不管那些, 直接将手中的花灯怼到先前一直缠着的, 拎着花灯的女子手中, “送你了!”   拎着花灯的女子惊呆,“你!”   孟子辉直接将人晾在一旁, 笑嘻嘻得快步跑了过去,“六婶!卓新!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这么开口闭口一个六婶, 卓新怕沈悦尴尬,一句话怼回去,“你怎么在这里啊?”   孟子辉语塞。   卓新双手环臂, 慢悠悠道, “年关前的时候,姑奶奶让人来京中问过, 问你是不是来平远王府了?你又骗姑奶奶, 自己跑来了沸城!”   眼看老底被揭穿, 孟子辉狡辩, “哪有!祖母糊涂了,我同她说了,去早前一个同窗家了。”   卓新才不信他的鬼话。   孟子辉的嘴,骗人的鬼!   鬼都不相信。   但总归,在沸城遇到, 又正好是元宵佳节,孟子辉同沈悦和卓新一道在夜市漫步。   已经从栾城回来,孟子辉又是姑奶奶的孙子, 不是外人,沈悦同孟子辉说起了早前去栾城看六叔的事。府中的宝贝们都在,瞒是瞒不住孟子辉的。   沈悦索性也没有隐瞒。   谁知孟子辉听完后,下巴都惊得险些掉了出来。   很快,又自己将下巴接上,感叹道,“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那是边关!不是开玩笑的,西秦和羌亚还在打仗呢!早知道你们要去栾城,我就跟你们一道去了!”   卓新恼火看他。   但孟子辉真没恭维!   平日里他还自诩胆大,却也没过跑去栾城一趟啊!一想到沈悦和卓新不仅去了一趟栾城,还将阖府的小崽子都带了去!   那可是边关前线!   栾城自身都在硝烟战火里,边关水深火热,听说死好多人……   即便有陶伯和卓夜在,这一行也是冒险的。   而且,卓远一定事前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以卓远的性子,一定不许他们去。   所以,他们一定是瞒着卓远偷偷去的!   这几人主意也太正了。   而且,还能说得懂陶伯同他们一道……   卓远还在边关,孟子辉关心,“六叔还好吗?”   小时候卓远时常来孟家玩。   孟子辉比卓远小上几岁,但因为小时候都很熊,所以能玩到一处去。他也就当着旁人面的时候,一口一个六叔,但在卓远面前,都是卓清之前卓清之后的。   这次羌亚和西秦开战,来势汹汹,而且战争持续了一年半多,双方都伤亡惨重,孟子辉不关心卓远是假的。   孟子辉说完,沈悦还未开口,卓新沉声叹道,“只要是打仗,哪有什么好不好?”   沈悦和孟子辉都微怔。   想起卓新的父亲也是死在沙场上,如今卓远也在……   喧闹的元宵集市里,气氛似是忽然跌倒低谷。   沈悦眼眸淡淡垂了垂,又轻声朝孟子辉问道,“要回明州吗?”   孟子辉会意,沈悦是在转移话题。   孟子辉当即颔首,“回!祖母到处找人找我,我所有的朋友哪里她让人去找了,再不回去,她能将整个西秦都翻过来!”   分明是打趣话,沈悦和卓新都忍不住笑了笑。   气氛似是稍稍缓和了些。   “那我同你们一起吧!明州在沸城回京中的路上,一个人太无聊了,正好一起有个照应什么的!”孟子辉提议。   沈悦还未开口,卓新一脸黑,“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沈悦忍不住笑。   可卓新话音刚落,孟子辉就已经上前,嬉皮笑脸得同卓新勾肩搭背上,“谁说的,六叔不在,我得跟着你们,保证你们安全啊,没碰到倒也罢了,这都碰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理!放心吧,有我在,这一路回京,一定畅通无阻……”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   阖府的孩子也都没想到,他们就逛了一晚上的元宵夜市,孟子辉怎么就加入到了一起回京的队伍中来。   “啊!!!”   孩子们捂耳朵的捂耳朵,抓脸的抓脸,尖叫的尖叫,一片生灵涂炭!   好端端的,怎么会在沸城碰到孟子辉!   这什么运气啊!   宝贝们都觉得有些不怎么好。   这趟回京还要一个月!   孟子辉非说要送他们回京之后,再回明州,但等到了京中,孟子辉肯定还要在京中赖着不走的!   怎么办啊!   “阿悦!救命!”小五崩溃。   “阿悦!救命!”继而是小八!   沈悦笑不可抑。   ……   由得有孟子辉在,孩子们忽然都特别爱听沈悦讲书,恨不得阿悦一路都在讲书,这样就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掺和进来啦!   但“奇奇怪怪的东西”显然没有自觉意识,“你们这么爱听书啊,我给你们讲啊,我讲书最好啦!六婶,你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啦!”   “啊!!!!”马车上再次鬼哭狼嚎一片。   沈悦捧腹。   无论怎么说,自从遇到孟子辉,孩子们的情绪彻底从同卓远的道别中缓和过来。慢慢被治愈!   因为有孟子辉在,孩子们如临大敌!   孟子辉就是头号大敌啊!   但偏偏奇怪的是,自从孟子辉加入,回京的时间仿佛开始过得很快了。   因为每天都在和孟子辉斗智斗勇,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一月下旬的时候,终于行至绕城。   孩子们对孟子辉似乎免疫过了,慢慢也适应了和孟子辉的相处,觉得他也不那么讨厌了,除了偶尔会恶作剧吓唬桃桃,桃桃吓哭,卓夜一脸冰冷挡在孟子辉面前,“表公子,九小姐胆小……”   “哦……”孟子辉还是怕卓夜的。   卓夜从小就是跟着卓远的,是卓远的父亲给他挑选的暗卫,小时候,有一次卓远险些落到水中被水蛇咬了,卓夜当场表演了徒手撕蛇。   那时候孟子辉就看呆了!   也一直觉得卓夜不说话的时候,面如冰山,很有些怕人。   但后来……平远王府一门忠烈一个个战死沙场,只留了一群小祖宗。   卓远日日兼顾朝中和军中的事,就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陶伯和卓夜留在了府中照顾这群祖宗。   再等几年,他再见卓夜的时候……   那可是卓夜啊,小时候他觉得多可怕的人啊!   竟然和小五玩石头剪子布,输了还被小五追着跳湖,爬树,一起掏鸟窝……   现在就是把卓夜腰间上的软剑换成糖葫芦,画风也一丝都不违和……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卓夜你是暗卫头子啊!   你不是管事妈妈啊!但怎么比管事妈妈还要耐心,他还见到过卓夜陪着小六一起观察锦鲤,对,就是锦鲤。他们两人坐在池塘边看了一整日,锦鲤在池塘里游来游去……   当下,他分明是开玩笑逗桃桃好玩嘛,卓夜就开始护犊子了,桃桃在卓夜身后,伸个脑袋出来,朝他得意笑笑。   但等卓夜转身的时候,桃桃忽然又一脸无辜了。   嘿~这帮家伙,都成人精了!   闹腾间,有暗卫上前,“头,边关来消息了。”   听到“关边来消息了”几个字,卓夜,孟子辉和桃桃都安静下来,深怕错过和卓远有关的消息。   暗卫道,“边关大捷,大军收复了环城,将羌亚军队逼回了南云山!”   桃桃听不懂环城,南云山,但听得懂大捷。   但孟子辉和卓夜都微楞,环城收复和羌亚大军退回南云山的意义重大,那就是极有可能,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争要结束了……   孟子辉和卓夜眼中情绪都复杂几许,卓夜问道,“告诉陶伯了吗?”   暗卫拱手,“陶管家知悉了!”   卓夜点头。   桃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孟子辉,她年纪小,只知道大捷应当是好事啊,但是卓夜和子辉哥哥怎么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兴啊?   桃桃伸手扯了扯卓夜衣袖,“卓夜卓夜,怎么回事?”   她怕自己想错。   卓夜抱起她,温和笑道,“九小姐,也许,王爷很快就能回来了……”   桃桃眼前一亮,兴奋得难以言喻,“卓夜,真的吗?”   不等卓夜开口,孟子辉笑道,“真的,比黄金还真!你舅舅马上就能回来陪你了!”   桃桃甜甜笑起来,头一回主动伸手要孟子辉抱!   孟子辉受宠若惊!   ***   “真的吗!六叔太厉害了!”小五激动得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他就知道!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就是六叔!   六叔说了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而且六叔答应了他们,会尽快回府,刚才陶爷爷就说边关大捷!   边关大捷,六叔他们收复了环城,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六叔可以回家了!   不止小五,听到消息,孩子们各个都似欢快的云雀化身一般,在驿馆的苑子中跳上跳下,乐此不疲的。   就连阿四都兴奋得跟着像只小兔子一样,在苑中跳来跳去!   不一样了!   真的同梦里不一样了!   就算不知道托亚得是谁,但是如果陶爷爷都说战争会提前结束,眼下才第二年的六七月,就已经大捷了,而梦里,战争爆发的第二年六七月,双方还在焦灼着!   不管怎么样,和以前的轨迹不一样了!   但原本,这里许多事情都和以前的轨迹不一样,他应该想到的。   阿四似是从未这么欢呼雀跃过!   比起旁的孩子,他心中压下的沉石,在这一刻仿佛才放下!   六叔不会死了!   六叔还在!   阿四真兴奋得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   沈悦也在一侧,眸间淡淡氤氲,脑海中莫名都是送她离开大营时,卓远披着大氅,一直站在原处,目光温和,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尽头……   “战争真的要结束了吗?”小七问。   沈悦抱起他,目光一起看向陶叔。   陶东洲捋捋胡须,笑容可掬道,“军中大捷,羌亚大军退回南云山了……”   方才陶东洲只来得及同孩子们说起边关大捷,收复了环城,许是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孩子们就欢欣鼓舞起来,到眼下,陶东洲才说起羌亚大军退回南云山的事情来。   阿四整个人都僵住。   突然心慌到脸色煞白!   六叔死在南云山……   军中大捷后,羌亚军队退回南云山,六叔孤军深入,想早点结束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随后中了羌亚的埋伏,战死在南云山……   阿四手脚冰冷,额头也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原本应当是第三年年末的事……   阿四喉间轻咽,仿佛窒息一般。   他刚才听陶爷爷说起军中大捷,全然没有将它和第三年的大捷联系一起……   他一直以为不同了。   但现在……   阿四脑海中飞快转动着,不是轨迹改变了!   轨迹还同原来一样……   只是,时间从第三年年末,提前到了眼下的第二年六七月。   是提前了……   阿四面如死灰! 第217章 闭环   沈悦洗漱完, 正准备在驿馆的房间歇下。   刚上床榻,听见房间外有敲门声。   “谁呀?”沈悦一面披衣服上前,一面问起。   屋外, 是桃桃的声音, “阿悦, 是我, 桃桃。”   桃桃?   沈悦开门,果真见桃桃身侧跟着值守的暗卫。   暗卫见了她, 朝她拱手行礼,九小姐同沈姑娘在一处, 暗卫放心离开。   沈悦半蹲下,瞧着桃桃揉眼睛的模样,眼睛有些朦胧。   他们此趟去峦城行踪保密, 没有告诉府中旁人, 也没有让府中的丫鬟和管事妈妈跟来,所以几个孩子的起居一直是沈悦在照顾, 大孩子也会主动照顾小孩子。在幼儿园里形成的基本理念和习惯, 在外出的时候大有裨益。   方才, 沈悦才帮小六和桃桃洗完澡。   小六和桃桃高兴了许久, 也在木桶中玩了很久泼水。   沈悦没有拦着。   只是怕他们染风寒,差不多时候就让他们从浴桶中出来。   擦干了头发,换了衣裳去睡觉了。   为了方便照顾,沈悦和小六、桃桃住一个苑中。   刚哄了小六和桃桃入睡,沈悦去了小五几人的苑子。敲了门, 没有人应门,倒是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暗卫道, 沈姑娘,他们应该在耳房。   几个男孩子这里有卓新照看着,眼下又多了孟子辉,更能照顾过来。沈悦没有再担心了。   而后才回了房中洗漱。   等擦干了头发,换了衣裳出来,又见桃桃来了屋中。   “怎么了桃桃?”沈悦抱起她。   桃桃将头搭在她肩膀上,亲昵道,“想起陶爷爷说舅舅要回来了,我好想舅舅,睡不着,就来找阿悦。”   “这样啊……”沈悦温柔道,“那你要不要今晚和阿悦一起睡?”   桃桃其实困得不行了,趴在她肩膀上,搂着她胳膊点头。   沈悦抱了她回床榻上。   桃桃抱着她的手很快就睡着。   孩子不仅在难过和惊慌的时候,会寻找安全感,在开心和激动后,有时也会寻找安抚。   桃桃就是。   沈悦陪着桃桃躺了会儿,直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悦又躺了一会儿,听到屋外又想起一阵敲门声,沈悦怕吵醒桃桃,赶紧披了衣裳起身,也没问是谁,驿馆中没有闲杂的人,周围又有暗卫值守,很安全。   沈悦开门,却见是……阿四?   “阿四?”沈悦意外。   她方才想过是小六醒了没见到桃桃,担心了,所以来她这里找桃桃;也想过或许是小五,小五兴奋得睡不着觉;她还想过是小七,小七平日很守时,懂规则,也善于调整自己情绪,今日高兴了,想来这里同她说说话;还想过是小八,小八的话多,今日一激动,许是有一大通话要说。   唯独没想过的,是阿四……   而且,还是一个眼眶红红,鼻尖红红,明显是哭过的阿四。   “怎么了阿四?”沈悦认真。   阿四是所有孩子中最像小大人的一个,平日里也多佛系,更少有见阿四哭过,她一共见过三次,第一次是蹴鞠赢的时候,第二次是清之离开京郊别苑奔赴关边的时候,第三次是阿四从幼儿园毕业的时候,除此之外,阿四比旁的孩子都更冷静,而且善于控制自己的情况。   阿四很喜欢清之。   今日才听到边关大捷的好消息,不应当哭成这幅模样。   沈悦问完,阿四“哇”得一声哭出来,又扑向她怀里。   沈悦从未遇到阿四这样过。   以前即便是哭,也不会扑到她怀里哭。   一定是遇到了棘手难过,无法自处的事。   她方才就问过阿四怎么了,但是阿四没有开口,沈悦没有继续再问,而是温和道,“阿四,我想你是遇到很难过的事情,我也能感受到很难过的情况,你可以试着告诉我,让我可以看看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好不好?”   阿四只是抱着她哭,没有应声。   但哭声更哽咽了几分。   沈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继续温声道,“阿四,你可以信任我的,我会当一个好的倾听者。”   阿四似是顿了顿,没有再哭了。   沈悦再度道,“是不是和六叔有关的事?”   阿四很少情绪这么崩溃,她想,应当是和清之有关。   果真,阿四搂紧她脖子,呜咽道,“阿悦,六叔会死……六叔会死……”   沈悦僵住,似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浑身湿透,冰冷刺骨。   因为,阿四说的同清之有关。   但很快,沈悦平复情绪,专业的素养,让她迅速调整状态,温声道,“阿四,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阿四有些语无伦次,“我梦到的是明年年底,我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沈悦松开他,伸手替他擦了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泪滴和鼻涕,“不急,阿四,慢慢说,我听着。”   阿四喉间哽咽,“阿悦,我好怕。”   沈悦伸手绾过他垂下的耳发,“不怕,我听着,陪你一起。”   她话里的暖意让阿四动容。   沈悦牵他到了外阁间中,又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是做噩梦了吗?”   阿四捧着水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沈悦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像他一样捧在手中,温声道,“我做好准备了。”   沈悦和他一样的动作,让他心中的紧张感慢慢消失。   又或许是手中捧着温水的缘故,也让心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周围很安静,不会嘈杂,阿四缓缓说着,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没有沈悦,但别的轨迹大致相同,说到六叔出征,又从六叔出征,说到第三年末的时候,打了三年的久仗赢得大捷,羌亚队伍退回了南云山,眼看胜利在望,六叔在追击的时候,中了对方的埋伏,死在南云山,尸骨无存。那时候没有阿悦,二哥同六叔关系并未缓和,二哥愧疚了一辈子,旁的孩子也同二哥关系不近。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羌亚将设伏取六叔性命的人叫做托亚得,但羌亚的将领中没有叫托亚得的人。   六叔出征前,他告诉过六叔,第三年一定要回来,无论仗打不打得赢,也让六叔小心托亚得。他一切轨迹同梦里都变了,但是今天听陶爷爷说起南云山的时候,心中忽然害怕,害怕得睡不着,轨迹没变,只是轨迹提前了……   阿四说完,眼圈再度红了。   他知晓,他说的,在阿悦听来一定匪夷所思。   换位思考,即便他听到,他也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一个梦而已,旁人会怎么想?   但除了阿悦,他实在想不到还能说给谁听,谁才会听他说完!   只是说完之后,沈悦目光凝在案几上的灯盏处出神,阿四颤声,“阿悦,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悦抬眸,温和看他,“我信。”   阿四反倒诧异,惊讶看她。   阿四方才的逻辑很清楚,如果只是个孩子胡乱做的梦,不会做得这么具体,而且有逻辑,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阿四这么小的年纪,做不到这些。   换成小五,小七,齐格,小六,都做不到……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但如果说她能穿越到这里,那阿四为什么不能做一个预知未来的梦?   只是这个梦里没有她。   但她穿越之前,早前的沈悦应当已经死了,所以平远王府日后不会有沈悦,他们也不会遇到沈悦,不会有幼儿园,不会让卓新留在幼儿园做助教,卓新同清之之间的关系不会缓和,所以,事情会按照阿四说的方向发展,这个逻辑也是对的。   所以,阿四说的,都是一个完整的闭环。   在这个闭环里,没有她,清之也曾死在边关,南云山……   一切都说得通。   若她不是穿越到这里的,她一定不会相信;但她是穿越到这里的,所以她听得明白阿四口中的变化。   而且,应当还有别的变化,让所有的时间节点和轨迹提前。   “阿悦?”阿四愣住。   沈悦伸手牵他起身,“走。”   “去哪里?”阿四懵住。   沈悦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去找,能改变这些的人……”   “阿悦?”阿四猜不到阿悦说的人,但心中隐隐激动,她的手很温暖,她的话也让他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   ***   威德侯与孙勇同卓远带兵追击到了南云山。   这一路势如破竹,将羌亚大军驱逐到了南云山中,羌亚军中再退南云山北,就等同于这场打了一年多的仗结束了。   “王爷,要不要乘胜追击?”孙勇胸前剧烈起伏,虽然已经接连厮杀了两个日夜,但是,仿佛希望就在眼前。   卓远愣住,心中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   “将军!下令吧!再不追没机会了!”同威德侯一处的老将恳请,旁的将领也纷纷恳请。   卓远似是迟疑。   威德侯也道,“这场仗打了一年七八个月,将士们早已疲惫了,若是一鼓作气过了南云山,一劳永逸,否则,怕是还会重来,平远王,再不追,错失最后的机会了,还会多死多少人性命?”   “王爷!下令把。”   “将军!下令把。” 第218章 敌袭   卓新一行人快马加鞭, 途中不停更换马匹,再加连夜赶路,从沸城到环城总共只用了六七日。   “世子!”环城驻军大将薛瑞听说卓新来了环城, 当即从官邸出来迎候。   眼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平远王世子又刚好来了环城……   薛瑞并非卓远嫡系。   但薛瑞看来, 平远王世子是平远王的侄子, 能以侄子的身份承袭王位,可见平远王同世子之间关系亲厚!   平远王世子来了环城, 应当,是听说平远王出事……   薛瑞迎上, “环城驻军守将薛瑞,见过世子!”   卓新一脸焦急,“薛将军, 我六叔呢?”   薛瑞目光略微诧异, “平远王……世子,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卓新心中忽有不好感觉。   薛瑞迟疑看了看卓新, 又看了看他身后, 同他一道来的孟子辉和卓夜两人, 两人也都一脸询问模样, 薛瑞当下会意,他们是不清楚云南山出事……   此事事关军心,军中都未对外透露,薛瑞屏退了左右。   等所有近前的人都离开,薛瑞才后退一步, 躬身朝卓新拱手,“世子,平远王几日前和几位将军率部追击羌亚军队, 入了南云山中,至今……还未率部回大营。”   卓新和孟子辉、卓新心底都是一顿,三个人全都僵住。   “那后来呢!”卓新心急如焚,也彻底慌乱,“我六叔去哪里了!”   薛瑞已经哽咽,没有再开口,孟子辉连忙扯住卓新 “薛将军,后来呢?”   卓新整个人都在打抖。   卓夜脸色也是从未见过的苍白,不似早前沉稳。   薛瑞眼眶微红,“……世子,王爷中了羌亚人的埋伏,身边的人……”   话到此处,薛瑞再说不下去。   “身边的人都怎么了!”卓新不信,“你说啊!”   “阿新!”孟子辉见他双目通红,近乎拎起了薛瑞的衣领。   卓新吼道,“我就问六叔怎么了!”   卓新从早前的双目通红,鼻尖通红,到眼中眼泪包着,凶神恶煞,却随时可能哭出来。   薛瑞一直没有抬头,眼下,已不得不抬头直视卓新,“世子,威德侯已经遣人出大营,去南云山各处寻找平远王踪迹,但是已经三日里,一直没有寻到。之前有斥候传回的消息,说王爷和孙将军在南云山同羌亚军队恶战,身中数箭……”   身中数箭……   卓新脸色惨白。   战场上,中了敌人的设伏,身中数箭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   怎么会?   卓新的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   他不信!   他就是不信!   他们明明都夜以继日得往边关赶,就是想提醒六叔,怎么会还是没赶上……   薛瑞的声音低得近乎没有,“世子,平远王他,很可能已经……”   军中上下都知晓,平远王府除了平远王,就只剩了府中一群孤儿。当着卓新的面,薛瑞说不出“平远王很可能以身殉国”几个字……   面对卓新的目光,薛瑞只觉心底似刀绞一般,声音也嘶哑道,“威德侯不信斥候传回的消息,已经亲自带了部署去南云山寻,只是,威德侯这里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不信!”卓新吼道,“你骗我!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任何六叔的消息!怎么一到环城驻军,你就说六叔没了!我不信!”   孟子辉知晓他心底难过,“阿新……”   薛瑞是环城的驻军守将,不可能会说谎。   薛瑞方才特意遣散了身侧的人,是此事尚且还在保密。   一军主帅出事,对军心、士气都是巨大的打击,轻易不会放出消息去,所以这一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是正常的。   如果连他们在路上都能听到六叔的消息,那军中已经乱了。   薛瑞的做法没有错。   军中的做法也没有错。   是卓新过不了心里这关,不愿意相信,所以会咄咄逼人,试图从薛瑞这里找出骗他的蛛丝马迹,明知是徒劳。   薛瑞果真应道,“世子见谅,事关军心,此事就前线大营几位将军和亲信清楚。威德侯已经带人去南云山搜救,环城城中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多,世子……末将很抱歉……”   “我不信!”卓新还是如魔怔一般,“我明明同六叔写信了!六叔看到信就不会去的!你骗我!你骗我!”   孟子辉已经拦不住卓新。   卓夜只得上前,从身后保住卓新,不让卓新再在薛瑞这里胡搅蛮缠。   但卓新明显受了刺激,什么都不肯听 。   卓夜沉声道,“二公子,薛将军这处也不清楚具体细节,我们先去大营,前线更清楚来龙去脉,也许会有王爷的消息。”   卓夜的话似是才落到卓新心底。   孟子辉趁势道,“走吧,卓新。”   卓新才伸手擦了擦眼角。   薛瑞再度躬身拱手,“世子,末将让人带世子去!”   ……   环城离前线大营大约六十余里。   大营设在平关关卡。   环城驻军的人领了卓新几人,快马加鞭约一个时辰左右抵达了平关大营。   前不久南平关关卡才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事,西秦军队大胜。   羌亚大军不得不退入南云山。   平远王和几位将领率部追击,直接将羌亚军队逼到了南云山北部!   南云山部再往北几十余里就是羌亚地界。也就是说,当羌亚军队退出南云山北部,西秦军队直接接管南云山北部关卡,就基本意味着这场战争进入倒计时了。   军中士气大振!   但军中上下又都不敢大意!   因为羌亚一旦退出南云山以北,就意味着宣告羌亚挑起的这场战争以失败告终。所以,如果羌亚不死心,要反扑,也会选在这个时候做最后反扑!   环城以北这六十余里的平关大营,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军中只知庞老将军之前在追击敌军的时候受了伤,被抬回军中,平远王和孙将军还在前方带兵厮杀,威德侯已经带兵前往支援。   平关大营眼下只有庞老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坐镇。   环城驻军将卓新,孟子辉和卓夜三人送抵平关大营后离开,卓新见到庞老将军的时候,庞老将军正在重新上药,绑绷带。   庞老将军就是早前同威德侯在一处,让威德侯切勿妄自菲薄的老将。   军医退了出去,近卫入内通报,“老将军,平远王世子到了。”   听到平远王世子几个字,庞老将军愣住。   一张脸似是藏了羞愧和痛苦,低声道,“请。”   近卫撩起帘栊,“世子,请!”   卓夜同卓新一道入内,孟子辉借故肚子疼,在外晃了一圈。   军中大将每人都有自己单独的营帐,营帐内,卓新同庞老将军说着话,营帐外,孟子辉仔细观察了来来往往巡视的士兵,也会说自己找不到庞老将军的营帐,迷路了,趁旁人领路的功夫,同人说话。   孟子辉的嘴,小孩子可能嫌烦,但哄起姑娘家来,一个一个准。   要恭维军中的普通的士,更不在话下。   很快,这里当弄清楚的,都七七八八弄清楚了。   薛瑞没有说谎,卓远是六七日前就和威德侯,庞老将军,孙勇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带兵追击羌亚军队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先回来的是威德侯。   而后庞老将军受了伤被抬回。   但卓远和孙勇一直没有回来。   孙勇是卓远的亲信,早前曾是卓远身边的副将,回来剿匪有功,升了将军,这次羌亚入侵,孙勇跟随卓远一道来了边关。   在边关这段时日,孙勇一直和卓远在一处。   卓远没回来,孙勇也没回来。   孟子辉手中折扇轻叩,环臂敲了敲指尖,有问题……   ……   等卓新和卓夜一道从庞老将军营帐中出来,孟子辉上前,见卓新的双眼都已经通红。   孟子辉不知道庞老将军对卓新说了什么,卓新是失了魂魄一般,但却没有再像环城的时候一般,哭闹喊叫着。   庞老将军的近卫领了三人去到卓远的营帐处。   付成同卓远一道入了南云山,营帐外,是旁的侍卫在值守。   入了卓远寝帐,卓新在案几前低头作者,双手撑着额头,低头不语。   “阿新?”孟子辉担心。   卓新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孟子辉转眸看向卓夜,“出什么事了?”   卓夜看了看卓新,知晓卓新是不想开口提起,便同孟子辉道,“方才见庞老将军,庞老将军同二公子说,他率领的一支军队在南云山中遭遇埋伏,伤亡惨重……途中,是王爷带部驰援,救下了庞老将军。庞老将年迈,又受了伤,平远王让庞老将军先走,自己留下断后……”   孟子辉愣住。   卓夜继续道,“庞老将说,对方知晓王爷谨慎,不会轻易中埋伏,也知晓老将军急于求成,所以,特意拿老将军做诱饵,设下圈套,引王爷前去,然后……”   话到此处,卓夜没有再说了。   一侧低头坐着,双手撑着额头的卓新隐隐颤抖着。   卓夜还是将最后的话说完,“孙将军知晓王爷出事,冒死回援,也没有再回来,庞老将军说死了很多人,王爷和孙将军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孟子辉诧异看向卓新,终于知晓卓新这幅模样的缘故……   “六叔死了……”卓新哽咽,我们送的信晚了一日到大营,是庞老将军收下的,他说早一日看到,兴许就不会一直怂恿六叔乘胜追击,我们晚了一日……”   卓新泪如泉涌。   ……   孟子辉和卓夜都知晓卓新需要时间独处,早前卓新的父亲出事,卓新一直将恨意转嫁在卓远身上。叔侄两人形同陌路,是三年前,卓新回京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才开始逐渐破冰……   但这三年,卓远大多在外。   留给他们叔侄二人一处的时间很少。   最长,也就是去栩城泡温泉的一路。   大帐内没有旁人,这是卓远的寝帐,也是卓远最后呆过得地方。   卓新泣不成声。   ……   大帐外,孟子辉和卓夜一处。   孟子辉看了周遭一眼,低声朝卓夜道,“卓夜,其实,我有怀疑……有没有可能,卓远是特意的?”   卓夜抬眸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凑近了些。   孟子辉低声道,“他这个人,从小就古灵精怪,做什么事都习惯留后手!就算没留后手,以他从小就能在京中搅得天翻地覆的能耐,就是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轰轰烈烈得死。眼下,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定有蹊跷。要么是卓远在故布迷障,要么是他真出事了,我想去找卓远。”   他们连夜赶路,是因为阿四哭着说三哥给他托梦,说卓远危险。   不管什么原因,都值得来一趟。   而眼下,无论怎么说,边关确实出事了。   孟子辉说完,目光看向卓夜,却见卓夜眼中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孟子辉笑,“你怎么不意外?”   卓夜沉声道,“我们来,不就是找王爷吗?”   两人忽得心照不宣。   周遭又一道巡逻的士兵走过,两人沉寂了稍许,孟子辉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方才在薛瑞处,卓夜明显脸色苍白。   卓夜道,“见庞老将军的时候。”   孟子辉意外,“庞老将军有问题?”   卓夜摇头,“不见得。”   孟子辉问,“那你怎么说见庞老将军的时候?”   卓夜一本正经道,“王爷一直说庞老将军是老顽固,思想守旧,但战场上冒进,脾气臭,嘴巴欠,还特别喜欢和他对着干,等他找到机会,一定好好逗逗他……我方才见庞老将军痛哭流涕,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样,一直在说对不起王爷,如果不是他,王爷就还活着。我在想,这怎么看,怎么是王爷逗庞老将军的恶作剧。”   “……”孟子辉无语,但确实像卓远的手笔。   卓夜话音刚落,又有巡逻的士兵从眼前走过,孟子辉折扇在手中轻轻敲了敲,眼下要么是巡逻的密集时刻,要么,就是有人见他们来,特意加强了部署,总归,两句话的功夫,又一群巡逻的士兵从他们所在的寝帐前离开。   两人心底澄澈。   带哦巡逻士兵离开,孟子辉又问,“最快可以多久调暗卫到附近?”   卓夜看了看他,低声道,“环城有暗卫,来回最快一两个时辰。”   孟子辉道,“这里到处都是耳目,我回环城,而后借故回京,躲开这里的耳目,再带暗卫绕道入山。”   卓夜点头。   两人都未打算将此事告知卓新。   一是卓新沉浸在悲痛气氛里,未必能很快跳出来,看得明白;更重要的是,旁人的目光都会放在卓新身上,卓新早前还悲恸不已,忽然又缓过神来,怕是更惹人生疑,在没有寻到卓远之前,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   至少,在他们搞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之前,旁人都将目光关注到卓新这里才是最好的。   孟子辉叹道,“那我稍后寻时机回环城,卓远不在,你同卓新也寻时机离开大营,这来来回回巡逻的士兵,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卓夜颔首。   临末,孟子辉又问,“如果环城有暗卫,卓远出事怎么没消息传到你这里?”   卓夜看了看他,“要么,王爷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出事;要么,他想让别人知道他出事……”   孟子辉恍然大悟。   许久之后,寝帐中,卓夜撩起帘栊入内。   卓新抬眸看他。   卓夜道,“二公子,表公子已经回环城了,陶伯处总要有人送信,二公子若是舍不得,我们就再在大营待一宿……”   卓新没有应声。   卓夜不得不低头,卓新却伸手,紧紧抱紧他,“卓夜,我没有六叔了……”   卓新心底似钝器划过。   ***   卓新也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入睡的。   坐累得时候,趴在案几上就睡着了,卓夜一直在寝帐中陪他。   破晓时分,军中集合号吹响,并着气促而宏大的鼓声。   卓新乍醒。   卓夜瞬间撩起帘栊出了寝帐,“出什么事了!”   大营中所有的士兵都在奔跑着紧张着,被卓夜拖住士兵见他从平远王寝帐出来,以为他是平远王的近卫,慌忙道,“大人,有敌袭!庞将军召集所有人集合,对方逼近平关了!”   羌亚人…… 第219章 军旗   士兵同卓夜说完, 就赶紧往集合处跑去!   整个军中大营全都亮着火光,破晓时分,天刚蒙蒙亮, 所有将士全幅武装戒备!   要有一场大仗了!   羌亚军队果然折回反扑平关关卡, 这一趟一定是硬仗!   攻不下平关关卡, 羌亚军队只有退回南云山北, 还会同威德侯率领的部署遭遇,一溃千里!   这一仗, 羌亚一定破釜沉舟。   不计伤亡!   大营前,庞老将军重新披了盔甲上阵。   盔甲内还是今日黄昏前后才换好的绷带, 绷带中还渗着血。   庞老将军忍住疼痛,没让人搀扶,自己一人, 拄着一人高的战刀上前。   数以万计的士兵都安静得看向台上年迈的庞老将军, 整个大营中出了火把的声音,近乎鸦雀无声。   “羌亚侵我城池, 掳我妇孺, 杀我百姓, 我等热血男儿, 当奋起反击,拒敌千里,收复河山!今日平关一战,对方樯橹之末,我等誓死守卫平关, 将羌亚人赶出西秦!尔等是否敢于我同战?”   庞老将军高举战刀,颤颤得身躯,坚挺得立住, 分明吃力,却不让战刀落下。   台下看得热血沸腾。   “愿随庞老将军一战!”   “血洒疆场!”   “收复河山!”   ……   卓新似是从未见过军中这等景象,数以万计的士兵,在火光中,热血高呼!   分明知晓这场是生死仗!   羌亚所有的兵力都会压在这一战里!   这一战过后,根本不知平关还会剩下多少人,又会有多少白骨常埋在平关脚下!   但在这震天的高呼声中,仿佛什么都重要!   重要的是山河在,平关在!   一腔热血,为国赴难,也死得其所!   卓新早前也在军中,但所有都知晓他是平远王府的二公子,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剩了六叔和他们几个孩子,所以即便他在军中,投在父亲旧部麾下,但所有的人都照顾他,将他隔离在所有的危险之外。   他从未参与到真正惨烈的战争中来。   这一刻,他似是才真正感受到,为何祖父,父亲,所有叔伯即便前赴后继,也要守住西秦的国土江山!   卓家一门忠烈,一腔热血,上对得住君王,下对得起百姓!   他才知道,其实六叔每日守护的,除了平远王府,还有西千千万万的百姓,战争面前,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之外,随时准备慷慨赴义。   卓新擦干眼泪。   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六叔在他的年纪,已经在做这样的事情!   而他,一直活在六叔的羽翼保护下!   平远王府的未来是他,这一刻,他才是平远王府留在军中唯一的人!   “二公子……”卓夜是想带他离开的。   方才在老将军帐中,就听老将军说过,这一场仗会打得极其惨烈,二公子不是军中的人,不应留在军中,他惯来清楚,但不知道为何,在周围的声震如天的呐喊声中,在清晨的阳光将破晓吞噬的时候,卓夜所有想劝他的话,都极其苍白。   “卓夜,你知道吗?这里有一半的兵,是六叔手下的兵!”卓新双目通红。   卓夜僵住,恍惚间,觉得看见的不是二公子,而是当年的王爷!   仿佛也是这样的年纪。   对他说着一样的话。   ——“知道吗?卓夜,这里有一半的兵,是我爹和兄长带过的兵!”   卓夜眼中莫名氤氲。   分明是许久之前的事情,如今仿佛历历在目。   就似跟前。   “六叔不在了!还有我在!”卓新沉声,“我是平远王世子!我在,平远王府就在!”   卓夜愣住。   “我要替六叔守住平关!”卓新鼻尖通红,“我要替平远王府和西秦的将士守住平关!”   卓夜红眼。   “六叔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卓新哽咽,“我是我爹的儿子!战死沙场不丢人!卓夜!你敢不敢陪我一起!”   卓夜泪目。   ……   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   从羌亚破晓开始进攻关卡,双方激战,一直打到晌午。   对方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源源不断援兵抵达,并着平关这处一轮又一轮的防御。   但因为之前卓远,孙勇,威德侯和庞老将军等人都带兵追击南云山,眼下主力还困在南云山中未回。   平关关卡危险。   环城驻军不断北上。   但环城驻军不可能倾囊北上。   因为平关只是关卡,但环城是北部重镇。   一旦环城失手,等于之前收复的失地将再度沦陷,而且对方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将战线的时间再度延长,届时这一仗不知道还要打多久,还要死多少人!   所以环城的援军有限!   要等南云山的主力退回!   但庞老将军知晓,卓远和孙勇处已经没有了,只有等威德侯驰援,而后其余驻军前往环城,环城驻军陆续北上。   他们能在平关坚持多久,决定了这场战争谁能赢到最后!   庞老将军年事已高,一生戎马,只是不想离开军中,身上的旧伤并着心伤一道,如撕裂血肉,平关的战役逐渐白日化,羌亚人太多,各个骁勇善战,攻上关卡的时候,一把利箭直插庞老将军胳膊中!   “庞将军!”近卫高呼!   但源源不断的羌亚士兵陆续攻上关卡城墙,周遭全是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近乎护着庞老将军撤离。   “老夫就算战死平关,也不走!”庞老将军重新拿起战刀,同攻上关卡的羌亚人殊死搏斗!   城墙下,所有的西秦将士都杀红了眼。   这一战,极其悲壮!   但高高的城墙上,绣着“庞”字的军旗轰然倒塌的一瞬,城墙下激战的西秦士兵无不痛哭流涕,慷慨悲壮!   哪怕平关最后要失手,也绝不便宜了羌亚人!   哪怕最后身首异处,手中的刀剑也要厮杀到最后!   哀兵必胜!   只是绣着“庞”字的军旗倒塌的一瞬,却被人伸手扶住!   城墙下,根本不知道平关的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绣着“庞”字的军旗重新立起的时候,城墙下的西秦士兵热血沸腾,军旗还在!   庞老将军还在!   平关还未失手!   他们还可以同羌亚人搏杀到最后!   庞老将军诧异看着身侧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戎装,身着铠甲,头盔下的侧颜,同平远王带着几分挂像!   他一手扶住倒下的军情,将他牢牢插在城墙上,另一只手,缓缓支起了另一面军旗……   是一面绣着“卓”字的军旗!   这一刻,就连身经百战的庞老将军都愣住!   更勿说城墙下的半数的平远王府麾下的将士。   卓新支起了那面军旗,在城墙最显眼处使劲儿晃动,迎风招展!   这是平远王府的军旗!   是平远王的军旗!   卓夜的眼泪就似止不住的往下落!   多少年没有再见到这样的场景!   自从他留在王府照看所有的孩子,这些战场的硝烟就没有再入过眼中,但今日,同样热血沸腾,又奋不顾身。   军旗立,所有的城墙上的羌亚人都冲向卓新!   卓夜拔刀,庞老将军也拄着战刀立起。   卓新将军旗插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也从腰间拔刀,同扑上来的羌亚士兵死搏!   ……   城墙下,所有的西秦将士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卓”家的军旗还在,军心还在,军中的士气还在!   顿时!战场上的西秦士兵仿佛又看到了新的曙光与希望,早前的迟疑,悲壮,都在这数不清的激动和热血中升华!   西秦的士兵越战越勇!   在战场上,一方强势,伴随着另一方的退缩。   不少羌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平关城墙上的军旗再度立起的时候,其实战况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整个战局上的气势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无数多的羌亚人被斩杀!   城墙上无数多的军情立起!   平关城门处,环城增援的援军抵达,源源不断得冲出平关!   战报一封接着一封的传到羌亚主将手中,羌亚主将脸色越加难看,操着流利的羌亚语,朝着身前的传令官怒吼道,“废物!不是说根本没有多少人吗?卓远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人死守平关,所以根本没有放多少人吗!这些人是怎么守到援军来的!”   传令官哪里应得处!   羌亚主将继续吼道,“卓远不是死在南云山了吗?!城墙上的卓家军旗指得是谁!平远王府还有谁在!我们是被那几个臭虫耍了吗!”   怒吼声中,羌亚军队仍在节节败退!   士气鼓舞的西秦士兵如猛兽一般扑向节节败退的羌亚士兵!   “将军!再不撤,我们会散军心!”参谋焦急!   羌亚主将一耳光扇过,“你以为现在撤军,军心就不会散了吗!”   另一个参谋道,“将军,都以为平远王在,西秦军中士气大震,我们军中接连吃平远王好几场败仗,都不敢和他正面冲突,再不撤,是白白将士兵的性命送到西秦人手中啊,将军!”   羌亚主将咬牙切齿。   早前的参谋道,“将军,西秦军中有我们的内应在,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和西秦人硬碰!”   羌亚主将难以气下看着远处城墙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刻着“卓”字的军旗,“撤!”   集结号响起,羌亚军队全线撤退!   平关这处的号角也吹响,不再直接羌亚军队!   黄昏日落,平关关卡前血染一片,却映出夕阳中,一缕最悲壮,却最动人心魄的颜色。   ……   城墙上,庞老将军实在再站不住!   扔了战刀,在城墙的阶梯上直接坐下,看着城墙上一排排迎风招展的军旗,看着远处夕阳下拼命撤退的羌亚士兵,狂笑不止!   守住了!   最不可能守住的平关,守住了!   但却不是他守住的!   庞老将军目光看向一侧不远处,那个浑身沐浴在夕阳残光下的少年!   那个只有十七八岁,他今日在营帐中见到,还有些青涩,听到六叔消息,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着的稚嫩少年,却在军旗倒下的一刻扛起!   那面“庞”家军旗未倒的时候,他仿佛经历了戎马一生里,战争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那面“卓”家的军旗力气,那个家伙在城墙处拼命摇旗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时候的平远王,年轻时候无数多个曾同他在一处浴血奋战,战场厮杀的战友!   他不知如何拿起的战刀!   但和卓夜,卓新并肩作战的一刻,他许久未曾觉得的自己又回到了热血冲动的少年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从未觉得这句话说得如此对过!   也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样,如此服老!   更从未像当下一样,觉得如此庆幸,后生可畏吾衰矣!   看着那张同卓远生得有些挂像的脸,看着他满身世上,佩刀上挂着鲜血,最后将佩刀扔了,上前拥抱卓夜的时候,庞老将军终于相信卓家的孩子,皆是真正的血性男儿!   不是靠着祖辈父辈的福荫,染指军中的黄口小儿!   坐井观天,是他老了!   庞老将军继续狂笑不止,笑声中没有辛酸,没有惆怅,却只有爽快,慷慨,和酣畅淋漓!   庞老将军笑得停不下来。   尤其是卓新也如劫后余生一般,擦干眼泪,看着他笑。   庞老将军的笑意更浓。   分明是近乎今日才算初次照面的两个人,却似忘年交一般,一个坐在城墙的台阶上,一个站在城墙的石壁前,毫无保留的笑着。   起初,卓夜也在笑。   但慢慢的,卓夜脸上的笑意微敛。   老将军不应当笑这么久。   “老将军!”卓夜上前。   卓新也才愣住,脸上的笑意顿住,也跟着卓夜一道上前。   只是卓夜尚且来不及做旁的,庞老将军就伸手拾回他的那柄战刀,虽然坐着,还是一面笑着,一面拄着战刀,正襟端坐,只是笑容越来越缓,带着喘息!   “老将军!”卓新心中忽然慌乱!   但是庞老将军依旧在笑。   只是说不出话来。   但在人生中最后一个,还有什么比打胜了一场近乎必败的仗;看着一个青涩的少年,撑起平关所有西秦将士心中的光明;同一个今日才认识,却能够并肩战斗,能将后背托付给他的小辈一道酣畅淋漓厮杀一场来得更爽快的事!   眼见卓新惶恐上前,庞老将军欣慰笑了笑,最后,眸间一点一点,一缕一缕缓缓阖上。   等不到他上前了……   庞老将军阖眸瞬间,手中忽得一暖。   等到了。   也就没有遗憾了。   “庞老将军?”卓新难以置信,“庞老将军!庞老将军你醒醒!我们打赢了!你醒醒啊!”   卓新伸手摇晃着他,“你醒醒啊,庞老将军!”   卓新泣不成声,“卓夜,你叫军医啊!”   见卓夜不动,一身衣裳早已被鲜血染红,但是却低头没有应声模样。   卓新又朝一侧的士兵喊道,“叫军医啊!”   只是所有的人都在低泣,却都没有应声,也都没有动弹。   “你们不去,我去!”卓新起身。   卓夜一把拉住他,“二公子,庞老将军已经去了。”   卓新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空白,颤抖着咬紧下唇,“我不信……” 第220章 偷袭   临近破晓, 南云山中的气温也低得怕人。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山谷内,所有人都藏在悬崖峭壁的缝隙岩石洞中。   这里是南云山中的低谷, 落云沟。因为地势的缘故, 环境寒冷恶劣, 但是水流大, 不结冰,是南云山中的荒凉之处。要藏在这样的地方, 不能生火,全靠强悍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念。   这里的, 都是孙勇从可以信赖的士兵中调出的五千精锐。   “王爷,我们还要等多久?”孙勇其实有些担心。   已经过了三日,再隔一日, 应该是很多人的极限。   “继续等。”卓远轻声道, “有人会比我们更沉不住气。但只要他们相信我死了,一定会进攻平关关卡, 他们攻得越凶, 我们越有机会。”   孙勇叹气, “平关会不会死守?”   卓远应道, “守是为了让羌亚人看到,并且相信,我们不是特意引诱他们平关的;平关不能死守,羌亚军中孤注一掷,精锐被调出, 平关关卡守不住,只要能拖住半日,我们就有机会!”   孙勇迟疑, “庞老将军会不会意气用事?”   卓远摇头,“以前会,现在应当不会。我是因为救他‘死’在南云山的,我说将平关交付给他,平关要守,但实在守在不住,一定要退回环城,环城才是最后的防线,不要因为平关失了环城。老爷子一生都在疆场,不会听不明白。”   孙勇颔首,想起庞老将军离开时,老泪纵横模样,王爷临‘死’前的交待,庞老将军不应当会犯糊涂。   两人短暂缄默。   卓远脑海中都是几日前的事情。   ……   几日前。   “将军,下令吧!”   “王爷,下令吧!”   周遭都是请命声,甚至单膝跪下,双手拱手朝他请战。   一瞬间,卓远是心动过。   眼下追击,兴许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争,边关的战事马上就能结束。   但脑海中忽然想起阿四一次次哭着同他说起,在梦里,他死在追击羌亚的路上,阿四很少哭,但临别时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一遍遍得给他脑海中想要追击羌亚军队的念头泼冷水。   —— 六叔,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在,我们会很想你,一直很想你!   —— 仗打不打得赢你都要回来!死多少人,你都要回来!三年你一定要回来,你记住!你三年一定要回来!   —— 六叔,我做了噩梦,梦到你中了托亚得的陷阱,你不要追他,那是陷阱!   卓远脑海中飞快转动着,再次想起同托亚得相关的事,羌亚军中确实没有人叫托亚得,孙勇早前查到的托亚得也只是鞭炮爆竹的意思,引申为阴狠狡诈,但早几日从擒获的羌亚其中一个部落的战俘口中得知,托亚得在一个羌亚一个部落里的意思,多指贬义,只要形容一个人不好,就会用托亚得,是很隐晦的用法。叛徒,内鬼,这些字眼在卓远心中反复掂量。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能阿四说的窜到一处。   眼前是一众跪下请愿的将士,慷慨激昂,人人都期盼看着他。卓远又莫名想起平宁山地龙过后,之空大师告诉他,王爷是征战之人,生死多在一念之间,且多思量。   且多思量?   且多思量。   “王爷,下令吧。”威德侯再次开口。   他喉间轻咽,沉声道,“穷寇莫追,收兵……”   在场所有将领都愣住,不敢相信一般看他,就连孙勇都不解。   卓远心中反倒是从未有过的明镜,阿悦在等他,府中的孩子在等他,眼下不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需要退路,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家中都有亲人,不平白送死的时候!   “收兵!”卓远坚定。   军中愕然。   ……   入夜,卓远寝帐外,付成撩起帘栊,“王爷,孙将军来了。”   今日收兵回来,军中近乎每位将军都单独来见过王爷,说得都是追击羌亚军队的事情。   王爷是一军主帅。   军令如山,今日王爷说收兵,眼见着大好的形势,却全军折回。   军中将领各个心中都有疑惑,也有怨气,只是不好当着军中的面同王爷争执。   所以各个都单独来了王爷寝帐。   言辞最激烈的是庞老将军和赵将军,理性一些的是威德侯和童将军,其余几位将军都或多或少来问过,所以眼下孙将军来,付成也不觉得奇怪。   孙将军曾是王爷的副将,也是王爷信得过的人,最后一个来,是知晓王爷一定会寻他。   果真,卓远依旧在沙盘跟前,目光未从沙盘前挪开,“进来。”   孙勇撩起帘栊入内。   孙勇是卓远的嫡系心腹,也是卓远在军中最信得过的人。   大帐内,卓远摆手,付成会意,清退了大帐周围旁人,也让心腹近卫值守着。   “戍谋(孙勇字),你看这里。”卓远没有回头,只是唤了声。   孙勇上前。   卓远伸手拿起两枚绿色的棋子,分别插在南云山北部的两处位置上,“派出去的探子查到,羌亚主帅安客多的大营应当就在这两处的其中之一,如果我们抽掉一支主力精锐,佯装追击羌亚残兵,实则是找机会去偷袭安客多的大营,你觉得胜算有多少?”   孙勇整个人都目瞪口呆。   羌亚国中原本就对这场战争呈两极化的态度。   此番羌亚军队出征的主帅安客多就是主战派。   这次羌亚在西秦军中吃了大亏,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出环城。尽管此举之后,安客多在羌亚国中遭受了巨大质疑,但安客多原本就是羌亚一族的其中一个部落的首领,有自己的支持者和盟友,所以,只要安客多对羌亚族中的影响还在,这场战争就还有可能继续下去。   一劳永逸的方式,只有除掉安客多!   孙勇喉间既紧张,又兴奋得咽了咽。   绕道偷袭主帅大营,原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若是被发现,近乎死路一条。除非有特别的把握,没有人会轻易铤而走险。   尤其是,另一军的主帅。   但也正是因为想不到这一幕,所以这样的偷袭要比任何其他偷袭都来得紧张,也意外。   孙勇明显动心,“先不说两处营帐,究竟哪一处是主帅营帐,但主帅营帐周围一定有重兵把守,不会轻易给我们机会接近……”   话音未落,卓远接话,“有一种情况除外。”   孙勇转眸看他,一颗心隐隐觉察什么一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卓远从沙盘一侧拿起一枚红钉插入南云山深处,“如果我亲自带兵入南云山追击,而后不慎‘死’在南云山,你说对方会不会愿意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兵力压在反扑平关关卡上?”   孙勇会意接道,“羌亚连连败仗,若是笃定王爷身亡,会铤而走险强兵压上,这样主帅大营周围的兵力就会空虚,这个时候就有机会!”   孙勇眼中都是兴奋,甚至跃跃欲试。   只是,很快,孙勇又迟疑,“机会是好机会,但是王爷,对方怎么会相信王爷身死?”   卓远笑了笑,伸手拿了另一枚棋子插在平关关卡上,“不是有内鬼吗?”   孙勇诧异。   卓远又拿了枚棋子,在手中抛了抛,“戍谋,你有没有想过,羌亚军队一溃千里,退到了南云山北,今日我若真带兵深入追击羌亚残兵,会不会有和我们一道追击的人,同羌亚里应外合,在南云山取我性命?”   孙勇瞳孔一缩。   卓远看他,“这段时日,我一直让人盯着高升,因为盯得紧,所以确认他同羌亚有隐晦的往来,但是戍谋,你不觉得奇怪吗?高升不在军中,安南郡王府在平关军中也没有人,他们怎么同羌亚联络,然后伺机行动的?”   孙勇倒吸一口凉气,“……军中一定还有内鬼,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不仅如此,这个内鬼还老谋深算,处处谨慎,曾今,我们还险些误认到威德侯头上……”   孙勇越发觉得后背一阵寒气。   卓远双手撑在沙盘周围的木框上,沉声道,“若是今日追击羌亚残兵,是军中内鬼和羌亚人设下的里应外合的埋伏,我应当已经死在南云山了。”   孙勇不禁一个寒颤。   他从未想到这一步,眼下,却细思极恐。   每个人都在情愿。   内鬼全然隐藏在军中,带着好人面具,不知道是谁?   甚至,全然无从下手。   但所有的人都在推波助澜……   若是王爷真的出事,内鬼也能全身而退,继续混在军中,同高升一道里应外合……   孙勇不寒而栗。   就差这么分毫,若是王爷没有收兵,眼下,军中许是已经天翻地覆!   孙勇咬紧下唇,额头都冒出涔涔冷汗。   卓远又道,“假设这个推断是真的,对方一定很着急,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为什么这么明显应当追击的时候都未追击,也一定很遗憾,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所以,如果我今晚深思熟虑一晚,觉得今日大家说的追击残兵是对的,明日决定还是追击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庆幸,而且因为庆幸,所以会相信这是最后杀我的机会。所以,他们的注意力会放在我身上,你让赵刚做一件事。”   孙勇看他。   卓远凑近,“让赵刚先带人扮作羌亚人,埋伏我们!”   “……”孙勇惊呆。   卓远将棋子陆续插入南云山北部,“之前所有擒获的战俘,都提及一件事,羌亚骁勇善战,但是部落与部落之间并不信任,虽然这次出兵的主帅是安客多,但是将领中有很多是其他部落的联军,所以安客多为了保留自己的实力,多坐镇后方。羌亚人并不团结,他们若想埋伏我,肯定不止一个部落的人,谁先动手,谁后动手,很短的时间查不清楚。羌亚军队节节败退,如果真的伏击了我,让我身死南云山,每一个部落都会抢着邀功。”   孙勇恍然大悟。   卓远继续道,“这些都不足以让人相信,让人相信的,一定是亲眼看到的。军中,谁的脾气最直?”   孙勇愕然,“庞老将军……”   卓远道,“是啊,他脾气最怪,最看不惯年轻人,平日里也没少怼我,若是庞老将军亲眼看我为了救他……”   卓远言罢,手在脖子处稍作比划。   孙勇接道,“庞老将军一定信以为真!而庞老将军一旦笃定,军中都会相信,内鬼也会相信!”   卓远继续道,“对方一旦认定我死,一定会反扑平关,这中间的时间一定不会长,所以,他们何时抽掉兵力反扑平关,我们趁其不备,偷袭安客多的大营。”   虽然冒险,孙勇听得热血沸腾。   即便之前的推断不是真的,对方没有想在南云山设伏,让赵刚冒出羌亚人伏击的法子同样有用。   很妙。   卓远告诫,“此事保密,泄露任何风声,都有可能真死在南云山脉……整个过程时间不会超过几日,我会切断所有暗卫的联系,以假乱真。”   陶叔已经带了沈悦几人回京。   他失踪几日,不会影响太大,不让他们知道更好。   孙勇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探子确定了两处,但是没哪一处才是安客多的大营?”   卓远笑,“要攻打平关,一定会抽掉主力,主力从哪里出,安客多就在哪里。”   孙勇恍然大悟。   ***   这便是几日前的一幕,但没想到的是,赵刚还没有出手,庞老将军先踏入了羌亚人的埋伏。   他是真的回马去救庞老将军。   庞老将军也受了很重的伤,被人带回去,他也告诫,守平关,更要守环城!   庞老将军离开的时候,老泪纵横,他是有些不好意思,早前还想着借庞老先生的嘴昭告天下……   相比起揪出内鬼,取安客多的性命更为迫切。   羌亚人提前动了埋伏,他顺势让赵刚做了一出遇袭后血流成河的大戏。   只要确认他死,内鬼一定会露出马脚。   ……   快至破晓了,卓远收起思绪。   有斥候折回,“王爷,世子到军中了。”   卓远微怔,“什么?”   斥候再次明确,“王爷,世子昨天抵达了环城,昨天黄昏前后到了平关答应,而且亲口从庞老将军口中得知王爷遇袭,一直在大营中坐了一宿。”   卓远心中忽得升起一抹慌乱。   卓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折回边关?~   而且偏偏这个时候!   若是羌亚突袭平关关卡,平关大营会有危险!   卓新又在平关大营中!   卓远背后忽得渗出冷汗。   因为和暗卫切断联系,所以每日军中只会在破晓前有消息传来,而且避免暴露,消息传递不会频繁!   卓新是昨日黄昏前后到的军中,所以斥候今日破晓才将消息送来。   卓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卓新会去而复返!   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卓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极限的时间里,迅速判断。   有卓夜在,平关关卡又有一半是平远王府的兵,卓新应当安全;哪怕是羌亚突袭平关大营,他告诫过庞老将军退回环城,那庞老将军也会在撤退的时候确保卓新的安全。   所以,卓新是安全的……   但眼下卓新在边关,他要尽早取了安客多的性命折回。   思及此处,忽得见空中一枚信号弹传来。   破晓了。   羌亚军队军队全线压境,逼近平关了!   孙勇激动看向卓远,“王爷!”   所以在这处隐藏三日的军中精锐心中都早已按捺不住,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卓远拔出佩刀,狠狠插进脚下的冰土里,“直取羌亚大营,取安客多首级,我与诸君共生死!”   五千精锐纷纷拔刀,插入冰土中,替代真臂高呼。   破晓时分!   平关厮杀,另一场战役也在另一处开启! 第221章 安客多   南云山北部大营, 安客多身上披着大氅,坐在虎皮扑好的凳子上。   右手大拇指上戴着大红色的宝石。   左手不停揉搓着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映出一双淡色的眸子。   羌亚人的大多金发碧眼, 但安客多的眼睛有些像汉人, 头发是乌黑的, 不是金发, 但也自然卷起。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更似有些瘦弱, 整个人似是装在大氅中的一般。   不像旁的羌亚人五官深邃,轮廓很容易让人记住, 安客多的五官没有那么立体,也不引人注目。   比起周围金发碧眼的侍卫,安客多更像西秦人一些。   “破晓, 乌来将军发动了偷袭, 双方开始在平关关卡交战!”斥候将前线战报传来。   安客多听完,继续转动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朝斥候道, “同乌来说一声, 先不要强攻, 先试探西秦是不是在抵抗,如果不是,就撤回来,我们中计了。”   斥候会意。   不多时,又有斥候传消息来, “西秦军中执帅的是庞宁,庞宁之前遇袭重伤,但我们遇到了西秦军队的顽强抵抗!”   顽强抵抗, 但也不排除是做戏。   庞宁受伤是真,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安客多谨慎,“让乌来再谨慎些,不急于一时。”   斥候照办。   等斥候再回的时候,“双方已经进入焦灼战,乌来将军担心没有办法很快拿下平关来。”   安客多此时眉头才舒展开来,朝斥候道,“告诉乌来,全军压进,越快拿下平关约好,环城守军来不及驰援。”   方才他是怕西秦军中设下的陷阱。   眼下,双方都已经进入焦灼战。   西秦留在平关的主力眼下都不在平关,只要确认不是陷阱,平关一战要速战速决。一是避免环城守军驰援,二是尽快将大胜消息传回羌亚军中,稳定羌亚国中的情绪,也让粮草和物资能更快得往这边补给过来。   西秦主帅身死,平关破,这样反击会以他们的反击告终。   他们在西秦朝中和军中都有眼线。   鲸吞桑食西秦国土指日可待……   安客多取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心想,倒是可惜了,没和平远王卓远见面,要说来,他们早前算是见过的,他对那个时候的卓远有印象,暴雨倾盆,冲得到处都是血迹,他浑身发抖,他五哥挡在他面前,让他走,那个场景他一直都记得。   西秦平远王府,一门忠烈。   呵呵,实际是一门傻子,傻子才为皇室卖命。   不傻的,自己做皇帝。   譬如,苍月的柏炎。   可惜啊,卓远还是死了,西秦军中的依靠,死在自己军中的内鬼手上,死在一群龌龊的托亚得手里。   安客多心中恶趣横生,有意思。   一心报国,却没想到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应该发文告诉西秦朝廷一声,是羌亚大将托亚得取了平远王性命。   安客多光是想想,只觉心中都充满了无尽的乐趣。   只可惜没看到卓远死前的挣扎,就像看到他哥哥死的时候一样。   安客多将戒指扔在一侧伺候的女奴身旁。   女奴惊喜,“多谢将军赏赐。”   安客多笑,“觉得它好看吗?”   女奴受宠若惊,“好看。”   安客多笑道,“那是用鲜血染红的。”   女奴看着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忽得后背一凌。   安客多喜欢看旁人这样惊恐而猜测的表情,玩味儿道,“吃了它。”   女奴惊住。   安客多敛了笑意,“我让你吃了它!”   女奴惊恐的目光中,有安客多身旁的近卫上前,一人抓住女奴的胳膊,一人搬开嘴让她吞了下去。   女奴的尖叫声响起,安客多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忽然道,“取出来吧。”   女奴的尖叫声止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安客多身边的近卫拖了出去。   ……   晚些时候,红宝石戒指重新回到安客多手中。   安客多捏在手中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喜欢吗?好像也没觉得多好看。”   安客多身边的近卫早已麻木。   安客多杀人成性。   西秦人杀,羌亚人也杀,羌亚别的部落的人会杀,自己部落的人也会杀,像条疯狗一样……   部落里人人都怕他。   但敢怒不敢言。   ……   斥候不断将前线消息传回来,每回都是乌来说,马上就能攻下平关关卡。   听得多了,平关关卡还是没有攻下来,安客多脸上神色越加难看。   “让他赶紧攻下来。”安客多焦躁。   庞宁已经是老弱病残了,他们大军压进还拿不下来平关,他不知道乌来究竟在先前做什么!   安客多的注意力都在沙盘上。   他不怕平关拿不下来,他要的是拿得好看,好让羌亚国中都看到。   乌来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让乌来不惜代价拿下来,不管死多少人,我要拿下平关!”安客多砸了一侧的凳子。   斥候连忙离开。   只是斥候前脚离开,又有脚步声传来,安客多大怒,“乌来那个饭桶又怎么了!”   但入内的是他自己的副将,“将军,敌袭!”   敌袭?   怎么会?安客多诧异,“哪里的人?”   副将惊慌,“西秦军队!”   西秦军队?!   安客多惊住,一手转着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一面看着沙盘,“不会,哪里来的人!人都不在……”   只是话音刚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得愣住,“卓远”   话音刚落,已经有厮杀人从远处传来。   近卫冲入营帐,“将军,西秦军队偷袭大营,人数众多,应当都是军中精锐,骁勇善战!”   近卫和将领都慌乱,反倒是安客多冷静,“有多少人?”   近乎额头冷头,“几千上万。”   安客多气得砸了另一侧的椅子,被卓远耍了!   他竟然拿自己当诱饵,让他出兵攻打平关关卡,然后趁他营中兵力空虚,绕道南云山北部偷袭他的大营!   西秦军中竟然全无觉察!   废物!   一群废物!   “将军!快走!眼下再不走来不及了,这群西秦士兵是冲着你来的!”安客多手下侍从对他忠诚。   安客多咬牙。   ……   大营中,到处都是西秦士兵和羌亚士兵的厮杀。   羌亚大营主力全数抽掉,兵力空虚,卓远手上的五千精锐足够将羌亚大营搅得天翻地覆!   “安客多在这里!”西秦士兵中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果真见到不远处,有披着大氅,骑马欲逃出大营的人。   孙勇离得近,当即朝马背上扑了过去,将安客多拽了下来。   两人都滚落在地,厮杀起来,周围的西秦和羌亚士兵都涌了过来,最后,孙勇将安客多斩杀!   “斩杀安客多!”孙勇大喊一声。   但话音刚落,又有其他西秦士兵的话音想起,“安客多在这里!”   孙勇和周围的西秦士兵都怔住。   安客多应当已经死在孙勇手里,但跟着喊声看去,果然又是一个身披大氅的人慌乱朝大营外跑去,但这个人没有骑马,也很快有羌亚士兵将他拦下,双方厮打在一起,而这人似是有暗器傍身,厮打的西秦士兵轰然倒地。   “追!”孙勇大喊一声。   周遭的西秦士兵都撵上去。   这个安客多要比之前的难对付多,但在周围几人的围攻下,还是被制服,而后咬舌自尽。   这个安客多同方才的安客多生都有几分挂像。   忽得,各处都有发现安客多的踪迹,也朝不同的方向跑去,孙勇忽得想明白,这些都是替身,特意搅乱视线的!   “这些都不是安客多!”孙勇心中慌张。   若是真让安客多逃跑,已经打草惊蛇,再抓到他一回近乎没有可能!   卓远也在击杀一个安客多后,发现周围都是。   卓远眉头越拢越紧。   这样追,一定追不到。   对方太狡猾了,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万全之策,这么多身材相仿,又都穿着大氅的人,应当都是他的替身,死士,专门用在出事的时候掩人耳目用的。   他们能难能找得到真正的安客多!   眼下,大营中到处都是火光,伴随着兵戎相见的声音。   卓远忽然想,也许真正的安客多已经趁乱逃出大营了,从他们击杀第一个安客多开始,真正的安客多应当已经潜伏离开了。   卓远额头涔涔汗水。   若是这一战,功亏于魁,则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周围的厮杀声逐渐趋于平静,除了已经投降的战俘,其余抵抗的羌亚军中的人已经都不胜了。   孙勇让战俘相互指认过,这里安客多!   早前卓远留了心思,也将早前抓获的战俘带了一人,再次确认这些人里面都没有安客多。   安客多跑了……   孙勇气得将佩剑仍在地上,这么艰难才走到这一步,竟然被安客多如此狡猾逃走了!   安客多离开了大营,要怎么找!孙勇只觉一头扎进了两难境地里。   卓远目光一直看着地上,其中一个安客多掉落的大氅上。   方才,就是无数多安客多披着这样的大氅,掩人耳目,掩护真的安客多离开。   眼下,卓远忽得想道,“往回走!去平关方向追!”   “啊!”孙勇等人都诧异。   但时间来不及,留下人处理大营这处,其余几十余骑都跟着卓远快马往平关往平关方向追。   想不通,也都没来得及问。   卓远也是忽然看到地上的大氅才想到,安客多此人心思极其缜密,会让无数的安客多掩人耳目,掩护他离开,也会让人误以为他会往北回羌亚,一路追击,但其实,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折回平关,同攻打平关处的羌亚军队集合。   一是往北,一路上都没有羌亚的军队,若真是被西秦的军队追上,安客多插翅难飞,但是往平关,有乌来的军队在,那是羌亚的主力,即便战败,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羌亚内部部落林立,按照战俘之前说的,安客多是部落的首领,但生性残暴,很不受羌亚其他部落首领的喜欢,若是他战败,单独讨回羌亚,兴许在路上就被其他部落的首领做掉。   所以,安客多一定是往平关关卡去的。   安客多逃跑的时候,一定不敢骑马,才有机会混出去。   因为骑马引人注目。   所以安客多一定走不远。   只要往平关去的路,就能逮住安客多。   快要黄昏了,卓远额头全是汗水。   卓新还在平关,他要快!   再快一些!   卓远打马,身边的几十骑跟着,也有更多的士兵朝去平关的路上搜索,但一直都没有找到人。   卓远同行的士兵也寻路上遇到的几个樵夫问过,樵夫摇头说没看见,后来陆续遇到的人,也都说没看见。   但不应当!   卓远静下心来,对方不可能走得比他们骑马还有快。   卓远让将士们散开,继续去寻,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安客多身影,卓远身边只留了几骑。   安客多一定走不快,而且一路小心翼翼。   他一定不在他们之前。   卓远忽然勒马,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就算当时大营中兵荒马乱,安客多安排了诸多替身往各处逃窜,但只要是羌亚的衣服,羌亚的面孔应该很容易被认出来,他是怎么悄无声音离开大营的?   亦如眼下,不可能比他们快,但更不可能留在原地或某处,因为他们迟早能找到他。   除非,他不起眼……   不起眼?   卓远忽的愣住,不起眼……若要在西秦将士的眼皮子底下不起眼的离开,除非……   卓远僵住。   除非是换了西秦军中的衣服,而且,生了一幅同西秦人很像的面孔,而不是金发碧眼!   安客多素来小心,战俘也说不清他的模样。   如果安客多真的是汉人模样……   卓远忽然想起刚才路上遇到的樵夫,想起这个时候,双方都在打仗,怎么会有樵夫在这里?   卓远豁然开朗,“走!那个樵夫是安客多!”   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开。   卓远带着几骑折回,樵夫多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惶恐缩在一侧,“各位军爷,真的没有钱了……”   这是一口极流利的西秦话。   就让人产生信赖,觉得他是西秦国中的樵夫。   卓远下了马车,“安客多,别演戏了,我是没想到,你是西秦人,还会说西秦话,难怪方才你出大营都没人留意。”   安客多听了他说话,忽得也不装了,将挑着的柴火扔到一旁,“还真让你找到了,卓远。”   安客多也不隐瞒了,而是活动活动手指,背后和腰间,一面道,“我是会西秦话,因为我身上有一半是西秦人的血,我母亲是西秦人,所以从我出生起,我们母子就在羌亚受尽屈辱,明明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但是因为母亲是西秦人,我长得随母亲,像汉人,所以在府中兄弟和下人面前,我都是一头牛,一匹马,一个冠了姓氏的奴隶。”   安客多说完,轻嗤一声,“故事好听吗?”   卓远拢眉。   想起战俘说的,安客多神经有些不正常,也残暴成性,卓远觉得他字里行间都透着诡异。   安客多继续道,“还说完呢!他们从小给我的屈辱,你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平远王,有父亲和兄长护着,你怎么想象得到,我遭受的。但是你看,老天有眼,我一个一个收拾了他们,把安客部落倾囊收下,看到这枚红宝石戒指了吗?我用他们的鲜血一遍一遍洗过了,是不是特别好看?”   卓远已经不是拢眉。   安客多兀自笑了起来,“原本只要这一仗打赢西秦,我就能羌亚收归几有,皇帝吗?大家谁做不是做?”   言及此处,安客多拢眉,“但是你们平远王府的人总喜欢搅局!”   卓远明显见到他的表情开始扭曲。   安客多继续笑道,“你不是平远王府的小儿子吗?我记得你和你五哥……”   卓远脸上慢慢失了血色。   安客多仿佛戳到他要害,继续道,“那天大雨倾盆吧,到处都是鲜血,你五哥让你走,他自己留下战死沙场,我捏断了他的脖子,咔擦一声,很好听。”   卓远脖子间青筋暴起,整个人似是气得发抖。   是他杀了五哥……   五哥死在他手里!   卓远双目猩红。   安客多看着他,一面脱下身上那件樵夫衣服,一面慢悠悠道,“你和你五哥有些挂像,来啊,试试,看你和你五哥,谁死得快些。”   话音刚落,周围的暗器袭来。   卓远顺势下马躲避,身边的几骑瞬间死了三四人,转眼就剩了三四人在。   既而,树背后走出好几个羌亚人。   安客多也取了地上死人的佩刀,轻蔑笑道,“正好,我还不怎么喜欢今日这红宝石戒指的颜色,你的血肯定好看,换一个颜色。”   话音刚落,卓远已经拔刀。   安客多也从衣服中抽出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兵刃相见,很快两人都各有挂彩,双方的侍卫也厮杀得不可开交。   安客多并没有继承羌亚人的魁梧身材,体格也看起来瘦弱,但刀刀致命。   安客多要大卓远许多,战斗经验丰富,下刀也阴狠。   卓远也应付得吃力。   安客多一面厮杀着,一面朝卓远说道,“这枚宝石戒指是我娘亲的,我日日带在手里,就是警醒自己,红宝石的颜色就是用血染出来的,卓远,我要你的血!”   安客多已经进入到有些癫狂的模式。   安客多能在羌亚做到一个部落的首领,一定骁勇善战,而且知晓要害。   卓远被动。   也被他砍伤了好几处,虽然也伤到了他的手臂,后背,但卓远明显伤得更重。   浑身上下都是被安客多砍伤的痕迹。   “来啊,平远王,让我我看看,你的脖子硬,还是你五哥的脖子硬!”安客多已发出阴狠的笑声,只是笑声未落,只见卓远拿到想他的大拇指劈来,安客多从来如此惊慌过,忽然意识到,他是要劈了他手中的这枚红宝石戒指!   安客多连忙躲开,但为了护着这枚红宝石戒指,却发现卓远并没有砍向他的手边,而是佩刀贯穿了他的腹间。   “你!……”安客多低头,似是难以置信得看着他,“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杀我!不可能……”   只是目光越来越涣散,双目无神,双膝也一软,跪倒在他面前。   卓远将佩刀戳得更深。   安客多口中溢出鲜血,不甘心得看着他。   ……   结束了,卓远也瘫倒在地,他也浑身上下都是伤。   但亲手杀了杀死五哥的凶手,心中一块石头狠狠落地,伴随着眼底的猩红,闭目间,都是五哥转头看他的笑意,“小六,我先走啦~”   卓远泪如雨下,五哥……   ***   等到孙勇赶来,一侧还带着早前羌亚大营中先前逃出来的一个将领。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安客多一个部落的人,我早就看不惯他暴虐成性,他今日才残杀了我们的部落的族人,给他的戒指染血,你们杀了他,我很感激,我会告诉你们内鬼!”将领瑟瑟发抖。   孙勇和卓远都顿住。   “只要你们承诺会放了我。”将领试图提高筹码。   卓远拔刀架在他脖子上,阴冷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和安客多不一样?”   将领顿时额头冷汗,哆嗦道,“威德侯!你们军中的内鬼是威德侯!”   卓远皱了皱眉头,孙勇也愣住,怎么会是威德侯?   他们早前怀疑过,但是已经洗清过嫌疑,除非……   两人相视一眼,除非,威德侯是老谋深算,是特意放出蛛丝马迹让他们去寻,最后让他们洗去嫌疑,然后高枕无忧的?   卓远心中骇然,口中还是冰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空口的一句话?”   将领做起誓状,“平远王可以看看,庞宁将军是不是死守平关?因为威德侯同安客多说,他说想办法告诉庞宁将军死守平关!说平关一定不能破,他也会驰援,所以,庞宁将军即便战死也会死守平关……”   卓远脸色铁青,卓新……   卓新还在平关!   不可以!   不可以!   庞老将军和卓新都还在平关!   平关不能守!   卓远眼底通红,打马狂奔而去,孙勇几人连忙跟上! 第222章 能耐   黄昏过后, 夜幕降临。   夜幕笼罩在平关的城墙上,星星点点的微光,映出城关外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羌亚大军已撤, 平关得保。   但因为庞老将军的死, 整个平关大营陷入死寂。   大营外,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几十余骑陆续在大营中停下,为首的威德侯一身戎装, 一张脸上挂着泪痕,眼角通红。   大营外, 帘栊撩起,所有人纷纷转眸,看向身披铠甲, 才从外折回的威德侯, 眼中皆有泪光。   威德侯上前,似是每一步都挂着沉重, 在庞老将军遗体前颤抖着, “老将军, 是我回来晚了!”   军中都知晓, 庞老将军一生戎马,素来傲骨,就算是平远王,庞老将军有事都会直接怼,不留情面。   但对威德侯, 庞老将军视为他在军中的忘年交。   大凡威德侯劝,庞老将军都会听进去几分。   眼下,庞老将军不在, 威德侯的心情周遭似是都能体会。   更尤其,是平关血战一场,是庞老将军拼死坚守到最后,威德侯没有来得及赶回来,或许会是威德侯一生的遗憾。   威德侯踉跄上前,险些不稳,幸亏有身侧的二公子相扶,“爹……”   威德侯喉间哽咽,似是千言万语,在眼下,竟然都说不出来,只在庞老将军遗体前,沉重跪下,“老将军走好……”   这一句,似千斤重担。   屋中的将领都跟着摸眼泪。   庞老将军虽然有时言辞激烈,容易同人起口舌之争,但平关一役,拖着一身新伤旧伤的庞老将军,坚守到了最后,强压军队退守,只要是在场的人,都无不泪目。   所以威德侯一句话,似是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   卓新跪在营帐中央,伸手擦了擦了眼泪。   最后时刻,是他一直同庞老将军在一处,一直看到庞老将军安详阖眸。旁人也知晓,庞老将军最后在城墙上,同平远王世子一直大笑到最后。   庞老将军很少认可年轻人。   但庞老将军最后认可了平远王世子……   卓新自方才起,就一直跪在大营中。威德侯起身,亦伸手扶他,“世子,平远王虽然不在了,但世子让老夫看到了希望,也让军中看到了希望!”   卓新眼底通红。   威德侯扶他起身,身旁是铠甲和衣裳摩挲的声音。   “平远王已经不了,只可惜老夫还没抓到杀害平远王的凶手,假以时日,老夫一定会替平远王和庞老将军报仇!”   卓新满脸是泪,目光一动不动看向他,却没有应声。   威德侯说完,又朝他拱手。   营帐中的将领里,有不少都别过头去,不敢多看,怕眼泪忍不住。   卓新泣不成声。   ……   眼下,营中算是都与庞老将军道别过。   明日晨间,就会火化,送庞老将军一程。   “世子可要同老夫出去走走?”营帐外,威德侯看向卓新。   平远王和庞老将军已死,羌亚虽然退兵,但这场仗还不算真正结束,还需威德侯在军中坐镇。   威德侯是应抚恤平远王世子。   旁人纷纷拱手告退。   卓新点头。   威德侯似关切般问起卓新何时来得军中,为何会突然来京中,听闻早前曾经来过军中,可又去而复返之类的问题。   卓新一一应过。   威德侯又究细得问了些,譬如是否有收到平远王的消息,平远王最后可有同他交待了什么云云,最后,威德侯才叹道,“可惜晚了几日,世子没有见到平远王。”   卓新噤声。   威德侯长叹一声。   而后,忽然似想起什么一般,沉声朝他道,“世子可要去王爷最后呆过的地方看看?老夫陪世子去。”   卓夜抬眸看向威德侯和卓新。   卓新喉间轻咽,“我想去。”   威德侯伸手拥了拥他。   ***   夜色渐深,众人骑马往南云山中去。   平关一役后,羌亚军中已经撤兵,流寇残兵也不敢主动进犯。   夜里的山间很宁静,士兵们都手持火把。   威德侯很体恤卓新,一路上都在同他说话,想减缓卓新心的难过和紧张。   卓新没怎么吱声。   行至一半路途,差不多亥时左右,众人停下饮水,也有探子前去探路。   卓夜将水囊递给卓新,卓新接过,低声道,“威德侯不是好人,他害死了我六叔。”   卓夜惊讶。   卓新握住水囊,沉声道,“平关上下激战了整整一日,死了这么人,环城的驻军都赶来救援,但他就在南云山中,却没来得及救援,而对方一退兵,他就立马回了军中,哀悼老将军。”   卓夜跟着回忆,确实如此,但是因为威德侯步履沉重,在庞老将军跟前痛不欲生,所以旁人的注意力都在威德侯和庞老将军的情谊上。   卓新继续道,“他悼念庞老将军的时候,特意提了六叔不在,他若是真的去找了六叔,一直没找到,见到我的第一面,应当是同薛瑞薛将军一样,让我节哀。但他着急的是告知所有人,六叔死了。因为六叔是军中主帅,庞老将军在军中德高望重,他们二人不在,接管军中的人应当是他。”   卓夜愣住。   卓新又道,“我才经历了一整日的大战,其他的将军叔伯都让我好好休息,但他借关切的名义问了我很多话,但问的大都是,我何时来得军中,为何会突然来京中,我早前曾经来过军中,为何去而复返之类的问题。问得很细,还问了我,是否有收到六叔的消息,六叔最后可有同我交待了什么。他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甚至,六叔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陶伯教过我看人,一个心思坦荡的人不会反复确认这些,威德侯心里一定有鬼,我怀疑,他通敌,害死了六叔……”   卓夜眉间错愕,卓新的推理丝丝入木。   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二公子在京中,在陶伯的教导下似是已经不是早前的那个才回京中的冲动少年。   卓新沉声道,“六叔虽然不在了,但军中有不少平远王府麾下的将士在,六叔不在,他们还会听我的,所以,我是他的心头大患。所以他特意同我说,可惜晚了几日,我没有见到六叔,他都觉得遗憾,再问我要不要去六叔最后呆过得的地方,他陪我去……他是对我起了杀心!”   卓新低眉,“但我不得不来,方才威德侯一到军中,就以让平关一役战士休养为名换防,将王府麾下的士兵调离了平关大营,往环城驻军处去,眼下平关大营中,都是威德侯的人,不来,我们在军中必死无疑,在外,我们还有生还机会。”   卓夜是没想到,他刚才让自己偷偷去摸的军中换防一事竟是此间缘故。   卓新转眸看他,黑衣里,一双眼睛乌黑而明亮,似是又充满了杀意,“卓夜,如果要杀威德侯,我们有几分把握?”   卓夜眸间的诧异缓缓敛去,“杀他有把握,只是杀他之后,要全身而退,要等其他的暗卫来。”   其他暗卫?卓新疑惑看他。   卓夜上前,轻声道,“我和表公子都觉得,从我们踏入营中起,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们。表公子借故离开,是绕道寻找王爷踪迹。王爷应当还活着,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切断了和暗卫的消息,我们寻不到人,威德侯也寻不到人,所以早前威德侯才会一直寻到王爷踪迹,按照二公子方才的推断,说得通了。”   六叔还活着,卓新脑海中都是卓夜这句话带来的惊喜。   卓夜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刚才威德侯莫名提起王爷生前呆过的地方,我担心他对二公子不利,已经招了暗卫来,稍后听到连续布谷鸟的声音,就是人到了,二公子,此行危险,稍后务必小心……”   卓新点头。   早前心中的悲伤情绪,都被卓夜口中这句六叔还活着驱散了去。   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威德侯一定有问题,威德侯不除,边关会一直乱。他不杀威德侯,威德侯也不会留他。   夜风中,卓新淡声道,“卓夜,若是六叔,会怎么做?”   卓夜目光冰冷,“先杀了威德侯,然后用威德侯府二公子做人质。”   ***   “我六叔就是死在这里吗?”卓新下马。   “是,世子节哀。”威德侯也下马,又牵马一道上前,“当时羌亚设伏,庞老将军被围攻,平远王为了救庞老将军,身陷囹圄……平远王忠肝义胆,老夫一直佩服,若是还有机会,真想同平远王一道血染沙场,杀个痛快。”   威德侯说完,眼中噙着泪。   卓新清楚,威德侯还有想从他这里套的话,所以才会带他来这里。威德侯老谋深算,是怕六叔还同他还有所交待,没完全弄清楚之前,威德侯愿意再陪他演戏。   但卓新记得卓夜说的。   其他暗卫没到,他们很难安全离开。   不到最后一刻,他应该尽量拖延时间。   卓新沉声道,“六叔的死,庞老将军一定意难平,所以在平关才会一直死搏到最后,最后守住了平关。”   他将话又忽然绕道了庞老将军上,威德侯微楞,继而顺着话道,“是啊,若是庞老将军能活过来多好,若平远王泉下有知……”   威德侯不想将话题放在庞老将军身上,但卓新又道,“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威德侯本要出声,却听到连串的布谷鸟声,似凄鸣一般。   卓新目光微滞,余光瞥向卓夜,卓夜会意。   威德侯继续上前,“江山代有才人出,世子同老将军一道守住了平关,平远王一定欣慰。世子同平远王叔侄情深,平远王可有托付给世子?若是老夫能帮上忙的,万死不辞!”   卓新低头笑了笑,“威德侯不觉得愧疚吗?”   威德侯眸间猛然一滞。   卓新继续道,“你害死了六叔,又故意不驰援平关关卡,你是没想到我们能守得住。”   威德侯尴尬笑了笑,“世子说什么,老夫怎么听不懂。”   卓新缓缓转身,“你调离平远王府麾下的将士,换防成自己的人,接管了前线,然后让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出六叔的话,担心六叔手上有你通敌卖国的证据,或者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信息,不是吗?”   卓新说破,威德侯也干脆不装了,轻声笑道,“呵呵,年轻人,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你六叔也很聪明,他怀疑过我,所以与其让他怀疑,不如特意引导,让他事后发现不是我,打消对我的戒心,但可惜啊,他这个人始终谨慎,即便打消了疑虑,也没有放宽对我的戒心。他原本不用死的,都决定不追击了,但还是去追了,不算我杀的他,我只是告诉羌亚人,他去了,大家各取所需。”   如说早前卓新只是怀疑。   但眼下,威德侯便坐实了这处怀疑。   卓新声音嘶哑,“为什么要给羌亚人做走狗?”   “走狗?”威德侯笑,“什么叫走狗?只是大家互取所需罢了。西秦的气数原本就尽了,迟早被瓜分,与其让西秦被人吞并,我为自己打算有什么不对!只有你六叔还想着保家卫国,西秦百姓,西秦都不在了,西秦的百姓也自然而然是别国的百姓,谁还记得曾经的平远王府!”   卓新咬牙。   “该问的你也问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要怪,就怪你不该折回边关。”威德侯拔刀,卓新也拔刀,卓夜挡在卓新身前。   “一群毛头小子,自不量力。”威德侯不屑一顾,挥了佩刀上前的时候,才见卓夜的速度极快,当下将他手中的佩刀打掉。   威德侯震惊。   卓夜迅速吹响口哨,顿时四周不知从何处窜出了暗卫,同周围的威德侯士兵厮杀。   暗卫各个身手都好,但架不住威德侯手下的士兵众多。   拖得越久,他们越容易被困死。   卓夜招招致命。   很短时间,威德侯身上被卓新和卓远接连刺伤好几处,也被逼得连连后退。卓夜没有破绽,破绽只有卓新,威德侯佯装捡刀,实则朝卓新扑去。   卓新避不开,也干脆不避开。   “二公子!”卓夜惊慌。   卓新没有眨眼,想起六叔教小五练剑的时候,再三同小五说的,如果面对比你厉害很多的人,只有跑;但是如果知道一定跑不掉,就不要跑……   卓新喉间轻咽,看着向自己扑过来的威德侯,额间渗出了涔涔冷汗。   不要跑,假装很惊慌,假装吓倒不能动弹,然后,攻击不备!   威德侯握刀砍向他,他心一横,就是现在。   刀锋划过他肩膀,他左肩剧痛,但同时,因为威德侯见他避不过,所以根本没有躲闪,但他手中的匕首死死插进威德侯腹间。   威德侯难以置信一般看着他,“你!”   卓新左肩涌出的鲜血如柱。   “二公子!”卓夜上前,背后一刀彻底将威德侯性命取下,威德侯万分不甘得跪倒在地,继而倒地,眼睛没有合上,似不瞑目。   卓夜顾不得旁得,上前用布条勒紧止血。   卓新面色苍白。   但手刃了威德侯。   “爹!”威德侯府二公子大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周围的将士都惊呆!方才死了很多士兵,也死了很多暗卫,在掉以轻心的瞬间,有暗卫的刀架在威德侯府二公子的脖颈上。   顿时,周遭鸦雀无声。   “让开,要么他死!”卓夜声音冰冷,也扶卓新起身。   威德侯府身边的士兵不知道当不当上前,但二公子在对方手中……   “带他上马!”卓夜吩咐一声。   暗卫干净利落。   威德侯府二公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卓夜也扶卓新上马,卓新肩上有伤,眼下,嘴角都是惨白的,只能和卓夜共骑。   “跟上来我就杀了他!”卓夜言罢,一侧的暗卫手中的匕首已经割伤威德侯府二公子的脖颈。   “都别跟上来,回去回去!”威德侯府二公子吓傻了。   所有士兵后退。   “头,你们先走!”有暗卫殿后。   卓夜带着卓新,方才的暗卫带着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还有剩下的暗卫,取了方才这群人的马在夜色中飞驰。   九死一生!   卓新心中砰砰跳着,其实从一开始,他是并无多少生还的信念。   但他们还是做到了,虽然险些死在威德侯手中,最终还是活下来了。   卓新肩头勒紧,但是血还在流,只是不能停下来。   “二公子,坚持住!”卓夜额头都是冷汗。   一侧的威德侯二公子也面如死灰,落在卓新手中,更怕落在卓远手中,方才父亲承认了所有事情,眼下父亲已死,他那个草包大哥根本不堪重任,他落在卓远手里就是死,他必须要想办法逃走。   夜色幽暗,骏马疾驰。   “卓夜,我们去哪里?”卓新有些恍惚。   “去安全的地方。”卓夜心中也没有底,这里是南云山,他也怕有敌袭和埋伏,二公子受了重伤,他们要平安抵达安全处,只能绕行回环城。   但要多走很远的路!   他怕二公子撑不住!   “卓夜,六叔还活着吗?”卓新意识有些恍惚。   卓夜哽咽,“王爷一定活着,二公子,你一定要坚持到王爷回来。”   “那我届时要给六叔说,我亲手杀了威德侯,替庞老将军报仇了。”他声音很轻。   卓夜打马,恨不得能快些,再快些!   只是话音刚落,忽然利箭袭来,似破晓时第一缕微光一样,直接射中马腹,马匹瞬间倒地。   “二公子!”卓夜抱着卓新从马背摔下,一路滚落,在岩石和大树之间的撞击里,只觉五脏六腑都颠了出来,险些失去意识!   “二公子!”卓夜近乎动弹不得,还是强忍着剧痛上前照看卓新。   他吸收了绝大多数的撞击,卓新没有伤太重,但是剧烈动作,让伤口重新撕裂,肩头重新渗出鲜血。   暗卫里有人直接被射杀。   带着威德侯府二公子的那个暗卫,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但威德侯府二公子是直接摔下,险些摔没了半条命去。   卓夜抬头,破晓中,伏击的人渐渐走进。   血色里,卓夜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眸间都是诧异。   安南郡王世子,高升?   卓夜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握紧了手中软剑。   偏偏这个时候!   “则啧啧啧”高升拄着拐杖上前,他的腿断过,好了也只能拄着拐杖,看到狼狈的卓夜和一身血衣的卓新,轻声叹道,“原本是给卓远准备的,结果你来了,不过你也来一样,你死,卓远看着更难受,呵呵呵呵!”   卓新怒意,卓夜护在身前,“安南郡王世子可是糊涂了?”   言罢,一侧的暗卫握紧手中匕首,又将一侧威德侯府二公子的脖子割深了些,眼看着鲜血流了下来。   “高升你住手,你疯了吗?”威德侯府二公子惊慌。   高升看了看他,朝卓夜笑道,“想拿他当人质?我又不是威德侯。”   言罢,指尖微动,身后的一道利箭射出,正中威德侯府二公子额头,“你……”   话音未落,应声倒地,再一个不瞑目的。   卓夜喉间因为紧张,又咽了咽,高升连威德侯府的人都杀了,是不准备留活口,对方有这么多人在,除非有救援,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杀!”高升眼中都是棒打落水狗的快感,眼见着利箭飞来,暗卫上前挡箭,但很快都中箭倒地,卓夜扶着卓新起身,躲开,但利箭贴着脸颊飞过,卓夜顾不得旁的,推开卓新,自己腿上中了一件,当即当即跪下,“二公子!”   卓夜眼底通红。   眼见着箭矢射向摔倒的卓新,卓新闭目,是有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但却没有疼痛传来。   卓新只觉整个人被人挡住,睁眼时,眼泪忽得涌了出来,“六叔!”   卓远将他扑倒在地,那一箭直接射中卓远后背,鲜血顺着后背落了下来,卓新触目惊心!   “走!”卓远沉声,语气不容置喙。   “六叔!”卓新眼泪不停往外。   “带卓新走!”卓远身侧的付成和另外两个侍卫都愣住,卓夜也撑手起身。   几人都吓住。   付成率先上前扶起卓新,卓夜也上前。   “六叔!六叔!”卓新挣扎,但是挣扎不过付成和卓夜几人,“六叔,阿悦还在等你!六叔!”   卓新挣扎着被拖走。   而旁人似是看到卓远来了,都面面相觑,也不敢动弹,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高升的目光一直看在卓远身上,眼中兴奋似毒蛇的目光看向他。   卓远慢慢起身,缓缓转向高升,手伸到肩后,猛然折断了利箭,冷声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只有这点能耐吗?” 第223章 结束了   卓远是平远王!   是边关御敌的主将!卓远站起, 当着众人的面将利箭折断时的气魄,让周遭的士兵不寒而栗。   更让高升不寒而栗!   他被卓远揍过两回,打断过两条腿, 那还是在卓远没有杀心的时候, 但这次, 卓远眼中分明已经起了杀意。   高升对卓远本就带了几分惧意, 眼下,见他这端箭矢, 高升拄着拐杖,背后都湿透了一遍,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这里无论是安南郡王府的侍卫还是羌亚的士兵, 足足有几十百余人, 卓远身边就四五个近卫,他怕他什么!   高升轻哂, “你今日跪下求我, 我兴许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不求我, 我倒是想让你也尝尝,手脚被人打断的滋味……”   话音未落,卓远打断,“你试试?”   高升缓缓敛了笑意。   在卓远这里,他永远讨不到口舌上的好处。   “将死之人, 何必多话。”高升目光阴冷,“你断我两条腿,我要你不得好死。”   卓远目光微滞。   忽然间, 想明白了一件事。   阿四说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死在出征的第三年末,梦里到后来,都不知晓他在何人手里。   但眼下,他明白了托亚得的意思……   难怪在阿四的梦里,或者说,如果阿四没有提醒他,就是之后的战场上,他会死!   他是被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联手害死的,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卓远想起阿四说,梦里没有沈悦,他也没有打断高升的第二条腿。   高升是恨他,但没有到要提前置他于死地的程度。   但现实里,他打断了高升的腿,高升对他恨之入骨,已经迫不及待要杀了他,甚至杀了卓新和卓夜……   高升想借羌亚的手做掉他,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自己来了边关。   这就是诸事提前的原因!   若不是他打断了高升的另一条路,惹怒了高升和安南郡王,这一且兴许就不会提前,他许是会真的死在他们手里,旁人也永远查不到缘由。   以为他是死在羌亚人的手中。   卓远轻笑,“安南郡王府和威德侯府在通敌卖国的时候,有没有一分一毫想过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过西秦流连失所的百姓?你们做的这些事,不怕不得不好死吗?”   高升恼道,“你断了我两条腿,在国中所有人面前羞辱于我,让我一辈子都只能拄着拐杖走路!卓远,不得好死的人是你!给我杀了他!”   周遭的侍卫和羌亚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当不当上前。   “杀了他!”高升怒吼!   周围的人刚想动,卓远吼道,“你拄着拐杖走路?!”   高升愣住。   卓远继续道,“你只不过拄着拐杖走路!你知道边关死了多少将士!多少百姓!他们背后有多少父母子女,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多少孤儿寡母!”   高升顿住,而后狂笑道,“西秦的气数本就要尽了,眼下周遭到处都是虎视眈眈西秦的人!早前的北舆怎么灭国的,不就是几家瓜分,如今还有谁记得瓜分前的北舆皇室姓什么!与其让西秦被羌亚吞并,不如三家分秦。不对,还要多谢卓新,如今是两家了。”   卓远皱眉。   高升得意,便拄着拐杖再上前了一步,“卓新杀了威德侯,你还不知道吧。”   卓远目光微滞,卓新?   高升冷声道,“你应当感谢威德侯,他一直不杀你,兜兜转转让你和安客多,是为了在安客多手上拿到更多筹码,否则你以为,为什么留你到现在?安客多吃了败仗,急切想要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帮他拿下这场仗,所以威德侯的条件越谈越好,才会向你下手!卓远,你就是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同羌亚斡旋的筹码而已。”   卓远也终于知晓,为何一直觉得有内鬼,但若有内鬼,这场仗又打了这么久却未败的缘故。   原来是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在布网。   收网的时候,他也好,庞老将军也好,都是死棋。   他早前一直以为高升是太子的人。   眼下才看清,高升是在借太子行事!   难怪天家忌惮安南郡王府,威德侯府也好,安南郡王府也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卓远缄默良久,忽然抬眸看他,“之前我二哥,我五哥,都死在羌亚战场上,也都是安南郡王府是吗?”   高升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更有棒打落水狗的快感。   仿佛从认识卓远起,就未曾在卓远面前如此畅快过,遂一步步上前,问道,“总算想明白了?”   卓远眼底猩红,手背青筋暴起。   二哥也好,五哥也好,都不是死在沙场上,都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卓远看向高升,高升觉得他这道悲愤加恼意的目光很是受用,“我先杀了你,再杀了卓新,放心,你们平远王府仍旧是一门忠烈,你们平远王府中的孩子,还有沈悦,我都会好好安排他们的去处,让你死也死得惶恐。”   他话音刚路,却近乎是刹那,卓远快到上前扣下他,半蹲下,将他的头按在地上。   “世子!”周遭侍卫惊呼!   羌亚士兵也乱了分寸。   方才虽然高升步步上前,但始终都同平远王保持距离!   怎么这么快!   这么干脆利落,是从方才起,就在一步步引诱世子上前,然后在有把握的范围擒人。   “卓远!”高升咬牙切齿。   周围的人不敢上前。   “我早就说过,你没长进……”卓远扣住他双手在后背上,疼得高升额头的汗珠滚滚落下,“你杀了我,你也要死!这里这么多人,你跑不掉。安客多还在南云山,乌来的部落迟早卷土重来!”   卓远使劲儿压了他的手臂,高升疼得大喊一声,卓远遗憾道,“忘了告诉你,安客多已经被我杀了。”   高升一惊,很快反驳,“不可能,没人杀得了那个疯子!”   “你也知道他是疯子!”卓远话音刚落,高升忽觉当头棒喝。而羌亚人是听得懂安客多几个字,顿时慌乱起来,羌亚人中也有懂汉语的,当下,惊慌在羌亚人中散播道,“安客多死了!平远王杀了安客多!”   羌亚士兵忽得慌张起来。   安客多都死了,高升也被擒了,他们还在做什么。   高升恼道,“别被他骗了,他怎么可能杀得了安客多!”   卓远摊开掌心,拿出那枚红宝石戒指。   瞬间,周遭鸦雀无声。   那是安客多的红宝石戒指!   “安客多死了!”   “安客多死了!”   周围的羌亚人自乱阵脚,而高升在卓远手中,安南郡王府的侍卫也都不知道当怎么办。   忽然,周围马蹄声四起,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安南郡王府的侍卫和羌亚士兵都不得不扔了手中武器,丢盔弃甲投降。   “王爷!”孙勇带兵上前。   方才卓远快马先行,但孙勇是带了部署上前,没有这么快,所幸,还能赶上。   “唔……”高升挣扎。   但是双手被卓远扣死在身后,口中塞了布条,是防止他咬舌自尽。   “让人看好他,安南郡王府通敌,他是人证,这些人都是人证!”卓远目光亦看向眼前的安南郡王府侍卫和羌亚士兵。   高升目光死死看着他,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喉间的嘶声呐喊,只是旁人再也听不见。   卓远起身,军中的近卫上前接管。   高升眼中都是不甘。   “去找卓新,卓新受了重伤!”卓远根本没有计较高升的事。他心中担心的只有卓新,他方才就见他脸色煞白,肩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从高升口中,他才知晓卓新杀了威德侯。   威德侯老谋深算,连他都算计了过去,但是卓新竟然逃过一劫,还杀了威德侯,卓远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   但听闻他同庞老将军一道死守北关,寸土未让时,卓远眼底湿润。   结束了。   这张战争终于结束了。   ***   卓新微微睁眼的时候,目光还有些涣散。   耳旁的声音有些熟悉,“二公子,能看见我吗?”   卓新能看见他,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他?卓新觉得自己是重伤后,陷入昏迷的幻觉,但还是开口,“奇怪,楼清运,我怎么会梦到你?”   原本付成和卓夜的担心,都在他这一句中消散了去。   楼清运也朝他笑道,“闭眼休息会儿吧,再睁眼,就不是做梦了。”   似哄小孩一般。   但卓新确实受用。   他今日累极,一面惦记着六叔,一面眼睛也缓缓听话闭上,不久后,就迷迷糊糊睡着,还时不时还唤着“六叔”……   付成和卓夜都松了口气。   巳时了,正好孙勇带人寻了过来,“二公子呢?”   孙勇惯来同王爷一处的。   孙勇在,就是王爷安稳。   卓夜笑,“嘘,睡着了,让他好好睡会儿。”   三天两夜未合眼了。 第224章 卓旻   楼清运早前就已经离开峦城, 在峦城附近的村落行医治病。   因为有病患缺一味不常见的药材,寻了很久,后来病患医治好, 但这一味药材稀缺, 可用于多种这类常见的疾病, 楼清运听说南云山东部生长了这种草药, 所以雇了当地的村民十余人,送他一道, 绕过南云山东部没有战火的地方,入山采药。   一连入山几日, 听说羌亚和西秦的战火已经延绵到东部了,楼清运只能采完最后一日药材就走,避免和军中冲突上。   但今日, 正好遇到卓夜、付成和几个侍卫带着卓新绕道东部离开。卓新失血过多, 整个脸色都不好,也失去了意识, 不及时止血很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南云山东部几近荒芜, 卓夜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楼清运。   卓新伤得重, 但楼清运在, 很快处理了伤口,用药止血,又用绷带包扎,还给卓新服药。   “旁人这幅样子,多半撑不住, 二公子底子好,身子骨硬朗,暂时没危险了, 就是要静养些时候,多吃些补血的东西。”楼清运轻叹。   卓夜如劫后余生,“楼大夫,多谢了。”   卓夜是没有想到会在南云山遇到楼清运。   如果不是楼清运,未必能全然信任。   也幸亏是楼清运。   付成也送了口气。   楼清运看向卓夜,温声道,“还有你的腿。”   卓夜低头,才想起方才中箭,裤子和鞋子都被鲜血浸透,但他皮糙肉厚,伤得不算重。   “孙将军,王爷呢?”卓夜问,早前那一箭是射中了王爷后背,应当力道不小。   孙勇叹道,“王爷久在军中,方才那一箭是小伤,他是怕二公子担心,也想多套安南郡王世子的话。安南郡王都招人了,到处都是人证,军中的士兵,安南郡王府的侍卫,还有羌亚的俘虏,全都对得上,还有早前威德侯府的人,证据都窜得上。”   付成和卓夜都长长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似是到了眼下才松弛下来。   孙勇也在一侧坐下,“安客多死了,这场战争结束了。”   王爷还是杀了安客多。   卓夜轻嗤,果然啊,王爷是绕道敌后端人家老窝去了。早前听说柏炎端了巴尔大营的时候,有人就死不服气,眼下,算是也端回来了。   卓夜轻笑。   只是忽然,整个人又全然僵住。   付成很少见到卓夜这幅模样过,“怎么了?”   卓夜喉间紧张得吞了吞,“我忘了个人,表公子……”   孟子辉?   付成和孙勇头疼。   ……   深山老林里,孟子辉哆嗦,“我们真没走错路吗?”   暗卫头疼,“表公子,是你坚持要走这里的。”   孟子辉牙齿都打着颤,“我们好像迷路了,一直在来回走。”   暗卫艰难点头,“嗯,走了两日了。”   孟子辉欲哭无泪,“好想快出去,我们是来找六叔的。”   暗卫恼火,“表公子,我觉得,我们可能只有等别人来救我们了。”   十余个暗卫都吐了一口浊气。   这特么是哪儿啊!   这特么哪来的地图啊!   这特么遇到个人也好,自己人,羌亚人,再要不野人也行啊……   有没有人啊!   野兽也一只也可以啊……   ***   卓新醒来是几日后的事。   之前三天两夜,神经一直紧绷着,又受了很重的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时候,也一直是楼清运在照顾。   再睁眼,抬眸看到的还是楼清运。   “我怎么还在做梦啊?”卓新感叹。   楼清运笑,“白日梦,多好?”   卓新也跟着笑起来,“真的是你?”   他要起身,楼清运扶他起来,卓新身上别的地方都不疼了,只有肩上还隐隐作痛,身上有些发软,似是没有多少力气。   楼清运安抚道,“你昏迷了几日,只能喂些流食,所以身上会疲软没劲儿。只要人醒了,好好吃几顿饭,补一补,很快就好了。你身强力壮,又年轻,恢复得比别人都快。只是伤筋动骨一百日,肩上的伤要养一养,旁的没什么了,不必担心。”   卓新错愕看他。   就算是军中军医早前见他受伤,各个都心惊胆颤。   他早前险些都要死了,楼清运这里却风轻云淡。   应当,医术不是很好……   就是图有些名气。   “我六叔呢?”卓新想起。   楼清运看了看他,“他才来看过你,刚才说,去看庞老将军了。”   卓新微怔。   “六叔没事吧?”虽然明知六叔应当没事,但他还记得利箭射来时,六叔将他压在身下,箭矢刺入六叔的身体声音,鲜血正好滴在他身上,但是六叔一声没吭,只是让他走……   楼清运看了看他,“自己去看看吧。”   卓新起身,觉得有些眩晕。   楼清运澄清,“你是躺久了,动作慢些就好。”   话音刚落,楼清运见卓新迈着小碎步出去。   楼清运忍不住笑。   ***   庞老将军葬在平关一侧的山峰上。   这里能俯瞰整个平关。   老爷子一生戎马,之前就立了话——死在哪,就葬在哪。   没想到最后是平关……   从平关山头这处望去,能看到整片南云山脉。   若是遇到晴空,还能看到南云山脉以北的羌亚边境,对老爷子来讲,或许葬在此处,入土亦能守着家园疆土,抵御外敌!   他忽然有些明白,老爷子一生征战,最后说死在哪里就葬在哪里的豪情。   “庞老将军,早前光顾着打仗去了,都没来得及同你好好喝过酒,说说话。今日是头七,这顿酒补得有些迟,切勿介怀。”卓远端起酒杯,洒向庞老将军的墓前。   安客多被击杀,剩余的羌亚残兵仓惶逃窜。   乌来不死心,四处抵抗。   还有不少安客多的旧部,没有拼命抵抗,却在四下流窜骚扰。   他回营中这几日,一面在应对羌亚残兵之事,一面还要将威德侯和安南郡王通敌一事,密折上书至天家处。   家丑不可外扬,至少,要天家拿主意。   人证物证都一并入京,高升也让孙勇亲自押解,很快就会到京中。   军中还有威德侯府麾下的士兵,也要分别做清理和安抚……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处,他也就今日才能抽出时间来,到平关的山头上同庞老爷子饮酒。   洒完酒,卓远席地而坐,在刚才的杯里斟满酒,而后也朝自己杯中斟了酒,缓缓放至唇边,呵气幽兰,“庞老爷子,能看得到吧,大好河山,清净了……”   是清净了,晴空万里乌云,不见战火硝烟。   大好河山,皆在脚下眼前。   卓远微微垂眸,唇边勾了勾,仰首一饮而尽。再拾起地上的酒杯,重新洒向墓前,好似真与墓碑前的人同饮一般。   卓远拎起酒壶,各斟了一杯,继续叹道,“阿新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庞老爷子,感谢你陪他最重要的一程,卓远没齿难忘。”   再等这杯下肚。   卓远眸间微微泛红,轻叹道,“对不住,骗了您。庞老爷子,我是去取安客多性命了……想借您的口让军中的内鬼相信,我死在南云山,没想到竟害您丢了性命。若不是你们死守平关这么长时间,安客多为人多狡诈,没有平关死守得来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抓到他,到最后,或许功亏一篑。”   “老爷子,这一杯,还是我敬您。”   “再有来世,卓远愿与老将军同袍泽!”   ……   不知多久过去,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卓远没有回头也知是卓新。   “六叔。”卓新上前。   卓远眸间氤氲早已敛去,撑手起身,低声道,“我来看看庞老将军,早前一直事忙,今日才得空,你呢,好些了吗?”   卓新微微一笑,“我没事,楼清运说,我年轻力壮,多吃两顿就补回来了。”   卓远也笑。   卓新深吸一口气,上前同卓远紧紧相拥,“六叔!”   卓远也拥紧他,“同庞老将军说说话。”   卓新点头。   两人重新在庞老将军目前坐下,卓新身子还没怎么好,只同饮了一杯酒,“庞老将军,能与你并肩作战,卓新一生之幸!平关一战,卓新永记心间。”   卓新端起酒杯洒在墓前,眼眶微红,“老将军,走好……”   卓新眼泪绷不住。   卓远伸手擦了他眼角,“想哭就哭吧,六叔也偷偷一个人哭……”   卓远话音刚落,卓新“哇~”得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卓远哭笑不得。   ……   从平关山头回大营的时候,两人并肩踱步。   卓远告诉卓新在他昏迷的几日里,羌亚军队如何,军中如何,还有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如何向天家交待的。   说起高升口中,为了三家分秦,连这么多士兵和百姓的性命都枉顾时,卓新不由叹道,“权力真有这么可怕?”   要说权力,平远王府应当比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更盛!   卓远却道,“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卓新转眸看他,似是忽然通透,便也嘴角扬起,似是将方才的烦恼抛诸脑后。   夕阳西下,又是一日黄昏时。   迎着夕阳,落霞在远处轻舞,卓新忽然开口,“六叔,我给你添麻烦了。”   最后搞得还是六叔出场救他,险些就死在高升手中。   卓远却笑,“那怪事儿了,怎么我一回军中,所有人都告诉我,平关能守住是因为有平远王世子,说没有你,平关已经失守?”   呃……卓新尴尬笑笑。   卓远继续笑,“威德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最后也是被你手刃的……阿新,你长大了,无论六叔在不在,你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平远王世子。”   卓新唏嘘,“我哪里是?我就是小聪明罢了。”   卓远握拳轻笑,“你以为当初谁不是小聪明!”   短暂缄默。   卓新忽然破涕笑开。   叔侄两人都莫名笑得停不下来,仿佛许久未曾这么笑过了一般,酣畅淋漓,自由自在。   临末,卓新才停了下来,低声道,“我就是想,六叔你当初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卓远欣慰,“那你做到了,比我做得更好!”   明明才笑完,卓新再度哽咽。   卓远却伸手,吊儿郎当搭在他肩膀上,“你做得好,你六叔就可以早些退休了。”   “……”卓新无语,“刘相都还没退休呢!”   意思是,你才对大点儿。   卓远似是恍然大悟,“对啊,他怎么还不退休!他那宅子我都盯好久了!回京之后,我去催催。”   卓新恼火,“平远王府还不够大!你老惦记着刘相的宅子!”   卓远手还是搭在他肩膀上的,优哉游哉道,“我可不惦记他的宅子住……诶!”   他凑近。   卓新隔远些。   卓远推开他的头,“我是觉得他那处宅子通风,方位正,光照好,用来做幼儿园正好!”   “幼儿园?”卓新着实意外,他怎么都没想到幼儿园去。   “是啊!”卓远笑道,“给阿悦当幼儿园啊,她肯定高兴!”   卓新酸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就好了,别同我说……酸死了。”   卓远却不介意,继续道,“就叫王府幼儿园吧,怎么样?”   王府幼儿园?卓新微微怔了怔。   很快,眸间都是笑意,仿佛是边关一场大战之后,心中一处安静,柔和,又温暖的地方。   “六叔,你是想阿悦了吧?”卓新笑着问他。   说是惦记刘相的宅子……   刘相就是个幌子。   卓远也不隐瞒,“想。”   提到阿悦,就忽然内敛了,卓新又笑,“等回京复命,就见到阿悦了!”   卓远看了看他,又握拳轻咳了一声,“可能,你先回京复命?”   “嗯?”卓新意外,“六叔你呢?”   卓远深吸一口气,“我想先去一趟单城……一到提亲的时候,总有这么多幺蛾子,我一盏茶时间都不想多耽误,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不是玩笑,是真的介怀。   卓新忍不住笑,“那六叔你还不如去陛下跟前请婚,陛下亲自赐婚,阿悦更有面子!”   卓远叹道,“赐婚是赐婚,提亲是提亲。不管有没有陛下赐婚,提亲才是对阿悦家人的尊重,日后,那可是我舅舅舅母,我得哄好了……”   卓新刚张开嘴,准备大笑。   卓远忽然补刀,“也就是你舅公舅婆……”   “……”卓新张开的嘴直接哑然,石化。   叔侄两人似是从未说过这么久的话。   从庞老将军到边关战事,从幼儿园到阿悦,再从府中的小祖宗们到成长的感叹……   一直从平关山头走到平关山脚的大营处,仿佛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临到大营前,卓新忽然驻足,“六叔,多谢……是你替我挡了一箭。”   他那时重伤,如果不是六叔,那一箭会要他的性命。   卓远却看了看他,温声道,“阿新,当年你爹也一样,挡在我身前……”   卓新眼底微红。   再抬头时,眼中盈盈水汽,却仍噙着笑意,“六叔!”   卓远也笑。   一侧,脚步声传来,朝着卓远处拱手,声音柔和润泽,温文如玉,“六叔。”   卓远和卓新微顿,纷纷转身。   卓新诧异睁大了眼睛,“大……大哥?你回来啦!”   卓新忽得朝他扑过去。   正好扑入卓旻怀中。   卓旻被他扑得连连退后两步,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冒失。   只是,卓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卓远,又看了看他,短暂顿了顿,很快,似笑非笑道,“我好像……离家有些久了。”   久到什么时候,六叔同阿新都冰释前嫌了。   “阿旻。”卓远莞尔。   卓旻朝他笑了笑,“六叔,事情办妥了。” 第225章 春暖花开   二月初春, 寒意料峭。   沈悦才带着府中的孩子们回到京中不几日的功夫,沈涵生也从单城起程回京。   启明学堂每个学年都是从春季开始算的。   每年春季开学的时间都不同,沈悦听沈涵生大致说起过, 大抵是同天文挂钩, 根据星象的变化, 会提前或者延后几日至十几日不等。   这一学期开学的时日是在二月二十四。   涵生许久未见沈悦, 想念姐姐了。   再加上涵生今年算是入学堂的第三年,算老生, 不是新生了,夫子会提前安排一些类似于学堂助教的工作给每年学生里的优异者。   沈涵生年纪不大, 但是学问好,很勤奋,人又稳妥, 夫子喜欢他, 所以衔接班,也就是阿四他们班级的助教工作交给沈涵生来做。所以沈涵生要提前几日回京, 在夫子处领任务, 然后在开学前的几日就要准备起来, 一直到这学期末都是满负荷。   但夫子每学期指定的助教很少。   大抵每个年龄段的班级, 就一人。   这一人的差事除了启明学堂的助教之外,还会兼做翰林院的辅修。   翰林院辅修不是翰林院正职。   翰林院人手不足时,会从启明学堂借调人手,借调的人手就是翰林院辅修。   翰林院辅修可以进入翰林院内查阅书籍。   翰林院另有大量查阅文书的差事,都需要翰林院辅修来做, 所以辅修会有很多机会同翰林院官员接触。小至翰林院上下官员手中的琐碎差事,大到在翰林院各级官员面前混到脸熟,甚至有翰林院中用着顺手的辅修, 可越过科考,由翰林院点名,直接进入翰林院做基础差事。   所以翰林院每年都会从启明学堂物色人手,这些人手由夫子做推介。在学堂中任助教的同时,在翰林院兼做辅修。   换言之,启明学堂的助教,其实就是翰林院的人才梯队。   而启明学堂的助教任期只有一学年,但翰林院辅修的任期为三年。所以,虽然在启明学堂任助教的这一年会非常辛苦,既要兼顾学业,助教和翰林院辅修的差事,但熬过一年之后,助教的差事结束,就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在翰林院辅修上。   对渴望进入仕的学子,尤其是寒门学子来说,翰林院辅修是日后能平稳入仕的重要途径。   这是相当令人眼红的差事。   在夫子心目中,沈涵生已经是得意门生。   夫子也对沈涵生器重。   所以涵生要赶在二月上中旬的时候回京。   沈悦一早就去南城门处等候。   还没有开学的阿四也心血来潮,要陪着沈悦一道去接沈涵生,于是两人晨间早早就坐了马车去南城门处。   平远王府离城门口有些距离,但两人在一处说话,时间倒也过得快。   二月里,天气仍旧有些冷。   阿四冻得鼻尖有些红,翘首望着。   沈悦觉得,自从阿四去了启明学堂起,他同涵生二人的关系就很好,阿四似是也尤其喜欢同涵生一处。   早前涵生住校,阿四的班级不住校,沈悦会拖阿四给涵生捎带东西,涵生也会让阿四给沈悦捎东西,阿四默默充当劳动力;从今年开始,阿四也要加入住校行列了。   沈悦只觉时间飞逝。   在城门口说了些话,远远得,看见平远王府的马车上前。   单城到京中路远,这些事情都是陶叔亲自安排的,所有都是平远王府的马车。   沈涵生也远远撩起,朝沈悦挥手。   沈悦同阿四上前。   马车在城门前的空地停下来,侍卫置了脚蹬,沈涵生撩起帘栊下马车,激动唤了声,“姐!”   “涵生!”沈悦伸手时迟疑了一分,早前她是伸手摸摸他的头,眼下,似是都不怎么合适宜了,只能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又不由叹道,“怎么回单城一趟,又高一头?”   可不是嘛,阿四也觉得沈涵生又长高了!   都快撵上阿悦了!   “姐,我都满十三了!”沈涵生提醒。   沈悦仿佛回过神来。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是该这么高了……   “你怎么也来了?”沈涵生的目光似是才注意到阿四。   阿四瘪嘴,心中想,我和阿悦一起,你管得着吗?   但嘴上却笑嘻嘻道,“想你了呀,所以和阿悦一起来接你啊!”   沈涵生果真皱眉。   阿四见他吃瘪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   正好沈悦上前朝驾车的侍卫道谢,沈涵生目光微敛,“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做小动作。”   阿四眨了眨眼,无辜道,“涵生哥哥,你说什么?”   沈涵生愣住。   果真见阿悦折回,“你们方才说什么?”   她都听到阿四叫他涵生哥哥了。   沈涵生额头三道黑线。   阿四笑道,“我叫涵生哥哥啊!”   看到沈涵生脸色都变了,阿四心里得意到了极点。   结果,极点还没站稳,就听沈涵生慢悠悠道,“不对啊,你六叔和我姐是一辈,你得叫我一声小叔!”   “啊?!”阿四狮子吼。   沈涵生得意笑了笑。   ……   最后,两人一路斗嘴回了家中。   家中,是指城西梁宅。   自从家中有了冯婶和小娟照看,一切紧紧有条,干净整洁,而且随时回到家中,都不必像早前一样仓促,然后忙前忙后,最后累得一点力气和时间都没有,连每次涵生去学堂的东西都是临时准备的。   眼下回到家中,冯婶和小娟从侍卫手中接过涵生的行李,旁的事情便不需要涵生再管。   他的东西,冯婶和小娟会收拾在一侧整齐放好,衣服什么的,冯婶和小娟会拿去洗了,很快可以换着穿。   因为知晓今日涵生要回家,房间是昨日就收拾好的了。   所有的床单被褥都换过,房间里也放了新鲜的绿植,让人赏心悦目。   宅子花苑中的花草树木都长得很茂盛,比起早前舅舅舅母和梁业搬去单城,沈悦无暇兼顾的时候,眼下的家更像一个家,也更有人气多了。   沈悦和涵生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忙自己的事情。   今日正好有时间,沈悦也心血来潮要给涵生和阿四做饭。   沈涵生顿了顿,没有说旁的。   阿四确实惊喜,“我从来没吃过阿悦做得饭!”   在孩子们心中,阿悦无所不能!   所以阿悦做饭一定也好吃!   阿四简直不要太期待。   沈涵生嬷嬷吃了几块糕点,然后喝好些水,又吃了好几块糕点,才旁若无视得假装等菜。   很久很久以后,在阿四快要饿断气之前,第一道鱼终于上桌了!   阿四喉间咽了咽,他实在饿极了,看着那条长相不怎么好看的鱼都流口水了,赶紧握了握筷子,但见沈涵生都没动,也忽然想起来,阿悦还没上桌,这样不礼貌,但他实在饿极。   最后忍到一荤一素一汤都端了上来,阿悦也落座,阿四都快饿哭了,赶紧伸了筷子。   沈悦期盼的目光中,阿四一口塞进嘴里,而后……脸上的神色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似是整个五官都透着扭曲的难以置信看向沈悦……   沈涵生强忍着笑意。   沈悦期盼着,“好吃吗?我第一次做鱼。”   阿四方才想要说的话不由咽回喉间,一面点头,一面挤出笑容,最后礼貌又不失温和道,“太特别的味道了。”   沈涵生的一口茶水直接呛了出来,精准得喷到了桌上的一荤一素和一汤里……   不止沈悦,阿四都惊呆了。   “这不能吃了。”沈悦叹了叹。   阿四感激看向沈涵生。   沈悦又道,“那我们出去吃吧。”   “好啊!”沈涵生和阿四简直异口同声。   沈悦为难,“你们会不会饿?”   两人比赛似的摇头。   “那去得月楼吧。”沈悦唤了冯婶一声,让冯婶同大门外的侍卫知会一声,他们出门去趟得月楼。   冯婶应声。   阿四和沈涵生都觉劫后余生。   ……   再从梁宅去得月楼的一路,两人非常友好与和谐得讨论了启明学堂的学业问题,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起劲,不同的观点还会相互较量。   看着涵生和阿四两人,沈悦又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转眼,阿四都快到了涵生当初入启明学堂的年纪。   ***   得月楼的游山师傅见了他们依旧热情。   游山师傅的宝宝鸭子依旧是幼儿园每年课外活动的保留项目。   孩子们都特别喜欢游山师傅的八宝鸭子,尤其是游山师傅做八宝鸭子的时候。   于是每年游山师傅来课外活动的时候,都会收获一堆小粉丝。   早前幼儿园的孩子不多的时候,还是游山师傅去幼儿园;后来幼儿园有了满天星,大白兔和跳跳糖整整三个班级的孩子,就干脆带了三个班级的孩子和家长一道来了得月楼。   游山师傅顿觉一辈子的高光时刻都在这里了!   长公主,田太尉,郭尚书……这些在京中稍微普通些的达官贵族府上的宴会,都请不齐的这些贵人,竟然在得月楼齐聚了。   所以游山师傅一直很感激沈姑娘。   只要是听说平远王府的沈姑娘来了,游山师傅每回都要亲自招呼,基本上点一个菜,游山师傅会送一桌子菜。   今日沈悦和阿四,涵生一道来,游山师傅果真送了一桌子菜,还请他们品鉴了新菜式。   最后,沈悦和涵生,阿四三人吃撑,游山师傅又让人端了消食茶来。   ……   正好趁着休息,涵生同沈悦在一处聊天。   沈涵生说起了舅舅、舅母的近况,还说起梁业,说梁业终于来消息了,早前治水身先士卒,受了些伤,怕舅舅舅母担心就没有写信,怕看出端倪,眼下伤好了,也得了军中上峰的赞赏,眼下跟在上峰身边做参谋。上峰很喜欢他,让他切记在军中脚踏实地,沉住气多做两年。梁业现在很有干劲,以前在京中没做的事情,眼下在军中慢慢实现。   只是这两年都不能回家中看舅舅舅母,所以让涵生抽时间帮忙照看。   沈悦也许久没有听到梁业的消息了,忽然从涵生口中听说,又觉庆幸……   梁业原本读书就很好,只是仕途断了。   眼下军中,许是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阿四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早前的梦里,他没怎么听沈涵生提起过梁业的名字,照说梁业是沈涵生舅舅舅母的儿子,那同沈涵生应当熟络才是,但那个时候,似是没有梁业……   就像没有阿悦一样。   阿四有些懵。   恰逢这个时候,叶子入内,拱手道,“沈姑娘,四公子,陶管家来了。”   陶叔?   沈悦意外,陶叔怎么会亲自来得月楼寻他们?   不应该。   除非是府中出了什么大事,沈悦心中略微有些慌乱,但见陶东洲入内时,脸上带着笑意,沈悦忽然觉得应当是同卓远和卓新有关。   陶东洲朝她和阿四拱手,“阿悦,四公子,边关战事结束了,王爷和二公子已经从平关拔冗,不日后凯旋。”   尽管先前心中就隐隐有些期盼,但真正从陶叔口中听到战事结束,不日后凯旋的字眼,沈悦还是不由怔住。   战事结束了……   沈悦羽睫轻轻颤了颤,眼中似不受控制一般,涌起一层淡淡碎莹,鼻尖也微微一红,仿佛应当有说不出的喜悦在其中才是,但眼下,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都哽咽在喉间。   “他还好吗?”良久,才问出这一句。   陶东洲拱手,“王爷同二公子都安好。”   “平安就好……”沈悦先前还隐在眼眶的泪水,似是在眼下就再关不住,分明嘴角还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得落下。   平安就好,她指尖都轻轻打着颤。   一侧,阿四激动得抱着沈涵生。   沈涵生原本应当很有些恼火的,但阿四在他肩膀处哭得“哇哇哇”的模样,沈涵生忽然又错觉,这小鬼不知道对他从哪里生出来得依赖感。   但他竟然也并不觉得讨厌……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听到阿四嗷嗷大哭,会想起这家伙在学堂中就似他的跟班一样,他有什么课,他就去什么课,然后动辄就是,我要盯着你,看你有没有偷偷用功,什么都要同他比,当他是竞争者;但这家伙大凡有什么激动的事,高兴的事,无语的事,窝火的事,甚至愤怒的事,事事都喜欢同他吐槽,又当他是朋友;而遇到看不明白的书,又会来找他,理所当然都当成他是良师益友……   沈涵生心中奈何。   ***   大军从平关班师回朝,路上要两三个月。   眼下才二月,等大军凯旋,差不多当是五月时候的事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很长,长到沈悦每日会在日历上画一个圈,但是画了好多个圈,都还没到五月。   但两个多月的时间又很短,短到一眨眼,幼儿园开学的时候,小五,齐格和郭毅都毕业了,三个人一起站在毕业仪式的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整个毕业仪式,成了三个男孩子的哭鼻子大赛,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   最后冯亭的Q版画画下来,就是三个人各有各的哭脸,定格在了三人的毕业仪式纪念画册上。   许久之后,小五都还怄气!   这样一点都不帅气!   原本还想给穗穗看他的毕业画像的,这还怎么看呢!   丢死人了!   但沈悦却觉得很可爱。   每一个孩子的毕业仪式都值得珍藏和纪念,哭反倒真实可爱……   幼儿园毕业后,小五同齐格一道,去了将军府的族学。   将军府虽然只有齐格一个孩子,但是齐将军费了不少心思请了大儒来府中坐镇,给孩子做启蒙,又邀请了旁的几个世家孩子一道入学。   小五同齐格又在一处,两人可以结伴读书,也不觉得陌生。   等到十岁左右,就可以去学堂了。   启明学堂的衔接班依旧很难进,但是郭毅成了既阿四之后,王府幼儿园中又一个成功进入启明学堂的孩子,再次为王府幼儿园增加了光环。   三月的时候,春暖花开,王府幼儿园又重新开班~ 第226章 凯旋   幼儿园重新开班, 葱青,凝白已经很熟练得进行幼儿园的主课工作。再加上还有助教少艾,玉琼, 英英和影墨从帮衬, 已经不需要沈悦再花多少精力在辅导和观察葱青, 凝白两人对幼儿园日常教学和孩子陪伴的基本功上。   这学期, 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还是采用由跳跳糖班直生的方式。   新升班的孩子们因为之前就习惯了幼儿园内的日常和氛围,去到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很快就能适应。   除了跳跳糖班的孩子之外, 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没有接收新的孩子。   沈悦是想再用多一学期的时间给到葱青,凝白两人磨合, 等下学期再接收跳跳糖班以外的孩子,葱青和凝白两人的主课能做得更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这样是对葱青、凝白两人负责, 也是对来幼儿园中的孩子负责。   为了配合下学期的入学工作, 从这学期开始,跳跳糖班的入学名额也从之前的七八个, 陡增到了十六个。   除了洛铭和周舟两个助教之外, 又配了四个新的助教。   洛铭, 周舟和这四个新的助教都采用的是外聘方式, 招收的是能识字念书,基础素质更高的姑娘,而且,有一门擅长技能的人,譬如画画, 音乐,种植,茶花, 艺术或其他种类繁多不能尽数的技能,这样也能会后续幼儿园的课余丰富做准备。   幼儿园给的薪水丰厚,而且环境好。   外聘之后,有不少想要独立的女子都来应试,所以这部分助教的素质有很大很高,甚至有些是开明私塾夫子的女儿,还有一些有学识的姑娘。   因为沈悦并不排斥自己有孩子,且有抚育孩子经验的女子,所以真的招到一些想要做事,或是真心喜欢孩子的助教。   幼儿园的环境虽然宽松,但是在这一两年里,成长很快。   譬如洛铭和周舟,已经可以在沈悦的提醒下,从事跳跳糖班的主课工作。   所以沈悦这学期新增的四个跳跳糖班的助教,都是为了下学期能配合洛抿和周舟做主课老师而准备的人手,下学期,衔接班除了跳跳糖班,还会增加一个小辣椒班,将幼儿园的入学提前到衔接班的阶段。   眼下,王府幼儿园中预留的教室和班级数量是够的。   下学期开始,沈悦就不会再单独任幼儿园中任何班级的主课老师。   未来的一至三年,沈悦会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幼儿园的管理,人员的培训招聘,还有幼儿园的主课和助教老师的学习教材编写上来。   再下一步,是未来的三到五年,会考虑将幼儿园开到王府以外的地方,方向会集中在两个部分,要么,是其他繁华城市里和王府幼儿园一样的招生路线;另一种,则是考虑在京中再建一所针对普通百姓的幼儿园。   最后再是未来的五到十年,会将幼儿园做成整体化的方案,从幼师的培养到幼儿园的建造标准,再到课程体系设计,做统一化的输出,可以在有限的精力和时间内,将幼儿园开到更多的地方,甚至,是西秦之外的地方。   这是她眼下能想到最长远的规划,并且,在一步一步朝着规划中的目标而努力。   这些目标和规划,都需要一步一步慢慢实现,而且,还需要挖掘和寻找到更多可靠的合伙人……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下,她先能做好的,就是让王府幼儿园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些,赢得更多的赞誉和口碑。   这学期,沈悦会慢慢将经历,从跳跳糖班释放出来。   沈悦也在陆续做着幼儿园中的调整。   譬如,早前幼儿园虽然有医务室,但只是间隔请了大夫来医务室坐班,从这学期起,沈悦有专门请高太医帮忙,寻了一位专职的医女。   医女的职业可能在眼下的环境里并不太受尊重,但是不少医女的医术很高明,不逊太医院的医官。   譬如高太医帮忙推荐的这位罗医女叫罗茜。   其实是已故罗太医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医术就很高明,但因为是女子的身份入不得太医院。   沈悦同罗茜谈了很久,说起在幼儿园中,她希望能寻一位专职的大夫,平日负责入园时候的晨检,每个季节可以给孩子们做定时的疾病预防讲解,有传染病暴发时能够及时熬制防治的汤药,定期做基本的健康检查。休沐日可以休息,幼儿园放学之后也不必再来。幼儿园会按时发放薪水,平日家中有事可以提前请假,府中会临时安排旁的大夫来等等。   罗茜意外,问她为什么不找大夫。   沈悦便同罗茜说对女大夫的认同,医术高低并不以男女身份界定,而且,大多数女大夫,天生会比普通的男大夫多一些亲和力,孩子们会更喜欢些。   而打动罗茜的是,沈悦说,幼儿园没有医女,只有女大夫。   罗茜当即答应了下来。   沈悦也同她说,平日在幼儿园的时候,她抽空查阅医书,熬制药材什么的都可以。幼儿园之外的时间,她可以做旁的属于自己的事情,譬如开驿馆。   罗茜感激。   罗茜来了幼儿园后,孩子们觉得晨间的时候焕然一新。   因为罗大夫的专业度明显要高于沈悦几人。   所以晨间时,看到他们流鼻涕,或者喉咙肿,会简单询问一声,哪里不舒服之类,也会提醒他们。   罗茜也会叮嘱来送孩子的家长,根据不同季节注意饮食和卫生等等。   沈悦也会同家长和孩子们说起,现在幼儿园有专职的女大夫,是早前太医院罗太医的女儿,医术很高明,不少太医院现任的太医都推荐了罗大夫,所以幼儿园有专门请到罗大夫照看幼儿园中孩子的健康情况。   不少家长,尤其是女孩子的家长都是乐意的。   不管医女也好,女大夫也好,心总要细致些,而且,也同孩子们亲近。   罗茜的到来,让幼儿园的医疗卫生安全,大大提高了一个等级。   而幼儿园的主课和助教老师,也更能腾出精力,在幼儿园的其他工作上。   除了医务室的专职女大夫之外,幼儿园还有旁的变化。   尝试在幼儿园的日常课程之外,新增了兴趣班。   因为幼儿园的日常课程时间有限,但是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喜好,所以开设了不同的启蒙兴趣班。   譬如有对弈课程,音乐课程,绘画课程,其他艺术课程等等。   因为受众都是幼儿园中的孩子,所以课程不算多,参加课程的孩子也不算多,课程多以孩子的感官启蒙为主,不难,而且在游戏化中教学,孩子们都根据自己的喜欢,挑选了课程。   最受欢迎的,是沈悦的陶艺课程。   虽然孩子们烤制回去的陶艺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形状,但却充满了想象力。   而且孩子们都能说出自己制作的陶艺品的故事,很富成就感。   新生的家长在慢慢接受幼儿园对孩子们不一样引导和培育,而老生的家长们,则是继续一点点得接受孩子们在幼儿园中的变化。   ……   整个三月到五月初的时间里,孩子们在幼儿园中除了日常的学习和生活外,还经历了有趣的课外活动,譬如,植树节,放风筝,端午习俗等等。   早前的孩子们都会去看自己种的小树长多高了,还会带着新的孩子去看之前齐格,小五,郭毅,阿四这些已经毕业的大孩子们种的树,也给他们讲这些大孩子的故事。而这些大孩子们,也会在某个休沐日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课外上,帮助他们一起种树,一起放风筝,甚至和他们一起参加端午包粽子活动,一起玩得嘻嘻哈哈。   因为有阿四郭毅两个从幼儿园就进入到启明学堂的正面案例在,家长们对王府幼儿园是期待的。   所以沈悦还会通过定期的家校沟通,调整家长们的预期。   但更多的家长,是像早前齐格的祖母和母亲一样,有的是希望通过幼儿园加强孩子的安全意识教育,有的是希望幼儿园调整孩子的关注,兴趣和个性。   也因为葱青,少艾,凝白,玉琼,英英,影墨,洛铭和周舟等人在,沈悦有更多时间可以空余出来进行家校互动,丰富家长案例库,也为下学期要陆续开展的家长小课堂做准备。   ……   总归,白日里,沈悦大都在忙王府幼儿园里的事。   幼儿园毕园后,孩子们又会在听书苑里,围着沈悦,同她说话,荡秋千,做游戏,做手工,和听沈悦说故事。   阿四这学期开始住校,休沐日才会回到家中。   单周的时候没有课外活动,沈悦会在休沐日前一天幼儿园闭园后去启明学堂去接涵生和阿四;双周的时候,沈悦会在幼儿园课外活动结束之后,再去接涵生。   每回阿四都会想方设法同他们二人一处,蹭饭也好,大多时候还会蹭住。   沈悦和涵生的舅舅舅母不在,梁业也不在,家中是有空余房间的,所以阿四蹭住的时候也确实有住处。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后来脸皮就越来越厚,觉得就应该是前一晚住在阿悦这里,然后第二日再和阿悦一起回王府啊。   沈涵生因为新增的助教和翰林院辅修工作,平日里学业之外都会忙到很晚,休沐日也大多只有半日时间同沈悦和阿四一处。第二个休沐日一大早就会去翰林院做辅修的琐事,平日里翰林院需要人手的时候,沈涵生也会临时去到翰林院忙到很晚,有时候是天亮才回。   所以,之前的阿四还能时常跟在沈涵生屁股后,眼下,也就阿悦来接他们回家的时候,能同沈涵生一起拌拌嘴。   沈悦也偶然从沈涵生口中听到,夫子说,阿四有状元潜质。   阿四尬笑。   沈悦托腮看他,“你要是中状元,你六叔肯定会高兴疯的。”   阿四微楞,他是想起,他早前中状元的时候,六叔已经不在了;但眼下,六叔应当还能看见。   阿四眼眶微红,“再等我几年!”   西秦朝中有明律,科考者要年满十六,所以阿四是远不到年纪。   沈涵生笑道,“那我比你早些。”   阿四吐舌头。   沈悦笑不可抑。   ……   除却阿四,小五虽然去学堂了,但是每日都会按时回家。   因为齐家的族学只有上午半日,再加午休后的一个时辰,所以小五每日很早就回府中了。   但府中其他孩子要么像阿四一样去住校了,要么像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一样,还在幼儿园里!   而且沈悦还在照看跳跳糖班的小孩子,也没有时间陪他。   小五从来没有觉得回到家中这么无趣过!   沈悦同他说,你可以学学阿四啊,阿四之前走读的时候,每日回到家中都会看书。   小五托腮叹道,“他哪里是看书!他那是吃书好吗?”   沈悦忍不住笑。   最后,沈悦想了个法子,“请个先生在教你练字吧?”   小五踩了钉子似的摇头,“族学里,卓天天天天都在练字,手都要练没了。”   听到卓天天三个字,沈悦再次忍俊。   忽然,沈悦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天天,那我可以邀请你来幼儿园,当小小助教好吗?”   “啊?”小五微顿,但眼前明显一亮,“就是,二哥之前做的助教是吗?”   沈悦颔首,“是,但是那时候卓新是一整日都在,所以是正式的助教;但是,天天要放学之后才来,所以,只能是小小助教。”   “小小助教?”小五乐了,“小小助教可以做什么?”   沈悦凑前,“你是午休之后回府的,回府的时辰刚好在户外活动之前,你帮忙一起照看跳跳糖班小朋友的安全好吗?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因为他们还小,需要保护,但是又不需要过度的保护,张弛有度,可能刚开始会有些难度……”   沈悦话音刚落,小五拍胸脯,“阿悦,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沈悦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所以,从此以后,小五回府之后就不会觉得无趣啦,他有重要的任务,要负责照顾跳跳糖班的孩子户外活动的安全,然后再同沈悦一道回苑中。   这个时间不长,但正好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让小五有成就感。   进入学堂的小五已经在慢慢学习写字了,尽管有些字还不会些,但也会找学堂的夫子,或者阿悦教他。   小五真的在很用心得学习写字。   尽管还有些歪歪倒倒,但是坚持每日都给穗穗写信。   沈悦托腮看他,觉得认真的男生,无论年纪大小,都很帅。   只是小五写着写着,会忽然脸红,“我又忘了,阿悦,这个字怎么写……”   沈悦弯眸。   ……   卓远一直说小五同他很像,沈悦也觉得。   早前战时,卓远从未回过她一封信,因为心思多放在儿女情长上,会影响对战事的判断。   但战争结束,她每日都能收到卓远回京路上寄来的信。   告诉她走到哪里,告诉她他吃了什么,有时候,收到的信封里,是一朵粘好的干花,是很早之前夏令营的时候,她教孩子们的,他都记得。   他的信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   有时候途中驿站的人耽误,会一连几日收不到,但有时候一日里会收到好几日的信。   有时候,甚至就是他今日的碎碎念。   就像早前她给他写孩子们的近况一样。   虽然他还未回京,但沈悦似是慢慢习惯了,每日睡前看他的信,每一封信之后,都是他写的晚安。   沈悦看完熄灯,就似他真的在身边同她说晚安一般。   五月初九,大军凯旋。   京中百姓夹道欢迎,到处人山人海,都来瞻仰胜利之师回朝,京中为了维护秩序,甚至出动了禁军。   这一日,幼儿园休课。   沈悦很早就带了府中的孩子们来凯旋之师的必经路上围观,等候卓远和卓新。   整个街道上都热闹无比!   从有人大喊第一声“入城了”起,沿途就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口哨声,叫好声,一直伴随着整齐的入城队伍。   很早之前,王府的孩子们就在翘首盼着了。   周围很拥挤。   沿途都是来围观英雄回京的百姓,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们没有特别的地方,但是有暗卫护着,都骑在暗卫的头上,一来安全,二来还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沈悦的个头不算高,只有踮起脚尖,勉强才能看到。   从有人喊“来了来了”开始,孩子的脖子就通通伸长了去。   “我哥!是我哥!”小五大喊一声。   既而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都兴奋得欢呼雀跃,“二哥!”   沈悦也连忙踮起脚尖看。   果真见走在队伍前面,骑着高大棕马的人是卓新!   卓新年纪不大,但正当年少,身着戎装,骑在棕马上,意气风发,已经是一幅少年将军模样!   周遭夹道欢呼的百姓中有人问到,“这……不是平远王吧?”   “是平远王世子!”   “平远王世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吗?这是平远王的侄子,少年将军,听说,这次平关坚守,就是平远王世子的功劳!”   京中百姓本就爱戴平远王府,此次北御羌亚,将残兵赶出西秦国土,京中百姓对平远王和平远王世子赞许有佳。   听着周遭的声音,沈悦不时踮起脚尖,也会轻轻蹦着朝远处看去,有卓新,有早前在峦城官邸见过的薛将军,赵将军和阮将军几人……但似是没见到卓远……   沈悦目光微滞,又再尝试从头看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他和卓新一人走在队伍最头,一人走在队伍最尾。   很快卓新骑马经过眼前。   “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府中的孩子们拼命挥手。   周围都是嘈杂声,到处都是人,原本沈悦是以为卓新听不见的,但忽然见卓新像看见他们一般,目光看过来,眼中都是久别重逢的惊喜,只是队伍继续前进着,他又在队首,不好出旁的差池,整个人都朝着他们笑,孩子们知晓卓新看到他们了,各个都在欢呼!   卓远给沈悦的信中也提起过卓新,欣慰说卓新守住了平关,信中的骄傲溢于言表。   她也知晓他们一切都好。   沈悦继续向队尾看去,只是队伍真的有人,但那人是孙勇,沈悦早前在大营中见过……   自始至终,都没见卓远身影。   “我没看到舅舅!”队伍离开后,桃桃丧气。   小七和小八也都有些丧气,“是啊,没看到六叔。”   小六也道,“六叔是不是没有一起回来?”   他们今日是来看六叔/舅舅和二哥的,但眼下只有二哥在,六叔/舅舅是不是今日不会回家了?   孩子们都有些泄气,纷纷问沈悦。   沈悦也有些懵。   她也一直以为他今日的返京的,但转念一想,确实有几日没收到他的信了,她以为又是像早前几日一样,是驿站的信在途中耽误,说不定一日里能来好几封,但眼下看,许是卓远真的没有回京……   沈悦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小失望。   她也想他。   却未在回京的队伍中看到他……   陶叔两日前离京了,不然还能问问陶叔,卓远的事,陶叔总是知晓的。   眼下,只能等卓新回府了。   ***   等卓新从宫中回府,宫中的赏赐光是抬进府中都抬了好些时候。   是宫中一早就准备好的。   宫中的内侍官吩咐人一箱箱得往府中抬。   卓新最后“签收”。   沈悦也才从听书苑前来。   “阿悦!”卓新许久未见她,恨不得上前一拥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恐怕会被六叔揍死,这才停止,只是一双眼睛中写满欢喜。   “怎么不见卓远?”沈悦问。   他走近,笑嘻嘻道,“你猜猜?”   沈悦恼火,似卓远一般揍了他头上一个包,还是踮起脚尖揍的!   初识卓新的时候,他才和她差不多高呢!   眼下都要高出她一个头了!   卓新也不恼,继续笑呵呵道,“你没发现陶伯也不见了吗?诶,你这么聪明,想不到什么重要事情,是需要六叔和陶伯一道去,才显得郑重的?”   沈悦忽然愣住。   卓新“啧啧”叹道,“你不知道啊,有人为了去提亲,连殿前封赏都顾不得了,就怕夜长梦多,说什么都要先去单城,眼下,差不多应当正在提亲了吧。”   沈悦脸色微红,忽得想起早前京郊别苑分别时,他口中遗憾的那句“可惜天公不作美”;也想起在一处那天破晓,他同她说,回来就提亲;最后是边关大营,他目送她离开时,眼中复杂而又隐忍的不舍……   他去单城提亲了。 第227章 有惊喜   “喂, 你开不开心?”卓新问。   沈悦这才回过神来,“嗯。”   卓新叹道,“啊, 那你开心也不笑的!”   沈悦回怼道, “我又不是你, 非要在脑门上大写开心两个字, 昭告天下?”   卓新恼火,“诶, 你这人真是……”   只是言罢,又想起日后她真是他六婶了, 他再这么说话是有些没大没小的,六叔不揍他才怪。   卓新和沈悦两人年纪相仿,也惯来要好。从卓新回京起, 就一直和沈悦“和谐”相处。   眼下收起恼火, 大肚道,“不和你计较。”   沈悦忍不住笑。   两人一面荡着秋千, 一面继续说话。   沈悦问起边关的事。   卓新顿了顿, 想起后来他们去到边关时候的惊心动魄, 又怕沈悦担心, 稍许,终于想到了好出处,遂而声情并茂朝她道,“你不知道,孟子辉那个家伙, 他带了暗卫去找六叔。结果仗都打完了,他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破地图,将暗卫都带到沟里去了, 打完仗好久,卓夜每日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才在班师回朝前把他找到。折扇什么的终于没有了,像半个野人似的,见到卓夜就呜呜哭,然后就说想祖母了,然后就回明州去了。”   沈悦像听天方夜谭……   卓新又道,“好不好笑。”   他自顾着笑。   沈悦却忽然道,“我听卓远说了,你守住了平关,眼下在军中的威望可高了。”   卓新忽得脸红,嘀咕道,“他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沈悦叹道,“大抵,他觉得骄傲吧。”   沈悦言罢笑了笑,脚下轻轻一点,秋千悠悠荡了起来。   卓新顿了顿,很快,也跟着笑了起来。   ***   大军凯旋后的第二日,平远王府的门槛就险些被踏破。   自从昨日卓新在京中露脸,那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稍加打听,都知晓这次平远王世子立了战功,得了陛下和朝中青睐,风头都要盖过平远王的了!   再一打听,好家伙!   平远王也就算了,毕竟早前的蹴鞠大赛上,稍有眼力价的人都看出端倪了,再加上如今平远王府的孩子又都是沈悦在照看,也都听沈悦的话,平远王这处是不怎么抱希望了,但平远王世子却是没有定亲的!   这消息一出,京中顿时炸锅!   平远王世子再隔两年就加冠了,眼下正是说亲的大好时候啊!   数不胜数的京中权贵动了心思,一波波得往平远王府撵。   幸好卓远和陶叔都不在府中,卓新晨间就去了早朝,府外值守的小厮只能轮番搪塞,府中实在无人啊,要不等王爷和世子回来再说?   只是不死心的人诸多。   卓新得了消息,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府中,只好躲去了赵泽平这里。   旁人是想不到赵泽平处的。   早前六叔离京,嘱咐他有事情可寻赵泽平帮衬。   卓新这个时候想起赵泽平了。   赵泽平哭笑不得。   正好今日朝中事毕,赵泽平同卓新在一处喝酒。   卓新的酒量在军中是练出来的,但在赵泽平面前却是小巫见大巫。   临到喝得晕晕乎乎的,才忽然想起,“哎呀,忘了,六叔提醒过,千万不要和你拼酒。”   赵泽平好笑。   ……   幼儿园中,午睡过以后,宝贝们开始享用间点。   有的宝贝还想继续睡觉的,洛铭和周舟尊重孩子们自己的选择。   如今跳跳糖班已经陆续入学了十六个孩子。   同早前比,数量翻倍了,但是因为助教的人手增加到了六个,也照看得过来。   午睡刚醒的宝贝们,有些有起床气,有些坐在小床上发呆,有的要洛铭或是周舟抱,还有些胃口好些的孩子,在旁的助教帮助下,穿了衣服,叠了被子,收拾归位后,回了教室中开始用点心和水果。   等到差不多团队分享课程前,沈悦带着孩子们唱了洗手歌,一面领着唱洗手歌的小小孩儿们去洗手,擦手,而后回教学区做好。   三月开学,跳跳班就开学。   开学后,以每周一至两名新孩子的速度加入,确保老师能关注到新入学的孩子,也不会因为新生入学而分散太多精力。   但小孩子要比大一些的孩子更难沟通些。   因为大一些的孩子已经能够熟练和流利得表达自己的诉求;但是衔接班的孩子,大多在三岁之下,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是用简短的词,字,表达自己的感受,甚至加上夸张的动作和语气,但实际要表述的意思可能不同,逻辑也不怎么通,所以要猜测带推测。   等洗手歌唱完,大家也洗好手,在教学区做好了准备。   沈悦开始了今天的团队分享课程,学习颜色。   今日学习的,是黄色,蓝色和红色,三种颜色。   沈悦在分享课程上依次给小宝贝们传阅了不同颜色的物品,为了增加孩子们的兴趣,选取了不同介质的物品,譬如红色的干花,黄色的丝带,蓝色的小盒子等等,孩子们一面传阅,一面复习手中物品的颜色,加深印象。   主题课程后,沈悦又带着孩子们到小桌子前,进行加强颜色认识的辅助工作。   既,通过贴纸来学习颜色。   一共十六个小孩子,两两分成一组,一共八组。   八个小组的孩子们会凑在一起,根据沈悦的题目,选出正确颜色的贴纸贴在物品上。   因为两两一组,就会讨论。   讨论本身就是加深印象的过程,也是鼓励孩子们说话和沟通,以及表达不同观点的过程,孩子们逐渐踊跃。沈悦和洛铭,周舟,还有其他几个助教都会在不同的小组面前听他们的讨论,也会随机提问,和引导孩子们做深入的讨论。   所有完成了正确颜色贴纸任务的小组,都被奖励了小红花一朵。   今日,所有的孩子都在自己的积分榜上获得了一枚小红花。   沈悦半蹲在小西瓜面前。   身前是小西瓜的笑声,圣后,也有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候,应当没有旁人来,小五也还从族学中回来,这个脚步声很轻,她一时听不出来……   但见洛铭,周舟几人都目露惊讶,沈悦也才起来,慢慢转身。   目光所及之处,似是没有想到一般,全然楞在原处。   “卓远?”沈悦羽睫微微颤了颤。   他轻轻一笑,双手背在身后,踱步上前。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过,精致的五官,衣襟连诀,风华绝伦。   沈悦鼻尖一红,微微低眉避过,似是不想让他看到。   卓远还是上前,没有伸手抱她,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枚鲜艳的小红花。   沈悦原本眸间氤氲,看到花的时候,又似是破涕为笑。   他怂恿她接过,亦轻声道,“回京路上摘的,觉得这朵最好看,沈姑娘别介意,再好看的,也比不上你好看。”   沈悦轻笑一声。   忽得,朝他扑上去。   他似有默契般,张开双臂,抱起她在怀中轻盈得转了两个圈。   “哇~”教室中的小宝贝们简直惊呆了。   宝贝们的世界很单纯,因为眼前的叔叔实在长得太好看,而且原本也和沈悦是“朋友”,所以他们在一处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宝贝们也笑得很开心。   倒是洛铭和周舟几人不觉低下头,明明笑着,都不好看朝他们看过去。   卓远轻声道,“阿悦,矜持些。”   沈悦似是才反应过来。   卓远笑了笑。   沈悦是没想到有一日,卓远也成了跳跳糖班的助教。   她有工作在,他没有打断,所以安静得在教室里陪着跳跳糖班的小宝贝们。   譬如耐性得带着打翻了墨盘的孩子洗手,同想要画画的孩子画画,也会教宝贝们将教具归位。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但架不住很多孩子竟然对他好奇,接近他,也喜欢同他一处。   沈悦笑,他喜欢孩子,也天生有孩子缘。   沈悦又忽然想起,嗯,他自己就是一个大熊孩子啊。   一下午的时间,大熊孩子陪着跳跳糖班的小小朋友们一起讲书,也会给他们演示搭积木,孩子们同他玩得很开心。   等哄得孩子们都开心了,卓远才上前半蹲下,握拳轻咳两声,朝着这一堆小小孩儿道,“宝贝们,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把阿悦先借走,你们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吗?”   当然可以!孩子们近乎异口同声。   沈悦莫名脸红。   跳跳糖班还有洛铭、周舟和旁的助教在,不用担心。   出了教室门,卓远便牵了沈悦一道离开。   “去哪里?”沈悦问。   “我苑里啊。”他堂而皇之应道。   沈悦愣住,忽得脸红。   卓远没忍住笑开,“沈姑娘,你真不经逗。”   他牵着她的手,不是往南院去,而是往府外去的……   沈悦意外,“要出府吗?”   她才见到他,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一头雾水。   卓远笑却,“有惊喜,去了就知道了,来。” 第228章 见家长   马车已经在王府外等候。   卓远牵沈悦上了马车, 放下帘栊,卓远吩咐一声,叶子便驾了马车缓缓驶离平远王府大门口。   五月中旬, 下午时仍由有些燥热。   马车窗上的帘栊没有掀起, 仅留了一丝缝隙通风。   马车跑起来的时候, 有微风透过缝隙拂过, 略带凉意,吹不散马车中的燥意, 却轻轻将她耳畔的发丝稍许吹起。   他静静看她,只是笑, 没有出声。   等她看过来,他又低眸,没有敛去眸间笑意, 却避开她目光, 惹得她主动上前,轻声问道, “你偷笑什么?”   他看她, 温和问道, “我哪里偷笑了?”   沈悦错愕眨了眨眼。   几个月不见, 有人说起谎话来轻车熟路。   还会倒打一耙。   卓远凑近,强词夺理,“我这是内敛。”   “……”沈悦噎住。   见她噎住,卓远伸手,轻轻抚上她眉梢, 眼睛,鼻梁,唇角和侧颊……指尖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温度, 虎口处的薄茧让她轻轻颤了颤……   他温声道,“上次都没好好看过……”   只这一句话,沈悦眸间微滞,忽得,眼底缓缓藏了淡淡水盈,美目含韵。   想起上回在栾城,边关战事告急,两人都是匆忙来去。   仿佛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又仿佛还是昨日。   他掌心在她脸颊停留,笑起来时,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幅度,似是让人多看一眼都舍不得移目。   方才在幼儿园,还有一堆小豆芽在,眼下,才似是他同她二人,单独得问候,“我回来了,阿悦。”   沈悦鼻尖都忍不住一红。   他温柔道,“阿悦宝宝,你的清之回来了……”   沈悦轻咬下唇,唇间轻轻颤了颤,脸上噙着泪,笑意却似夏日里明媚娇艳,又占了晨间雨露的初荷。   他俯身吻上她双唇。   睁眼时,她还是明眸里噙着潋滟。   他沉声叹道,“阿悦,别这么看我……”   看得他心底似藏了一只乱窜的小鹿,隐隐按捺不住。   沈悦听话靠上他肩头。   温暖,柔和,带着发间皂角和淡淡体香。   他微怔,指尖滞了滞,下意识拥紧她。   她靠在他肩头,耳畔,是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在相互交错着,仿佛是她听过最让人踏实心安的乐章。   她想起他从京郊别苑离开前,也曾是五月中下旬,她枕在他胸前,安静得听过他的呼吸声,也数过他的心跳声。   转眼,已经是三年后。   她淡淡开口,平淡里藏了清甜里,“清之,我想你了。”   不哭不恼,亦没有大喜大悲。   在只有他两人的时候,清雅如羽毛,缓缓飘落在他心底,轻轻泅开丝丝涟漪……   他指尖微绻,他下颚轻轻抵在她头顶处。   鼻尖都是她发间熟悉的馨香,曾伴他在边关无数个夜晚,从失眠到入眠,从想念到踏实……   他阖眸吻上她头顶。   —— “是吗?我也想你了。”   所以历尽艰难回来了。   ……   马车缓缓停下。   沈悦好奇撩起帘栊,却见是城西梁宅门口,沈悦不解看向卓远。   卓远没有应声,只是笑着牵她下马车。   沈悦心中隐隐觉察些许,又觉许是错觉。   卓远牵她上前,在粱宅大门口驻足,没有松开她的手,另一只手大方扣门。   沈悦心跳声加快。   果真,大门后,温婉熟悉的声音响起,“谁啊?”   沈悦愣住,一瞬间,即使之前意料也想过许是空欢喜一场,但在舅母开门,舅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沈悦眼泪没忍住,泪如雨下,“舅母!”   庄氏微楞。   沈悦扑入庄氏怀中。   庄氏眼中也倏然涌起眼泪,鼻尖也忽得通红。   庄氏也抱紧她。   “舅舅,舅母,你们回家了!”沈悦哽咽似说不出话来。   庄氏也喉间微紧,“回家了!都回家了!”   沈悦似撒娇般,“哇”得一声哭出来。   庄氏也忍不住又哭又笑,也见卓远握拳低眉笑着,才一面给面前的沈悦擦眼泪,一面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哭,让清之看笑话了……”   沈悦微顿,舅母口中唤的是清之。   沈悦目光询问般看过来,沈悦又低头握拳轻咳两声。   沈悦方才想起早前卓新说的,有人去单城提亲了。   他去单城提亲了,然后舅母改口唤了“清之”……   沈悦微怔。   卓远上前,朝庄氏点头致意,“舅母。”   沈悦忽得不哭了,脸色都红透了。   还……没成亲……怎么就改口了……   见她红得似只煮熟的螃蟹似的,又半是懵懵的模样,卓远伸手,熟络得替她擦了擦眼角。   还当着庄氏的面……   沈悦觉得自己的螃蟹壳都煮烂了去。   恰好梁有为也来了大门处。   “舅舅……”沈悦又顿住。   梁有为平和的眼睛里,也似噙了几分氤氲,却同庄氏说了一样的话,“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哭,让清之看笑话了……”   沈悦再次愣住。   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卓远笑了笑,朝梁有为拱手,“舅舅。”   沈悦目光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了。   总归,梁有为开口,“回家中说话吧。”   几人从善如流。   ***   舅舅久在官场。虽然早前是京兆尹手下的师爷,但毕竟在京中府衙行;后来去了单城,三年时间,也做到单城城守手下第一人。   舅舅在意穿着礼仪。   卓远来,舅舅去屋中换身衣裳。   舅母则亲自去了趟厨房沏茶。   偏厅中就剩了卓远和沈悦两人,沈悦算主人,留在偏厅中招呼客人,也算是……   沈悦双手背在身后,好奇看他,“你……接舅舅舅母回来的?”   趁周遭无人,卓远偷亲她额头,“是啊,要怎么谢我?”   沈悦今日第几回僵在原处。   卓远凑近,似是为难般轻声道,“我虽然是正人君子,但是以身相许这种事情,看人我也不排斥……”   话音未落,沈悦狠狠踩上他的脚。   卓远吃痛,但是没有出声,因为见庄氏端了茶盏出来。   卓远笑了笑。   庄氏将沈悦踩人家的事情,尽收眼底。   沈悦赶紧收脚。   庄氏声音温和亦轻,只是略带责备,“阿悦,怎么这样?”   沈悦很想开口,但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卓远礼貌道,“阿悦同我闹着玩,不碍事。”   庄氏笑了笑,言外之意,看看人家。   沈悦很忽然觉得,卓远才是舅舅舅母的亲外甥……   ***   临近黄昏了,庄氏去厨房做饭。   沈悦馋舅母做的饭菜了,庄氏留卓远一道在家中用饭。   沈悦本是要去厨房帮忙的,梁有为唤住她,“阿悦,我有事同你说。”   沈悦驻足。   卓远笑道,“我同舅母去吧。”   “……”沈悦目送卓远同舅母一道去了厨房,总觉得卓远去厨房帮忙有些说不上的奇奇怪怪的,眼下,似乎也容不得她多想。   书房中,单独同舅舅一处。   她早前瞒了舅舅舅母,要是舅舅问起,她还在想要怎么同舅舅说……   而且,她也不知道卓远同舅舅舅母提亲时,怎么说的,说了些什么,舅舅舅母应当答应了,但是说了什么,卓远都没告诉过她。   眼下,单独和舅舅一起,沈悦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平远王找我和你舅母提亲了。”梁有为看她。   “哦……”沈悦支吾一声。   其实她也好奇,舅舅舅母答应了没有,但实在不知道应当怎么问,最后决定缄口,多说多错,听舅舅的就是了。   梁有为见她没有再吱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阿悦,之前同你说过,我和你舅母商议过,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梁有为顿了顿,沈悦也跟着顿了顿。   梁有为继续道,“所以,平远王的提亲,我和你舅母没替你做主,也如实告诉他,你的婚事由你自己来定。”   沈悦意外,可方才,卓远分明都唤了舅舅舅母……   忽得,沈悦好像明白过来,脸色忽得红了。   应当是舅舅舅母刚说完,他改口唤了舅舅舅母……   沈悦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有为看起来也差不多。   沈悦低声,“舅舅……”   梁有位叹道,“平远王很好,有担当,也有责任,是个好归宿,我同你舅母都很喜欢他。”   沈悦微怔。   梁有为继续道,“但无论他是不是平远王,我同舅母这里,都永远是你的家,避风港湾。”   “舅舅……”沈悦眼底微红。   ***   厨房内,卓远真的在帮着庄氏斋菜。   因为有卓远在,冯婶和小娟都没有来厨房凑热闹,厨房内就只有庄氏和卓远两人。   庄氏备了不少菜,都是沈悦爱吃的菜。   庄氏逐一同卓远道起,如数家珍,也忍不住同卓远感叹,“听她舅舅说,她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些。后来她娘亲过世,来了京中同我们一处,她舅舅说她喜欢吃的菜,家中就时常做,怕她旁的说不习惯,所以口味也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卓远深知和长辈相处之道。   长辈说话,只用认真听着,及时附和,最后大加赞同就是。   卓远是佼佼者。   虽然从小熊到大,但爹娘也好,祖母也好,都很喜欢他。   他将庄氏哄得很好。   庄氏起初还不怎么好意思让他摘菜,也做好了准备,要不动声色重新摘一遍的准备,却见他不仅摘得很好,而且洗得干干净净。   庄氏略微错愕。   卓远主动交待,“母亲在的时候,我经常帮她打下手。”   庄氏也是母亲。   这句话从卓远口中说出,庄氏更觉对他的喜欢多了几分。   早前,总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平远王,而眼下,才觉得心中亲厚不知从何而起,遂又道,“你一定很喜欢吃她做的菜。”   卓远似是愣了愣,而后,眸间涌起一抹暖意,不觉笑道,“舅母说的是。”   庄氏又看了几眼,温和道,“清之,你想吃什么菜,我试试做做?”   卓远笑道,“肉沫茄子。”   庄氏笑,“这个阿悦也爱吃。”   厨房中,都是说话声和笑声。   ……   差不多入夜,庄氏的饭菜都做好,卓远帮着庄氏端了菜上桌。   沈悦其间去过一次,听到厨房里舅母和卓远说话。   卓远同舅母相处融洽。   沈悦没有入内打断,也不好意思入内,怕卓远忽然说些幺蛾子的话。   但大熊孩子很懂讨长辈欢喜。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真似舅母和亲外甥一般。   一道在偏厅用饭,卓远的教养极好。   所谓的教养好,就是与人相处融洽,不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在饭桌上,卓远会给她夹菜,也会同舅舅舅母一道说话,沈悦恍然生出几分错觉来,怎么……像极了他今日是来见家长的……   而且,还见得游刃有余。   沈悦莫名脸红。   饭桌上,舅舅舅母说起连夜的时,沈悦才收起先前的胡思乱想。   是许久没有梁业的消息,之前还是听涵生说起过。   眼下,又听舅舅提起,梁业年关回京会回京。   “真的?”沈悦惊喜。   ……   用过饭,冯婶和小娟帮忙收拾。   卓远同舅舅舅母说了会儿话,才同她道,“走吧,回去了。”   回去……   沈悦看他,这是才是她家。   他当着舅舅舅母的面说“回去”……   出门时,沈悦又补了句,“舅母,我晚点回来。”   庄氏莞尔颔首。   ***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往平远王府去。   沈悦心中唏嘘。   沈悦靠在马车一端,双膝蜷起,舅舅舅母回京了,她真的很高兴。只是即便因为卓远的缘故,但威德侯府毕竟在京中,她有些担心。   尤其是,梁业年关会回京,难免会与威德侯府照面。   “威德侯府这里没事吗?”沈悦还是问起。   卓远叹道,“没有威德侯府了。”   沈悦惊讶。   她原本是靠在马车一端,双膝蜷起的,眼下,整个人都有些楞。   卓远没有多说旁的,威德侯府一事是忌讳,眼下威德侯府的上下已经伏法,但陛下还没拿定主意要怎么处理,所以,他也未同沈悦说起。   所以只能隐晦提起。   沈悦缓缓从惊讶里恢复过来,“日后,舅舅、梁业和涵生也不必避讳了是吗?”   卓远轻“嗯”一声,继续道,“我让陶叔帮忙,将舅舅调任回京了,听说京兆尹知晓舅舅回京,很高兴,恨不得让舅舅明日就去衙门报到。”   沈悦忍不住笑了笑。   卓远伸手绾起她耳发,鼻尖也贴近她鼻尖,“今日算定亲饭了吧。”   西秦的习俗,先提亲,对方答应后,双方一起吃定亲饭,而后就可以回去挑日子,最后双方商定婚期了。   沈悦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日这么积极,又赖在家中,原来是吃定亲饭的……   果真,卓远又道,“我看了黄历,下月月中的日子不错。”   眼下已经五月下旬了,再过几日就算是下月了……   下月月中成亲,就是转眼的事。   沈悦眨了眨眼。   他凑到近前,温声道,“六月的时候,风和苑的荷花都开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场景,两人都微微怔了怔。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悦心跳仿佛倏然漏了一拍。   他的声音温和似玉石,又藏了晨钟暮鼓的沉稳,声音里似是藏了一幅动人的画卷,“开窗的时候,屋中就能看到一池莲叶和并蒂莲花,闻到荷叶清香……”   沈悦眸间微滞。   他眸间的笑意,绮丽而蛊惑。   沈悦略微失神。   她原本靠在马车一侧,屈膝靠坐着。   眼下,已经被他逼至马车一侧,暧昧抵在身前,沉稳持重的声音里,似是若有似无的暧昧,认真道,“沈悦,我回来了,你是不是该搬来南院了?” 第229章 说谎   沈悦心底扑通扑通跳着。   他的呼吸近在跟前, 目光也贴在近前,她的心跳声快得仿佛停不下来。   她知晓分别不易,他很想她, 但她搬去南院不妥……   沈悦目光微微低垂着, 正好避过他的目光, “清之, 舅舅舅母回京了,我想搬回家中住……”   早前舅舅, 舅母,梁业和涵生都不在京中, 那时候京中才出了国公府失火的事,到处都是禁军,陶叔怕京中不安稳, 而后同她商议到平远王府暂住。   那时候她住的祈福苑, 离幼儿园很近,也方便她每日往返幼儿园中, 照顾幼儿园中的孩子。   后来涵生回京, 但一直都在启明学堂寄宿, 她大多时间都在王府中, 所以也没搬回家中。   等到后来,家中请了冯婶和小娟来照看,她其实应当就搬回家中的,但卓远不在,府中的孩子们心中少了寄托, 总想在她的听书苑多呆些时候,所以她还是留在听书苑,照料王府中的孩子, 似是习惯了,也成了每日生活的一部分。   只有休沐接涵生和阿四的时候,才会和涵生、阿四一道回家中住上一两日。   但眼下,舅舅和舅母回京了,卓远也回京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当再留在王府。   更勿提,变本加厉,搬到南院去。   沈悦伸手揽上他后颈,轻声哄道,“家中同王府离得近,我会每日晨间来王府……晚些回家中去。”   她话音虽落,卓远还是看她,没有应声。   她继续轻声哄道,“等日后成亲了,就要搬出家中去了……我想趁眼下多陪舅舅舅母一些时候,清之……”   他吻上她双唇。   她亦没有再出声。   马车外,是车轮轱轱的声音,马车内,他将她抵在角落处亲吻。   城西梁宅里王府并不远。   马车缓缓在大门处停下时,卓远吩咐了一声,“回南院。”   叶子顿了顿,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没敢问,直接驾了马车从侧门入了王府,而后直接驾了马车往南院去。   沈悦脸色兀得红了,“要取的东西在听书苑……”   方才出来,是同舅舅舅母说落了在东西在听书苑,要取了再回来。   卓远“嗯”了一声,亲吻轻轻落在她耳后。   沈悦似是半边身子都酥了。   他温声道,“先陪我,晚些再去。”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耳根子都是红的。   马车缓缓停下。   卓远牵了她的手下马车,刚撩起帘栊,“六叔!”“舅舅!”一群孩子的尖叫声传来。   两人都愣住。   眼前的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都向他们冲了过来,尤其是小五,“六叔!”   卓远只得松开沈悦的手,将扑过来的小五抱了起来。   同峦城时候相比,又高了一头,卓远想起沈悦说的,三四月是猛长期,孩子都长得快。   从正月到五月,卓远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又沉了!”   小五在他怀中笑道,“那是你抱得少了,六叔,你以后要多抱我!”   卓远突然语塞,竟然头一回觉得小五忽然开始讲道理了之后,比不讲道理要难对付多了。   小五拥了拥他,忽得哽咽道,“六叔,你终于回来了!”   卓远心底微沉,却很快,又微微松了松,“想你们了。”   小五鼻尖一红。   明显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在听到卓远口中那句“想你们了”的时候,鼻尖还是不争气的酸了。   真丢人!   本来是想让六叔看到男子汉的!   结果又鼻子一红。   但好在忍住没有哭,算勇敢了!   “有没有好好练剑?”卓远记起峦城的时候,小五已经能和他对剑,而且不输军中的普通士兵。   眼下几个月过去,卓远心中期待。   小五骄傲道,“当然啦,天天都有,每日风雨无阻。我答应了你的事,都做了!我也有照顾好阿悦,没有给阿悦添乱,还在幼儿园当小助教!”   小五恨不得一口气都说完。   “那明日,等六叔早朝回来,六叔同你练剑,看看你有多少长进?”卓远提议。   “好啊!”小五环臂,“那六叔,你可以要小心哦!上回就差点大意输给我!嘻嘻!”   卓远一手抱他,一手握拳,两个拳头怼了怼。   小五欢喜笑开。   卓远放下小五。   卓新行前,朝卓远轻咳道,“他们非说要来见你,我说六叔同阿悦一道去见舅舅舅母了,他们偏要在这里等。”   小八一双眼睛期待看他,“六叔六叔,你是去找阿悦的舅舅舅母提亲了吗?”   卓远半蹲下,同小八齐高,不由叹道,“这都谁同你说的?”   那就是了!   小八捂嘴笑道,“就不告诉你!嘻嘻嘻!”   反正小八高兴得不得了,“阿悦以后就是我六婶了,是不是!”   小八得意得朝卓远问起。   卓远顺势转身,笑容可掬看向沈悦,“是吗,六婶?”   沈悦脸瞬间涨成胭脂色。   “阿悦脸红了。”小七提醒。   卓远似恍然大悟一般,轻声朝小七道,“说的是呢!阿悦脸皮薄,会不好意思,所以,六婶要悄悄得叫,私下叫,阿悦就不会尴尬了。”   小七捂嘴笑开。   “记得了吗?”卓远朝他眨了眨眼。   小七连连点头,“记得了。”   叔侄两人简单的手指拉钩。   ……   再上前的,就是桃桃。   和早前几个男孩子不同,桃桃上前,依旧是水灵灵的眼中噙着眼泪。   见了卓远,便扑到卓远怀中,“舅舅!”   温暖的一声,似是将人心都彻底融化了去。   这些孩子里,桃桃是他最牵挂的一个。   每回他出征,哭得最厉害的就是桃桃,听碧落说起,他离开的时候,桃桃有时候会一连哭上三两日。   做梦的时候也会喊舅舅。   因为桃桃年幼,对分别的恐惧远大于旁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往往对时间没有太多概念,对桃桃来说,舅舅离开一日,和舅舅永远离开之间的区别,桃桃并不能分辨得很清楚。   所以早前的桃桃总是哭。   但眼下,桃桃眼中虽然噙着氤氲,上前同往常一样拥抱卓远,没有像以前一样“哇哇”大声哭出来,而是会控制情绪,温柔道,“舅舅,桃桃想你了……”   每个孩子都在以不同得方式长大。   而桃桃的长大,就是更好的情绪把控,和更准确的情感表达。   卓远心中仿佛从未有过感叹,轻声道,“舅舅也想你了,桃桃。”   桃桃拥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甜甜笑了笑。   ……   等到小六时,小六双手背在身后,远远就朝卓远笑了笑,“六叔,欢迎回家。”   卓远看她,一瞬间,所有的感叹都涌上心头。   尤其是,说这句话的人是小六!   若说先前卓远是情绪有激动起伏,但成年人的情绪惯来比孩子控制得要好,尤其是久别重逢的时候。   但在小六这里,似是规律被打破。   卓远喉间哽咽,似是万千感叹都汇聚在喉间,眸间朦胧得看着朝她走来的小六。   小六上前拥他,“有六叔的家,才是家。”   卓远揽紧她。   ***   孩子们都长大了,同卓远打了招呼,见卓远,阿悦和大哥有话要说,便同二哥一道在风和苑前苑里玩捉迷藏,没有打扰几人。   沈悦早前没有见过卓旻。   卓新同卓远长得有些许挂像,眼前的人也同卓远有些许挂像。只是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也不明显。   但偶然看过去,还是会觉得他们眉目间似是隐隐有几分相似的痕迹。   卓远没有开口的时候,沈悦心中其实就有些许觉察,王府中没有见过的,就只有大公子卓旻和三小姐卓颖两人。   眼前的人,看年纪差不多大卓新两岁左右。   应当就是卓旻。   果真,卓远同她介绍道,“阿悦,这是阿旻,早前同你提起过,是我大哥的儿子,也是卓新小五他们几人的大哥。”   卓远说完,目光看向卓旻,卓旻朝沈悦拱手,“卓旻见过六婶。”   沈悦好容易平复的脸色,又忽然红了,正好开口,转了话题,“怎么没见卓颖?”   卓颖是卓旻的妹妹。   她早前听卓远说起过,因为卓旻和卓颖的母亲是从南顺远嫁过来的,母亲过世之后,外祖父和外祖母很想念这两个远在西秦的外孙和外孙女,所以卓旻和卓颖会分明再西秦和南顺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另一处地方。   但自沈悦来了平远王府,还从未见过卓旻和卓颖兄妹二人。   卓旻继续道,“前一阵外祖母病重,舍不得颖儿离开南顺,所以在南顺呆得时间久了些。后来外祖母过世,外祖父因为外祖母过世的事情伤了神,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颖儿就一直留在南顺陪外祖父。所以一直没有回西秦国中,便也没有见过六婶。”   这是沈悦没有见过他们兄妹的缘故。   卓旻又道,“这趟回西秦,正好还有一件事,受外祖父所托,听听六叔和六婶的意思,请六叔和六婶拿主意。”   卓远看他。   卓旻笑道,“南顺和西秦路远,往来不变。外祖父的意思是,颖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正好外祖父的学生里,有一个名唤曾阙的,书画造诣很好,人品也好,还是颖儿的意中人。外祖父的意思是,想差不多将此事定下来。此事关系颖儿,外祖父说他始终是外祖父,颖儿姓卓,此事可能还需六叔和六婶出面。最好,是能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到南顺。外祖母过世已满三年,也出孝了,外祖父是想尽快将婚事定下来,想看颖儿出嫁。”   卓旻说完,沈悦也才反应过来。   之前卓远是说,卓旻和卓颖都是他大哥的孩子,卓旻比卓新年长两岁,卓新比卓颖年长三岁。   卓新都十七了,卓颖也到了当说亲的年纪了。   卓远微楞,忽然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   “我知晓了,等这头的事定下来,我就同阿悦去趟南顺。”卓远应声。   卓旻应好。   卓远口中的事,是指的他同沈悦的婚事。   卓旻隔两日要离京。   卓远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就同卓旻和卓新去了后苑的船坞饮酒。   沈悦则带了旁的孩子们在前苑里下冒险棋。   宝贝们很久没见卓远,从知道六叔/舅舅回京起,就兴奋了大半日了!眼下同沈悦下了会儿的棋,陆续打起了瞌睡来。   沈悦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几人上下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却还是不愿意走,还要赖在风和苑中和六叔/舅舅一处,沈悦没办法,让人知会了平妈妈,慧妈妈,王妈妈和碧落几人一声,说孩子们今日见了卓远兴奋,要留在风和苑睡觉。   孩子们围着欢呼雀跃。   但欢呼雀跃后,很快又跟着沈悦分别去了东西两处暖阁入睡。   小六和桃桃在东暖阁。   小五,小七和小八睡在西暖阁。   今日累了,也兴奋了,都不需要沈悦怎么哄,几个孩子很快就睡着。   沈悦又在床边坐着陪了他们些时候。   等稍晚些,唯一还没怎么睡实沉的桃桃也终于踏实睡过去了,沈悦才起身替她们二人重新盖了丝被。   卓远和卓新,卓旻喝完酒,卓新和卓旻直接回了苑中,卓远正好回了东暖阁。   “都睡了?”卓远折回的时候,刚好是桃桃睡实沉的时候,沈悦替桃桃和小六盖被。   许是夏日里的池塘有蛙声的缘故,他的脚步声很轻,他来的时候,沈悦都没怎么听见,眼下,才应道,“睡了些时候了,但是桃桃总是踢被子,睡得不怎么踏实,刚刚才睡好。小五,小七和小八在西暖阁里”   卓远颔首,正好上前,自身后拥着她,借着酒意将头搭在她肩上。   沈悦微怔,轻声问道,“卓新和卓旻回去了?”   卓远应了声“嗯”,但整个人都没怎么动弹。   沈悦温声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舅舅舅母在等我……”   沈悦言罢,但他从身后环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沈悦愣住,“清之。”   他饮了些酒,言辞间都带了旁的痕迹,“我不想你回去,我想你留下来陪我,像在峦城的时候……”   沈悦僵住。   话音刚落,沈悦还未来得及应声,他已抱起她往主屋去。   她脚下凌空,心跳又似倏然漏了一拍,攥紧他衣襟,“清之,舅舅舅母会担心……”   他早有蓄谋,“我让叶子去趟家中,同舅舅舅母说声,今日府中孩子们太闹腾,离不开你。”   “舅舅舅母会知道我们在说谎的……”她咬唇。   主屋同东暖阁离得不远,他抱她入内。   阖上房门,沈悦只觉他的气息将她抵在门后,“没说谎。”   她眸间轻颤。   他淡声道,“阿悦,清之宝宝还没睡。” 第230章 荷塘清晖   内屋的小榻上沾满了荷塘清晖, 他伸手,微微将小榻一侧窗户掩了稍许。   月光隐在窗户的缝隙里,刚好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上。   他缓缓宽衣。   月光在他身后, 映出男子后背一抹完美曲线。   沈悦有些不敢看他。   他温柔得吻上她的额头, 鼻尖, 唇畔……温柔的亲吻, 既让人放松,亦会让人亲近。   荷塘里蛙声, 连绵不绝。   亦如他的呼吸,温和得贴近她的耳后与修颈处。   她轻轻揽紧他后背, 整个人微微颤了颤。   他虎口处的薄茧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留下些许暖意,清亮的眸子里,映出眼前的动人光景, 在荷塘清晖里, 份外撩人心扉。   他饮了些酒,虽然克制, 亦有耐性, 指尖缓缓轻抚, 亦会在她忍不住叹息的时候俯身吻上她的唇角。   他能感觉她眸间一点点的变化, 亦如她忽然抱紧他,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额头上涔涔汗水,靠近他胸膛,脸上泛着红晕, 不怎么说话。   “休息会儿吗?”他吻上她额头,温和问她。   他自然知晓她方才如何了。   她也知晓。   只是当他指尖再次抚上她腰身时,她好似想起方才一般……   她整个人微微滞了滞, 脸色又兀得红透。   “那不休息了。”他笑了笑,“早些回去?”   她咬唇,轻轻颔首。   他俯身从小榻上拾起他的衣裳,盖在她身上,而后抱了她到屏风后的床榻上。   帷帐厚重,一侧的夜灯只透了朦胧的光亮到帷帐里。   外阁间屏风上,映出两道交织的声音。   她方才攀登过一回,他才初初开始,她眸间失了清明,他尚游刃有余。   长夜漫漫,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额间的汗水低落在她眉心,化成朵朵腊梅。   从早前的京郊别苑出征,到峦城久别,再到风和苑时抵死缠绵,他从当初年少,到边关历经生死,归来仍是她的少年……   耳房里,水汽袅袅。   她似是连一分多余的力气都没有,温热的水温舒服得让人涌起阵阵困意。浴桶里,他替她清洗擦拭,她身上都是方才欢好的痕迹,他轻声道,“阿悦,别回去了。”   沈悦看了看他,忽然会意。   脸色再次涨红了去。   他抱她坐在小榻上,替她擦拭头发。   夏日的夜里,不会冷。   他吻上她额头,甜蜜笑了笑,“我想你日日都在这里。”   ***   内屋里都是清淡的白玉兰花香,床榻上,他从身后揽着她入睡。   她今日是真累了,没多久就疲惫睡去。   只是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紧,应是担心今晚留宿风和苑的事。   早些成亲就好了,不然回回让她为难。   “晚安,阿悦宝宝。”他亦埋首在她颈后。   ***   卓远醒来的时候,已经卯时。   今日是他回京之后的第一日早朝,卯时前后就要起。   他习惯了这个时辰醒,只是沈悦习惯睡在外侧,他撑手起身的时候亲了亲她侧脸,又不想吵醒她。   昨晚闹腾得太厉害,他也知道将她折腾得不轻。   他从屏风后更衣出来的时候,沈悦还裹在被子里,露出的修颈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腊梅痕迹。   他又偷偷亲了她的额头,半蹲在床头,伸手熊孩子一样刮了刮她鼻子,“我就是想你陪我,我想你了啊。”   她睡得很熟。   他又‘认真’道,“清之宝宝可比他们聪明多了,笨阿悦。”   他笑笑,再次亲了亲她额头,而后伸手取了一侧的外袍,出了外阁间。   ……   沈悦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迷迷糊糊翻身,身上似是散了架一般的疼,沈悦忽然醒了,撑手坐起,才看着果然是风和苑的主屋。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完蛋了。   舅舅舅母回京第一日,她就夜不归宿。   眼下都日上三竿了。   沈悦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从主屋出来的时候,也似鬼鬼祟祟一般,却正好和书瑶遇到。   沈悦心里一个激灵,好似做贼心虚被逮住,当即转移话题,“孩子们呢?”   书瑶应道,“晨间各位管事妈妈把公子小姐都接走了。”   沈悦心中唏嘘,没穿帮就好。   “那我先走了……”沈悦支吾。   书瑶目送她离开,低眉笑了笑。   到了幼儿园,孩子们已经开始户外活动了。   洛铭和周舟在,她今日迟了这么多,孩子们还是照料得很好。   “沈姑娘。”两人上前招呼。   沈悦轻声道,“家中有事,来晚了些。”   洛铭叹道,“我同周舟都以为沈姑娘病了。”   沈悦笑道,“昨晚没怎么睡好,有些不舒服,稍后找个地方打盹儿。”   周舟点头,“这里有洛铭和我看着,沈姑娘不用担心。”   沈悦点头。   孩子们很少见沈悦有迟到或是不来的时候,当下都朝她围了过来。   “阿悦阿悦,你是生病了吗?”小晨光怀中还抱着蹴鞠,但是第一个上前关心她。   沈悦半蹲下,莞尔道,“小晨光,多谢你的关心,阿悦没有生病,阿悦只是昨晚睡得有些晚。”   小晨光皱了皱眉头,“那你以后要早些睡哦。”   沈悦点头,“听你的。”   小晨光笑着跑开。   孩子们仿佛天生带了治愈能力,沈悦只觉都没早前那么累了。   等到晌午,陪跳跳糖班的孩子们用了午饭,沈悦领孩子们去午睡。   扩建后的幼儿园,每个教室都有单独隔开的午睡室,午睡室里有厚重的窗帘,孩子们进入到安静和具体的氛围内,更容易养成午睡的习惯。   趁着孩子们午睡,沈悦也去休息室小寐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舒服多了,重新开始陪着宝贝们用间点,参与下午的团队讨论。   工作的时候,时间很快就过去。   跳跳糖班的孩子年纪小,所以不会留在王府幼儿园中晚饭,家人会在申时六刻统一来幼儿园大门处接。   如今的跳跳糖班已经有十六个孩子,但好在助教多,也能兼顾得过来。   沈悦领着宝贝们,从教室穿过苑子,来到晨检大厅内的休息区。   这一七曜,算是单周,正好没有课外活动,所以申时六刻家长接走孩子后,就要两个休沐日以后再来幼儿园了。   所有孩子的家长并不都是同一个时间来。   陆续来的家长,沈悦也陆续领了孩子从休息区出来。   因为跳跳糖班的孩子年龄普遍都小,所以每天放学的时候,沈悦会相对于来接送的家长沟通更多些。尤其是休沐前的那一次接送,沈悦会大致做小段时间的沟通,方便家长了解孩子日常情况。   眼下王府幼儿园的入学数量有限,所以大都是京中官宦子弟。   因为王府幼儿园不易进,所以为显重视,大都是各府的夫人主母亲自来接送,才不显怠慢了。   所以沈悦能和这些孩子的母亲沟通的,其实比当初平妈妈,慧妈妈等人更多。   最后一个来接的孩子是小晨光。   小晨光是吏部侍郎的儿子,侍郎夫人今日来迟,说是路上马车险些撞人,有些吓倒,耽误了时间,沈悦陪着安抚了侍郎夫人一阵,侍郎夫人有个人说话,仿佛也不像早前那般担心,而后才领了小晨光离开幼儿园。   “阿悦再见!”小晨光朝她挥手。   她亦朝他挥手,“小晨光,再见。”   幼儿园中的孩子,有毕业,有新生,周而复始   看到小晨光的时候,沈悦想起小七。   他和小七一样,听话,懂事,守时,而且认真。   小七明年也要毕业了。   小六,小七是差不多大的,等明年开春,小六,小七从幼儿园毕业,王府的孩子还在幼儿园的就只剩小八和桃桃了。   沈悦忽然间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些。   ***   沈悦今日还要去启明学堂接涵生,舅舅舅母回京还没见过涵生。   涵生自从这学期当了助教,又是翰林院辅修,整个人从早忙到晚,到很晚的时候才有时间完成今日的功课。   这些都是阿四同她说的。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清楚,涵生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涵生今日的课程,不会这么早结束,沈悦先抽空回了趟家中。   她昨晚没回家,心中有些忐忑。   推门入内的时候,正好庄氏到了苑中,“回来了?”   沈悦正好撞个正着,支吾道,“嗯,昨晚府中的孩子闹腾,哄到很晚,今日又是幼儿园一天的课,一整日了才回来。”   庄氏没有戳破。   沈悦见缝插针,“我先去沐浴,太热了。”   庄氏颔首。   庄氏知晓她自幼怕冷,但同样怕热,夏日热得时候,可以一个人再屋中不出来,有一回庄氏去给她送水,见她吊带短裤穿着,惊呆了,沈悦连忙道,太热了,怕中暑。   眼下,沈悦说要去沐浴,庄氏没有多想。   屋中有备好的水,沈悦简单洗漱,才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舅母,我去接涵生了。”她重新换好衣裳出门,庄氏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应好。   冯婶笑道,“想着公子要回来,激动一整日了。”   沈悦笑,“走了冯婶。”   冯婶应好。   沈悦上了马车,叶子驾着马车往启明学堂去。   每回沈悦都是一道接了涵生和阿四回家,一起在家中住一日,第二日才回王府。   眼下,舅舅舅母回京,卓远也回来了,阿四应当不会再在家中住上一日。   沈悦想,涵生和阿四许是都不习惯。   马车抵达启明学堂前,沈悦收起思绪。   叶子撩起帘栊,“沈姑娘,前面堵上了,怕是要步行过去。”   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人,沈悦的确见马车堵到了好远开外。   “好,那我们晚些也走过来,正好让他们多走动。”沈悦正好可以领着两个孩子散步到马车这里。   叶子应好。   段牧陪沈悦一道去启明学堂外。   下车的地方离启明学堂有些距离,沈悦步行到启明学堂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在等候。   “王爷!”沈悦还未开口,段牧先开口了。   卓远应声回头,见是沈悦同段牧一处。   见到他,沈悦微微愣住,昨晚太过亲近,今日见到他,一时还有些脸红。   又忽然想起,他应当是来接阿四的。   他向来对府中每个孩子都好,所以孩子们才都喜欢他。   昨日同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人都见面了,今日是特意来了启明学堂这里接阿四。   “阿悦。”他唤她。   她踱步上前,“我来接涵生。”   她没留意近前的花枝,他伸手撩开,不留痕迹,“我正好从宫中出来,想着来启明学堂近,接阿四一道回府。”   沈悦点头。   正好,书院大门处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一听,应当是这个年级段的衔接班孩子出来了。沈悦和卓远果真见到阿四,阿四身侧是沈涵生,阿四一直在叽叽喳喳同沈涵生说着话。沈涵生是阿四班级的助教,一道放学时间也是对得上的。   沈悦已经习惯阿四同涵生要好,而且阿四大多是主动找话的一个。   但卓远却意外,阿四性子偏冷一些,府中的孩子都少有能同他说这么些话的,这回,却是他自己一直不停得朝着别人说话,分明乐此不疲,还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卓远记忆中从未有过。   小大人,也有这么粘人的时候?   沈悦轻声道,“那是涵生。”   沈涵生?   卓远意外。   涵生是沈悦的弟弟,早前是将军夫人的缘故,帮忙送到的启明学堂,但卓远没想到涵生同阿四要好。   他才回京,还没来得及同阿四说话,自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沈悦告知,“涵生这学年正好做阿四班级的助教,他们二人时常一道看书,有时会斗嘴,也会相互较劲儿,他们二人关系很好。”   沈悦说的时候,卓远正好尽收眼底。   阿四似小黏虫一般跟着沈涵生,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要正好和涵生一排。   他怀中抱着书册,说话的时候头头是道的小大人模样,卓远忍俊。   良久,阿四似是真的觉察有一道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阿四环顾四周,仔细寻找。   来接的人实在太多,阿四第一轮没有看到。   而且每次都是沈悦一个人来接,这次沈悦同卓远站在一处,阿四远远扫了一眼就过去了,还在找自己来接他们的沈悦。   忽得,阿四目光收回。   似是难以置信得看向前方,整个人都愣住,“六叔?”   “六叔!”阿四激动得朝他跑来。   沈涵生意外,顺势看了过去,见阿四狂奔向远处的身影。   身影一侧,是他姐姐。   沈涵生重新瞥目看向卓远,只见阿四罕见得将书都扔了,直接跳到卓远怀里。   卓远也笑着抱起他,“小大人!”   阿四难得哈哈哈笑出声。   沈涵生是时常听阿四在他面前提起他六叔,但眼下,眼见为实,才知晓他是真的很喜欢他六叔。   恰好,沈涵生见沈悦目光朝他看来。   “姐!”涵生挥手,朝她笑笑。   沈悦也是。   沈涵生快步走来,到沈悦跟前刚唤了声,“姐!”   正好是卓远将阿四放下来。   “沈涵生,这是我六叔!”阿四兴奋得朝他介绍道。   沈涵生看了看他,又朝卓远看过来。   “涵生?”卓远温和问道。   涵生第一次见他,原本心中就一直好奇,卓远是怎么样的人,眼下才见他身材颀长,五官精致,相貌堂堂,不像想象中的军中之人一样牛高马大,凶神恶煞,力能扛鼎……   真像姐姐说的那样,如沐春风。   沈涵生抬眸看他,大方道,“姐夫。”   阿四惊呆,沈涵生,你也有这么会拍马屁的时候! 第231章 十月正好   卓远果真受用, 又朝他温和笑道,“你和阿悦生得挂像。”   阿四赶紧看了看沈涵生,又看了看阿悦, 他怎么不觉得他们让人生得像的!   但架不住六叔说的话, 沈涵生喜欢听。   沈涵生也笑着看向卓远, “你和卓泉长得也挂像。”   轮到阿四愣住。   卓远笑出来, 明显高兴。   沈涵生,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 也更有意思。   “马车停得有些远,边走边说吧。”沈悦提醒。   几人都听她的话。   涵生走在沈悦一侧, 阿四走在卓远两侧,卓远和沈悦走在一处,夕阳西下, 阿四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温馨。   六叔和阿悦一起来接他下课。   他早前从来没想过, 眼下,自己都有些羡慕自己。   两旁, 还有不敢欺负他的沈涵生。   阿四觉得哪哪都好, 哪哪都温馨。   “乘两辆马车吧, 我让叶子先回去。”卓远同沈悦说话, 已经亲厚熟稔。   沈涵生两面走着,两面听着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   沈悦应好。   他二人之间的相处很融洽。   没有谄媚奉承,也没有刻意讨好,就是很舒服的两个人走在一处,说着坐谁的马车, 路上远不远。   会两起问起阿四在学堂的趣事,也会问他翰林院辅修的差使累不累。   他两两应声。   他早前两直好奇,平远王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姐姐的弟弟, 自然也会担心。   军中的人多武断专横,但卓远同他想象得全然不同。   在他面前,姐姐也不需要刻意要强。   他们之间,相互尊重,也会相互逗趣。   同他们在一处,不会无趣。   沈涵生渐渐眸含笑意。   启明学堂离城西梁宅不愿。   马车会先送沈悦和涵生回梁宅,然后再回平远王府。   马车上,几人一直在说话。   都不怎么有违和感。   许是因为,沈涵生同沈悦一处,阿四同卓远两处,但沈悦又同卓远可以两道说话,涵生和阿四之间熟络,阿悦也同阿四亲厚,卓远虽然是第两次见涵生,但架不住两人两个聪明,两个情商够,整个回城西的两路,马车上都是欢声笑语,而且不突兀。   很快,马车到了城西巷子口。   阿四欢喜了两路,忽然才反应过来,“阿悦,不和我们一起回王府了吗?”   阿四忽然问起,卓远和沈悦都顿住。   沈涵生看了看他二人,佯装不察。   卓远伸手摸了摸阿四的头,解释道,“阿悦的舅舅舅母来了,阿悦要在家中陪他们。”   阿四也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应当回家了。   忽得,阿四看向他,目光中一幅,那你完蛋了的表情。   若是没有沈悦和沈涵生在,卓远两定揍他。   言辞间,马车缓缓停下。   卓远撩起帘栊,是见马车到梁宅外了。   卓远扶沈悦和涵生下马车,卓远似是有些舍不得,又不怎么好显露,只有轻声道,“那,隔两日见……”   他总不好每日往梁宅来。   但休沐日有整整两日,他似是从未这么盼过休沐日越短越好。   “嗯。”沈悦点头。   他折回马车处,留恋看她。   眼见沈悦牵了涵生去扣门,他心底似是被什么温柔蛊惑着两般,但昨晚已经闹过了,久了舅舅舅母是会多想。   ……   回去的马车上,卓远发呆。   “才分开,你就想阿悦了。”阿四托腮看他。   卓远佯装惊愕,“这么明显吗?”   阿四忙不迭点头,“就差在脑门正中,大写昭告天下四个大字了。”   卓远:“……”   马车缓缓驶过再下两个街口,阿四提醒,“喂,再远些,就真不好回去了。”   卓远语塞。   阿四叹道,“我们去蹭饭吧。”   ***   屋外敲门声传来,涵生厨房同庄氏说话。   沈悦应门,“谁啊?”   “我们。”卓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到卓远的声音,沈悦开门,笑盈盈看着他和阿四两个人。   不待沈悦开口,卓远握拳轻咳一声,主动道,“阿四饿了,他听我说,昨日吃了舅母做的菜,特别好吃,他也想吃。”   言罢,摸了摸阿四的头。   阿四两脸哀怨,“是啊,我可想吃了,所以让六叔带我回来。但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六叔脸皮厚些……”   沈悦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明显前半句是有人教的,后半句是心里想的。   卓远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正好沈涵生上前。   阿四赶紧收起如丧考妣的表情,“我饿了。”   “先进来吧。”沈悦温和笑了笑。   两人似泥鳅两样溜了进来。   沈涵生忽然觉得,阿四身上的某些……很奇奇怪怪的特制,似是忽然找到了出处……   ***   梁有为离京三年,虽然还是在京兆尹手下做事,但初回京中,不少事情处理,今日早出晚归。   庄氏做了饭菜。   饭菜上桌,沈悦还好,卓远和阿四,涵生三人现场表演了风卷残云。   卓远是因为昨日和庄氏一起在厨房摘菜的时候,提起过小时候母亲给他做的菜,但昨日的菜都备好,庄氏没办法改,但今日,庄氏原本想的就是他还会来家中吃饭,所以也备了他昨日说的爱吃的菜。   都是卓远许久没有吃到过的菜,卓远两时停不下来。   涵生是因为喜欢舅母做的菜,每回从单城回来,都要习惯好两阵子,眼下好了,回到家中就能吃到舅母做的饭菜,两口气吃得不剩。   到阿四这里,没有比学校食堂更难吃的东西了。   他想日日都在阿悦舅母这里蹭吃蹭喝。   于是沈悦和庄氏惊讶得看着桌子对面的卓远,涵生和阿四三人,险些将盘子都舔了……   而后,三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相互大笑起来。   庄氏见菜不够,又起身,“还有,我去去就来。”   原本菜就备得多,眼下再多做些也不难。   沈悦原本要跟去帮忙,庄氏制止,卓远在,舅母怕他跟来一道帮忙。   沈悦会意。   不久,庄氏又端了满满两大盘子菜上来。   “哇~”阿四觉得被幸福包围。   “多吃些。”庄氏连消食茶都给他们备好了。   沈悦忽然想起两句话,抢着吃的饭才香。   眼前就是。   ***   等吃完饭,喝了消食茶,几人陪着庄氏说了会儿,卓远和阿四就要回去了。   已经入夜,府中还有旁的孩子在,卓远始终是要回去的。   而阿四,其实以往每次这个时候都会住下来的,但眼下,阿悦的舅舅舅母回来,家中的房间就不够了,而且,六叔也回来了,他哪里好意思再赖着不走。   卓远看向沈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里傻气。   方才和阿四回来,也就是能同她多呆些时候,其实到了眼下,也是要走的。   反而更不舍。   “去送送吧。”舅母主动开口,“正好散步消消食。”   “哦。”沈悦感觉自己是被舅母推出去的。   但其实,涵生和阿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个个心如明镜,卓远和沈悦一处,他们两人就走在前面,拌嘴也好,说话也好,总之,给他们两人留出些许相处时间。   很快,两人就在前面走得不见踪影。   有暗卫跟着,不会出意外。   沈悦继续和卓远两道踱步。   “卓旻离京了吗?”沈悦问起。   她昨日似是听卓远和卓旻说起过,但今日晨间,她慌慌张张得,也忘了问卓旻的事,而后幼儿园的事分心,再等回梁宅的路上,她才想起。   卓远知晓她对卓旻好奇。   府中的孩子各个都跟她熟络,卓新虽然是大两些的孩子,因为在府中呆的时间长,也同沈悦亲厚。   但沈悦对卓旻陌生。   周遭没有旁人,卓远轻声道,“阿悦,其实早前没同你说,阿旻在替我做事。”   沈悦意外。   他早前是说,卓旻和卓颖时常往来南顺和西秦之间,卓旻喜欢书画,所以不喜欢军中和朝中之事,所以平远王世子都是由卓新承袭的,但是眼下又说,卓旻替他做事。   沈悦有些没想明白。   卓远继续道,“阿悦,阿旻手上有王府所有的情报网,从很早之前开始,阿旻就在做这件事。往返南顺是幌子,他是在替我做事,替平远王府做事,这样的身份,旁人不容易觉察,也大都会将他排除在外,所以阿旻游刃有余。”   沈悦听得出神。   卓远又道,“平远王府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撑起的,这背后,有陶叔,还有阿旻。只是阿旻有自己的选择,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喜欢朝中和军中,所以做这些事情,反而可以兼顾南顺和西秦像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阿旻是所有孩子里心智最成熟的两个。所以平远王府的世子是阿新,不是阿旻。”   沈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早前真以为卓旻醉心书画,原来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两个世家有两个世家的利益,卓旻维护的是平远王府的利益。   但在维护平远王府利益的同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事。   卓旻天生不想做平远王,所以卓新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悦转眸看向卓远,他其实在竭尽所能,周全府中所有的孩子。   卓远又道,“这次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通敌,手段皆很隐秘,若不是机缘恰好,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后来我让阿旻去查两家通敌的证据,阿旻查到了,所以来平关寻我,原本不想单独回京的,他是特意来看你的,六婶?”   听他突然这么两唤,沈悦脸红。   恰好路过两条巷子口,其实入夜有些时候,周围没有太多人。   卓远伸手,牵了她到巷子深处。   几乎不见人影,清净,却又有屋檐下的灯火,看得清彼此,亦不被打扰。   沈悦尚未反应过来,他忽得单膝跪下,笑着看她,“沈姑娘,清之去求过亲了,舅舅舅母说,你的婚事要你自己点头。清之不才,也算半个青年才俊,又仰慕沈姑娘已久,沈姑娘不在,日日神魂颠倒,还望沈姑娘垂怜,答应清之求亲。”   沈悦惊呆,不知他怎么会……   但下两刻,他从袖间掏出一枚手帕,手帕里是一枚翡翠玉镯。   “我娘留给我的玉镯,讨媳妇儿用的,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就一枚,镯子送出去,就是我送出去了。沈姑娘,嫁我吧,清之此心可鉴日月。”他分明半是打趣,半是诚恳。   沈悦上前,他屏住呼吸。   沈悦没有伸手接他手中的玉镯,而是叹道,“哪儿学的?”   卓远微怔,这不仅不像想象中激动得泪流满面,反而平静得问他哪里学的……   卓远愣住,“书上?”   沈悦礼貌笑笑,“什么书?”   呃,卓远决定坦白从宽,如实道,“孟子辉教的……”   果真,沈悦继续礼貌笑笑,“还教你什么?”   卓远叹道,“还说大凡这个时候,对方都会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偶尔也会有痛哭流涕,不能自已的,然后,就说嫁了……”   沈悦若有所思点头。   卓远赶紧补充道,“但沈姑娘与众不同……”   这个时候还不忘求生欲,沈悦忍不住笑。   卓远撒娇,“沈姑娘,我这都跪麻了,要不你先答应了?”   沈悦却在他面前半蹲下,“我的军令状呢?”   他方才早就想到了,当即从袖中掏出一枚折好的纸出来,然后当着她的面……吃了……   沈悦吓坏,连忙伸手制止,“卓远!”   结果他趁机将镯子套在她手上,沈悦愣住。   他才笑盈盈得从口中取出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逗你的,还真吃啊,这是让孙勇给我立的军令状,好久没让他立军令状了,今天心血来潮……”   又开始熊了,沈悦脸都黑了……   卓远赶紧噤声,转了话题道,“反正……镯子带上了,也取不下来了,我娘给的聘礼就这么两个,后悔不了了。”   他知晓她不生气,所幸近前亲了亲她侧颊,沈悦果真没有躲开。   “真好看!”他感叹。   沈悦也顺势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镯,他却悠悠道,“诶,我说人好看。”   沈悦抬眸看他,卓远笑若清风霁月,“算求亲上了吗?”   她吻上他唇角。   卓远两张脸都要笑烂了。   ……   从巷子深处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街上更没多少人。   他牵着她的手道,眼中兴奋还没怎么褪去,“晚些时候还要去趟南顺,处理颖儿的定亲和婚事,我们二人的婚事也要尽早提上日程了。我早前让陶叔看过,六月有好几个好日子,不如将婚事等在六月?”   沈悦目露迟疑,“下个月会不会太匆忙了?”   “那……七月?”卓远退步。   沈悦想了想,抬眸看他,“七月要准备夏令营,这次夏令营的孩子众多,而且有好几个班一起,八月去夏令营,会在中秋前几日回京。”   所以七八月是不行了。   “那九月?”卓远艰难再退两步。   “九月刚开学不久,下学期,会多两个班级,九月应当是最忙的时候……”   “十月?”卓远觉得手心都凉了。   沈悦叹道,“十月计划有第一期的家长沟通会,还要为下学期的人手做准备。”   卓远觉得自己都要凉了。   果真又听她道,“十两月是娘亲忌日,我可能要同涵生回晋州两趟……”   婚丧不可同月。   再等腊月都过年了,卓远整个人都愣住,难不成真要到明年去了?   眼下才五月……   卓远是真懵了!   心中说不出的,紧张,焦虑,又不知当如何说服她……   两侧,又忽得听到沈悦的笑声。   他错愕看她。   沈悦也看他,“真不经逗……”   卓远愣住,她都他?!   卓远两时不知道当高兴,还是当哭。   但清风晚照下,她的声音温暖似玉,“要不,我们十月成亲吧。”   卓远看她。   沈悦驻足,周遭没有旁人,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我们是十月认识的,十月正好……” 第232章 求证   她还记得初初听见他的声音, 温和似玉,又似多了几分晨钟暮鼓的沉稳。   她记得抬眸时,她怔在原处, 以为平远王是虎背熊腰, 过了而立之年的军中将领模样, 却见一个刚过弱冠, 五官精致,一双眼睛似是能洞察人心的卓远……   那时眼中就有惊艳, 他亦有他特有的光彩照人。   威德侯府时,她在大雨倾盆中扣门, 一头撞在他怀中,他只看了她一眼,沉声嘱咐她先走, 她才知道有人嘴上如何说是一回事, 心却是热忱的……   马车前,她折回送伞给他。   他接过, 在伞下淡淡垂眸……   他们认识在十月。   十月便是记忆里最好的时节……   她踮起脚尖亲他。   他脑海中便都是十月里的浮光掠影, 他俯身拥她, 心中似是被暖意填满, 温声道,“好,我们十月成亲。”   “我回去了,大后日见。”沈悦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看他。   他也笑。   她一步三回头, 还会朝他俏皮眨眼。   卓远微微怔了怔。   忽然想,有时候,有适当的时间, 有适当的距离,有各自自己忙碌的事,又盼着在一处的时候,刚刚好……   卓远眸间暖意。   ***   回到家中,已经很晚。   但沈悦和涵生一处,又有平远王府的人跟着,庄氏并不担心。   只是夜深了,沈悦和涵生都回来,梁有为还未回来。   梁业不在,涵生和沈悦又大多时间都在启明学堂和王府幼儿园里。   梁有为一忙,其实家中就庄氏一人。   冯婶和小娟能同庄氏说会儿话,才刚回京,庄氏还未寻时间同街坊邻里走动。   离京几年,家中还维持着早前的模样,亲切而不疏远。   庄氏知晓是沈悦上心的缘故。   见他们姐弟二人回了家中,沈悦让涵生先去洗漱,沈悦则陪着庄氏说着话,“舅舅好忙,还没回来。”   庄氏笑道,“在单城时候也是,在哪里都忙,你舅舅就不是能闲下来的人。”   庄氏说着,眼角还挂着温和笑意。   多少年夫妻的熟络,信任和理解都藏在眉眼里。   沈悦托腮看着庄氏,也跟着笑起来,“舅母,你同舅舅之间真令人羡慕。”   庄氏停下来,略带深意看了看她,知晓她不会无缘无故发出这样感叹。   但恰好见茶凉了,沈悦起身去厨房添水。   夜深了,沈悦没有再劳烦冯婶和小娟,折回的时候,庄氏看着她笑,“阿悦,早些成亲吧。”   沈悦微楞。   今日卓远才同她求亲,舅母就忽得来这么一句,这么快就知道了……   似是秘密被发现,沈悦的脸唰得红成了胭脂色!   庄氏尽收眼底。   早前卓远来家中提亲,有味就告诉过他,阿悦的亲事阿悦自己做主,看模样,他二人应当是提过了……   看破不说破,庄氏温和笑道,“早些成亲也好,要不,平远王日日都得想借口来家中蹭饭……”   庄氏一句话,沈悦方才的尴尬便敛了去。   沈悦伸手随意绾了绾耳发,似是也想起黄昏前后,他和阿四折回,阿四说想来蹭饭的场景……   正好,庄氏问,“婚期商量好了吗?”   沈悦脸色还是微红,“十月吧……”   庄氏看她。   沈悦其实也想同庄氏分享,“舅母,我们是在十月认识的……”   “哦~是呀”庄氏也忽然想起,的确是……   那时候还是业儿同威德侯府的缘故,整个家中都焦头烂额,没想到这一晃,都第四年上了……   “年轻真好。”庄氏感叹。   仿佛也想起了年轻时,刚成亲的时候。   日子虽然有些久了,但想起的时候,脸上仍有笑意。   沈悦也许久没有同庄氏一道说话了,眼下,正好打开了话匣子,便继续托腮看着她,问道,“舅母,你同舅舅是怎么认识的啊?”   庄氏叹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想听!”沈悦斩钉截铁。   庄氏也笑。   夜色正好,月华清晖落在苑中草木上,沈悦同庄氏一道,慢慢听着舅舅舅母相识的事情,沈悦也才知道,舅舅同娘亲都是晋州人士,后来是因为舅母的缘故,舅舅才到京中的。   舅母家中早前曾是京中官宦,后来家道中落。但舅舅仍然来了京中,陪着舅母一道。   沈悦是记得娘亲说起过,舅舅的学问很好,从小念书也都是学堂中的佼佼者,但后来舅舅却在京中安稳做起了京兆尹手下的师爷。娘亲也不知晓其中缘故。   舅舅和舅母相识于放风筝的时候。   三月暖春,入京读书的舅舅陪朋友去京郊放风筝,但是心思都在念书上,风筝都没碰,舅母的风筝落在舅舅跟前,折断了翅膀,舅舅抬眸看向舅母,两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舅母说起的时候,仿佛还历历在目。   沈悦托腮笑着,“都能写话本子了!后来呢?”   庄氏才继续同她说起,关于风筝引发的故事……   ***   梁有为回来的时候,子时都过了。   “这么晚?”庄氏一直在等。   梁有为笑道,“衙门中的事情倒是轻车熟路,十几年下来的东西,大抵都没有变过,只是衙门里换了不少新面孔,总要费些时间。”   庄氏一面替他挂衣裳,一面应道,“能费时间,说明有进展,不费时间,没进展。”   庄氏惯来通透。   梁有为翻开茶杯,倒了杯润了润嗓子,“京中各个都是人精,我们同平远王一道回来,稍加打听就能知晓端倪,没人为难我。只是太顺利了些,卢大人(京兆尹)腾了一处官职给我,我推辞了。”   庄氏笑着看他。   梁有为又倒了一杯水,平和道,“我才回京第一日去衙门报道,这位置是挪得别人的,我也知晓是因为清之的缘故,卢大人有意照拂。但眼下不是时候,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官职的事,循序渐进就是,夫人可会怨我?”   庄氏笑道,“去洗漱吧。”   梁有为笑着起身。   等梁有为出来,庄氏差不多将床铺好。   “阿悦回来了吗?”梁有为问起。   庄氏点头,“回来了,孩子大了,自己心中也有掂量,你我不必掺和太多。”   梁有为询问般看她。   庄氏也不隐瞒,“说婚事定在十月。”   十月?   梁有为低眉笑了笑,眼下才五月,到十月还有五个月……   庄氏又道,“清之今日又来了。”   梁有意外,一共回来了两日,两日就往这里来。   庄氏叹道,“边关这场仗打了这么久,肯定想念,自然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不过阿悦惯来稳妥,不会胡来,我看清之对她照顾,掉根头发丝都紧张。”   庄氏形容完,梁有为忍不住笑,“年轻人嘛。”   梁有为又道,“你掉头发丝我也心疼……”   庄氏笑不可抑。   回了家中,一切如故,又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夫妻二人聊了稍许家常,临末了,庄氏叹道,“腊月业儿就回来了,这回真是一家团聚了!”   自从出了威德侯府的事,这还是头一次团圆年。   梁有为笑道,“快了,十月一过,很快就腊月了。”   ……   诚如梁有为所言,在京中的时日过得很快。   朝中,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私通西秦的事情,悉数压了下来。   兹事体大,事关国体。   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在朝中树大根深,嫡系众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更是不在少数,若是都翻过来,整个朝中和京中都要变天。   卓远递呈了证据,大理寺牢狱里,高升伏法用刑,什么都招了。   平帝看过证据和供词,直接气得病重。   但安南郡王似老狐狸一般,触觉很敏锐,近乎是高升出事的时候,就听到风声逃了,迄今为止都没抓到,埋下了隐患。   太子因为安南郡王府之事受了牵连。   安南郡王府是太子一系,不少太子嫡系同安南郡王府和威德侯府都有关联,平帝要动,就要动到太子利益。   宫中秘传,平帝同太子频频起了争执。   后来平帝卧病,太子监国,朝中上下暗潮涌动。   但太子雷厉风行,手段阴狠,反倒借机清除了不少异己,朝中和地方上的官员变动很大。   国中到处都是风声,说太子与平帝关系到了冰点。   西秦国中岌岌可危。   大战之后,原本应当休养生息,也处处草木皆兵。   除却羌亚,边界处摩擦四起。   齐蕴和齐鸿兄弟二人被太子调到边关戍防,穗穗的父亲陆广知也调到边关。   羌亚一役,威德侯府麾下不少驻军并入平远王府麾下。   太子越发忌惮。   越是如此,越是让卓远留在京中,不让他回到驻军处。   卓远兵权在手,双方都在博弈。   整个六月到七月,京中看似平静,实在翻天覆地。   等到八月初,威德侯府与安南郡王府通敌的事情暴露出来,朝中再瞒不住,只能彻查。   一彻查,牵连无数,人人自危。   太子伺机而动,早前只是清除异己,眼下,已经利用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一事,将地方官员都撤换一匹,波及甚广,甚至平民百姓也会因为同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关系受牵连,含冤入狱!   早前还只是朝中,后来到了地方,甚至平民百姓都受牵连,许黎在朝中同太子当面起了争执!   许黎惯来刚正不阿。   朝中都知晓,因为先太子的事,许相和太子之间间隙很深,早前因为陛下在,太子和许相都有所顾忌,眼下陛下病倒,太子监国,眼见事态越发不可控制,许相站出来制止!   朝中不欢而散。   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太子给许相留了情面。   退朝的时候,人人都不敢近前。   只有卓远在中宫门处等他。   许黎驻足看他。   卓远轻叹,“找你借几本书看。”   许黎噤声。   之远书局里,卓远同许黎并肩,卓远目光从一排排书架上掠过,口中风轻云淡,“太傅读这么多书,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许黎没有说话。   卓远继续道,“你在朝中当众打太子的脸,太子怎么容得下你?你以为人人都像陛下待你?”   许黎驻足。   卓远也驻足,“许黎,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许黎冷声道,“朝中乱,地方乱,整个西秦都乱,现在不是时候,要等到什么时候!”   卓远轻嗤,“别问我,我又不是太傅,更不是相爷。”   许黎噤声。   卓远道,“我只知道,你若白白搭了一条性命,换了另一个人在你的位置上,朝中也好,京中也好,死的人只会更多……”   许黎语塞。   ***   从之远书局出来,马车缓缓往平远王府驶去。   途中,卓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吩咐驾车的侍卫一声,去启明学堂。   侍卫调转马头。   今日不是休沐日,六叔来找他?   学堂的小厮来唤他的时候,阿四正在上课,听得一脸懵状。   六叔知晓他学业忙,而且,六叔就再闲,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阿四心中忽然慌了,是不是府中出事了?!   阿四三步并作两步,慌忙往学堂大门口去。一颗心一直扑通扑通跳着,什么糟糕的情况都在小跑的路上提前想过了,甚至,连边关又打仗了,六叔又要出征了,他都想过!   见到卓远的时候,阿四神色还都有些紧张,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早前边关一役,阿四心有余悸。   见到卓远的时候,见他双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般,但像大熊孩子一样,一双腿像走平衡木一样,踩着花坛外沿。   阿四心中微微一舒,那就不是了……   阿四心中微缓,上前的时候,就故作嫌弃道,“六叔,你怎么来了?我课业很……忙的!”   卓远看了看他,环臂朝他笑,“找你说话啊,小大人,有没有时间?”   阿四古怪看他。   卓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诶,上次不是说你们学堂的饭难吃吗?带我去吃吃啊!”   阿四窝火,他就是来蹭饭的!!   ……   夜里的启明学堂很静,尤其是湖边长廊处。   快至八月中旬了,天气渐渐转凉,夜里来湖边散步的学生少了很多,才刚开学,不少人都在恶补夫人的功课。   所以湖边很安静,近乎就卓远和阿四叔侄二人。   吃过饭,两人在湖边长廊踱步。   “同我说说……你梦里的事吧。”卓远忽然开口。   “嗯?”阿四意外,以为听错。   卓远转眸看他,“梦里啊~不是说,梦里梦到我战死沙场,很久之后,才知道是托亚得做的?那梦里后来呢?”   阿四被他问得懵住。   卓远驻足,凭栏看他,温和问道,“我战死沙场了,你的梦还没结束吧?梦到什么时候了?”   阿四愣住,全然没有想过,有一日,六叔会这么平静问他……   湖畔清风拂来,略带凉意。   卓远的声音依旧温和,“说吧,六叔想听。”   阿四喉间哽咽,“我梦到……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   卓远诧异看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从外祖父家中回来的阿四,言行举止都越发像个大人,而阿四口中这句,我们都长大了,卓远是信的,也整个人楞住,“哇~你们都长大了?”   “是啊。”阿四点头。   卓远似是还难以想象。   虽然只是阿四的一个梦,他却仿佛真的错过了他们的成长……   阿四上前凭栏,迎着湖风,继续哽咽道,“我们都长大了,但是都很想你,想着你若是还在,那时的平远王府会不会不一样……”   卓远僵住,忽然有些明白,早前阿四同他哭着说起的,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卓远忽然问。   阿四忽得眸间凝住,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卓远倏然会意,那就是了……   卓远伸手替他擦了擦眼角,温声道,“梦是反的。”   阿四点头。   卓远伸手揽他,一面问道,“许黎呢?后来的许黎如何了?”   阿四不知他为何会问起太傅的事,但是阿四将知道的都说了,“太傅死了。”   听到这里,卓远心里微沉,还是继续问下去,“怎么死的?”   阿四叹道,“死在太子手里的。”   卓远不说话了。   稍许,又问道,“威德侯和安南郡王呢?”   阿四又道,“威德侯是被沈……”   阿四还是将沈涵生隐去,“威德侯作恶太多,被人收拾了,安南郡王想谋逆被长翼叔叔杀了,不过,这些都是媛姨登基之后的事了。”   远远不像现在!   “媛姨?”卓远诧异,“涟媛?”   阿四一直管涟媛叫媛姨。   阿四才想起,“是媛姨啊,媛姨后来登基了,还有长翼叔叔。”   卓远心中忽得生出匪夷所思的念头,涟媛还活着…… 第233章 中秋夜市   从启明学堂回来, 卓远一直没有说话。   帘栊撩起,夜风从车窗上吹进来,他脑海中不少事情似是渐渐清晰……   在阿四梦里, 他确实死了, 死在威德侯和安南郡王的手中。   但威德侯和安南郡王一直活到了涟媛登基后……   在阿四梦里, 太子杀了许黎。   但西秦最后登基的人是涟媛, 是陛下让人接回的涟媛。   但这里,因为阿悦的缘故, 他打断了高升的腿,和安南郡王府的矛盾激化, 阿四梦里的那场仗提前,战争中的关键节点也提前。   因为阿四和之空大师提醒的缘故,他没有死, 所以查到了威德侯和安南郡王, 是提前锁定了西秦和羌亚一役的胜局,他也活了下来。但是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提前倒台, 让朝中和国中的局势发生了剧变, 朝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也就是说, 从他活着离开南云山开始。   梦里所有的轨迹都变了……   天家同太子矛盾加剧, 频繁争执,后来天家病倒,太子监国揽权,反而开始借威德侯和安南郡王之事,肃清异己, 朝中和国中人心惶惶。   太子同许黎矛盾加剧。   虽然梦里,许黎也是死在太子手中,但从阿四口中说出的,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但眼下的情况,许黎同太子的矛盾激化,太子随时都会生出杀他的念头。   阿四梦里,最后登基的人是涟媛。   因为天家派人接了涟媛回来。   但这里,暂且不说天家是否知晓涟媛还活着,他也不知道涟媛是否还活着,但眼下天家病倒,连早朝都无法亲临,根本没有办法绕过太子,将涟媛接回京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他也头一次从阿四口中听说,没有他的平远王府,卓新一人如何不被理解,艰辛和倔强得挑起大梁,但王府中旁的孩子都不愿意见他。   卓远微微敛眸。   这真的是个梦吗?   他有些错愕。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卓远只觉听完阿四的一番话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阿四的梦,但阿四的梦确实救过他。   但除却同阿四息息相关的,阿四知道得很少,譬如涟媛如何登基的,太子如何下台的,大殿上发生了什么,甚至,许黎如何死的,都统统不得而知。   卓远微微伸手放下帘栊,知道了,反而比不知道更沉重。   只是有一件事,他可以着手去做——确认涟媛是不是还活着。   ***   沈悦这处,五月底一过,很快就到六月。   整个六月,沈悦都很忙碌。   婚期定在十月,那之前计划要在九月和十月做的事情,统统都需要提前。   譬如原定于十月的第一期家长沟通会,经过一个月的筹备,在六月底的时候开放。   幼儿园之前也有单独的一对一家长沟通和课外活动的邀请参观。   但这一次,是头一回用集体的家长会方式。   上午是家长开放日,家长可以和孩子们一道参加幼儿园体验,下午抽出的半个时辰才是家长沟通会。   家长沟通会按照不同班级召开。   家长沟通会上,沈悦和葱青,凝白,分别和家长们共享了这学期的工作安排,孩子们的能力提升计划,以及需要家长们配合的注意事项。   家长沟通会上,也包含答疑环节。   同时,也请家长们留下意见。   最后,又提前公布了暑假夏令营的安排。   这次夏令营还是安排在京郊别苑,为期十日,孩子们中途不回家中,全部住在京郊别苑。   冬令营因为时间特殊,所以早前的冬令营基本是针对王府的孩子们的,王府的孩子陆续毕业后,基本冬令营就处于停止状态,所以夏令营才是一年中的重头戏。   参加过的家长都知道孩子们盼着夏令营,没参加过的家长,譬如跳跳糖班的家长,都有些好奇,但又有些担心,只是最后公布安排的时候,才知晓跳跳糖班的孩子们暂时不能参加夏令营,因为夏令营需要孩子的自理能力,所以夏令营对跳跳糖班的宝贝们先不开放。   暑假里的整个七月也都要花在夏令营的准备工作上。   这次的夏令营的人数不像早前。   早前的幼儿园就府中的几个孩子,外加齐格和郭毅,小荔枝三个,但眼下,即便跳跳糖班的十余个孩子不参加,光是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都满打满算有二十余个孩子。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孩子们能有更好的夏令营体验,这次的夏令营分成了两段。   第一段是七月中旬到七月底,是满天星班的夏令营。   第二段是八月初到八月中上旬,是大白兔班的夏令营。   这次的夏令营还是在京郊别苑。   离京中不远,家长们不用太担心,想念孩子的时候,休沐就可抽空来看。   所以一连两期的夏令营,沈悦都在。   沈悦也在京郊别苑从七月中旬呆到了八月上旬……   ***   朝中事忙,卓远没有像早前一样,有大段空余时间可以呆在京郊别苑处。   朝中因为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人心惶惶,太子借机肃清异己,平远王府也要有平远王府的应对。   沈悦在京郊别苑的一月,卓远只去看过两次。   两人大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分开两处,便更珍惜在一处的时候,各自做好各自当下的事。   ……   大婚定在十月初,陶叔全权操办。   六月到十月看似有四个月,但这四个月的时间原本也紧张。   喜服从测量到制作,到试穿到重新修身,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六月时候,裁缝就来量体裁衣,为喜袍做准备。   七月底,沈悦还在京郊别苑夏令营的时候,陆续有大婚当日的凤冠霞帔,首饰等配饰送来,让沈悦挑选中衣的款式。款式不是唯一的,大概让沈悦挑了三至四种准备,等八月上旬,喜袍赶制出来的时候在根据喜袍的调整,看首饰和凤冠霞帔搭配的样式。   于是整个夏令营,沈悦一面照顾着夏令营中的孩子们,一面准备着大婚的琐碎事宜。   时间过得极快。   转眼,又是八月中秋。   ***   原本,朝中上下都有猜测,天家久未露面,可是病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还是被太子软禁。   哪一种,今年的中秋宫宴都会取消。   但临到八月初,宫中却放出消息,中秋宫宴照旧进行,也给京中各府家眷发了请帖。一时间,朝中人人都摸不清方向,不知道这次的中秋宫宴上天家可会露面,还是这次的宫宴别有目的?   所以这次宫宴,虽然宫中的拜帖发了出去,但是中秋当日入宫的家眷不多。   平远王府,也只有卓远带了卓新两人入宫,府中的旁的孩子全都没有跟着卓远一道。   但今日是中秋佳节,西秦京中又有中秋佳节赏月,放中秋花灯的习俗,所以朝中局势再不明朗,中秋这日,街市上还是很热闹。   卓远和卓新不在,陶叔带了沈悦还有府中旁的孩子一道去逛中秋集市。   今年涵生也在京中,同沈悦一道去。   阿四看了他,有些怔住,想起早前有一次同沈涵生一起逛过中秋夜市,还是沈涵生找的他,说他终日窝着迟早窝出病来,出来放天灯啊~   阿四那时恼火。   因为中秋是团圆日,六叔死后,府中的孩子慢慢散到各处,也不怎么往来,所以中秋对阿四来说,总会想起六叔,想起小时候,六叔带他们逛中秋夜市的时候,尽管印象很模糊,也快记不清六叔的模样,但儿时的欢喜和心中的暖意是清楚的。   所以他不怎么愿意去中秋夜市。   是沈涵生非要他去,他同沈涵生一起吃了月饼,赏了月,过了那些年唯一一次中秋佳节……   阿四还都记得。   眼下,见沈涵生同阿悦一道前来,要和他们一起逛中秋夜市,阿四心中莫名感叹。   好似忽然想起了早前的时候。   那时候,沈涵生就是他的家人……   阿四别过头,擦了擦眼泪。   孩子们见了阿悦来,都很高兴,说是要在街上偶遇,真的偶遇上了!   沈涵生早前教过府中几个孩子识字,孩子们都同他熟络,好久不见,也大都围着他说话,反倒是最熟络的阿四没怎么上前凑热闹。   府中的孩子多,沈悦怕路上走散,所以嘱咐孩子们最好两两走在一处。   孩子们都听话点头。   正好,沈涵生和阿四凑在一处,小五和小八一处,小六和桃桃一处,沈悦牵着小七一道,每个人都和身旁的人在一处,以免被人群冲散,也方便周围的暗卫照看。   因为走到一处,沈涵生问,“你今日不高兴?”   阿四愣了愣,“哪有!”   沈涵生笑,“你不高兴的时候就这样,高兴的时候就拼命讲话。”   阿四怔住,这句话,早前他也听沈涵生说过。   阿四僵住。   “走了,小鬼!”沈涵生见他杵在原处,唤了声。   阿四赶紧撵上,总觉得方才是听错了。   中秋夜市的人很多,一轮圆月高挂,团圆的气氛很浓,稍后,他们要去得月楼的顶层赏月,位置是早前就预留出来的,逛了集市就去。   孩子们都很兴奋,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前方骚动了稍许,似是集市上有表演杂耍的失手了,引起了骚乱,大家往外挤,好些人都被冲散。   他们也被人群挤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好在大家听沈悦的话,两两走在一处。   小六和桃桃被挤散到了一处。   幼儿园中,孩子们都学习过若是在集市中走散要怎么做,所以小六和桃桃倒是没太慌乱,暗卫也马上就会寻到她们,她们要首先保障自己的安全,不在人多的地方,防止踩踏。   小六牵着桃桃到一侧。   方才只是骚动,很快就平息。但小六和桃桃应当是走反了方向,好些时候都没同暗卫遇到。   桃桃有些急了,也有些害怕,“六姐姐?”   小六安慰道,“没事,今日人多,我们在这里等。”   桃桃点头。   身侧的少年分明已经走开,又忽然驻足,既而转身折回。   “小六?”宋言唤了一声。   小六果真抬眸看他。   “真是你?”宋言意外,他认得小六那双眼睛,早前蹴鞠场上,小六受过伤,分明眼中眼泪都包着,却一声都没吭过,那是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宋言上前,小六和桃桃面面相觑,都有些记不清眼前的人。   阿悦说过,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要警惕,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宋言忽然会意,半蹲下道,“还有印象吗?我是华阳侯府的宋言。”   华阳侯府?   两个孩子似是都忽然反应过来,早前蹴鞠赛的时候,宋言带着华阳侯府的孩子同他们踢过蹴鞠赛。   小六和桃桃眼中露出笑意,心中也送了口气。   是华阳侯府的宋言哥哥!   那就不是坏人了!   “宋言哥哥!”两人都开口,宋言意外,他是记得小六不会说话的,眼下……   但小六和桃桃都友好看着他,桃桃认真道,“宋言哥哥,我们和府中走丢了,暗卫还没有找到我们,我们有些怕。”   宋言很快会意,“不怕,我带你们找平远王府的人。”   小六和桃桃都目露惊喜。   有宋言在,两个孩子都放下心来。   宋言给她们两人买了冰糖葫芦。   有冰糖葫芦攥在手里,仿佛真的没那么害怕了,小六和桃桃两人都跟着他。   很快,暗卫寻到。   六小姐和九小姐走散,暗卫吓坏,陶东洲和沈悦也吓坏,眼下暗卫寻到人,警报才解除。   “回去吧,我也要去找他们了。”宋言也是同华阳侯府旁的孩子一道的,方才遇到小六和桃桃,中途来送她们一程。   两人都同宋言挥手,“宋言哥哥再见!”   宋言朝她二人笑笑,而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太子召华阳侯入京,华阳侯带了宋言和另外几个孩子入京,只是今日有中秋宫宴,华阳侯没带一个孩子入宫,所以宋言才会和府中旁的孩子一道来逛中秋夜市,却没想到会和平远王府的小六和桃桃遇上。   他对小六印象深刻,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宋言笑笑。   ***   暗卫将小六和桃桃领了回来,陶叔和沈悦一颗悬着心才放下。   桃桃兴奋得说起,她们被人群冲散,她和六姐姐怕被人群挤倒,踩踏,所以去了显眼但是不太拥挤的地方,后来遇到了华阳侯府的宋言哥哥,是宋言哥哥带着她们找到暗卫的。   华阳侯府?   陶东洲自然知晓华阳侯入京,那应当是华阳侯没有人府中子弟入宫。   沈悦也想起蹴鞠赛时,她们和华阳侯府对局过,沈悦记得宋言。   那今日遇到宋言,是万幸。   沈悦半蹲下,“吓倒了吗?”   两个孩子竞相摇头,桃桃还说宋言哥哥给她们买了冰糖葫芦。   沈悦笑着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头。   旁的孩子都先去了得月楼顶层的露台等,见了小六和桃桃来,宝贝们都松了口气,小六和桃桃终于平安回来了!   陶东洲也朝沈悦道,“华阳侯近日在京中,改日登门道谢就是。”   沈悦点头。   今日是中秋,人圆月圆,孩子们跟前放着切好的月饼,又放了些果味的饮料,可以一面吃月饼,一面喝饮料。   月饼有很多口味,宝贝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哪种口味的月饼好吃,谁爱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孩子们都陆续长大了,也能开一桌茶话会了。   孩子们在一处赏月,说着月亮上的故事,一晚上的时间很快过去。   就等着卓远和卓新来了。   ***   宫中,中秋宴也终于结束。   今日果真没有见到天家露面,但无风无浪,沈悦带着孩子们在得月楼赏月,卓远和卓新没有在宫中多停留。   今日是中秋宫宴,宫宴结束后,还是有不少官员留一处说话。   许黎耽误了些时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宫宴苑中看到一个到处乱窜的孩子,似是迷路了。   许黎想上前帮助他,却认出眼前的孩子来,“是你?”   子枫顿了顿,既而目露惊喜,“是你?”   早前端阳节他走失的时候,就是遇见的他,子枫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亲切。   许黎微楞,这孩子似是变了,早前,是不怎么说话的…… 第234章 人月两圆   而眼下, 似是活泼开朗了许多。   “之前走得急,忘了同你说谢谢。”涟子枫礼貌朝他道谢。   许黎温和笑了笑,“不妨事。”   涟子枫也跟着笑起来, 就似一个许久没见的老朋友, 虽然不怎么熟悉, 却因为旁的缘故很信赖, 忽然重逢,就仍旧惊喜。   而且, 又是他在宫中走失迷路的时候。   他心中忽然也不那么慌张了。   见他四处张望。   许黎关切,“是同家人走失了吗?”   涟子枫颔首, “嗯。”   能在今日受邀入宫的,都是京中的官宦子弟,因为摸不清天家和太子之间的顾虑, 所以带孩子入宫的人家并不多。   大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职, 或是即将退任的。   许黎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涟子枫应道, “我外祖父是御史台, 张良和张大人。”   许黎恍然大悟, 是张老大人的外孙。   张老大人是三朝老臣, 确实快至颐养天年的年纪。   张老大人在朝中资历很深,曾是先帝身边近臣,而且是天家的老师,也曾教导过现太子,所以天家和太子都很尊重张老大人。   无论今日宫中是否有风波, 即便有风波,都大抵不会波及到御史台。   所以张老大人才会带他入宫。   许黎早前也听说,是张老大人接了年幼的外孙回京, 他是没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张老大人是说一直在外地长大,但许黎清楚,他早前是在京中遇到的这个孩子。   张老大人说了慌。   他的外孙一直在京中。   许黎心若琉璃。高门邸户,尤其是张家这样几朝老臣,屋檐下的是非多如牛毛……   许黎并未深究。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声问他。   “子枫。”涟子枫补充道,“徐子枫,我叫徐子枫。”   他的声音洪亮而骄傲,目光里带着清澈的暖意。   许黎微顿,想起初见先太子的时候。   那时候先太子只有两岁,也是这么洪亮的声音朝他说话,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动人的暖意……   相处的记忆太过深刻,在他心里永远都抹不去。   若是先太子还活着,这般大年纪,应当也是这幅孩童模样。   骄傲,天真,也会迷糊迷路……   许黎眸间稍许氤氲,淡淡笑了笑,“要去找你外祖父吗?我带你去?”   他方才在来这里的路上,的确见到过张老大人。   涟子枫听话点头。   许黎牵着他往回走,路上的内侍,宫女和侍卫见了他都循礼问候,“许相。”   许黎温和颔首。   涟子枫看在眼里,觉得他是一个温和儒雅,又待人亲厚的人……   涟子枫很喜欢他。   也喜欢同他一处,如沐春风。   “入学堂了吗?”许黎问。   涟子枫摇头,“没有,我还不到年纪。”   许黎笑了笑,他不仅回答了他,而且很逻辑清楚。   许黎还未开口,涟子枫又道,“我在王府幼儿园。”   王府幼儿园?   许黎意外,但很快又想起,这几年王府幼儿园近乎是京中权贵圈子里最热的话题。   早前还听说只有权贵后宅会私下议论王府幼儿园的事,后来相继有人将孩子送去了王府幼儿园,再加上王府幼儿园出了好几个引人注目的好苗子。眼下,大多数人都恨不得将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往王府幼儿园塞。   有时在等候入早朝的时候,许黎都能听到几人凑在一处,相互问对方有没有抽到王府幼儿园的入学名额。   王府幼儿园的名额有限。   但招生又不全按权势来。   旁的地方用权势尚且还可以招呼,但王府幼儿园有平远王在,谁敢去打招呼?   有这尊大佛在,旁人拿王府幼儿园没有办法。   所以早朝前有人说,府中今年有孩子中了王府幼儿园的名额,旁人还会感叹,我两年都没中……   思及此处,许黎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他早前是觉得沈悦聪明,好学,很喜欢看书,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其实,她喜欢的是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相处……   在栩城的时候,他见过沈悦和平远王府中的孩子在一处,没有特意的阿谀奉承,没有严苛的约束管教,而是娓娓道来,引导孩子们一道商讨和制定规则,也和孩子们如同朋友一样得相处……   她在做她喜欢,又有兴趣的事。   王府幼儿园……   许黎笑笑,似随意问起,“王府幼儿园里好玩吗?”   涟子枫连连点头,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同许黎说了好多王府幼儿园里的事情。   在张家,其实涟子枫并没有这么多可以一道倾诉和说话的长辈,他心中也清楚,张家的人都恭敬待他,他并不是张家的孩子。   但在许黎这里,他并没有疏远感。   他表达了许多对幼儿园的喜欢,也表达了许多对阿悦和小七的喜欢。   许黎笑道,“我认识阿悦。”   涟子枫意外,“真的?”   许黎笑着看他,“她念书的时候,有时候也偷懒,还会在课堂上打瞌睡。”   “真的?”涟子枫‘咯咯’笑起来。   许黎应道,“但她功课很好,她是熬夜看书去了,所以即便她打瞌睡,被人叫醒的时候,也能倒背如流,头头是道。”   许黎说起的时候,仿佛早前的事都历历在目,又活灵活现。   涟子枫叹道,“阿悦的学问竟然这么好?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   许黎莞尔,默认。   涟子枫再次感叹,“可是阿悦好温柔……”   许黎顿了顿,似是再度默认,只是还未应声,涟子枫又牵着他的手,满眼笑意看他,“许相,你也是啊!”   许黎微怔。   很快,许黎嘴角勾了勾。   两人都笑了笑。   中秋佳节,宫中四处挂满了宫灯,但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喧宾夺主。   张良和张老大人赶来,仿佛并无太多焦急之色,但见到涟子枫同许黎在一处,整个人都僵住,很快,又上前,换了一幅匆忙神色,“幸亏遇到许相!”   许黎尽收眼底。   “正好遇到了,见子枫在寻张老大人,刚好同他一处。”许黎解释清楚。   张良和微楞,又不动声色求证,“许相早前就同子枫认识?”   仿佛在想求证,之前许黎是否知道更多的事。   许黎没有戳破,“不瞒张老大人,有一年端阳,我和子枫见过,他走失了,正好遇到我,我们见过一面罢了……这是张老大人的家事,许黎知晓轻重,张老大人不必介怀。”   许黎言罢,张良和怔了怔,半是宽心,半又是更多疑惑的模样,但又不好更多问起,怕画蛇添足。   两人说了会儿话,许黎只字未提早前的事,张良和也会意。   临到分开,许黎俯身,伸手摸了摸涟子枫的头,“回头见。”   涟子枫也笑着点头,“许相再见。”   他们这么有缘,以后一定还会遇见的!   涟子枫喜欢许黎。   许黎同张良和辞别,张良和也拱手相送。   出宫的马车上,许黎放下帘栊,眸间淡淡笑意。一个孩子从早前的孤僻,怕生和胆小,到眼下的开朗,阳光,目光清澈……   他知晓沈悦做到了。   她一直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同卓远一处合适。   比他合适。   许黎淡淡垂眸。   ***   文和殿内,内侍官匆忙上前,见太子妃在殿中,内侍官恭敬行礼。   “殿下近来诸事操心,也要留心身子,太医的药,我会让良娣定时送来。”太子妃语气温和,目光看向身侧的一对龙凤胎时,目露笑意,“阿峰,小慈,我们要回去了,同爹爹再见。”   一对龙凤胎朝涟昀笑了笑。   涟昀颔首。   太子妃牵了阿峰和小慈离开,并未太多留恋殿中。   两个孩子亦未多留恋,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待得太子妃离开,内侍官才上前,“殿下,公子早前说,还想见殿下,殿下没得空,公子在宫中转悠,遇上许相了。”   涟昀看他。   内侍官道,“公子同许相说了许久的话,两人相处融洽,后来,许相领了公子去见张良和大人,眼下,公子已经同张老大人一道出宫了。张老大人是说,公子的身份应当没有暴露,只是公子同许相早前就认识,有些担心。”   涟昀低声,“告诉张老大人一声,此事我知晓,让他不必担心。”   内侍官拱手。   待得内侍官也退了出去,涟昀双手拄着月牙桌面,指尖重重按压在太阳穴处止痛。   他近日越发头疼得厉害,而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太医看了也不见好,只能叮嘱他要好生静养 。   但眼下朝中的局势,他根本不可能静养得下来。   箭在弦上,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到底。   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对朝中的冲击极大,虽然他是借机铲除了异己,但西秦国中还有多少人怀了异心,与羌亚和周边诸国勾结,根本无从知晓。   不是他自己的人,他信不过。   但早前他以为是自己人的安南郡王福也给他当头棒喝!   他以为的自己人,同样也信不过!   这些人留着,还不如杀了,即便留着,总有一日也会和威德侯与安南郡王一样,生了谋逆知心。   不如一劳永逸。   心腹谋臣多次劝诫,他起初还能权衡利弊,尽量做得干净,但近来越发控制不住烦躁的念头,头疾越发重。   他知晓因为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朝中和地方都在借故生乱。   但他不肃清,不宁肯错杀一人,也不要漏网之鱼,许是西秦隔日就会改姓,亦或是几家分秦。   这样的毒瘤,越早拔除越好。   他也知晓冤假错案,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涟媛一死,他同卓远之间的矛盾反而不如早前深。   他不需要花精力在应付卓远身上。   但他同样忌惮平远王府手中的兵权,但眼下,削不掉,也不能碰。   涟昀只觉头痛欲裂。   今年的中秋宫宴,他只是想接子枫入宫看看。   朝中暗潮涌动,他不敢频繁同他出现在同一地方,反倒只有中秋宫宴,才能让他名正言顺见到子枫。   但方才张良和的让内侍官捎来的一番话,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早前,他是不会因为想见子枫就贸然布置这样一场中秋宫宴。   头疾让他烦躁。   也让他铤而走险。   等他清醒和冷静下来,很清楚知道他不应当做这些事情。   见到子枫长高了,也壮实了,而且眉眼逐渐张开,逐渐有些像他的。再等一两年,一定会惹人生疑。   早前他是想将子枫接到身边,由良娣抚养,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分明知晓徐子枫这个身份才是最周全和稳妥的。   他需要抉择。   是在暗潮涌动的时候,将子枫接回身边,还是应当让他和张良和一道离京。   近来,他越发多得去想此事。   甚至想,若是让他永远做徐子枫,是不是更好?   涟昀头似炸裂一般。   但方才服下的药,才是眼下才慢慢起了作用,头疼慢慢平和,又逐渐回复冷静。   又有内侍官入内,胆战心惊道,“殿下,陛下又不肯喝药了……太医问,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太子近来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就算是早前的心腹老人,单独在他面前也都有些发怵。   眼下,内侍官低头,涟昀撑手起身。   ……   昭明殿内,除却涟昀身边的人。   旁的人都会意退出了殿中。   眼下昭明殿内伺候的宫人已经换了一茬,留下的,都是涟昀的人。   平帝趟在龙塌上,一双眼睛盯着端了药碗上前的涟昀。   “逆子!”仅仅两个字,平帝仿佛耗尽了力气。   涟昀的头不似早前疼了,也有耐性端碗坐下,平淡道,“逆子会来喂你药?”   涟昀继续,“逆子只会希望你早死。”   涟昀言罢,药勺递到他唇边,平帝怼开,药洒在周遭。   涟昀目光中也没有多少波澜,唤了声,“来人。”   身侧的内侍官上前,替他拿住药碗。   他伸手捏开平帝的嘴,一手拿着药勺从药碗里乘了汤药出来,喂到平帝嘴里,平帝再挣扎不了,甚至呛到,他还是继续。   终于,平帝屈服,不挣扎。   涟昀才放了手,内侍官退下,他继续喂药,“我母亲就是这么被人一口口喂药喂死的,父皇知道吗?”   平帝僵住。   涟昀看了眼他,继续道,“父皇知道,但是没有管,母亲也知道,但也要一口一口得喝,因为她死了,我才活得下来。母后膝下没有孩子,母亲是宫中最卑贱的宫女,因为卑贱,没有娘家势力,所以是最好用的棋子。父皇,你知道吗?母后当初就这么让人给我母亲喂药,我一直以为是母后好心,而母亲也让我同母后亲近,我真以为,我每日看着母亲喝药,母亲就会一天天好起来,后来才知道,比死更难过的事,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在面前,却什么都不敢说。”   涟昀手心罕见得颤了颤。   平帝面如死灰。   涟昀放下药勺,沉声问道,“母后家中的权势太大,父皇那时候还要依靠何家,母后想要一个儿子傍身,所以我母亲死得其所。母后以为后位稳妥了,何家稳妥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一直隐忍蛰伏的父皇最后将何家一锅端了,母后最后也死在父皇手里,但旁人都以为父皇和母后情深,父皇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住口!”平帝怒吼。   涟昀轻嗤,“权力是最肮脏的东西,但安葬到每个人都想要得到。我恨老四和老六,是因为母后杀我母亲的时候,父皇无动于衷;但母后要杀老四和老六母妃的时候,父皇奋不顾身,甚至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都要保下老四和老六的母妃。但到最后,老四和老六的母妃还是没能保住,父皇一夜生了华发……”   涟昀轻哂,“多可笑啊!许黎一直以为先太子死在我手里,但他永远都猜不到,最不想先太子留在这个世上的人,是他的好父皇!”   “逆子!”平帝激动。   涟昀眼中却波澜不惊,“你怎么不告诉许黎,太子是你让人推下水的,何家太盛了,不需要何家的太子!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你连你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论阴毒,我是比不上父皇你!”   平帝整个人面色惨白,陷入回忆的剧烈痛苦中。   涟昀冷笑,“先太子的死,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所以你觉得亏欠我,甚至罢免了许黎,就是为了让此事过去。父皇喜欢的是四弟,但四弟过慧易折,你说是不是你坏事做多了,四弟替你遭了报应?”   “孽障!孽障!”平帝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动弹不了。   涟昀撑手起身,闭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双目通红,“太子永远不知道,要取他性命的人是你,那日太子落水,我想过不要救他,想过他死,想过他母亲杀了我母亲,但是最后,我还是救了他上来,我以为他会活着,是你!”   平帝整个人僵住。   涟昀一句话似是刺到他心头上。   涟昀转身出了昭明殿。   八月中秋,一轮圆月高挂夜空。   但这里是深宫!   深宫里只有吃人的权力与欲望,没有中秋和团圆。   子枫不应当留在宫里。   也不应当,让他做的事情报应在子枫身上!   他永远记得阿苗,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唯一让他活下来的憧憬与念头,但她死了……涟昀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   他恨父皇,恨母后,也恨老四和涟媛……   刚回书房的路上,有内侍官前来,“殿下。”   “说。”涟昀敛了眸间寒意。   内侍官将东西呈上,“平远王十月大婚,太子妃选了贺礼,说是给殿下过目,看殿下意思。”   涟昀看了眼内侍官手中的送子观音,淡声道,“听太子妃的。”   内侍官应是,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刚离开,涟昀又唤了声,“等下。”   内侍官抱了送子观音折回,涟昀看了眼内侍官手中的送子观音,沉声道,“东西先放下,再告诉太子妃一声,此事她不用管了。”   内侍官惊讶,而后点头,赶紧退了出去。   殿外是“吱呀”的关门声,涟昀想起今日见子枫的时候,子枫说的,“爹,我真是太喜欢王府幼儿园了!要是能一直读下去就好了,可是要去学堂了!阿悦同我说,去学堂也不用担心,还会有更多更多的朋友!格子哥哥说,邀请我去他们家族学,格子哥哥和小五都在齐家族学,小七和小六也会去,我也想去!”   涟昀看他,自从他去了王府幼儿园,他脸上笑过的次数,说过的话,比从小到大加一处还多。   “那就去吧。”他温声。   涟子枫搂着他后颈笑。   他怔住。   涟子枫悻悻道,“我看小七,小八他们几个,每回看见平远王的时候,都是这么和他在一处玩的,爹,我也想……”   涟昀眼眶微润。   久违的,他伸手抱紧他。   涟子枫目光微微滞了滞,也伸手搂紧他。   涟昀良久没有说话。   ……   敛了思绪,涟昀看着眼前这尊送子观音佛像,唤了声,“福缘。”   福缘是涟昀身边的内侍官管事,听到涟昀唤他,快步入内,“殿下。”   涟昀看了眼桌上的送子观音,淡声道,“十月平远王大婚,你让人备一份大礼送到平远王府。”   福缘跟在涟昀身边久已。   涟昀的语气,福缘一听便能明白。   福缘看了看这尊观音,知晓是先前太子妃送来的,太子应当是觉得不合适。   虽然不明白太子的心思,但这尊送子观音是未走心。   福缘应声照做,也让人将送子观音从书房内端走。   ***   今日中秋,太子妃未同涟昀一处,而是陪着龙凤胎。   身边的管事嬷嬷上前,轻声道,“太子去良娣那里了。”   今日是中秋,太子理应在太子妃处。   早前太子良娣失宠,东宫都等着看太子良娣笑话,但太子妃并未落井下石。但眼下,管事嬷嬷叹道,“这也太过分了!”   太子妃却不在意,“中秋团圆嘛,想起旧人了,顶着一张相似的脸,由他去吧。”   太子妃继续逗着孩子。   她总是不急!   管事嬷嬷焦心,只得退出去。   太子妃嘴角微微勾了勾。   ***   得月楼顶层露台处,沈悦正同孩子们讲着嫦娥奔月的故事。   今日的月亮最圆。   孩子们真在仔细看着月亮上的光影,想象着广寒宫额模样,还有哪处是嫦娥。   阶梯处,连串脚步声响起,卓远同卓新上前,孩子们都没留意。   因为都在认真听沈悦说,在一本书上见过,月亮是一个不规则的球体,其实它不怎么发亮,而是借助的太阳的光亮。月亮其实很大,但是离我们很远,所以,才是现在看起来的模样。   “哇~”孩子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都很兴奋。   “那月亮有这么大吗?”小八比划了整整一个怀中大小。   沈悦笑道,“比这个大。”   小七也道,“那有这么这么大吗?”小七发挥想象力,指了指远处的高楼。   沈悦又道,“还要大很多。”   桃桃来了兴致,“那有我们幼儿园的彩虹跑道大吗?”   沈悦忍俊,“比幼儿园要大很多。”   小五好事之徒,“那有整个京中大吗?”   沈悦点头,“有的。”   小六叹道,“该不会比西秦还大吧。”   沈悦颔首,“有。”   阿四托腮,“反正,不会比太阳大!”   沈悦愣了愣,“的确。”   孩子们崇拜的眼光看向阿四,“哇,四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四忽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还是支吾道,“那是自然……”   沈涵生笑不可抑。   “在说什么?”卓远和卓新上前,孩子们忽得激动起来,“六叔/舅舅,二哥!”   小八绘声绘色道,“六叔,阿悦同我们说,月亮好大好大的!”   其实方才卓远和卓新都听见。   卓远一面上前,一面道,“是,阿悦说的你们都信,换成我同你们说月亮有这么大,你们都不会信。”   卓远言罢,宝贝们都“咯咯”大笑起来。   那倒是不假!   卓远抱起小八,放在肩头上,骑在卓远肩膀上,看到得就更高更远。   “哇~”小八惊呼,“我看到格子哥哥家了!”   宝贝们都纷纷涌上来要看,一时间热闹非凡。   今日中秋,人月两圆。 第235章 我要成亲啦!   中秋一过, 就是九月。   整个九月,沈悦都很忙。尤其是月中的时候,从早到晚, 近乎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   眼看着十月初就是大婚, 九月下旬起, 基本就不太有时间能兼顾幼儿园的事。   整个十月也差不多都是新婚之后, 腾不出空闲来,所有的事情都要挤压在九月中旬完成。   梁有为和庄氏都有些不解, 马上要成亲的人了,花这么多时间在幼儿园的事情上, 夜里睡得时间又少,白日还要连轴转,都怕她吃不消。   沈悦却搂着庄氏道, 幼儿园对她来说, 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呀!   幼儿园里有那么多孩子在,每一个宝贝都很重要啊!   庄氏轻叹, 你这是所有的心思都赴在幼儿园上了, 清之不会说什么吗?   沈悦继续搂着庄氏道, 他说, 等刘相退休,就把对面刘相的宅子拿下来,给我开一座更大的幼儿园,让更多的小宝贝能到幼儿园里来……   庄氏哭笑不得。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沈悦又道, 幼儿园和清之都很重要,两者兼顾,所以, 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前途一片光明。   庄氏忍不住笑。   ***   果真,等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幼儿园的事情已经慢慢移交妥当了。   跳跳糖班的宝贝们,由洛铭和周舟照顾,还有四名助教帮忙照看,课程计划是一早就排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重要是做好保育工作。   满天星班和大白兔班的孩子年长些,但葱青和凝白都是老人了,也一直都是她们二人带着各自的助教在照顾班级内的孩子,她不在的这段时日,由葱青来组织大家每周的复盘工作,抽查幼儿园的日常维护打卡,还有定期检查教室和户外设施等等。   葱青是最稳妥的一个,诸事交由葱青,沈悦最放心。   而且沈悦就在京中,平远王府离城西梁宅不远,有事,葱青可以捎口信给她,其实也方便。   ……   临近大婚的几日,沈悦连幼儿园都没去了。   自从沈悦搬回梁宅,听书苑就空置了,王府的孩子们想她,都会缠着同她一道在听书苑里玩到入夜,沈悦才回家中去。   有时间,卓远大都会散步送她。   离得不远,散步时正好一道说话。   两人每日见面的时间也不长,正好成了每日固定见面的时间。   但九月底的时候,沈悦没来幼儿园,孩子们就很少见沈悦了,尤其大婚前几日,要准备的东西和熟悉的流程太多,沈悦自己都惊呆。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中,喜娘提前来教授成亲当天的仪式,礼仪,注意事项等等。   还特意留了一日给她看喜册子。   起初,沈悦还不知道喜册子是什么东西,喜娘呈上,她就随意翻开,只是看了一眼,就当即合上,难以置信似的,脸色涨得通红。   在这里,喜娘连这些都要教授吗?   沈悦目瞪口呆,但脸却红到的脖子处。   喜娘见多不怪,挑了重点的说。   新婚第一日,难免有紧张局促的时候,总要提前同新郎官和新娘子提起,也好诸事圆满。   怎么圆满,就都在喜册子里了。   喜娘带着看了几页,沈悦整个脸似番茄一般,终于,这个环节结束,喜娘嘱咐她抽时间多看,对新娘子好……   沈悦点头。   她是喜欢看书,但一直没看过,这种书……   ***   卓远也不知道大婚前,喜娘会给他看这种东西。   但喜娘是说,新婚燕好,多看看总没坏处。   卓远脸色通红。   喜娘自觉退了出去,留了他自己一人。   但和沈悦不同,卓远放下册子,又拿回手中,一页页的翻了好些时候……   再放下的时候,脸也哄得似煮熟的螃蟹似的。   临到再放下的时候,又莫名拿回手中……   ***   大婚前一日不能见面,所以临到大婚前几日,卓远反而紧张得天天都往梁宅跑。   终日都有借口。   要么是来同她说,阿旻和颖儿快到京中了,要么同她说,建亭和穗穗回不来了等等。   实在没借口了,就怂恿府中的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说以后要改口唤阿悦六婶了,孩子们各个都很高兴,一高兴就捣蛋,架不住孩子多,闹腾得厉害,卓远就干脆把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一道带去了梁宅。   沈悦好几日没见几个孩子,开门突然见到几个小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同她打着招呼。   她连忙半蹲下,和宝贝们拥抱。   “你们怎么来了?”沈悦眼中都是笑意。   桃桃说,“我们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呀。”   沈悦一颗心都似融化了。   到了十月,日后已经凉了。   屋外冻,沈悦领了孩子们进屋。   听卓远和沈悦唤庄氏舅母,就全都听话唤了声舅婆!   一个比一个嘴甜。   庄氏笑得合不拢嘴,去了厨房给他们做好吃的点心。   都回来的时候,孩子们乖乖坐了一桌子。   庄氏仿佛有些明白沈悦说的,幼儿园里有那么多孩子在,每一个宝贝都很重要啊!   平日里的梁宅从没有眼下这么热闹过,似炸开的锅一般,却又喜庆。   庄氏似是有些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   桃桃看着庄氏,撒娇道,“舅婆,我还想吃一些点心。”   庄氏领着她去厨房。   卓远一道上前。   小八就凑近,在沈悦耳旁悄悄问道,“阿悦阿悦,陶爷爷说,现在是阿悦,日后就是六婶了,可我还是喜欢阿悦,以后还可以叫阿悦吗?”   旁的孩子也都睁大了眼睛看她。   沈悦温和笑道,“当然可以!”   于是厨房内,卓远和庄氏都能听到厅中传来的欢呼声,不知道孩子们在高兴什么事情。   但是小五欢快道,阿悦就是六婶,六婶就是阿悦!   “嘘~”沈悦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宝贝们赶紧捂嘴,但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尤其是小七,悄声激动着,“等六叔和阿悦成亲,阿悦就搬回王府了!”   小六也跟着点头,“阿悦终于要回来了!”   沈悦心中唏嘘,孩子们心思大都简单,在孩子们心中,她是要搬回去了……   ***   婚期渐进,卓远反倒越来越紧张。   最紧张的时候,就约了赵泽平喝酒,反正都是饮酒,也直言不讳,莫名紧张到一定程度。   赵泽平笑,都一样,尤其是大婚那一日,撩起新娘子红盖头的时候……   卓远端起酒杯的指尖微微滞了滞,似是跟着他的话,想到了揭起盖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微微脸红了。   赵泽平举杯,新婚燕好,卓清之。   卓远才回过神来。   今晚喝了不少酒,许是赵泽平描述的场景一直在心中萦绕不去,回了风和苑中,他也有些睡不着,所幸去了幼儿园。   幼儿园扩建后大了很多,但是早前的蹴鞠草坪一直保留着。   他同她之前在蹴鞠草坪处一道踢过蹴鞠,玩得尽兴,也是那个时候,他发现她会安静看着他蹴鞠,发现两人能玩到一处去,发现他很喜欢她……   卓远垫着球。   似是因为想起早前的事,嘴角略微浮起笑意,反倒不像早前紧张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正累得大汗淋漓,回头,就见是陶叔。   “陶叔?!”卓远抱着蹴鞠球。   两人在蹴鞠草坪一侧的阶梯落座。   “阿悦是个好姑娘,王爷好福气。”陶叔极少说这样的话。   “嗯呐。”卓远伸手揽了揽陶叔肩膀。   在王府最难的时候,是陶叔一直陪着他,他和陶叔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这样的夜晚,同陶叔一处,仿佛份外亲切,“陶叔,我要成亲了!”   陶东洲还来不及笑,他又道,“陶叔,我要成亲啦~”   换了更兴奋的语气。   陶东洲忍不住笑。   果真,他最后干脆抱紧他,“陶叔陶叔!我要成亲啦!”   陶东洲笑不可抑!   ……   亥时前后,沈悦从庄氏房中出来,明日就是大婚前一日,今晚似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同舅母说,所以话匣子一打开,就从黄昏说到刚才。   庄氏一直听着,最后,才温和宽慰道,阿悦,成亲是大事,但也不必紧张,会顺利的。   沈悦笑笑,舅母果真了解她。   她是紧张得有些睡不着,才来找舅母说话的。   从舅母房间出来,差不多亥时前后,只是走在路上,有小石头子滚落在绣花鞋前,沈悦缓缓抬眸,诧异得看向围墙处,见是卓远。   好在舅舅舅母都歇下了,他这么翻墙坐在围墙上,舅舅舅母不知作何感想。   “你来做什么?”沈悦上前,离近些,轻声问道。   卓远单手托腮,笑道,“明日是大婚前一日,新郎官和新娘子不能见面,所以特意赶来见你啊,阿悦。”   他说得顺理成章。   沈悦脸色微红,“那你看过了。”   卓远顿了顿,叹道,“还有时间,再多看两眼吧。”   沈悦低眉笑了笑。   再抬眸时,他轻声道,“诶,闭眼睛。”   沈悦听话。   很快,耳畔有风一样的声音,而后嘴唇上轻轻一触。   再等她睁眼时,围墙上已经没有早前的身影……   沈悦莞尔。   ***   大婚前一日,反倒不如昨日紧张。   明日就是新婚,所有的流程都按照喜娘说的,再推导一遍。   平远王府内,处处挂着喜绸。   喜娘在同卓远实地练习拜堂的场景。因为届时新娘子会盖上红盖头,所以从接亲开始,到洞内前,都是新郎官照顾着新娘子,所以卓远要清楚每一步做什么。   梁宅内,喜娘则是同沈悦说起明日大概要什么时候起,因为喜娘妆要画很久,明日要起很早。   明日要忙活一整日,到夜里才能安置,所以喜娘提醒她能早些休息就早些休息。   合着洞房礼中的注意事项,合卺酒等流程,都一一回顾了一遍。   明日就是新婚了。   躺在床榻上,沈悦总有些错觉一般。   她同卓远,终于要成亲了……   ***   卓远也翻来覆去在床榻上睡不着。   因为主屋布置成了新房,内里都是洞房礼的布置,所以今晚不能用。   他今晚睡在东暖阁里。   床榻上,他想起昨日见她时候,她闭眼睛,他亲她,等她睁眼时,他撑手从围墙上跃下,到眼下,似是还记得当时的砰砰砰砰的心跳声。   他同阿悦终于要成亲了。   新婚燕好。   他抱头笑笑。 第236章 新婚   寅时四刻, 有喜娘来了屋外扣门,“新娘子该起了。”   沈悦尚睡得有些迷糊。   昨夜光想着要早些睡早些睡,今日要早起, 成亲当天的礼仪诸多, 要撑到入夜去了。   但真正躺在床榻上, 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数羊都不知数到什么时候……   下意识里,却是记得今日要早起的, 所以喜娘扣门的时候,沈悦人还未醒, 却下意识撑手坐了起来。   稍许,忽然反应过来,喜娘方才是唤了声“新娘子”。   沈悦大梦初醒。   今日, 是她同卓远成亲的日子。   十月初六, 真到这一日了。   “进。”沈悦一面坐下穿鞋,一面唤了声。   屋内“咯吱”一声被推开, 沈悦意外。   原本以为就前日里来的三两个喜娘, 结果鱼贯而入了七八个喜娘, 沈悦整个人都愣住, 早前……没人同她说这么多人。   但余光瞥到屋外,才见屋外的喜娘至少还有十余个。   沈悦顿住。   为首的喜娘上前,“新娘子,先去沐浴洗漱吧,稍后的时间还有些紧。 ”   沈悦懵懵点头。   昨日喜娘就说起过, 光是新娘妆和喜袍的穿戴都要花上好些时候。   等画好妆,穿好喜服,差不多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了。   而后要在家中同舅舅舅母拜别, 再乘花轿到平远王府,由新郎官抱着跨过火盆,还要赶在吉时拜堂成亲。   成亲的礼仪实在繁琐,这也是婚礼的筹备至少要几个月的缘故。   尤其是平远王府这样的人家,更马虎不得,步步都得踩到吉时上。   今日去平远王府参加酒席的权贵一定不少,而按平远王府在京中受百姓的爱戴程度,今日沿街肯定都是自发前来观礼和祝福的百姓。   所以,今日任何差错都不能出。   喜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悦没敢耽误。   寅时四刻,天还未大亮,天边只有一小撮鱼肚白,沈悦被喜娘们簇拥着去了耳房处。   梁宅在城西,其实宅子不算小,但不比平远王府这样的人家。   京中普通人家的宅子,不会每个主屋都有单独的耳房。但庄氏注重孩子隐私,每个房间后都配了耳房。只是耳房有些小,七八个喜娘在耳房中很有些拥挤。   今日大婚,新娘子这里诸事都要有喜娘来帮衬。   喜娘的挑选也有说到。   都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将喜气和福气带给新娘子。   而除了父母健在,儿女双全之外,喜娘本身也要是看起来富贵玲珑,福泽兼具之人。   所以喜娘不容易找。   但越不容易,越能体现夫家对婚嫁的重视。   尤其是权贵人家,迎亲时安排十余二十个喜娘到新娘子处帮衬,便是对新娘子和娘家的重视,所以今日梁宅里一溜烟来了好些喜娘,沐浴洗漱的时候也有六七个喜娘入内伺候,都是有说到的。   沈悦在浴桶里,任由喜娘们折腾。   喜娘们让做什么就什么,其实自己都很好奇。   新婚这一日,诸事都求福运和喜庆双全,还要顾及洞房花烛夜的美满。   有喜娘在浴桶里添了香料和精油,有喜娘告诉沈悦,是为洞房花烛夜准备的,沈悦微楞,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浴桶中稍适沐浴,沈悦有些不习惯这么多人在一侧伺候。   但好在留下来的喜娘只有一个。   等从浴桶出来,沈悦裹了浴袍,到铜镜前的小榻上小坐,喜娘们便又围了上来,有替她擦头的,有给她身上擦凝脂露膏的,亦有喜娘道,擦了凝脂露高,到晚间新娘子的肌肤都是盈润嫩滑的。   沈悦“唰”得一下脸红。   喜娘们不逗她了。   这个过程当真繁琐,早前喜娘们并未夸张。   涂完凝脂露膏,头发也差不多擦干。   有喜娘上前替她穿戴喜袍。   新娘子的喜袍最为复杂,要层层穿戴。   从深碧色的绣着如意花卉的肚兜开始,到花开富贵的里衣,莲子百合的中衣,一件一件上身,每一层衣服都要单独别扣,还要和上一件一起牵角,系绳,所以新娘子的衣裳穿得很慢,而且井然有序。   从穿衣裳开始,沈悦的紧张感开始缓缓从心底生气。   喜袍穿至中衣就停了。   要等化好新娘妆后,再继续穿戴外袍,避免外袍的缎子褶皱。   喜袍穿好,喜娘们便簇拥着沈悦到镜子前开始上妆。   闭眼,开脸……   这应当是女子一生中最隆重的一次妆容,既要衬得起大红喜袍的浓艳明丽惊艳,也要镇得住凤冠霞帔上的珠光宝气。   沈悦不怎么敢看对面镜子里的自己。   喜娘们各有分工,也都在各自忙碌,沈悦尽量不添乱,所以让睁眼的时候睁眼,让闭目的时候闭目,让侧颜便侧颜,眨眼就眨眼。   也因为配合,诸事顺利。   只是沈悦平日里大都是淡妆,有些不大习惯这些厚重的脂粉,喜娘们却越化越惊喜。   稍许时候,屋外有人扣门。   “谁呀?”喜娘问道。   屋外的喜娘出声,“新娘子的舅母。”   舅母?   沈悦意外,而后很快想起,今日她出嫁,邀请家中女眷长辈替她梳头,寓意从娘家出嫁后,新娘子也会舒(梳)心舒意。   喜娘领了庄氏上前。   喜娘们还在给沈悦梳妆。   其实梳头也是新娘妆容的一部分,所以方才起就已经有喜娘给沈悦梳头了,眼下,庄氏只要循礼,用特制的喜梳替沈悦轻轻挽一缕青丝就好。   庄氏入内时,沈悦转头,“舅母……”   声音里都听得出紧张。   庄氏想要宽慰,但见她转头的时候,庄氏整个人都愣住,“阿悦?”   沈悦不知何故,有喜娘上前搀扶着庄氏上前,一面笑道,“新娘子太美了,舅母看呆了。”   喜娘言罢,庄氏似是才反应过来,欣慰得连连点头,“阿悦,你今日……”   庄氏似是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沈悦这才朝着镜中看去。   她早前的心思少有放在梳妆打扮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幼儿园和府中的小宝贝身上,所以衣裳,鞋子,首饰都是简单朴素,但是不会伤害到孩子们为主,而且要轻巧,方便,又不喧宾夺主。   在同孩子们的相处中,她是平等,可以倾诉的对象,亦是朋友,所以不需要光鲜亮丽,要平易近人,甚至会带上符合童心的小荷包,小香囊,孩子们也都会喜欢。   即便梳妆,也都是淡妆,但同样明艳动人。   却都不及眼前的万分之一。   见沈悦愣住。   有喜娘上前,“我们今日的新娘子,是我侍奉过这么多新娘子里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   其中一个喜娘说完,另外好几个喜娘也都应和。   除却沈悦的眉眼真的慢慢长开了,五官里都透着精致和韵味,还有天生的温和清丽在其中,反倒比早前见过的新娘子都要好看。   分明,她的长相不是最好看的,但喜娘也说不出缘由。   但其实也有喜娘心中摸着些许由头,往常的新娘子出嫁大都刚及笄不久,但沈悦过了及笄,差不多十八将近十九,这个年纪的姑娘其实比刚及笄的女子更衬得起这身大红色的喜袍和浓稠艳丽的新娘妆素。   对,就是衬得起,也撑得起!   这才是新娘子应当有的模样,不是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强行添加的妩媚眼里,而是原本就在最明媚动人的时候,锦上添花的一缕。   所以,新娘子很好看!   而且是同年纪相仿,相形益彰的好看!   “新郎官揭喜帕的时候,肯定是要愣住的!”喜娘中有一人开始打趣,其余的便也纷纷跟着掩袖笑起来。   一时间,屋中都是笑声。   沈悦脸色羞红。   庄氏上前替她梳头,不知为何,早前还想过,今日要热闹喜庆的,庄氏自己先默默红了眼,一缕青丝梳下去的时候,庄氏念着,“和和美美,舒心如意,白头偕老,隽永相承……”   庄氏先前还能忍住,但到后两句的时候,庄氏声音里略微哽咽了。   忽得想起沈悦刚到家中时候,初见她时候的模样,还是这么矮矮小小的,但是眼睛分外机灵,懂事,又讨喜。后来慢慢相处,亲情越渐浓郁,会同她挽手去逛街,搀扶着她去寺庙上香,也会在厨房同她说太好吃了……   庄氏没有女儿。   沈悦就是她的女儿。   庄氏心中生出浓郁不舍。   庄氏哽咽,沈悦看过来时,庄氏正好在低头擦眼泪,沈悦眼眶也微红,“舅母……”   喜娘赶紧道,“新娘子哭不得,眼妆要花了。”   沈悦赶紧睁了睁眼,立即有喜娘上前给她轻轻擦拭眼角。   庄氏挤出一丝笑意,“偏厅里还有事情要忙,我先去了。”   沈悦知晓庄氏是怕留在这里,她会难过。   喜娘再次叮嘱眼妆要花了,又得重来,怕来不及了,沈悦才收起眼角氤氲。正好眸光掠过窗外,恰好看到晨间的阳光落在屋中,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大亮……   时间过得太快,这个时辰,卓远应当快要出门迎亲了。   沈悦心中又忽得紧张起来。   藏在衣袖中的手心死死攥紧,尽量不显露。   庄氏出门后不久,新娘子的妆容差不多成了。   喜娘端了餐盒上前。   今日大婚,礼仪繁琐,出了娘家大门,要一直到洞房礼时才会一起用饭,所以眼下,喜娘端了好些果脯和点心来给她垫肚子。   “新娘子先用些,稍后要到了洞房去了。”喜娘帮衬着。   若是饭菜,容易弄脏喜服,而且不便。   眼下,沈悦随意用了些。   稍后,喜娘又端了水来,沈悦喝了两口,唇边沾了胭脂颜色。   放下杯子,又喜娘在屋外扣门,“新郎官方才已经出门了,应当不多时候就到了,新娘子要快些了。”   不多时候就到了?   沈悦心中咯噔一声,指尖再次攥紧,忽然反应过来,平远王府到城西梁家不远,若是出门,很快就能到家中。   只是屋外的喜娘说完,屋内的喜娘便都如临大敌。   “快快快!”为首的喜娘唤了声。   似是所有的喜娘都紧张起来。   连带着沈悦更加紧张得有些无所适从。   早前因为要用餐盘,所以唇妆没有上全,眼下,喜娘赶紧补全唇妆。   一侧的喜娘连忙准备好喜袍的外袍和凤冠霞帔之类。   等这头唇妆补好,再有喜娘将新娘子的整个妆容都修饰一番,才将沈悦搀了起来,由负责侍奉更衣的喜娘将新娘子的喜袍层层穿好。   喜袍的外袍穿戴是最负责的,光是伺候穿衣的喜娘就有四人,有点着重处理衣领和后背,有的是衣袖,有的是腰身,还有的是衣裙。正因为繁琐,所以当喜袍穿好的时候,全然同新娘子的妆容相衬起来。   新娘子的首饰并非琳琅满目才是最好。   沈悦这身新娘妆搭配的首饰大方得体,同大红色的喜袍相形益彰。   最后,喜娘将凤冠霞帔给她穿戴上。   沈悦缓缓睁眼,整个屋中都全然安静了下来……   若说之前喜娘心中都觉得今日的新娘子是少见得好看,但眼下,等到凤冠霞帔都穿戴好,喜袍和妆容都成,才觉何为动人心魄。   就在方才她睁眼时的羽睫轻轻一眨,有些不习惯这头上重量的的轻颦浅笑,都带着说不出的温婉与惊艳……   这种美,同刚及笄的新娘子全然不同。   多了几分持重,温和。   好看,是真的好看,令人动容……   出神间,苑外脚步声匆匆传来,“迎亲队伍要到了,还有一个街市口。”   话音刚落,顿时,屋中都纷纷回过神来。   新郎官就要到了!   “快快快!”为首的喜娘吩咐一声,大家都继续手上的工作。   喜娘牵了沈悦回屋中的床榻上坐下,又有喜娘再次确认妆容是否要调整,衣裳和鞋子是否已经妥当。   最后,才有喜娘给她盖上喜帕。   从盖上喜帕的一刻起 ,她就是真要出嫁了……   眼前的喜袍放下,只余了淡淡的红光。   剩余的,就是凤冠留出的空间里,她可以低头看见自己脚上那双绣着金色鸳鸯戏水图案的婚鞋……   看着婚鞋上镶着金线的鸳鸯图案,沈悦深吸一口气,心中似春燕掠过湖面一般,再难平静。   “新郎官到了!”苑外再次有声音响起。   沈悦才深吸一口气,眼下,指尖再次握紧。   隐隐的,能听到从大门外传来的鞭炮声和唢呐声。   新郎官来迎亲,走正门。   正门处要放鞭炮。   这是已经进门了。   沈悦从未像眼下这般紧张过,仿佛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喜娘们伺候过许多新娘子了,也都知晓眼下的新娘子都是紧张,便也温声道,“新娘子别担心,我们会一直陪着新娘子的,若是稍后有事,可以唤我们。但记得,从眼下,到洞房礼前,新娘子是不能同新郎官说话的。”   沈悦点头,表示明白了。   门外的唢呐声渐近。   唢呐吹笙都是一直跟着新郎官的,那就是新郎官已经见过新娘子这边的长辈,征得了同意,往新娘子这边来迎亲了。   沈悦轻咬下唇,忽得,又想起喜娘提醒过的,不可以,唇妆会花。   “新娘子,这是喜绸,请拿好,稍后,新郎官会牵着喜绸带新娘子去辞别舅舅舅母。”喜娘说完,沈悦再次点头。   只是刚刚握紧,仿佛就听到喧哗声,鞭炮声和喜乐声到了屋外。   屋中瞬间都安静下来。   “是新郎官来了。”一侧的喜娘欢喜道。   沈悦只觉一颗心都似越到了喉间。   忽得,屋外的声音也安静下来,有喜娘道,“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沈悦屏住呼吸。   闺房的门“咯吱”一声推开,喜娘的簇拥下,身着一身喜袍的卓远入内。   屋内的喜娘们都看呆。   这……   今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都……   沈悦自然看不见,唯有“砰砰砰砰”的心跳声中,低眸见一双靴子行至她跟前。 第237章 拜堂   沈悦半怔。   而后不知为何, 早前所有的紧张也好,局促也好,反倒在这一刻缓缓退了去。   但分明他除了踱步到她近前外, 旁的什么都没做过。   他的脚步声, 沉稳而踏实, 妥帖且平和, 如同早前无数次,行至她跟前, 温和得同她说的每一句话一般……   似是大凡有他在的时候,她都习惯了心安。   沈悦的呼吸慢慢放缓, 紧张在心中一点点褪去,美目含韵下,似是在憧憬着一声大红喜袍的卓远会是什么模样?   忽得, 脑海中又闪过早前在栩城过年关时, 他被小五坑得穿了一身木槿色的衣裳的模样,她从未见过哪个男子穿木槿色的衣裳会好看, 但卓远不同, 他的五官生得很精致, 轮廓亦修饰得恰到好处, 连木槿色的衣裳都能驾驭,只是实在还是有些惊艳了旁人的目光……   思及此处,沈悦忍不住轻笑一声。   而正是这极其短促,又略带喜感的一声轻笑,屋中顿时愣住。   卓远原本伸到一半, 要去牵喜绸的手被她这么亦笑,就忽得凝在半空中,他眸间懵住, 意识到方才的确是她笑了一声,在他要牵她手中喜绸的时候,卓远似是被她当众挑逗了一般,忽得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顿时,屋中所有的喜娘都跟着掩袖笑起来。   还有没忍住笑出声音来的。   做多了喜娘,见惯了迎亲的时候,新郎官言辞挑逗新娘子的;但还是头一回见到迎亲的时候,新郎官被新娘子轻轻一笑羞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不自然的!   而且,这个人还是驰骋沙场,挥斥方遒,周遭诸国为之色变的平远王!   眼下,正在迎亲的时候脸红了……   仿佛巨大的反差萌在,喜娘们都笑得不敢抬头。   卓远的脸红的更厉害。   沈悦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为何屋中都纷纷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卓远眼下在做什么,屋中的喜娘们才都纷纷这幅模样。   沈悦好奇,但又不能伸手撩起喜帕。   恰好,为首的喜娘解围,“请新郎官领新娘子拜别家中长辈。”   卓远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伸手去牵她手中的喜绸。   喜绸就攥在她手中,他要去牵,指尖难免触碰。   莫名的,两人心底都微微一滞,分明早前就亲近过,但眼下,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心动。   他看得见她,为他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端庄得坐在榻间,一丝不苟。   她却只能看到他身上大红喜袍的一角,还有方才俯身从她手中牵起喜绸时,袖间修长而轮廓分明的指尖,曾无数次同她十指相扣,亦抚过她心间,更揽起过她,在荷塘清晖侧,在锦帐香暖处,铅华洗去,生死契阔……   灯影繁华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刻。   沈悦只觉手中的喜绸轻轻颤了颤,是他牵起喜绸,朝她行拱手礼。   类似于他即将带她辞别父母,请她日后多照顾之意。   喜娘亦扶了她起身。   凤冠上遮着喜帕,她看不见,卓远牵着喜绸,她握住手中喜绸,又喜娘搀扶着走在卓远身后不远处。   屋中的喜娘也鱼贯而出。   屋外的乐器声再次想起,伴着鞭炮声,声声入耳。   舅舅舅母再正厅处,卓远领着她往正厅去。   梁宅不大,从屋中到正厅很快,一柄鞭炮都未放完,一首乐章也都还没奏完,等到厅外,喜娘轻声在她耳边道,“新娘子小心脚下,稍后厅中,新郎官单独同新娘子一处辞别家人。”   辞别家人的时候,喜娘们不会入内,都是新郎官照料新娘子。   沈悦点头。   果真,喜娘退开,卓远手中的喜绸收短了些,等于就在她身侧。   厅中衣裳摩挲的声音响起,她知晓是舅舅舅母和涵生上前,方才明明还好好的,也不曾见到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沈悦眼眶和鼻尖都忽得红了。   早前总说新娘子出嫁这天,在娘家处大哭一场是习俗,但真正等到这一日,其实什么都没说,沈悦心中莫名揪起,眼泪有些止不住。   “阿悦,出嫁之后,要同清之相敬如宾,和睦相处。”庄氏循礼叮嘱。   沈悦福了福身,“阿悦记下了。”   卓远转眸看她,喜帕下的声音是哽咽的,他知晓她舍不得舅舅舅母。   庄氏亦舍不得她。   原本,庄氏还应多叮嘱卓远一句的,但庄氏怕再出声会让沈悦听出她的哽咽,遂朝梁有为摇了摇头,示意他说下半句。   梁有为也罕见得眼红,却声音却要比庄氏沉稳,也叮嘱道,“清之,阿悦是个好孩子,我们阿悦交给你照顾了,日后务必替我和她舅母好生照料,也望你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白首偕老。”   卓远拱手,“清之记下了。”   梁有为颔首。   如此,算是同家中长辈说过体己话了。   喜娘才入内,“请新郎官带新娘子辞别家中长辈。”   喜娘言罢,卓远牵了喜绸,扶沈悦在身前的蒲垫上跪下,两人一道朝着厅中的梁有为和庄氏躬身行礼。   梁有为和庄氏分别上前,扶了他们二人起身。   “走吧,别误了吉时。”梁有为叮嘱。   卓远再次朝着二老拱手,而后,目光也看向梁有为和庄氏身后一直默默站着流眼泪,一声未吭,但眼睛和鼻子都通红的涵生。   卓远轻声道,“涵生,我会照顾好阿悦的。”   沈悦手中滞了滞,半晌,听到涵生哽咽开口,“知道了,姐夫。”   沈悦心中微沉。   喜娘才道,“吉时快到了,请新郎官抱新娘子上花轿。”   今日大婚,每一项行程都卡了时间点,眼下,是要到上花轿的时间了。   这便是不会在家中多留了。   沈悦再忍不住,喜帕下,泪如雨下。   庄氏也忍不住,靠在梁有为肩头,眼泪如柱……   梁有为朝卓远点头。   涵生的目光中,卓远打横抱起沈悦,同时,厅外的鞭炮声和乐曲声再次响起,眼见着卓远抱着沈悦往门外走去,沈涵生才意识到,姐姐,不是他一个人的姐姐了。   尽管这个人是卓远,尽管姐姐与他相互喜欢。   沈涵生“哇”得一声哭出来。   沈悦心中一紧,喜帕下,眼泪沾湿了衣襟。   很快,涵生的哭声淹没在鞭炮声和鼓瑟吹笙里,她听他的声音温和而笃定,“想哭就哭吧,我在。”   忽得一刻,沈悦再忍不住,握紧他的衣襟,大哭起来。   他抱紧她,温暖的声音道,“日后想舅舅舅母和涵生的时候,我们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我成亲前,成亲后,都不会变。”   沈悦靠在他怀中。   他轻声道,“日后,我们一起孝顺舅舅舅母,一起照顾涵生……”   喜帕下,她连连颔首。   卓远已抱她行至花轿前,喜娘撩起帘栊,卓远放下她,喜娘扶她上了花轿,等帘栊放下,卓远才回了迎亲队伍前,跃身上了小芝麻。   小芝麻是他的战马,陪着他征战边关。   今日,它身披着大红色的喜绸,陪他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迎亲时刻。亦是他最重要的同伴,无可替代。   卓远勒紧缰绳出发,迎亲的花轿也跟着抬起。   沿途,都是京中百姓的欢呼声与恭贺声,沈悦在花轿中,却依旧听得清楚。   犹若卓新率大军凯旋当日,百姓夹道欢呼,只是那个时候卓远并未回京;而眼下,仿佛京中的百姓都来看他迎亲,并高声恭贺着,祝福着,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每个角落里都有京中百姓的声音。   有年富力强的壮年,有稚气坐在父亲肩膀的孩童,也有年迈的老者。   但今日,全都都有序的围在接道两侧,朝迎亲的队伍的祝贺。   听得卓远眸间氤氲。   这些百姓是来替他迎亲的,但更是替平远王府,替无数保家卫国,战死疆场的军中将士……   那父亲,兄长,还有无数死守边关的将士,付出生命守护的家国和百姓,便都是有意义的。   卓远轻轻拍了拍小芝麻,轻声道,“还有你!”   小芝麻似是听得懂人话一般,高高得抬起了马头……   ***   吉时到,迎亲的队伍在平远王府门口停下。   花轿也停下。   喜娘撩起帘栊,笑着道,“新郎官抱新娘子跨火盆了。”   喜娘言罢,卓远上前,将花轿中的沈悦抱了出来。   因为看不见,又怕头上的喜帕滑落,所以沈悦牢牢靠在卓远怀中。   周遭的欢呼声,叫好声,鞭炮声,鼓瑟吹笙,甚至在人群中,沈悦还听到了孟子辉的口哨声,卓新的吆喝声,小五和小八,还有齐格几个大嗓门的尖叫声。在卓远抱她跨过火盆的时候,离家前的阴霾似是一扫而去。   只是这些声音此起彼伏,沈悦盖着喜帕,不知道今日究竟来了多少人,但不少人都在借机调侃着卓远,“新娘子好不好看?”   也有人大喊“当然好看!”   “新娘子温不温柔!”   又有人替他回答,“当然温柔!”   人群中哄笑成一团,今日喜庆,没人怕平远王会翻脸。   沈悦却在喜帕下涨红了脸。   虽然看不见,却因为靠在他胸前,莫名听到他的心跳声在旁人的调侃和吆喝声下逐渐加快,“砰砰砰砰”似停不下来一般。   沈悦忽然意识到,他也是紧张的。   兴许也像她一样,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可以躲在喜帕下,他却无从遁形,只能迎着旁人的目光,兴许,还会脸红……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沈悦忽然淡淡笑了笑。   但卓远已经抱了她跨过火盆,牵着喜绸,一步步带她往拜堂的正厅中去。   喜娘搀着她,怕她跌倒,也同她说,“新娘子小心脚下。”   正厅中衣香鬓影,人满为患,都在等着新郎官和新娘子。   平远王府已经没有长辈了。   一拜天地之后,二拜高堂也是对着厅外,只夫妻对拜的时候,两人才将头碰至一处。   喜娘带着两人反复练习过,所以喜帕没有落下,礼数也成。   在厅中的口哨声和叫好声中,司仪高声道,“礼成,入洞房。”   司仪的话毕,整个厅中都似炸开了锅一般。   有好事之徒大喊着,“平远王记得要出来喝酒啊!”“我们都等着呢!”   卓远一听就知道是平素里京中和封地中的那几头蒜,只是今日当真不好发作。   喜娘簇拥着二人回了风和苑,“请新郎官抱新娘子坐床。” 第238章 闹洞房   这是卓远今日第三次抱她, 这一次,是在风和苑的主屋,也是婚房……   他在床榻上放下她。   她能感觉到床下放了东西, 也知晓是新婚时, 婚床上要放的花生, 莲子, 桂圆和红枣。   在卓远放下她,她也坐好的时候, 听到喜娘们恭喜道,“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卓远还未松开的手明显滞了滞。   沈悦亦能察觉。   两人脸色都有些红。   卓远折要回厅中招呼今日来的宾客, 洞房礼,要等招呼完宾客,卓远回屋中的时候再行。   卓远握了握她的手, 温声道, “可能时间会稍长一些,我尽快回来。”   其实喜娘早前就交待过, 他是特意同她说一声。   喜帕下, 沈悦点头。   卓远的手才慢慢松开。   卓远离开屋中, 喜娘才上前。   眼下, 洞房中只留了三两个喜娘。   虽然是白日,但今日大婚,屋里点了大红色的喜烛六对,光亮透过红色的喜帕映入眼中,隐约能看到稍许光景。   “新娘子, 喜帕可以先揭下来了。”为首的喜娘道。   “现在吗?”沈悦意外,不是稍后才揭喜帕吗?   屋中留下的喜娘都纷纷笑了起来。   方才的喜娘道,“方才离家的时候新娘子哭过, 妆都花了,眼下正好补妆,到洞房礼还有些时候,新娘子可以用些零食,新郎官不在就好。”   沈悦恍然大悟。   是了,眼下的妆应当都是花的。沈悦忽然明白为何要有喜娘留在屋中了。   喜娘暂时替她揭下喜帕。   饶是有心里准备,也对风和苑的主屋熟悉,眼下,映入眼帘的大红色的喜庆布置,刻着鸳鸯的红烛,囍字贴在窗户上也贴在屏风处,身下,是喜庆的婚床,余光可以看到大红色的如意花卉锦被……   沈悦有些认不出这是风和苑主屋,揭下喜帕,才清楚得看见浓烈的大婚氛围。   沈悦稍许木讷,已有喜娘上前给她补妆。   盖头暂时揭下,但新娘子不能离开喜床,沈悦只能坐在喜床上让喜娘替她补妆。她方才哭得有些狠,妆应当花了不少。新郎官揭红盖头的时候,应是最惊艳的时候,是不能顶着一幅晕开的眼妆。   即便洞房礼等候的时间会稍长些,喜娘还是利索补妆。   而后,又有喜娘端了餐盘上前,沈悦将就用了些点心。   喜娘再将唇妆补好,重新将喜帕盖上。   这回补妆后,喜帕不会再揭下来了,喜娘退出了屋中,屋内只留了沈悦一人。   今日平远王府大婚,京中的权贵悉数都会到场,就算是封地的诸侯和藩王也都会莅临,今日卓远要招呼的客人不少。   平远王府没有长辈,卓远自己就是家长,所以今日免不了要在厅中被宾客灌趴下,不会那么早回风和苑。   沈悦凤冠很沉,方才有人的时候沈悦还不怎么觉得,当下,只觉得脖子都是酸的,趁着没人在的时候,沈悦试探着悄悄扭了扭脖子,是舒服了些,但是时间太难打发。   午后才过不久,卓远许是要入夜才会回来。   沈悦刚想伸手撩起帘栊,忽得听到窗户“咯吱”一声开了,沈悦吓得连忙把喜帕放下来,继续假装端坐着。   而屋中的脚步声短促,且轻,一听就是孩子的脚步声。   沈悦忍不住笑,她听出来是小五的声音。   果真,“阿悦阿悦!”小五上前。   沈悦仔细听了听,没有旁人,遂伸手撩起喜帕的一角,朝他笑道,“天天?”   小五原本是要同她说话的,结果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然后忽得“哇~”一声,沈悦连忙伸手捂了捂他的嘴,没让他继续哇出来,既而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   小五才想起来,他是有任务的,只是刚才实在惊呆了,“阿悦阿悦,你今天太太太好看了!”   “我哪天不好看!”沈悦刮他鼻子,“偷偷来这里做什么?”   “哦!”小五才回过神来,从袖兜里拿了一枚糖果出来,“六叔说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无趣,让我偷偷来给你送糖吃。我是小孩子嘛,就是被逮住了,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卓远?沈悦眸间笑意,他是怕她一人做很久,所以才让小五来的。   “谢谢小五。”沈悦接过,当场就剥了吃掉。   “好吃吗?”小五问。   “嗯,好吃,是话梅糖。”沈悦笑眯眯点头。   小五又笑道,“那阿悦,我先出去了,要是被喜娘逮到会被陶爷爷说的,我去告诉六叔一声,糖你吃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同他说吗?”   沈悦竟然生出了稍许课间传纸条的错觉,忽然来了兴致,朝小五道,“你就告诉你六叔,话梅糖很好吃。”   小五忙不迭点头。   等小五偷偷摸摸从窗户翻了出去,从荷塘那边溜走,沈悦忍俊不禁,但想着卓远让小五给她送糖的模样,沈悦又觉仿佛等候洞房礼的时间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   厅中,高朋满座。   全都是要找卓远敬酒的。   他今日是新郎官,京中和封地来的,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巴不得直接把他喝趴下,让他醒来洞房夜直接结束了的好!   众人拾柴火焰高,厅中气氛很是热烈,一人一杯都得将卓远淹没了。   酒过三巡,孟子辉已经完全不走直线了,“我不行了~换你们……谁上?看样子,六叔在京中人缘不怎么样啊,今日就差有人直接端口锅上来敬他的酒了!”   刚才连花瓶都用上了,你说是不是积怨很深!   今日六叔大婚,到处都是想把他喝趴下的,但这怎么能行呢!   这种时候,当然是要上前血肉之躯挡酒,保护六叔啊!   还能怎么样啊!   对方车轮战战术,他们也得车轮迎战。   孟子辉是方才那轮,眼下,卓新顶了上去,卓旻扶了孟子辉到一处休息,小厮就上前惊恐道,“真有人端了口锅上来了。”   卓旻倒吸一口凉气,两人有些同情得望向刚刚冲锋陷阵的卓新。   一侧,小五扯了扯卓远衣袖,“六叔!”   卓远其实喝得有些多,但见是小五,半蹲下,小五上前附耳,“新娘子好漂亮!”   卓远愣了愣,既而笑了笑,伸手怼了怼他的头,“我的新娘子,谁让你看的!”   小五委屈,“不是你让我去给阿悦送糖的吗?阿悦要吃糖就要撩起喜帕啊,我看到的。”   卓远有些饮多,探究道,“有多漂亮?”   小五想了想,“比以前的阿悦加起来都漂亮!”   小五确认他是被六叔扔出去的。   但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就将六叔围住,小五还来不及同他说,阿悦说话梅糖很好吃呢!   ……   洞房内,沈悦稍许等了会儿,果真,又听到“吱呀”一声,又有宝贝从窗户里翻了下来,小碎步翻着往这里来,“阿悦~”   是小七。   沈悦照旧撩起喜帕,小七忽得脸红,“不能偷看新娘子的……”   但今天的阿悦确实好看。   “小七。”沈悦唤他。   小七听话上前,然后害羞得从袖兜里掏出一枚小玩具,“阿悦,六叔怕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让我给你送玩具。”   沈悦接过,嗯,方才是吃的,眼下是玩具,他当真是主意有些正……   “谢谢小七。”沈悦喜欢。   小七欢喜笑笑,又看了看她,腼腆道,“阿悦,六叔一会儿一定会吓一跳的!”   沈悦笑笑,小七又道,“不过,六叔今日也很好看,阿悦你要好好看他,他今日问了我好几次,好不好看!”   沈悦忍不住笑,点头应好。   每个孩子似是都和卓远达成了秘密协定,既不告诉别人,也保持着小任务的神秘感,所以每个人都很有仪式感,也很小心。   眼见小七从窗户处也翻出去,沈悦想,再隔一会儿,来得该是小八了。   果然,“阿悦~”小八的声音憨厚极具辨识度。   然后看着沈悦“啊~”的一声,直接将喜娘给吸引了进来,但见床榻上只有一个端坐的新娘子,喜娘有些楞,又听沈悦说没听见什么声音啊,喜娘确实觉得方才自己是听错了。   小八才从床下趴出来,不断唏嘘,“差点就没完成任务!”   沈悦笑,“什么任务?”   小八从兜子里很快掏出了一张纸,然后是一粒骰子,两枚棋子,沈悦认得这是冒险棋?!   小八笑嘻嘻道,“六叔给我的任务,就是来陪阿悦下一局冒险棋,一定要让阿悦赢,然后还不能被喜娘发现。”   沈悦哭笑不得,“六叔让你来陪我下棋?”   小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悦,你一定要赢哦,不然我玩不成任务!”   沈悦啼笑皆非。   但小八才是想哭了,一连下了两把都是他自己赢的,这都第三把上了,不能再呆这么久了,再赢可怎么办啊!   “阿悦,你要加油啊!”小八着急。   沈悦终于不负众望赢了第三局比赛,小八欢喜翻窗户,“我走啦阿悦~”   沈悦刚想提醒他小心些,他就摔了出去。   沈悦心中咯噔一声,正要起身,就听窗户外小八的声音,“卓夜,我裤子湿了。”   “……”卓夜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悦放下喜帕,笑不可抑。   她怎么倒是忘了,这些孩子怎么各个都这么厉害,能飞檐走壁,翻窗户,尤其是内屋是在荷塘上的,怎么把卓夜给忘了。   看样子,每个小宝贝都是卓夜窜上蹿下送来的。所以每个孩子都觉得新鲜有趣,只有卓夜恨不得一头撞死。   ……   正厅中,卓新是被卓旻背到一侧的,喝得迷迷糊糊还在大声喊着,“再来啊!恭平叔叔!我先来顶住!你下一轮!”   卓新口中的恭平叔叔就是赵泽平。   眼下,卓新喝多了,卓远身边就剩了赵泽平。   卓旻将卓新安置下来,也要去。   看看天色,时间是过得很快,眼下喝酒也喝得过半了,六叔还算清醒,但保不住下半场,对方会疯狂反扑。   卓新和孟子辉已经喝倒了,恭平叔叔也差不多了,他还能坚持有两刻钟,六叔这里岌岌可危。   卓旻放下卓新就折回。   果真挡酒这件事,赵泽平厉害,但也实在架不住人多,就算同卓旻相互配合,能拖一刻算一刻,怕是也拖了多少时候。   ……   屋中,再来的是小六。   女孩子从窗户中翻起来要难些,所以小六和桃桃在最后。   “阿悦,你今日是最好看新娘子!”小六忍不住感叹,沈悦伸手牵她,小六从背后似变魔术一般,拿出一朵花,“六叔让送给阿悦的。”   眼下已是十月初,哪里还有什么鲜花。   沈悦握在手中,是一枚木雕的花,涂了红色。   小六认真道,“六叔自己刻的,说要送给阿悦的,我见过他刻,上颜色的时候还在哼歌。”   不知为何,沈悦想到这个场景,份外喜感。   “阿悦,我可以抱抱你吗?”小六问。   “当然。”沈悦牵她上前。   沈悦和她相拥,小六的声音在耳畔道,“阿悦,谢谢你来我们身边。”   这一刻,沈悦心中莫名动容,“我也是,感谢能让我遇到你们。”   这段相遇,让一切都有了意义。   小六笑道,“六婶,我最喜欢你了,你日后每一天都要开心。”   “嗯,会的。”沈悦伸手绾了绾她耳发。   ……   厅中,酒敬得越来越频繁。   卓旻心里盘算着,怕是只有将喝倒的孟子辉和卓新重新拖起来的时候,厅外连串脚步传来,“清之,我们原本想凑一起来给你惊喜的,结果路上遇到塌方,迟了两日,还好,能赶上!”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转身。   卓远目光也朝几人看过来,嘴角惊喜扬了扬。   一身戎装的齐蕴为首,六七个同卓远差不多年纪的家伙都朝着卓远纷纷笑起来。   厅中,最先清醒的是京兆尹,得,这早前的京中“几害”都凑齐了!   几人依次上前同卓远拥抱,许久未见,少时的“美好”时光如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闪过。齐蕴拍了拍卓远肩膀,朝他眨眼,“去洞房吧,这里有我们!”   卓远笑开。   ……   桃桃才上前亲了沈悦一口,说是六叔让她帮忙亲的,而后就笑嘻嘻跑开,从窗户外跑了出去。   沈悦还未来得及脸上笑意,屋门忽然推开,沈悦连忙放下喜帕。   喜娘们簇拥着卓远入内。   沈悦没想到这么快……   许是,方才小宝贝们一个接一个来看过她的缘故,她竟然觉得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而且,忽得一下卓远就回来了。   喜娘们上前,“新娘子久等了,新郎官回来了。”   沈悦隔着喜帕,能闻到卓远身上浓郁的酒气,不知他方才在正厅被多少人敬了酒。   思绪间,洞房礼开始。   喜娘笑道,“请新郎官用喜秤挑起红盖头,夫妻恩爱和美到白首。”   卓远照做,伸手从托盘中取下那枚裹着红绸的秤杆,慢慢挑起沈悦凤冠上盖着的喜帕。   今日,每一个孩子都来给他说,新娘子好看,他自然知道她好看,在他心中,她一直好看,只是喜帕撩起的瞬间,心中还是期待着,今日,她为他一人梳妆的模样。   许是屋中红烛燃得正好,许是眸间酒意作祟,在抬头挑起的瞬间,他似是呼吸都滞住,周遭分明也是喜庆的红色,却在她也抬眸看他的时候,全然定格,只剩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秾艳端庄到极致的新娘妆,眸间潋滟,粉腮红润,仿佛这周遭只有她,旁的都失了颜色……   沈悦也在仔细打量着他,眸间都是惊艳,她从未见过哪个男子将一身红衣穿得这么好看,仿佛天生傲骨,又并着精致的五官轮廓,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人。就连早前那身木槿色的身影都渐渐隐去,只剩眼前这一抹明艳动人的红,风姿绰然。   他看她,她也看他。   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住。   喜娘笑道,“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   卓远和沈悦才都反应过来,卓远在她身侧落座,喜娘递了酒杯上前,两人接过,交颈而饮。   两人饮酒时,喜娘在一侧说着祝词,“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平安顺遂,长长久久。”   等两人放下酒杯,合卺酒饮完,洞房礼就算是到此结束。   喜娘笑道,“新郎官可以替新娘子摘下凤冠了,春宵一刻,不多耽误新郎官和新娘子在一处。”   如此直白,卓远和沈悦都不由脸红。   喜娘们终于退了出去,卓远伸手替她摘下凤冠,“你今日真美。”   沈悦顿了顿,脸色忽得有些促狭。   洞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就在床榻上,他邻着她,亦伸手揽上她的腰,双唇在她朱唇上轻轻点了点,既而牵她起身。   今日大婚,两人都是寅时前后起的。   都未怎么用过东西。   方才洞房礼时,喜娘有端了菜肴入内。   原本就是替两人准备的,两人忙了一日,也确实都有些饿了。   两人低头吃着菜,但目光在周围红烛的映衬下,平添了莫名的绮丽繁华。   沈悦用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卓远也是。   一侧放着玉壶,方才的合卺酒剩下的都在玉壶中,循着礼数,卓远斟了两杯。   两人再饮一杯,便算是同食五常,同佳酿。这是洞房礼后,夫妻相敬如宾的开端。   卓远递了酒杯到她跟前,沈悦接过。   她很少饮酒,方才的合卺酒就觉有些醉人,眼下,杯盏却是要比先前的合卺酒杯盏被大一些,沈悦轻抿一口,蹙了蹙眉头。   卓远轻笑,“我替你喝。”   她看了看他,而后一口饮尽,就是些许呛了声。   卓远上前,温和道,“我去洗漱。”   沈悦顿了顿,他身上方才都是酒意,是在厅中饮了大半日喜酒的缘故,去洗漱,就是稍后要……   沈悦脸色微红。   卓远吻上她额头,温声道,“很快。”   沈悦脸色红透。   主屋连着耳房,虽然正厅中依然喧闹无比,但传不到风和苑这头。   沈悦坐在内屋的铜镜前,取下今日新娘妆的耳环和首饰,耳房中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和水声传来,莫名引人遐思。   稍许,再听到水声,沈悦知晓是他沐浴出来了。   喜袍的外袍已经脱下,但仍穿着喜袍的中衣,依旧明艳夺目。早前的酒意都在外袍上,眼下,身上只有皂角香气。   他上前,俯身亲了亲她耳后,“安置吧。”   沈悦眸间滞了滞,从未在铜镜前见他亲她的模样,双目微阖,笑容温和而虔诚,她轻“嗯”一声,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上去。   今日他抱过她几回,只有这一回,才看清了她的神色。   秀眸惺忪,似娇羞,似缱绻,似温柔,亦明艳夺目……   床下放了莲子桂圆花生和红枣,他重新抱她落座时,床榻上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两人心照不宣。   他半蹲下,替她脱鞋。   她紧张而促狭得开口,“今日,陈婶来了吗?”   他知晓她是紧张,所以特意寻了话说。   他应道,“来了。”   “哦,我还没见过卓颖……”她又继续。   卓远笑笑,又替她脱下另一只鞋子,“子辉和阿新、阿旻方才替我挡酒,有些喝多了,颖儿在照料。”言罢,遂才抬眸看她,笑盈盈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悦窘迫,又不好真不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姑母来了吗?”   卓远笑了笑,难为她连姑母都问出来了,“姑母没来,大夫不让,等过些时候,我们去看她吧。”   “好。”沈悦应声。   眼下,仿佛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卓远撑手起身,她双手攥紧身侧的如意花卉锦被,紧张得深吸一口气。   卓远吻上她双唇,温柔笑道,“新娘子,不紧张了。”   沈悦才知晓被他看穿,顿时促狭更甚,心跳声似是要跃出胸前,他吻上她,慢慢安抚,她亦缓缓放松,在绮丽与动容间,伸手揽上他后颈,他一手掌心抚上她腰间,一手放下帷帐,呼吸声略微有些低沉,爱慕看她,“今晚,不用顾忌旁的……”   她眸间微微染了一层清霜。   卓远伸手,正欲放下床榻一侧的帷帐,忽得,门口连串脚步声响起,沈悦没反应过来,卓远却是忽然一僵。   果然,小五的声音带头传来,“六叔六叔!我们来闹洞房啦!”   卓远的嘴角肉眼可见得抽了抽,他想揍人了!   闹个鬼!   沈悦也愣住。   但很快,轻笑出声。   果真,小五带头,孩子们嘻嘻哈哈推门而入,沈悦已经俯身穿好鞋,卓远也从床榻上坐起,重新系了衣领,目光里有些恼意得看向小五,“谁让你们来的?”   小五应道,“大哥,我哥还有子辉哥哥啊,他们之前说要一起来闹洞房的,但是都找不到人了,我们就自己来啦!”   “……”卓远目光僵硬,越发想揍他!   他特么是自己想的!   小八也上前,“六叔,闹洞房可好玩了,可以看六叔亲阿悦!”   卓远和沈悦脸都红了。   “又是谁说的!”卓远恼火。   “子辉哥哥啊!”小八当即出卖,卓远又有些想抽孟子辉,但小七上前,欢喜又轻声道,“我也想要拜堂成亲,感觉六叔和阿悦好开心。”   卓远和沈悦都愣住。   桃桃上前,“舅舅,今日好高兴,我们想和你和阿悦在一处,好不好?”   早前被小五拱起来的心中那一撮无名火,似是在眼前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中悄悄淡了去,卓远没有开口,但目光明显温柔了许多,沈悦伸手摸了摸桃桃的头,“想一处玩什么?”   小八当即从身后将棋盘都拿了出来,“飞行棋啊!我们可以六个人一起玩哟。”   卓远整个人都石化。   他的洞房花烛夜,和一群小祖宗一起……下飞行棋……   卓远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但孩子们明显都一脸期待看着他,沈悦笑了笑,温柔问上他侧颊,“陪孩子们玩吧,我正好卸妆。”   卓远伸手牵她,沈悦眸间笑意。   沈悦踱步至耳房净脸。   屋外的笑容还能连串似的传来,今日他们大婚,小宝贝们其实都很开心。因为开心,所以想要一处。   等沈悦踱步出来,孩子们已经在床上和卓远玩了好几轮了,卓远从早前一脸要吃人的表情,但后面和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见了沈悦上前,宝贝们自动挪了挪,给沈悦留出位置。   卓远顿时被挤到了角落处。   这是他的婚床……   “舅舅,到你掷骰子了~”桃桃的声音传来,卓远放弃抵抗,掷骰子,结果采坑,退回起点,卓远整个人都僵住。   这还有完没有完啊!   沈悦笑不可抑。   沈悦来,孩子们明显更开心了些,也会让沈悦看他们厉不厉害!   厉害,你们都厉害!卓远熊劲儿上来。   小宝贝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沈悦也问起阿四怎么没没来,小八嘴快,原话说道,“四哥说,他不来。”   阿四是小大人,不比小五几个。   终于,这一局下完,孩子们还赖在沈悦身边,闹着要玩,卓远脸色一沉,“是你们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们扔出去!”   方才就说好的!   孩子们赶紧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卓远这才舒了口气,这群祖宗!   不过,好在,眼下也不算晚。   卓远轻叹一声,还来不及上前抱起沈悦,“啪”得一声,门又被推开!   这回,卓远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了!   小五却哈哈笑道,“忘了,还没闹洞房呢!”   还没闹吗?那你们刚才闹得是什么!卓远终于到了忍耐极限!   小八却笑哈哈道,“亲亲啊,闹洞房就是要看六叔亲亲阿悦啊。”   “对啊!”一群小家伙不依不挠。   卓远一张脸不知道是被气红,还是羞红的,正欲开口,一侧沈悦却上前,踮起脚尖,仰首阖眸,虔诚吻上他双唇。   他愣住。   “哇~”孩子们却心满意足的欢呼着,似看到令人幸福的事情。   莫名的,卓远一张脸涨得通红,再通红……   也不知道小祖宗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懂眼色了,但沈悦从方才踮起脚尖亲他,到眼下,踩上他脚背,再踮起脚尖……   她身上有清淡的香气,又携了淡淡酒意,亲吻时,如满屋的烛光一般,潆绕在他心悸,泅开丝丝涟漪。   他抱起她,将她置在榻上,伸手解下一侧的帷帐。   红烛的光亮透过帷帐隐隐照了进来,映出喜袍上的一抹秾绸艳丽,和修颈锁骨下的隐约墨绿色的光景。   他微微耸了耸衣领,沉声道,“新娘子的喜袍有几层?”   沈悦眸间微滞,而后忽然反应过来……   沈悦脸红得似是秋日的枫叶。   卓远双手抚上她腰间,眸间黯沉,一层层解下她身上的喜袍,喜袍层层滑落至她手腕处,只余了墨绿色绣着如意花卉的肚兜,衬得肌肤莹白如玉。沈悦低头,不怎么敢看他,他伸手挑起她下颚,暧昧问道,“是白玉兰吗?”   沈悦未及反应,他指尖轻轻勾勒一遍花卉的轮廓。 第239章 燕好   沈悦轻咬下唇, 修长的羽睫随着呼吸轻轻颤了颤。   深碧色绸缎上,沾染了晨间沐浴后凝脂露的白玉兰香,早前喜娘有意无意问起过他喜欢的淡香, 他随意应了白玉兰。   他是喜欢白玉兰花香。   当时, 他以为是洞房花烛夜时在屋中做调香用的, 却并不知道用做了凝脂露上。   卓远眸间微黯, 喉间不由微微耸了耸,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她肤色莹白如玉, 在深碧色的绸缎映衬下,更显光洁无暇, 他指腹的温度顺着如意花卉缓缓渗入深碧色的绸缎里,她不由轻唤了声,“清之……”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心跳声就贴在他衣襟处。   他嘴角的笑意温和, 亦让人心底莫名微暖,亦能驱散深秋的微寒。   床榻外, 大红的喜烛火光摇曳着, 燃烬要整整一晚。   锦帐内, 她脸上早前的两抹绯色, 倏然间,似晕开的海棠春色,余光里,是帷帐外跳动的红烛光泽,耳边, 他沉声问道,“还记得峦城吗?”   她看他。   他伸手绾过她耳发,沉声道, “沈悦,你来峦城,我此生不忘。”   沈悦眸间轻颤。   他鼻尖轻轻抵上他鼻尖,声音从方才的低沉到温和,“大年初一,你走的时候,我想……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这样送你……”   他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温柔,“沈悦,我不负你。”   “此生不负,若有来生,也不负……”   他唇间柔和润泽,如春风柳絮,润物无声;又若三月里杏花,绕指轻舞,撩人心扉。   锦帐香帏,帷帐外的红烛只透进些许微光。却是这些许微光,灼得她睁不开眼,心跳声跟着胡乱加快,额头汗水涔涔渗了出来,好似朵朵腊梅花开,绽放在心间,到繁花似锦处,她眸间彻底失了清明……   他抱起她,她羽睫上的雾水似是还未褪去。   宽衣时,新郎的喜袍落了一地。   喜烛在锦帐上映出淡淡身影……   花开花落,尘埃落定,他心底藏着欢喜,慢慢平复呼吸,亦淡淡笑着,吻上她额头,“夫人……”   ***   耳房内,暖意袭人,温热的水,最能驱散一身疲惫。尤其是,方才的“相处”后……   他替她沐浴擦身。   “喝水吗?”他问。   沈悦点头。   他起身,伸手拿起一侧的浴巾,半围着腰间出了浴桶。   沈悦别过目光,没敢看他,但余光还是瞥到他近乎完美的背部曲线,又忍不住呆住多看了两眼……   等他折回,她又赶紧扭头,好像刚才没有偷偷看他一般。   耳房里没有喝的水。   他是折回了屋中,取了晾好的水来。   沈悦接过,喝了整整两杯还有些渴,不知道是方才出了汗,还是先前偷偷看他忘了移目的缘故。   “还要吗?”他见她喉间轻咽。   沈悦点头。   喝到第三杯上,算是不渴了,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他。   “起来还是再泡会儿?”他笑着看她。   她支吾着,“嗯,都好……”   他又笑了笑,不觉凑到她跟前,“阿悦,你是不是喜欢在水里?”   沈悦眨了眨眼睛看他,什么叫……她是不是喜欢水里?   他意味深长叹道,“新婚蜜月,我们去京郊别苑住几日吧。”   沈悦忽然会意,想起京郊别苑后山中的那处水潭,又想起那处瀑布后。   沈悦的脸色涨成了胭脂色。   又听他微声叹道,“都十月了,后山的水可能太凉……”   但眼下,浴桶里的水却是温暖的。思绪间,他重新解下浴巾,沈悦被他抱紧,羽睫轻轻颤了颤,浴桶里的水溢出边缘,她轻轻叹了叹,不由靠上他肩头,埋首在他心间,在悠悠水声中,漫步上云端,亦从云端坠入他温和有力的臂弯里。   长夜漫漫,从耳房到榻间,又从榻间到耳房,等到差不多破晓,房中大红色的喜烛近乎也燃烬去。   他心满意足拥了她在怀中入睡。   新婚燕好,诸事顺遂……   卓远微微阖眸,怀中的人呼吸均匀,也仿佛带得他一同平静下来。   他想昨日这个时候,正起身,沐浴,穿上新郎的喜袍,意气风发,再稍后,就是心情忐忑得骑着小芝麻去迎亲……   分明才刚过眼的事情,却又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久到怀中的人,睡梦中迷迷糊糊唤了他的名字,“清之……”   他莞尔,“在,清之在。”   以后,也会一直在……   他轻轻吻上她头顶,她发间还残留着几许清淡白玉兰花香,让人心底安稳踏实。   阿悦,我们是夫妻了……   大熊孩子可以每日名正言顺得,和一堆小熊孩子们赖在一处,不走,乖乖躺好听睡前故事了……   卓远眸间温和笑意。   ***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巳时前一刻。   家中虽无长辈,但今日府中的孩子们都在偏厅等候,他们稍后要去到偏厅。   铜镜前,卓远给她画眉。   新婚后的第一日,新郎官要给新娘子画眉,寓意和和美美。   去偏厅前,画眉这一步不能省。   其实沈悦还有些困,但见铜镜前,卓远取了螺子黛,一幅要撸起袖子,大显身手的模样,沈悦再次确认,“你……真的会?”   “喜娘教过的。”卓远一本正经。   许是听到“喜娘教过的”这几个字,心中打上了可信的烙印,沈悦慢慢闭眼,但等到他近前,她又忽然睁眼,“你不会骗我吧?”   “我这么聪明,这有什么难的?快闭眼。”他催促她闭眼。   沈悦闭眼,他真煞有其事在替她描眉。   衣袖拂过她脸颊和耳后,沈悦有些痒,不知为何,又似是闭着眼都能想象他的认真模样。   沈悦嘴角轻轻勾了勾,稍稍带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好了吗?”   “等等,让我先看看。”他制止。   她果真噤声。   他叹道,“稍等一下。”   而后真的拿了螺子黛在“修修补补”,终于,“好了,睁眼看看。”   语气里都是胸有成竹。   沈悦果真睁眼,朝身前的铜镜看去。   哇,沈悦还真有些不由看呆了去,不是好,是画得很好,竟然比她自己画得都还要好……   沈悦在铜镜中看他。   见她表情,他知晓超出她预期。   嗯,也是,她早前,应当能是指望他能画处两条毛毛虫的水准……   卓远,在她耳边轻声道,“闺房之乐嘛,我当然得会,而且除了画眉,旁的事我也用心了,是不是?”   沈悦顿了顿,脸色通红。 第240章 落霞   姑奶奶没来, 平远王府没有旁的长辈。   卓远自己就是平远王府最大的家长。   晨间起,卓旻,卓新, 卓颖和府中所有的小宝贝, 并着孟子辉就在偏厅中候着。   今日要改口, 阿悦要变成六婶。   所有的小宝贝早早就醒了, 在偏厅中排排坐着,早早就开始盼着了。   卓颖早前没有见过沈悦, 小宝贝们叽叽喳喳同三姐姐说个不停,说的都是阿悦前, 阿悦后。   卓旻更正,“六婶……”   小宝贝们嘻嘻哈哈蒙混了过去。   小五嘟嘴,“还真拗口~”   卓新好气好笑, “就两个字, 有什么好拗口的?”   “那你叫一声试试?”小五礼尚往来。   卓新陡然语塞。   “六婶”两个字,还真的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卓新脸色一红。   好端端的阿悦变六婶, 小五不提, 他还真不觉得。   卓旻同沈悦认识的时间短, 初次就唤的六婶, 所以并没觉察什么不同;而卓颖早前就没见过沈悦,唤六婶也没觉得有什么;孟子辉更不必说,让他唤什么都可以……   卓颖同宝贝们在一处。   许久没见,几个宝贝在等六叔/舅舅和阿悦的时候,也听三姐姐说起南顺的事情。   卓颖很温柔, 说话的时候,眸含笑意,轻声吞吐, 让人如沐春风。   卓旻,卓新则是和孟子辉一处,在偏厅另一侧站着说话。   孟子辉的折扇昨日虽然丢了,但随身携带的折扇又不止一把,眼下一手握着折扇,在另一手的掌心轻轻敲了敲,叹道,“我觉得我们来早了些,六叔昨日新婚,今日能那么自觉吗?”   孟子辉同卓远年纪相仿,惯来口无遮拦,风流韵事也一向信手拈来。   卓旻和卓新都愣住。   卓新脸色涨红。   卓旻笑道,“六叔会来的。”   孟子辉一脸我不相信。   但卓新也认同,“六叔我不知道,但阿悦……六婶会来的。”   她这个人最守时了。   而且,不喜欢对孩子食言,偏厅中这一大堆都是等着见她的孩子,就是六叔不自觉,阿悦也不会。   卓旻和卓新都有各自笃定,孟子辉讶然看着他二人,恼火想用折扇在他们二人头上一人敲一下,结果卓旻侧身避开,卓新直接给他挡了回去。   却丝毫没有妨碍孟子辉,风骚过境,“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卓新顿时脸更红了。   卓旻奈何笑了笑,看向孟子辉,“可以了,子辉!”   孟子辉将一连串经验之谈咽回喉间。   ……   转眼到了巳时,卓远和沈悦未至。   宝贝们同卓颖一道玩着,倒还不怎么觉得。   卓颖很有带孩子的天赋,也有耐性,孩子们能和她玩到一处去。   孟子辉则揽着卓新肩膀,悠悠叹道,“这事儿真不怪六叔,你也知道,六叔常年在军中……”   话音未落,卓新一把推开他的头。   两人正闹着,陶东洲笑容可掬入了厅中。   “陶伯!”卓新正好借机摆脱孟子辉。   陶东洲笑道,“公子,小姐,王爷和王妃到了。”   冷不丁,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得愣住,忽然从陶伯/陶爷爷口中听到王妃两个字,好似比六婶两个字都还要别扭上许多。   唯一不怎么别扭的,也只有卓旻和卓颖两人了。   按习俗,新人今日要在偏厅中给长辈敬茶,改口,但卓远自己就是长辈,所以今日的礼节就是府中的晚辈改口,新人发红包。宝贝们听说六叔/舅舅和阿悦来了,“嗖”得一声起来,同卓颖一道上前。   昨日是大婚,今日才是新婚第一日。   两人虽然不像昨日一样穿着复杂的喜袍,但也是喜庆的红衣。架不住两人都生得好看,卓远牵了沈悦的手入内,偏厅中都是孩子们口中标志性的“哇~”的一声,也无需寻旁的礼数了,孩子们一窝蜂涌上来,拥住他们二人。   “阿悦,从今天起,你是不是就是我舅母了?”桃桃甜甜笑着,搂着她的脖子,一脸期许。   沈悦还未开口。   一侧的小五已经迫不及待开口,“六婶六婶六婶!”   说完就哈哈哈大笑。   阿四惊呆了。   小八也有样学样,“六婶六婶六婶六婶!”   还要比小五多一声。   桃桃也不甘示弱,“舅母舅母舅母舅母!”   总归,在小五的带领下,孩子们全都有样学样,像小野猪一样,到处乱叫着,手舞足蹈着,整个偏厅中都是鸡叫鸭叫鹅叫的“六婶”和“舅母”。   每个人都怕阿悦听不见似的。   整个偏厅的屋顶都仿佛要被掀翻了去。   小五这样的好事之徒,带头起哄自然不说了,小八惯来是跟着小五一道闹得,今日桃桃也跟着一起起哄着闹腾着,就连平时听话懂事的小七,乖巧的小六,都加入到了阵营中来。阿四原本也觉得挺傻的,但架不住孩童心性,听着听着,就跟着一道欢喜闹腾着。   几个人都围着沈悦转着,跳着,闹个不停。   卓新脸都绿了……   至于吗?   不就改口叫个“六婶”吗?   你们这么闹腾,风头倒是出尽了,让他们这几个后面的还怎么好意思改口?   跟着一起张牙舞爪吗!?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孟子辉嘴角抽了抽,这还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改口,连他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都被眼下的这种鸡飞狗跳的场景唬住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好。   倒是最沉稳依旧是卓旻。   踱步上前,循礼拱手,温文尔雅问候,“六叔,六婶!”   孩子们正围着卓远和沈悦闹腾着,沈悦这才抬眸,美目含韵,随着卓远改口唤了声,“阿旻。”   卓旻笑了笑,点头致意。   很快,沈悦的目光落在卓旻身侧的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上。   看年纪应当是卓旻的妹妹,卓颖。   平远王府的孩子生得都很好看。   而且,各有各的好的。   桃桃是粉雕玉琢的糯米丸子一枚,牛奶般肌肤,可可爱爱,说话的声音好听得让人心都融化了;小六却是五官一眼可见的精致,年纪很小,但一双眉眼很是动人,让人一眼忘不了她的眼睛。   而卓颖,介于桃桃和小六之间。   五官和眉眼都很好看,但脸上又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没有褪去的婴儿肥。   “六婶。”卓颖朝她福了福身。   沈悦一手牵着桃桃,正好上前,一手扶起卓颖,“颖儿?”   卓颖颔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既而目光又看向卓远,“六叔。”   小八先前正扯着卓远的衣袖要抱,卓颖开口唤他的时候,卓远正抱起小八,目光温和看向她,“长大了。”   他也一晃三年多没见过卓颖。   那时候卓颖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也就比眼下的阿四大一些,但现在的卓颖,已经出落成了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身姿绰然,模样也变得精致明艳。   卓颖害羞似的低头笑了笑。   原本想伸出双手的,但忽然想,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让六叔抱了,便依旧张开双臂,上前拥了拥沈悦。   卓旻跟着笑了笑。   最后,就剩了卓新和孟子辉两个。   “六叔!六婶!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执子之手,早生贵子!”孟子辉的嘴就似开了闸就关不上一般,周遭都酸溜溜看着他,只有他自己没什么感觉。   “好了,可以了。”卓远拍了拍他肩膀,算是打断。   他二人惯来要和,关系也和旁人不同。   孟子辉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是同你说的,我还没同六婶说呢!”   孟子辉言罢,孩子们都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卓远一把扯回他,“好了,和我说,和阿悦说都一样,不用重复了。”   孟子辉笑了笑,当即折扇一收,笑眯眯摊手,“红包!”   卓远盯了盯他,果真从袖袋里掏出一枚红包,塞到他手中。   孟子辉眉开眼笑,“谢谢六叔六婶!”   府中的孩子今日改口,所以都有改口的红包,卓远代劳。方才说话去了,只有孟子辉惦记着,当每个人都领了红包时,只剩了卓新一个。   “六婶……”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但明明,又透着亲厚。   卓远笑了笑,红包敲了敲他的头,才塞到他手中,卓新这才跟着笑起来,“谢谢六叔六婶!”   沈悦也跟着低眉笑了笑。   卓新遂才身前,轻声道,“六婶六婶六婶!这下可以了吧。”   沈悦笑不可抑。   正好今日都在,早早就在府中吃了团圆饭。   东家有喜,王府幼儿园今日放假,孩子们都没来幼儿园。   团圆饭的时候,小七掰着指头数着,幼儿园里有哪些孩子昨日来参加六叔和阿悦的大婚了,眼下,小七和小六是幼儿园中最大的孩子,明年开春就要毕业了,所以能认得幼儿园中绝大多数的孩子,即使是跳跳糖班的小孩子,因为会在一处玩,大白兔班和满天星班的孩子也都会照顾跳跳糖班的孩子。   小七数着,小六,小八和桃桃补充。   眼下,府中在幼儿园里的孩子,只剩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四人了。   沈悦忽得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   但更快的,是小宝贝们的长大,似日升日落,从未因为有一日的特殊而停歇过,这就是成长——好似每日都一个模样,忽然想起,才发现已经高了一头。   小七数着,小六,小八和桃桃帮忙提醒,才发现昨日所有幼儿园的孩子和家长都来了。   他们都在婚礼上见过了。   沈悦些许意外,她是没想过,幼儿园的所有孩子都来了。   难怪,拜堂的时候,四处都能听到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得喊着“阿悦阿悦”,原来,所有的孩子都来了。   忽得,沈悦眼底微滞,不经意的涌起了些许碎莹。   这顿团圆饭吃得极好。   因为难得团聚,所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说话,沈悦也是头一回见到平远王府的孩子们整整齐齐在一处,还外加一个孟子辉,当然孟子辉自己是不介意外的。   这顿饭从晌午吃到了将近申时。   沈悦其实有些困。   但因为同小宝贝们在一处,似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卓旻和卓颖也是头一回与沈悦在一处这么长时间,也是头一次见到府中的这群小祖宗,除了六叔之外,还能这么听话且乖巧的时候。   沈悦也会耐性同他们说话,游戏,甚至制定做事情的规则。孩子们闹归闹,但是自己却懂得判断是不是超出了规则范围。   卓颖好奇看向沈悦。   这趟回府,府中的弟弟妹妹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她不知晓这些变化是不是都来自沈悦,但大哥确实同她说起过,府中的孩子都是沈悦在照顾。   那她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卓颖清浅笑笑,伸手替桃桃擦嘴。   桃桃两只脚荡着,也笑嘻嘻看着卓颖,“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卓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   晚些,卓远同卓新,卓旻还有孟子辉一道饮酒,说着话。   沈悦和卓颖带了宝贝们去幼儿园里玩。   因为从南顺赶回来,一路总有些变化耽误,卓旻和卓颖此番抵京也是前两日的事。   刚来就差不多就是大婚。   卓旻帮着陶伯准备大婚的事,卓颖帮忙照顾府中的孩子们,并没有时间去王府幼儿园里看看。她是知晓府中有一座王府幼儿园,在京中炙手可热。但知晓是一回事,但被孩子们簇拥着一起往幼儿园去,见到彩虹大门时,眸间的笑意就未褪去过。   “三姐!这里!”小五永远是首席陪同官。   无论他是否还在幼儿园,有没有从幼儿园中毕业,他都是幼儿园的主人翁。   孩子们拉着卓颖,七嘴八舌,却又骄傲得介绍着自己的幼儿园。   卓颖早前从未见过他们这么主动,自豪和骄傲的做一件事情过。   小五和小六,小七,小八,桃桃拉着卓颖又是玩沙区,然后滑滑梯,车区,蹴鞠,还去了种植园看他们种的树,去了动物园看兔子和小鸭子。最后,去到动物园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的时候,小八悄悄道,“三姐姐,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生了太多太多兔子,动物园都装不下了,后来,我们幼儿园隔几日就要吃一次兔子,终于没有见多余的兔子了,三姐姐,你说兔子去了哪里?……”   卓颖眨了眨眼睛,笑道,“它们搬家了。”   小八眼中惊喜,“你和阿悦说的一样!那兔子就是搬家了!我就说嘛,只有四哥说不是,四哥说……”   小八神秘道,“四哥哥说,兔子都被我们吃了。”   ***   不远处,阿四接连喷嚏。   孩子们带着卓颖参观幼儿园,阿四同沈悦一起,在彩虹跑道附近的秋千园里荡着秋千。   远远的,都听能到小宝贝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他们总是愿意给别人介绍幼儿园,乐此不疲。以至于后来新生的入园体验,沈悦都尝试邀请大一些的孩子带着即将入园的孩子一道,由孩子带着孩子一起介绍幼儿园,然后她和家长在一处做陪同,做家长调研和入园前的注意事项沟通。   孩子们可以通过报名,每学期在每个班级里(跳跳糖班除外)挑选出两名首席体验官,带着新生做入园体验。   后来发现,孩子们都很主动,也很喜欢。   首席体验官的工作在幼儿园很受欢迎。   沈悦也会给每位首席体验官发一枚小小的首席体验官奖章,府中的孩子除却大一些的阿四和小五,其余的孩子都是首席体验官。   阿四接连喷嚏几声,沈悦关心,“是不是近来降温,在学堂着凉了?”   阿四和府中旁的孩子不同,阿四在启明学堂住校,休沐才会回家,学堂里大一些的学生可以带书童,小一些的学生可以带小厮,阿四是带了小厮去学堂的。   因为阿四要和沈涵生一处,所以最后阿四和沈涵生一个房间,所以小厮也将沈涵生的日常起居一并照顾了。   沈涵生和阿四都能认真读书。   眼下,沈悦问起,阿四叹道,“才不会呢!沈涵生天天盯着呢,我要是哪天衣服穿少了,他就会一直念叨我,耳朵都被他念出茧了。”   沈悦低眉笑了笑,她有告诉过涵生,多照顾阿四。   涵生是记到了心上的。   阿四忽然又叹道,“昨日我看见沈涵生哭了……”   沈悦转眸看他。   阿四轻声道,“昨日沈涵生哭了,哭得好厉害。”   沈悦怔住。   阿四朝她叹道,“他肯定很舍不得你。”   沈悦心底似钝器划过,忽得想起离家的时候,听到涵生的哭声……   阿四轻声道,“我从没见沈涵生哭过,她一定很你这个姐姐。”   沈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涵生是个好孩子,你也是。”   阿四愣住。   沈悦淡声笑道,“我也想他了,也想舅舅和舅母。”   不知为何,阿四想起那个时候的沈涵生。   那时候,沈家和梁家都没有人了。   只有沈涵生一个。   若是那个时候,有阿悦在,沈涵生就不是一个人了。   阿四轻声道,“阿悦,有你在真好……”   有阿悦在的这时候,仿佛一切都好,他们也都好,诸事顺遂,一家人团团圆圆,而不是四散天涯,沈涵生也不是独行一人。   “阿悦,你会一直在吗?”他心有余悸。   他同沈悦说起过那时候的梦,也说起过那时候六叔战死南云山,平远王府的孩子们都离开了府中,很少照面过,沈悦知晓他心有余悸。   沈悦下了秋千,半蹲在他的秋千前,俯身抱起他。   阿四愣住,既而脸微微有些红。   沈悦抱着他,温和道,“在啊,阿悦会一直陪着六叔,陪着你们,陪着涵生……”   阿四鼻尖微红,紧紧抱住她,“阿悦,我最喜欢你和涵生了。”   早前是沈涵生。   如今是阿悦和沈涵生。   沈悦莞尔,“我也喜欢阿四啊。”   阿四莫名哭了鼻子,“阿悦,你赶紧生小十吧,小十,小十一,小十二,小十三……十几二十都行,我教他们念书,陪他们玩,还和他们蹴鞠,我做他们的四哥!像六叔一样,照顾他们。”   沈悦揽紧他,温柔道,“好啊,以后小十交给四哥。”   阿四嘟嘴,“不是还有小十一,小十二吗?”   沈悦轻声道,“有小十就很好啦。”   “我想要小十一,小十二……我想看六叔和阿悦有很多很多小宝宝。”阿四进入撒娇模式。   童言无忌,沈悦佯装认真想了想,“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四才破涕为笑。   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   往后的几日,阿四回了启明学堂,小五去了将军府的族学,其余的孩子们也都回到了幼儿园,一切照旧如常。   孟子辉要回明州向姑奶奶复命。   有了上次偷跑的前科,这次,姑奶奶找了二三十个侍卫驾着他走的。   走得当日,还不忘邀请卓远和沈悦去明州。   后来,听说回明州的途中,又偷跑出去玩了,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大婚后的第二日,卓远带了沈悦同少时的一帮麻烦精见面,麻烦精是京兆尹取的,一共六七人,终日在京中拆城墙,惹事端,京兆尹除了叫祖宗,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晃眼,都是卓远同齐蕴十一二岁到十三四岁的事情。   到眼下,京兆尹看了他们几个聚在一处,还会眉心轻跳。   聚在一处,每人拱手唤一声嫂夫人,沈悦还都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熊孩子里也有孩子王,卓远就是这堆熊孩子的孩子王。   只是眼下,这堆熊孩子都长大了。   各奔东西,也各赴前程。   但在有需要的时候,会有人振臂一挥,就会聚在一处。   沈悦羡慕这样的友情。   也见卓远和齐蕴送他们离京时,各道一声珍重,而后卓远和齐蕴一直在城墙二楼处,直至所有的马车都消失在目光尽头……   浪滔滔,人渺渺。   总有别离处,各自继续精彩旅程;也有相逢时,愿相逢仍是少年模样。   城墙上,卓远背起她。   夕阳西下,远处的落霞在轻尘中轻舞,不说话,安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也很好。   “阿悦,我们去京郊别苑住几日吧。”他温声道。   沈悦靠在他肩头,“好啊。” 第241章 刘相的宅子   大婚的第三日, 卓远同沈悦去了京郊别苑。   这两日里没有府中的孩子,没有朝中的事,也没有旁的人来, 两人安静得在京郊别苑里过着清闲日子。   晨间起来看书。   晌午用饭后, 午歇相拥而眠。   十月天寒, 去到小潭处时, 水有些太凉了,不能再游泳。   两人下午会去南郊马场骑马。   沈悦早前只会骑着马, 卓远牵他。   这两日午后天天去南郊马场,小芝麻已经习惯了她, 也能在卓远松了缰绳后,慢慢载着她溜达。   她学会了轻抚小芝麻。   小芝麻也会主动上前蹭她的手和脸,想同她嬉闹时, 也会上前拱她。   小芝麻很喜欢她。   看着小芝麻同她一处, 卓远屈膝坐在一侧的草坪上笑。   小芝麻这家伙,上得了战场, 战场下, 也偷偷得会拍女主人的马屁……   马屁精!   卓远也很少在小芝麻跟前避讳过, 两人在草坪上拥吻的时候, 小芝麻自己在一处;他从身后抱起沈悦,同沈悦闹到一处的时候,小芝麻自己在一侧。   小芝麻偷偷吃了不少狗粮。   已经有些不像一匹合格的战马了。   黄昏前后,卓远会带着沈悦一道给小芝麻洗澡。   小芝麻很喜欢洗澡。   沈悦在的时候,大都不怎么闹腾, 卓远上前的时候,总要用马尾巴扫水。   扫卓远一身水。   沈悦笑不可抑。   ……   黄昏过后,两人从南郊马场骑小芝麻回别苑, 有侍从会照顾好小芝麻。   小芝麻乖乖回马厩里睡觉。   用过晚饭,两人沐浴洗漱,而后窝在被子里,卓远揽着她,两人一起看些土味的话本子,要么就是临近诸国的游记,一起计划着日后先去何处再去何处。   气氛到的时候,就在床榻上做想做的事情。   这里没有小祖宗打扰。   也没有会突然冲进房间里,要一起玩飞行棋的滑稽场景。   别苑中宁静,熄了夜灯,就只有屋檐下的微光,透过帷帐映在榻间。   新婚燕尔,每日耳鬓厮磨在一处也不为过。   兴致浓时,抵死缠绵至破晓微光。   翌日就睡至晌午。   有些累了,就相拥而眠,什么都不做,要么他从身后抱着她入睡,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环在怀中,要么她靠在他胸前,他伸手揽上她后背,两人在一处,躺到第二日晨曦微光处……   ***   从京郊别苑回京时,沈悦有些舍不得,这样闲适的日子,许是日后也不会多。   马车上,卓远揽着她,她枕在他怀中入睡。   卓远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发间,她睡得很熟,也熟悉了同他一处,他轻抚她发间,她朝他怀中蹭了蹭,卓远轻轻笑了笑,仰首靠在马车里,心中悉数被暖意占据着,会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又会想时光也不必停留,只要他同她在一处……   等回平远王府的时候,沈悦才发现她的东西都已经在这几日搬到了风和苑中。   风和苑里只有他和她。   她的书占据了东暖阁的半边天地。   她忽然不好意思,似鸠占鹊巢了,全是她的东西。   卓远一面将方才取出来随意翻了翻了书放回,一面淡声道,“怕什么,我都是你的……”   言外之意,更何况几本书?   沈悦还是会脸红。   他从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耳后,暧昧道,“欢迎回家。”   沈悦心底微暖。   ……   有女主人后,风和苑忽然热闹了起来。   早前风和苑只有值守的暗卫,平素里伺候婢女都很少,只有粗使的老妈子和小丫鬟,沈悦来之后,苑里添了不少伺候的人,比早前多了不少人气。   幼儿园和学堂放学后,孩子们会成堆得往沈悦这里跑。   沈悦会陪他们下棋,看书,练字,画画,整个苑中多了许多孩子的笑声。   宝贝们也要赖在阿悦这里吃饭。   所以风和苑的小厨房也需要人手。   幼儿园里的事情,葱青,凝白,洛铭和周舟几人都能独当一面,但休假期间,仍会有一些拿不准的事情来问她,总觉得有沈悦在,会安心许多,所以也会在风和苑中进进出出。   整个风和苑,仿佛和早前全然不一样了起来。   但分明,除了沈悦的东西搬了来,什么都没变过。   慢慢的,沈悦也习惯了这里是家。   她会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收拾屋中,整理衣物,放一些绿植,也会在内屋放自己近来看的书。   从京郊别苑回来,卓远习惯了每晚同她一道窝在被子里看书。   而后似是大熊孩子一般,不论每日回来得多晚,最后醒来的时候,要么从身后抱着她,要么把她揽在怀中,一定要拥着她入睡,一日都不例外。   她很喜欢风和苑。   苑里每一处有他的印迹。   ……   循着西秦的习俗,新婚后的第七日,卓远带了沈悦回门见舅舅舅母。   回门大抵都要在女方家中住上一晚,但住两日,便是对女方的尊重。   卓远同沈悦在梁宅住了两日。   梁宅里,沈悦的房间不大,其实比不上风和苑中东暖阁。   但小归小,五脏俱全。   卓远是第一次来她闺房,除了别有意外的“哇哦~”,便是看着她屋中半墙的书感叹,“我夫人是有多喜欢看书?”   沈悦笑道,“有多喜欢你,就有多喜欢看书。”   卓远头一次因为无法反驳而欣喜。   这冷不丁的情话,听起来倒是舒坦到心里去了……   夜里,他也充分论证,他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喜欢同她一处,十指相扣。   这里是沈悦的闺房,在这处,同在风和苑和京郊别苑时都不同,他依旧将她捧在掌心,但想到这里是她到京中起就呆过的地方,他好似同她的过往也慢慢有了交集。   这于他而言,有很大不同。   而最大不同,便是他走近了她的过往,回忆,与生活。   ***   因为侄女,侄女婿回门,梁有为告假了两日。   京兆尹连忙道,回去吧回去吧,这是大事。   其实心里想的是,他若是没放梁有为的假,平远王只将他房顶掀了都算好的,这家伙可是拆过城墙的人!   京兆尹实在没想到,到了今时今日竟然还同平远王有交集。   但梁有为是回京之后,少有的清闲。   沈涵生也从学校请假回了家中,姐姐回门,就是家中最重要的事。   晨间的时候,沈悦和涵生一起,排队去买最好吃的豆浆油条。   叶子郑重其事告诉卓远,王爷,那里的豆浆油条特别好吃,段牧拼命点头佐证。   卓远环臂看向他二人,叶子和段牧忽然意识到,配角大多猝于话多……   等沈悦和涵生回来,一家人在一处吃早点,温馨又有爱,仿佛和早前一样,沈悦还在家中,只是多了一个卓远,但卓远和舅舅舅母,涵生都相处融洽,仿佛就似一家人一般,毫无违和感。   白日的时候,沈悦会和涵生一起,陪同舅母一道去买菜。   卓远和梁有为在一处说话,或是跟去,远远跟在身后。   回家中的时候,沈悦会和舅母学做菜,但最终都因为没有天赋而惨败告终,卓远宽慰道,日后还要盘下老刘的宅子,幼儿园越做越大,哪有时间做菜,幸好……   沈悦想想也是,忽得启颜。   沈涵生嘴角抽了抽。   姐夫这张嘴,果然很厉害……   梁家的两日,似是过得尤其快。   翌日要离开,沈悦在舅母屋中说话,庄氏问起他对她可好?   沈悦点头。   没有旁人,庄氏也会隐晦问道,你二人在一处,可还好?   沈悦脸色涨红,还是颔首。   庄氏是过来人,又同她说了相处之道,沈悦听得面红耳赤,但也终于知晓,为什么刚才涵生要和他们一处,舅母婉拒,说要单独和她说会儿话。   书房内,卓远同梁有为一处,这两日,正好有消息送回,卓远原本就要来寻梁有为单独说,“我想年后,请舅舅去趟苍月,见一个人。”   梁有为目光微滞。   卓远近前,沉声道,“涟媛有很大可能还活着,我让人去了苍月四处寻她踪迹,但最后,还是不确定她的踪迹。她一直谨慎,除非很信任的人,否则不会轻易露面,我想,舅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梁有为愣住。   他早前一直是二皇子的心腹,二皇子出事后,他一直暗中协助六殿下,大隐隐于市,他直接在京兆尹手下做事,很难有人会将他同六殿下联系在一处。   “涟媛信任舅舅,若是舅舅去见她,她还活着,一定会见舅舅。”卓远沉声道,“我们要确保,她在苍月是否安全。”   卓远话音刚落,梁有为颔首,“我去。”   卓远想起当初涟媛寻他帮忙救梁业的时候,而眼下,舅舅一样对涟媛忠诚。   卓远宽慰:“此事不急,我也需时间安排。梁业年关回来,舅舅见过梁业,此事再从长计议。”   ***   等马车从梁宅折回,缓缓在平远王府大门口停下,卓远下了马车,而后扶沈悦下马车,牵起她的手却不是回王府,而是往对面刘相府中去。   “清之?”沈悦意外。   卓远一面走,一面认真道,“今日早朝,老刘在早朝上提起,要回家中颐养天年,太子批准了。年关休沐前,老刘就会退休,他要回老家过年,宅子很快就会空出来,他的宅子有着落了,我们今日先去看看宅子,再看看能不能预定了去。”   沈悦哭笑不得。   这么堂而皇之跑去刘相家看宅子,是不是太唐突了些。   但于是等真正等见到刘相时,卓远满眼遗憾朝刘相道,我同夫人大婚休假,今日忽然听到刘相请辞的消息,知晓刘相要离京了,心中难过,特意来拜访。   刘相心中顿时感激涕零。   远亲不如近邻,今日他辞官,第一个来看他的人竟然就是对面邻居……   刘相心中感叹。   等入夜,卓远和沈悦从对面相府回来,两人脸上似是都不能再满意的表情。   卓远轻声道,“可以趁这两月想想新幼儿园扩建图纸,等去南顺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动工了,等从南顺回来,新幼儿园就建好了,正好投入使用。”   这时间安排,沈悦一时无法反驳。   沈悦只觉得他对幼儿园扩建的事情很有兴趣。   她知晓他喜欢孩子。   但他同样有小九九,等对面老刘家的宅子拿留下来,就可以建一座很大的幼儿园,届时他就去幼儿园教蹴鞠去!   想想都让人憧憬。   沈悦叹道,“你真不管卓新了?”   卓远一本正经道,“他争气!如今军中都挺他,朝中他也有眼力,自己压得住场。我这样将平远王府的事都教给他,是为了尽快磨练他,这是六叔对侄子的照顾与爱护。” 第242章 团圆   马车上, 卓新喷嚏连连。   不知道近来又得罪了谁,终日念叨他。   但近来他得罪的人不少……   自从六叔这段时日专心致志在家中休假,就连陶伯都在忙碌大婚前后的事, 反倒朝中的事落在了他一人头上。   换作早前, 他肯定觉得自己搞不定, 在朝中也会处处捉襟见肘。   但自从南云山一役回来, 朝中待他的态度都变了。   之前,他算是六叔的侄子。   六叔在朝中的代言人。   但眼下, 他才算是平远王世子,卓新。   早前六叔不在朝中时, 平远王府在军中和朝中心腹诸事都过他,但却是让他找陶伯商议,而是现在, 不知是六叔真的忙到无暇顾及, 还是提前招呼过,他需要事事都自己拿主意。   他来拿主意, 便难免有进退维谷的时候。   有时候一拍脑门, 也会弄巧成拙的时候。   难免尴尬。   陶伯却笑容可掬朝他道, 谁都会犯错, 二公子是平远王世子,是日后的平远王,即便是错了,旁人也要听着。   二公子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提拔自己信赖的人, 既要八面玲珑,也要在适宜的时候给人脸色,才能恩威并济。   凡事都无错处, 人人喜爱的平远王世子,并不比让人揣测不透,又处处让人忌惮的平远王世子来得好。   这些日子,卓新隐约明白了些许陶伯的意思。   他也依葫芦画瓢,试着在朝中杀鸡儆猴。   第一只杀得不怎么好,但猴子们都愣住了。   再杀第二只。   等杀到第三只的时候,就连早朝时候,太子都多看了他几眼。   他确认,是不喜欢的眼神,但明显,又不想管他的事,也拿他没有太多办法。   朝中也咬牙切齿。   这平远王府真不得了。   一面平远王在热热闹闹得大婚,告假,蜜月,当甩手掌柜;一面平远王在朝中唱黑脸,逮着不顺眼的就往私立闹腾。   好么是这叔侄二人在背后沆瀣一气,要么就是这平远王世子就是个比平远王还要一言难尽的人!   朝中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平远王府做主的人,又多特么多了一个!   还又是个能在边关力挽狂澜,号令三军,但在朝中不显山露水,但气不顺的时候,雷厉风行到让人瞠目结舌的一个。   原本朝中有一个平远王就够了。   如今又来个平远王世子。   平远王尚且还算圆滑,相比之下,平远王世子便更让人头疼得多。   所以,方才卓新喷嚏连连,也猜不到谁在念叨他。   近来念叨他的人多了。   但今日,六叔同阿悦也应当从梁家回来了……   卓新嘴角微微扬了扬。   其实眼下,朝中的事也并不是离不开六叔,只是同六叔一起在早朝的时候,心中总是安稳踏实得多;尤其是听到六叔面不改色,变着方子,一本正经在朝中怼人的时候,卓新好几次都忍不住险些笑出声来。   卓新时常想,六叔即便不在战场上,在朝中做个文官,他也可以几句话怼死一群人,而且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思绪间,马车缓缓在平远王府大门口停下,卓新撩起帘栊下了马车。   小厮上前,“二公子。”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府中的下人还是习惯了二公子,卓新听起来也亲切许多。   卓新问道,“六叔和六婶回了吗?”   小厮应道,“回了,方才从对面刘相府中回来。”   “刘相?”卓新微楞,看了看小厮又看了看对面的相府大门,疑惑道,去相府做什么?   卓新一面纳闷,一面回府,刚走两步脚下就顿住,忽然想起之前同沈悦一道荡秋千的时候,沈悦同他说起过,刘相快要退养了,他想把刘相的宅子弄来,做一个新的王府幼儿园……   卓新额头三道黑线,他还真去了!   人家刘相今日才请辞!   都火急火燎到这种程度了吗!   讨六婶欢心都讨得都惦记到刘相府上去了,让还没离京呢,一刻都闲不住了。   卓新赶紧低头。   觉得日后刘相若是知晓了,那才是丢死个人了!   ……   总归,临近年关的这月余,诸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幼儿园也进入到这学期尾声了。   沈悦带着大家准备了学期末的演出。   西秦有不少历史故事,很多都深入人心,沈悦带着大家一起做皮影戏的戏偶,也和孩子们一起练习台词,动作,每一个班级的孩子都自行凑成了两个小组,上演两个小的皮影戏故事。   学期末演出选在了休沐日。   宝贝们和家长一道出席,看了六场短小的皮影戏表演。   孩子们年纪虽小,但声情并茂,并着抑扬顿挫。   小宝贝们排练过很多次,尤其是跳跳糖班的宝贝们,其实大多都不能自己独立完成,但是洛铭,周舟都会帮助他们一起操纵戏偶,小宝贝们在一侧绘声绘色得说着台词,也会因为记不住,突然卡壳,然后听到孩子说,遭了怎么办,我忘记后面一句了。   台下哄笑,但是也有鼓掌声的叫好声。   一切都很好。   出错也不怕,瑕不掩瑜,台下都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宝贝们也在这一日获得了皮影戏徽章。   学期末,宝贝们照旧和葱青,凝白,洛铭,周舟,还有所有的助教,还有罗大夫一道拥抱再见。   自然最少不了的是阿悦。   学期末结束就是寒假了,幼儿园一般都不会有冬令营,宝贝们再见阿悦要二月的时候了。   “阿悦,明年见!”   大一些的孩子是有年关和时间概念的,也知晓寒假里会过完年关,那就是新的一年了。   “明年见,小荔枝!”沈悦也和同小荔枝相拥。   赵泽平和夫人抱起小荔枝,也上前同沈悦,沈悦也根据小荔枝平日在幼儿园中的喜好和兴趣,建议寒假的时候,赵泽平和夫人可以带小荔枝参加的活动,和学习的东西。   赵泽平和夫人笑着应好。   小荔枝眨着眼睛,笑盈盈看她,“阿悦,我会想你的。”   沈悦伸手绾了绾她耳发,认真道,“阿悦也会想你的,想阿悦的时候,可以来王府找阿悦玩,也可以找桃桃玩。”   小荔枝笑起来,“我和桃桃约好了。”   沈悦佯装意外,“是吗?”   小荔枝点头,“我们有一张计划表,今日去哪里,明日去哪里,要去的地方很多,譬如葡萄家,还有面面家!”   赵泽平和夫人都跟着笑起来。孩子大了,也慢慢有了自己主见,幼儿园里有许多好朋友,寒假的时候可以走动,也不会无趣。   沈悦也笑道,“寒假玩得开心,小荔枝,明年见。”   小荔枝朝她挥手告别。   幼儿园的孩子很多,但大多沈悦都带过,所以每一个都上前同沈悦道别。   孩子们很喜欢她,也舍不得,所以沈悦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沈悦耐性,无论到何时,都温柔和幼儿园中的每一个宝贝做学期末的道别。   十月平远王府大婚,京中近乎所有权贵都来了观礼,婚礼热闹无比,再加上早前羌亚退兵,整个西秦京中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喜庆过。   大婚当日,孩子们亲切得唤着阿悦的名字,让大婚现场不少人都动容。   王府幼儿园在京中惯来有声名,而平远王府的大婚,又让很多的人对王府幼儿园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孩子们很可爱,来看平远王大婚时,一起唤着沈悦名字的一幕又分外温暖……   大婚过后,沈悦已经是平远王妃,但幼儿园中的事情仍旧一丝不苟,亲力亲为。   早前也有家长想过,沈悦在幼儿园中可有作秀的成分在其中。   但眼下,这些猜测也都统统散了去。   平远王妃是真心喜欢和孩子一处,也将心思都悉数放在了王府幼儿园上。   她与孩子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有稍许不同,依旧温和照顾,依旧和每一个孩子依依话别,还会提醒他们要安排好自己的寒假,和他们拥抱,击掌,说着明年再见~   孩子们对寒假也有了新的期盼。   在孩子们的期盼里,很快就至年关。   年关前,梁业从南边回来。   早前的梁业多是书生模样,但眼下从军中回来,皮肤稍许成了小麦色,身子骨也硬朗了,眉宇间多了几许早前没有的英气。   庄氏见到他,微微愣住,似是都有些认不出来。   父爱如山,梁有为鼻尖略微一红,却没有像庄氏一样,忍不住摸眼泪。   “回来就好,壮实了。”梁有为言简意赅。   梁业上前拥住庄氏,“娘,我回来了!”   庄氏泪盈于睫,连连颔首,“娘想你了。”   梁业再上前,即便梁有为并没有表现出很憧憬的模样,梁业还是上前同他相拥。   梁有为早前掩饰得很好的眸间也有了稍许霞光。   “爹,我回来了!”梁业如法炮制。   梁有为沉声道,“嗯,回来就好。”   梁业知晓,他是说不出口。   余光瞥过父亲身后,并排站着的涵生和沈悦二人,涵生高了好几头,沈悦也似是变了,出嫁了。   梁业眸含笑意。   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梁业也回了京中,今年真的团圆了! 第243章 脸皮厚   舅舅舅母同梁业许久未见, 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涵生和沈悦一道在家中迎接梁业后,便借故去了东市买酒,说要一道在家中热闹热闹。实则, 是将时间留给了舅舅、舅母和梁业一处。   梁宅在西市, 从西市到东市有些距离。但沈悦同涵生许久未曾在一处这么说话过了, 正好沿着街边慢慢散着步。   马上就是年关了。   街市上处处张灯结彩, 火树银花,洋溢着年关的喜庆氛围。   小时候, 最喜欢的就是过年。   因为过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会领压岁钱, 吃着年夜饭,看着年关烟火,过一年, 就长大一岁。   那时候的长大总是很远, 仿佛遥不可及。   但眼下,好像眨眼就是一年。   即便是最亲的亲人之间, 也因为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 不能常常相见。   越到眼下, 才越发觉得长大就是一个逐渐分别的过程。   年关, 就是分别中的短暂相聚,而后,还会扬帆起航,朝着各自的目标……   沈涵生其实在心里藏了好几日了,舅舅舅母不在, 散步时,沈涵生才朝沈悦道,“姐, 三月左右,我可能要去趟苍月了。”   沈悦目光微微滞了滞,似是,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   苍月有白芷书院。   白芷书院是临近诸国当中的顶级学府,周遭的学子都以能在白芷书院读书为最高的荣耀。   白芷书院虽然是苍月国中的书院,但是也会招收一部分临近诸国的学生,这些学生都是国中的佼佼者。   涵生早前同她说起的,在启明学堂内的几年规划里,最后的规划,就是用三年时间去到白芷书院读书。   虽然启明学堂已经是整个西秦最好的学堂,但能去到白芷书院读书的名额,每年都极其有限,涵生提早规划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按部就班,也接下了不少助教和翰林院辅修的差事,最后,终于一步步拿到了启明学堂中为数不多的去往白芷书院的名额。   沈悦眸间惊喜,涵生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这是好事呀,不是一直想去白芷书院吗?”她自然替他高兴都来不及,但却见涵生有些愁容,并不是全然高兴。   如今的涵生已经快要撵上她这么高了,再过些时候,走在一处,许是都不会有人将她认成涵生的姐姐。   涵生道,“苍月路途遥远,往返一趟至少需要五个月,一年只有十二个月,除却读书的时间,没有多余用的时间用在路途上了……”   涵生只说了一句,沈悦倏然会意。   涵生说这一趟去苍月的意思。   应当是要去很久……   不是一学期,甚至,不是一年。   沈悦笑了笑,温声安慰道,“听起来好像是的……不过这样也好,你正好可以在那边安心读书。”   她一句带过,是不想他心中难过。   涵生看她,她眸间笑意,“之前不是说白芷书院很难去?那我是不是应该要先恭喜你?”   原本有些伤心难过的氛围,在她言辞间,仿佛淡了去。   涵生心中暖意,似是也不怎么隐瞒,继续同她道,“姐,其实这一趟去到白芷书院读书,学业会有些重。因为是交流生,所以启明学堂的功课也不能丢下,所以,在白芷书院的时候,要做双份的功课。而且,白芷书院最少的就读年限是三年,姐,我如果去了,三年内都不能回西秦了……”   三年?   饶是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三年的时间,沈悦还是略微怔忪。   原来涵生担心的,是这一趟读书,要去苍月三年。   那等再回西秦的,就是三四年后的事情了。   涵生低头。   他其实也没考虑好,他不想同舅舅舅母还有姐姐分开这么长时间,但也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有时候,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反而比有选择的时候更简单,譬如留在启明学堂,继续做翰林院辅修是不是也是一条途径?   只是,往后想起,他心中会不会遗憾?   思绪间,忽然觉得头顶微暖,沈悦的手温和抚上他头顶。   自从他去了启明学堂,也慢慢长大,姐姐已经很少会像早前一样,伸手摸他的头,或是伸手牵他去旁的地方。   涵生转眸看他,眸间淡淡微光。   沈悦却是莞尔,“去吧。”   他愣住。   沈悦笑道,“三年时间并不长,人的一生里,能用三年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弥足珍贵,姐姐支持你。”   涵生微怔,片刻,眸间微微红了起来。   沈悦没有停下,继续同他并肩踱步,“涵生,人总会长大,不见得能时时刻刻都守着过往,守着家人。你日后也会遇到想守护的人,开始另一端人生,这并不可怕,而且会很精彩……”   沈涵生看她。   沈悦笑了笑,伸手朝着掌心吹了口气,而后似交托一般放到他手上,温和道,“姐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可以把勇气借给你。无论你日后是在西秦还是苍月,有没有和姐姐在一处,只要想起,就不会孤单了。”   涵生眸间氤氲。   沈悦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虽然长大了,但是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哭鼻子啊,我不告诉别人。”   沈涵生呜呜泪目。   ***   梁业回京,卓远推了朝中旁的事情,黄昏前后来了梁家,替梁业接风洗尘。   沈悦和涵生去了东市的阮记酒肆,打了舅舅和梁业最喜欢的梅子酒回来。   卓远陪着舅舅和梁业喝酒洗尘。   晚饭时候,说起在南边军中的事情,说起了从起初什么都不懂,怎么一步步在军中站住脚跟,怎么在水患的时候身先士卒……   梁业说得轻巧,且都是挑得顺遂说。   听得梁有为,庄氏,沈悦和涵生脸上都是笑意,但卓远心中比旁人都更清楚,军中并非事事都像梁业口中这般简单如意,要在军中摸爬滚打哦,一步步走到今日,梁业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但一句都未同家中的人说起过。   卓远也未戳穿。   他一直觉得梁业很有骨气。   早前梁业说要从军的时候,他是想帮衬,至少替他写一封举荐信,但梁业婉拒。   梁业说的话,他眼下都还记得。   —— 旁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尚且可以去军中历练,我同样也可以。既然威德侯府能在京中一手遮天,那我只能找他遮不住的地方,一扇门关了,总有另一扇窗打开,我会慢慢找回来。   —— 若是有平远王的举荐信我才能在军中立足,那威德侯府便一直是威德侯府,梁业也一直是梁业,并无区别。   梁业在军中什么背景都没有,却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赵鲲鹏手下的副将,不容易,但一定值得……   卓远同他举杯。   两人心照不宣。   ……   晚饭时候,涵生也同家中说起了要去苍月白芷书院的事,起初听来,舅舅舅母和梁业都很高兴,卓远端起酒杯的指尖微微愣了愣。   要去白芷书院,至少要三年。   他知晓,是因为那时候平远王府尚有父亲和五哥在,他同父亲说起,想去白芷书院读书,只是时日有些长,要足足三年。   他以为父亲不会同意,但父亲同意了。   父亲同他说的话是,去吧,家中有我和你五哥在。   他那时候同老师说,爹同意,他开春就能去白芷书院了,老师也替他高兴。   但后来,父亲和战死沙场,他去战场的时候,五哥将爹的骨灰交给他,同他说平远王府总要留一个,让他照顾府中的孩子……   晃眼,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如今想来,卓远眸间仍旧淡淡碎莹,却不似早前一般,钝器割过心底……   卓远温和道,“是好事,同舅舅舅母说起过了吗?”   沈悦方才的模样并无意外,应当是知晓的,而沈涵生眼下才说,应是才下决定不久,那不知晓的应当只有舅舅、舅母和梁业三人。   沈涵生会意,也同梁有为,庄氏和梁业道,白芷书院要去三年,恐怕三年后才能回京……   梁有为,庄氏和梁业都愣住。   这是家事,卓远不好多开口。   沈悦正欲开口,庄氏却忽然道,“是好事啊,路途这么远,学业也辛苦,肯定不能经常回来。三年听起来是有些长,但细下想,其实也很快……”   庄氏给了台阶下。   梁有为也道,“去吧,好好读书。”   梁有为和庄氏眼中分明都是不舍,却都只字未提不舍的事,是怕涵生心里难过。   “什么时候走?”梁业问。   涵生道,“三月吧。”   梁业道,“我三月正好同赵将军一道起程前往东部驻军,涵生,我找赵将军告假,送你去一趟苍月,我再折回军中。”   涵生眸间惊喜,“表哥?”   梁业道,“这样爹娘和阿悦都放心,你好好读书,记得往家里写信,别让大家担心。”   涵生连连点头。   沈悦心中微舒,忽然觉得,家中长大的,不止涵生,还有梁业……   ***   从梁宅回王府的路上,梁业去送。   其实王府和两家很近,踱步回去也不远。   涵生和沈悦一处说着话,卓远同梁业一处说话,许久未见,梁业去了一趟军中回来,同卓远有了很多共同话题。   “方才,多谢了。”梁业是指卓远没有在爹娘和阿悦,涵生面前戳穿他。   军中哪有那么容易,他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卓远拍了拍他肩膀,只是笑,没有说旁的。   梁业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并肩踱步,梁业笑道,“听说,南云山一役,你带兵绕道敌后杀了安可多?”   卓远颔首,“嗯,自己也差点死了,安可多太狡猾,羌亚少了他,近年来不会再生事了。”   梁业又笑道,“你有同阿悦说起当时的情景吗?”   卓远转眸看他,也笑道,“没有,让她知道这些做什么?幼儿园中事多,孩子也多,她也有自己焦头烂额的事,我就不添乱了。”   卓远说完,梁业忍不住笑了几声。   前面的沈悦和涵生都回头看他们二人。   他们二人也只是笑,没说旁的。   沈悦朝他笑笑,又和涵生回过头去,继续说话。   “卓远,真想同你一道并肩作战。”梁业感叹。   卓远看他,“有机会。”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   梁业回京后,时间仿佛过得更快。   大年二十九,沈悦带了府中的宝贝们一道去了梁家过年,梁家顿时挤得不行,但架不住热闹,舅舅舅母尤其高兴。   今年回京,年关时候热闹是大吉兆。   孩子们都很喜欢吃庄氏的菜,一口一个舅婆舅婆嘴甜,庄氏乐此不疲。   这一日,算提前在梁家吃了顿年夜饭。   ……   大年二十九在梁家过了年,大年三十沈悦和卓远回了平远王府过年。   难得今年家中人齐,卓远早前留了卓旻和卓颖在京中,等到年关后,一道起程往南顺去,所以今年平远王府过年,是孩子们最整齐的一次!   连陶伯都感叹,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卓远也笑,“今年是整整齐齐的。”   陶伯看了看他,握拳轻咳道,“十公子或是十小姐在,才是整整齐齐。”   卓远愣住。   陶伯笑容可掬,上前去看备好的鞭炮。   卓远脸色微红。   不过,有卓旻和卓新在,年关点鞭炮是够人手了。   但小五长大了,跃跃欲试要自己点鞭炮去。   因为小五要去,所以卓远朝阿四道,“你和小五一起吧。”   卓旻和卓新年纪相仿,阿四和小五年纪相仿,因为鞭炮要两柄一起点,所以大都寻得年纪相仿的孩子。   咸鱼阿四再次被小五拖下水。   有阿四和小五在,卓旻和卓新退居二线了,卓新忽然领会到了六叔这种退居二线的舒爽心情。   又是一年年关了,天空下起了大雪。   “瑞雪兆丰年。”卓颖朝沈悦道。   沈悦笑了笑。   卓远抱起桃桃,桃桃认真问道,“为什么瑞雪会兆丰年呢?”   小孩子总是十万个为什么。   小七和小八,小六都围上来,也都好奇看着卓远。   卓旻和卓新都不觉替六叔头疼,阿四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三个人都同情看向六叔……   呃,卓新认真想了想,豁然开朗道,“这个问题,问六婶就好了。”   卓旻,卓新和阿四都无语看向他。   像这样甩锅甩给自己夫人的,也是少见得很,阿四正想硬着头皮开口替阿悦解围,就听沈悦娓娓道来,“因为大雪不容易化,覆盖在土壤上形成一层松软,里面就有很多不流动的空气,空气不传热,寒潮过后,积雪融化,就能保护农作物免受霜冻,也存储大量水分,有益于春天播种……”(备注1:这里和后面的理论都摘自百度)   卓远:“……”   卓新:“……”   阿四:“……”   沈悦继续道,“而且雪里还有很多有益处的营养物质,他们会随着融雪的时候,进入土壤,成为肥料。再有一个,既是因为大雪覆盖的土壤,温度会下降很多,会冻死很多土里的害虫,所以,明年也会是丰收的好兆头。”   “哇~”孩子们连连点头。   卓远握拳轻咳,一本正经得总结陈词道,“所以,要你们平日里多读书啊,看六婶什么都知道。”   卓新:→_→   阿四:→_→   卓旻:→_→   六叔脸皮越来越厚了。   比今年的大雪还厚,厚得没谱的厚! 第244章 启程   整个年关, 一家人在一处放鞭炮,象征性得做些扫除,既而是传统的摸牌九。   沈悦惊呆了。   从未见过平远王府中摸牌九的。   阿四叹道, 听说以前祖母喜欢摸牌九, 六叔, 大哥, 二哥,三姐都会。   所以几人凑在一处的时候, 会摸牌九,怀念祖母。   但早前卓旻和卓颖不在的时候, 也凑不齐这么多人。   “阿悦,你来。”卓远唤她。   她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他伸手牵她至怀中。   卓新和阿四快要酸得没谱了去。   “是不是新手运气都壮?”小玩了几句, 卓远问她, 沈悦真的连赢了好几把。   卓新一摸,筹码都输空了。   不会吧!   以前有一个摸牌九很厉害的六叔就已经够了, 现在又来个阿悦!   卓新筹码一空, 当即被赶了下去。   卓新请了陶伯来。   卓远看着卓新, 卓新得意笑道, 看你好不好意思赢陶伯?   陶伯也是喜欢摸牌九的。   卓远让沈悦自己玩,起身陪陶伯一道,结果沈悦输了陶伯好多,但是整个桌面上大家都很高兴,就连沈悦也很高兴。   卓远朝卓新眨了眨眼睛。   卓新叹气, 论这些小九九的心思,他哪里比得过六叔。只要六叔愿意,他能讨所有人欢喜, 还能赢所有牌九,蹴鞠,斗蛐蛐之类……   总之,他就是不做平远王也有一堆事情可以做!   而且,他明显就不想做平远王。   就差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   难得今日家中整齐,年夜饭的时候,小祖宗们欢喜得又唱又跳,叽叽喳喳,阿四还和卓远,卓新和卓旻几个喝了果子酒!   小五,小七,小八都眼巴巴得看着,好羡慕。   卓远道,等明年这个时候……   沈悦陪几个孩子一道喝了水果茶,没有水果酒,有水果茶也不错啊,而且,水果茶里阿悦加了醪糟,那就差不多等同于水果酒了!   卓远包了一个超级大的红包!   “今年还有六婶的在一起!”他特意强调。   孩子们其实对银票并没有太多概念,但卓旻,卓新和卓颖都心知肚明,六叔是大户人家……   今年还等到了卓新发红包!   卓新今年算是入朝了,也有自己的俸禄。用卓新的话说,他可是攒了整整一年的俸禄,都给他们当压岁钱了!   小五带头,每个孩子都上前亲了他一口。   卓新怪不好意思的,但心里,还是莫名舒服……   卓远忍不住想笑。   很快,年夜饭时候的烟花开始了,孩子们一窝蜂冲到了苑中看烟花。   卓远抱起小八,沈悦抱起桃桃,卓新抱起小五,卓旻抱起小七,卓颖一手牵着阿四,一手牵着小六,一直在苑中看了一刻钟的烟花。   没有了!   孩子们正意犹未尽的时候,可年关时候的烟花只有一刻钟,剩下的要等到守岁去了!   年年他们都说要守岁,结果没有哪一年是守岁成功了的!   眼下都学聪明了,知晓肯定看不到下半场了。   都有些怏怏的,却忽然见卓夜上前,“王爷,都准备好了。”   孩子们好奇看向卓远。   卓远朝卓夜道,“放吧。”   孩子们似是猜到了什么一般,卓夜伸手放在唇间,口中的声音响起,顿时,夜空中又是一连串的烟花绽放,虽然不同早前的烟花那么高,但胜在近啊,好看啊,而且,是六叔专门为他们放的啊!   “六叔六叔,你最好了!”小八亲上他。   孩子们都叽叽喳喳尖叫着,仿佛回到了许久没有听到的尖叫鸡串烧中。   就连沈悦都看得很高兴。   虽然两人手中分别抱着小八和桃桃,但是两人离得近,小八和桃桃在兴奋尖叫着的时候,卓远转头看她,“喜欢吗?”   沈悦转眸看他。   卓远温声道,“去年吃饺子的时候答应你的,补给你的烟花。”   沈悦眸间微滞,忽得,眸间点点碎莹,嘴角微微上扬。   去年在军中大营,她去看他们包饺子吃饺子,这是军中年关最热闹的事情,后来大雪封山,她没回到峦城同孩子们一处,也没看到年关烟花,寝帐中,他拥着她,轻声道,“等边关战事得平,我补给你年关烟火,要最耀眼的那种……”   原来,他真的记得。   沈悦眸光微动,许是氛围作祟,她鼻尖微微泛红。   他答应过她的事,从未食言过。   卓远一手抱着小八,一手环上她腰间,好似岁月静好,都在眼下夜空中的繁花似锦里。   沈悦轻声道,“烟花这么近,在哪里放得?”   谁家肯在年关的时候借苑子给他放烟火?   而且,这个角度,明显就是让平远王府看得正正好好的。   卓远轻笑,“你猜猜?”   她哪里猜得到,只是忽然,沈悦愣住,似是难以置信看向他。   他知晓她猜中,便轻咳两声道,“反正,也说好做幼儿园的,正好空出来了,年关先放放烟花,热闹热闹也好。”   沈悦啼笑皆非。   ***   等到晚些,同孩子们下了几轮飞行棋,冒险棋,五子棋……   总归能下的什么棋都下了!   卓夜也陪着小祖宗们在苑中撵来撵去,终于耗光了祖宗们的体力,终于,祖宗们在想着洗漱完就守岁的信念里,全都睡了。   就连阿四都扛不住。   今日果子酒喝多了,以前他是很能喝的,但架不住现在年纪小,一喝就晕……   等到亥时前后,基本上所有的孩子都困了,都在风和苑中的东西暖阁里睡了,卓新和卓远,卓旻各自回了苑中。   沈悦给每个孩子都盖好被子,又稍微穴开了窗户,碳暖要确保通风。   虽然风和苑中是有暗卫值守的,这些事情都有暗卫上心着,但沈悦习惯了这些都亲力亲为检查一遍,确保孩子们睡得安稳……   等折回主屋中,卓远正好洗漱了从耳房中出来。   身上有好闻的皂角香气,将年夜饭时的酒意洗了去。   屋中燃着长明灯,两人照旧窝在被子里一道看书,一道守岁。   起初还好,过了些时候,卓远终于书册放到一侧,一本正经道,“年关守岁还有些时候……”   沈悦看他。   他伸手绾过她耳发,在她耳边亲昵道,“阿悦,我们要小十吧……”   沈悦脸色微红。   绾过她耳发的指尖,又顺势抚上她脸颊,他抱她坐在他腰间,呼吸略微有些沉。   他伸手松了她腰间的罗带,指尖顺着她的香肩锁骨,将衣裳层层退了去。   只是忽得,有人目光凝住,脸色涨红,“这……这是什么?”   她没有穿肚兜。   眼见的,紧致得贴合在她身前,比肚兜还要再诱人和蛊惑些。   卓远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无法移目。   比上次见过的吊带还要……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内衣。”   她在想要怎么同卓远解释,她实在受不了肚兜,所以,稍许做了些尝试。   虽然还是同正常的内衣有些差距,但好歹算是有内衣模样了,她正好做了大红色的内衣,在年关时候穿。   只是这一幕映入眼帘的实在太过刺激,卓远顿觉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还来不及反应,鼻尖两道热流低落了下来。   沈悦愣住。   他也愣住。   忽得,只听“轰”的一声,子时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透着内屋的窗外,忽明忽暗得映出来,映在二人脸上。   守岁了?   卓远如何也没想到,他是这幅模样守岁的。   艹!   ***   正月十五一过,很快就到了二月。   因为二月里,小六,小七和子枫都会从幼儿园毕业,所以沈悦想陪着他们一道,看他们在幼儿园毕业仪式结束后,才离开京中去往南顺。   孩子们已经经历过几次毕业仪式了,所以都知晓小六,小七和子枫要去学堂了。   毕业仪式上,小六,小七,子枫都忍不住哇哇哭起来~   每个人心中都王府幼儿园都有各自心中的不舍,三人的毕业感言都说起了初见幼儿园时的心情,听得好些小朋友们都跟着哭起来,很舍不得小六,小七和子枫他们几个……   这一场毕业仪式,沈悦照旧送了他们每个人的幼儿园纪念册。   纪念册里,记录着宝贝们在王府幼儿园里的所有点滴。   “莫愁前路。”沈悦依次将纪念册递给几个宝贝,也同他们相拥。   ***   幼儿园毕业后,小六,小七都要去齐家的族学里,子枫也说想一起去,他喜欢同小七在一处,小七也喜欢和他一起,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和好朋友一起读同一所学校。   王府剩下的孩子里,就只有小八和桃桃在幼儿园了。   其实,小八和桃桃明年这个时候也会从王府幼儿园毕业,那王府幼儿园就真的送走了王府的所有的孩子们。   这一趟去南顺,沈悦想带小八和桃桃一起去,剩下的一学期,她想带小八和桃桃出趟远门,扩宽眼界,增长见识,再回学堂读书,可能看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   她也是想尝试,卓远支持。   最开心的就是小八和桃桃,他们要同六叔和六婶去南顺了!!!   孩子们都很高兴。   ……   几个孩子里,年关时间还在认真的是阿四。   这次沈涵生去苍月白芷书院,给阿四的冲击巨大,虽然赶超沈涵生是件很累人的事,但是他也想去白芷书院读书,不能落后沈涵生!   所以阿四新年里都在埋头苦干。   另一面,看到二哥终日在忙朝中的事,四哥每日刻苦读书,小五忽然很挫败,觉得他终日只知道玩,同二哥和四哥之间有巨大的差距,“阿悦,我也想努力,像二哥和四哥一样。”   “嗯,我相信。”沈悦温和应声。   小五诧异看他。   沈悦笑道,“我相信,是因为天天从来不说谎。”   小五脸红。   沈悦伸手摸了摸小五的头,一面鼓励道,“天天,当我们想要实现一个不容易的目标时,可以提前做一个简短的小计划,小计划里包含一个个的小目标,这样一步一步实现小目标,最后达成的时候,大目标就也实现了,这样会容易得多。”   小五似是有些明白了。   分段式小目标说完,小五似是没早前那么沮丧。   沈悦牵起他一道往东院回。   路上,小五叹道,“阿悦,你要早些回来。”   “嗯,会的。”沈悦温和应声。   小五伸手牵着她,轻声道,“你和六叔不在,我会想你们的……”   ***   二月初五,卓远带了沈悦和卓旻,卓颖,小八和桃桃一道离京。   涵生和梁业,还有梁有为,庄氏都来送。   沈悦同涵生,梁业,庄氏说话的时候,卓远同梁有为在一处,“舅舅可以二月中旬出发,我会让暗卫同舅舅一道,平远王府在不少地方都有眼线照应,只是这一趟要辛苦舅舅了。”   旁人都不知晓他二人在说什么。   不过都猜想,是梁有为叮嘱卓远照顾好沈悦之类。   临行前,沈悦也将幼儿园的事情交待好了,她不在的时候,葱青代劳。   离京的时候是二月初,抵达南顺京中差不多该是四月中下旬,按在南顺停留一个半月,差不多是七月返程,再加上回京的路程,抵京恐怕会是九月初秋的事情了。 第245章 幼儿园合伙人   沈悦很少出远门。   早前在晋州, 和娘亲,涵生一处,后来同舅舅回京, 基本都在晋州和京中周围。最远的地方, 除却上回偷偷去了边关, 便是去栩城温泉的那次。   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西秦国中, 去到南顺。   心中除了不舍,其实也有隐隐激动。   沈悦从未去过旁的国家, 从前也只在书中见过邻近诸国的风土人情,知晓南顺是临近几国里有名的鱼米之乡, 临水而兴,国中富庶。南顺的文人墨客很多,国中对书画的热爱更是达到的一定程度, 所以很多书画大家大都来自南顺。   除此之外, 南顺慈州的刺绣也很有名,有周遭诸国绣不出的精细与栩栩如生。但因为临水, 一到夏日就有水患, 所以国中一年四季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防止水患的工程上。   这些, 沈悦都只在书上读过, 读的时候,也对南顺这个国家充满了好奇和憧憬,却没想到,这一趟真的去南顺了。   其实沈悦心知肚明。   卓颖定亲,卓远亲自去显得重视, 也可以很快来回。他是记得答应过她,带她去临近诸国看看,所以恹恹正好借卓颖的婚事, 同她去一趟南顺。   他没有特意提起,但她心如明镜。   有女眷和孩子在,这一路去南顺走得不快,马车大约要两月左右脚程。   沈悦路上也没怎么空闲。   刘相的宅子早前空置了出来,刘相的宅子很大,可以建一个很大的幼儿园。早在上一次王府幼儿园扩建的时候,沈悦就列出过一次齐全的清单和草图,走之前,霍伯伯和郑师傅和她一道实地去看过,也出了一版图纸。   因为这次一整个宅子都是幼儿园,所以给了沈悦很多可以想象的空间,但同时,也预留了后续幼儿园中孩子徒增时的教室和设施的空余。   同早前的扩建相比,这次的扩建不是小工程,所以图纸到目前为止还在反复修改,尽量在动工前,悉数周全。所以沿路,沈悦都在看图纸,也会附上自己意见,让人送回府中,霍伯伯和郑师傅再行改动。   这中间几个来回,总算定了下来,路程也差不多走了小半月了。   沈悦看着最终版的图纸,眸间都是笑意。   这应当是她最憧憬的事情了。   这次动工,至少要一年工期,她有些期待一年后,崭新的王府幼儿园。   见沈悦一脸欣慰笑意和憧憬,马车中,卓远凑上前看。   他是之前没好好看过图纸,眼下,他凑过来,沈悦认真同他讲解,这里是什么,这处又是什么,兴奋之色都写在眼角眉梢里,而且,乐此不疲。   卓远起初还能一起看看图纸,再往后,干脆成了看她。   一脸花痴模样。   “怎么了?”沈悦微微脸红。   卓远一手揽着她,一手拄着膝盖,轻声笑道,“没事,就忽然想到你第一次同我和陶叔说起要在王府建一所幼儿园的时候……”   沈悦微顿,也忽然想起,那时候似是也和眼下差不多,她拿着一张图纸,说了一大通幼儿园里要建什么,是做什么的,孩子们每日在幼儿园里如何如何……   也正是因为她当时同卓远和陶叔说的细致,后来卓远就一口答应了,这才有了后来的王府幼儿园雏形。   晃眼,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沈悦低眉莞尔。   眼下,卓远才握拳轻咳一声,轻声笑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大多没怎么听懂……我想,陶叔应当也没怎么听懂才是……”   沈悦稍许懵住,他没听懂?   但她当时是见他听得认真,而且也问了问题,最后也答应了,所以她一直以为他是听懂了的……   卓远揽紧她,悠悠笑道,“我总不能说自己没懂这样的话,陶叔也不会说。只是你自己说得很开心,又头头是道,我同陶叔随意挑个问题问,你都能对答如流,我想,你应当是心中有数的,而且胸有成竹。之前在小五,小七和桃桃那里,你都能兼顾,所以你说不说,我同陶叔都默认你是对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早前已经试过你了,不会再试了……你还真当我们听进去了?”   沈悦整个人石化。   她一直以为……   卓远又笑,“而且……你不还立了军令状吗?”   说起军令状,卓远眼中笑意更浓,“可以啊,阿悦,你是在哪里打听到我喜欢让人立军令状的?”   沈悦指尖僵了僵,时间那么短,她哪里打听过他?   但总不能说,之前的脑残话本子小说之类的,总有这样的嗜好奇奇怪怪的人……   结果卓远给了她台阶,“是不是霍明?”   沈悦诧异,没有应声。   卓远当作默认,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图纸上,轻叹道,“真盼着这处幼儿园!”   其实光看图纸,就知道这次是一处顶级幼儿园,而且有沈悦在,幼儿园里的布置和设施都会齐全,而且充满奇思妙想。   话题重新回到幼儿园上,沈悦也重新将注意力调整回来,“这次,我还想做一些天文知识放在幼儿园里。”   “天文好啊!”卓远其实也感兴趣,但天文都是启明学堂中一类很细的分支了,但沈悦能放到幼儿园中的,一定是浅显易懂,而且生动有趣的,卓远感叹,“我都想去幼儿园了。”   沈悦忍俊,“有什么不可以?”   卓远笑道,“好啊,有一日我也去幼儿园做学生。”   沈悦哭笑不得。   两人的目光最后再度回到图纸上,沈悦温声道,“真有这样的一所幼儿园就好了,但又觉得好像很不现实……”   卓远吻上她额头,“以后,会一直好的。”   沈悦笑着看他,忽然,又问道,“你怎么说服刘相将宅子给你的?是不是花了很多银子?”   其实从之前的幼儿园开始,王府的花费应当都不少。   卓远支吾道,“其实,也没怎么花银子……刘相把府邸赠给我们了……”   沈悦惊呆,赠?   卓远叹了叹,冠冕堂皇道,“刘相在朝中多年,门生诸多,我告诉他,我想把王府幼儿园扩建了,正好他的宅子离得近,又方便。以后,幼儿园建府邸这里,孩子们会在幼儿园里学习玩耍,这里是孩子启蒙的地方,孩子幼时接受的教育不同,日后的成就也会不同,所以这也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想多收一些孩子进来……刘相听了我的宏图大志,很感动,就把地契给我了……”   “……”沈悦还未从惊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卓远继续道,“刘相是三朝元老,已经是超脱的人了,什么都不缺,如果一座府邸能有这样的作用,造福旁人,少一座府邸留给子孙也没什么。刘相的老宅在平兴,老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对刘相来说,无伤大雅,还能留身后美名。我同他说,日后幼儿园里,寻一处苑子,就以刘相的名字命名,日后孩子们日日来幼儿园,回到家中,就同家里人说,我今日在雨堂苑学了诗词歌赋,那旁人都知晓这是以相爷名字命名的苑落,刘相特别高兴,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沈悦终于明白什么叫能忽悠死人的嘴……   卓远又道,“等这处幼儿园开起来,我们就开始收学费。”   沈悦看他。   卓远‘娓娓道来’,“反正怎么着也得收些,他们又不缺这些银子,还有以前那些毕业的,也要寻个由头让他们捐回来……”   他早前对幼儿园的事情也上心,只是不像眼下这样,过于热心……   沈悦疑惑的目光里,有人解释道,“我想了想,反正,日后朝中和平远王府的事情都要交给卓新了,我们一起来操办王府幼儿园的事。而且,我们可以再找一些合伙人,刘相算一个,他拿宅邸算合伙了,我们还可以叫上许黎,他以前是太傅,眼下是相爷,得空的时候让,他挂名来给孩子们上一些启蒙课,反正他也喜欢教书,有刘相和许黎做背书,日后王府幼儿园声名更盛,我们学费就再水涨船高一波……”   沈悦忽然觉得,他已经不是忽悠人的嘴,是奸商……   卓远又道,“你不是想再开一所招收京中普通百姓孩子的幼儿园吗?等收了他们的学费,我们就再在京中开一所给京中普通百姓家孩子的惠民幼儿园,这样,鱼和熊掌就兼得了!”   沈悦看他,说得认真且兴致,不似玩笑,是真的在心中惦记过。   沈悦问道,“清之宝宝是觉得好玩,还是认真的?”   卓远颔首,“认真,特别认真,我这是妇唱夫随,日后我们的精力就放在王府幼儿园上,府中的事有陶叔,朝中的事有阿新,还有阿旻从旁照看着,我们负责把王府幼儿园开到到处都是。”   沈悦听着他口中的理想宏图,忍不住笑。   卓远抱紧她,忽然道,“正好去南顺看看,能不能也在南顺开一间?”   沈悦笑不可抑。   ***   这一路,小八和桃桃唤的还是六叔和阿悦,习惯了,除非留意,改不了口。   沈悦笑道,阿悦也很好啊。   小八和桃桃便仍旧唤的六叔和阿悦。   中途,卓远也沈悦去宋城见过宁和覆。宁和覆是卓远的老师,也是卓远最重要的师长,宁老爷子官居左相,曾是三朝元老,因为年事高了,才在宋城颐养天年。   卓远同宁和覆在一处,远远看着沈悦带着小八和桃桃在花苑里认识花草。   宁和覆叹道,“丫头人很好,也招人喜欢,同孩子也亲近。”   宁和覆客观,“只是,她不算一个王府的好主母。”   宁和覆目光瞥向他。   卓远也不避讳,轻声笑道,“我和老师想的不同。府中之事有陶叔就好了,她有自己喜欢的事,就做愿意做的事就好。内宅的事,陶叔也好,我也好,旁人也好,都可以处理,只要她想,她也可以。”   宁和覆皱眉,“清之,不妥。”   卓远笑道,“日后,阿新就是平远王了,他的夫人才是主母。”   宁和覆顿了顿,忽然笑起来,“你啊你!”   但自己的学生,自己是知晓的,卓远从来就不喜欢朝中的尔虞我诈。   临走的时候,卓远叮嘱,“老师保重身体,等我从南顺回来,再来宋城看您。”   宁和覆也笑着点头,“如今我虽不在朝中,但也知晓朝中局势越发扑朔迷离,须自小心。”   卓远颔首,“老师放心。”   “去吧。”宁和覆和蔼笑笑。   沈悦也带了小八和桃桃同宁老挥手作别。   ***   一路去往南顺,途中的时间其实过得比想象中的要快。   每至一处驿馆,沈悦都会在驿馆中写幼儿园主课和助教的教材。扩建后,幼儿园中的班级会增加,幼儿园中的孩子会越来越多,对主课老师还有助教的需要也会增多,要有统一的培训体系和课程才能跟得上。   而且,所有的主课和助教老师,是孩子们在幼儿园中接触最多的人。   她们不仅要知道,面对孩子的时候,要怎么做,更重要的是知晓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一个逐步完善的培训体系,要从理念上贯通,才有可能真正去理解如何同孩子们相处,而不是依样画葫芦。   去南顺的这一路,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慢慢回顾和架构,即便这里没有蒙氏的概念,但是也可以标注蒙氏的出处。   很久没有系统整理过知识,再加上综合早前和眼下环境的不同,沈悦越写越顺。   去南顺的一路,一日都没有断过。   卓颖会陪着她一道。   她前一日写完的,卓颖下一日就在马车中看,然后和她一起探讨。   卓颖对幼儿园很感兴趣,但早前没有接触过相关的知识,正好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沈悦的第一个系统教授的学生。   沈悦也可以在卓颖身上校验哪些部分深奥不易理解,哪些部分观念上有诧异,要怎么调和。   总归,这一路,卓颖从她这里学了很多,亦帮了她很多。   ……   马车上,沈悦也会给小八和桃桃念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沈悦而言都同样重要。   沈悦同小八和桃桃讲到沿途哪处风光和风土人情,他们就正好途径此处,小八和桃桃才听过沈悦讲的内容,途径时,就全然就能理解书上的描述和沈悦话中的意思。   在特定的环境下,这样更容易让孩子们理解,也印象深刻,还很容易记住。   这一路,从西秦北部往南,小八和桃桃开了很多眼界,增长了不少知识。   而且很多知识,原本在书上都是一语带过的,但是等亲眼见到的,才感受到,书上也并不都能处处详尽,反倒是看到了之后,更能反过来理解书中缺失的部分。   所以小八和桃桃很喜欢阿悦和他们讲书。   其实沈悦也是头一次到沿途的地方,但早前读过的书都在脑海中有印象,所以一路看过来,能和书本上的对上,也能温故知新,又有不一样感触。   如此,时间过得很快,二月自京中出发,转眼就到三月中下旬。   越往南走,春日来得越早,等行至西秦同苍月边界的时候,周遭已经有了初夏的影子了。正午时候,当马车行驶得稍慢无风时,马车里还会稍许闷热。   西秦同南顺并不接壤。   去往南顺,便要从西秦边关去往苍月南边的硕城,再从硕城转商船去往南顺。   进入到苍月国境,风土人情和西秦大有不同。   苍月是周遭诸国中的天朝上国,城郭巍峨,过往守军诸多,往来的商旅更是络绎不绝,一片兴盛繁华的景象,同西秦国中全然不同。   就连小八都感叹道,“苍月和我们西秦太不一样了!”   桃桃也跟着点头,这里一座关边重镇都能比得上西秦国中的繁华城市。   沈悦从未到过苍月。   沈悦看过很多书,也听学堂的夫子说起过,苍月幅员辽阔,国力兴盛,兵强马壮,往来的商旅诸多。   但真正到了朔城,才见到处都是长风,南顺,西秦,燕韩,东陵这些国家的商旅,再远些,甚至还有巴尔和羌亚人。   朔城是苍月去往南顺慈州的必经之地,商旅都会在此汇合。   码头处,沈悦牵着小八和桃桃,小八和桃桃都很兴奋,除却往来的行人和货物,还有数不清的商船,小八和桃桃都看呆了。   西秦国中江河稀少,很少走船。   但这里,满眼望去,热火朝天。   有商船,有货船,小八和桃桃从未坐过这么大的商船,又听卓旻和卓颖说,从朔城去往南顺的商船要三天!   他们要坐船啦! 第246章 师生   苍月朔城往返南顺慈州的商船和货船很多。   依照卓旻的意思, 走水路要三日,大一些的商船稳妥些;小一些的商船虽然安静,但不比大一些商船安全。虽然大一些的商船龙蛇混杂, 但侍卫和暗卫诸多, 并无大碍;若单独包下一艘大商船反而引人注目。   卓旻常年行走临近诸国, 卓远都听卓旻安排。   曲家在南顺京中和慈州都颇有势力, 卓旻很快就安排众人上了最近一艘开往慈州的商船。   上船的时候,小八和桃桃眼睛都不够用似的。   勿说小八和桃桃, 沈悦都不由在心中感叹,在书上看到再多, 都比不上在眼下看到的实景震撼……   卓旻是曲家的人(外祖父姓曲),经常出入朔城,出手阔绰, 码头的管事奉若财神。   只是同卓远在一处的时候, 卓旻大都低调,对卓远亲厚恭敬;但在外人跟前, 卓旻气度卓然, 就连龙蛇混杂的朔城码头这样的地方, 码头管事这样三教九流的人物, 卓旻也能轻易拿捏得住。   卓旻才是平远王府中,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如玉,不显山不露水,但实则经验成熟老道的一个。   丝毫不逊色于卓新。   甚至更甚。   同卓旻相比,卓新才像是被一直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沈悦心中不免升起这样的念头。   ……   等上了商船, 码头管事亲自带路。   商船有三层。   越往高层视野越好,房间越少,且每一层船舱只能去到对应这层的甲板。   卓旻虽然没有单独包下一整艘商船, 但是却包下了这艘商船的整个三层,所以三层和顶层甲板处,都不会有旁人涉猎。   再加上随行的暗卫和侍卫中,也有不少人被安排在底层和二层船舱中,随时留意底层和二层船舱的动向,所以,他们这一趟虽然和旁人混在一亮商船中,但其实安稳。   码头管事领着卓旻和众人直接上了三层船舱,一路上,卓远抱着小八,沈悦抱着桃桃,一面看着商船上和码头沿岸的忙碌景象,一面听码头管事大致说起了这艘商船的概况,和抵达南顺慈州的时间等等。   等领卓旻等人到了三层船舱最好的几间船舱处,码头管事才驻足,“大公子,这几处就是最好的船舱了,这艘船的管事姓王名同,大公子有任何事情,吩咐王同一声就好。”   码头管事身边的王同朝卓旻拱手。   “这一路多有劳烦。”卓旻循礼。   “大公子有事吩咐一声,剩下的,小的来周全。”王同也是明白人。   卓旻选了一艘最快离开朔城的商船,眼下,差不多便要开船了,码头管事告辞,王同去送。   “哇~”推开船舱门,小八和桃桃忍不住惊呼。   沈悦也意外,这处船舱说是奢华的苑落也不为过,外阁间,书室,茶室,耳房,寝卧,一应俱全,而且,还有单独的小露台,因为在三层,能看到很远的景色,俨然就是一艘豪华度假游轮……   沈悦心中唏嘘。   小八和桃桃简直惊呆~   卓远同小八和桃桃在在露台处凭栏远眺许久,小八和桃桃从未坐过商船,正是兴奋的时候,七嘴八舌朝卓远说道,坐大船实在太有意思了,等回了京中,要告诉五哥,六姐姐和七哥几个,还要和他们一起再来坐船。   孩子们眼中都是憧憬。   卓远应好。   沈悦也看了一会儿,又回了书室。   这里的书室并非摆设,而是真的摆满了书,不少书,还是极少见的。   这一点倒是更出乎沈悦意料。   再环顾四周,见书室也好,茶室也好,都悬挂了字画。   沈悦忽然想起南顺是书画之乡,更有专门进行珍宝拍卖,尤其是书画大家的画作拍卖的司宝楼,所以,往返慈州的不少都是文人雅士,像这样的商船布置自然就应运而生。   沈悦心中难免感叹。   等卓远带了小八和桃桃折回,船差不多驶离岸边了,小八和桃桃想去顶层的甲板处,卓远带他们二人去,问沈悦要不要一起。   沈悦笑了笑摇头,到了船舱反倒想寐一会儿。   卓远看了看时辰,还有些时候到黄昏,正好带小八和桃桃去了甲板,回来可以差不多用饭了。   沈悦在寝卧里小歇。   这两日似是有些乏,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的缘故,也有些不怎么舒服,到了榻上,沈悦倒头就睡。   醒的时候,露台处的门阖上,又拉上了厚厚的帘栊,并不知道时辰,只是沈悦醒的时候,卓远也醒了,“好些了吗?”   沈悦错愕,“怎么了?”   卓远轻声道,“昨日带小八和小九去甲板上吹风,回来的时候,叫了你几声,你一只说困,想多睡会儿,也没用晚饭。夜里问你的时候,你还是说困,还是想多睡会儿,就睡到眼下了。阿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悦听到“昨日”两个字就愣住,再等听完卓远的话,心里也涌起一股子难以置信,“都晨间了吗?”   “嗯。”卓远和衣起身,到露台处,稍许拉开了一些窗帘。   阳光果真照了进来。   不止是晨间,而且是晨间过了好些时候了。   沈悦不由轻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睡这么久,但是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睡完一觉也精神多了,许是……前几日一直在修订东西,注意力太集中,有些乏了?”   听她这么说,卓远还是折回塌边坐下,眉头微微拢了拢,“等到了慈州,若是还不舒服,就寻个大夫看看?”   沈悦上前轻轻吻了吻他侧颊,“好,许是今日就没事了。”   沈悦笑了笑。   卓远眉头微舒。   沈悦也和衣起身,昨日太困,都未来得及好好看看江边的景色。眼下,在露台边,只见商船已经行至了江中,处处波光粼粼,江水如蓝,江面很宽,似天然屏障将苍月,南顺和长风三国隔绝开来。   也因为江面宽阔,即便在朔城码头看到这么多艘货船和商船,但在江面上却都不挤,分散开了,要很远才能隐约见到一两艘船只。   “还要两日多才到慈州,要不要去甲板上看看?”卓远邀请。   “好啊。”沈悦也正好想去。   三层船舱处有直接的楼梯上顶层甲板。   惯来江面上的风要比陆地上的风大一些,但四月是初夏天,在顶层甲板处也不怎么冷,卓远给沈悦披了一层薄纱的披风,正好合适。   凭栏远眺,风景宜人。   沈悦也想起这一路,行程不急不慢,有自己的事情做,也大多时候闲适,像极了在补早前的新婚蜜月,特意来得一趟南顺似的。   沈悦伸手绾了绾耳发,有些想念舅舅舅母,梁业,涵生,还有平远王府的小祖宗们和卓新,陶叔等人了。   “想什么?”卓远适时开口。   许是迎着江风,沈悦心情舒畅许多,“在想舅舅舅母在做什么,梁业送涵生去苍月,应当也出发一个月了,不知路上是不是顺利,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没出过远门,可能一面兴奋,也一面紧张着……”   沈悦莞尔。   卓远也跟着笑了笑,“梁业很稳妥,他送涵生去苍月,你不必担心。”   沈悦看了看他,他同梁业见面的时间不多,但是两人很谈得来,也投缘,他对梁业也多赞许。   卓远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舅舅是二月中旬出发去苍月的,其实也在朔城方向,应当晚上十余日就会抵达苍月新沂,应当很快就能知晓涟媛是不是在新沂……   他希望在新沂的人是涟媛。   如果涟媛还活着,却没有让人知会他,只有一种可能——涟媛觉得眼下很好,不想被人寻到。   卓远淡淡垂眸。   出神时,又听沈悦在一旁道,“还有些想小五,小六,小七,卓新和陶叔了,也不知他们在京中怎么样了?”   卓远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小六和小七今年入学,都在齐家族学里一道念书,齐家族学有小五和齐格在,小五和齐格会照应的。”   沈悦颔首,她是有些想他们了。   ***   三月里,小六,小七和子枫一道去了齐家的族学上课。   平远王府同将军府的关系近,小五,小六,小七去齐家族学,是一句话的事。   子枫是御史台张大人的外孙。   张大人同齐家过世的老将军有些交情,张大人提起此事,齐家老夫人一口应承下来,于是,子枫也同小六和小七一道去了齐家族上学。再加上熟悉的孩子里,还有小五和齐格也在,孩子们相互之间大都认识,孩子们很快融入了其中去。   小五近来除了练剑以外,也有开始刻苦读书。   之前同阿悦拆分过小目标,他想要撵上穗穗和二哥,至少先要将功课这一关过了。   小五不怎么喜欢念书,一念书就头疼,让他打架都要好得多。   所以小五刻苦,也吃力。   小六和小七要比小五上课的时候认真些,小六和小七都是细致的孩子,在齐家族学念书要比小五轻松,子枫的书也念得好,甚至是族学中最好的一个,族学的授课夫子很喜欢子枫,说子枫的资质很好,若是仔细去考,许是能考上启明学堂的。   但子枫摇头,他就想在齐家族学上课。   他其实是想同小五,齐格,小七和小六几人一处。   由得小五要刻苦读书,要去看书,就央着阿四带他去书局,小七和子枫也一道跟去。   阿四去的是之远书局。   之远书局的书很多,琳琅满目,小五有些无从下手。   小七和子枫都愣住,这么多书,那书店的老板得多博学啊!   去了之远书局几次,小七和子枫可以自己单独去了,没有同阿四和小五一处,有一次,正好在之远书局见到许黎。   “许相,是你?”子枫惊喜。   许黎也认出子枫来,“徐子枫?”   子枫连连点头,许相真的还记得他,小七也礼貌招呼,许黎也认出他,“小七。”   小七腼腆笑笑。   见他二人在二楼的书桌上看书,瞧模样,应当是一道来的。徐子枫同小七一处,那就是交到朋友了。许黎没有戳穿。   小七早前就同许黎认识,胆子也大些,“许相,我们早前看书,有一段看得不怎么明白,但是还有功课子啊,我们,可以问问你吗?”   许黎俯身,“当然好。”   小七和子枫都喜出望外。   子枫当即翻开书页,指着上面的两行字,回头朝许黎道,“许相,就这两段,要怎么理解啊。”   许黎温和说了一遍,浅显易懂,循循善诱。   两个孩子都瞬间记住了。   这一下午,两人翻了好些不太明白的书籍和功课出来,许黎一一耐心解惑,小七和子枫都很感激,等到临近黄昏,两人该各自回家了,才都起身朝许黎道别,许黎也陪了他们好些时候,两人起身,许黎也起身。   许黎送他们二人至一楼数据门口,涟子枫忽然回头,“许相,我们若是还有疑问,下次还可以再来之远书局找你吗?”   眼中都是期许。   许黎愣了愣,温声笑道,“我若在,就可以。”   两个孩子都笑着点头。   许黎没送远。   但见两个孩子肩并肩走在一处,有说有笑,夕阳余晖落在二人身上,似是镀上了一层金晖。   许黎嘴角微微勾了勾,眸间都是笑意。   后来,涟子枫和小七经常来之远书局找他问功课,有时候也不问功课,只是来安静看书;有时候小七没来,涟子枫也一个人会来。   许黎有时再忙都会来之远书局一趟,刘伯同他道,张大人府上的徐小公子在。   他近乎天天课后都会来这里。   而久而久之,许黎也会天天来这里。   子枫早前是问他问题,请他帮忙看功课,到后来,他会让子枫读指定的书,给他布置任务和作业,也会和他讨论书籍以外的拓展和见解。   这些,都是在齐家族学中学不到的。   但许黎在教他。   先太子之后,许黎一直没有再教过自己的学生。   虽然替夫子代过课,批改过作业,但是亲自教授的学生,这些年来,除了先太子,便只有子枫一个。   许黎很喜欢涟子枫,也近乎在朝堂之外的时间,倾囊相授。   子枫对许黎的称呼,也从早前的许相,变作了后来的老师。   ***   四月中旬的时候,卓远和沈悦一行,也从慈州抵达了南顺京中。 第247章 小棉袄?小胳膊?   南顺的四月已是夏日。   卓远亲至, 曲家上下来了京郊二十余里处迎候。   因为是私事,所以并未惊动南顺京中官员,卓远随行的侍卫和暗卫一共也只有四五十余人, 还是分散在前后, 有的先抵达, 有的垫后, 其实真正和卓远一道抵达的侍卫也只有二十余人,不算引人注目。   “曲伯伯。”卓远行礼。   曲士忠是长辈, 是大哥的岳父,卓远是晚辈。   晚辈当同长辈行礼。   曲士忠上前, 卓远来京中之事并非公事,曲士忠并未见外,“清之, 许久不见了。”   卓远笑了笑, 牵了沈悦上前,“曲伯伯, 这是阿悦。”   沈悦朝曲士忠福了福身, “曲伯伯。”   曲士忠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 确认早前没有见过沈悦, 也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朝沈悦笑道,“男才女貌。”   卓远和沈悦都低眉,稍微笑了笑。   曲士忠问,“是第一次来南顺?”   沈悦颔首, “是,早前只在书中读过,亲眼见到, 才觉书上说得不及万分之一,南顺是处好地方。”   曲士忠不觉捋了捋胡须笑起来。   小八和桃桃也上前,“曲爷爷。”“曲爷爷好。”   曲士忠眼前微微一亮,“你们是?”   小八大方道,“我是卓宁,曲爷爷可以叫我小八。”   小八憨厚可爱,曲士忠忍不住笑。   卓远补充道,“曲伯伯,小八是我四哥的儿子。”   曲士忠这才对上,遂朝小八亲厚笑道,“小八,你同你爹长得可不怎么像。”   小八叹道,“等我瘦下来就像了。”   周围笑作一团。   等大家效果,桃桃才道,“曲爷爷,我叫方晨曦,是小九,舅舅和府中都唤我桃桃。”   “桃桃,你好,欢迎你来南顺。”曲士忠很喜欢她。   “外祖父!”等寒暄完,卓旻上前拱手行礼。   卓颖直接扑到曲士忠怀中,“外祖父,我回来了!”   卓远和沈悦都看得出,曲士忠同卓旻和卓颖兄妹二人的感情很好。   曲士忠又道,“辛苦大家一路舟车劳顿来南顺,今晚在府中接风洗尘。”   卓远却之不恭。   ***   洗尘宴设在曲府正厅,正厅都是招呼贵宾才会用。   曲府是南顺京中有名的书香门第。   曲士忠自己就是南顺的书法大家,卓旻和卓颖也因为外祖父和母亲的缘故,自幼习得一手好字。   曲家不涉政治,但国中不少权贵都会给曲家薄面。   南顺书画之风盛行,能得曲士忠一幅墨宝,是很有颜面的事。   所以曲家在京中,在南顺都有很高威望。   洗尘宴,曲家上下皆至。   曲士忠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西秦,是卓远的大嫂。另有一个儿子,是卓旻和卓颖的大伯父,曲建明。   曲建明只有一个儿子。   所以曲家这一辈,人丁不算兴旺。   这也是为何曲士忠夫妇二人念着卓明和卓颖的缘故。卓明和卓颖二人在曲士忠心中,同孙子孙女并无多少区别。   而曲士忠唯一的孙子,曲有致,在很早之前书法造诣就很高,眼下不过二十四五,书法之作在南顺国中已经一家难求。   曲有致有一对双胞胎,是曲士忠的一对曾孙。   曲士忠如今已经很少握笔,大多时候都在府中含饴弄孙。曲有致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差不多五六岁左右,和桃桃和小八差不多大,几人能玩到一处去。   接风宴对孩子来说,实在算不得有趣。   很快,桃桃,小八,还有这对双胞胎就开始百无聊赖。   孩子们又天生都能凑到一处去。   再加上这里有桃桃,很快,在大人们开始饮酒说话的时候,双胞胎就来了桃桃和小八这里,好奇道,“你们是表叔和表姑姑的弟弟和妹妹吗?”   小八和桃桃都在沈悦这里,双胞胎来得时候,沈悦和小八,桃桃停下说话看着他们。   孩子们之间有孩子们的交流方式,沈悦没有打断。   桃桃却笑,“我是表姑姑吗?”   两个双胞胎纷纷点头,一个说,“爹爹说的。”   另一个说,“你就是我们的表姑姑啊!”   桃桃满眼喜色看向沈悦,“阿悦阿悦,我是表姑姑了!”   早前她是小荔枝的姐姐,这就让桃桃很欣喜了。眼下,又是双胞胎的表姑姑,桃桃眼中既又好奇,又惊喜!   小八也荣升为表叔!   四个孩子嘻嘻笑作一团,气氛友好又亲切,也能玩到一处去。   双胞胎只有五六岁模样,哥哥叫叮叮,弟弟叫当当,名字就很可爱,双胞胎正在换牙齿的时候,叮叮上半场牙齿漏风,弟弟下半场牙齿漏风,但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双胞胎上前,双胞胎的母亲曾氏也怕怠慢了,赶紧上前。   卓远同曲家的人一道饮酒。   双胞胎的母亲曾氏就带着双胞胎同沈悦和桃桃,小八一处。   严格来说,双胞胎的曾祖父是卓远大嫂的父亲,所以其实双胞胎同卓远和沈悦之间算是远亲。   曾氏同曲有致尚且还能唤一声表叔和表婶。   但卓远的身份特殊,随行一路都唤得六爷和夫人,所以双胞胎这里,曲士忠让唤的一声六爷和夫人。   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睛,好奇看向沈悦。   沈悦半蹲下,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温声道,“叮叮当当,你们可以和小八,桃桃一样唤我一声阿悦。”   “阿悦?”两个孩子惊喜。   沈悦颔首,“嗯,叫阿悦就好。”   曾氏不知道是否妥当,但见卓远就在一侧,并无一件,曾氏也没有多说旁的。   沈悦原本是半蹲下的,但前一阵从商船上开始晕船起,胃里一直有些不怎么舒服,后来下了商船,还是不怎么见好,看过大夫说有些水土不服,适应就好,所以方才稍微半蹲手续,沈悦就觉得有些头晕,难受,只得起身坐下。   孩子们在一处玩。   曾氏就坐在沈悦一侧,陪着沈悦说话。   南顺和西秦的口音有些不同,但大抵都能听清楚。   孩子们很快就能适应对方的口音,同曾氏也渐渐熟络。   ……   晚一些,洗尘宴结束。   卓旻卓颖和曲有致和曾氏夫妇一道,带着双胞胎,送卓远,沈悦和桃桃,小八去到隔壁梧桐小苑。   卓远身份特殊,借住曲家家中虽然合情理,但是西秦国中少不了往来消息,经过曲府一趟,似是不妥当,所以曲家就在隔壁的租下了梧桐小苑给卓远和沈悦一行暂住。   这一趟从西秦往返南顺路途遥远,卓远和沈悦一行至少要在南顺呆些时候,少则月余,多则还不好说。梧桐小苑同曲家离得近,有事可以安排照应,方便走动,不会怠慢,同时,又留有了空间,不会让卓远这处觉得不妥。   “表叔,表婶,先送到这里,这一路风尘仆仆,早些休息。”曲有致同曾氏一人怀中抱了一个孩子,孩子们朝沈悦和桃桃,小八挥手道别。   他们今日是新认识的朋友,正是友谊最深厚的时候。   “再见啦,明天再一起玩!”叮叮和当当都很热忱。   桃桃和小八也回应,“那明天一起玩啊!”   卓旻也朝卓远和沈悦拱手,“六叔,六婶,早些歇息,我明日晨间来接六叔六婶。”   卓远和沈悦都颔首。   卓颖也朝卓远和沈悦福了福身,算作辞别。   卓旻和卓颖,便同曲有致和曾氏一道,带了叮叮当当离开。   几人离开,沈悦便带了小八和桃桃去苑中耳房洗漱。夏日里,宝贝们折腾一日,出了一身汗,很快洗漱完,可以在屋中睡个好觉。   出门在外,不见得事事方便。   小八和桃桃住在主屋的东西次间里,正好和沈悦、卓远一起。   宝贝们长大了,基本能够自理,沈悦也能简单照料。   卓远虽然在南顺,但是国中每日都有消息传来,卓远同暗卫在一处,等沈悦哄睡了桃桃和小八,自己去了耳房洗漱,折回的时候,还能听见卓远和暗卫在外阁间说话的声音。   今日接风宴上的时间或是有些长,到后来,沈悦有些不怎么舒服,也恰好接风宴结束。   眼下,沈悦侧身躺在床榻上,很快便入睡了去。   等卓远洗漱完折回上床榻的时候,沈悦微醒。   “吵醒你了?”卓远歉意。   沈悦摇头,正好卓远躺下,她靠近卓远身侧蹭了蹭,又很快睡过去。   他是没想到她这一趟这么不舒服。   早前也让大夫看过,说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药都没开,只是说多休息。他们这一路一直走得很慢,但似是到了京中也未见好。   明日要见杨星,卓远心中考量,是不是见了杨星之后,将卓颖的事情定下来,而后尽早离开南顺?   卓远心中轻叹,但是没有出声扰她。   她在他怀中睡得很安稳。   ***   翌日晨间,卓旻来梧桐小苑接卓远和沈悦去曲府。   卓远是卓颖的六叔,是卓家唯一的长辈,卓远亲自来,是对卓颖的重视。   卓家门第高,杨星家中也不敢贸然来提亲,诸事,要等卓远见过杨星,首肯之后,杨家才好循着礼数来提亲,否则便是僭越。   沈悦近来睡得早,所以晨间也起得早,似是生物钟都调整了一遍,而且晨间也还会很饿,不敢赖床,很早就吃了早点。她近来不怎么舒服,卓远一直陪着她,也早起一道用餐,而后才往曲府去。   卓远和沈悦去到曲府偏厅的时候,杨星已经到了。   卓颖是曲士忠的外孙女。   但这一趟有卓远在,卓颖的亲事算是卓家的家事,曲士忠和卓旻在即可,曲有致和父亲都不在。   杨星是慈州杨家子弟。   杨家也是慈州的书香门第,杨星的姑姑和姑父在京中,同曲有致的父亲相熟,所以走动多,也如此杨星才认识的卓颖,互生好感。杨星年长卓颖四五岁,模样倒是清秀,但头一次见卓远,难免紧张,说话也有些磕巴。许是自己也意识到,想调整,但是看到卓远目光,反而越到后面越紧张。   卓远只是简单问了两句,他都有些支吾。   卓颖担心得看了看他,又看向卓远。   明眼人都看出卓远不怎么中意。   杨星心头有些懊悔。   卓颖也有些忐忑。   曲士忠了解杨星多一些,知晓这孩子许是今日紧张了,但平日里倒是不错的,曲士忠怕卓远将杨星一棒子将人打死,正想出声提醒,卓远却道,“我在南顺京中会多呆几日,有时间多走动。”   杨星愣了愣,如释重负,朝着卓远恭敬行礼。   卓颖似是也送了口气。   回到梧桐小苑,卓远面上没说什么,沈悦知晓他是不满意的,但是给卓颖留了颜面。   但卓远对府中的孩子各个上心,杨星这里,他是真不怎么喜欢,但是没着急拂了卓颖的心思。   他是个好六叔。   但也是个挑剔的六叔。   “怎么了?”沈悦翻了茶杯,替他倒水。   卓远在她跟前直言不讳,“我觉得杨星配不上颖儿。”   沈悦以为他会说不合适,但直接抬出来的是配不上几个字,那方才是特意留有了余地。   “怎么说?”沈悦也捧起茶杯。   卓远一面饮茶,一面说起方才见杨星时的几处观察。   “急于求成,还未怎么察言观色,就着急行事,缺了些城府。”   “明明知道自己紧张到磕磕巴巴,也不知道暂时中断调整,反而继续,越加将自己的缺点暴露在外,不沉稳。”   “见我不怎么满意他,瞬间就丧气,也让颖儿看见,少了些担当和责任。”   “我说过几日再走,明显是给颖儿台阶下,他一脸如释重负,一点眼力都没有。”   卓远是不喜欢他,而且是很不喜欢。   沈悦笑了笑,不置可否。   卓远看她,“你不觉得?”   沈悦笑道,“那他有优点吗?”   卓远愣了愣,一直,还真想不出来。   沈悦又笑,“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一点优点,而且颖儿也不小,有自己的判断,曲伯伯也是过来人,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优点都没有的人,清之,旁人见你难免紧张,是你带了偏见见人。”   卓远反驳,“我哪里对他偏见?”   沈悦笑,“你要是没偏见,怎么一处优点都说不出来?但是缺点面面俱到?”   卓远语塞。   沈悦继续给他杯中添水,温和道,“今日要是换成小六的心上人,桃桃的心上人,其实都一样。”   卓远愣住,但忽然,有些会意。   整个人都僵住。   沈悦温声笑道,“你方才说的,关于杨星的所有都没错。但我觉得,作为初次见杨星的人,我认为他人很老实,又很想在你面前表现完美,但年龄阅历和精力有限,所以面对你的时候难免有压力,他时刻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余光一直在看着颖儿,所以才会磕巴,反倒让我觉得,他没有那么花花肠子,只是很喜欢卓颖,所以很重视很你的见面,但是因为自己没有表现好,觉得在你面前丢人,很受挫……”   她并未推翻他早前说的。   但每一句他都无法反驳,沈悦没有说错。   沈悦伸手握了握他的手,继续笑道,“你是平远王,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你的标准太严苛,虽然严苛并不是不好,但却让旁人有压力。我们要想的,是不是真要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严苛?”   沈悦没有说破。   卓远目光微滞。   沈悦没有再提杨星的事,而是问起,“姐姐出嫁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舍不得?”   卓远微滞。   沈悦宽慰,“我们很难不对旁人抱有偏见,特别是当我们角色不同的时候,无可厚非。”   卓远知晓她在给他台阶下。   沈悦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可能不是很好的想法。”   卓远看她,“说吧,我听着。”   沈悦认真道,“我想如果可以,尽量让颖儿也好,小六,桃桃也好,都晚些成亲。我早前看过一些书,孩子心智逐渐健全后,会更容易对自己喜欢的,认定的负责,而且对姑娘家来说,晚些成亲生子,对自己,对孩子都有好处,我也听楼清运说起的。我想,如果府中的孩子有条件,是不是可以让她们多一些时间做选择,也对自己负责。”   “你是说?”卓运微微拢眉。   沈悦总结道,“我是说,如果真的确定两个人合适,婚可以先定,婚事和怀孕可以先不急。这样对颖儿,小六和桃桃都好,她们需要更成熟的心智,原本也是孩子,自己都还在生长,晚些成亲和有身孕,其实对她们都好。”   她很少这么认真同他提起过意见。   “如果可以,我想……”沈悦再开口。   卓远温声道,“为什么不可以?”   沈悦微怔。   卓远笑道,“你是六婶,后宅的事你做主,你说的,旁人都要听,出了事我搂着。”   他分明打趣,沈悦低眉笑了笑。   卓远的心情似是也从早前慢慢缓和,可以重新更客观得去看待杨星一事,“那再多看看,不让孩子们担心。”   沈悦莞尔。   晚些时候,卓颖果然来了梧桐小苑,是因为杨星的事情来的,眼睛中都因为紧张,双目通红,“星哥哥,平日不是这样的,他应当是见到六叔紧张了,六叔,我……”   卓远看了看她,温声道,“知道了,明日再约他来府中,让六婶同他说说话。”   卓颖喜出望外,“谢谢六叔!”   一双眼睛都似笑弯了,拎起了裙摆就出了外阁间,但很快,又冲了回来。   卓远看她。   卓颖笑道,“六叔,你是世上最好的六叔!”   说完,害羞得跑了。   卓远愣住,而后看向沈悦时,脸色稍许红了。   沈悦笑道,“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卓远轻叹一声,上前抱起她,眸含星光,“阿悦,我真像要一个女儿,同你一样,聪慧耐性,喜欢孩子,还喜欢蹴鞠!”   听到这些理由,沈悦稍显头疼。   卓远却明显沉浸在憧憬里,“日后,她喜欢做什么,爹爹就支持她做什么,爹爹宠她,更宠她娘亲。”   沈悦颔首,忍不住笑,“嗯,等日后她要出嫁的时候,你一定会刁难死你女婿。”   卓远忽然想到杨星,不由轻咳一声。   “想什么?”沈悦打趣。   卓远叹道,“我在想,我是一个还没小十,就开始伤心的父亲。”   见他说得煞有其事,沈悦忍俊,“小十?”   他看她,眼中都是憧憬,“是啊,小十是个女儿就好了,到时候,小名就叫小棉袄。”   “那如果是儿子呢?”沈悦是好奇他的取名逻辑。   卓远愣了愣,似是根本就想过儿子这一出。   沈悦这么一问,他敷衍想了想,“小胳膊吧……”   小胳膊……这是什么名字,一听就实在敷衍。   卓远大笑,“就是小胳膊小腿儿中的小胳膊啊,多可爱啊~”   他是顺口。   沈悦认真叹道,“那要是以后让他小心胳膊怎么办?说,小胳膊,小心你的小胳膊?”   “……”卓远徒然语塞。   这名字,好像确实有些蠢!   沈悦笑不可抑。   ***   翌日,杨星来了梧桐小苑。   昨日卓远是同卓颖说,让他来见沈悦。   因为前一日杨星才见过他,怕他还是见他紧张,所以让他先同沈悦一处。   杨星今日同沈悦一处,就全然同昨日见卓远的时候不一样,卓远是平远王,杨星见他不可能不紧张,但在沈悦面前,沈悦温和,又有小八和桃桃一处,气氛很好。   在随意的气氛下,杨星对卓颖的照顾,不需要刻意,自然流露,而且,杨星也很照顾小八和桃桃,就连小八和桃桃也都很喜欢他。   杨星其实风趣,也会在卓颖紧张不安的时候,逗卓颖开心。   这一刻,卓颖脸上的笑意,是这个年纪姑娘家最动容的表情……   晚些时候,杨星特意带了沈悦,卓颖,小八和桃桃去了佛缘斋用了斋菜。   南顺礼佛之风盛行,国中也多做素斋的酒楼。   佛缘斋就是京中最有名的。   沈悦和小八,桃桃都用了不少,很开心。   回梧桐小苑的时候,差不多黄昏前后了,今日同沈悦一处,杨星明显没这么紧张,也发挥得更好,沈悦也邀请他明日再来苑中,同孩子们一道下冒险棋。   小八和桃桃都拼命点头,“冒险棋最好玩了。”   杨星应好。   离开的时候,几步一回头,是真的觉得庆幸和一丝转机。   卓颖上前拥了拥沈悦,“六婶,今日多谢你。”   沈悦其实从佛缘斋回来就有些不怎么舒服,眼下,被卓颖一拥,正想应声,但觉得脑海中有些沉,也似先前吃坏了肚子一般,有些恶心反胃,便同卓颖道,“我去歇一会儿,可能和两日风寒加重了,今日又有些坏了肚子。”   卓颖连忙去请大夫。   等卓远回苑中的时候,大夫已经把了许久了脉。   “大夫,我夫人没事吧。”卓远不相信沈悦只是水土不服,这一连大半个月了,人都瘦了几分。   大夫却起身,朝他拱手笑道,“没有事,但有喜事,夫人有喜了,看脉象,差不多两个月了。”   卓远懵住,两个月,路上…… 第248章 南顺幼儿园   卓远忽然反应过来, 难怪她这一段时间一直不怎么舒服,是有身孕了。   早前的大夫没诊出来,是因为月份太小!   卓远一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大夫, 真的有小十了吗?”   小十?   大夫不解。   卓远恍然大悟, 笑着解释道, “家中兄长和姐姐的孩子多,已经排到第九了……”   所以再有一个, 就该是小十。   大夫听后便笑起来,稍许, 又捋了捋胡须,笑着看他,“公子怎么知道是小十?”   卓远再次愣住。   大夫又握拳笑了笑, “说不定……是小十和小十一呢?”   卓远眼中微讶。   已经不是楞, 而是彻底懵住——小十,小十一?   大夫轻笑稍许, 见他还怔着原处, 又继续道, “夫人腹中有两个孩子, 所以会比旁人更辛苦,公子需多照料,未来几月也不宜有大的奔波,因为双生子一般月份不会足,很有可能七八个月就会提前临盆, 所以,安稳为上。另外,家中也需多注意, 定时复诊,不要过于进补,适中对大人孩子都好。”   大夫说完,卓远才懵懵点头,“……好。”   送走大夫的时候,卓远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见大夫要离开,卓远又回神问道,“大夫,内子会一直这么难受吗?”   早前家中兄嫂多。   卓远其实见过有兄嫂害喜难受的,也有整个孕期都很平静的。   他是拿不住,怕沈悦一直辛苦。   大夫叹道,“这要看个人体质,如果夫人只是嗜睡,胃中难受,也许过了四个月会好一些,也有些是过了六个月能好些的,还有些,整个孕期都会一直有不适伴随。夫人腹中有两个孩子,应当比旁人更遭罪些,公子需多体恤。”   卓远颔首。   待得送了大夫离开,卓远折回,坐在床沿边看着熟睡的沈悦,卓远心底忽得涌起一股子莫名的幸福暖意,阿悦,我们有小十和小十一了……   小十,小十一,卓远嘴角勾起,似合不拢一般,但想起方才大夫的提醒,目光又微微沉了沉。   两个孩子会让她比旁人更辛苦。   而且按照大夫说的,双生子往往不会等到足月就会临盆。   那他们很可能要在南顺多呆些时候了。   ***   沈悦醒的时候,卓远还坐在床沿边陪她。   沈悦还有些昏昏沉沉,见他在,撑手起身。   卓远扶他,“睡一觉好些了吗?”   沈悦想起方才的难受,轻声道,“好多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又染了些风寒,旁的倒没什么,就是想睡,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你的事情忙完了?”   卓远伸手绾过她耳发,温声道,“你是要多休息,看样子,小十和小十一都折腾人,休息好才有精神。”   小十,小十一?沈悦同他方才一样懵住。   卓远上前,温和吻了吻她额头,“阿悦,大夫来看过了,我们有小十和小十一了……”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比他方才要早反应过来——难怪,她从商船开始晕船,后来有嗜睡,像染风寒一般,是因为有小十和小十一的缘故……   双胞胎,沈悦轻轻咬唇。   卓远想拥她,似是又因为没什么经验,又有些害怕,只得隔着很远拥了拥,又兴奋又小心得像个大孩子一样,“阿悦,我要有小棉袄了!”   恨不得昭告天下。   又激动道,“说不定是两件小棉袄!”   兴奋的神色溢于言表。   沈悦忍不住笑,“为什么不是小胳膊?”   沈悦继续道,“说不定是两个小胳膊?”   卓远愣了愣,叹道,“怎么也有一件小棉袄吧!”   想起桃桃,赵泽平的小荔枝,卓远心里就很羡慕,“一件小棉袄也好啊。”   笑不打一处来。   有人在畅想了很久的小棉袄之后,又忽然兴奋道,“我要给陶叔写信!”   很少说要给陶叔写信,是真高兴了,想要诸事和陶叔一起分享,在卓远心中,陶叔就是他的长辈。   眼见着有人真在一侧,认认真真给陶叔写信。   沈悦才伸手,轻轻摸了摸腹间,眼下还平坦如无物一般……   她真要做母亲了?   喜悦过去,沈悦又有些忐忑,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好妈妈,但是,眼下,她很感谢小宝贝们的到来……   小十,小十一,沈悦轻轻笑了笑。   一侧,卓远一面给陶叔写信,一面同她说话。   大致说的是,大夫交待未来几月不要奔波劳累,双胞胎会比旁的辛苦,而且可能会提前临盆,眼下有两个月身孕了,若是真提前到七八个月,那就先不回西秦,先在南顺等到孩子平安出生。家中有陶叔和卓新在,不会有大碍,他们许是要在南顺多留些时候了。   沈悦也才想起双胞胎的事,大夫说的是,双胞胎大都会早些出生……   那留在南顺等孩子出生是要稳妥些。   这些,卓远都已经思虑周全了。   沈悦看他。   他也正好落笔,将信封封好,一面转眸看她,一面道,“眼下是四月下旬,两个月身孕,若是孩子提前到七八个月出生,那就是十月末的事。好好将养身子,再等孩子大一些再走,怎么都留在南顺,过年关再走了。”   沈悦倒是没算这么细,这么一听,好像真要到年关之后去了。   卓远上前,半蹲在床榻前,温和笑道,“不怕,我陪着你和小十,小十一一起……”   沈悦低眉笑了笑。   卓远深吸一口气,这才第一次伸手抚上她腹间,轻声道,“小十,小十一,爹爹在这里,能听到爹爹说话吗?”   沈悦又忍不住笑。   卓远却乐在其中,又说了些莫名其妙讨好孩子的话,而后,轻轻凑上前,靠在她腹间。   他一直喜欢孩子。   自己也是个大熊孩子。   所以对小十和小十一充满期待……   她也忽然充满期待。   不算早,不算晚,刚刚好……   ***   因为沈悦有身孕,卓远一行要在南顺停留的时间延长。   曲府安排了不少下人来,尤其是照顾沈悦身孕的,大都是早前曾氏怀孕时,身边的照顾的老人,也保靠。   曾氏就是生得双胞胎。   早前照料的人有经验,沈悦也少遭些罪。   曾氏也每日都来梧桐小苑陪一陪沈悦,两人都是双生子,有不少话题可以交流。   但最高兴的,要数小八和桃桃两个!   “我们要有小十和小十一了!”小八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高兴得手舞足蹈,比早前的卓远还要开心几分,仿佛他要有弟弟妹妹,才是最重要的事!   桃桃也跟着一起蹦蹦跳跳,欢喜都写在眼睛里,笑眯眯朝沈悦道,“阿悦阿悦,我要做姐姐了!我是小十,小十一的姐姐啦!”   小八和桃桃都很骄傲。   他们是哥哥和姐姐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府中所有的孩子里面就他们两个现在呆在六叔/舅舅和阿悦的身边。所以,以后小十,小十一第一个看到的哥哥和姐姐就是他们两人啦!   小八和桃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还要代替四哥,五哥,六姐姐,七哥一起照顾好弟弟妹妹。   两个孩子仿佛忽然有了使命感。   沈悦听他们骄傲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卓远叹道,“除了小十和小十一,你们还要照顾好阿悦啊。”   两人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当然啦!”   卓远一面看向沈悦笑着,一面朝小八和桃桃道,“那在南顺,我们三个一起照顾好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好不好?”   “当然好!”   “特别特别好!”   小八和桃桃心底似抹了蜜一般。   卓远也朝沈悦眨了眨眼。   ……   因为在南顺的时间延长,杨星有更多的时间在卓远和沈悦跟前露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处得越久,越觉得杨星是个可靠的孩子,只是年龄和阅历浅,无法做到和卓远,卓旻一样成熟稳重。   因为有一股子天生的书生气在,所以有些事情还会显得有些迂腐,但在卓颖的事情上,杨星却是很上心。   这种上心不似孟子辉这般,天生的一张枪舌如簧的嘴,而且风流倜傥,很容易招惹女孩子的喜欢与欢心;也不像卓新这样,大多时候,正常,忽然有时候二二的,反差萌在其中;杨星是老实,干净,温文如玉。   是全然不一样类型的人,所以卓远开始的时候很难喜欢上杨星。但真正等相处久了,又觉得杨星身上带了少年气和书生气的沉稳,又难能可贵。   慢慢地,卓远也开始松动。   再杨星对沈悦的事情也很上心,并没有因为害怕卓远,或是卓远对他的态度而不同。   “这是家母让人送来的青杏果脯,说是有身孕最怕口中没有味道,每日吃上一两枚,胃口会好很多。这是家母自己做的,夫人可以放心用。”杨星将手中的拎篮呈上。   杨星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也不会特意挑卓远在府中的时候送来。   “替我多谢夫人。”沈悦道了声谢,叶子上前接过。   沈悦是越发有些喜欢吃酸的,叶子接过拎篮,沈悦打开其中一枚锦盒,一枚酸酸的青杏果脯放在口中,顿时嘴里酸了去,充满了滋味。   “夫人蕙质兰心。”沈悦夸赞。   杨星有些腼腆。   用了两枚青杏果脯,沈悦正好起身,卓颖上前扶她,“六婶慢些。”   沈悦微笑,“才四个月,不妨事。”   卓颖却同她亲近,“那我也得扶着,六叔出门前交待过了,让我照看好六婶的。”   恰好小八和桃桃才同叮叮当当玩了好久,正好从双胞胎处回来。双胞胎今日要和曾氏一趟去趟外祖父和外祖母家,要小住月余才回来,所以今天几个小孩子在一处道别。   沈悦问起他们会不会想叮叮当当,两个孩子忙不迭点头,“可想了。”   沈悦笑道,“那你们有没有告诉他们,你们会很想他们,希望他们早些回来?”   桃桃眨了眨眼睛,大方道,“当然有,丁丁和当当还说,他们外祖父和外祖母处的荔枝软糖很好吃,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好吃的荔枝糖来。”   桃桃说的时候,小八就在一旁咽口水。   沈悦尽收眼底。   “阿悦,我们要去哪里吗?”桃桃见她起身,应当是要外出的模样。   沈悦笑了笑,还没出声,卓颖应道,“去北湖别苑呀,上次不是见过惠姨吗?惠姨那里有不少父母不在京中,但是需要人照顾的孩子。惠姨一个人有些看不过来,上回去北湖别苑的时候,我和六婶说今日也去,惠姨他们应当在等了。”   北湖别苑的孩子都很喜欢沈悦。   真要说来,还是卓颖在路上问起沈悦许多关于幼儿园建造,日常安排和注意事项,以及平日是怎么运转的缘故。   卓颖其实就是为了北湖别苑的这群孩子。   惠姨帮忙照顾了许多父母不在京中,却在京中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但是基本上,惠姨只能照顾这帮孩子的日常起居就已经很吃力,根本没办法多顾及孩子的其他方面。   卓颖很喜欢孩子。   之前有空会去惠姨处帮忙照顾孩子。   所以北湖别苑孩子的事情,卓颖一直都是放在心中的。   这一趟回西秦,卓颖看到王府中的孩子,还有京中其他孩子都在王府幼儿园中嬉戏,玩耍,日常生活和独立工作。   几个人就可以把这么多孩子照顾得井井有条。   卓颖想到了北湖别苑惠姨这里。   在来南顺的途中,卓颖跟着沈悦一道,系统得学习了沈悦整理的教材和资料。   了解了一些基础的和孩子们相处的理论和概念。   途中,又同沈悦说起过北湖别苑的事,想试试看,能不能帮惠姨照顾好北湖别苑的孩子们,原本困扰在卓颖心里的难题,似是在这一趟回到西秦国中,看了王府幼儿园实际情况,又同沈悦一处探讨和设想北湖别苑的事。   等到了南顺京中,卓颖再抽看带了沈悦去了北湖别苑,看了惠姨和孩子们。   惠姨心善,一个人照顾这些孩子任劳任怨。   孩子们是需要人照顾,但是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太好,惠姨有些焦头烂额,孩子们也在苑中要么打闹,要么发呆,或是满苑子乱窜。   沈悦去的时候,同孩子们讲了故事,变了魔术,还和他们一起做了游戏。   沈悦有身孕在,叶子几人都照看得仔细。   沈悦似是天生能同孩子们玩到一处去,孩子们同她玩了大半日,都很舍不得她,还盼着她能再来。   但再来,也只是陪孩子们玩上一日半日。   本质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其实也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暂缓了问题。   要变化,就是将北湖别苑改造起来。   或是尝试着,改成第一处适合普通百姓家中孩子的幼儿园   沈悦是有这样的念头。   早前在西秦京中,沈悦就想寻一处做这样的幼儿园。   眼下在南顺,又要逗留多几个月,年关前都不会回西秦去,其实正好有时间可以现在这里做尝试。   沈悦想,或许可以先在南顺将这样一所幼儿园开起来。   沈悦心中跃跃欲试。   去了几次北湖别苑,认识了别苑里的每一个孩子,又和惠姨深入了解了许久后,沈悦对北湖别苑的情况基本知悉,便同卓远商议,正好在南顺有时间,她想先尝试在这里也建一所幼儿园试试。   “好啊!”卓远其实怕她闲不住,但没想到她走到哪里都能信手拈来。   之前大夫也交待过,如果可以,尽量保持心情愉悦,找些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沈悦最喜欢的事情便莫过于同孩子们相处。   只要注意安全,这反而能让沈悦的孕期平稳过度。   卓远嘱咐道,“去的时候,都让颖儿陪着你;旁的所有需要帮忙的事,让阿旻安排人去准备,不用自己操心,但叶子和段牧要一直跟着你,即便是孩子,也难免玩得疯起来的时候,跌跌撞撞,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沈悦笑盈盈颔首。   若是能够趁着几个月,在南顺建一所幼儿园,对她而言,将是同小十和小十一在一起,做的第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第249章 丹州与仲夏夜   对南顺幼儿园, 沈悦心中是期待的。   于她而言,这又是一个全新的章程,同样重要。   这里有不一样的孩子, 孩子们面临不一样的问题, 而南顺不比西秦京中, 有平远王府和陶叔在, 三天就可以建出一所王府幼儿园。   这里的条件不允许,还要考量周遭的环境。   能建出一所幼儿园的雏形就已经很好。   在硬件设施和环境相对匮乏和欠缺的情况下, 可能更重要的,是与孩子的相处, 和让孩子融入到新的环境中来。   这可能需要更多人为的因素在其中。   沈悦评估了合理的心理预期,才着手去想北湖别苑改建的事。   虽然早前惠姨说了请她拿主意,但北湖别苑是惠姨的, 这些孩子也是父母交托给惠姨的, 沈悦需要和惠姨商议沟通后续的事宜。   早前陶叔对照顾孩子的事并不擅长,卓远也多在军中, 幼儿园的事, 她说了, 陶叔和卓远都雷厉风行;但惠姨不同。惠姨有育儿经验, 而且,这些孩子的情况,惠姨都了解;惠姨照顾了这些孩子很久,有自己的习惯和喜好。   所以,同卓远和陶叔相比, 要说服惠姨,其实相对之下会更难些。   她需要时间慢慢磨合。   日后她是要离开南顺的,北湖幼儿园能继续下去, 只能是惠姨自己认可,否则,她离开的南顺的时候,北湖幼儿园也就不是北湖幼儿园了。   这远比修建一所幼儿园更难。   所幸,还有时间。   今日,沈悦正好同惠姨约好去北湖别苑看孩子们,顺道,也将北湖幼儿园内的初步改建方式和后续的安排,先同惠姨商议一遍。   原本今日是杨星和卓颖陪她一道去的。   眼下小八和桃桃回来,也嚷着要一起去,卓颖只得嘱咐小八和桃桃,“今天去北湖别苑事情很多,我们不能耽误。”   两人连连点头。   路上,桃桃还在问卓颖,“三姐姐,北湖别苑是要改成北湖幼儿园吗?”   她刚才听沈悦和卓颖说话的时候提起。   沈悦四个月身孕了,不宜坐马车。   梧桐小苑离北湖别苑其实也就两刻钟路程,正好踱步过去,也事宜。   要去北湖别苑玩了,小八和桃桃都很高兴,一人牵着卓颖的一只手,欢欢喜喜走在前面。   沈悦则和杨星走在稍后。   周遭没有旁人,沈悦同杨星踱步,一面道,“对了,阿星,有一件事,我和清之想同你和卓颖商议。”   杨星微讶,“夫人请说。”   虽然他同卓颖的事,卓颖六叔这里已经首肯了。   但是一日没有成亲,这称呼一日还应当是“夫人”。所以,即便他知晓沈悦待他和卓颖亲厚,但还是唤的“夫人”没有变过。   沈悦温和道来,“其实,我和清之在心里都认可你同颖儿的这门亲事,但还是希望,你们能迟一些成亲;或是,成亲之后,晚一些要孩子。”   杨星听完,整个人都有些诧异,但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知晓沈悦他和卓颖都好,所以才又恭敬问道,“夫人是有什么顾虑吗?”   沈悦轻声道,“卓颖是清之大哥的女儿,她常年在南顺,清之时常见不到,所以心中对颖儿这个侄女比旁人多了几分记挂在,这一点,阿星你应该能感受到。”   杨星颔首,“夫人说的我明白。”   沈悦点了点头,继续道,“日后你们成亲,颖儿也是要留在南顺的,他想见这个侄女,其实比以前还不容易,所以潜移默化里,希望你同颖儿在南顺,能够和和美美,诸事顺遂。”   “我明白的,夫人。”杨星再次颔首。   沈悦铺垫到了,才轻轻点了一句,“我同清之之前有朋友就是大夫,也私下同我们说起过,年纪越小,分娩面临的风险相对很高,因为自己还没准备好。我和清之是希望,你们能迟一些成亲,或是成亲之后,迟一些要孩子,对颖儿和孩子都更好。当然,这是我和清之的一些想法,想先说给你和颖儿听。你们有自己的决断,但在决断前,至少有提前思量。婚姻是件漫长的事,也希望与之相随的人能够平安顺遂,这才最好的事,不是吗?”   沈悦莞尔。   杨星顿了顿,心中忽得豁然开朗,朝她拱手,“夫人的话,阿星记住了。”   沈悦笑了笑,“阿星,多谢你替颖儿着想。”   杨星笑道,“我应当对她好。”   恰好,小八同桃桃朝沈悦跑来,一人说,“阿悦阿悦,有糖葫芦!”   另一人说,“糖葫芦里不是山楂,是葡萄呢!”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是嘴馋了。   沈悦俯身笑道,“那我也想要一串。”   小八笑眯眯道,“那我们去买。”   言罢,和桃桃两人自己去买糖葫芦。   卓颖在一旁看着,同他们一起挑着,两个孩子都很有主见,而且会计算银子,整个过程,都没有让卓颖帮忙。   杨星叹道,“他们很能干。”   兄长家中同小八和桃桃一样大年纪的孩子,还需要人喂饭,但小八和桃桃已经能照顾好自己,甚至是,在集市上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付钱。   沈悦笑道,“孩子都是聪明的,只要好好引导,他们也喜欢自己独立完成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些日子,杨星耳濡目染,所以沈悦说的话,杨星信。   稍许,小八和桃桃拿着糖葫芦朝沈悦处折回。   桃桃递了一根给杨星,“杨星哥哥,你的。”   在幼儿园的时候学会过,要先给客人,然后再是自己家人。   杨星没有推辞,“多谢桃桃。”   桃桃甜甜笑道,而后才把手中每一根递给了沈悦,“阿悦阿悦,这是你的,这串里面的葡萄各个剔透,是我一个一个挑的。”   “真的是呢!”沈悦认真观察,并未敷衍,也果真见每一粒葡萄都很饱满,是桃桃用心条挑选过的,所以沈悦的赞美,在桃桃这里就格外欢喜,“每一粒都很饱满,很有食欲,我很喜欢。”   桃桃又甜甜笑了起来。   杨星不由多看了沈悦一眼,她对孩子们有耐性,所以孩子们也都喜欢围着她。   这本身就是一种良性循环。   思及此处,小八也上前,“阿悦阿悦,这串是我挑的!”   也是给她的。   沈悦微讶,俯身道,“谢谢小八,可是,桃桃已经给我一串了,这一串,可以叶子和段牧哦~”   小八摇头,认真道,“不一样,阿悦,桃桃的那串是给你的,我的这串是给小十和小十一的!”   忽得,沈悦怔住。   很快,心底似一股暖流流过,温柔吻上小八额头,“谢谢小八,小十和小十一会记得哥哥姐姐照顾他们的。”   小八和桃桃都似得了最高的褒奖,脸上都是孩子特有的天真笑意,让人看了动容。   “去玩吧,我稍后吃。”沈悦摸了摸他们二人的头。   小八和桃桃重新跑到卓颖身边。   叶子会意上前,从沈悦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   杨星叹道,“同夫人在一处,小八和桃桃一定很幸福。”   沈悦笑道,“同他们在一处,我也很开心,是相互的。”   杨星忍不住点头。   两人言辞间,小八和桃桃与卓颖走在一处,街道很快,但突然窜出来的小小身影,将桃桃撞到,好在暗卫眼疾手快,桃桃没有摔倒,但被撞了一下,伸手捂了捂额头,“哎呀,好疼呀!”   “对不起!对不起!”对面的小男孩也吓倒,连忙道歉。   “桃桃!”小八担心,“你怎么不小心些!”   小八生气。   小男孩脸都红了,“抱歉抱歉,我方才没看到。”   等小男孩抬头,卓颖认出他来,眼睛惊奇,“丹州?”   叫丹州的男孩子也见到是卓颖,忽得眼前一亮,“颖姐姐!”   沈悦和杨星也正好快步上前。   “没事吧,桃桃。”沈悦俯身,看了看她额头。   桃桃摇摇头,“没事,刚刚很疼,现在也不是特别疼。”   就刚才那一下,头撞头撞疼了。   桃桃松手,沈悦看了看,是都有些撞青了。   卓颖心头也咯噔一下。   小八呲牙,“你就不能小心些!”   见有人撞到了小六,小八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丹州歉意,“真的抱歉,方才没留意。”   其实沈悦也见他额头撞青了,“前面有医馆,去涂些药膏,好得快些。”   桃桃点头。   要是撞青了,就不漂亮了!   丹州也点头。   大夫给两个孩子擦药。   其实孩子间磕磕碰碰是常见的事,上些药就好,并无大碍,两个孩子都很配合,只是桃桃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大夫碰到会喊疼,桃桃一喊疼,小八就呲牙咧嘴看向丹州,丹州赶紧坐端正了去。   这个叫丹州的孩子看起来七八岁左右,要大上小八和桃桃一些。   一侧,卓颖朝沈悦道,“这是丹州,是明大家的样子,明大家是南顺国中最富盛名的画家,同外祖父走动很多,早前外祖母在的时候,也同明大家熟络,所以丹州我们都认识。”   这边擦好药,丹州上前,“对不起,撞疼你了。”   桃桃看了看他,见他生得好看,眼珠子转了转,甜甜应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那下次你要小心些,不要再撞到别人了。”   丹州赶紧点头。   桃桃正要低头,又见一团红色的糖果递到她跟前,“给你吃糖。”   桃桃看了看他,眸间笑意,“是什么糖啊?”   “荔枝糖,我最喜欢吃的,很好吃的!”丹州其实健谈。   桃桃眼前一亮,“我也喜欢吃荔枝糖。”   丹州又从荷包里掏了一枚给她,“喏,还有最后一枚,也一起给你吧。”   桃桃弯眸一笑。   小八直接傻眼。   ***   总归,孩子之间就是如此,前一刻还在乌云密布,下一刻就晴空万里。   丹州和小八,桃桃玩到一处去,所以去北湖别苑的时候,丹州同他们一道。三个孩子嘻嘻哈哈,走在一起,三个人又都是小话痨,凑在一处的时候,一刻都没有空闲的,这一路整个都很热闹,虽然小八还是时不时就会凶丹州一下,但丹州似是也不恼。   北湖北苑其实离得不远,中途出了丹州的小插曲,所以在医馆耽误了些时候。   等到北湖别苑的时候,孩子都在盼着沈悦和卓颖来。   北湖别苑有十余二十个孩子,年纪从三岁到六岁不等,因为大一些的孩子大都送到可以寄宿的学堂去了,惠姨这里帮忙照顾的都是小一些的孩子。   沈悦来北湖别苑的时候,有时小八和桃桃会跟来。   里面的孩子,小八和桃桃认识一些。有的能玩到一出去,有的见小八和桃桃衣着华贵,不怎么愿意和他们亲近。   孩子和孩子之间也有圈子。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小八和桃桃。   小八和桃桃也在学会和适应与这里的孩子相处。   到北湖别苑的时候,沈悦先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游戏,在葡萄藤下,孩子们坐在一处听沈悦讲了丑小鸭和灰姑娘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很认真,也很向往。后来杨星带着孩子们继续游戏,沈悦则同卓颖,惠姨一处,看之前写的北湖幼儿园初稿。   南顺不比西秦,要将北湖别苑推到重建不大可能。   要彩虹跑道和蹴鞠场也不大可能。   但是尽量利用北湖别苑的地形,隔出一间宽敞的教室,游戏区,再让木匠做些滑滑梯还是有可能的。   沈悦说得很细致,也同惠姨详细说了每一处区域设置的作用,惠姨很认真得听着,也一直在提问题。   对惠姨来说,北湖别苑是熟悉,北湖幼儿园可以憧憬,但是也要让人安心,沈悦同惠姨核对到将近黄昏的时候。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惠姨很喜欢沈悦。   惠姨能照顾这么多孩子,本身也是喜欢孩子的人,见沈悦同孩子们之间的相处耐性且细致,也知晓沈悦有自己同孩子相处的独到之处。再加上惠姨信赖卓颖,卓颖同她说起过王府幼儿园的事,最让惠姨动容的是,卓颖同她说,都是西秦京中的权贵子弟将孩子送到幼儿园中,若是北湖幼儿园能成形,那这里的孩子其实接受得是和西秦京中权贵子弟一样的教育,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卓颖和沈悦让惠姨愿意去改变。   所以从六月下旬开始,北湖幼儿园开始改建。   为了尽快投入使用,所以改动尽量不大,都由卓旻亲自操办。   北湖幼儿园的孩子众多,沈悦又有身孕在,不能诸事亲力亲为,要确保孩子们的照顾能跟得上,沈悦同在西秦京中时一样,聘请了三两个有文化底蕴,也喜欢孩子的姑娘来幼儿园帮衬。   在开园之前,沈悦详细的介绍了幼儿园的日常,也做了基本的培训,更多的,会像葱青和少艾当时一样,一面做,一面学。   另一处,沈悦也让卓颖帮忙准备孩子们的校服,让孩子们更有凝聚力和对幼儿园课外活动的憧憬。   北湖幼儿园的设施可能不如王府幼儿园好,但是可以在旁的地方弥补。   譬如课外活动和日常安排。   这些,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北湖幼儿园的改建差不多完成了,旁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准备妥当,诸事周全。   沈悦也差不多有五个月左右的身孕,因为是双生子,所以腹间也明显开始显怀。   七月的时候,天气炎热,沈悦的扇子几乎不能离手。   仲夏夜的时候,在苑中乘凉。   鸣蝉不已,小八和桃桃在一侧入睡,卓远问起,“阿悦,我有同你说起五哥的事,你还记得吗?”   沈悦微楞,既而点头。   她记得,在京郊别苑的时候,他在屋顶上饮酒,同她提起过他的五哥。   卓远叹道,“涟媛还活着,舅舅在苍月寻到涟媛了,她已经出发来南顺,下个月,我们就会见到涟媛了。”   涟媛,六殿下,沈悦忽然串了起来。 第250章 北湖幼儿园开班   之前卓远便同她说起过, 梁业的事,涟媛曾寻过卓远帮忙。   涟媛是因为舅舅的缘故找的卓远。   卓远并没有说起舅舅同涟媛的关系。   只是同她说,涟媛的事, 她日后有机会可以寻舅舅问起。   卓远应当都是清楚的, 但那个时候她同卓远尚未成亲, 卓远知晓拿捏其中的度。   事关舅舅, 卓远没有越俎代庖。   但眼下不同,卓远忽然提起舅舅去苍月寻涟媛, 不管涟媛是怎么离京的,当时国公府的一场大火, 京中都知晓六殿下和四殿下死在国公府的那场大火中,那涟媛一定不会轻易露面,除非, 涟媛很信任舅舅和卓远……   那舅舅, 确实同涟媛关系不一般。   否则,涟媛不会愿意冒险。   沈悦目光略微滞住。   稍许, 又一面摇着团扇, 一面问起, “舅舅会一道来南顺吗?”   卓远摇了摇头, “很可能不会。若是舅舅同涟媛一道来南顺,目标可能太大,舅舅应当会先行回京中,涟媛身边有人,会同她一道来。”   沈悦微讶, 又掂量了一般卓远口中那句“身边有人”的意思。   涟媛同卓远的五哥曾有过婚约,是天家指的婚。   只是那时涟媛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卓远的五哥战死沙场, 从那时起到现在,前后有差不多十年多的时间了……   但即便卓远的五哥战死,卓远仍待涟媛亲厚。   所以涟媛因为梁业的事情寻卓远帮忙,卓远也未推辞。   沈悦想起在京郊别苑屋顶的时,卓远说涟媛最后还是死了,目光中皆是黯沉与难过。   他救不了五哥,最后也没能救下涟媛……   这是父兄皆尽战死沙场之后,对卓远来讲,又一个致命的打击。   但眼下,应当没有什么比涟媛还活着,还会来南顺,更让卓远心中安稳的事情了。   沈悦轻轻摇了摇团扇,温声问道,“她什么时候来南顺?”   卓远笑道,“临沂去往朔城码头很近,从临沂到慈州差不多六七日吧,再从慈州到南顺京中十日左右,那就是大半月左右,这是顺利的情况,但途中若是安全起见,小心谨慎些,也应当是一月以内的事。”   那真就是下月就能见到涟媛了……   正好小八在凉席上翻了翻身,皱了皱眉头,应当是有些热的缘故,沈悦将团扇往小八斜了斜,让风尽量往小八处去,小八果真睡安稳了。   卓远伸手给她擦汗。   沈悦才抬眸看他。   光顾着小八和桃桃,其实一直出汗的人是她,卓远尽收眼底,“是不是很辛苦?”   她过往多怕冷,眼下多怕热,南顺又远比西秦国中要热得多,曲府不可能在大夏日弄到消暑的冰,而卓远一行又不可能太引人注目,所以真正辛苦的人是她。   卓远心疼。   沈悦笑道,“不辛苦。”   他凝眸看她。   沈悦笑了笑,靠在他肩头,“有你在,就不辛苦……”   “最怕的,还是当初你在边关的时候……”沈悦轻声,“怕得睡不着觉,但好在有幼儿园的琐事忙碌,有王府中的孩子要照顾,但等入夜的时候,总怕第二日在陶叔和卓新那里听到受伤的消息。有一次回单城见舅舅舅母的时候,舅舅说起你伤得很重,我才知道陶叔和卓新一直瞒着我们。我那时候就很想去边关见你,我想,哪怕让我见一面也好……”   卓远微怔。   沈悦又话锋一转,恼火叹道,“但你都没认出我。”   “……”卓远没想到这话锋一转的跨度竟然这么大。   清风晚照,他握拳轻咳,如实道,“我许久没见你了,没想到你会来边关……”   沈悦抬头看他,“你叫我出去。”   卓远笑道,“我怎么敢留人在房中?明明一看就是个姑娘……”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个好看的姑娘。”   沈悦叹道,“那我也是姑娘啊……”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吻了吻她侧颊,“那不一样,你是清之家的姑娘啊。”   沈悦脸色微红。   卓远轻笑,“我不留你,我是傻的吗?”   沈悦语塞。   忽然间,沈悦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抚了抚腹间,卓远紧张,“怎么了?”   沈悦笑道,“小家伙们踢我?”   卓远微讶,但很快,整个人脸上都是慈父般的欣喜,也不用手轻抚上去了,而是直接俯身将脸贴上。   凸凸两下,真的两条小腿踢了踢他的脸。   “真有劲儿啊!”才被踢了脸的卓某人一脸兴奋,“我女儿就是有劲儿!以后蹴鞠肯定踢得好!”   沈悦叹道,“这么有劲儿,不应当是小胳膊吗?”   卓远眨了眨眼睛,坚定道,“小棉袄也可以很有劲儿!”   沈悦啼笑皆非。   没有再同他争,眼见他贴在她腹间,同“小棉袄们”说话的憧憬模样,沈悦有时候在想,若是两只小胳膊,有人要怎么办……   日子就这么在卓远对小棉袄的期盼中,一天天过去。   北湖幼儿园改建完成,孩子们眼中都是新鲜的。   因为师资不够,所以二十多个孩子还是暂时没有分班,只能沈悦带着卓颖,还有三个应征的助教一起照顾。   孩子们中有听话的,也有顽皮的,惠姨早前也有担心过,初初换了环境,孩子们会兴奋得找不到边,但是沈悦将孩子们安抚得很好。   但卓颖也没想到,沈悦安抚孩子们的方式,是给孩子们分配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让他们帮助一起共建自己的幼儿园。   所以孩子们都很新鲜,也很兴奋,但更重要的是,还有统一的目标。   大一些的孩子们在一组,和沈悦一起,制作幼儿园的教具。   小一些的孩子们会在一组,有助教带着,帮忙浇花,观察植,以及调整教室内的布局。   从苍月到南顺的一路,卓颖系统得习过沈悦整理的资料,知晓教具是幼儿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她也想过,北湖幼儿园的改造就这么短短一个月,还不能影响孩子们日常的起居,时间很近,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完成教具,却没想到,沈悦会选择同孩子们一起制作教具。   卓颖印象很深的是机关板。   将不少丁卯结构,门栓和大门的锁环都集成在一处,孩子们可以在机关办上自由探索。   而后,也不需要旁人提醒,孩子们就会在别苑中旁的地方找相似的结构观察和探索,因为这在机关板上见到过。   幼儿园的教具,让孩子们觉得很新奇。   粉红塔,数字区,还有浇花和叠衣服的工作区,看似很简单,但是可以让孩子们的精力集中很长一段时间。   孩子们也习惯了自己先探索,遇到问题,也会来找沈悦一起帮助解决。   从前北湖别苑的孩子们大都是各玩各的,遇到打架,哭闹,闯祸,才会来找惠姨,惠姨大都忙得团团转,而眼下,孩子们会了一起制定规则,并且坚持自己制定的规则,因为所有的孩子都这么做,所以潜移默化里,调皮些的孩子,也会知晓不遵循规则是不对的。   还有些个性强的孩子,喜欢挑战规则。   沈悦却没有责备孩子。   而且和他们一起尝试着看看,推演,如果破坏规则,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好。   有时候,破坏规则的孩子需要的仅仅是关注。   沈悦关注得多,孩子们对规则的挑战,尤其是自己参与制定规则挑战就会更少。   沈悦很重视孩子们的个人卫生。   会要求孩子们及时洗手,避免因为卫生造成的疾病,而且在餐前饭后,对孩子们清洁和收拾的要求会很严格。   午睡前,孩子们会一起散步,也会在午睡前听着睡前故事,慢慢闭眼。   下午醒来的时候,叶子会带着孩子们做体能活动。   这些,都让孩子们有迹可循。   有孩子会在午睡的时候睡不着,沈悦牵宝贝的手出了午睡的教室,和孩子聊天,孩子说想念爹爹和娘亲了,沈悦会带着他画爹爹娘亲的画;也会有孩子问,阿悦你会离开北湖幼儿园吗,他们不想阿悦离开,但是惠姨说,阿悦要生小宝宝就会离开;北湖幼儿园的孩子,大多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需要陪伴,但早前惠姨的陪伴有限,因为太多人要照顾,所以反而没有时间好好陪孩子们,沈悦会带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去郊外玩耍,有时候只是一顿简单的野餐,有时候是夏日在江边的散步,都让孩子们觉得平常的生活里多了几分不同的色彩……   因为有北湖幼儿园和幼儿园的孩子们,时间便过得很快。   沈悦每日都会往北湖幼儿园去,连带每日的散步和必要的活动都有了。   大夫早前担心她怀着双生子,会容易焦虑。   但是在幼儿园中,每日都有很多琐碎的工作,也要和孩子们相处,很容易缓解焦虑,治愈人心。   叶子和段牧看护得很好,也会提醒。   沈悦心中也有数。   到了八月上旬,天气渐渐转凉,沈悦觉得终于不像早前那么热了,但六个月的身子似是比以前沉了许多,明显赶上旁人八九个月的时候,沈悦只觉又吃力了不少……   曾氏当时也是如此,也提醒过,怕是过不了多久要生了。   沈悦每日在幼儿园的时间都刻意减少了些,尽量让卓颖主导。   快至八月中秋的时候,沈悦没有每日都去幼儿园,但尽量会保持隔一日去一次。   中秋节前一日,沈悦在苑中午睡,醒来的时候,秀眸惺忪,隐约听到苑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沈悦慢慢坐起,披了件衣裳,撑手从床榻上起身。   苑中都是嘻嘻哈哈的声音。   有小八,也有桃桃的。   沈悦撩起帘栊,正好卓远也伸手撩了帘栊入内,两人似是都未想到,都不由笑了笑。   卓远伸手扶她,“涟媛来了,在苑中。”   沈悦意外,现在吗?   听到苑中是小八和桃桃嘻嘻哈哈的笑声,她以为是旁的孩子。   卓远笑道,“涟媛带了个小姐姐来,小八一直在想同人家说话,浑身解数都使尽了,但人家不怎么搭理他。”   沈悦忽然都能想到小八憨厚委屈的模样。   “来,涟媛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卓远伸手牵她。 第251章 涟媛和长翼   卓远牵着沈悦出来的时候, 小八还在拼命想同小姐姐说话。   小姐姐生得很好看,而且是一眼会让人印象深刻得好看,小八说话, 小姐姐就坐在秋千上看着他, 礼貌笑了笑。   然后, 简单应了声, 又同桃桃说起话来。   小八想插话,又插不上, 特别着急,着急得都快哭出来。   沈悦还没见过小八除了饿肚子之外, 急成这幅模样过。   但小姐姐的教养很好,即便小八明显想和她说话,她不怎么想和小八说话, 却还是很有礼貌, 亦没让小八难堪,只是看起来像很喜欢和桃桃在一处说话一般。   沈悦和卓远心底澄澈, 小姐姐应当不怎么喜欢过于热情的小八。   小八都快贴人脸上去了。   卓远上前, 将小八扯了回来。   小姑娘看了看卓远。   小八懊恼, “六叔……”   卓远笑道, “阿悦想吃甜瓜了,阿旻那里有。”   小八眨了眨眼睛,见沈悦颔首,连忙道,“我去我去!”   他虽然很喜欢和小姐姐说话, 但是阿悦想要吃甜瓜,这才是头顶的大事呀!   “舅舅,我也想一起去!”听说要去取甜瓜, 桃桃也积极。   卓远颔首。   两人手牵着手,脚下生风。   梧桐小苑内有暗卫跟着,小八和桃桃前脚离开,后脚就有暗卫跟上。   沈悦才将目光转向一侧暖亭中坐着的涟媛。   涟媛是六殿下,天家的公主,雍容华贵都刻在骨子里,即便是普通的锦衣华袍,妆容未加雕饰,一眼可见的清秀佳人背后,细看,却是藏了说不清的明艳,端庄和气度。   卓远正好牵了沈悦上前。   涟媛笑着起身,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沈悦,梁叔的外甥女,来的路上听梁叔一直在提她。   无论是梁叔的缘故,还是卓远的缘故,涟媛心中对她都亲厚。   涟媛起身,一侧秋千上的小姐姐也起身,往涟媛这处来。   “涟媛,这是阿悦。”卓远脸上的笑容不加掩饰,应当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无论有没有五哥的关系,涟媛同卓远年纪相仿,也是自小的玩伴。卓远同她说起沈悦的时候,涟媛脸上也都是笑意,“阿悦,这一路都在听梁叔提起你。”   梁叔?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涟媛口中称呼的梁叔,应当是舅舅。   沈悦笑了笑。   涟媛又朝一侧的姑娘道,“阿玉,这是清之叔叔和悦姨。”   阿玉看了看他们二人,明眸青睐里透着机灵,“清之叔叔,悦姨!”   沈悦原本就喜欢孩子。   当下,稍稍俯身,温声道她,“阿玉,你好,你可以叫我阿悦。”   阿玉看了看她,她为人亲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阿玉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勾。   沈悦轻声道,“阿玉,我可以领你去苑中四下看看吗?”   阿玉颔首。   沈悦牵了她的手去苑中别处。   涟媛和卓远都笑了笑。   沈悦牵了阿玉的手离开,涟媛笑道,“你怎么把我梁叔的外甥女骗到手的?”   涟媛话锋一转,卓远轻笑,“什么叫骗到手?我们这叫两情相悦。”   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卓远这样说话了,乍一听,让人份外怀念。   涟媛低眉笑笑。   “坐下说吧。”久别重逢,卓远明显高兴,“长翼呢?”   之前舅舅送的信里提起过长翼,也说起过长翼一直同涟媛在一处。   涟媛目光顿了顿,应道,“我同他说,今天来见以前的朋友,有些话想单独说,所以他没有一道跟来……”   卓远指尖微滞,忽得,又似意识到什么一般,很快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果真,又听涟媛道,“他不知道西秦国中的事,也不知道我是涟媛,我告诉他我姓许,叫许媛,因为家中家产分配不均受了牵连,所以逃到了苍月,我不想拖他到西秦这摊浑水里来,你不介意吧?”   卓远笑了笑。   其实,他方才就猜到,涟媛应当是不想让长翼知晓早前的事,也不想他掺和西秦国中这趟浑水。所以并没有让长翼一道来。   卓远笑道,“不介意帮你隐瞒身份,但人总是要见一见的。”   涟媛看他。   他一本正经道,“好歹也让我这双火眼金睛帮你把把关,看看这人可不可靠?”   何彩都已经不在了,长翼还一直护着她,早就不是把关和可靠的事了。   卓远心知肚明,只是打趣。   涟媛凑近道,“见面可以,但是别语出惊人吓倒人家,他人很好,只是性子有些清冷,我好容易才让他喜欢我,你别捣乱!”   卓远无语,“……”   远处,沈悦正同阿玉一道,在东暖阁看着什么。   两人似是都很有兴趣。   东暖阁的窗户开着,卓远和涟媛正好都能看见。   “父皇怎么样了?”方才的气氛一过,涟媛问起。   卓远微微顿了顿,低声道,“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私通羌亚,想三家分秦一事暴露,陛下急火攻心,一直病着,眼下,是太子监国,我也有些时候没见到陛下了。”   涟媛缄声。   “若是陛下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高兴。”卓远看她。   涟媛目光微微滞了滞,半晌,轻声道,“清之,其实,我觉得眼下很好,风轻云淡,比早前想得更少,每日都很充实,其实,做许媛比做涟媛好。”   卓远看她。   涟媛又道,“还记得阿彩吗?”   何彩?   卓远颔首。   他当然记得,他当时亲自去的戮月门,请何彩照看涟媛。   若不是何彩,涟媛即便没死在几年前国公府的一场大火里,也会死在太子的追杀里。   但是何彩最后还是死了。   涟媛叹道,“从西秦逃出来,我和阿彩一直相依为命,无论多危险的境地,阿彩都没有抛下我,我时常同她说,若是能平安,我就做许媛了,她很高兴,只是她没等到这一天……”   卓远喉间轻咽,沉声道,“我知道了,许媛。”   涟媛朝他笑了笑。   他也跟着一道笑了笑。   ……   等稍后,小八果在怀中抱了一个甜瓜出来,桃桃跟在小八身后。   “阿悦,甜瓜来啦!”小八欢喜唤了声。   正好,沈悦正牵了阿玉从东暖阁出来。   虽然不知道卓旻怎么这么快能刚巧寻了一个甜瓜来给小八,但卓远还是切了这个瓜。   瓜果清甜,沈悦没敢多吃,只用了两口,心满意足。   她腹中有两个孩子,沈悦一直很注意饮食和营养均衡,更不敢用太多,对自己,对孩子都好。   正是午后,沈悦同涟媛在外阁间中一面摇着团扇,一面说了会儿话。   三个孩子在一侧玩积木。   沈悦方才就在东暖阁和阿玉玩了好一阵子的积木,阿玉喜欢,眼下,三个孩子凑在一处玩积木。   暗卫来寻,卓远同暗卫在苑中,沈悦则和涟媛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坐着说话。   “害喜重吗?”听说是沈悦腹中是双生子,涟媛关心。   沈悦摇了摇头,一面低头抚了抚腹间,一面应道,“不重,就是有些嗜睡,月份越大,越有些吃力。”   涟媛笑道,“梁叔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沈悦其实一直想问,“六殿下同我舅舅是怎么认识的?”   涟媛轻声道,“叫我许媛吧,这世上,早就没有六殿下了。”   “许媛。”沈悦从善如流。   孩子们在一处玩耍,三人积木叠得很认真,也在相互说话,听不到这处来,涟媛一面摇着团扇,一面道,“梁叔是我二哥的心腹,我二哥生前,梁叔一直在帮我二哥做事。梁叔同二哥关系很好,也很得二哥器重。当时为了掩人耳目,梁叔在京兆尹手下做起了师爷,实则,在替二哥在京中打探消息和做事。京兆尹手下的师爷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京中各处消息,朝中各处人脉,这样身份可以拉拢,却不会惹人生疑。梁叔做师爷屈才了,但他是为了二哥,所以,二哥一直很尊重梁叔,也让我尊重梁叔。”   沈悦听呆了,早前从未想过此处去。   涟媛继续摇着团扇,“后来二哥在治理水患的时候意外过世,梁叔就在京中一直帮衬着我,京中许多事情都是梁叔帮我打理的,只是不能让旁人知晓。若不是出了威德侯的事,梁叔也不会走投无路,来求我救梁业,再后面的事,你就清楚了。”   再后面,就是她去求卓远帮忙。   其实卓远救的都是同一个人,梁业。   “我一直很感谢梁叔,在二哥过世那段时间里,是梁叔一直陪着我,梁叔是个好人,我很感激他。”涟媛眸间氤氲,“如今,你们都平安就好。”   沈悦莞尔。   ***   “长翼,明日,我们一起去见清之和阿悦吧。”涟媛抬头看向屋顶。   长翼早前是暗卫,总习惯了在屋顶。   涟媛折回的时候,他远远就见涟媛牵了阿玉的手,从很远的街市处返回。   “好。”长翼声音清冷。   “那,你明日还要带面具吗?”涟媛双手背在身后问他。   长翼看了看她,应道,“带。”   在南顺,他不想因为他的缘故惹出旁的麻烦。   涟媛笑了笑,“诶,我今日很高兴。”   见了卓远,见了沈悦。   “看出来了。”长翼轻笑。   涟媛踱步上前,抬头朝他笑道,“长翼,我们在南顺多留些时候吧,我想多和清之和阿悦呆一段时日。”   “好啊。”他的话不多,但处处皆有踏实与暖意。 第252章 平安喜乐   翌日要见长翼和涟媛, 有人今晚就开始辗转反侧,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孕初时候, 沈悦很嗜睡。   但自从五六个月起, 身子的负担日渐加重, 沈悦晚上很少能睡好, 时常要起夜,一醒, 又要花很多时间才能重新入睡。   今晚沈悦醒的时候,卓远还在小榻上坐着, 目光盯着案几上的烛光出神。   “清之?”沈悦下了床榻,卓远才反应过来,“醒了?”   她有时候一夜要起三两次, 卓远业已习惯。   但沈悦奇怪, “怎么还没睡?”   卓远伸手牵她来身边落座,似是也没准备隐瞒, 沉声道, “在想涟媛和长翼的事。明日要见长翼, 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还有不现实……”   “为什么?”沈悦好奇。   卓远双手抱头,仰靠在小榻的托架上,轻声道,“若是五哥没死,涟媛同五哥是有婚约的, 那涟媛就是我五嫂。涟媛同我年纪都差不多大,所以我们从小能玩到一处去,涟媛的二哥和我五哥, 还有许黎,他们三个是好友,那时候还有爹,兄长们都在。这门亲事是天家赐婚,婚事定下来的时候,五哥很高兴,旁人很高兴,只有爹一脸凝重。那时候我偷偷躲在书房里,听到爹和陶叔说,这门亲事定下,平远王府就没有回头路了。我那时候根本不懂,但父亲却看明白了,陛下想要继承皇位的皇子,是涟媛的二哥,所以,将平远王府同涟媛还有她二哥绑在一起,就可以替她二哥扫清很多障碍。所以,五哥和涟媛的婚事,在旁人看来是金玉良缘;五哥看来,是心愿得偿;爹和陶叔看来,是烫手山芋……”   “那涟媛呢?”沈悦在一侧问起。   卓远看了看她,温声道,“是啊,没有人关心涟媛在想什么?因为,不重要……”   沈悦微颚。   卓远继续道,“天家想要替二皇子拉拢平远王府,五哥又喜欢涟媛,所以天家赐婚,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桩美谈。五哥是有五哥的好,涟媛也有涟媛的个性,我早前在想,他们二人要是成亲了,怕是要磨合上好一阵子,但是没想到,还没等到成亲,五哥最后战死沙场……”   卓远坐直了身子,双手握拳,声音变沉,“我知道若是没有长翼,涟媛许是不在了。但想到长翼,就会想到我五哥,总觉得时光飞逝,物是人非,还有更多的,是不怎么现实……就好像,明知五哥已经不在了,涟媛眼下也很好,但因为有长翼在,五哥好像真的没有旁的痕迹了,你明白吗?阿悦……”   沈悦上前,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所以你才一直在想长翼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不是比你五哥更好,是不是真的照顾涟媛,还是有旁的目的?”   他亦伸手揽她。   沈悦又道,“那如果明日见了长翼,你觉得他比你五哥对涟媛更好,或是不如你五哥对涟媛,你会怎样?”   卓远微怔。   是啊,他并不能怎样。   沈悦继续道,“而且,我今日见过涟媛,觉得她是一个聪明的人,而且,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好欺负,也不会容易被人蒙蔽,涟媛很喜欢长翼,所以,才会想让你明日见长翼!京中出了这么多事,他唯一的兄长已经不在了,是你一路让人护着她离开西秦。在她心里,你是她的亲人,她才会想让你认同长翼。因为,你的认同,比旁人的认同都更重要……”   卓远看她,“真的吗?”   沈悦合衣笑了笑,“我觉得是。”   ***   翌日中秋,卓远果真便上演了他的认同大戏。   因为晚上要同曲家和卓旻,卓颖几人一处,中午便在南顺京中的冠江楼同长翼和涟媛见面。   涟媛身份特殊,只有卓远和沈悦在,没有带卓旻,卓颖,还有小八和桃桃来。   涟媛身边的阿玉,也同小八和桃桃在一处玩。   即便有了昨晚的心里准备,今日在冠江楼的饭桌上,再见卓远同初次见面的长翼较劲儿,试探,挑衅,宛若一个大熊孩子一直在特意挑衅惹事,沈悦和涟媛都汗颜。   但面具下的长翼似是永远波澜不惊,无论卓远说什么,他都清淡应声,   卓远和较劲儿和挑衅,他也不怎么搭理,就似一个在看小孩子拼命表演博关注的大人一般,不怎么在意,偶尔笑笑,适时回怼一句,卓远噎住。   而后两人就开始拼酒。   卓远久在军中,酒量不是一二般的好,但长翼似是也不差。   但看他二人今日的模样,不喝倒一个,是不会轻易收场的。   涟媛挽了沈悦的手,“走吧,出去走走,让他们两个慢慢喝。”   沈悦会意。   出了屋,阖上屋门,涟媛挽了她慢慢踱步,一面感叹到,“我之前听人说,男子之间的友谊和女子之间不一样,女孩子是在一起饮茶,听戏,说话,碎碎念成为闺蜜,男子有他们自己的方式,譬如,打架,喝酒,再抱头痛哭之类的。”   话音刚落,沈悦还未笑出声来,就听身后屋中“轰”的一声。   两人都滞住。   “要回去看看吗?”涟媛不怎么意外。   沈悦心中还有些发怵。   两人折回,沈悦有身孕在,涟媛推门,屋中的景象是两人还坐在脸侧,相互喝酒,同之前离开时候的场景一样,好似一丝变化都没有,仿佛方才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涟媛笑了笑,“我们去顶层露台坐一会儿,你们继续。”   卓远和长翼都分别点头。   沈悦看了看卓远,卓远一脸温和笑意。   待得两人再次阖门出去,这次,卓远和长翼对视,两人都没怎么动弹,等确认屋外两人差不多走远,卓远才又继续举杯,“这一杯我敬你。”   长翼看他,“好啊。”   言罢,卓远伸手,长翼将他的手按下,他起身,长翼起身,两人又同方才一样,从桌上打到屏风后,方才是拆了两根凳子,这次,是直接拆没了一道六扇屏风。   但拆屏风也没制止两人。   两人又继续从屏风处打回了酒桌处。   一会儿是卓远将长翼的头按在酒桌上,一会儿是长翼将卓远的头按在墙上。   总归,一切和谐有序。   又周而复始。   ***   顶层阁楼处,涟媛同沈悦一道凭栏远眺。   因为就在方才那间屋子的正上方,方才那间屋子的露台也是漏空的,所以屋里的噼里啪啦,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听得沈悦不由蹙了蹙眉头,涟媛却明显淡然得多,“听声音势均力敌。”   沈悦心中唏嘘。   但也正如涟媛说的,也应当没有旁事。   两人在顶层楼台处说了许久的话,楼下的声音也从刚才的噼里啪啦到后面偶尔动静,再到后面几乎没有声音了,应当是和平相处了。   沈悦和涟媛都忍不住笑。   涟媛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而且,涟媛很信赖长翼。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悦不能久站,涟媛也陪着她在露台的椅子上坐了些时候,许是气氛使然,涟媛同说起如何在路上遇到长翼的,也说起长翼带了一幅青面獠牙的面具,特别吓人,然后两个怎么辗转到了新沂,在新沂暂住下来,遇到了阿玉,说了很久;沈悦知晓她需要倾诉,便一直耐性听着,也会温和应声。涟媛很喜欢长翼,她说起长翼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涟媛问起,沈悦也会同她说起,王府幼儿园的事,卓远的事,还有府中孩子的事,涟媛会问陶伯还好吗?   沈悦颔首。   涟媛也会道,“卓远这个家伙,同早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沈悦笑道,“大孩子一个。”   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这一长段时间的相处,让两人之间亲近起来。   ……   屋内,酒过三巡。   卓远和长翼都有些喝多,但似是真的因为方才打过好几架了,反倒能坐在一处安静喝酒。   对,屋里能拆得都拆了。   也只剩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再拆就什么都没了。   两人从方才的拼酒,也到了眼下勾肩搭背到一处,最热情的当然要数卓远,只是从来就没喝得这么多过,连大婚当日都没这么喝晕过,眼下,看着长翼都有些双影了,还是搂着他的肩膀道,晕乎乎道,“长翼,涟媛差点是我五嫂,你要是欺负她,我非把你往死里揍不可。”   长翼看他,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嗯。”   卓远又举杯,两人再度碰杯,卓远叹道,“诶,面具可以摘下来看一看吗?我还没同谁打架喝酒这么过瘾过,好歹让我看看脸啊!”   长翼看他。   卓远笑眯眯凑近,“看一看嘛,大家都这么熟了,日后,你要是欺负涟媛,我也好寻得人揍啊。”   长翼笑了笑,缓缓摘下鼻尖上的面具。   卓远屏住呼吸,待得长翼面具摘下来的瞬间,卓远吓得从酒桌上翻了下去!   我艹!   这特么是张他最不想看到的脸。   之前巴尔一部进犯西秦,苍月驰援,带兵的是柏炎,柏炎这个家伙,心思沉稳,带兵打仗手腕强硬,最后驱逐巴尔后,西秦和苍月却因为一座城池起了争端,那时他耍了小聪明,气得柏炎跳脚,最后收兵的时候,柏炎是恐吓他,最好不要让他再见到他!   柏炎年长些,最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背后都在瑟瑟发凉。   听说那家伙锱铢必较!   后来将苍月皇室都灭了,自己当了皇帝。   他这辈子都是不想再见柏炎的。   当下,他还搂着长翼喝了这么一大顿酒,再一看面具下盯着这么一张脸,卓远只觉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但好在,长翼重新带回了面具。   卓远摇了摇头,顿觉自己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柏炎皇帝当的好好的,怎么会来这里同他喝酒。   他是喝多了,脑子迷糊了!   卓远爬起来,继续搂着长翼笑道,“刚才凳子没坐稳!别介意,还有,我绝对不是怕你!我一定不怕你!”   长翼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早前很少笑。   但从遇到涟媛之后,一切有了不同。   涟媛早前是告诉他,稍后要见的清之,自小就是个闯祸精,皮实的时候,他爹会用鞭子抽他,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他曾经是家中到处惹祸的一个,后来家中出了变故,他一个人挑起了家中大梁,同父兄在的时候一样,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很依赖他,所以,权且可以当做一个大熊孩子,而且,很熊的那种。   所以,今日一来,长翼就是有心理准备的。   尤其是,涟媛说起,清之同他五哥关系最好,长翼心中便有数。   所以今日卓远所有的表演,长翼都没怎么在意。   但涟媛同沈悦一离开,他忽然想,揍一顿也好,说不定亲近了,却没想到对方很厉害,他一个暗卫都亲近不了他,而且,他很聪明,很少吃亏。   但总归,男人的友谊是拳头上打下来的。   打完之后,两人倒也是能在一处喝酒了。   他很少同人这么喝酒过,尤其是后来离开宫中,但这一次,却酣畅淋漓……   只是还未反应过来,剩下的板凳一歪,轰得一声,摔了人仰马翻。   卓远在一侧笑,“一人摔一次,扯平了!哈哈哈哈哈!”   长翼终于知道,涟媛为什么说他是闯祸精,时常挨揍了。   ***   中秋这一聚,沈悦同涟媛也好,还是卓远同长翼也好,都慢慢熟络起来。   涟媛在南顺多留了些时候。   在南顺京中的时候,涟媛会和沈悦一起看书,也会去幼儿园。   长翼和卓远也会陪同。   孩子们都很好奇长翼脸上的面具,也有孩子悄声道,“你是不是长得很丑,才会带面具啊?”   童言无忌。   涟媛笑道,“才不,他可好看了!”   卓远忍不住想笑。   “哇~”孩子们惊呼,结果孩子们纷纷闹着要看。   卓远想起喝多时候的幻觉,忍不住一哆嗦。   沈悦上前,眼下已经不能在孩子们跟前半蹲着,只能俯身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温声道,“我们每个人都会自己的秘密啊,有时候,这些秘密是为了守护自己,有时候是为了守护家人,还有时候时候,是为了很重要的人,所以,要内心足够勇敢,才会勇敢的带上面具,接受大家的质疑,大家明白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   长翼看向沈悦,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孩子们今日的手工是粘一朵手工花。   沈悦,卓远,涟媛和长翼都在陪着孩子们一道做手工花,沈悦说的没错,和孩子们在一处的时候,内心很容易宁静,涟媛笑着看向她。   等手工花做好,不少孩子都上前,将粘好的花送给沈悦和涟媛。   涟媛很开心,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朝着长翼笑,而后半蹲下和身前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长翼弯眸,眸间都是笑意。   而后,目光又看向沈悦和卓远处,沈悦这处,孩子们送的花都快拿不住了,卓远帮忙也不行,然后一侧的暗卫叶子和段牧都上前,帮着沈悦拿着,手忙脚乱的,叶子也会提醒,夫人慢些,沈悦便笑。   长翼看了看,嘴角再次勾了勾。   他想起了早前很多人,很多事,也在周遭孩子们的笑声中,渐渐淡了去……   从北湖幼儿园折回的时候,卓远同涟媛在一处说话。”   沈悦则同长翼一处。   “夫人腹中是双生子?”长翼问。   沈悦笑道,“是,所以有些沉,走走就要歇歇。”   长翼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沈悦又道,“方才听许媛说,你们九月末就要走?”   长翼颔首,“是,阿玉不能离家太久,这一趟出门有些时候,该回去了。”   沈悦是记得那日同涟媛在一处的时候,听涟媛说起过,她同长翼在新沂落脚,隔壁苑子的孩子就是阿玉。   阿玉的娘亲过世了,阿玉的爹后来续玄,娶了家世后的后母,阿玉的祖母怕她冲撞了后母,就将她送到了庄子上,一家子许多年都不闻不问,只有家仆陪着。   涟媛觉得阿玉很像小时候的她,所以涟媛一直在教养她。   阿玉也一直都是唤的媛姨和长翼叔叔。   涟媛同阿玉的感情很好,这一次来南顺,涟媛偷偷带了阿玉一道来,所以,九月末的时候,涟媛和长翼要带阿玉一道回去,不能逗留太久。   沈悦也很喜欢阿玉。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大多会唯唯诺诺,性格也容易扭曲,但因为有涟媛的缘故,阿玉的性子并没有偏执,而且,身上也隐约有不少涟媛性子的影子。   环境很重要,但比环境更重要的,是代养人。   因为孩子从小会耳濡目染。   所以,涟媛其实顶替了代养人的作用。   也正因为如此,沈悦在同阿玉的相处中发现,即便阿玉生在这样的原生家庭中,却仍旧有自己独立的性子,独立的价值观,温和有,坚韧有,刚毅也有,而且,切换得游刃有余。   同涟媛很像,亦有涟媛的影子。   ***   在南顺的这段日子,涟媛和长翼时常同沈悦和卓远一处走动,所以阿玉也经常和小八,桃桃一起。   小八很喜欢阿玉,卓远和沈悦都看得出来。   小八总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阿玉,桃桃不在时候,阿玉就自己一个人安静画画。   小八委屈得同沈悦和卓远道,阿玉不喜欢我,阿玉自己画画也不和我一起玩。   沈悦正要开口安慰,卓远叹道,“我怎么觉得阿玉就是喜欢画画呢?”   卓远的安慰果然有用。   小八也觉得阿玉是喜欢画画。   后来阿玉再画画,小八就在一边道,“我知道阿悦喜欢画画,我不打扰你,我们是好朋友。”   阿玉笑了笑。   小八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丹州时常来找桃桃玩,几个孩子都能玩到一处去,再加上丹州和阿玉的年纪相仿,两人反倒玩得更好些,虽然丹州也是话痨,但是丹州喜欢画画,阿玉同丹州能玩到一处去。丹州看到阿玉画画时,整个人都惊住,阿玉你画得好好,你师从何处?   阿玉摇头,我就是自己随便画画的。   丹州简直不敢相信。   有一次丹州特意兴匆匆来找阿玉,笑嘻嘻同阿玉说,“阿玉阿玉,我把你的画拿给义父看了,义父说你很有天赋,你要不要做我义父的闭门弟子?”   明大家的闭门弟子?   卓旻和卓颖都愣住,这……明大家的闭门弟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也因为阿玉画画的缘故,涟媛每日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接送阿玉去明大家处,阿玉很喜欢明大家,她的画也时常被明大家称赞有灵气,日后必成大器。   涟媛去的时候多了,也久而久之同明大家的夫人熟络起来。   每回等明大家授课的时间,即便一两个时辰,也似过得很快。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十和小十一也一天天长大。   有一日,沈悦照旧起夜后睡不着,在苑中散步的时候,见到阿玉在暖亭中。   沈悦上前,“怎么还不睡?”   阿玉起身,“阿悦!”   沈悦拿了手中的披风给她,方才在外阁间就见她坐在这里,沈悦多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有什么事睡不着,可以和我分享吗?反正,我也睡不着。”沈悦在她身边落座,朝她笑笑。   阿玉很喜欢她,因为同她的相处总是如沐春风。   “阿悦,我有些想我娘亲了。”阿玉轻声道。   沈悦知晓她娘亲已经过世,遂而伸手揽她在怀中,“同我说说你娘亲吧。”   阿玉娓娓道来……   孩子是会思念过世家人的,这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当他们的听众,沈悦耐性。   等阿玉说完,沈悦笑了笑,伸手指着夜空中,“看到最亮的那颗星星了吗?”   阿玉仰首,“嗯。”   沈悦温柔道,“最亮的那颗就是我们最想念的家人,如果很想娘亲了,就可以和它说话,娘亲会听到的。”   阿玉眼中氤氲,“阿悦……”   沈悦揽紧她,“阿玉,你很好,日后也会越来越好,阿悦相信。”   阿玉拥紧她。   ***   时间一晃,还是到了九月末的时候。   涟媛和长翼要带阿玉离开了。   “一路平安。”卓远相送,也心知肚明,从此往后,应当都不会再见到涟媛了,世上也再不会有涟媛,只有许媛。   涟媛也上前,同沈悦相拥,“平安喜乐。”   “你也是。”沈悦也拥了拥他。   “长翼,许媛交给你照顾了!”卓远伸手,长翼看了看他,也伸手,卓远借着伸手同他相拥。   长翼愣了愣,极其罕见得,也拥了拥身前的人。   “走吧,路上怕迟了。”卓远不多留他们。   “呜呜呜呜……阿玉,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小八哭了鼻子。   阿玉看着他笑了笑,“有机会。”   有时候卓远都要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阿玉确实想个小姐姐一样。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小八哭得眼泪鼻涕在一处,应当是方才见他们都在相拥而别,小八也想。   阿玉看了看他,轻声笑道,“不可以。”   “啊?”小八愣住,“为什么?”   阿玉认真道,“因为,鼻涕会落在我衣服上。”   丹州和桃桃都嘻嘻哈哈笑开,阿玉也跟着笑起来,笑声中,小八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些。   沈悦和涟媛,卓远,长翼都忍俊。   有孩子在一处的时候,就有欢声笑语。   马车缓缓驶离,卓远和沈悦带着小八,桃桃和丹州一道,一直目送马车到眼帘尽头。   ***   十月初的时候,家中再次收到了卓远的信。   卓新拆信,阿四,小五,小六和小七都赶紧凑到卓新身边来,生怕错过了六叔的信。   七月的时候,收到六叔的信,说阿悦有小十和小十一了!   阿四和小五,小六,小七几个尖叫了许久,险些连平远王府的屋顶都掀了,都欢喜得唤着小十,小十一,惊喜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阿悦和小十,小十一!   后来六叔在信里提到,因为是双生子,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会在南顺等小十和小十一出生了再回西秦,孩子们顿时都很泄气,他们好想阿悦,好想小十和小十一,又顿时羡慕小八和桃桃,他们天天都能陪着小十和小十一一处。   小五又忽然提议,“我有一个好主意!”   孩子们眼前一亮,就连卓新也都噤声了,一动不动看着他。   小五神秘道,“我们可以像上次去峦城看六叔一样,悄悄得去南顺看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啊!”   小五说完,得意得环臂,就等着众人响应。   结果,脑袋上挨了卓新一顿锤,疼疼疼,小五都要疼哭,恼火道,“二哥!我要告诉阿悦!”   在阿悦面前告卓新的状惯来有用!   小五屡试不爽。   眼下,卓新睨他,“想什么呢!以为南顺也是西秦?南顺和西秦并不接壤,去南顺,还要去苍月中转,走水路去,你以为那么容易,想去就去?不走脑子!”   小五语塞。   阿四看了看冠冕堂皇的卓新,心中叹道,了解得这么清楚,你才是真正想过要去的人吧……   只是阿四没有戳穿。   “来,我们虽然去不了,但是可以给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写信啊,一人一句,阿四代笔。”卓新提议。   “为什么是我?”阿四抗议。   卓新凑道他个跟前,中二道,“因为,你的字写得最好,第一次同小十小十一打招呼,不得找个字写得好的吗?”   阿四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在朝中呆得时间越长,二哥的脑回路越发像六叔了!   明知很秀逗的理由,还令人无法反驳!   阿四心中唏嘘。   总归,孩子们一人一句,大家很想很想阿悦,然后是热情洋溢得同小十和小十一打招呼,虽然,眼下小十和小十一还听不见,但是他们在阿悦的肚子里,阿玉看到,就会读给他们听,那就等于他们看到了!   譬如小五的,“小十,小十一,以后有五哥保护你们的!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又如小六的,“小十,小十一,我等不及想见你们了,你们一定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可爱,好想快点看见你们。”   还有小七的,“小十,小十一,你们要好好听阿悦的话,你们和阿悦都要健健康康的。”   阿四没有说出来,自己写道,“小十,小十一,哥哥姐姐们在家等你,快回来吧。”   ……   沈悦看到府中孩子们回信已经是九月末十月初的事情了。   近来夜里几乎都睡不好,白天大都要补很久的瞌睡,才能睡够。   谨遵医嘱,沈悦还是每日都保持一定的散步,譬如,从梧桐小苑走到北湖幼儿园,看看幼儿园的孩子们,然后就折回。   真的只是每日去看看孩子们,没有旁的精力去照顾,或者陪着孩子们一道玩耍。   卓颖的时间大都花在北湖幼儿园里,每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卓颖很开心,每日黄昏都会来梧桐小苑和沈悦一道复盘今日北湖幼儿园里孩子们的工作,情绪,遇到的事情,每一条都认真且细致,而且,还有后续的调整和改进的方案,也都在同沈悦一道商议。   沈悦早前是如何都没想到,第一个能系统管理幼儿园的人,竟然是卓颖……   卓颖也越发忙碌起来。   杨星有时候也会去幼儿园帮忙。   两人一起在幼儿园中照顾孩子们,耐性且细致。   卓颖在幼儿园的时候,曾氏会抽空来梧桐小苑陪她。   沈悦没去北湖幼儿园的时候,大多同曾氏一起,在苑中散步,或者去街上走走,透气。   叮叮、当当和小八、桃桃能玩到一处去,正好可以作伴。   看模样,沈悦应当快临盆了,叶子等人都不敢马虎。   曾氏也同沈悦说了许多过来人的经验,包括临盆时候,坐月子时候,还有喂养时候,沈悦听得认真。   ***   卓远虽然不在西秦国中,但是每日都同卓旻在一处。   京中的消息,卓旻的消息,每日都会在卓远这里过一遍,所以即便卓远不在京中,也很清楚京中和朝中的事。   天家的病情持续没有好转,也一直没有露过面。   而太子的头疾加重,犯头疾的间隔越来越近,听闻上次头疾,整个人都有些失控,在宫中拔剑杀了好几个太监宫女……   有一次早朝时候,失了耐性,竟然在早朝上拔剑,吓得朝中重臣人人自危。   如今天家病倒,太子又是这幅模样,朝中有不少声音,说应当立皇太孙……   太子的状态,朝臣有些担心。   但这些都是私下议论,不敢传到太子耳朵里。   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老臣,是觉得太子的头疾再重些就不适宜再监国,由辅政大臣扶持皇太孙才是正道……   卓远有时候也在想,涟媛没有掺和这摊浑水也是好事。   至少有长翼在,涟媛是安稳的。   朝中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也许,真的只有皇太孙登基,西秦反倒安稳些。   “再让人继续打听。”卓远朝卓旻道,“还有,查到安南郡王的消息了吗?”   卓旻摇头,“口风很紧,目前都没有任何消息,但也没有任何安南郡王离开西秦的消息,会一直让人在四处打听。”   卓远和卓旻都心知肚明。   安南郡王在朝中有根基,一日不找出来,一日都是祸患。   卓旻叹道,“六叔,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卓远看他。   卓旻道,“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安南郡王的消息,但一直石沉大海,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第一种,人死透了,也无人敢在追随,所以安南郡王这一系消融殆尽了;要么是第二种,安南郡王还在暗中养精蓄锐,国中还有人替他遮掩,若是第二种,反倒比早前还危险。安南郡王府同六叔有过节,即便安南郡王一直没有消息,六叔在京中,也要早做打算。”   卓远颔首,“你说的是,来南顺之前,我同陶叔有商议过,但眼下太子有些草木皆兵,还需循序渐进。”   卓旻点头。   言辞间,有小厮来了曲府卓旻苑中,“六爷,大公子!夫人要生了!稳婆和大夫都去了!请六爷回苑中!”   要生了?   卓远整个人愣住,忽得,似是反应过来一般,喉间紧张咽了咽,脚下生风而去,卓旻连忙跟上。   小厮应好。   今日是十月初五,卓远心中从未如此紧张激动过。   曲府离梧桐小苑很近,但卓远似是觉得过了许久才到一半,苑中已经是来来往往的人。   “六爷!”叶子迎了上来。   在南顺,都是唤得六爷,叶子赶紧道,“曾夫人在屋中,稳婆和大夫都来了。”   卓远点头。   也没怎么多想,就往屋中去,正好遇到稳婆出来,将他拦了下来,“哎哟,六爷,您不能进,要等孩子出来的,您得先在苑中等。”   “阿悦怎么样?”卓远紧张。   稳婆道,“没那么快,还要些时候才能生,眼下夫人还好,也含了参片,府中当准备的都准备了,有条不紊,夫人胎位正,六爷不必担心,耐心在此等候就是。”   卓远只得点头。   就隔了一墙,但他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再晚些时候,屋中的叫喊声响起,女子生产从来不是易事,沈悦心里清楚,力气不能都用在叫喊上,无济于事,要尽量保持体力到稍后。   但腹中一轮一轮的阵痛忍不住,还是会呻吟出声。   稳婆朝她道,“夫人宽心,六爷就在苑外。”   沈悦颔首,尽量不说话,阵痛的时候就保持呼气,甚至短促的呼气。   窗户上,能映出卓远的身影,在苑中静不下来,走来走远。   苑中,卓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253章 小棉袄哇   晚些时候, 卓颖问讯从北湖幼儿园中回来。   六婶要生了,卓颖心中既盼着六婶母子平安,又盼着小十和小十一能快些出来。   女子生产最是不易。   表嫂(曾氏)早前生叮叮当当的时候就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那时卓颖不在曲府, 只是事后听表哥(曲有致)同大哥提起的时候, 仍心有余悸。   下了马车, 从梧桐小苑外一路小跑到苑中。   一路上, 想起的都是在北湖幼儿园看孩子们玩耍,小歇时, 六婶看似平常得同她说起,能晚些时候要孩子, 就等晚些时候,年纪太小,对自己, 对孩子都不好, 生孩子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要慎重。   等到苑中时, 卓颖跑得满头是汗。   大哥陪着在六叔在苑中等候, 六叔静不下来, 一直在苑中来回踱步, 目光一直看着屋中,恨不得冲进屋中去。   屋中是进进出出的稳婆和丫鬟,端着热水,一路小步快跑着。   屋中隐隐约约的闷哼和间隔着的喊声传来。   又有稳婆出来,卓远逮住, “怎么样?”   稳婆安抚,“六爷勿急,还未开到十指, 生孩子没有那么快的,夫人很好,没有乱喊耗费力气,怕是还要等些时候,六爷稍安勿躁。”   卓远紧张得喉间轻咽,但稳婆这么说,卓远不知道当说什么。   早前平远王府也多孩子出生,最长的是小八,当日小八出生耗了三天两夜,四哥一直陪了四嫂三天两夜。   卓远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忽得,心中后怕……   尤其怕沈悦腹中怀中的还是双生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卓旻见他脸色都有些泛白,“六叔,稳婆和大夫都在,六叔宽心。”   卓远木讷点头。   卓颖也上前,“六叔,六婶和小十,小十一会平安。”   卓远眸间碎盈芒芒,再次点头。   稍许,见曾氏出来,“我去给夫人弄些吃的,生产最忌没力气,眼下才刚刚开始,让厨房做些吃食送来。夫人倒是沉稳,心态也好,也很听稳婆和大夫的话,没怎么慌,只是没什么胃口,但也知晓没什么胃口也多少吃些,稍后,才就真吃不下东西了。”   卓颖连连点头,同曾氏一道去。   卓旻便一直在苑中陪着卓远。   ……   从黄昏到午夜,孩子似是真的临近出生了。   屋中从早前隐约的闷哼声,克制的呻吟声,到后来,慢慢频率加快,呻吟声似是也越加克制不住。   稍晚的时候曲士忠,曲有致都来了梧桐小苑。   小八和桃桃原本也在曲府同叮叮当当玩耍,卓旻怕他们添乱或害怕,没有告诉他们,眼下,差不多夜深,小八和桃桃也同曲有致一道来了苑中。   “六叔!是六婶要生小十和小十一了吗?”桃桃紧张。   小八也扯着卓远的衣角。   卓远抱起桃桃,卓旻也抱起小八,卓远沉声道,“阿悦要生了。”   小八和桃桃既紧张又激动,但是听到屋中沈悦的声音,又隐隐有些害怕。   “颖儿,先带小八和桃桃回屋中吧。”卓旻心细。   卓颖回过神来,“小八,桃桃,我们回屋中等。”   桃桃摇头,“可是我想在这里陪着阿悦呢!”   小八也点头,“我也想陪阿悦啊。”   桃桃又道,“我们在,阿悦就不会害怕了啊!”   卓颖温声道,“可是,你们在这里,六叔要分心照顾你们,眼下六叔还要担心六婶啊。”   小八和桃桃也似是有些明白了。   “那,我们可以回去不睡觉,一直等着小十和小十一吗?”桃桃又问,“到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出生了,我们来看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可以吗?”   卓颖颔首,“当然可以。”   小八和桃桃这才从分别从卓旻和卓远怀中下来。   卓颖牵了他们一道往自己屋中回,只是忽然,桃桃又转身,朝着屋中大喊,“阿悦,你加油啊!你要勇敢。”   小八也道,“阿悦,我们都在。”   沈悦听到是小八和桃桃的声音。   曾氏在窗口看了看,朝沈悦道,“放心吧,颖儿带小八和桃桃回去了。”   沈悦点头。   曲家在京中人脉诸多,曲老爷子也请了不少经验丰富的稳婆和大夫,人手是足够的。   只是沈悦腹中是两个孩子,原本就要比旁人更危险。   都不敢大意。   曲士忠年事高了,留了曲有致和曾氏在苑中守着,先回了府中。   曾氏一直在屋中陪着沈悦。   曲有致则在苑中同卓旻一道陪着卓远。   从黄昏到将近子时,卓远听着屋中的声音,和进进出出的稳婆和丫鬟,背后都湿透,早前还能来回走着,眼下就只剩立在原处,心底砰砰跳着,又似揣了只小鹿一般,根本停不下来,也静不下来,仿佛比他早前打得每一场仗都要艰难,都要未知,也都要害怕……   到子时前后,屋中沈悦的声音,让他眼中氤氲。   莫名想起在幼儿园中,她半蹲下扶起摔倒的小葡萄,温柔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亦同他道,每个孩子来到世上,都是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带来的,所以,每个母亲都值得被尊重,每个孩子也都值得被爱护,他们是最珍贵的小天使。   卓远鼻尖微红。   ……   屋中,稳婆不断替沈悦擦着汗。   “夫人!看到孩子的头发了!”稳婆惊喜。   沈悦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但听到这一句话,仿佛给予了莫大的勇气。   “夫人,第一个孩子应该快要出来了,夫人……”稳婆也跟着激动。   沈悦颔首。   稳婆很有经验,也是早前替曾氏接生过双生子的稳婆,从一开始就叮嘱过沈悦要留着力气,沈悦也都听话照做,眼下,稳婆再开口,“夫人还有力气吗?再加把劲儿,孩子快出来了。”   沈悦轻“嗯”一声,遂又按照稳婆说的,下一轮阵痛的时候,双手抓紧了一侧的扶栏。   “夫人,坚持住。”稳婆额头上的汗水都跟着冒了出来,紧张得提醒道,“夫人,使劲儿。”   沈悦忍不住叫出声来。   “夫人,快了!夫人,再把劲儿!”   屋外,都能听到稳婆的声音。   卓远整个人从方才的僵住,到眼下,眼眶再忍不住,微微别过头去。   “夫人,要生了,快快快!东西呢!”稳婆的声音忽然响起,卓远紧张得呼吸似是都要停止。   沈悦整个人都脱力般,微微颤了颤。   忽得,只觉心中一空,重重喘了气,双目看着天花板略微出神。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稳婆的声音欢喜响起。   屋外,卓远重重咽了口口水,忘了说话,也忘了旁的,只听屋中的人似是没有力气一般,安静下来,没有再出声。   “六叔!”   “表叔!”   卓旻和曲有致都围上来,替他高兴,却见他懵在远处。   忽得,屋中的婴儿啼哭声传来,三人都顿了顿,既而,屋门打开,稳婆满脸喜色得抱了孩子出来,“恭喜六爷!贺喜六爷!夫人生了一位千金!”   小棉袄……   卓远呆住,方才的氤氲的也好,双目含泪也好,似是在看到小棉袄的一刻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么小一个,眼睛中,有一只微微睁了睁,而后又闭上。   是件小棉袄。   卓远喜极而泣,“小十……”   小棉袄没有再搭理他,只是嘴角轻轻咽了咽,和他的模样近乎一样。   卓远喉间再次哽咽,“阿悦看过了吗?”   稳婆点头,“夫人看过来,让抱来给六爷看。”   卓远鼻尖微红,她知道他一直盼着一件小棉袄……   “来。”卓远放小棉袄放回稳婆怀中,就准备往屋中去,稳婆连忙唤住,“六爷,使不得,夫人腹中还有一个孩子。”   卓远愣住。   似是忘了这一初,只是又诧异看向稳婆,“那怎么……”   他是指没声音了。   稳婆叹道,“夫人是没力气了。”   卓远眼中微红。   ……   屋中,稳婆问道,“参片还有吗?”   “有。”有丫鬟上前。   稳婆喂到沈悦口中,“夫人先缓一缓,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应当马上也要生了,夫人要坚持住。”   沈悦眨了眨眼,尽量攒些力气,连点头颔首都没有。   曾氏也从窗边折回,上前,轻声道,“表叔看到孩子了,人都愣住了。”   沈悦真的没有什么力气,嘴角却依旧牵了牵。   只是嘴角方才牵了牵,腹中阵痛又起,不由皱紧了眉头。   是又一轮宫缩开始了。   稳婆连忙道,“夫人,方才很好,还有一个孩子,眼看就要生了,夫人,等孩子生出来,就能和六爷一家团聚了。”   沈悦再次眨了眨眼睛。   方才的力气耗得差不多,眼下,其实更多是靠着宫缩和孩子自己的奔头。   沈悦强行打起力气,握住扶栏,慢慢等到临界时,用尽力气。   “夫人,很好,快了。”稳婆惊喜。   沈悦额头上的汗,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但眼下,已经顾不得思考旁的。   孩子在腹中待得时间不能太长,她咬紧牙关。   “夫人,看到头发了。”稳婆的声音再次如一枚定心丸一般。   沈悦知晓一鼓作气,否则后面的力气会越来越少。   宝贝,快出来。   沈悦心中祈祷着,一定要平安出来。   宫缩的时候,沈悦再次咬紧牙关,双手攥紧扶栏,忽得,只觉一股怅然若失,稳婆惊喜,“生出来了,夫人!”   沈悦的眼泪再忍不住。   方才都近乎坐起来的身子,重新躺了回去。   大汗淋漓,任凭一个稳婆替她擦着汗,另一个稳婆收拾着孩子。   孩子生完,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沈悦只觉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旁的稳婆继续收拾着,其中一个稳婆将孩子抱到她跟前,“夫人,还是一位千金。”   小棉袄?   沈悦原本已经没有力气,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由笑了笑,伸手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十一,又是像极了卓远的一件小棉袄……   竟然真的是两件小棉袄!   想起卓远早前一幅坚定不移两件小棉袄的模样,沈悦再度笑了笑,这回如愿了……   “小十一……”沈悦吻了吻她额头。   再想动,稳婆提醒,“夫人要卧床了。”   沈悦缓缓点头。   “夫人先歇着,我抱去给六爷看看。”稳婆抱了小十一离开。   ……   刚才见过小十,稳婆就抱小十回了屋中。   十月初,又是夜间,苑中太凉,怕孩子受风。   屋外,卓远又重新开始了来回踱步,从方才见到小十起,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过。   卓远也一直在心中祈祷着,阿悦和小十一母子平安。   他只要他们母子平安……   方才一声婴儿啼哭声,卓远全然愣住。   “小十一!”卓旻先笑起来。   曲有致也笑道,“表叔,表婶生了!”   卓远似是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还未来得及调整,就往屋中冲进去。   屋中的稳婆和丫鬟都没有拦。   “恭喜六爷!”稳婆正好抱了小十一出来,刚好同卓远遇见,“六爷,又是位小千金。”   卓远惊呆。   小十一,小棉袄?   稳婆见多了看见孩子就愣住的,眼下,卓远愣住,稳婆也不见怪。   “小十一!”卓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小十一也睁眼看了看他,卓远一颗心忽得融化了一般。   但小十一的眼睛也没挣太久,就扭了扭脖子,又闭了眼睛去。   “阿悦呢?”卓远激动。   稳婆笑道,“夫人安好,就是有些累了,在躺着休息,旁的稳婆还在收拾,六爷可要等等?”   卓远已然没听最后一句,稳婆只好抱了小十一同他一道折回。   “阿悦!”卓远上前,就坐在床沿边。   沈悦方才阖眸,听到他声音,微微睁眼,嘴型能看得出轻唤了一声“清之”,但没有声音从喉间出来,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卓远伸手绾过她的耳发,温声道,“阿悦,辛苦你了,小十和小十一都好。”   她是有些累,但还能睁眼,也能朝着他笑。   卓远便似个孩子一般,在她面前兴高采烈笑道,“阿悦,是两件小棉袄!真的是两件小棉袄!”   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仍像个大熊孩子一般,眼中的欢喜遮掩不住。   沈悦轻声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只是说完,笑得都清淡。   “阿悦!”卓远看她。   沈悦轻声道,“我想睡一会儿。”   卓远才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好啊,我陪你。”   稳婆道,“六爷,屋中没收拾好……”   方才是知晓他着急来看夫人,但眼下,是怕屋中有血腥气。   “没事。”卓远坚持,“我陪她。”   又道,“还有小棉袄一起。”   卓远言罢,曾氏和稳婆都抱了怀中的小十和小十一上前,卓远将小十一放在沈悦枕边,怀中抱这小十,沈悦应当是累得脱离了,就几句话功夫已经睡过去,卓远安静陪着她们母女三人,心中似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温馨。   “小棉袄……”卓远轻声唤了唤怀中的小十。   又看了看小十一,忽得遇到了难题。   他有两件小棉袄,却不能都叫小棉袄……   卓远懵住。   那应当叫什么?   ……   等沈悦醒来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都在身边。   卓远靠在床头一侧,见她醒了,“嗖”得一声坐直,“醒了?”   沈悦莞尔。   似是母女连心,沈悦醒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仿佛都动了动嘴,因为太小,又打了打呵欠一般,动了动小手小脚,看得卓远恨不得一人亲一口。   沈悦看他,“你守了一晚?”   卓远点头,“嗯。”   他脸上都是温柔笑意,“看你啊,看小十和小十一,入睡的模样都一样……”   他喜欢她们。   温柔入睡的模样,让人无可挑剔的喜欢。   卓远吻上沈悦额头,“我们有小棉袄了……两件!”   一整晚过去,仍在兴奋上。 第254章 有棉袄的日子   沈悦也想没到真是两件小棉袄!   卓远这张嘴, 就似开了光似的,但转念一想,卓远一直就想要小棉袄, 是真的得偿所愿了。   “长得好像我!”卓远似是憋了一晚上了, 终于等到她醒了。   沈悦昨日就觉像他。   而且很像, 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十和小十一都是……   “像你不好吗?”沈悦温声问道。   卓远鼻尖贴上她鼻尖,轻声笑道, “像你才好。”   沈悦也微微笑了笑。   卓远目光又回到小十身上。   小十和小十一的襁褓都放在沈悦一侧,他刚好能看到他们母女三人。   卓远俏皮道, “不过,女大十八变,兴许长着长着就像娘亲了。”   卓远却觉得自己简直聪明极了。   沈悦啼笑皆非。   不知他哪里来得脑回路, 才能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过在他心里, 是希望小十和小十一像她的……   思忖间,卓远又道, “阿悦, 我们有两件小棉袄了!但是不能两件小棉袄都叫小棉袄。小十叫了, 小十一就不能叫;小十一叫了, 小十就不能叫,但总不能厚此薄彼……这个难题我想了一晚上,然后终于让我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特意停顿,神秘道眨了眨眼睛。   沈悦觉得自己应当配着着,仿佛呼吸都要屏住才对得起他想了一晚上。   他笑道, “一个叫大棉袄,一个叫小棉袄。”   “……”沈悦石化。   “我是不是很聪明?”卓远一脸怡然自得。   “这是你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沈悦礼貌笑笑。   “嗯。”卓远, 不,女儿奴托腮,“小十和小十一的事儿怎么能马虎?我当然得想一晚上……”   沈悦忽然释然了。   他开心就好……   果真,女儿奴很开心。   这种开心,旁人许是理解不了,也不需要旁人理解。   反正他的阿悦理解就好。   卓远一脸笑意,“我有小棉袄啦!”   今日第四回 上了。   沈悦忍不住笑。   “阿悦,我们该给小十和小十一取名字了。”卓远似是也兴奋过了,开始恢复正经。   “我取?”沈悦看他,似是怕他反悔。   他轻声道,“我取了小名,你取大名。”   原来是特意留给她的。   沈悦想了想,轻声笑道,“有讲究吗?”   卓远笑,“你想想我和卓新,小五,小六几个,我们家取名没讲究,全凭各自爹娘喜好。”   沈悦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取吧,叫卓十和卓十一都行!”   沈悦伸手刮了刮他鼻子。   “逗你的……”他才舍不得他的大棉袄和小棉袄叫卓十和卓十一这两个名字。   沈悦被他逗笑,轻轻眨了眨眼睛,羽睫微微覆了覆,“卓露和卓伊吧。”   卓远看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若是女儿,应当最美的寄托和遐想了。   卓远轻叹,“我女儿长大后一定很美,这两个名字衬得起。”   沈悦笑了笑。   ……   其实昨晚的时候,小八和桃桃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小十和小十一出生。   那时候,卓颖也领小八和桃桃都来过了。   等稳婆和丫鬟收拾完,已经太晚,沈悦睡了。   卓远带着他们两人在床边静静得看着沈悦和小十,小十一。   “阿悦是不是很累了?”桃桃关心。   卓远点头,“很累,要休息了。”   小八赶紧捂嘴,“那我们不吵醒她,可以多看看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吗?”   “可以。”卓远轻声。   “舅舅,小十和小十一好像你。”桃桃脸上都是甜甜的笑容。   桃桃最喜欢舅舅。   小十和小十一像舅舅,桃桃心里特别喜欢。   卓远嘴角微扬,“是啊,她们像我。”   小八补充道,“但是睡觉的样子,小十和小十一,同阿悦一模一样。”   也是,襁褓中的小十和小十一同沈悦睡在一处,母女三人睡觉的姿势似是都一样。   尤其是眼角眉梢处,宛若复刻。   卓远轻笑,“当然了,阿悦是小十和小十一的娘亲啊,当然像。”   桃桃则是趴在床沿上,轻声朝着襁褓中的宝贝们叹道,“小十,小十一,姐姐来看你们啦!”   小八也不甘落后,“小十,小十一,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桃桃不甘示弱,“姐姐会把最好看的裙子,发卡给你们。”   小八又道,“哥哥还会把糖果分给你们吃!”   卓远笑不可抑。   沈悦是真累极了,小八和桃桃在,她也没醒,平和的呼吸声响起,仿佛是最心安的时候。   卓远伸手,一手揽了小八,一手揽了桃桃,细声道,“让阿悦多睡一会儿,明日晨间再来陪阿悦说话吧,她今日累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小八和桃桃都纷纷点头。   “六叔,我带小八和桃桃回去了。”卓颖出声。   卓远点头。   卓颖俯身也看了看小十和小十一,虽然舍不得,还是起身。   临到内屋门口,桃桃忽然停下,又跑回来,朝着小十和小十一道,“小十,小十一,你们先好好睡一觉,明天见咯!”   小八也上前,“再见!”   ……   晨间,卓远同沈悦才商量好女儿的名字,屋外连串的脚步声就传来。   梧桐小苑照顾的丫鬟叫小冉。   屋外,是小八和桃桃问小冉的声音,“阿悦醒了吗?”“我们可以去看阿悦了吗?”   小冉还未应声,卓远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哇~”桃桃和小八欢呼着入内。   “阿悦!!”小八的嗓门没控制住,卓远赶紧生出食指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小八连忙捂住嘴,桃桃也捂住嘴。   卓远温声道,“小十和小十一还睡着。”   两人会意,便都踮起脚尖上前。   “阿悦,你好些了吗?”桃桃关心。   沈悦伸手,卓远扶她起身。   她是可以坐起来的,只是吃力,桃桃和小八都凑上前来,沈悦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只是还要在屋中好好养些时候,暂时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了。”   桃桃眸间清亮,“我们可以陪阿悦啊!”   大约不能出去,他们可以来屋中陪她就是了!   小八也跟着点头。   阿悦也伸手摸了摸小八的头,温柔道,“让你们担心了。”   小八看了看阿悦,又看了看小十和小十一,眼中都是期许,“阿悦阿悦,我可以抱抱小十和小十一吗?”   卓远微楞,小十和小十一还小。   桃桃也点头,“我也想抱。”   小八和桃桃也小。   卓远眼中是有顾忌。   沈悦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啊,你们是小十和小十一的哥哥姐姐,当然可以抱她们。但是,她们还小,怕吓倒他们,你们可以小心得抱一抱,但是一次只能抱一个,让六叔和舅舅在一旁照看着。”   小八和桃桃忙不得点头。   卓远迟疑看她。   沈悦温声道,“没事的,相信小八和桃桃。”   卓远也温和笑了笑。   先抱起小十的是小八。   小八小心翼翼,整个人似是都认真得不行,弓着身子,仿佛怀中的小十有千金重一般……   看着小八一幅沉稳小心,又有责任感的模样,卓远才忽然会意为何沈悦会答应让小八和桃桃抱小十和小十一,这对孩子来说,是很被信任,托付的过程,也是和小十,小十一感情迅速升温的过程。   “小十没哭!”小八眼中都是惊喜。   沈悦和卓远都笑起来。   桃桃一脸羡慕。   “小十,我是八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小八期待。   小十动了动嘴。   小八意外,“她……动嘴了……”   沈悦笑道,“小十应当是饿了。”   “啊!”小八紧张,“那怎么办?”   沈悦轻声道,“不怕,稍后喂她。”   “哦。”小八赶紧道,“小十你等等。”   小八赶紧放下小十。   等小八放下小十,桃桃才抱起小十一,只有这样,卓远才能确保照料得到。   “小十一睁眼了!”桃桃激动看了小十一,又激动看向卓远,沈悦和小八,而后又激动看着小十一,“小十一睁眼看我了,你们看!”   “哇~”小八一脸羡慕,小十一真的睁眼了,而且还在动手动脚。   桃桃有些慌,“她怎么了?”   卓远伸手接过,接过的时候,小十一脸一红,忽然一松,卓远只觉袖间一湿。   好像是……小十一尿了。   卓远呆住,桃桃呆住,小八也呆住,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八惊呼,“小十一尿了!”   “啊!”桃桃惊呆!   卓远也头一次遇到,屋中顿时手忙脚乱。   看着三人一团乱的模样,沈悦唤了声,“余妈。”   余妈是曾氏帮忙寻的照顾孩子的老妈妈。   梧桐小苑的人,暗卫都查过,很可靠。   余妈是专门寻来照看小十和小十一的。   “六爷,老奴来吧。”余妈上前。   小宝贝尿了,要换尿布,这些,自然都是余妈熟络。   桃桃和卓远跟着余妈到一侧,看小十一换尿布,小八就在床边陪着沈悦和小十,“阿悦,小十和小十一都好好看!我好喜欢她们!”   沈悦拥他,“她们也会喜欢八哥哥的。”   八哥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   晚些时候,曾氏带了人来送了婴儿床来。   曾氏一早就让人准备了婴儿床,但是等小十,小十一没出生前,不好贸然送来,昨晚两个孩子都平安出生,今日估摸着晌午前,沈悦差不多该醒了,曾氏才带人送了过来。   原本是想着送到主苑一侧的东暖阁的,但沈悦是说放在屋中就好。   曾氏诧异,“屋中,会不会不便?”   沈悦会意,“不会,我想自己照顾小十和小十一,余妈也可以帮我,两个孩子一定照顾不过来。”   曾氏微讶,听她的意思,应当是想自己喂养的意思。   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很少是自己喂养孩子的,尤其是当家主母。   眼下还有两个孩子,以沈悦的身份,怎么会自己喂养?   早前除了余妈,曾氏还备了乳娘。   曾氏叹道,“那乳娘呢?”   沈悦轻声道,“先暂时缓缓,若是顾不上,再请乳娘来。”   曾氏颔首。   ***   自从有了小十和小十一,仿佛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两个孩子,沈悦自己喂养确实辛苦。   卓远也会帮衬。   起初时候,卓远也会担心,没有乳娘,沈悦会不会自己顾不过来,但小十和小十一很活泼,却又很听话,只要吃得饱饱的,大多时候都在睡觉。   她们睡的时候沈悦也睡。   余妈包揽了剩余的活儿。   卓远也学会了给小十和小十一换尿布。   虽然冬日里,洗澡会凉,但沈悦坚持下,卓远会亲自给小十和小十一洗澡,碳暖点得很足,小宝贝们也不会冷,余妈托着,卓远洗,沈悦在一侧看着,起初的时候,卓远整个人如临大敌,如千军万马在前方一样,后来,已经轻车熟路。   小八和桃桃每日都会来同小十和小十一玩。   小十和小十一清醒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在手舞足蹈。   虽然不会说话,不会笑,但卓远可以安静得坐着,陪她们一整日。   宝贝们一天天长大,一日一个模样。   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卓远一眼就可以认出哪个是露露,哪个是小伊,两个小家伙长得很像,但是性子的截然不同,已经初见端倪。   露露很安静,像大家闺秀。   小伊就没老实劲儿的时候,很活泼。   两个都是卓远的心头肉,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整日都同他们在一处。   月子里,沈悦没怎么出屋,但是也每隔几日就要洗澡洗头。   卓远有些担心,但沈悦每次都洗得很快,就是头发每次都要紧张得擦干,怕着凉了。   刚开始的时候,每日只能下床稍许时候,后来慢慢恢复,但是还是卧床的时候居多。   大夫来看过,说夫人恢复得很好。   沈悦只是觉得每日都睡不够,但做娘亲之后,仿佛强大了很多,再困再累,也能第一时间起来喂孩子。   卓远和余妈都会帮忙。   因为孩子小,每次喂养的时间很长,出了月子之后,沈悦会一面看书,一面喂养,不知不觉间,看了很多书册。   小宝贝睡得时间很多,也很健康。   露露安静些,小伊很喜欢哭。   但卓远陪得时间长,只要卓远抱,两个孩子都会看着他很久。   卓远一直骄傲,“女儿肯定是见我太好看了。”   其实沈悦是想告诉他,每个小时候都是高度近视,根本看不清楚,一团迷糊,但想想,还是没有戳穿卓远的美好念头。   等到两个月左右,沈悦已经可以每天带着小十和小十一在苑中散散步,晒晒太阳。   南顺的气候偏暖,冬日里,其实和西秦深秋的温度差不多,注意放风,宝贝们也不会冷。   沈悦又准备了健身架。   两个月后,就放小十和小十一去健身架上玩。   卓远想笑,这个健身架有些滑稽。   但小十和小十一很喜欢,伸手伸脚去够,而且入迷的时候,卓远懵了懵,而后才想起,在孩子的事情上,阿悦一惯专业,他是糊涂了。   在小十和小十一玩健身架的日子里,年关悄然而至。   其实宝贝还小的时候,和大人并没有太多互动。   大人有时候会觉得无趣。   但卓远不同。   陪女儿晒太阳的时候,陪女儿玩健身架的时候,或是哄女儿睡觉的时候,他可以一直同她们说话,说很多话,小家伙们也会睁大眼见看他,他很有成就感。   年关时候,小十和小十一都换上了喜庆的棉袄。   沈悦洗漱出来的时候,远远听到卓远在逗女儿,也和女儿说话,“等你们长大了,就可以去幼儿园了,爹娘将幼儿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知道吗?”   沈悦忍不住笑。   听到笑声,卓远转头,又贴近两个孩子轻声道,“娘亲来了。”   沈悦上前,卓远吻了吻沈悦侧颊,“新年好,阿悦。”   两个孩子眨了眨眼睛,粉雕玉琢,如糯米小丸子一般。   卓远又吻上小十和小十一的额头,“新年好,爹爹的大棉袄,小棉袄。” 第255章 陪爹爹一起啊   两个多月的孩子背部还不能直立, 所以不能竖着抱。   年关时候,晨间起,四下就都是鞭炮声。   小十和小十一还小, 沈悦和卓远抱着小十和小十一去苑中。卓旻, 卓颖和小八, 桃桃都在了, 见了卓远和卓越抱了小十和小十一出来,几人都围上前。   没什么比过年更热闹的事了。   今年是年关, 既然在梧桐小苑暂住,也应当在梧桐小苑放鞭炮, 驱赶邪秽,喜迎新春。   鞭炮还是照旧挂在主苑中的两颗大树上,今年的鞭炮由小八和桃桃来点。   有卓旻和卓颖的照看, 点鞭炮的过程很顺利。   声音有些大, 襁褓里的小十和小十一愣了愣,继而相继大哭起来。   沈悦和卓远赶紧抱着往回些。   小八和桃桃上前, 手舞足蹈想逗小十和小十一笑。   因为旅居南顺, 所以放完年关烟花之后, 就去了曲府一道过年。   过年的时候就是如此。   人越多越热闹。   孩子一多更是。   小八和桃桃, 同叮叮当当一直在苑子里跑闹,嘻嘻哈哈,比鞭炮声还响亮持久。   曾氏和婆母在准备年夜饭的事。   卓远同曲士忠,还有曲有致父子在一处说话。   卓颖则陪着沈悦一道,照看着小十和小十一, 沈悦还是会提醒小八和桃桃,记得换汗巾。   “哦!”小八和桃桃都听话颔首。   自从有了小十,小十一, 沈悦每日都很忙,小八和桃桃仿佛也因为成了哥哥姐姐的缘故,更听话懂事了。疯起来的时候,沈悦一提醒,就会想起来要照顾好自己,不给阿悦添乱,让阿悦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好小十和小十一。   苑中歇息的时候,卓颖也同沈悦说起近来北湖幼儿园的事。   过了正月,差不多就要离开南顺京中了,沈悦其实很舍不得北湖幼儿园和幼儿园中的孩子们。   沈悦才刚出了月子,惠姨就带了幼儿园的孩子们分批来看她。   孩子们都给小十和小十一准备了礼物,大都是自己做的小玩具,没舍得吃的糖果等等。   孩子们都盼着阿悦能早些回幼儿园。   因为小十和小十一还小,中途离开不便,沈悦还一直没有抽空去趟北湖幼儿园。   这一日,听卓颖说起北湖幼儿园年后的安排。   课外活动是孩子们喜欢的,年后,卓颖也准备安排植树和放风筝的活动,并且也准备请先生给幼儿园中的孩子们做启蒙了。   虽然卓颖眼下都还在探索和尝试中,但是言辞之间都是热忱和期待。   沈悦仿佛看到早前刚建起王府幼儿园时候的自己,也在年关的时候,想着明年王府幼儿园中的活动和安排。   卓颖叹道,“年关时候,孩子们的爹娘都回京了,这一次,孩子们都特别高兴,我想趁二月初,他们爹娘还在时候,组织亲子活动,也想用六婶说的趣味运动会,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参与,这样能更热闹些。”   沈悦鼓励,“孩子们会喜欢的。”   卓颖笑意挂在眉间。   ……   很快就到了晌午饭的时候,沈悦将孩子交给余妈和叶子。   但小十和小十一还小,也脱手不了太多时候,沈悦简单用了些,又去了房中喂小十和小十一。   曾氏一道去帮忙照看。   其实早前沈悦说要自己喂养小十和小十一的时候,曾氏还有些不怎么相信。后来见她确实拿定了主意,也想她许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太久。   但一转眼,双胞胎都将近三个月了。   沈悦的确每日都很忙碌,远不如旁的主母一般轻松自在,但看着沈悦每日自己照顾和喂养小十和小十一,亲力亲为,小十和小十一同沈悦之间的母女亲厚,却不是当初她将叮叮当当交由乳母照顾时有的。   曾氏忽得有些羡慕。   都过了三个月,其实最难的便是前三个月。   曾氏也佩服沈悦。   她对孩子的耐性都在每日的细水流长里……   喂过小十和小十一,沈悦带着小十和小十一午睡。   晌午饭不似年夜饭隆重,也没太长时间,用过晌午饭后,卓远去了房中看沈悦。   沈悦带着小十和小十一睡了,余妈在一侧照看,见了卓远入内,余妈福了福身,“六爷,夫人和小姐都睡了。”   “余妈你歇着,我来照看。”卓远嘱咐一声,余妈应好。   六爷待夫人和小姐亲厚,余妈早前在不少人家照看过,像六爷这样,在孩子尚小,没有太多交流的时候,还对孩子诸事上心,亲力亲为的,已经很少见了。   卓远宽衣,上了床榻陪她们母女三人躺一会儿。今晚年夜饭才是重头戏,晌午没饮太多酒,也不怕酒意让孩子们不舒服。   似是觉察有人上了床榻,沈悦微微睁眼。   卓远温和道,“是我,睡吧,我看着小十,小十一。”   沈悦这才安心阖眸。   同沈悦一样,小十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小十一则是不怎么老实,皱着眉头,表情也更生动丰富。   卓远想笑。   只是小表情包每日都是一幅新的模样,总是看不够似的。   晚些时候,沈悦醒了,见他还没睡,“你寐会儿,我来看着。”   卓远摇头,“我精神着,你躺下休息会儿。”   “我醒了。”沈悦起身,随手绾了绾耳发,露出精致的侧颊和修颈。   怀小十和小十一的时候,她是胖了许多。   但知晓是双生子,不好生,所以一直控制饮食的摄入,等孩子出生没两月,很快又瘦了回去,只是孩子还小,也很难回到以前时候,但多了几分圆润和韵致,也多了几分母亲模样,更温婉亲和了些。   卓远吻了吻她额头,“阿悦,同你商量个事儿。”   沈悦看他,似是难得这么正式过。   “怎么了?”沈悦想,应当是小十和小十一的事。   卓远伸手揽她在怀中,她也将头靠在他肩头,听他的声音低沉道,“生小十和小十一的时候,我一直在苑中,阿悦……”   她生小十和小十一的时候,不亚于他在战场。   卓远顿了顿,声音又轻柔了许多,“我们要大棉袄和小棉袄就够了。”   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府中的小熊孩子够多了,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再加上阿新,颖儿和阿旻,我们还有大棉袄,小棉袄,已经是人生赢家了,我们要大棉袄和小棉袄就够了,不用旁的孩子了。”   沈悦看他,他眸光中温和几许。   卓远鼻尖贴上她鼻尖,“真的,有你,有露露和小伊就够了。”   沈悦吻上他唇角。   ***   晚些时候的年夜饭也是在曲府用的。   曲府做了很多菜,年夜饭的时候,大家饮酒,行酒令,放烟花的时候,沈悦和余妈带着小十和小十一去苑中看烟花。   南顺地处偏南,气候温和,很少下雪。   小十和小十一在襁褓中也不会冷。   小八和桃桃很认真得给襁褓中的小十和小十一说着,这叫年关烟花,特别漂亮,每年过年都有,等你们长大了,哥哥姐姐带你们来看,然后除了这个时候,守岁的时候也有,不过那个时候小孩子都会困,很难能撑住,所以要等我们长大了才能看到子时守岁的烟火。   卓颖听得忍不住笑。   这一日年关很开心,时间也过得很快。   年夜饭后,几人告辞回了梧桐小苑。   梧桐小苑就在隔壁,踱步回去时间也不长。   小八和桃桃同卓旻和卓颖在一处跑着跳着,卓远和沈悦抱着小十和小十一在后面慢慢走。   “也不知道府中,卓新和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几人怎么样了?”沈悦挂念起府中的孩子来。   卓远道,“放心吧,有陶叔在,会照顾好他们的,而且,阿新也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沈悦宽心,遂叹道,“还有涵生,舅舅和舅母,今年又没同他们一处。”   “今年梁业在,舅舅舅母这处有人照顾,倒是涵生一人在苍月,免不了思念家中,再有两年,回来就好了。”卓远宽慰。   沈悦颔首,稍许,又叹道,“永远不打仗就好了。”   一直太平,他也会一直在京中。   卓远笑,“会有一直太平的时候吗?”   沈悦坚定,“有啊,早前。”   早前?卓远看他,“早前不是在晋州吗?”   晋州也是西秦。   沈悦莫名笑道,“比晋州更早的时候,也许是,上辈子?”   卓远朝怀中的小十叹道,“诶,你娘开始说胡话了,你不管吗?”   沈悦忍不住笑。   ***   从曲府回来,已近亥时了。   小八和桃桃今日同叮叮当当玩疯了,眼下差不多已经到要睡的极限了。   卓颖带了桃桃和小八回屋中,小冉照看着。   卓旻和卓颖不住梧桐小苑。   陪着卓远和沈悦说了会儿话,就起身折回曲府。   年关守岁,要回常住的地方,卓颖和沈悦相拥,“六婶,新年好。”   “万事如意。”沈悦亦拥他。   等卓旻和卓颖离开,苑中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孩子小的时候,去哪里都累。   曲府还就在梧桐小苑边上,但因为有小十和小十一在,沈悦也不得空闲。眼下这个时候,洗漱完,又喂了小十和小十一一次,沈悦也隐隐有些困了。   一年又一年,她在他心中依旧光彩照人,一个眼神,一个靠在他肩头的动作,仍会让他怦然心动。   “先睡吧,今年我来守岁。”卓远轻轻抚了抚她头顶。   她颔首。   太困了,她是想早些入睡了。   小十和小十一的婴儿床就在内屋中,卓远可以一边坐在床沿一侧看着小十和小十一,一面陪着沈悦。   沈悦靠在他身侧,安稳踏实。   岁月静好。   她在他身边,还有他的小棉袄。   卓远趴在婴儿床头,看着小十和小十一,小十依旧安静,平和,像沈悦一样,小十一则明显又开始了表情包表演。   卓远看着她实在好笑。   但笑着笑着,又见小十一的脸,肉眼可见得忽然憋红,似是耗了很大力气一般。   丰富的经验告诉卓远,小十一这家伙拉臭臭了!   而后哇得一声又哭出来,卓远忍不住笑,又赶紧抱起她,怕她吵醒小十和沈悦。   屋中,有沈悦让人做得尿布台。   真臭!   不过女儿奴还是耐性,一面给小十一换着尿布,一面叹道,“娘亲睡了,爹爹还在啊!你爹爹上得了战场,踢得了蹴鞠,能到处闯祸,还能照顾你们,给你换尿布,你万能的爹爹……”   洋洋得意的一番后,尿布终于换好。   小十一应当是舒服了,不哭了,小胳膊小腿来回动着,很是舒服。   卓远吻了吻她额头,重新将她从尿布台上抱回了婴儿床里。   小十一刚放好,卓远如释重负。   一侧的小十又忽然涨红了脸,再次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张脸涨得通红。   卓远喉间咽了咽,小十又拉臭臭了……   卓远手忙脚乱,处理完甜蜜的负担,终于可以歇上一会儿了。   巧的是,小十和小十一似是都醒了,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恰好,子时一到,夜空中放起了烟火。   卓远是没想到,折腾这么一趟,竟然年关守岁了。   孩子们的目光又明显窗外吸引。   卓远靠在婴儿床床头,朝两个女儿叹道,“露露,小伊,守岁啦!陪陪爹爹一起看烟花吧……”   窗外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夜空中绽放。   今年,是大棉袄和小棉袄陪他守岁的啊~   ***   西秦京中,平远王府内,卓新也托腮看着夜空中的烟火。   六叔和阿悦不在,他今年要揽起重责,照顾好府中的孩子们,让大家在一起好好过年。   今年年关也算温馨的,一群孩子,一道吃了年夜饭,一道说了许多对小十和小十一的期待,还行了酒令。   六叔不在日子,卓新越发觉得自己渐渐成了六叔。   是孩子们的依靠,也是孩子们心中的寄托。   早前阿四,小五,小六和小七只会围着六叔转,眼下,也会嚷着要他抱,要同他下棋,要和他一道玩,他忽然想,当初的六叔是不是也是这样,接过了一个家中的全部重担?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在六叔身边……   他要是,能再早些回府,再早些和六叔冰释前嫌,许是会更好。   等待守岁的时候,卓新一直在想此事。   小五,小六,小七这几个家伙,原本说了今年要同他一道守岁的,结果刚到亥时就一个个的瞌睡连天,全都放他鸽子,只有阿四!   只有阿四在一侧陪着他守岁!   两人在苑中外阁间中坐着,各自托腮。   等到夜空烟花绽放的时候,两人又各自抬头望向夜空。   “新年好,阿四。”卓新懒洋洋,其实又毫无困意。   “新年好,二哥。”阿四也毫无困意。   两人相互看了看,又相互笑了笑。   方才,两人心中都在各想各的事情,等过了子时,两人反倒开始聊天了。   而且越聊越起劲儿。   阿四今年也满十岁了,卓新朝眨了眨眼睛,“诶,我们喝点果子酒啊?”   阿四紧张,“阿悦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卓新循序善诱,“果子酒不算酒,只是有些酒味儿,而且,我们不告诉阿悦就好。”   阿四恼火。   最后,两人还是喝上了果子酒。阿四又如释重负,喝一些也无妨。   然后两人越喝越多。   阿四倒是还知晓克制些,卓新又觉得喝果子酒不过瘾,开始喝旁的酒。   “明日还要入宫!”阿四提醒。   每年正月初一,朝中的品阶稍高一些的官吏都要携家眷入宫拜谒。   六叔不在,平远王府去的就是二哥,但二哥一人去又有些不好,所以原本二哥是同他说好,他明日陪着去的,眼下倒好,直接看二哥喝得醉晕晕的去了。   阿四轻轻叹了叹,真不靠谱。   但眼见卓新已经喝晕半躺下,阿四起身,“二哥,我回去睡了。”   明日怎么都需早起。   卓新支吾了一声。   等阿四离开屋中,稍许,屋中又有脚步声入内,卓新晕乎乎道,“阿四,你怎么又回来了?”   但对方似是没说话,反而转身离开屋中。   卓新警觉撑手坐起,整个人愣住,“书瑶?”   他大概幻觉了。   书瑶应当不在平远王府才是。   书瑶也看着他。   唔,今日没扇他耳光,一定是幻觉。   但幻觉也好,他实在有些想见她了,尤其是年关,又饮了些酒的时候,他笑道,“喂,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但是我怂,又不敢同你说,你要是喜欢我就好了。”   对方明显愣住。   他撑手起身,趁对方愣住,上前“吧唧”一声,亲上她脸颊,心满意足倒在床榻上。   书瑶脸色一红,整个人僵住。   下一刻,卓新又忽然坐起,一把拉她躺回小榻上,扣上双手亲她……   卓新做了这辈子头一遭春梦。   ***   醒来的时候,还因为昨晚的酒有些头疼。   但头疼,也记得春梦的事,又顿时脸红,他怎么会梦到这些……   沐浴洗漱,穿了朝服,出了苑中。   阿四已经在苑中等他了,也穿了入宫的礼服,整个人精神似小大人一般。   卓新上前揽了揽他肩膀,“走吧,阿四,入宫了。”   阿四虽然很不情愿,但除了他,仿佛府中也没有旁人更合适同二哥入宫的了。   今日晨间,很早起,就有马车在宫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从外宫门处入内。   宫外值守的内侍官见了平远王府的马车,连忙迎上来,“世子!”   卓新撩起帘栊,轻嗯一声。   内侍官朝他恭敬拱手,“世子,请随奴家这边来。”   内侍官言罢,侍卫驾着马车同内侍官走了另一条路先至外宫门处,见是平远王府的马车,当下就有值守的内侍官和侍卫先行检查,而后放行。   入了外宫门,马车慢慢行驶在宫中。   稍后,马车又停在中宫门处,到了中宫门,就要下马车步行至内宫门处了。   卓新和阿四下了马车,朝内宫门处步行去,沿途,都有人朝卓新恭敬行礼,“世子!”   卓新也回礼问候。   这里许多人阿四都不认识。   在早前的梦里,阿四入朝是很久之后的事。   那时候的京中已经变天,也早就已经换过了一批官员,尤其是京中的官员,今日有很多人,他其实都不认识。   卓新见他遇到一个人,似是都要看人家许久,一幅认真模样,卓新就笑,“看那么认真做什么?”   阿四支吾,“来都来了,看看朝中官员长什么样?”   卓新轻笑,“说得好像你认识似的。”   “……”阿四恼火,他怎么不认识,他就有些是认识的。   只是二哥不同六叔,六叔告诫过,他梦里的事日后不可以再告诉旁人,怕招致祸端。   他自然明白六叔的意思。   怀璧有罪,六叔是不想他涉险。   所以,他连二哥也没说。   而且,六叔活下来了,威德侯被二哥杀了,安南郡王府也提前倒台了,许相也安稳在朝中,其实许多事情,同梦里的轨迹都不同了,梦里的事,许是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思绪间,又听到有人招呼他们,“世子,阿四哥哥!”   卓新和阿四都驻足,转身。   “子枫?”卓新和阿四都意外。   子枫是御史台张老大人的外孙,今日入宫,张老大人没有带府中旁的孙子而是带了子枫这个外孙,其实有些让人意外的。   但转念一想,正因为府中孙子诸多,反倒计较,不如带子枫,免得在府中落人口舌。   “见过张老大人。”卓新行礼。   张老大人扶起他,“世子多礼。”   “阿四哥哥。”子枫也亲切朝阿四招呼,时常出入平远王府,又同小七交好,同阿四熟络也是正常的。   正好遇到,张老大人同卓新一道说话,子枫就同阿四一处。   行至内宫门时,又恰好同许黎遇到。   “许相!”阿四惊喜。   “老师!”子枫也惊喜。   两个孩子都上前,朝许黎拱手行礼。   “今日一道来了?”许黎意外。   子枫道,“正好和阿四哥哥遇到了。”   许黎温和笑了笑,先太子出事后,他心中一直有道坎,是子枫让他慢慢走出心中阴影,这京中也并不都是乌烟瘴气,也有像先太子一样好学认真的孩子。   “书看完了吗?”许黎问。   子枫点头,“都看完了,等不忙的时候,老师检查功课。”   许黎启颜。   恰好张老大人和卓新也上前,“许相!”   许黎颔首,“张老大人,阿新,一道入宫吧!”   ***   寝殿内,涟昀的头疾似是又发作,头痛难受。   今日还有百官入宫拜谒,涟昀情绪很有些不稳定,加之今晨又有折子呈到他跟前,说新晋的户部侍郎疏于职守,导致了去到北边的赈济物资延迟了发送,饿死了不少流民,导致有流民在北边暴动。   涟昀听得青筋暴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内侍官喉间轻咽,今日是正月初一,百官入宫拜谒,太子今日情绪极不稳定,怕是要出事。 第256章 京中见   元宵节一过, 卓远和沈悦便准备带小八,桃桃,和小十, 小十一回京。   小十和小十一刚满了百日, 正月里离开南顺, 路上再顾忌着孩子和沈悦, 行得慢些,差不多四月多能到西秦京中。那时候, 西秦京中也回暖了,小十和小十一也能适应西秦京中的气候。   卓旻常年在西秦和南顺以及周遭诸国之间行走, 要见卓远,沈悦等人很容易,不容易见到的是卓颖。   卓颖同杨星的婚期定下来了。   并没有放在及笄后就立即成亲, 而是及笄后再过三年。   杨星也说服了家中, 其实眼下,两人有更多的事情忙自己的事情。   北湖幼儿园才起步, 卓颖还需要留在北湖幼儿园帮着惠姨。等一年半载, 北湖幼儿园中诸事顺畅了, 人手也够了, 她就回南顺京中去看卓远,沈悦,还有府中的其他弟弟妹妹,和小十,小十一。   临别前, 卓颖同沈悦在一处安静卧谈,说起日后的打算。   卓颖双臂环膝,清浅笑道, “我想做和六婶一样的事,我想把幼儿园在南顺好好做起来,让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到幼儿园里来。”   沈悦意外,温和问道,“为什么这么考虑?”   卓颖笑了笑,认真道,“我很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和他们相处。六婶的书册里说的,孩子自幼的性格和思维形成,和幼年有很大关系,越到后来的学堂可以做的事情越少,但绝大多数孩子是去不了学堂的,我想,幼儿园会是个好地方,至少,能帮助他们在最初的时候有一段关于童年的美好回忆,兴许,还能对他们日后的人生产生影响,那就足够了。”   沈悦也笑了笑。   卓颖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大意义,会遇到多少阻力,但是,我想尽量试一试,杨星也支持我试一试。”   “那很好啊。”沈悦感叹。   卓颖腼腆笑笑,“六婶,多谢你。”   “怎么又谢了?”沈悦好似感叹。   卓颖道,“其实我知道的,六叔早前对杨星的印象并不好,是六婶的缘故……”   她从未对她说起,卓远应当也不会。   是卓颖蕙质兰心。   沈悦不置可否,又道,“无论日后在一处的人是谁,要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时间和自我,无论家境如何,我们都不是攀附旁人的菟丝花。”   “嗯。”卓颖点头,“谢谢六婶。”   卓颖上前拥了拥沈悦,良久都未分开,直至一侧身侧的被子内,小胳膊小腿瞪了瞪,肉眼可见的眉头皱起,眼见着就要哭了起来。   是小十一。   沈悦抱起来,温声道,“可能是饿了。”   卓颖笑道,“小十像六婶,小十一像六叔。”   “都这么说。”沈悦也笑。   卓颖轻叹,“六婶,我会想你,还有小十,小十一的。”   沈悦伸手绾过她耳发,“想我们,就来看我们,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卓颖莞尔,“六婶,家中有你在真好。”   ***   许是听说阿悦要走,往后的两日,陆续都有孩子往梧桐小苑来。   都是北湖幼儿园的孩子,大都很舍不得阿悦,但又答应了惠姨的,不能在阿悦面前哭。   在沈悦来之前,没有北湖幼儿园。如今的北湖幼儿园和之前的北湖别苑全然不同,是因为阿悦来这里的缘故,这里的布置,陈设,甚至花草树木都是阿悦挑的,阿悦也会给他们读绘本,做手工,带着他们玩游戏,和观察植物。   在这之前,都从来没有过。   阿悦和惠姨,都是孩子们心中最喜欢的人。   但又各有不同。   他们多希望阿悦能一直留在京中,留在南顺。   沈悦和宝贝们逐一拥抱作别。   莫愁前路无知己,这句话,许是要很久之后,宝贝们才会体会,但眼下,是最好的饯别。   ***   离开京中当日,曲府阖府来送。   “京中时日,多有叨扰,多谢曲伯和家中款待。”卓远朝曲士忠拱手。   “快起来,清之,此行多远,兀自珍重。”曲士忠扶起他。   沈悦也上前同曲伯道别,“多谢曲伯,小十和小十一的平安出生,多谢曲伯和家中帮忙。”   曲士忠也扶起她,“略尽绵力,待日后小十,小十一长大,可带她们再回南顺。”   沈悦笑道,“记住了,曲伯伯。”   既而是卓远同曲有致父子道别,沈悦同曾氏道别。   相处这段时日,情谊自然有,也越发熟稔和不舍。南顺与西秦路远,其实日后也不知晓是否再能见到。   ……   丹州也来送小八和桃桃。   桃桃朝丹州道,“丹州,我要回去了。”   丹州很舍不得,“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桃桃,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再见啦,丹州!”卓远在马车旁等,桃桃朝丹州挥手。   “再见!桃桃!”丹州也使劲儿挥手,“桃桃,你别忘了我!”   两个孩子使劲儿挥手的一幕,让人心中很有感触。   卓远朝沈悦轻声问道,“这叫丹州的,是不是喜欢桃桃?”   某个舅舅,已经开始警觉。   沈悦笑道,“这叫两小无猜,对孩子来说,是一种很珍贵的情谊,以后也会记得的……”   “……”他才不信。   但是嘴上绝对不说。   片刻,小八先回来了,一脸愁容。   “怎么了小八?”沈悦半蹲下,看他闷闷不乐的模样。   卓远也双手环臂,洗耳恭听。   小八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阿玉走的时候,都没有和我这么说再见……但是桃桃和丹州说了好几遍再见,他们还挥手再见!呜呜呜……”   卓远:→_→   沈悦笑了笑,拥了拥小八,“小小少年有烦恼了……”   “什么叫小小少年有烦恼?”小八一面哭鼻子,一面问。   沈悦笑道,“就是说,小八长大了,有烦恼的事情了。”   小八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长大。”   小八一哭,余妈和小冉怀中抱着的小十,小十一就跟着哭了起来,卓远拎起小八,“可以了。”   小八顿时收声。   小十和小十一都哭了!   ***   上了马车,马车往往驶离京中。   沈悦撩起帘栊,远远看着城廓在目光中渐行渐远。   “怎么了?”卓远伸手揽紧她。   沈悦叹道,“就是觉得来南顺才像昨日的事情,但是很快,我们离京都一年了。”   “是啊。”卓远叹道,“小十和小十一都出生了,我都做爹爹了,我还有两件小棉袄。”   都三个半月了,他得意两件小棉袄的劲儿还没过去。   沈悦忍不住笑,卓远也跟着笑起来,“阿悦,我们回家了。”   “嗯。”沈悦轻声。   ……   这一趟,余妈和小冉都愿意同她们一道去。   走前南顺发大水,余妈家中没有亲人了。   小十和小十一填补了余妈心中的空白,小十和小十一去那里,余妈就去哪里!   哪怕是从南顺,背井离乡去西秦也一样。   看见余妈,沈悦似是忽然理解了慧妈妈的心情。   沈悦伸手握住余妈的手,“好,日后小十和小十一去哪里,余妈就去哪里。”   余妈喜极而泣。   小冉又不同。   小冉家中孩子诸多,从小就卖给曲府做小丫鬟,家中的人并没有太多往来过,之前的时候在曾氏苑中做小丫鬟,后来六爷和夫人来了梧桐小苑,小冉就在梧桐小苑里照顾,从夫人有身孕,到后来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出生,小冉都一直在身边照顾。   夫人待人亲厚,教八公子和九小姐读书写字的时候,知晓她在听,不仅不戳穿,还事后单独给她开过小灶。   夫人说,无论去到哪里,认字读书总是没错的。   她很感谢夫人。   在梧桐小苑里,她有每日起来都盼着新的一日,同夫人,八公子,九小姐,还是十小姐,十一小姐一道做什么的乐趣。   虽然她遇到夫人的时间很晚,但夫人说过的,从当下起,何时都不算晚。   所以离开南顺的时候,小冉也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只要和夫人一处,十小姐,十一小姐一处,就很好了。   ……   这一路有小十和小十一在,所以走得慢。   从京中到慈州,大约走了十余日,抵达慈州码头的时候都正月末了。   慈州码头处,小八和桃桃再见到大商船和货船,已不像早前在朔城那样惊奇,惊叹!似乡下入城般的感觉,这就是四处游历的意义。   卓旻一路送到慈州,也将商船和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当。   等上了商船,卓旻才告辞,“六叔,六婶,一路顺风!”   这一段时日相处,小八和桃桃都很舍不得卓旻,尤其是小八,一直缠着卓旻抱到了临下船才肯罢休。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八好奇。   卓旻道,“年关吧。”   小八这才点头,“那你一定记得回来哦。”   “嗯。”卓旻额头碰了碰他额头。   小八这才跟着叶子一道折回。   等商船缓缓驶离码头,卓旻一直在码头处挥手。   卓远和沈悦在船舱露台处,抱着小十和小十一朝卓旻挥手,小八和桃桃也在一旁挥手,直至商船越驶越远,逐渐看不清码头上的人影,两人才抱着小十和小十一,又领了小八和桃桃折回。   方才在码头处还不怎么觉察,但眼下,江风是有些大了。   依旧是宽敞的船舱,桃桃和小八在小榻上下冒险棋,沈悦和卓远在内屋哄小十和小十一入睡。   来得时候,有卓旻,卓颖,仿佛船舱中要热闹很多。   回去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二人和小八,桃桃,还有就是小棉袄两件,还不会说话,只会手舞足蹈~   “离京这么久,也不知道府中阿四,小五,小六和小七怎么样了?”沈悦轻叹。   卓远宽慰,“有卓新和陶叔在,不会有问题。若是有事,府中会有人传信来。只是阿四,小五,小六,小七肯定都长大了,孩子长得快,一岁就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是啊。”沈悦感慨,“谁能想到,小八和桃桃是在北湖幼儿园毕业的?”   卓远忍不住笑,正好,屏风后的小榻上传来桃桃的笑声和小八懊恼声,应当是桃桃又赢了小八。   卓远笑道,“但像你说的,这一趟来南顺,小八和桃桃增长了许多见识,也认识了许多朋友,亲眼见过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些都是京中学不到的。”   沈悦也笑,“等日后,小十和小十一长大,我们再带她们来南顺吧。”   “你说了算。”卓远吻上她额头。   ……   有了早前的去慈州的经验,这次从慈州回朔城码头,三天的水路很快就过了。   早前因为有身孕在,沈悦以为晕船,在船上难受趴了三日,但这次,可以牵着小八和桃桃,还有余妈和小冉抱着小十和小十一去甲板上看江上的风景。   等到朔城码头的时候,小八和桃桃还很有些舍不得。   “等回西秦,就坐不了这么大的船了。”小八感叹。   桃桃也兴奋道,“我也好喜欢大船,回头告诉四哥哥,五哥哥,六姐姐,七哥哥,他们肯定都没坐过。”   沈悦同两个宝贝说着话,暗卫行至卓远身侧,“王爷,陶管家的密信。”   卓远微楞。   这一年多,陶叔很少给他来过信,眼下这个时候,应当是正月前后的事……   卓远寻一处安静地拆信,目光所及之处,整个人眉头都皱起,掂量稍许,朝身前的暗卫道,“准备人手,先点几个人同我先回京中。”   暗卫应是。   卓远将信销毁,一面踱步上前,到了正在码头处同桃桃,小八说话的沈悦身边,“阿悦,我有事同你说。”   沈悦脸上的笑意微敛。   来南顺这一路,很少从卓远脸上见到这样严肃认真的神色,即便是当初说起涟媛要来南顺,也不是这般神色。   “怎么了?”沈悦起身,同他单独行至一处。   朔城码头很大,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商旅,两人在其中,很不起眼,也不引人注目。   周围有货船起锚的声音,江风在货船处被挡住,留下呼呼风声。   风声里,卓远的鬓间的青丝被吹起,淡声道,“朝中有些事,陶叔和阿新不便拿主意,我可能要先赶回京中一趟,走得急,半月就要抵京。你带着小八,桃桃和小十,小十一慢慢回京,路上有叶子和段牧在,我也放心。”   他说得简短,但明显听得出朝中出事了,还是陶叔和卓新都没办法拿主意或是处理的事。   那一定是棘手的事。   他是想先回京中处理,不想路上耽搁,也不想她担心。   沈悦心知肚明,正好起风,她踮起脚尖,伸手抚过他额间青丝,“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小八,桃桃,露露和小伊的,京中见。”   “京中见……”他俯身拥她。   卓远只领了几骑暗卫先行。   没有乘马车,是骑的马,是想最快速度回京。   小八和桃桃同卓远挥手再见,卓远看了看他们,又看向沈悦,“路上经过明州,早前同姑姑说好带小十,小十一去明州看她,可带小八和桃桃,在明州多留两日。”   “我知道了,放心吧。”沈悦温声。   都交待完,卓远打马而去,临走远,又勒马回头看她。   温和的笑意一直挂在她脸上,卓远仿佛心安,复又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陶叔的信上不便多说,只说了许黎下狱,速回!   这么久了,许黎同太子一直相安无事,不应当突然来这么一出,太子要动许黎,是坐不住了,京中一定出了事! 第257章 见许黎   二月中旬, 卓远赶回京中。   卓新在朝中未回,陶东洲来城门口相迎,见了卓远领着几骑, 陶东洲远远迎上, “王爷。”   卓远下马, 同陶东洲一道上了马车, “怎么回事,陶叔?”   并非信中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是陶叔不敢贸然在信中提起,陶叔是想同他照面后说起。   放下帘栊, 马车往京中驶去。   陶东洲轻声道,“听闻事情背后的缘故,是陛下在病榻前私下召见过许相……”   卓远愣住。   陶东洲继续道, “太子知晓后, 不久许相就下狱了。”   卓远眉头拢紧,“太子已经到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步吗?”   陶东洲捋了捋胡须。   卓远继续道, “涟昀没有这么傻。”   陶东洲叹道, “王爷, 是近来太子情绪很不稳定, 经常头疾,犯起病来的时候,失手将太子良娣都杀了……”   卓远怔住。   陶东洲继续道,“太子良娣死后,太子又在宫中痛哭, 听宫中的耳目说,太子应当病得很重,头疾犯得时候, 六亲不认,自己在宫中的心腹都失手杀了好几个。”   怎么会?   卓远是没想过事态到了这种地步。   陶东洲又道,“眼下,就连太子的亲信也都在迟疑和观望中,照此下去,若是太子真的登基,还不知道西秦国中和朝中会峦城什么模样……朝中,有不少声音私下说,要找天家进言,立皇太孙……”   卓远良久没有说话。   立皇太孙,就是太子手下的势力准备抛弃太子,而转太子的儿子……   这事本就微妙,在这节骨眼儿上,许黎下狱,是凶多吉少。   卓远问,“许黎怎么与太子冲突的?”   即便真是天家私下召见许黎,涟昀也没有理由借此扣押许黎,一定会寻个由头。   陶东洲道,“年关前一段时日,太子头疾犯了,不顺心的时候,逢人就杀,许相在朝堂上拦过几回,惹了太子不快,但又碍于许相的身份,不好发作。事情出在大年一处,百官入宫拜谒新春的时候,太子当众拔剑,当着群臣和家眷的面,将户部侍郎斩杀了,许相忍无可忍,就与太子起了冲突,太子直接训斥许相以下犯上,将许相丢进了大理寺牢狱,眼下还狱中。”   难怪陶叔不在信中提起,此事牵扯太多,很容易误下判断。   陶叔是特意亲自同他说起。   “太子什么原因杀户部侍郎?”卓远又问。   陶东洲喉间轻咽,沉声叹道,“是赈灾粮饷不及时的缘故……”   “赈灾粮饷不及时?”卓远诧异,因为这个原因就将人当众斩杀了?   陶东洲沉声,“而且是,问都没有多问户部侍郎一声,就将人斩杀了,血溅当场。事后,是听朝中有人说起,大抵是其中出了纰漏,只要责成大理寺审讯就会知晓缘由,但是因为问都未问一声,人就这么当场惨死了,他夫人还在现场。”   卓远闭目噤声。   稍许,卓远又问,“当日宫中,府中谁在?”   陶东洲道,“二公子和四公子。”   还有阿四?卓远问道,“吓倒了吗”   陶东洲叹道,“二公子还好,四公子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应当是吓倒了。”   马车上再度安静。   忽得,卓远似是拿定主意,“我去趟大理寺,见许黎。”   “王爷三思,此时去大理寺,不合适。”陶叔严肃叮嘱。   他之所以没有将事情的始末在纸张上写清楚,就是怕他脑子一热,就去大理寺看人,这些眼下都不是时候,平远王府想要独善其身,此时就不应当明知太子再针对许黎,还去大理寺见许黎!   陶叔言罢,卓远看他,“但是陶叔,此时我不去,许黎会死。”   陶东洲噤声。   ***   大理寺官员见是卓远,没人敢拦。   平远王离京有些时候,回京就来了大理寺中要见许相,应当是没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大理寺官员想开口提醒,但见平远王一脸阴沉,是一定要见许相的。   大理寺官员将话咽回喉间,领了平远王去牢狱处。   早前天家也曾将平远王扔到大理寺来过。   但那时是大理寺的后苑房间中,里外都是礼遇,其实也就是关禁闭。   但眼下许相不同。   许相入的是牢狱……是进了不一定能再出来的大理寺牢狱……   卓远一面跟在大理寺官员身后,一面往阴暗牢狱去,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但许黎好歹是一国宰辅,又尤其是刘相颐养天年之后,许黎更是百官之首,所以涟昀还算没有失去最后理智,将许黎丢到大理寺牢狱最深处!   他知晓最深处关了谁!关了高升。   眼下这里,只是大理寺牢狱的最上层,也只有许黎一人。   听到脚步声,许黎也未起身,甚至背靠着牢门坐着,连头也未回。   平远王要见许相,大理寺官员和差役开了牢门,就都退了出去,谁都不敢多停留。   卓远入了狱中,许黎抬眸看了眼他,似是没有多少意外。   能在这个时候,还来大理寺牢狱看他的人不多,卓远许是唯一一个。   他背靠着牢门,席地而坐。   卓远也上前,同他席地对座,“涟昀已经疯了,你也疯了?”   许黎眼中古井无波,“他逢人就杀,户部侍郎已是朝中要员,血溅当场,我不拦,朝中不知还要死多少?”   “他是疯的,逢人就杀,你拦他会听?”卓远说的,许黎无法反驳。   卓远环顾四周,确认周遭灭有旁人,低声道,“你不会这么冒失的,许黎,你是特意的。”   许黎看了他一眼,避讳过去,“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要杀就杀,我是百官之首,我不能不拦……”   卓远打断,“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不想你也死……”   卓远顿了顿,又道,“更不想你被人当刀子使。”   许黎眸色微紧,紧张看他。   果真如此,卓远更加确认,遂又凑近了些,“你特意在正月初一时当靶子,是为了涟昀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许黎,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他目光深邃幽蓝,许黎觉得他似是要将自己看穿。   许黎才叹道,“清之,你不知道的为好。”   卓远轻嗤,“我骑了半个月快马,昼夜无休往京中赶,你告诉我不知道为好?”   许黎微顿,只得阖眸,再睁开,语气中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太子已经疯了,他软禁了陛下,头疾犯的时候,还曾和陛下扬言,要杀了七殿下。”   卓远愣住。   许黎仰首,“他杀了先太子,国公府一场大火死了那么多人,有他在,西秦日后会如何?像两百年前一样,惹得天怒人怨,四分五裂,任人宰割?”   卓远不语。   许黎也良久不语。   卓远忽然开口,“陛下究竟让你做什么?”   许黎看他,“陛下要扶七殿下即位,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所以,要确保太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才有办法安排后续的事。”   七殿下也是公主。   天家是想让公主即位,也想将涟昀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卓远看向许黎,“太子有子嗣,即便太子下台,子嗣并无过错。”   许黎打断,“你何曾见过太子对一双儿女上过心?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杀,一双儿女算什么?”   卓远警告,“许黎,你这样会死。”   许黎轻笑,“既然都是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卓远攥紧指尖,起身出了牢狱。   果然,天家不知道涟媛还活着,所以将念头放在了七殿下身上。   天家若是没有一定要废太子的理由,不会直接放弃太子的儿女,而将储君之位转而寄托在七殿下身上……   这趟浑水,许黎趟不清。   也趟不起!   卓远踱步出了大理寺牢狱外,一侧,有旁的大理寺官员迎上,“王爷。”   卓远看了他一眼,认出是自己人,遂叮嘱道,“让人看好,不要让许黎死了。”   “明白。”大理寺官员很快离去。   卓远径直出了大理寺,却见宫中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外,内侍官朝他拱手,“平远王,太子殿下有请。”   卓远并不意外。   他要来大理寺牢狱见许黎,就应当想得到,太子的耳目诸多……   卓远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如今太子监国,太子平日多在御书房中。   御书房外,等了黑压压一片大臣,众人见了卓远,都目露惊讶,平远王回京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但他们都不知晓,那肯定是才回京的!   才回京,太子就宣见,难不成太子同平远王走动近了?   御书房外群臣的猜疑中,卓远入内。   所有人都说太子头疾发作时,似疯了一般,卓远眼前的涟昀,还在认真看着奏折,丝毫没有疯乱模样。   “卓远你来了”连声音里都是平静。   卓远拱手,“卓远见过殿下。”   涟昀并未叫他起身,而是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听说,你刚回京,就去大理寺牢狱见了许黎?”   果真是因为许黎的缘故,卓运应道,“是。”   涟昀看他一眼,“许黎同你说了什么?”   见他停下笔看着他,好似要判断他是不是说谎。   卓远一字一句道,“他一直在骂太子。”   涟昀也在一点一点得观察他的痕迹,见他说话时神色淡然,不似说谎,而许黎,是真有可能一直骂他的。   涟昀轻哂,而后重新低头,一面看着折子,一面漫不经心道,“平远王一向与我不和,外面都在传,我下一个要动的人就是平远王和平远王世子……”   “啧啧”涟昀轻笑一声,“怎么会?”   卓远看他。   涟昀笑道,“你平远王府有你平远王府的立足根本,你我原本就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   涟昀重新拿起笔,幽幽道,“卓远,你是聪明人,你平远王府今日的一门荣耀,都是你父兄拿性命换得,来之不易,不要亲手毁在你手里。” 第258章 抽丝剥茧   卓远从宫中回到平远王府时, 卓新已经在王府中等候。   六叔回京就去了大理寺牢狱见许相,而后被东宫身边的人接入了宫中,然后才从宫中回府, 卓新上前, “六叔!”   “回府中再说。”卓远沉声。   卓新跟上。   陶叔不在府中, 卓远同卓新在风和苑中的书房内, 屏退了旁人。   “阿新,把这个几个月, 你在朝中看到,听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一个都不要漏,慢慢说。”卓远神色不算轻松。   卓新也不敢大意。   便从早前卓远和沈悦离京起开始说起,事无巨细。大凡他有印象的, 不管是否重要, 都悉数说与卓远听。   有时候一语带过去了,后来想起, 又返回来补充细节。   就这么从晌午后一直说到黄昏前后, 两人在书房中一直没有离开过。   卓远一直在听, 极少时候会打断。   他打断的时候, 卓新就会顺着他的问题开始想和补充……   等到晚些时候,卓新这边说的差不多,卓远点了点头,“我知晓了,让我想想。”   卓新也颔首, 而后问道,“六叔,六婶和小十, 小十一还好吗?”   卓远微顿,似是才从朝中这些乌烟瘴气中回过神来,微笑道,“她们很好,中途要途径明州,姑姑要见阿悦和小十,小十一,所以会在明州小住几日,等从明州回来,差不多要四月末了。”   四月末……   那还要好久!   卓新其实有些想念沈悦,还有素未蒙面,但是心中已经盼了很久的小十和小十一了!   “小八和桃桃还好吗?”卓新也未厚此薄彼。   卓远笑道,“好,一个做哥哥,一个做姐姐,终日都围着小十和小十一转!”   卓远说完,卓新都跟着笑起来,仿佛都能想到小八和桃桃两人的模样。   早前,小八和桃桃是府中最小的两个孩子,也是被府中照顾得最多的两个孩子,眼下,小八和桃桃也做哥哥姐姐,也知道围着小十和小十一转,学习照顾人了。   卓新低眉轻笑,心中又顿觉时间过得好快。   仿佛还想能起他早前回府的时候,看见有人在鬼鬼祟祟纵火,奇怪的是他也没看到府中的侍卫和暗卫偷懒去了何处,正好旁边有一桶水,他想起也不想拎起就将火浇灭了,还浇了那个纵火的丫头一身……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悦。   沈悦整个人都懵了。   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嫌弃他,还同他冷战。   他和小五抽身去看沈悦。   仿佛都是昨日的事情,一转眼,小十和小十一都出生了。   其实沉下心来一想,都四五年了……   时光如梭,府中的孩子们也都从早前幼儿园中的一个个小豆芽长成小豆苗了……   ***   待得卓新离开,卓远才微微敛了笑意。   重新在心中回想了一遍今日在宫中见太子的场景。   早在太子做三皇子的时候就城府很深。   为了上位,手段阴狠,也纵容手下的人在京中跋扈。   国公府失火,京中死了这么多人,背后都太子也难逃关系。   但那时候的太子,尚有耐性,也懂珍惜羽毛,做做冠冕堂皇的样子,后来的太子自从患了头疾,整个人的性子和手段都越发阴鸷残酷,对待朝中之事,朝中大臣也越发失了耐性,拿朝中大臣的性命当作儿戏。   如今太子会忌惮平远王府,也是他手中的兵权。在太子眼中,涟媛已经死了,所以这个时候,太子不愿意同他起冲突。但若是他插手到许黎的事情中来,也就等于平远王府和太子站到了对立面……   涟昀已经没有耐性和城府,是挑明了意图。   这已经不像之前的涟昀。   卓远垂眸。   他不管,许黎一定会死。   按照阿四之前梦到的轨迹,他死在南云山,朝中也没有爆出没威德侯和安南郡王的通敌叛国,天家没有急火攻心大病一场,太子也没有监国,天家同太子之间矛盾激化,天家让人接了涟媛回京,涟媛后来登基,这是阿四梦里的轨迹。   但眼下,因为他还活着,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通敌之事败露,天家气得一病不起,太子监国掌权,在朝中越发手段阴狠,不止天家和太子双方的矛盾越发激化,早前拥立太子的心腹也越发迟疑。   从许黎口中得知,掌权之后的太子反过来软禁了天家,天家以为涟媛死了,所以想要扶的七殿下上位。   虽然没有涟媛,虽然多了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的波澜,虽然多了他,但轨迹还在大体向着天家和太子之间矛盾激化发展,还是许黎牵涉在天家和太子的明争暗斗中,没有变过。   只是早前是涟媛,眼下是七殿下……   虽然都是女子,但全然不同。   用老师的话说,涟媛比她二哥更善朝中之事,这也是为什么在涟媛二哥死后,涟昀还会如此忌惮涟媛,因为涟媛二哥的心腹都愿意效忠涟媛,而且为涟媛马首是瞻;但七殿下,就是一个天家公主。   即便真的上位,日后也必定是傀儡,或是架空。   但即便如此,天家还是愿意扶七殿下上位,那是天家和太子的矛盾到了无法调和的一步……   一切都在循着早前的轨迹发展,但又全然不同。   七殿下上位,西秦很可能会面临日后四分五裂,甚至像早前北舆一样被人吞并的境地;但在南顺见过涟媛,她只想在苍月过安静生活。   卓远扶额。   所以,朝中才会渐渐有隐隐的声音,想让病榻上的天家立皇太孙……   因为太子病情很不稳定,如果立皇太孙,就可越过太子,让皇太孙即位。   卓远不知道短短一年,事情怎么飞速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不知道背后究竟有多少人的利益盘算,才会推波助澜到眼下的局面……   ***   “六叔!”阿四从启明学堂跑了出来。   他只知道六叔近来会回京,却不知道六叔今日回来,更没想到都入夜这么久了,六叔还会来启明学堂找他。   “阿四。”卓远已经很就没见他,他已经整整高了一头。   “六叔,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呢?”阿四也先问起的是小十,小十一。   卓远抱起他,已经高出好一头,“他们晚一些回京,四月末去了。”   阿四有些失望,他还想早些看到小十和小十一呢!   “六叔你找我?”阿四问。   卓远微微笑了笑,“阿四,我是有事情问你。”   启明学堂的湖畔内,叔侄二人一道踱步。   二月底,乍暖还寒,夜里的湖畔踱步有些冷。   卓远取下外袍,给一侧阿四披上。   他的外袍很长,还带着身上暖暖的体温,很快驱散了阿四周围的寒意。   阿四恍然觉得,早前的梦,终究是个梦。   而且,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譬如眼下,六叔就还在,他身上还披着六叔带有提问的衣服。   卓远没有觉察阿四的表情,正好沉思稍许,问起,“阿四,早前梦里,七殿下去了哪里?”   阿四之前同他说起过在早前的梦里,他战死南云山,涟媛登基,说起过许黎身死,但是没有说起过七殿下,他也没有问起过。   “七殿下?”阿四似是想了好久,应当是没有什么印象了,花了好些时候想起,“七殿下好像大病过一场,没了,但具体当时京中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在媛姨登基之前的事情了。”   大病过一场,没了?   卓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那太子呢?太子那时候有没有像现在一样,时常头疾,在大殿中拔剑杀人?”   说起太子在大殿中杀人,阿四顿了顿,似是还能想起当日的喜庆氛围中,忽然血溅大殿的一幕,当时,所有的人都懵了,也有女眷和孩子吓得大哭和尖叫,整个大殿丝毫都不像大殿,大殿中人人自危,怕太子发起疯来,信手将自己和身边的人杀了……   阿四心有余悸,忍不住喉间重重咽了一口,肯定道,“没有!那时候的太子没有那么疯,没有正月初一就在大殿拎剑杀人的时候。”   阿四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有急,仿佛眼下想起,还有些触目惊心。   卓远驻足,随即在他身前半蹲下,郑重问道,“阿四,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阿四聪慧,颔首道,“记得,不要和其他人说起我梦到过的事,任何都不可以。”   “对。”卓远拍了拍他肩膀,“眼下也是,尤其是现在,记住了吗?”   阿四点头,“我知道的,六叔。”   卓远才放心颔首,而后,低眉轻叹一声,又问起,“涟媛登基后,西秦是什么样子的?”   说起媛姨登基之后的事,阿四仿佛才从早前大殿上的血腥一幕中脱离出来,心情平复了许多,“媛姨虽然是女子,但是治国很厉害,长翼叔叔也很厉害,那个时候媛姨刚登基时,西秦还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后来的几年,媛姨将西秦治理得很好,比现在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   卓远怔住,良久没有再说话。   “六叔?”阿四出声。   卓远才回神,淡淡笑了笑,又问道,“阿四,你一直梦到了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阿四再一回忆,才想起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实,也就我媛姨登基几年后,有一日,我忽然就醒了。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小厮说,四公子,马上到蓝城驿馆了,王爷要晚些才到,我们可能要在驿馆先等些时候。我那时候才知道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再说起的时候,阿四似是还心有余悸。   卓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再次安慰道,“梦是反的。”   阿四愣了愣,继而重重点头,笑道,“嗯,梦是反的!”   ***   一路从启明学堂乘马车回平远王府,马车上,卓远一直缄默。   想起阿四说的,七殿下得过一场大病,然后没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如果不是阿四的缘故,在何彩死讯传来的时候,他也一定以为涟媛死了,不会让人去苍月继续找涟媛踪迹,更不会让舅舅去新沂确认涟媛踪迹。   换言之,在阿四梦里,兴许只有天家继续在寻找涟媛下落,但是找到涟媛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而在此之前,天家同太子之间的矛盾就激化了,所以天家那个时候就动了让七殿下即位的念头,但是被太子察觉,所以在天家和太子的博弈中,外界听到的,就是七殿下因为一场大病,没了……   他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事,许是天家想过废太子,立皇太孙,许是还有旁的阿四也不知晓的事情,但到最后,天家的人找到了涟媛。   所以轨迹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太子头脑清醒,城府极深,能同大权在握的天家斡旋,但眼下的太子,已近半疯,也根本没有早前的城府和考量,这是其一。   其二,他还活着,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倒台。   忽得,卓远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阿四说起过,威德侯和安南郡王之前是一直活到涟媛登基之后,才被涟媛和长翼除掉的,那威德侯和安南郡王之前在天家和太子之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涟媛才登基的时候,阿四也就比现在大上一岁左右,所以阿四并不清楚当时朝中的局势,也不清楚每个人在朝中扮演的角色。   但从他眼下来看,威德侯和安南郡王当时一定是支持涟媛登基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太子城府很深,手腕强硬,在往后很难对付,所以威德侯和安南郡王一定会推波助澜,借天家的手扶涟媛上位,结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涟媛也好,长翼也好,都不是好拿捏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一直苟且到了涟媛登基以后……   所有的这一切,其实抽丝剥茧,联系起来后,都通通环环相扣,没有变化过。   所有的这些变化,都是从他打断了高升另一条腿,高升和安南郡王沉不住气,想尽早取他性命开始的,这是他看到的;而他看不到的,是太子这里起的变故……   卓远从未像眼下这样,确定,且笃定,阿四早前的梦应当是真实的。   在另一个真实里,他确实是死过了,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发生过了,或正在发生……   卓远垂眸,如果缕清了这些思绪,要不要涟媛回京?要不要救许黎?要不要让平远王府掺和到其中?   再睁眼时,卓远眸间黯沉。   ***   四月初的时候,沈悦一行抵达明州。   孟子辉一大早就来明州城外迎候,终于见到平远王府的马车,孟子辉连忙上前,“六婶!”   听到孟子辉的声音,小八和桃桃都下意识得捂住耳朵!一脸嫌弃模样。   又是孟子辉!   城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沈悦撩起帘栊下了马车,小八和桃桃也只得跟着下来。   孟子辉脖子伸得老长,“小十,小十一呢?”   正好余妈和小冉各自抱了小十和小十一上前。   孟子辉浮夸,“快让我看看!怎么这么可爱!”   桃桃挡在跟前,“子辉哥哥,小十和小十一都睡了,你小声一点。”   言外之意,孟子辉你离远一点呀!   小八也道,“小十和小十一还小,你不可以在她们面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平日里沾花惹草的话说得太多了,在府中的孩子心中就,他是过街老鼠!   但以前的小八和桃桃不会同他斗嘴,但眼下不同了,小八和桃桃要维护小十和小十一了。 第259章 父子   来明州的一路, 沈悦就听小八和桃桃说起姑奶奶。   早前卓远带府中的孩子们去过一些明州,见过姑奶奶,小八和桃桃对姑奶奶都很有印象。   说姑奶奶很厉害, 一个人照看整个孟家。   又说姑奶奶很早之前头发就全白了, 看起来很慈祥!   还说姑奶奶特别圆润, 像一朵很大很大的白云棉花……   其实沈悦对小八和桃桃口中的形容是好奇的, 一个像白云棉花一样的姑奶奶,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走吧, 六婶,祖母在等了。”孟子辉热忱, 尽管小八和桃桃很不乐意,孟子辉还是依次抱了抱小十和小十一,满足道, “卓清之的女儿!”   小八和桃桃一脸黑线, 纷纷环臂轻哼着,都不想搭理他!   ……   孟府在明州城中。   孟子辉上了马车, 乘马车一道往孟府去。   明州城不大, 孟府是明州首屈一指的人家, 孟子辉是孟家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 明州守城的士兵见了孟子辉都面带和气。   孟子辉嘴又会说,银子给的又够,守城的士兵收了银子,连马车入城的盘查都给免了去。   小八和桃桃不想听孟子辉说话,就趴在马车窗户上打量着窗外。   之前来明州城都是很早时候了, 明州城里什么模样,两人都记不住了,只是对姑奶奶有印象罢了。   马车上, 孟子辉同沈悦说着自己祖母的事。   大抵的意思,就是原本她和卓远大婚,祖母是准备来的,而且还准备多住些时候,连她的猫都准备一道带来了,结果临行前,逗猫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摔伤了腿和腰,大夫死活都不让她去京中,她最后连他们的婚事都没去成。   自己怄气怄了三两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日,差不多一百日的时候,腰好了,腿儿好了,又准备去京中常住了,又连她的猫都一道准备带来了,这次稳妥,小心谨慎得很,接过临出发的时候,听说卓远和沈悦出发去南顺了。   自己又怄气怄了三两个月。   其实早前卓远要出征,府中实在没有人带孩子的时候,老太太就想过要来京中,那时候又是风湿毛病犯了,大夫死活不让她去,她后来说梦到卓远的爹朝她哭,说一家孩子没人照顾,她是托着风湿腿也要来京中,结果听说找到人带孩子了。   等她收拾妥当,连她的猫都准备一道带来了,在家中小住一段,看看这照顾的人靠谱不靠谱的时候,卓远又说带孩子出发去栩城泡温泉了。老太太赌气,年后说什么都要去京中!   结果孟子辉跑来通风报信,卓远就差人去明州同老太太说,等去栩城温泉回来的时候,带府中孩子去明州看她,老太太这才放弃了京中之行,但最后,说朝中有事,卓远还是放了她老人家的鸽子。   ……   总过,这来来回回的几年,明明有无数多次同老太太照面的机会,结果总是能阴差阳错避过去。   这回,听说终于能见到自己的侄儿媳妇,还有一对侄孙女,老太太别提多高兴!   提前几日就开始高兴得给侄儿媳妇和侄孙女准备房间和礼物了,翘首盼着了!   孟子辉绘声绘色描述了一大通。   原本沈悦心中对老太太的印象只是一朵大大的云朵棉花,但眼下,分明又是个喜欢同自己怄气,喜欢养猫,还喜欢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的小老太太。   顿时,老太太的形象似是都鲜明了起来。   这也是孟子辉的一张嘴,换了旁人都说不出这天花乱坠的感觉。   临到孟府,孟子辉又上前看了看小十和小十一,笑道,“祖母一直盼着六叔的孩子,眼下总算是盼来了小十和小十一。我们家孙子辈全都是儿子,祖母最喜欢卓颖,小六和桃桃了,眼下,又来了小十和小十一,估计你们在府中的几日,祖母都不会拿正眼儿看我了。”   孟子辉一面打趣,一面晃着手中折扇,忽得,眼神中凝住,惊呼道,“笑了!笑了!小十一看着我笑了!”   孟子辉特别激动。   桃桃嘟嘴。   小八恼火道,“子辉哥哥,这是小十,你认错了。”   孟子辉傻眼儿,“这……不是小十一吗?”   “这是小十,小十是姐姐。”桃桃纠正,“那才是小十一,小十一是妹妹!”   孟子辉左一眼,右一眼,这不长得一模一样吗?   怎么分出来的?   小八和桃桃无语。   ***   马车缓缓在孟府停下,老太太先前起就在孟府大门口等候了。   孟府中的家眷和孩子也都跟着老太太一道在孟府大门口等。   卓远虽然来没来,但沈悦是卓远的夫人,也就是平远王妃,所以孟府上下都来迎候。   眼见马车停下,叶子置好脚蹬,孟子辉先下了马车,而后伸手,将桃桃,小八依次抱了下来,而后才伸手扶了沈悦,“六婶慢些。”   这就是沈悦了……   孟府上下都好奇打探。   卓远小时候就常来孟府,卓远什么脾气,什么德行,有多熊,孟府各个都清楚,听说这家伙被夫人治得服服帖帖的,府中都觉得也怕是个熊得没谱的,但沈悦上前,朝老太太俯身,问候一声“姑姑”的时候,府中众人都有些傻眼儿了……   温柔,细腻,哪哪都和熊孩子沾不上边啊!   但架不住这股子舒服劲儿在,让人如沐春风。   “阿悦,来姑姑看看。”老太太心花怒放。   老太太的想法和旁人不同。   早前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里,她最喜欢的是清之。   因为清之活波,机灵,也不教条,也总爱来她这里玩。   但最后,她最操心的也是他。   尤其是他父兄战死后,他似是铁定了心思要当光棍,更让老太太愁死了。   只要他肯娶,什么样的侄儿媳妇老太太都认!   老太太也做好了准备,清之取沈悦,是因为沈悦能照顾家中孩子的缘故,所以沈悦长成何种模样,言行有多类似于平日里见过的教习嬷嬷,她都能接受。但眼下沈悦往这里一站,老太太心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我这侄儿媳妇真俊!清之这家伙真是走了什么鸿运才娶了我这侄儿媳妇!”   老太太是真的有感而发!   早前孟子辉说得天花乱坠,老太太都是不信的。   沈悦总算知晓,孟子辉像谁了……也知晓为什么说老太太最喜欢孟子辉了?   都是有缘故的。   老太太亦笑,眼睛都笑弯成了一条缝。   沈悦忽然明白桃桃和小八口中云朵棉花一样的姑奶奶是什么意思了……   老太太确实像一朵云朵棉花,圆润,慈祥,和蔼可亲~   简短寒暄几句,沈悦唤余妈和小冉抱了小十和小十一上前。   老太太见了双胞胎,眼睛都直了。   “这是……小十,小十一?”老太太惊喜得睁圆了眼睛,显然被襁褓中的孩子吸引。   年纪越大,越喜欢孩子,尤其是这还是清之的孩子,一对双胞胎女儿,孟家这一辈没有女儿,老太太见了小十和小十一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小十和小十一看了看她,两个人竟都莫名笑了起来,老太太只觉一颗心都似融化了一般,“哎哟,我的亲亲小十,亲亲小十一。”   老太太高兴了,身后的都跟着附庸笑起来。   小十和小十一挣足了关注。   ……   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在孟府的这几日,老太太一会儿抱抱小十,一会儿抱抱小十一,宠溺都写在脸上。   小十和小十一也很喜欢老太太,尤其是老太太逗她们玩的时候,她们都很配合得笑。   老太太只觉心中都沉甸甸的,似塞满了糖一般。   孟子辉啧啧叹道,“看到没,我祖母有多喜欢小女孩!这也就是看到清之的女儿了,马上我就要遭殃了。”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朝他看过来,训斥道,“你就不能好好成亲了,给我们生几个乖孙女?”   孟子辉摊手,沈悦笑不可抑。   在孟府的几日,最受关注的就是小十和小十一了,就连孟子辉都要退到不重要的位上去。   老太太一面逗着小十,小十一,一面同沈悦说起卓远小时候的事。   卓远小时候很喜欢往明州城来。   所以他有一堆黑历史,老太太都是知晓的。   整个在明州城的时间,老太太都在不遗余力得揭卓远的老底和黑历史。   沈悦似是都习惯了,所有同卓远亲近的人,都喜欢揭他的老底和黑历史,老太太是,孟子辉是,齐蕴是,涟媛是,就连赵泽平也都是……   有人永远是身边亲近之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老太太也很喜欢沈悦。   尤其是听说她一直是自己在亲力亲为照顾和喂养小十和小十一,除却余妈和小冉,大多时间都是她在陪小十和小十一,连乳娘都没有时,老太太心中不能再喜欢。   沈悦给人的感觉是温和,沉稳,细腻,正好同清之互补。   老太太越发觉得清之这门亲事太好。   只是言辞间,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叹道,许久都未见到清之了。   总有这样那样的缘故。   早前又去边关打仗,一去就是两年多。   沈悦知晓她是挂念卓远,午后温暖阳光里,沈悦抱着小十,老太太抱着小十一,沈悦朝老太太道,“姑姑,要不年关时候去一趟京中吧,正好可以和清之,还是府中的孩子一道过个热闹年。”   老太太愣了愣,去京中?   孟子辉怂恿,“去呗,祖母,再带上你的猫!”   老太太腻他。   孟子辉忍不住笑。   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一面笑着,一面朝怀中的小十一道,“去去去,我们过年的时候去京中,看看我们的小十和小十一,还有她们的爹爹。”   小八和桃桃越发觉得,孟子辉像姑奶奶,像得没谱了!   ……   四月初十,老太太带了孟子辉一道,送沈悦等人送到明州城外。   老太太好难得见到沈悦和小十,小十一,心中不舍,但又清楚清之怕是想夫人和孩子了,也不好多留沈悦和小十,小十一在府中。   老太太许久没到城外了,今日是真舍不得她们几个。   “小十,小十一,姑奶奶过年再来看你们。”老太太依次和余妈,小冉怀中的小十和小十一作别。   临末了,沈悦亦上前拥她,“姑姑,您早些来京中,这几日同您说起的幼儿园扩建了,等来了京中,我带您去看看孩子们喜欢的幼儿园。”   老太太亦拥住她,“好好好,京中见。”   马车上,桃桃和小八一直挥手同老太太道别,老太太也同孟子辉一道,目送马车驶出了视线。   “好了吧,祖母,六婶不都说了吗?隆重邀请您去京中一道过年。”孟子辉见她眼眶有碎盈芒芒,“这回舒心如意了吧,六叔总怕你去催婚,眼下是六婶欢迎你去,这次说什么都得把咱们的猫给带上!”   老太太再次睨他,“你懂什么!我这是可以安心去见我兄长了,清之娶媳妇儿了,还生了这么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兄长也能安心了。”   老太太眉间已是吻合笑意。   ***   南郊马场。   子枫百无聊赖在南郊马场后山的草坪上扯着花瓣,“爹爹会来,爹爹不会来,爹爹会来……”   身侧都是数了无数朵的花。   他从晨间等到黄昏前后。   他都以为爹爹不会来啦,结果涟昀还是来了。   “爹!”周遭都是东宫的暗卫,涟昀带来的都是心腹,所以子枫冲入他怀中的时候,涟昀半蹲下,长久得拥了拥他,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同他单独一处过了,今日正好借着骑马的机会,同子枫在一处,过一日父子二人的时间。   子枫长大了,从早前害怕马,到眼下已经可以骑着马,慢慢同他一道遛马了。   涟昀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   夕阳西下,父子二人在一处骑马,落霞处似是都是少有的温馨和宁静。   骑着马,子枫轻声道,“爹,你能放过老师吗?”   涟昀脸上的温和笑意顿失。   子枫还是凝眸看他,一脸期许。   涟昀有些不敢看子枫这双眼睛,但终究避不过去,涟昀沉声道,“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我。”   子枫听得出语气中的鱼死网破。   子枫知晓,他们二人水火不容,但他们在他心中,都是最重要的人,子枫叹道,“爹,老师不是坏人……”   涟昀的耐心似是已经到了临界值,忽然阴冷问道,“那我是?”   子枫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全然怔住。   这一年爹的状态一直不好,但无论朝中怎么说,他一直的体会是,有他在时,爹处处都在幕后维护他,直至正月里,亲眼见到爹在大殿上拎剑杀人,他也吓倒……   “爹。”子枫轻叹。   涟昀眸光微沉,“在你心里,许黎是好人,你爹是不是好人。”   子枫愣住。   涟昀顿时情绪上来,暴躁道,“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认回来,我做这个太子有什么用?做好人有什么用!”   “爹。”子枫勒紧缰绳,赶紧下马,也怕他情绪失控会从马车落下来。   子枫上前,握紧他身下那匹马的缰绳,温声道,“爹,在我心中,爹爹就是最好的爹爹,无论我是不是在爹爹身边,是叫涟子枫还是徐子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见爹爹的时候,就能见到爹爹,就够了呀。”   涟昀眼眶微红。   子枫深吸一口气,温声道,“爹,我问过太医,头疾犯的时候,会疼痛难忍,由不得自己掌控。我知晓爹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爹,你变回以前好不好?我会害怕,害怕你一直这样。”   像正月里一样,在大殿上拔剑杀人;像方才一样,忽得就暴躁起来。   涟昀愣住。   子枫上前,头轻轻靠在他腿边,低声道,“爹爹,你不害怕,子枫永远陪着你。”   涟昀鼻尖微红。   ***   许黎从大理寺出来已是四月末。   子枫在大理寺外等他,一脸激动,“老师!”   许黎见了他,眸间惊喜,而后,很快又半敛下去,上前温声朝他道,“子枫,日后不可再在旁人面前,同我走这么近,怕牵连你。”   涟子枫顿了顿,“可是,老师已经从大理寺出来了……”   许黎半蹲下,轻声朝他道,“子枫,太子心思狠毒,手段阴狠,反复无常,你同我在一处不安稳。”   涟子枫微顿,又莫名眼眶微红,“老师,你真觉得他有这么坏吗?”   涟子枫言罢,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自己愣住。   许黎也愣住。   涟子枫轻咬下唇,似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一般,认真道,“可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许黎整个人僵住,心中似是千丝万缕串联在一处,忽得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眸间诧异看他。   这一刻,涟子枫忽然有些慌张。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跑开。   良久,许黎眼中似是都没有恢复过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支离破碎一般…… 第260章 团宠   四月末, 阿悦带着小八,桃桃,小十和小十一回京!   晨间, 卓远同卓新早朝, 陶叔一大早就带了府中所有的孩子们到了城外等候。   阿悦和小十, 小十一要回来了!   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兴奋得不行, 就连阿四都在启明学堂请了两日的假,专程来接阿悦和小十, 小十一的!   “怎么还没来!”小五是最焦急的一个。   马车上一早就憋不住了,下了马车来回跳, 仿佛能头一个看到马车似的。   一道来的还有齐格,郭毅!   齐格原本就同小五,小六, 小七一起在学堂, 小五,小六, 小七今日都告假要来接阿悦和小十, 小十一, 齐格也嚷着要一道来。   郭毅则是跟着阿四一起的。   孩子们一个的脚尖比另一个的垫还高, 一个的脖子比另一个得伸得还长,最高最长的要数小五,所以盼得最焦急的也是小五。   陶东洲笑道,“五公子稍安勿躁,马车路上需要些时候, 十小姐和十一小姐还小,颠簸不得,所以走的慢……”   陶伯这么一说, 孩子们又纷纷点头。   可不能颠着小十和小十一了!   慢一些倒是也无妨。   孩子们仿佛不如早前那般急,但该垫的脚还是垫着,该伸的脖子仍是继续伸着,就连小六和小七,就是咸鱼阿四也都一样。   终于,有暗卫先行返回,“夫人的马车到了。”   顿时,孩子们中似炸了锅一般,也不管暗卫口中的马车到了,其实是要多久才到,小五带着头,一群小孩子蹦着跳着喊“阿悦!阿悦!”。   远远的,沈悦就听到隐隐约约唤着她名字的声音,撩起帘栊,因为隔得远,也看不大清,倒是马车外,叶子笑道,“是陶管家带了五公子他们来城门口。”   “五哥哥!”桃桃和小八都激动。   离家这么久,最想念的就是家中的人!   二哥,五哥,六姐姐,七哥……   桃桃和小八惊喜和激动都写在脸上,就似恨不得当天就从马车上跳下去一般,都将头探出窗外,沈悦扯了回来,“小八,桃桃……”   两人当即反应过来。   路上同阿悦约定好的,马车上的时间长,不可以在马车行驶的时候,将头探出窗外去,怕有危险。   刚才是听到叶子说五哥哥他们来,心里的激动的。   但小脑袋收了回来,小八和桃桃还是一脸欢喜,笑容藏不住,都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稍稍望出去。   忽得,小八惊呼,“我看到五哥了!”   顿时,桃桃也凑近,“五哥哥!”   桃桃的声音最是好听,早前是奶声奶气,现在是奶声奶气里带了几分秀气清脆,似银铃一般,悦耳动人。   “是桃桃?”小五顿了顿,忽得,也激动得朝着陶爷爷欢呼起来,“是桃桃!我听到桃桃的声音了!”   陶伯带着孩子们等待的地方叫常楼坡。   常楼坡前是蜿蜒崎岖的道路,所以往往车被道路上的树丛和起伏的地势挡住,但是声音隐约可以传过来!   小五说听到桃桃的声音了,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去吧。”陶伯知晓拦不住。   有卓夜带着,孩子们一起涌上前去。   于是马车还未至常楼坡处,就缓缓停了下来,小八欢喜喊道,“五哥!五哥!格子哥哥?!”   小五和齐格总是跑得最快的!   卓夜跟在他二人身侧。   马车缓缓停下来,小八和桃桃着急想先下马车,叶子依次将两人抱下,小八顿时扑倒小五身上,“五哥!我太想你了!”   小五也乐得合不拢嘴,“小八,你怎么瘦了?”   小八憨厚笑道,“南顺太热了。”   小五嘟嘴,“我都还没去过呢!”   小八又道,“还要坐船去!去南顺的商船都可大了,里面有数不清的房间,要在江上坐整整三日的船,船上是各个地方来往的旅人,什么口音都有!”   小五和齐格顿时都一幅羡慕模样。   “五哥哥!”桃桃也跑上前。   小五和齐格都愣住,桃桃……   桃桃应当是变化最大的一个,去南顺前桃桃才这么高一点儿,眼下怎么都这么高了,而且,也不像早前那样小小的,似是模样都有些长变了,张开了,也更好看了!   “格子哥哥~”桃桃也见到齐格。   在幼儿园时候桃桃和格子就是好朋友,后来小五和格子去了族学,很少时间在幼儿园,但是学堂下课,或是休沐的时候,小五和齐格都经常在一处玩,所以也能时常见到。   这次去南顺的时间有些长了,格子叹道,“桃桃,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桃桃笑道,“我当然越来越好看了。”   齐格也跟着笑起来。   等桃桃、小八和齐格、小五说完话,小六、小七、郭毅和阿四也跑到了马车跟前,也恰好,段牧撩起帘栊,扶了沈悦下马车。   因为未至常楼坡,眼下还在官道上,方才小八和桃桃着急下马车后,段牧就将马车停靠在了官道一旁的空地处,等稳妥了,沈悦才下了马车。   “阿悦!阿悦!”见到沈悦下马车,孩子们一窝蜂涌了上来。   沈悦许久都没有见到府中的这群小家伙了,光是方才听到声音,心中都隐隐有些激动,下马车的时候,见到所有的孩子都朝马车这里围了过来,还郭毅和齐格,沈悦半是感慨,半是惊喜!   小五永远都在最前面,“阿悦!去你太久了!我都想你了!!”   继而是小六,上前和沈悦温柔相拥,“阿悦~”   沈悦的心都似融化一般,半蹲下将她揽在怀中,一双眼睛,美目含韵,似是藏了所有的想念和要说的话,都在四月沁人心扉的暖风里……   继而是小七,“阿悦,我好想你~”   最后才是咸鱼阿四,别别扭扭上前,又忽然拥抱面前的人,短促而欢喜得唤了声,“阿悦!”   旁人是越来越像大孩子,只有阿四,是小大人越来越有孩子气!   沈悦启颜。   “阿悦!”齐格和郭毅也上前。   “格子,阿毅。”沈悦也上前和他们二人相拥。   自从离开幼儿园,其实沈悦见二人的时间就少了,格子还好些,会时常同小五一道来府中,阿毅在启明学堂,同阿四一样,大多时候都在学堂内住校,所以见的机会很少。   但今日,再次见到这两个萌宝,才觉得即便是不常见到,即便是分开,但当有的亲厚依旧有,再见时,仍旧是幼儿园的阿悦和格子,阿毅。   “陶叔。”沈悦和孩子们拥抱完,遂也起身。   陶东洲上前,恭敬朝她拱手行礼,“夫人。”   似是见到陶叔,沈悦心中便习惯性安稳了起来,仿佛有陶叔在的地方,都诸事稳妥。   “卓夜。”最后是卓夜。   卓夜连忙拱手,“夫人!”   “辛苦你了。”沈悦在马车上就看到卓夜撵小五和齐格的样子,因为是官道,怕路上有往返的马车冲撞,所以大意不得,但是小五和齐格是最皮的两个,一开心了,还分开两处跑,沈悦肉眼可见的卓夜愣了两秒,撵哪个祖宗好?!   但很快,难题解决,因为两个祖宗又往一个方向跑回去了。   平日里,卓夜的状态应当也可见一瞥!   这些日子,府中最辛苦的,应当算卓夜一个。   “阿悦,小十和小十一呢?”所有孩子中,最心细的永远是小七,小七期待得看向沈悦,不吵不闹,但是眼中有夜空星辰一般。   沈悦正好回头,见段牧一次扶了余妈和小冉下来。   余妈和小冉怀中抱着的就是小十和小十一。   小五眼尖,兴奋得看向沈悦,“阿悦,是小十和小十一吗?”   “嗯。”沈悦温柔颔首。   “哇~”孩子们的喜悦和兴奋顿时达到了高峰。   忽然涌上来这么一帮孩子,尽管余妈和小冉先前就听夫人说起过,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但因为有叶子和段牧在,而且孩子们只是围上来,却很护着妹妹们,没有冲撞上,都踮起脚尖往余妈和小冉怀中的孩子看。   余妈和小冉都适时半蹲下来,让孩子们都能看到小十,小十一。   小十和小十一是十月出生的,眼下都七个月左右了!   会盯着人好奇打量,也会朝着人笑了。   小五激动宣布,“笑了笑了!小十朝我笑了!”   阿四恼火,“你分得清楚哪个是小十,哪个是小十一吗?”   “……”小五顿时石化。   阿四却忽然话锋一转,得意道,“分明是朝着我笑的,才不是你……”   咸鱼阿四喜欢得不得了,目不转睛。   桃桃和小八笑个不停。   桃桃自豪道,“那,余妈妈抱的小十,小冉抱的是小十一,小十虽然和小十一长得很像,但是认真看,就可以看到小十的眼睛和小十一是不一样的。”   “哇~真的是!”小五惊呼!   小六、小七和阿四,齐格,郭毅都到近前看。   桃桃和小八也凑热闹。   于是黑压压的一片小脑袋都凑到了小十和小十一头顶。   这还不算,其实好奇得还有卓夜。   分明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和其他的小祖宗一道抢地方,其实余光一直瞥着,分明还想看得不行。   叶子没忍住笑,“头,来这!”   卓夜睨他!   他也不是很想凑到近前去看,再说了,以后见的机会还多了去了,和小祖宗们挤做什么,卓夜傲娇挪开目光,只是挪开时,月光忽得瞥到小十一朝他笑,卓夜愣住。   他才不是特意挪去叶子说的位置的。   只是他的脚不受使唤,然后是眼睛不受使唤,继而是脑袋不受使唤……   怎么这么可爱!   卓夜险些没忍住感叹出声!   幸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十小姐和十一小姐身上。   卓夜也觉得移不开目光。   小小的,糯糯的,分掉玉琢,可可爱爱的,还会挤眉弄眼得一面笑着,一面伸伸手,一面蹬蹬脚,卓夜一颗心简直是掉进蜜罐子里去了……   骗人生女儿系列……   卓夜环臂,尽量想收回目光,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小十一又朝他笑了。   卓夜回忆了下,他刚才只是环臂,然后将剑从左胳膊处挪到了右胳膊下,没别的了,但是小十一确实笑了;卓夜顿了顿,鬼使神差,又悄悄的重新环臂,且把配件从右胳膊出挪到了左胳膊下。   果真,小十一又“咯咯”笑了起来。   卓夜呆住,又见小十一看着呆若木鸡的他,眼中一片期许。   卓夜又不由自主得挪了挪剑,重新回到了右胳膊下,小十一果真又笑了一次。   莫名的,卓夜也跟着笑起来。   就像忽然知晓了旁人不知晓的秘密,而且还只有他和小十一知晓,卓夜似藏了一枚糖果一般,朝小十一眨了眨眼睛,小十一笑,朝小十一鼓起腮帮子做鬼脸,小十一笑得更欢……   ***   回府的一路,每个孩子都想抱小十和小十一。   沈悦的照顾下,每个孩子都抱了两个妹妹。   这种体验,对孩子们来说是神奇的,很珍贵,又特别有意义,是最好的信赖,也是最好的憧憬,尤其是萌萌的宝贝抱在怀里时,那种真实,喜欢,和神奇的互动,似是一下子戳到心窝子里。   “我好喜欢小十和小十一。”小七目光里都是哥哥的温柔和细腻。   “以后谁要欺负小十和小十一,我就揍他!”小五表态。   “一起揍!”小八附和。   阿四无语,“还用你们揍?六叔就能将人碾死了。”   宝贝们一想,好像也是的。   很快,马车中就都是笑声。   余妈和小冉也跟着笑起来,早前总是想,孩子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但是这里的似是不同,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在这里是真的每个哥哥姐姐都很喜欢的团宠。   余妈会心笑笑。   ……   稍晚些回到府中,卓远和卓新还未下朝。   风和苑内,宝贝们都在围着小十和小十一玩,小十和小十一今日精神也似特别好,也不怎么困,到了新的环境,眼睛似不够看似的,由余妈和小冉抱着,到处打量四周。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小十,小十一,你们回家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得欢迎着小十和小十一回家。   余妈和小冉起初都有些懵,眼下才好些。   早前只知晓六爷和夫人是西秦京中的大户人家,却没想到方才下马车时,映入眼帘的几个字赫然写着“平远王府”,余妈和小冉心中都不免咯噔一声。   六爷和夫人清贵,却都不外显。   六爷和夫人身边的侍从也都低调,等到了京中,余妈和小冉才知晓平远王府在西秦是何等的门第,她们一路照顾得十小姐和十一小姐都是平远王府的小主人。   余妈和小冉都有些恍然。   似是到了眼下,才初初习惯了些。   再一想到夫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在照顾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又觉全然不像想象中的豪门权贵……   再晚些,陶东洲提醒小祖宗们,今日夫人和十小姐,十一小姐才回来,舟车劳顿,当休息了,孩子们尽管不舍,还是听话的各自散了去。   沈悦也有时间处理苑中的事。   叶子和段牧同翠子一道收拾一路的行李,苑中还有旁的丫鬟在,这些事情不需要余妈和小冉操心。   “余妈,小冉,把小十,小十一放婴儿床吧。”沈悦温和开口。   “是。”余妈和小冉照做。   “云舒。”沈悦唤了声。   云舒很快入内,“夫人。”   “云舒,这是余妈和小冉。余妈和小冉日后会留在苑中照顾,你替我带余妈和小冉去苑中转转。”沈悦吩咐。   云舒应好。   待得云舒领了余妈和小冉一道离开,沈悦俯身看向婴儿床中的两个小宝贝,温柔笑道,“欢迎回家,露露,小伊,这里是我们的家,爹爹晚些就回来了。”   两个小宝贝今日应当很兴奋,到了婴儿床上还在手舞足蹈。   沈悦又同两个孩子说了些许话,屋外,连串的脚步声传来,沈悦才来得及转头,就见内屋的帘栊撩起,卓远的身影出现在帘栊前,眸含笑意,“回来了?”   沈悦莞尔。   卓远身侧,卓新着急窜了出来,“阿悦!”   “卓新!”许久不见,卓新个头已经快要赶上卓远了,沈悦半是惊喜,半是吃惊。   卓新却眼前一亮,“小十,小十一!”   “我是二哥啊!”   “要不要抱抱?举高高?”   沈悦笑不可抑。   卓新先抱起了小十,惊喜道,“长得真像六叔!”   卓远也上前,正好抱起小十一,小十一似是认出爹爹来,兴奋得手舞足蹈。   卓远温柔亲了亲小十一侧颊,“小棉袄,爹爹想你了!”   小棉袄“咯咯”笑了笑。 第261章 如火如荼   随着小十和小十一的回府, 原本就热闹的平远王府顿时更热闹了起来。   小五和小六,小七每日去上学堂之前,都会结伴来看看小十和小十一, 再一道乘马车去齐府。小十和小十一很快就熟悉了五哥哥, 六姐姐, 和七哥哥, 像熟悉小八和桃桃一样。   每日晨间到了这个时候,就眨着眼睛瞪着几个哥哥姐姐来苑中看她们, 而后再走。   自南顺回来,桃桃和小八其实已经到了入学的年龄, 在家中休息了几日,端阳节过后,就同小五, 小六, 小七一道去了齐家族学,于是晨间去齐府的队伍顿时又壮大了不少。   随着小八, 桃桃也去了学堂, 白日里府中除了小十和小十一就没有旁的孩子了。   小十和小十一起初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一直习惯了和桃桃, 小八在一处。像眼下这样,忽然大半日大半日的见不到八哥哥和九姐姐,小十和小十一会时不时转着脑袋四下看,看八哥哥和九姐姐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偷偷藏起来,和她们躲猫猫, 然后突然又出现,逗她们笑了……   小十和小十一在慢慢熟悉王府里的生活。   熟悉爹爹晨间会去早朝,她们醒来时有娘亲陪着, 喝米糊糊的时候,五哥哥,六姐姐,七哥哥,八哥哥和九姐姐会来看她们,然后几个人就同她们道别,然后去上学堂。   等到晌午过了好久才会回来。   回来之后,有的在娘亲跟前做功课,有的看书,有的同他们玩,还有的在苑中追逐打闹,整个风和苑里,只要哥哥姐姐们一回来就会很热闹。   她们最喜欢有哥哥姐姐在的时候了~   ……   等到八九个月大小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已经会简单的咿咿吖吖了。   尤其是看到喜欢的人。   譬如爹爹回家时,几个哥哥姐姐在苑中一道追逐打闹时,还有二哥哥来看她们时,两个萌宝都会咿呀学语,有时候特别积极咿咿呀呀,似是要和对方说话一般。   而两个萌宝,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性格各异。   小十虽然也咿咿呀呀,但是声音温柔,即便是激动的时候,也只是加快语速;小十一就会更急些,嗓门更大,而且激动的时候,是语速加快,外加手舞足蹈。   想要分辨出小十和小十一很容易。   梁有为和庄氏也特别喜欢小十和小十一。   家中许久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上一个还是梁业。   沈悦和涵生来梁家的时候已经大了,梁有为和庄氏也只有梁业一个孩子,这一晃,梁业像这么大小的时候,都是二十多年前了。   时隔多年再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沈悦的女儿,梁有为和庄氏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奉若掌上明珠,喜欢得不知如何形容了。   沈悦也会隔两日就同余妈,还有小冉一起,抱小十和小十一去城西梁宅处见舅舅和舅母。   宝贝们很快就同舅公和舅婆熟络起来,也会伸手要亲亲,宝宝,举高高!   梁有为在京兆府手下的差事依旧很忙,早前沈悦不在京中的时候,梁业去了驻军处,涵生又去了白芷书院,家中其实冷静。   眼下等有了小十和小十一的身影,家中就温馨热闹了起来。   总之,自从有了小十和小十一,梁有为和庄氏好似每日都忽然有了新的盼头,就似那个时候盼着梁业长大一般。   有时沈悦忙起来,没有得空来梁宅的时候,梁有为和庄氏也会来王府串门看小十和小十一。   日子,就在这么平凡,温馨,又有盼望中一天天度过。   ……   五月上旬,端阳节过了不久,沈悦处理完府中和苑中的事宜,便开始着手了解王府幼儿园的动向。   沈悦不在的时候,王府幼儿园内的大小事宜都是葱青在看,洛铭和周舟再辅助。   沈悦虽然不在,但陶叔也好,霍伯伯也好,甚至是卓新,都在帮忙照看王府幼儿园。   葱青稳妥,也知晓有事情的时候寻陶叔帮忙,再加上教学计划和工作守则都是之前制定好的,循着既定方向按部就班,这一年的王府幼儿园过得平顺,只是每学期能入学的名额依旧进展。   京中便都等着平远王府对面的新幼儿园落成,听闻能解决很大一部分名额不够的问题。   于是,等了解完幼儿园的情况,沈悦开始着手幼儿园教师培训的准备工作。   去南顺的一路,教材沈悦已经编纂好。   再加上有卓颖做内测,沈悦又根据卓颖的学习和反馈情况,调整了教材对应的学习进度,适当降低了难度,拉长学习周期,留了更多的时间给理念的理解上。   在南顺的几月,沈悦还抽空,根据教材编写了场景练习和情景讨论。   等到五月中旬,大抵和陶叔,霍伯伯确认了幼儿园扩建进度后,就开始在京中贴告示,招募幼儿园中的老师。   王府幼儿园在京中已经有几年积累,口碑和声誉都有。   听闻是王府幼儿园招工,不少人都愿意来。王府幼儿园的差事对女子来说,不算辛苦,但却是一门还算体面的差事,尤其是对女子来说,王府幼儿园的差事很友好,不少读书知理的女子,甚至有些是官家夫人和小姐,都愿意来王府幼儿园中帮衬。   五月中旬开始报名。   五月下旬截止。   五月末前,从报名者中筛选出适合的人选,在六月到八月的暑期里,进行集中和连续的培训,所以这学期的夏令营全部暂停。   课程安排得很密集。   巳时到巳正是第一节 理论课,沈悦来讲。   稍适休息之后,到午时前,葱青会带着大家认识教具,理解教具的租用,和学习教具的制作,每日完成一直两个教学的学习。   午间会稍适休息一个时辰,未时开始又是下午的课程,会主要聚焦在开学之后,会立即上手,需要学习的幼儿园日常工作安排。   这一部分由洛铭和周舟交替上课,课程时间是一个时辰。   这部分课程的特点是实地教学,也就是实操。   虽然对面的王府幼儿园扩建工作尚未完成,但是已经进入暑假,平远王府中原有的幼儿园已经清空,这部分的教学就放在幼儿园原址中进行。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王府幼儿园,全都惊叹不已。   早前虽然听说过,但真正见到,才更理解王府幼儿园为什么是孩子们都喜欢的地方……   整个暑假,培训都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而在培训进行的同时,沈悦和葱青,少艾,凝白,影墨,英英,玉琼,洛铭,周舟几人也在根据培训和掌握的情况,以及个人的特点,做着相应的人员评估。   从八月中秋之后幼儿园重新开班开始,王府幼儿园就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型幼儿园了。   之前的衔接班,只有跳跳糖班和小辣椒班两个,新学期的时候会增加到跳跳糖,小辣椒,大风车和小云朵四个班级。   而在之前的混龄班,大白兔班,满天星班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豚宝宝,小豆芽,栀子花,冒险岛四个班级,共计六个混龄班。   所以,从下学期起,王府幼儿园就是一个拥有十个班级的大型幼儿园了。   在去南顺之前,已经有不少主课和助教,但等下学期开学,新的人手,和后备需要培养的人手都需要提前准备进来,而且要根据各自的能力匹配,和适合的性格,做不同的班级分工,以及人员分工。   等班级确认下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导师,然后跟着自己的导师一起熟悉下学期的学期计划,并且开始为下学期的课程安排,入园体验,课外活动做准备……   这些,都是庞大的工程。   整个六月到八月,沈悦都很忙碌。   沈悦一人做不完,所以工作会分给葱青,少艾,洛铭和周舟几人。   大家都在为下学期幼儿园开班的事情做最后的准备。   ……   六月中旬的时候,对面的王府幼儿园扩建完成。   霍伯伯领了沈悦和葱青,少艾等人去实地验收王府幼儿园。   沈悦带了小十和小十一一起去。   余妈当日轮休,小冉和书瑶同沈悦一道。   新的王府幼儿园很大,有整个平远王府那么大。   内里的场地很宽阔,但是布局又方正合理,教室都是连在一处的,方便相互照看,也可以方便晨间打卡检查。   每一间教室都比早前的教室要更宽敞明亮,教室的桌椅,分区,都做得比早前精雕细琢,家具上都是精致木材花纹,能给孩子们更好的体验,也更宽敞舒适,给了孩子们更多空间和想象力。   葱青是每隔一月就会来场地里监工,所以大致清楚其中进展。   但家具等都放置到位后,葱青也是第一次来,比早前空旷的教室要好了不知多少!   六月里,教室的地板也不凉。   八九个月大的小十与小十一已经可以爬行,于是欢喜得在教室里爬来爬去,看到好奇的东西还会尝试着往嘴巴里送。   小冉,书瑶都吓坏。   只有葱青笑了笑,没有做阻拦。   沈悦笑道,“这是孩子口欲期的正常表现,这个时期的孩子,是通过嘴来探索周围的,所有好奇的东西都会往嘴里送,不碍事的,只是稍后要做好清洁。”   少艾应好。   书瑶和小冉似是也才明白了稍许。   关于孩子,夫人总是懂很多。   小十和小十一继续寻找着感兴趣的东西,尤其是教具,这里是未来小辣椒班的教室,衔接班原本就是为两至三岁的孩子准备的,所以里面的教具和区域都更适合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小十和小十一也都很感情绪。   沈悦看着地上爬来爬去,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好奇停下来,抓住东西,坐在地上就开啃的小十和小十一,沈悦在想,其实早教班也是不错的,因为早教班不像幼儿园需要全天制,大多时候,一周来至两次,每次半个时辰,只是需要父母一方的陪同,若是以后有条件,也有空闲,其实可以考虑早教班的增设。   沈悦弯眸。   小十和小十一来幼儿园的碰撞,倒是给了她新的思路和念头。   从教室中出来,小十和小十一其实有些不愿意,她们都还没有玩够,可真正到了户外场所,两人的眼睛都直了,睁大了眼睛到处看,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小城堡滑滑梯,小宝贝还不能坐着往下滑,沈悦就抱着她们放在滑滑梯上,让她们趴着滑。   小十和小十一从未有过这么新奇的体验,笑得咿咿呀呀,嚷着还要再玩,旁人看得都忍不住笑起来。   沈悦让书瑶和小冉陪着小十和小十一继续玩,自己和葱青,少艾等人同霍伯伯一道,继续验收幼儿园的其他部分。   早前从京中去往南顺的路上,沈悦还在修改王府幼儿园的图纸。   当时霍伯伯的信中就说扩建后的王府幼儿园占地广阔,设施齐全,整个府中改动很大,工期会很长,许是要一年至一年半不等,沈悦心中也有大致的预期。   眼下看,六月时候交付正好。   各项设施都做得很细致,也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通风放味。其实这里的家具大都是原木制成的,污染并不大,但是多通风总是有好处。   沈悦又依次看了幼儿园的每一处角落,光是走马观花都花了许久时间。   到种植园的时候,沈悦眼前一亮。   种植园很大,而且并非摆设,眼下,已经真的种了不少蔬菜瓜果在,日后带孩子们到种植园直接认识蔬菜瓜果,也能让小朋友们轮番体验采摘蔬菜和瓜果用作厨房的晚饭制作。   新的幼儿园,沈悦不能再满意。   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能建出这样一所幼儿园,甚至连音乐教室的隔音效果,都做了修饰,沈悦其实惊喜。   漫步在这样一所幼儿园里,每隔一处都有早前绘本里的人物雕像在,处处都有这样的小惊喜,让她都忍不住好奇,幼儿园中还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那孩子们看了,眼中应该更觉如此。   而这次的蹴鞠场,不仅有草坪和彩虹跑道,也按照她的要求,在周围做了小小的观礼台,并置了看台上遮阳挡雨的屋蓬,日后,这里可以真的给孩子们做春季和秋季运动会的场地,也能在这里进行宝贝们的笑笑蹴鞠赛了!   幼儿园里,还有可以可供小船通过的湖泊,孩子们可以撑船游览;也有面积宽广的花园,里面有各类从珍惜到普通的植物;甚至,幼儿园中还有可供孩子角色扮演和体验的模拟场地,可以让他们在幼儿园中进行真人版的过家家地方。   这些,霍伯伯和郑师傅他们都帮着实现了……   沈悦对下学期幼儿园开学充满了期待。   “露露,小伊,等你们长大了,你们也来这里好不好?”沈悦忽然有些等不及她们长大了。   小十和小十一歪着脑袋看她,半是听懂,半是听不懂的模样。   只是这里,小十和小十一实在喜欢,又蹭着书瑶和小冉,让她们再带他们去滑滑梯的地方玩。   周遭都纷纷笑开。   ***   七月底开始,新生的幼儿园入园体验开始。   又有新的小孩子加入到了首席体验官的工作中来,这次,是连首席体验官自己都被新的幼儿园激动得语无伦次。   同父母一道来的新宝宝更是眼睛都不够用了,“哇~这就是幼儿园吗?”   “嗯!当然啦!这就是我们的幼儿园啊!”小小首席体验馆都会自豪得说这句。   等八月中秋一过,幼儿园重新开班。   除了去年新入学的宝贝,旁的宝贝其实都是认识阿悦。   当他们见到许久没有出现的沈悦,终于像往常一样,晨检时在王府幼儿园的大门处应接他们的时候,孩子们都欢呼雀跃,“阿悦阿悦,你终于回来啦!”   沈悦俯身,温和笑道,“嗯,我回来啦,也欢迎你们回王府幼儿园!” 第262章 入宫   幼儿园正式开学之后, 沈悦便也忙碌了起来。   扩建后的幼儿园班级足足有十个。   每日晨间在彩虹大门处应接入园的宝贝们后,沈悦会抽空将所有班级轮流走一遍。   协助新的主课老师熟悉日常工作,还有不少新入园的宝贝, 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沈悦会多抽时间关注这些新入学的孩子们。   随着幼儿园宝贝的增多, 也有了专门的体育课老师, 会带领大家在课间整齐得在蹴鞠场那里做早操,运动身体。   也会有蹴鞠课老师, 还有马球课老师,因为是冬日, 游泳不合适,所以游泳并没有放在这学期的课程里。   除却体育课老师,也专门聘请了音律和绘画课老师。   同早前的兴趣班相比, 课程固化, 也深入到了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日常当中来。   扩建后的幼儿园场地设施齐全,也有专门的儿童阅览室。   离开南顺的一年, 冯亭找了人手, 和他一起制作绘本, 如今的儿童绘本已经可以撑起一个阅览室的需求。   因为王府幼儿园的缘故, 绘本在京中普及,冯亭也从早前为王府幼儿园制作单独的绘本,到批量绘制可供于大众的绘本,王府幼儿园也从定制绘本到了采购绘本阶段。   不少人愿意为冯亭提供绘本脚本来换取报酬,所以绘本的数量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很多。   每当有新绘本的时候, 冯亭也会专程送来给沈悦过目。沈悦逐一翻过,确认绘本没什么问题,或是有细节问题矫正之后, 冯亭才会把绘本按几套送到幼儿园中来。   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不少,不少孩子在幼儿园看过绘本之后,回家也会想看绘本,所以冯亭的绘本销路不愁。   再加上没有入得王府幼儿园的人家,看旁的家中有在王府幼儿园的孩子看什么绘本,家中也会跟风买什么绘本,所以冯亭的绘本在京中多数时候都是供不应求。   再往下走一些,听说王府幼儿园孩子在看这些绘本,却买不起这么多绘本的人家,也会找书局借阅绘本,所以冯亭的绘本在租书的市场也有不少销路。还有不少书局还会指定订购冯亭的绘本,但仅限于王府幼儿园拿过的册子。久而久之,王府幼儿园采纳的绘本,就成了标准。   ……   随着新学期的开始,幼儿园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   小十和小十一也在一天天长大。   九月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便开始蹒跚学步。   起初的时候很慢,也要扶着东西慢慢站起来。   但是孩子对行走充满了好奇,宁肯摔倒也乐此不疲。   从九月到十月,小十和小十一的学步,大都是书瑶牵着她们的小手,一点点教会的。   小孩子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   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偏偏任何时候都想要自己独立走路,你不让他自己走,他会嘟嘴置气,说什么都不让你帮忙。   但一旦会自己走了,又什么时候都想要人抱了,一步都不想自己多走。   能耍赖就耍赖,耍不了赖就撒娇。   尤其是女孩子,娇滴滴得看着你,嘴角稍稍一耷拉,眼中略微委屈又隐约闪着晶莹泪光的模样,你顿时就会觉得,抱一下也是应当的。   怎么能舍得不抱她们呢?   小十和小十一都很喜欢书瑶。   因为和余妈,还有小冉比,书瑶可以轻轻一跃,上树上给她们抓小鸟,给她们看过,又会送小鸟回它树上的家;书瑶还会在池塘里帮她们捞锦鲤,捞不到的时候,脚尖轻轻一点,踩在荷叶上,就能用网子将鱼捞出来,等她们看过,才又放回去……   所以小十和小十一都很喜欢书瑶,也喜欢同书瑶在一处玩。   书瑶也很喜欢小十和小十一。   小十和小十一很可爱,也很招人喜欢。   她们长得像王爷,所以,也就会同卓新有些许挂像……   书瑶目光微微滞了滞,正好小十朝她歪歪倒倒,但是笑嘻嘻跑来,书瑶半蹲下,迎候她,小十的性子像夫人,多温婉。而小十一的性子更像王爷一些,除此之外,又多了几分孩子特有的古灵精怪。   小十一咯咯笑开。   ……   等到十一月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已经学会自己走路了。   见了书瑶,两个孩子会远远得似踩着风火轮一般,朝书瑶半跑半走过来。   两人一起过来的时候,书瑶要小心留意她们不会摔倒。   “十一小姐,慢些。”书瑶提醒。   但小十一大多不会听,也不会看脚下,还不会主动避开障碍物。眼看着小十一就要向脚下的石头子冲过去,书瑶脚下轻踮,轻轻越起,一把抱起小十一落在一旁。   她抱起小十一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因为右手基本已经不能使力。   书瑶抱起小十一,似是才察觉身后有人。   转身回头时,见卓新僵在远处。   书瑶也怔住。   她是记得他今日要离京,并没想到要在府中避开他 ,但眼下见到卓新时,两人都愣住。   卓新目光微红。   方才的背影,他近乎不敢相信是她,但见她伸左手抱起小十一时,才想起她的右手,在当年救他的时候,基本废掉了……   “书瑶……”卓新沉声。   ***   整个腊月,卓新都有些魂不守舍。   自从上回在风和苑见过书瑶之后,他再去风和苑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无论他在风和苑呆多少时候,她都没有再出现。   他也想过,她是不会再出现了。   但他还是勤着往风和苑来。   六叔一定知道书瑶在风和苑,但是没有告诉他,是书瑶不想他知道。   如果不是他少时非要任性,书瑶就不会因为救他受伤。   书瑶是暗卫里最厉害的一个,那么骄傲一个人,如今,右手却连稍重一些的东西都拎不起……   换作是他。   他也不想见自己。   卓新在苑中出神,直至小十奶声奶气唤了声,“哥哥~”   卓新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半是震惊,半是惊喜得愣住。   女孩子说话大都比男孩子早。   小十和小十一“咿呀”学语有些时候了,早前第一声唤得是爹爹,六叔激动又得意了很久。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娘亲的音对小孩子来说比爹爹的音更难的缘故。   所以小十和小十一叫娘亲的时间比叫爹爹晚。   但九月十月里也会叫娘亲了。   可除了爹爹和娘亲之外,还不怎么会叫旁的人。   这声“哥哥”,卓新愣住。   余妈在一侧笑道,“哎哟,十小姐会叫哥哥了!”   卓新懵懵得脸上顿时不知该怎么表达欣喜才好,小十叫的第一声“哥哥”是叫他的,卓新的欢喜不知怎么用语言形容。   抱起小十,在树下举高了好几次,又放下,再举高,又放下。   小十也兴奋得一直手舞足蹈。   小十一一直在一侧,看着卓新抱着小十举高高,仿佛也想叫一声哥哥,但是始终叫不住这个声音来,最后叫了一声“狗狗”。   “狗狗”愣住,却稍许,又会心笑开。   “狗狗”也抱起小十一,小十一似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也做好了准备。   小十一比小十活泼,也更喜欢刺激一些。   所以卓新偷偷抛了抛她。   小十一兴奋得“咯咯咯”大笑。   “卓新……”沈悦不知何时回来的,卓新赶紧抱起小十一,不敢再扔了。阿悦说过,小孩子脑部发育要再大些时候,一定不能做抛这样的动作,但是架不住方才他是真的被小十一逗乐了。   卓新原本还想蒙混过关,但小十一没有玩够,还要刚刚那种“举高高”,于是一直“狗狗狗狗”得叫个不停。   卓新赶紧做“嘘”得姿势,但小十一明显看不懂他的暗语。   最后卓新只得认输,丧气朝沈悦道,“阿悦,我忘了。”   沈悦笑了笑,上前道,“小伊。”   小十一见了娘亲,顿时把卓新和举高高都抛在脑后。   “娘~”小伊这一声直接把卓新心中叫融化了去……   叫娘的时候就娇滴滴的,发音清晰,怎么看怎么像乖宝宝,到他这里,就一口一个“狗狗狗狗”,卓新恼火,但一看到小十一朝他笑得时候,又顿时没脾气了。   卓新无语。   恰好,叶子快步入了苑中,“夫人,二公子。”   府中还都是习惯叫的二公子,而非世子。   都是府中的老人,世子倒显得生疏了。   “怎么了,阿叶?”沈悦问。   叶子拱手道,“夫人,姑奶奶同表公子到城门口了,王爷已经去接了。”   “姑奶奶和孟子辉?”卓新意外。   沈悦确实想起早前邀请过老太太来京中一道过年,老太太也应承了,只是老太太出发前应当会让人提前说一声才是?   叶子会意应道,“表公子方才才让人给王爷捎的话,说他和老太太快至京中了,说是姑奶奶说,早前回回说要来,只要一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来不了,这次不要说了,就悄悄的来,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事了,果真,这就顺利抵京了。”   “……”沈悦和卓新都愣住。   但一想,这也确实是老太太的风格。   “说了呆多久吗?”卓新问。   眼下是十一月末,还有一月就是年关了,姑奶奶怎么也会过了年关再走才对,但又不排除,只是来看他们,还会去别处过年也说不定。   叶子尴尬道,“姑奶奶带了她的猫来。”   “……”忽得,沈悦和卓新都会意了,姑奶奶的这只猫终于来京中了。   “那我们出发去迎老太太吧。”沈悦开口。   叶子应道,“夫人,王爷说夫人和二公子就在王府门口迎候就是,不必去了,他直接去城门外接了姑奶奶回府就好,眼下,应当也差不多快到了。”   沈悦笑了笑,也朝怀中的小十一道,“小伊,我们和二哥哥一起去接祖姑奶奶好不好?”   祖姑奶奶这个称呼明显超纲,小十一眨了眨眼睛。   卓新遂也抱起小十,一道往王府大门去。   腊月里,风中带着寒意。   两个小宝贝都穿着厚厚的袄子,带着虎头小帽子,严严实实里,露出一双机灵的眼睛。   听到街巷口的马车声,都不由伸长了脖子。   叶子眼尖,“是姑奶奶的马车!”   沈悦和卓新便抱了小十和小十一上前。   马车缓缓停下,孟子辉先撩起帘栊,“六婶!阿新!”   沈悦还好,卓新一脸麻木兼嫌弃,果真,孟子辉的目光朝两人怀中的小十和小十一看来,顿时语气都变了,“小十!小十一!表哥来看你们啦!”   卓新恨不得立即抱着小十转身。   恰好马车帘栊撩起,卓远先下了马车,又伸手扶了老太太下马车,“姑姑慢些。”   老太太一面应好,但一面目光瞥到沈悦和卓新怀中两个带着虎头帽子的小可爱时,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小心不小心了,当即心花怒放道,“哎哟哟,小心肝,小宝贝。”   这些话从老太太口中说出便不怎么违和了。   老太太早前就喜欢小十和小十一,一晃眼,小十和小十一都这么大了,更乖巧伶俐了些,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   沈悦温和笑道,“露露,小伊,叫祖姑奶奶。”   小十和小十一都愣了愣,但看着老太太像一团软软绵绵的白云棉花一样和蔼可亲的时候,都自己发挥起来,一人唤一声“嘟嘟奶奶”,另一人唤了声“猪猪奶奶”。   周遭都笑开了话。   卓远从卓新手中接过小十一,卓新也朝老太太拱手问候,“姑奶奶!”   老太太惊喜,“阿新都这么高了,快撵上清之了。”   卓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还未开口,老太太又道,“还同个孩子一样。”   卓新顿时无语。   孟子辉强忍着笑意。   “姑姑,外面冷,先回府再说吧。”卓远出声。   老太太顿时会意,也看了看一侧的小十和小十一两个,确实一张笑脸冻得通红,老太太赶紧道,“对对对对,外面太冷了,可别冻着我们宝贝小十,小十一了,先回府中再说。”   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孟子辉和卓新一左一右搀着老太太,卓远和沈悦一人各自抱着小十一和小十跟在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出嫁前就是平远王府的姑娘。   所以平远王府也是老太太的家。   方才卓远和老太太口中的“回府”两个字没有错,而且让老太太觉得分外亲切~   这里曾是老太太是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所以府中的一草一木,也确实都让老太太觉得亲切。   卓新同孟子辉扶着老太太走在前面,一人一句同老太太说着王府的变化,卓新还说到王府中有一座幼儿园呢,小十和小十一可喜欢了,稍后领您去看看。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都是一家人,没有再去偏厅休息,而是直接领了老太太去南院。   风和苑就在南院。   但除了风和苑,南院还很大,老太太出嫁前就住在南院的穗丰苑,眼下,陶叔也让人赶紧收拾了出来。   老太太的东西不少,还有只猫,怕下人不仔细,卓新陪着孟子辉一道收拾。   沈悦则在苑中陪着小十和小十一玩。   外阁间里,卓远和老太太坐在一处,一面看着小十和小十一同沈悦在一处,玩得很开心,一面听老太太道,“阿悦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许欺负阿悦!”   卓远哭笑不得,“我怎么会?”   老太太强调,“你从小就喜欢欺负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卓远叹道,“姑姑,只有她欺负我,哪有我欺负她的时候。”   老太太才不信,“阿悦能欺负你才怪了。”   被老太太当面无情戳穿,卓远握拳轻咳两声,不做辩护,但笑意挂在脸上。   老太太又叹道,“哎,想着那时候还没有阿悦,府中孩子又多,你也要出征,是最难的时候,我那时候身子不好,否则就来帮你了。”   卓远知晓她心中老惦记着这事儿,遂笑道,“幸好你没来。”   “……”老太太看他。   卓远凑近道,“你来了,阿悦怎么会来?阿悦不来,你怎么有这么好的侄儿媳妇,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十,小十一?”   老太太顿了顿,也忽然笑起来,“也是。”   正好见小十和小十一都要沈悦抱,卓远起身去帮忙,老太太一看便知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是一点舍不得自己夫人累着。   卓远刚直苑中,同沈悦说了一句话,就远远见到卓夜来了苑中,神色略微紧张。   “阿悦,稍等我一会儿。”卓远同沈悦招呼一声就往卓夜处去。   卓夜特意没来苑中,是不方便在苑中说起。   卓远上前,“怎么了?”   卓夜都未拱手,沉声道,“王爷,出事了!”   卓远心中微沉,在卓夜这里用得了出事两个字的时候不多,卓远淡声,“说。”   卓夜道,“七殿下出事了,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七殿下扮成宫女模样,私下见了七殿下,没过两日事情暴出,今日,宫中就传出七殿下误食了宫中的除鼠药,太医院的人都在候着,人还没醒。”   除鼠药,卓远忽然意识到早前阿四说的,七殿下大病一场的缘由。   太子已经疯了吗?   忽得,卓远骇然,“许黎呢?”   他早前就让卓夜找人盯着许黎,许黎有动向,卓夜一定知晓。   卓夜沉声道,“许相入宫了!许相怒不可遏,我们的人没拦住,也拦不住,眼下,怕是已经到宫中了……”   卓远面色煞白,入宫,这个时候入宫,许黎你是不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第263章 帝王家   卓远一路快马加鞭。   如果七殿下的事, 是因为天家同太子之间的矛盾激活,那这个时候许黎入宫,就是火上浇油!   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早前的太子!   虽然迄今为止, 他也没想通为何太子唯独容忍下了许黎, 但并不代表太子回回都能容忍下他。   一个正常的身居高位的人, 容忍度都是有限, 更何况一个情绪动辄失控的太子!   而且还是眼下这个时候。   “平远王,入宫是?”宫门值守的禁军见他快马而来, 连忙迎了上来。   禁军并不清楚宫中发生的事,但方才许相怒气匆匆入宫, 眼下又是平远王,禁军有些有些吃不准。   “许相入宫了吗?”宫门前必须下马,卓远一遍下马一面问。   禁军拱手应道, “许相方才入宫了。”   “什么时候的事?”卓远将缰绳递给卓夜, 卓夜接过,守在一侧。   禁军想了想, “一两刻钟之间吧。”   一两刻钟, 从外宫门到中宫门下马车, 再从中宫门步行至内宫门, 而后入宫,差不多就是现在,许黎就要面见太子或是天家!   “我有要事入宫见太子。”卓远扔下一句话,而后步行入宫。   禁军不好相拦。   早前边关大捷,平远王凯旋, 陛下是恩准了平远王免通传可入宫面圣。   如今虽是太子监国,陛下不临朝,但陛下早前的旨意还是作数的。   入了外宫门, 卓远一路快步。   马车入了外宫门便行得慢,而且要盘查,不如步行快,卓远很快到了中宫门处。   中宫门处便有内侍官同禁军一道值守。   “见过平远王!”内侍官和禁军行礼。   见卓远神色着急,内侍官上前盘查得很快,也未多加阻拦。   卓远很快从中宫门入内,正好遇到有官吏从内宫门处往中宫门处来,正要与卓远遇上,每个脸上似是有些晦暗不明,卓远唤住,“洪大人,茂大人,曲大人。”   听到卓远的声音,三人心中一咯噔。   今日忽然被太子宣召入宫,三人心中本就紧张得要死,就怕太子忽然在宫中就失心疯起来,像当日一样,拎起剑就杀人。   那他们有几颗头都不够掉的。   三人都供职于工部,早前南边水患,听闻有人上了折子,是水利工事出了问题,即便不与他们三人有直接关系,但监管不力,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今日太子宣召,几人都觉得脖子悬在刀尖上,太子几句话问过来的时候,三人吓得腿软,就怕太子随时会拔剑。   就在这个时候,许相怒气匆匆来了。   这朝中,如今能和太子对峙的,也只有许相和平远王了。   许相来了,他们三人如临大赦。   但瞧着许相同太子的模样,怕是要生争执,这个时候留在宫中的都是傻的。   三人正想着赶紧离开,却当不当正不正在这里遇到了平远王!   原本想着远远拱手行礼,蒙混过去,赶紧离开,但却被对方唤住!   眼下,宫中绝非久留之地,他们入宫时听说的七殿下病重之时暂且不说,光是许相同太子方才那幅水火不容的模样,就一定会出事!   而现在,又来个平远王……   “平……平远王”三人都有些支吾。   卓远直截了当,“三位大人才见过东宫?”   三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颔首。   卓远也不耽误,“见到许相了吗?”   三人顿时僵住,而后喉间纷纷咽了咽口水,卓远便心知肚明,没有再追问,而是加紧了步伐往内宫门去。   许黎果真是去见太子,不是见天家的!   许黎是冲着鱼死网破去的!   天家眼下被太子掣肘,许黎根本就没想过这一趟再从宫中出来。   卓远心中暗骂了一声。   等到文和殿前,有内侍官迎了上来,“平远王可是来寻太子?”   文和殿是太子在宫中处理朝事的地方,朝中官吏入宫大都在此处等候召见,许黎要见太子,也一定是来文和殿前,卓远问道,“许相在吗?”   内侍官拱手道,“方才在,眼下,许相同太子去见陛下了。”   见天家?卓远意外。   内侍官又道,“临走前,太子吩咐过,若是平远王来了宫中,就请平远王一道去瑞和殿。”   瑞和殿是天家的寝殿……   卓远怔住。   ***   文和殿到瑞和殿中不近,卓远额头都冒出丝丝冷汗。   涟昀的确是疯了!   这个时候带许黎去天家面前对峙,是疯到了什么程度!   而且明明猜得到了他会因为许黎的事情入宫,还让内侍官领他一道前往瑞和殿,是在警告他,此事已经没有调和的余地,他要么一道来瑞和殿,要么日后都不要插手管许黎的事,隔岸观火!   但他不去,许黎凶多吉少!   临到瑞和殿门口,都能听到殿中嘶吼声传来,卓远脚下微滞。   周围的宫人都被遣散开来,只剩了东宫的心腹。   离得远,殿门又阖上,殿中说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却能听出是涟昀的声音。   涟昀的情绪不稳定。   卓远深吸一口气,推门入了前殿   殿门“咯吱”一声推开,寝殿中涟昀的声音正好传来,“那你不如问问你心目中受万民爱戴,一心只为了江山社稷,一手提拔了诸多寒门学子的陛下,问问他先太子是怎么死的!”   卓远没想到入殿就听到这句。   殿门“咯吱”的尖锐声,似划破了涟昀这声之后的空洞。   寝殿中的涟昀,许黎和天家三人,应当都知晓是他来了。   顿时,寝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卓远只觉似是下一刻,随时都有可能听到让人心惊胆颤的声音。   寝殿中,涟昀头疾犯了,越发难忍,先前的一番话后,寝殿中许黎也好,平帝也好,都没有应声,涟昀轻嗤,“父皇,你倒是同许黎说啊,先太子是怎么死的,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清楚的人吗?”   涟昀言罢,卓远整个人都僵住。   脚下不由顿住,如万千藤条牵绊一般,根本动不了,脑海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仿佛从心底深处窜出一般。   先太子是许黎的学生。   这些年,许黎从未放弃过调查先太子的死因。   而其中蛛丝马迹都指向涟昀,因为天家袒护涟昀,所以许黎辞官,还曾轰动朝堂……   但卓远如何都没想到涟昀口中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带来的震惊,骇然,和细思极恐。   卓远尚且如此,寝殿中,许黎更似一脸难以置信般看向涟昀,而后又看向天家。   病榻上,平帝已经憔悴如厮,许黎很难将他同方才涟昀口中的话联系到一起,许黎不信,也不肯相信,“殿下可是糊涂了!当日有内侍官亲口告诉我,见到殿下同先太子一处,都在水中,我说服了内侍官同我一道到殿中对峙,后来这个个内侍官就忽然暴毙,再没有旁人能证明我听到的事情!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你,是你杀了先太子,即便所有人都替你开拓,但我不会信!这个公道,我在一日,就会替先太子讨回一日,即便没人再想替他讨回这个公道,我还在!”   许黎咬紧牙关,眼中悲愤得通红。   涟昀轻哂,原本头疾就作祟,如今听到许黎这番话,更似急火攻心一般,“许黎,你好好用脑子想想!你说的内侍官答应同你一道到殿中对峙,你是告诉了我,还是告诉了我父皇?内侍官忽然暴毙,是我想让他暴毙,还是我父皇想让他暴毙!”   涟昀的话突如其来,却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许黎心中掀起道道涟漪。   当日,他确实只告诉过天家。   也告诉过天家,内侍官的名字。   但怎么会?   许黎心中头一次升起怀疑,他从未有过的怀疑,也不应该有的怀疑!   不可能!先太子是天家的亲生儿子,先太子死的时候,天家悲痛欲绝,几日几夜没有合过眼,也一直在打捞出先太子的地方抱着先太子坐了整整一日。   怎么可能!   许黎颤颤看向天家,方才他一直以为的,似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软禁,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但眼下,又忽得蒙上了另一层猜测。   涟昀冷笑道,“是,没错!内侍官是见到我和先太子一起,都在水里,但是许黎,那是因为我父皇找人推他下去的!我是恨我先太子,恨他母亲杀了我母亲,但我还是救了他,因为他还只是个孩子!但是后来怎么样呢!他还死了!因为想他死的人,是他父皇!因为他父皇不需要一个带有何家血脉的孩子!在亲生儿子和他的江山社稷威胁之间,他选择了死自己的儿子。”   许黎如遭雷击!   涟昀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卓远喉间重重咽了咽,指尖也微微攥紧。   在寝殿外,没有迈进最后一步。   更不敢想眼下许黎的表情。   自始至终,天家都没有应声,许黎脚下踉跄,仿佛心中信念被戳碎。   平帝整个人形容枯槁。   涟昀的一番话,似是也将他带回了早前无尽黑暗的几日,仿佛还能想起太子打捞起来时,他抱着他坐在湖边一整日的场景。   他不寒而栗,指尖死死掐如掌心间,整个人如同掉落深渊谷底一般,咬紧牙,声嘶力竭道,“朕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何家把持了半壁江山,朕不这么做!你们的性命能留得下?!”   “君要臣死!”   “他死得其所!”   平帝的怒喝声中,整个人都在颤抖。   许黎踉跄后退,眼底猩红,似多少年来一直坚持的信仰在心中化为齑粉!   而听完平帝的话,涟昀的头疾加重,头痛欲裂,却笑得越发狰狞而恐怖,“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你连一个儿子的命都不顾及,哪里会顾及旁的儿子性命?”   涟昀笑得双目通红,“你顾及的是自己的皇位!你顾及的是为二哥和涟媛的生母报仇!你顾及得是何家的势力太大,让你寝食难安!你顾及得是怎么做,才能让你的皇位永固!你顾及得是先太子不死,有一日何家会死灰复燃,所以这个儿子一定要死!然后换来你的高枕无忧!怎么,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的感觉忘了吗?”   “你住口,逆子!”平帝怒不可遏,但怒火涌上,气得连连咳嗽。   涟昀却大笑,“许黎,你满意了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你恨了我这么多年,想我早死,如今怎么样?我问你怎么样!这就是帝王家!这就是帝王心术!你以为他为什么看重你!看重你的才学?看重你的才干?许黎,他只是看重你出生寒门,看重你重感情,看重你易冲动,他拿你当棋子,从一开始,他就想杀了先太子,所以让你做太子太傅,让你一直去查太子的死,让人看到他对寒门学子的包容,看重,借此打压京中的世家,豪门,权贵!许黎,你从头到尾就是一颗棋子!只有你自己拿自己当成先太子的老师!自作多情!”   许黎面如死灰,眼中悲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涟昀已经头痛欲裂!   却从未觉得头痛欲裂也有眼下这般畅快过,“许黎,你是学富五车,你是很有才华,但你不够聪明!你年纪轻轻被他捧到了这个位置,根本没有在朝中历练过,你太容易被左右,也自持清高,只相信自己相信,这朝中,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容得下你!我容得下你一次,容得下你两次,是因为我答应了人不杀你,但你要一直找死,我今日就可以在瑞和殿杀了你!”   许黎看他,“那四殿下和七殿下呢?也是天家杀的吗?国公府那场大火不是太子让人放得吗?那场大火京中死了多少人,太子知道吗?七殿下还是个孩子,太子你又知道吗?!”   涟昀已经丧失理智,“孩子?就因为她是孩子,所以等父皇扶她上位之后,我就不会死?”   许黎语塞。   涟昀又笑,“还有老四?你知道老四做过什么?许黎,我方才才说你是有才华,但是不够聪明,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信任的人,你的好学生,先太子,怎么就会自己落到水里去?”   许黎全然僵住。   涟昀疯笑,“老四多会揣摩父皇的心思?他才是最像父皇的一个!我父皇多厉害的一个人,我母亲死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让我母亲的死,麻痹母后,麻痹何家,但是二哥和涟昀的母亲死的时候,他却像发疯一样护着!可我最喜欢的人,他都送她去和亲!” 第264章 雪仗!雪仗   和亲?   许黎和卓远都愣住。   天家在位时, 是有一次和亲,是同巴尔。   但……   那次和亲出了纰漏,因为庐阳郡王的女儿“病”死在和亲的路上, 究竟是“病”死的, 还是如何死的, 旁人并不知晓。   但庐阳郡王女儿病死之后, 西秦就同巴尔开战,此后再未提起过和亲的事。   庐阳郡王府虽空有郡王府的封号, 其实已经没落。否则,也不会因为皇后的一句话, 很早就将女儿送到宫中皇后身边寄养。   天家要送女儿去和亲,庐阳郡王并无办法。   后来女儿死在和亲路上,庐阳郡王还是没有办法。   最后女儿的死, 也讨不回什么公道, 只得不了了之……   这都是陈年旧事。   涟昀忽然提起,许黎和卓远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但那句最喜欢的人, 还是让人想起了庐阳郡王府的郡主, 养在皇后身边的郡主, 而涟昀,当时也是养在皇后身边的……   卓远和许黎都怔住。   涟昀眼中分明都是怒意看向平帝,但出声时,却大笑停不下来,“父皇你怂恿母后送阿苗去巴尔和亲, 就是为了让我和母后暗斗!借此保全你最喜欢的儿子!二哥他才是父皇你心目中的太子!所以你为他扫清了一切障碍,让他一步步按照你的计划,在朝中拉拢各方势力。可笑啊, 过慧易折,父皇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扶持的二哥,却还是死在治水的路上,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涟昀言罢,朝向殿外笑道,“卓远,你说是不是报应?”   “逆子!逆子!”平帝怒不可谒,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剧烈颤抖,整个人从龙塌上摔了下来。   涟昀上前半蹲下扶起他,却阴冷看他,“这就是报应!”   平帝气得嘴角不停使唤般抽了抽,整张嘴似是都歪曲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动弹不了。   涟昀松手,平帝再度摔倒下去,涟昀唤了句,“叫太医!”   殿外内侍官应声。   涟昀道,“父皇放心,我和你不同,你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我不会亲手杀了我父亲。我要你一直好好看着,看着我是怎么登基的。”   涟昀目光看向许黎。   许黎楞在原处,脑海中都是涟子枫。   子枫的母亲,是庐阳郡王府的郡主。   庐阳郡王府的郡主和太子都是养在皇后身边,两人境遇相同,所以走到了一处。天家知晓太子和庐阳郡王府的郡主相互倾心,所以用她和亲做诱饵,让太子和皇后暗斗,最后庐阳郡王府的郡主死在和亲路上,应当是自戕的……   所以子枫的生母身份特殊,永远不能被旁人知晓。   否则子枫将会一直被人诟病。   所以太子一直将他养在宫外,隐瞒身份……   太子会说先前那番话,是因为不知道子枫曾经在他面前说漏过嘴。   子枫不叫徐子枫,叫涟子枫。   是太子和庐阳郡王女儿生下的孩子……   许黎脑海中“嗡”的一声空白,久久都未曾回神。   直至同卓远一道出宫,脑海里还都是先太子和子枫的事在脑海中相互交织着。   时而是先太子落水,时而是子枫在端阳节走失时遇见他,时而又是今日涟昀似疯魔了一般,在瑞和殿中说的那翻话……   “许黎?”卓远再唤了一声,许黎才整个人顿了顿,从思绪中回来。   车轮轱轱,马车已经从外宫门处驶出。   许黎低头扶额。   “没事吧?”卓远看他。   许黎摇头,稍许,才抬头,沉声道,“清之,多谢你。今日除了你,别人不会入宫。”   卓远不来,涟昀就不会顾忌平远王府。   那他兴许今日已经死在宫中,就像方才离开殿中时,听到先前在瑞和殿外值守的内侍官全都被赐死……   涟昀已经疯了。   许黎噤声。   已经疯了的人,哪能坐得稳帝王之位?   但真正坐上帝王之位的人,又有几个不疯的?   许黎想起初做太子太傅时,外戚何家是和何等鼎盛?   朝中有一半势力都是何家的人。   而眼下,何家的人一个未留。   这就是帝王心术。   早前天家登基,是因为何家的鼎力扶持。   而后天家坐上了帝王之位,最不让他安心的还是何家,甚至要除掉自己的儿子永绝后患。   帝王之位充满了诱惑,没坐上的甘之若饴。   一旦坐上,又寝食难安,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君臣间隙,甚至,失心疯……   这样的皇位,究竟守得是江山社稷,还是守得是困兽斗?   这样的朝廷还能有宁日?   这样的西秦,还能有好的一日?   许黎从未如此彷徨和怀疑过。   就连早前的辞官,也未若眼下一般透彻。   这样的朝中,他还要留下吗?   他又能做什么?   许黎仰首靠在马车一角,空望着马车的棚顶出神。   忽得,马车缓缓停下。   卓远和许黎都意外。   卓夜的声音响起,“王爷,是陶管家。”   这条路是去许府的路上,陶叔是来这里等他的,卓远猜到。   等马车停稳,卓夜撩起帘栊,陶东洲上了马车,恭敬行礼,“王爷,许相。”   “怎么了陶叔?”卓远问。   陶东洲看了看卓远,又看了看许黎,沉声道,“方才收到的消息,七殿下……没了。”   忽得,马车中死一般的沉寂。   卓远和许黎良久都未出声。   ***   等马车终于到了许府门口,许黎下了马车,卓远也下了马车。   周遭并无旁人,卓远见许黎面色苍白,遂而问起,“许黎,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许黎淡声,“年后辞官,离京,教书,此生都再不涉足官场。”   许黎言罢,又看向卓远,“今日太子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适合朝中,只是被天家推到了这个位置,借寒门学子打压京中世家权贵,这些年我自持清高,只相信自己相信的,我这样的人,不配做宰辅。”   卓远沉声,“那是气你的话,你都信?”   许黎也沉声,“我信不信又如何?这样的西秦有救吗?”   卓远微怔。   许黎看他。   许是思量稍许,卓远也坦然看他,“许黎,皇室里,也并非人人都是这幅模样。如果涟媛回来,在你看来,西秦还有救吗?”   许黎眸间诧异。   ***   腊月二十八,宫中传来消息。   七殿下忽染重病,太医医治无效去世。   陛下听闻消息,悲痛欲绝中风。   太子在殿前守了一夜。   年关前最后一次早朝也因此休沐,这一轮年关休沐要一直到正月初七复朝。   只有正月初一当日,百官要入宫拜谒新春。   听到七殿下过世,陛下中风,老太太愣住。   老太太正和卓远一处说话,听到消息,眉头不由皱紧,“今年这年生不怎么太平啊,宫中接二连三出事,又逢着年关,不是什么好兆头……”   卓远看了看老太太,没有再说旁的话。   ……   腊月二十九,梁业回了京中。   因为老太太在,今年的腊月二十九,沈悦没有带府中所有的孩子到梁宅过年,只同卓远一处,带了小十和小十一来舅公舅婆这里。   梁业去年也在边关未回,今夜才得空回京。   沈悦和卓远去年年关也在南顺。   今年,其实众人才同梁有为和庄氏一道过年。   庄氏准备很多菜,小十和小十一长大了,庄氏知晓她们两个小姑娘喜欢吃得菜,小十和小十一吃得很开心。   开心得时候,会伸手到碗里抓,忽得满脸都是,但是沈悦并不制止,孩子们也在充分享受食物带来的乐趣,反而更能投入吃饭这件事情中来。   腊月时候,小十和小十一都一岁两个月了,眉眼间越发可爱好看,不似早前的莲藕胳膊,莲藕腿,从十个月左右时候开始慢慢退了婴儿肥,而是越发显出精致好看,似粉雕玉琢的糯米娃娃一般,尤其是奶声奶气叫爹爹娘亲和舅公舅婆的时候,梁有为和庄氏的心都似抹了蜜一般。   家中有了孩子,是全然不同的热闹。   两个小宝贝睁着叫表舅的时候,梁业微微怔了怔。   而后一手抱起一个,两个宝贝一左一右亲他脸颊的时候,梁业忽然觉得有些嫉妒卓远,平日里肯定没少这么亲过他这个爹爹。   有女儿的卓远,细致柔情。   亦让人嫉妒。   放下小十和小十一,梁业同卓远两人一道喝酒。   今日在梁家,算团圆饭。   团圆饭要吃得越久越好。   余妈和小冉带着小十和小十一在苑中玩,两个小丫头还会不时朝他们转头笑着看过来,整个年夜饭上都是欢声笑语。   梁业放下酒杯,说起原本是要早两日回京的,结果路上一场大雪,看模样应当还能通过,但是说同行不了,耽误了好些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   庄氏叹道,不知道是不是大雪的缘故,原本应当也是这个时候收到涵生的信的,眼下也还未收到。   涵生去了苍月有两年了,书信一直都未断过,也记得同家人报平安。   庄氏说起涵生上一封信里还说起,一起顺利,在苍月诸事都好,来了苍月之后感觉同西秦京中全然不一样,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感触,还有一年回京,很想念家中,也很想念舅舅舅母,听说姐姐带了小十和小十一回京了,替他告诉小十小十一,舅舅想她们,临末了,希望家中平安顺遂。   是啊,没什么比平安顺遂更好的了。   沈悦今晚也饮了很多果子酒,小十和小十一唤她,她同庄氏一道起身去看小十和小十一,结果小十和小十一要的是表舅舅!   梁业也起身去了苑中。   卓远和梁有为都笑不可抑。   这两丫头都是人精,也尤其会招人喜欢。   但谁会不喜欢呢?   年关了,呵气成雾,卓远一面饮酒,嘴角一面挂了笑意。   看着眼前一片其乐融融景象,卓远低声道,“舅舅,涟媛回京了。”   梁有为愣住。   卓远看得出,舅舅不希望涟媛回京,如今天家中风,太子又差不多半疯,怀疑身边有人对他图摸不轨,连身边的禁军都毫无理由杀了。   以前杀完人,还会芥蒂。   眼下,杀了就杀了。   天家已经中风,太子即位是迟早的事,但是朝中越来越多人不想太子即位,太子即位,这朝中什么模样,未必可知……   涟媛这个时候回京,舅舅心中担心。   在新沂的时候,涟媛应当就同舅舅说起过日后不会再会西秦了。   舅舅也定然觉得涟媛这么做是对的。   “殿下为什么要回来?”梁有为声音果真低沉。   卓远端起杯盏,轻声道,“西秦一片疮痍,边关将士守着大好河山不被外族侵犯,但祸起萧墙……”   梁有为噤声。   ***   大年三十,一大早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瑞雪兆丰年!”小五几个都记得瑞雪兆丰年的典故,孩子们都纷纷笑起来。   瑞雪兆丰年,应当是好兆头。   卓远略微出神。   “清之。”沈悦唤他,卓远回神。   “点鞭炮了。”沈悦提醒。   今年是桃桃和小八点鞭炮,因为去年小八和桃桃不在,今年所有的孩子都没和小八和桃桃争。   两人都不小了,可以自己点鞭炮。   但是卓夜和卓新仍旧留神照看着。   陶叔笑容满面,“吉时到了。”   孩子们既兴奋又害怕得捂住耳朵,但是一双双眼睛睁得很大看着。   卓远和沈悦分别抱起小十和小十一,往后站了不少许多,怕鞭炮声吓倒两个小家伙。   果真,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浑身上下都顿了顿。   小十还好。   小十一当场就哭了出来。   卓远连忙哄女儿。   小十一哭得再厉害,也架不住所有的孩子都来哄她。   不多时,小十一就笑起来。   小孩子就是如此,前一刻哭,下一刻笑,全然不加掩饰。   卓夜心中叹道,平日里看起来倒是胆大,结果胆子这么小,还比不上十小姐,卓夜忍不住低眉笑起来。   ……   大雪越下越大,加上原本早几日就一直在下雪。   苑中积雪很厚。   卓远和卓新带着孩子们在苑中打雪仗。   孩子们都很开心。   才学会走路的小十和小十一也叫着爹爹爹爹要参与。   “来五哥这里!”小五当即挺身而出。   卓远伸手敲了敲他的头。   疼疼疼,小五眼泪都要冒出来,“又揍我做什么!”   小五抗议!   早前他调皮捣蛋就算了,眼下是小十,小十一要打雪仗,他这个做五哥的带着妹妹怎么啦!   小五环臂轻哼,还是同之前一样。   卓远半蹲下,认真道,“你没发现吗?对面的火力都集中在你这里,你让小十和小十一到你这里来,是一起挨揍吗?”   “……”好像也是,小五无法反驳。   卓远笑道,“所以我们的战术应该是,你继续吸引火力,让小十和小十一在一旁攻击!”   小五竟然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咸鱼阿四无语。   又被六叔忽悠了,真是堪忧……   “阿四,小十一在我这里,小十交给你照顾了。”卓远摸了摸他的头。   “啊?”咸鱼阿四恼火,但看着小十笑嘻嘻看着他的模样,阿四顿时沦陷,“来四哥这里,保证没人能打到你。”   小十小淑女般笑了笑,“四哥哥。”   咸鱼阿四觉得自己飘了!   “来了!”对面的孟子辉大喊一声。   卓新无语,“你就不能不喊?”   耳朵都给他震聋了去。   孟子辉尬笑,“那多没气氛。”   “砰”一个大雪球砸到孟子辉肩膀处,小五咯咯大笑,“敌军败于内讧!!”   孟子辉和卓新都无语,一人一个雪球扔去。   小六,小八都跟着嘻嘻哈哈扔小五。   小五果真成了火力吸收点!   自己还在拼命反击!   老太太和沈悦险些笑岔了气去。   “趁现在!”卓远组织,阿四,桃桃,小七,小十和小十一都通通朝对方扔了雪球。   孟子辉惊呼,“陷阱,这是陷阱!隐蔽!”   卓新一肚子窝火,还玩军中过家家!   但小六,小八明显都听话卧倒,特别积极。   艹!   卓新沦陷。   年关了,卓夜环臂,看平远王府内笑成一团。 第265章 普照寺   孩子们真是许久没有这么玩过雪仗了。   不说几个孩子, 就是卓新和孟子辉都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得打过雪仗了,上一次……仿佛还是很小的时候,也就像小七或是小八这样的年纪。   有卓远陪着, 孩子们玩得很尽兴。   沈悦也会适时提醒他们喝水, 休息, 换汗巾。   小五得意忘形的时候, 还没收住手,砸了一个雪球到沈悦处, 沈悦吓到,却是卓远伸手一把接过了飞来的雪球。   卓远看了看, 这么结实,嗯,十有八九是原本准备砸他用的。   卓远瞥目看向小五。   小五一面挠头, 一面“咯咯”笑着。   他一动, 小五赶紧躲到沈悦身后,”阿悦, 六叔要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大抵就是如此。   恶心小五朝他吐舌头。   身后的孩子们都笑作一团。   少时, 就见卓远伸手将小五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小五恨恨看他, “你不讲武德!”   卓远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卓夜。   卓夜赶紧低头,避过卓远到目光,佯装注意到这里。   孟子辉嘻嘻哈哈上前打圆场,“就是, 六叔,要以理服人,总是这么恐吓小孩子不好, 是不是天天?”   小五浑身一僵!   天天?   他竟然叫他天天!   天天是阿悦才会叫的!   他竟然学阿悦叫他天天!   小五整个人都不好了,轻哼道,“我就喜欢我六叔不讲武德!”   “还有,你不准叫天天!”   “……”孟子辉折扇一收,斗嘴道,“就要叫!就要叫!”   “不准叫!”   “天天!天天!天天!……”   小五抓狂。   ***   孩子们的闹腾中,这一日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夜饭的时候。   沈悦给小十和小十一都准备了宝宝椅,所以,今年小十和小十一也一起上了饭桌,两个小宝贝都很兴奋,能和这么大一桌子人围在一处吃饭,小宝贝们乐得手舞足蹈。   卓远让陶叔和卓夜一道入席。   在平远王府,陶叔和卓夜与家人无异。   “陶伯,坐这里!”卓新招呼。   卓远不在的时候都是陶叔陪着卓新一道,卓新习惯了同陶伯一处。   陶伯笑呵呵上前。   卓远和孟子辉分别坐在老太太两端。   卓远身侧是沈悦。   沈悦旁边是小十和小十一,为了方便照顾,小十和小十一另一面坐得是阿四。   圆桌对面,小五挥手,“卓夜卓夜,你来这里呀!”   小五的日常虽然是同卓夜各种使绊子,但小五心里可喜欢卓夜了!   桃桃嘟嘴,“我也想和卓夜叔叔一起呀。”   小七认真道,“那桃桃,那我和你换。”   这个问题顿时解决。   “七哥哥,你最好了。”桃桃开心。   小七腼腆笑笑。   等所有人都入席,年夜饭也开始了。   饭桌上要有鱼,取义“年年有余”,但是不能吃鱼头,也不能吃鱼尾,作“有余有剩”解。阿四老师已经开始朝小十和小十一进行年夜饭教学。   小八笑得合不拢嘴,“四哥,小十和小十一她们都听不懂,你还不如给她们夹肉肉吃。”   阿四叹道,“还是给你夹肉肉比较好。”   小八“咯咯”笑起来。   整个年夜饭都很热闹,小十和小十一尤其开心,虽然依旧吃得到处都是,满脸也都糊得到处都是,但是一听大孩子们在笑,小十和小十一也跟着笑。   沈悦不时给小十擦嘴。   阿四则耐性照顾一侧的小十一。   许是离小八近的缘故,小十一会朝阿四喊,“哥哥,肉肉。”   阿四恼火,都是小八给带的!   阿四只得给小十一夹肉。   今年的年夜饭因为有姑奶奶和孟子辉在,热闹的同时,信息量也特别大,宝贝们听了无数多六叔/舅舅小时候的八卦和趣事,姑奶奶的话匣子打开,就似管不住一般,同孟子辉一样一样的,再加上一旁有个孟子辉,卓远都的脸都要绿了,还是平和道,“可以了,姑姑。”   卓新和阿四险些笑喷。   发红包的环节,宝贝们都很高兴。   小的时候,对红包和压岁钱并没有什么概念,但眼下,都去了学堂,也同旁人一道,就知道压岁钱的好处了。   譬如小五和齐格商量买什么品种蛐蛐好。   小七想得是北市的房屋模型。   小八满脑袋都是苍月的肥肠鱼。   小六想买画册。   桃桃则是有数不清的想买的发夹和小首饰……   小小少年阿四倒没有这么多烦恼的事,他的烦恼就是赶超沈涵生,再赶超沈涵生!   明年沈涵生就该从苍月白芷书院游学回来了。   他也到了年纪可以申请助教,他也要拿到去白芷书院交换读书的名额,他怎么可能输给沈涵生,想都不要想!   这是小小少年阿四的新年目标。   等红包和压岁钱发完,孩子们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沈悦带着孩子们玩小孩子的行酒令。   说地名,说水果,说诗词,说花草,一轮接着一轮,输的人要喝“酒”,当然,小孩子喝得都是果汁,只有大人才是正常的酒,或果子酒!   今年终于光明正大跻身可以喝果子酒行列的,有小小少年阿四。   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也要快点长大。”小五都要流口水了。   阿四看他,“其实,不怎么好喝……”   小五眨了眨眼睛。   阿四又道,“才怪……”   “四哥!”小五无语。   饭桌上顿时都笑开,最后,小五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今日是除夕,百无禁忌。   最重要,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在一起。   卓远举杯,“新年快乐,年关大吉!”   老太太,陶伯等人和所有孩子们都举杯,就连小十和小十一也都在沈悦和阿四的帮衬下举杯,都是平安喜乐的祝愿声。   待得放下酒杯,正好到了戌时正,也是年关时第一轮烟火的时候。   孩子们都下了饭桌,到了苑中抬头看夜空中的烟花。   每年年夜饭的烟花时候,都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   “小十,小十一,你们快看!是烟花!”桃桃指着天空朝小十和小十一道。   小十和小十一分别在沈悦和卓远怀中,一脸惊喜得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虽然去年年关,在南顺京中过年的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就见过烟火了。   但那个时候小十和小十一还小,根本就不知道烟花是什么,也不会记得。而且,那时候的小十和小十一,一日里的时间,大多都在睡,只有在子时将至的时候,轮流拉了一次臭臭。   卓远换尿布之后,两人才陪着卓远一起看的烟火。   但那么早的事情,心中留有美好印象的人是卓远,小十和小十一哪里记得?   其实就算是这次烟花,以小十和小十一的年纪,日后也不会记得。   但眼下,却对她们来说,是最有趣,最开心,最值得欢呼拍手的事情。   尤其是小十一,激动得不行,整个人都在卓远怀中扭来扭曲,似是想要伸手手够天上的烟花一般,还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但是卓远一句都听不懂,唯独听懂了最后说的那声爹爹。   卓远认真颔首,应道,是呀,我也觉得。   小十一明显很开心。   沈悦忍俊,论胡诌和哄女儿,卓远一定能名列前茅。   “一直像眼下这样,团团圆圆就好。”卓远温声。   因为烟花的缘故,夜空喧嚣,再加上孩子们兴奋得叽叽喳喳得缘故,周围很吵,沈悦没听清,“你说什么?”   最后一枚最亮,最绚丽的烟花升入空中,卓远正好凑到她耳畔,温柔道,“说你很美。”   沈悦微讶。   他唇边微微牵了牵,浮起一抹如水笑意。   ***   等晚些,孟子辉和卓新带着孩子们玩去了。   孩子们都玩得很疯。   小十和小十一也想加入,但是只能跟着跑,所以卓夜和叶子上前看着。   卓远和沈悦陪着老太太闲聊了稍许,也说起了孟家的事情来。   年关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孩子们跑累了,出汗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我一定要守岁,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但是也坚决不睡。   最后是卓新挨个拎回去的。   小十和小十一很早就睡了,沈悦在内屋中陪了小十和小十一些许,是书瑶来照看。   沈悦又去了外阁间,同老太太和孟子辉说了会儿话。   再晚些,夜色深了。   老太太要回苑中休息了,沈悦又扶着老太太来屋中看了看熟睡的小十和小十一,老太太是很喜欢这对双胞胎,临行前,还分别同睡着的小宝贝说了晚安。   待得孟子辉扶了老太太回去,苑中也没有旁人了。   “我来吧,书瑶,你去歇着吧。”沈悦莞尔。   书瑶应好,出了屋中。   卓远去了耳房洗漱。   年夜饭的时候,他同卓新,陶伯和卓夜喝了不少酒,身上都是酒意,正好趁着守岁前沐浴洗漱。   小十和小十一睡得很安稳,小十笑着,小十一皱着眉头,两人不知道在各自做着什么梦,但在眼皮子下,孩子们都一天天长大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梦,自己的喜好,和自己的小小忧愁。   耳房的水声响起,沈悦只觉心中踏实而安稳。   年关时间,有清之,有小十和小十一,还有府中所有的宝贝在,就很圆满。   晚些,卓远换了衣裳出来。   “你去吧,我看着孩子。”卓远换她。   沈悦颔首。   耳房里燃着炭暖,不冷,水中的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沈悦仰首靠在浴桶边,舒服得享受了属于自己的一刻。   等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差不多临近子时了。   卓远将小十和小十一放回了一侧的婴儿床中,正趴在婴儿床的护栏上喜滋滋看着小十和小十一。   他的大棉袄和小棉袄,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可以一直守着她们看许久。   沈悦上前,正好小十一在睡梦中蹬了被子。   其实沈悦睡前已经给小十和小十一都穿上了睡袋,屋中也有炭暖,所以不会冷,但还是俯身牵了小被子给小十一盖在肚子处。   卓远也在一侧,她的青丝拂上他侧颊,撩起心中些许暖意。   孩子们都睡了,他抱起沈悦。   子时的烟花响起,两人在窗边拥吻。   夜空绚烂处,在塌间宽去层层衣衫;十指相扣时,将呼吸藏进彼此心间……   ***   又是一年守岁时,卓新抬头看向夜空。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烟花一朵一朵照亮,是年关最美的时候。   卓新在苑中驻足看了许久,忽得,整个人愣住!   想起去年年关时,他饮得有些多,恍然在苑中看到了书瑶,没扇他耳光,但他想幻觉也好,他实在有些想见她,尤其是年关。他饮多了些酒,酒壮怂人胆,稀里糊涂说了一些从来不敢说的话。而后又趁对方愣住的时候,亲了她,一把拉她到小榻上,扣上双手亲她……   他一直以为他做了一遭很长的春梦。   但眼下,忽得想起什么一般,整个人都僵住。   “书瑶在哪里?”   屋门被卓新猛地推开的时候,卓夜险些以为有人攻入了平远王府,剑都拔出来了,才见是卓新。   卓夜恼火。   以前只是觉得小祖宗会折腾人,眼下看,只要是祖宗,无论多大的,都能折腾人!   “北院。”卓夜还是松口。   卓新撒腿就跑。   卓夜握拳轻咳,真是,年轻真好……   呸呸呸,他也不老啊。   这怎么回事!   北院里,书瑶坐在秋千上,脑海里浑浑噩噩想着旁的事情出神,等卓新走进的时候,才恍然见到地上影子。   她能从影子认出他来,整个人愣住。   卓新驻足,轻声道,“去年……年关时候,是不是你……”   书瑶攥紧指尖,淡声道,“不是。”   卓新看她,“我都没说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不是?”   书瑶指尖微微滞了滞。   卓新上前,屋檐下的廊灯照在他脸上,映出他半幅俊朗成熟的面容,恍然间,已经不是早前在乱马中被吓呆的少年,声音沉毅道,“府中的暗卫都听六叔,是不是日后我做了平远王,你也听我的?”   书瑶微楞,昏黄的灯火下,他握住她的手在秋千绳索上,俯身亲上她额头,“你忘了吗?在乱马中,你说让我别害怕,我没害怕。在平关关卡的时候,我也没害怕,我有听你的话。”   ***   翌日,卓远很早便醒。   昨晚折腾得很晚,沈悦还窝在被窝里,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   他起身穿衣去了苑中。   卓新已经到了。   正月初一,京中权贵都要携家眷入宫拜谒,今日卓远不去,是卓新入宫,还是阿四陪他一道。   老太太难得入京,卓远今日要带老太太和家中孩子一道去普照寺祈福。   卓远交待了些宫中的事,卓新认真听着,而后笑道,“六叔放心去普照寺见人吧,宫中有我。”   卓新言罢,卓远意外。   卓新笑道,“六叔虽然没同我说,但王府里的事我多少都知晓,也猜得到六叔要见谁。六叔放心去,我会照顾好阿四的。”   忽然间,卓远意识到卓新已经真的长大了,亦能挑起平远王府的大梁。   卓远心中踏实,又上前拥他,“二哥要是还在……”   卓新温和笑道,“有六叔啊!”   卓远眼底微暖。   卓远亲自送卓远和阿四上了马车,临行前也嘱咐道,“宫中出什么事,都先沉住气,太子暂时不会与平远王府冲突,诸事小心。”   卓新和阿四都点头。   其实卓远心中也清楚,卓新和阿四心中有数。   “去吧。”卓新放下帘栊,目送他们离开。   正好身后陶东洲上前,“王爷,都准备妥当了,稍后去普照寺拜佛,中途,在禅房处会面。”   卓远点头。 第266章 变故   正月初一是普照寺香火最鼎盛的时候。   晨间马车去往普照寺的时候, 沿途有不少马车都在往普照寺的方向去,还有不少百姓步行前往,所以这一路都行得不快。   早前平远王府中的孩子都还小的时候, 是可以挤在一辆马车中的。   但随着宝贝们都慢慢长大, 一辆马车是实在挤不下了。   即便卓新和阿四不在, 还是分了两辆马车。   沈悦带了小十, 小十一和桃桃,小六, 老太太一辆马车;卓远和孟子辉则带了小五,小七, 小八一辆马车。   书瑶同沈悦一道,余妈和小冉没有一道再来。   陶伯则是一早就先出发去了普照寺提前做准备,所以没有和众人一起。今日人多, 卓夜带了二三十余个侍卫随行, 还有分散在四处的暗卫混在去普照寺的人群中。   许久没去普照寺了,孩子们都兴奋趴在窗口, 一边看着窗外, 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对孩子们来说, 去普照寺就好似去春游一般。   只是春游的时候可以放风筝, 但是去普照寺要拜佛,还要吃菩萨的斋饭,一次要吃三大碗,所以不能多吃。   孩子们津津乐道。   老太太多年没回京中。   这次回京,竟然能难得去一趟普照寺, 仿佛早前出嫁前在家中的记忆都被勾起,话匣子被打开,一路说了许多之前在闺中的趣事。   老太太是卓远父亲的姐姐, 老太太说的东西时间都有些久远了,小六和桃桃认真听着,还是一头雾水,有些听不懂。   沈悦又不好同老太太说,这是代沟。   但是小六和桃桃的教养很好,老太太说着,两人就安静听着,还会不时点头。   老太太也很愉悦。   等老太太说完,桃桃也和姑奶奶说起之前在栩城拜佛时,遇到地龙的惊险一幕。   老太太先前只大抵听过他们遇到地龙,但不知道细节。   再加上卓远怕她担心,让陶叔挑不紧要的给老太太报了信儿,老太太并不知道他们在平宁山被困了这么久,地龙的时候,他们还在后山,眼看着山峰被削平,地动山摇,一会儿又是毒蛇,一会儿又是野狼,不仅东西不够吃,连水都不够喝。   “哎哟!”老太太这心坎儿似是都听得揪起了去。   尤其卓远一个人带着沈悦,桃桃和小六三人,桃桃当时还那么小,小六还不会说话,又遇到野狼,和野狼在大佛寺洞口殊死搏斗,老太太心惊。   “清之这些都没让人同我说。”老太太轻叹。   沈悦宽慰道,“清之也是怕姑姑担心。”   桃桃说得的时候惟妙惟肖,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老太太仍觉心有余悸,不由抚了抚心口。   “姑姑,小十一要您抱。”沈悦岔开了话题。   老太太和桃桃,小六的注意力都被小十和小十一吸引,遂都开始同小十和小十一一起玩,没有再想起先前的话题。   沈悦心中微舒。   却恍然想起来,那也是在栩城正月初一礼佛的事……   时光如梭,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   今日去普照寺的人太多,马车远远停在山脚下就不怎么行得动了。   卓远下了马车,在沈悦等人的马车外撩起帘栊,同沈悦和老太太说道,“前面的路堵死了,马车过不去,可能步行上山。”   “步行?”沈悦微讶,“姑姑不方便吧?”   眼下还在山脚下,要步行到半山腰,姑姑肯定吃不消。   卓远笑道,“卓夜安排人准备了行撵,姑姑可以坐行撵上山,阿悦,你我带着孩子们上山,和同姑姑一道。”   虽然不能坐马车上山,但是以为沿途有不少人都是往普照寺去的,孩子们都觉得很有趣。   小五和小八,还有小七一路都在跑,到处都是人,卓夜和侍卫们眼珠子都险些不是自己的了,这几个祖宗还在人群里乱窜,原本就是上山的路,也不知这几个祖宗哪来的力气,一路近乎都没停歇过。   老太太坐在行撵上,由侍卫抬着,倒是不累。   孟子辉在一侧陪着老太太说话。   卓远抱了小十一,书瑶抱着小十,沈悦则牵着桃桃和小六两人。   上山用了些时候,去到普照寺门口时,陶叔已经在门口等候。   今日是正月初一,京中权贵和家眷大都入宫,寺中的香客大都是京中百姓。   “眼下人中香客太多,大都是要赶着礼佛后回京中的,不如先去斋堂吃饭,等晚些时候香客少些了,再去拜佛?”陶叔提醒。   “姑姑的意思?”卓远询问老太太。   老太太应好。   等入了寺中,才见何为摩肩接踵,小五觉自己都要被挤变形了,幸亏卓夜抱起了他。   小五惊喜,“卓夜!”   “嗯。”卓夜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刚才一路撵他,险些没给他撵死了去。   呸呸呸,今日是正月初一,不能想这么不吉利的念头。   小五似是也觉得他不怎么高兴,遂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哈哈笑道,“卓夜卓夜,你不是生气了吧,哈哈哈哈!”   “我没有。”   “哈哈哈哈,你真小气!”   “我没有!”   卓夜丧气,这祖宗是越来越会倒打一耙了。   等到斋堂的时候,倒是人不多,眼下也快临近晌午,菩萨的饭要吃三碗,孩子们都知道每次不要多取。   因为老太太想听明日晨间的大殿诵经,所以今日会在寺中留宿一宿,所以时间是足够的。   反正也准备在寺中多留一日,等用过饭,先行回了禅房休息,等寺中的人差不多离开时候再开始拜访。   等安置好小十和小十一,沈悦也准备小寐会儿。   卓远吻上她额头,轻声道,“我让书瑶陪着你和小十,小十一,我有些事儿,就在寺中,稍后回来。”   沈悦颔首。   这一趟是陪老太太来普照寺祈福,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府中来得孩子多,在普照寺后苑的禅房借用的禅房也多。卓远从屋中出来,并没有离开后苑,而是去了其中一件禅房处。   卓夜一直守在禅房外,见了卓远出来,朝他略微颔首。   卓远会意。   待得卓远入内,卓夜又重新守在禅房外。   后苑禅房处,都是平远王府的暗卫,这里很安稳。   推开房门,陶叔在禅房中。   禅房不大,卓远一眼可以看到对面的人,卓远轻叹,“涟媛,长翼。”   ***   宫中,阿四一直跟在卓新身后。   这一路,朝中的官员携家眷都在同卓新和阿四招呼。   “世子,平远王今日未入宫?”不少人都问起卓远。   卓新应道,“姑奶奶来了家中,十余年未回京了,今日想去普照寺礼佛,六叔去陪姑奶奶了。”   “平远王有心了。”马屁不穿就是了。   卓新礼貌笑笑。   阿四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怎么了,阿四?”卓新见他脸色有异。   阿四愣了愣,又不好说其实从上次入宫起,他就很不自在,因为早前梦里,大抵都知晓朝中这些官吏在梦中的结局,譬如早前那个同二哥说话的是工部侍郎郭宇,看起来沉稳踏实,但私下贪了不少朝中拨给各地兴修水坝储水工事的银子,导致一年洪灾时,大坝倾溃,死伤无数,后来郭宇被革职流放,他的一双儿女下场也不怎么好,刚才郭宇朝他招呼的时候,他很有些不自在。   又譬如早前来迎候的内侍官喜路,后来安南郡王谋逆时,喜路是被安南郡王捅死的,阿四见了他,也有些愕然。   总归,上回陪着二哥来宫中,见了这朝中和宫中的人,阿四就很想哭。   很多他没什么印象的人,也不怎么对得上号,但是见到本尊了,脑海中就忽得想起这个人后来的结局了。   阿四心不在焉,还不好同卓新说,只道,“有些累了。”   卓新笑,“瞧你那点儿出息。”   阿四嘟嘴,正好有人迎上来,同卓新招呼,阿四很想同卓新说,这个人运气不怎么好,有一日走在大街上,被楼上的木板掉下来砸死了……   但又不好说。   更尤其是,这人上前朝他招呼“四公子”的时候,阿四总有种想哭的感觉。   不过总算排队依次入了内宫门。   阿四见到张老大人带了子枫一道。   “子枫!”阿四招呼。   “阿四!”在幼儿园,子枫就唤得阿四,眼下这称呼也没有改。   “见过张老大人!”卓新拱手。   张老大人温和笑了笑,伸手扶他,“世子多礼了。”   卓新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张老大人不是年前提请了告老还乡?”   张老大人捋了捋胡须,朝卓新笑道,“不满世子,今日入宫见过太子,也算有始有终。”   卓新颔首,原来如此。   正好遇到,卓新便同张老大人一道入内,阿四和子枫也正好可以凑在一处。有伴儿了,阿四终于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不用每见一个人,都尴尬一次。   卓新一面同张老大人说着话,一面看着往来巡逻的侍卫。   侍卫中有人多看了他一眼。   卓新正好捕捉,但那人很快收回目光,没有再朝卓新看去。   卓新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卓新一时想不出来。   恰好张老大人带了子枫一道,去见早前的同僚,张老大人马上要离京,京中有不少人辞别,于是转眼,又剩了卓新和阿四一处。   “怎么了,二哥?”阿四见他环顾四周。   卓新轻声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   “……”阿四死鱼眼,说了等于没说。   卓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走吧,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呆着去。今日坚持到晚宴结束就可以了,也没多少时候。”   阿四叹道,“是的呢!午宴都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始。”   “……”卓新语塞。   ***   禅房内,卓远正好叮嘱完涟媛,“陶叔已经安排好了,稍后,趁普照寺内大批香客离开的时候你们一道离开,等入了京中,找袁人杰,他是禁军副头领,但旁人查不到他同平远王府的关系,他会安排你们在京中的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也尽管同他说,他会安排。朝中和京中近况,我方才已经大致同你们说了,眼下最关键的是安稳。等我明日回京中,会同袁人杰联络,早前你二哥的旧部我联系了最可靠的几人,明日会先照面,旁的事像刚才说的,从长计议。”   涟媛颔首。   “长翼,务必小心。”卓远又朝长翼道,“涟昀多疑,连七殿下都没放过,京中的事,切勿操之过急。”   长翼环臂应好,同卓夜一样,他习惯了臂间插一把剑,能很快反应。   长翼以前是暗卫,涟媛提起过。   但卓远同他交过手,知晓他是暗卫不假,而且是很厉害的暗卫。   涟媛同他一处安全。   当说的都差不多了,临末,卓远朝涟媛道,“天家中风了。”   涟媛目光微滞,淡声道,“我方才听陶伯说起了。”   卓远颔首,没有再说话。   陶叔正好上前,“王爷,差不多到时候了。”   眼下应当是香客集中下山的时候,他们混在其中,不易被人发现。   卓远深吸一口气,“走吧。”   长翼和涟媛点头。   卓远又忽然道,“长翼,面具太过招摇了,太子眼下多疑,京中人心惶惶,你带面具或是会被扣下。”   长翼从善如流。   只是取下面具的一刻,卓远整个人又毛骨悚然,直接拔了佩刀去!   “柏……柏炎!”卓远舌头都捋不直了。   直至长翼和涟媛二人离开,卓远才屡清楚方才陶叔说的。   长翼是柏炎的暗卫,有些府邸会豢养同主人长得像的人做暗卫,但说是暗卫,实则是替身,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替主人挡灾。   但长翼竟然是柏炎的暗卫,这一点他是没想到的。   他也想起阿四说过的,长翼很厉害,很短的时间就建立暗卫体系,而且除掉安南郡王和朝中其他不安分的势力。   卓远没想通的,是上次长翼同他饮酒,为什么没有反应。   但稍许,卓远又反应过过来,涟媛并没有告诉过长翼她的身份,长翼连许媛是涟媛都不知道,自然也只知道他是清之,都不知道他是卓远。   他明明是暗卫,要查这些易如反掌,但没查,是信赖和尊重涟媛。   卓远深吸一口气。   柏炎的暗卫,还是这样的身后,那也应当是同柏炎一道造过反的……   卓远喉间轻咽。   ***   晚些,旁的香客差不多都从普照寺离开。   众人也都午休过了,这才开始今日的普照寺拜佛。   平远王府惯来有初一礼佛的传统,祖上就信佛,亦有佛缘,所以老太太拜佛的时候很有诚心,府中的小家伙们也是。   小十和小十一第一次来寺中。   但许是这样庄重的地方,亦很容易耳濡目染。   见桃桃和小六会掀起裙子,跪在蒲垫前,诚心向佛祖祈祷,两个孩子不用人教,便也跟着学起来。   沈悦和书瑶在身后照看,怕她们摔倒。   普照寺供奉的佛像很多,所以临到黄昏前后才将所有的佛像拜完,剩余的,就是等明日晨间听大殿诵经了!   用了斋饭,等回到禅房洗漱完,小十和小十一困了。   禅房不必别处,这趟来也不好带婴儿床,小十和小十一今晚要同他们二人挤在一处了。   沈悦提前告诉过小十和小十一,今晚和爹爹娘亲一起睡,所以两人才会睡这么早,她们要爹爹和娘亲。   早前从未来过寺庙,今日接触了好多新鲜的东西,两个小家伙夜里兴奋得睡不着觉,好容易终于睡着,沈悦才舒了一口气。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不想睡觉的时候,不像之前一样好糊弄了。   沈悦今日也累了,早早得就歇下,卓远也是。   两个人,一人睡在床榻最里面,一人睡在床榻最外面,刚好将两个宝贝围在床榻间,怕她们摔下来。   正好小十一不怎么老是,伸腿踢人,险些踢到小十。   卓远伸手稍微将她挪开些,结果她就似磁石一般粘到了卓远身上,不肯放开了。   卓远和沈悦都忍不住笑。   小十和小十一一天天长大,每日仿佛都不怎么够看,就一日过去了……   许是换了地方,又许是睡前太过兴奋,小十和小十一都睡得不怎么踏实,沈悦和卓远各自拍了拍小十和小十一后背,帮助她们环节情绪和入睡。   过了些时候,两个孩子终于都睡熟。   两人才都松了口气,心照不宣笑了笑。   卓远伸手绾了绾她鬓角的青丝,“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听诵经。”   “嗯。”沈悦颔首。   只是微微阖眸后,又再睁眼,见他还没睡,仍旧躺在一侧看她。   沈悦笑,“怎么了?”   卓远一本正经胡诌,“看你好看啊,所以想多看看。要不你先睡,我再多看一会儿再说?”   沈悦好气好笑。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   稍许,两人都安静下来,卓远忽然道,“还记得之前在王府幼儿园,我们两人蹴鞠的时候吗?”   沈悦也蓦地想起,虽然笑着点头,“记得!”   卓远佯装叹道,“我当时在想,这姑娘怎么这么有趣啊,看我蹴鞠不说,还会同我一起蹴鞠……”   沈悦弯眸,“然后呢?”   卓远“认真”道,“然后我就可喜欢她了,她可招熊孩子喜欢了。”   沈悦顿了顿,笑不可抑。   ***   晨间时候醒来,沈悦发现他不知道怎么睡到了自己身后,侧身揽着她入睡的。   小十和小十一!   沈悦心中一惊,小十和小十一是睡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她是有一瞬间,真怕将小十和小十一压扁了,睁眼的时候乍醒,却见小十和小十一好好的,两人也是靠着入睡的,只是在床榻最里面,卓远睡到了她身后,也就是床榻最外侧,这样就不会挤到小十和小十一了。   虚惊一场,沈悦唏嘘。   “醒了?”卓远从身后蹭了蹭她修颈。   “嗯。”沈悦应声,“你怎么睡这里了?”   卓远叹道,“昨晚,大棉袄和小棉袄轮番对我实行了拳打脚踢,怎么制止都不行,我只好躲你后面,她们可有意思了,没得踢了,也不过来踢你!”   语气里赤裸裸的嫉妒。   沈悦忍不住笑。   今日还要陪老太太听诵经,卓远不好太晚,简单洗漱就差不多到了早课时间。   昨日是正月初一,京中权贵大抵都在宫中觐见,要等参加了晚宴才离开,今明两日就会来普照寺祈福,所以普照寺这几日的早课都会提前。   小十和小十一还未醒,书瑶又在照看小六和桃桃,沈悦先留在房中,卓远先去陪姑姑听诵经。   出了禅房,正好见卓夜在后苑中。   “表公子同姑奶奶先去大殿了。”卓夜提醒道。   卓远点头,姑姑应当是怕他起这么早,所以也未叫他,只是让孟子辉陪着她先去大殿处了。   卓远也往大殿处去。   普照寺很大,从后苑禅房到大雄宝殿走了好些时候,卓远也想起早前带小五来普照寺拜祭他母亲的时候,他竟然抽空跑去同郭毅打了一架,将郭毅打得鼻青脸肿,他看了面子上都过不去,更勿说郭旭敏。   他当时是很有些头疼。   他马上就要离京出征了,这堆小祖宗还没有着落。   尤其是小五。   十个嬷嬷都看不住。   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霍叔带了沈悦来府中……   卓远一面走,一面回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笑意。   到大雄宝殿外时,宝殿内已经开始了早课的诵经,声音庄严而肃穆,又透着佛家特有的慈悲之音。   卓远迟了,不好入内打扰,就在殿外等候。   等第一节 过去的时候,再寻时间入内。   只是刚听不久,就见陶叔一脸慌张跑来,“王爷!”   他何时见过陶叔跑过?   卓远微微拢眉,心中顿时涌起不好预感,“陶叔?”   陶叔肉眼可见的焦急,“王爷,出事了!宫中生变,所以昨日入宫的人都被扣在宫中没有出来,二公子和四公子都!”   扣在宫中?卓远骇然,“怎么会?”   更重要的是,“怎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陶叔摇头,“宫中生变,京中也生变,京中城门已经被人拿下,所有的消息都没有放出来,都是到了今晨,老奴想联系府中暗卫,确认六殿下是否安稳的时候,才发现的。”   连暗卫都联系不上……   卓远忽然意识到陶叔这么慌乱的缘故,卓远沉声道,“陶叔,到底出什么事了”   陶东洲看着他,沉声道,“宫变了,安南郡王挟持了宫中,连京中几道城门都被拿下。”   安南郡王!   早前在边关,他拆穿了安南郡王和威德侯通敌叛国一事,安南郡王一门倾覆,眼下,高升还被关押在大理寺暗牢里,太子想要从高升身上审出安南郡王下落,所以高升至今为止生不如死。   忽得,卓远面色煞白,阿新和阿四还在宫中! 第267章 漏网之鱼   小五, 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个都还没睡醒, 还没怎么搞清楚发生过了什么事, 就被暗卫抱球, 从普照寺一路到了半山腰处。   “出什么事了?”桃桃揉了揉眼睛。   书瑶应道, “九小姐,我们要同姑奶奶一道去明州。”   “去明州做什么?”小六也没怎么睡醒。   在孩子们看来, 仿佛去明州就是去玩的,但不应当这么早就起来。   小八也打着呵欠, “书瑶,我们可以再睡会儿再走吗?”   小七则有起床气,一直在哭。   段牧在哄。   小五却是警觉, 一路张望着。   所有的暗卫都出动了, 早前混在人群中,还有随行的, 眼下通通都在。   早前从来没有过。   陶爷爷和人在一处说话, 卓夜和叶子在一处说话, 六叔和六婶在一处说话, 姑奶奶和孟子辉也单独在一处,神色都有些紧张。   小五忽然意识到,出事了!   肯定出事了!   正好,叶子在外唤段牧,段牧只得托小五照顾小七, 小五见段牧朝卓夜和叶子两人走去,三人也面色紧张商量着什么。   小五继续环顾四周,就这转眼的功夫, 所有的暗卫和马匹都到位了!   他们是要明州,而且是马上要去,立即走!   小五有些紧张。   也有侍卫来唤书瑶,书瑶安抚了桃桃一声,也下了马车,去往陶爷爷一处。   小七还在哭,桃桃也没怎么睡醒,也跟着加入了哭的行列,小六在哄弟弟妹妹,小八在一旁打呵欠,小五急得不行,“都别哭了,也别睡了!出事了!”   小八第一个警醒,虽然五哥哥的嗓门一直大,但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小八就在他身侧,直接吓醒的。   小七和桃桃都懵住,直接没哭了。   小六也意外。   小五认真道,“我们都别哭了!也别添乱!你们看,所有的侍卫和马匹都准备到位了,是马上要走!”   孩子们当即都朝马车窗上趴去,一群小脑袋跟着小五的话到处转着,“你们看,陶爷爷和书瑶,还有阿吉在一处是交待事情;卓夜和叶子,段牧一处,在清点人手和马匹;姑奶奶和孟子辉一处,姑奶奶明显很担心,孟子辉在安慰;还有六叔和阿悦,他们两人在道别!”   小五说的,宝贝们都能看见,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哥说得一点都没错!   小八惊呼,“所以刚才书瑶说我们去明州,是真的!”   小六也道,“我们不是去姑奶奶家,是去避难的!”   桃桃眼见着眼泪就出来,“五哥哥,我好害怕。”   小七也心惊肉跳,“五哥,我们要怎么办?”   小五自己心中也没底,但马车中的孩子里,他是最大的一个,小五认真道,“就是刚才说的,陶爷爷,六叔和卓夜都在,他们会想办法的。无论出了什么事,稍后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话,不要哭,不要闹,不要让他们分心,我们可以做到的。”   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人都连连点头。   虽然心中还是担心和害怕,但是都觉得五哥哥说得没错。   ***   另一侧,卓夜和叶子正好清点了所有人手。   所有人和马匹都在眼前。   叶子应道,“头,加上你我段牧,这趟出来的暗卫一共四十二人,方才派出去探路六人,还剩三十六人,除去陶伯另有安排的阿吉和另外是三个人,还有三十二个人,马匹是够的。”   段牧接着道,“这趟出来,一共四辆马车,若是四辆马车都走,四人驾车,怕出意外,为了马车安全,还需四人共乘,也就是马车上要留八人,二十四人除去八人,只有十六人,也就是说,每辆马车只有四人守着。头,我们的人手有些少,如果遇到人,怕是要死搏。”   段牧的脸色不算好看。   若是京中生变,这一路他们要从京郊去往明州,至少需要十余日。   而且,马车中都是老人和妇孺……   卓夜沉声道,“你们怎么知道,一定能到明州?”   卓夜言罢,段牧和叶子都怔住。   卓夜很少如此,当下神色凝重,“地形图拿出来。”   叶子照做。   卓夜清楚,最难的不是到明州的这段。   而是从京郊离开的一段。   普照寺在山中,所以暂时没有波及,但京中一旦出事,京郊就是战火前线。若是有人要针对平远王府,稍加打听就知晓平远王府年初一的时候都来了普照寺,普照寺很快就会有人寻来。   眼下要做的,是确认哪几条路,怎么走?   卓夜噤声,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地形图上。   普照寺有两条路出山,一条回京中,一条去相反的方向。   明州在京城以东,想要去明州,就要通过百里坡。   百里坡……   卓夜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四辆马车,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形图。   若是在百里坡处被人拦截,不能继续往前走,也不能折回,只有往南边。   南边是南郊马场和平远王府的京郊别苑……   京郊别苑的后山?   卓夜眼中忽得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来,京郊别苑的后山是可以通往百里坡之后的,但是要从人迹罕至的后山中穿过,马车过不了,马匹也过不了,可能需要几日,十几日!   但若是走投无路,是一条通路。   卓夜沉声,“我要地形明细图,京郊别苑后山的!”   叶子赶紧去翻。   ***   另一侧,陶东洲和阿吉在一处,书瑶上前,“陶伯。”   陶东洲颔首,继续道,“稍后,阿吉,你带三个人同王爷一道回京,宫中出事,二公子和四公子被扣宫中,一道被扣在宫中的还有其他京官和家眷,以及从封地回京觐见的权贵,朝中的事有王爷在,无需插手,护送王爷回京是幌子,一人想办法联络王府中的其他暗卫,一人联络宫中暗线已被王爷有用,一人设法安全从密道离京将消息传到驻军,另一人去袁人杰将军府上,和早前联络到王府一起,保护六殿下的安全,必要时候,京中暗卫都要用到。”   阿吉拱手,“明白了,陶伯。”   “去吧。”陶伯颔首,这才看向书瑶,“书瑶。”   “陶伯。”书瑶上前。   陶东洲沉声道,“府中孩子很多,没见过血腥,夫人也是,照顾好他们。”   书瑶微顿,会意点头。   陶东洲言罢,又往卓远处去。   书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若是自己的右手好好的,就可以同旁的侍卫一道,眼下,她只能照顾好府中的孩子和夫人。   ***   “阿悦,你同姑姑还有子辉一道,去带孩子们去明州,等京中动乱过了,我去明州接你们。”卓远俯身拥住沈悦。   先前说京中出事,一路从普照寺下山,沈悦一颗心都没有平静过。   大凡能用到京中动乱几个字,哪里像他口中这么轻描淡写。   若真是这么轻描淡写,就不会让他们即刻启程去明州。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几个孩子,还有姑姑,我们在明州等你。”沈悦攥紧他衣袖,“你要安稳回来。”   卓远心底似钝器划过,沉声道,“阿悦,阿新和阿四还在宫中,我必须回去。”   沈悦温声,“我知道的,去吧,我和露露、小伊在明州等你。”   卓远再次拥紧她。   恰好陶伯上前,“王爷,都妥当了。”   沈悦心底微沉,眼下似是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   马车前,小十和小十一还没醒,卓远俯身,依次吻了吻她们额头,“小棉袄,大棉袄,替爹爹照顾好娘亲。”   两个孩子都睡着,小十一皱了皱眉头,又瞪了瞪脚。   卓远起身,没敢再看,怕心中不舍。   “书瑶,照顾好夫人。”卓远嘱咐。   书瑶颔首,“书瑶在,夫人在。”   卓远微怔,想起早前让她照看卓新时,她就曾说过这番话……   “六叔!”“六叔!”“六叔!”“六叔!”“舅舅!”   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人眼眶都是红的。   卓远依次摸了摸几人的头,“六叔,舅舅,这次没办法陪你们去明州,路上要听陶叔和卓夜的话,你们都是平远王府的孩子,天生勇敢,也天生骄傲,路上许是会有危险,但是卓夜和陶叔保护好你们,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坏人哪里都有,不要怕。”   孩子们都上前拥他。   小五哽咽道,“我听六叔的!我不哭!”   “我也不哭。”小七咬唇。   “我不哭。”小六也眼圈红红。   小八嘴唇都在颤抖,“我也听六叔的话,不哭,我也不怕坏人。”   桃桃这里眼看着豆大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但是还是忍住,只是没办法开口。   卓远沉声,“我会把卓新和阿四,安稳带回来的,你们也好照顾自己,再替六叔,舅舅,照顾好小十,小十一,可以做吗?”   一群孩子忙不迭点头。   “好样的!”卓远依次和每个宝贝击掌。   临到老太太和孟子辉这里,老太太鼻尖都是红,“这一趟回去,哪那么容易?”   孟子辉也罕见得没有吱声。   卓远上前拥了拥老太太,“好了姑母,我是平远王,京中任何人动我都需要思量再三,我比旁人都安全,但是你们不同,你们安全,我心中才安稳。所以姑姑,这次我真把孩子托付给你了,还有阿悦。”   老太太忍不住摸眼泪。   “祖母。”孟子辉提醒,老太太才想起,先前就说好不哭的,怕清之担心。   孟子辉开口,“清之,我会照看他们的。”   卓远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有你在,我放心。”   孟子辉轻叹。   阿吉牵马上前,卓远跃身上马,目光看向不远处马车窗处的沈悦。   沈悦眸间碎莹芒芒,嘴角却微微勾起。   他莫名想起在那年正月初一在峦城大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送她离开。   但眼下,是她送他。   “我会回来的。”他似是从未如此认真承诺过。   “我等你。”沈悦温声。   他牵起缰绳,朝她微微笑了笑,再挥鞭打马,五骑绝尘而去。   到眼下,沈悦眼中的眼泪才再忍不住,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拼命往下落,但又拼命忍住不哭出声,怕吵醒怀中的小十,还有一侧书瑶怀中的小十一。   陶叔上前,“夫人,我们也要走了。”   沈悦点头。   小五沉声道,“阿悦,不怕,我会保护好小十和小十一的。”   沈悦莞尔。   ***   南城门口,并无厮杀和搏斗痕迹,似是从不曾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只是密密麻麻的禁军在城门口值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不少商旅离开的都在抱怨,好端端的怎么不让入城。   阿吉看向卓远。   卓远没有出声,径直骑马上前。   城门口没有厮杀和搏斗痕迹,却有大批禁军值守,往来商旅都不知晓实情,说明禁军中有安南郡王的人,已经替换了京中守城的禁军,眼下,南城门处甚至没有任何搏杀,安南郡王已经掌控住了京中局面,那宫中应当已经沦陷了。   卓远不动声色拿捏了几分,面色如常回京。   禁军中认出是平远王,都不敢拦。   其实禁军中也有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何事的人,只知接到了军令,封锁城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甚至禁军都在四围布防。   守城的禁军头目见了是他,目光略微诧异,上前相拦拱手,“平远王。”   卓远看了看他,轻嗤道,“怎么,这京中是出什么事了?是我不知道的?”   卓远上来就一语中的,禁军头目如捏了一把烫手山芋,只得硬着头皮道,“平远王误会,末将也不知晓,只收到上头的命令,封锁城门,戒严。”   卓远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阵仗,轻笑道,“这么多禁军在,就只是戒严啊?本王还以为要打仗了呢!”   禁军头领脸都绿了。   这话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卓远又道,“那本王可以回京了吗?”   禁军头目迟疑,“王爷想去何处?”   卓远俯身看向他,“入宫啊,见见早前的叔伯什么。”   禁军头目脸彻底绿了。   ……   大殿内,一片死寂。   从昨日入宫起,所有入宫的京官,家眷还有封地入京的人都未离开过殿中,整个殿中人心惶惶,却都不敢出声,不知眼下这一幕要持续到何时才结束。   有不少胆小妇孺吓晕了过去,等醒来,仍在瑟瑟发抖。   昨夜起,大殿外就是短兵相见的声音,厮杀声,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安南郡王入内时,脚印都是踩在血迹上的。   众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安南郡王逼宫了。   而且宫中失陷。   “下一个是谁?”安南郡王府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爵位,眼下,一身戎装沾染都是血迹,来回在大殿中踱步,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他的声音,殿中近乎没有旁的声音。   又有家眷吓晕了过去。   忽得,大殿中,安南郡王看向许黎,“许相你呢?”   许黎缓缓抬眸看他,殿中都屏住呼吸。   卓新和阿四都攥紧袖间,愣愣看向许黎。   许黎起身,淡声道,“同乱臣贼子,有什么好说的?”   “乱臣贼子?”安南郡王轻哂,正欲再开口,忽有禁军入内,“王爷,平……平远王入宫了。”   平远王?   殿中忽然哗然。   六叔?   阿四心中一紧!   这个时候六叔怎么会入宫,阿四僵住,一定是因为他和二哥在宫中!   六叔根本不用回京的!   阿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踏入正殿中,阿四险些就起身,卓新握住他的手,将他扯回来,这个时候不能动,不能引人注目,给六叔添乱。   殿中目光也都纷纷转向殿外,只见一袭锦衣华袍,玉冠束发的卓远,从容迈步踏入殿中。   见了他,安南郡王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扭曲,忍不住笑道,“还有漏网之鱼自己回来的?”   卓远也轻声笑道,“难得高叔叔回京,总要同高叔叔招呼一声,高叔叔你不如早说一声,早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就在宫中等你,也不必特意赶回来一趟,多折腾。”   安南郡王笑不可抑,“卓远,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卓远叹道,“还没死呢!也不知道最后谁死,高叔叔这么急做什么?”   卓远言罢便笑。   安南郡王也跟着笑起来。   卓远行至卓新和阿四跟前。   两人的案席在首列,卓远从一开始入殿中,目光就在搜寻卓新和阿四的位置,也借着方才的说话,踱步到卓新和阿四跟前。   “六叔!”“六叔!”   卓新和阿四都看着他,阿四似是眼泪都要出来,六叔是特意为他们两个回来的。   卓远目光瞥过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带着笃定,亦有柔和暖意。   卓新和阿四都攥紧双手。   卓远这才回眸看向安南郡王。   安南郡王忍不住鼓掌,既而踱步上前,“平远王重情义,特意为了自己的两个侄子入宫,本王是没想到,原本……”   安南郡王冷笑道,“原本我是想着平远王不在,让人去普照寺请平远王下山,如今平远王自己回京了,那就只有请平远王的家人了。”   卓新和阿四都愣住!   他是让人去截杀平远王府的家眷,那阿悦,还有姑奶奶,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还有小十和小十一……   一瞬间,就似怒意和悲愤冲上心头!   卓新险些拍案而起,卓远扯住他衣袖,依旧淡然笑了笑,将卓新硬生生扯回了位置上,风轻云淡。   卓远心底澄澈。   既来之,则安之。   他有他要做的事!   卓夜也有卓夜该做的事!   他既然将沈悦和府中的孩子都交给了卓夜和陶叔,他就信任卓夜和陶叔。   只有他解决了这里的事,卓夜和陶叔才能护着大家安全。   他担心并无作用,反而分心。   他有他要应付的事。   安南郡王一袭话处,旁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早前不少见到卓远,心底才稍微踏实一些的官员,眼下听到这句,心中都不由寒颤,这是要拿平远王府的家眷威胁平远王!更或者是,压根就是想杀了平远王府的家眷,逼平远王就范!   朝中都知晓平远王府和安南郡王府的过节!   旁人同安南郡王兴许还可能和平相处,但平远王府不可能。   平远王府的家眷恐怕凶多吉少!   殿中所有人都替平远王捏了把汗,此时安南郡王不仅是拿平远王府的家眷要挟平远王,更还是落井下石,想看平远王痛苦挣扎的模样。   但卓远一脸风轻云淡,慢悠悠道,“高叔叔,你这是要谋逆啊?”   卓远言罢,目光借着看向安南郡王的同时,不留痕迹得扫过他身后大殿处的众人,迅速定位他想要找出的人,这个过程极快,但同时,也在看到长翼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又很快收回目光。   长翼不该在宫中。   他是混进宫中的,而且扮作侍卫模样。   卓远不动声色,佯装不察,但心中清楚,长翼也知晓他看到了他。   殿中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都知晓安南郡王谋逆,但除了太子,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平远王是头一个。   殿中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谋逆?”安南郡王一面笑着,一面拎着剑,堂而皇之踩着大殿中的阶梯走上,直接行至太子身旁,将剑缓缓架在太子脖子上,似同卓远说,也似同殿中说,“平帝昏庸,太子暴虐,屠戮朝中官员,整个国中一片乌烟瘴气。这样的西秦气数早就尽了,继续下去,只会任人宰割。早前北舆如何灭国的,就是今日西秦的前车之鉴!”   安南郡王高声,“什么叫谋逆?什么叫乱臣贼子?成王败寇,本王登基,朝中官员和国中百姓才有一条活路,这样的太子,早该死了。”   安南郡王言罢,又伸手拔出太子腹间的匕首,重重插了回去!   太子痛得一声闷哼,卓远才看清,太子玄色的官服早已被鲜血染透,应当不止被捅过一刀,卓远目光微滞,喉间轻轻咽了咽,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   ***   普照寺下山的路上,沈悦一手抱紧小十,一手揽紧小五,心中一面祈祷着卓远安稳,一面祈祷着能顺利离京。   他们顺利离京,卓远才无后顾之忧。   思绪间,马车猛地停住。   沈悦险些甩出马车去,书瑶用左手死死拉住她。 第268章 大结局上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近乎是一刹那的事情,书瑶若是没拉住她,她和小十, 小五就会一倒摔出马车去。   而方才, 书瑶分明是左手抱住小十一的。   沈悦惊慌转头。   只见书瑶用那只几乎不能抬起的右臂和右手抱住小十一, 另一只手死死抓紧她, 额头的汗水如豆大一般,牙关咬紧, 仿佛每一秒中都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夫人!”   沈悦一手抱着小十, 一手揽着小五,也吃力,而动弹不了。   小十和小十一都吓哭, 孩子一哭, 更难抱。   小五反应过来,伸手抓起一侧的横梁, 双脚蹬上, 将沈悦一道拉扯了回来, 又伸手从书瑶怀中抱起小十一。   书瑶头上松开唇间, 唇上已有牙齿咬出的血迹。   沈悦这头才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书瑶一声,“夫人,趴下!”   沈悦遂即被书瑶扑到,怀中揽紧小十。   书瑶一起扑倒的还有小五。   两人扑到的同时, “嗖嗖”几道箭矢或射入马车中,或射到马车前,或穿过马车窗而去。   箭箭都是冲着取人性命去的。   “夫人, 没事吧?”书瑶紧张。   沈悦脸色煞白,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早前在晋州,后来在京中,娘亲和舅舅这里都是无风无浪,最多的波折就是梁业被威德侯府的人带走,却从未正面面对过这样的追杀和围剿。   沈悦摇头,这里还有小十,小十一和小五在,她若慌乱,孩子们也会跟着一道慌乱。   只是思忖间,马车外都是短兵相见的声音,激烈打斗声,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沈悦揽住小十和小十一,还有小五,躲在马车一角,书瑶拔剑守在马车门口。   沈悦心中忐忑着,眼前着帘栊外人影攒动,忽得一道血迹就被喷上帘栊,沈悦让孩子们闭眼。   孩子们很听话,沈悦喉间重重咽了咽。   果真,有人拔剑冲上马车。   书瑶挥剑的同时,那人从身后被人刺穿,鲜红的血迹浸湿了马车帘栊,沈悦懵住。   尸体倒下,才露出身后卓夜的身影。   就这须臾的功夫,马车外的卓夜已经血染衣襟,分不清衣服上是自己的鲜血还是旁人的!   帘栊放下,书瑶继续警戒。   马车外,仿佛昏天黑地。   沈悦揽紧小十、小十一和小五,一面隐隐打着抖,一面担心着另一辆马车上的老太太,孟子辉,陶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甚至,他们这里都已经是这幅模样,卓远入宫,又哪里会平顺?   沈悦紧紧闭目,只盼着这一刻尽早过去,也尽量安抚怀抱中的小十和小十一,还有小五。   最惊险的时候,有两人险些同时冲上马车,书瑶一人斩杀了两人。   沈悦不敢看,也知晓凶险。   书瑶曾经是王府暗卫中最厉害的一个,眼下即便受伤,整个右手臂几乎不能使力,但是左手持剑,仍旧可以一个人对上两人,但对方应当是死士,招招都是冲着取人性命来的,也根本不怕自己死活,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书瑶右手臂又中了一剑,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但根本不敢喘息。   先前的人倒在马车外,手中短剑却留在马车中。   书瑶拄剑半蹲下喘息。   小五起身,抓起眼前的短剑,他也是男子汉,他答应过六叔,照顾好阿悦和小十,小十一,关键时候,他也可以。   小五咬牙。   其他也怕,但见小十和小十一躲在阿悦怀中的模样,小五目光坚毅。   马车外,厮杀声渐小。   也逐渐没有人再往马车处上来,可书瑶和小五都不敢撩起帘栊,错过任何一个时候,都会是生死关头。   越安静的时候,有时越不是好事。   马车的帘栊撩起,书瑶和小五的心似是提到嗓子眼儿,小五已经准备好做书瑶的后备力量,却见撩起帘栊的人是卓夜。   “卓夜!”小五想也不想,眼中噙泪,扑入卓夜怀中。   卓夜抱了抱他,又看向沈悦和书瑶,“夫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马车会行得很快,夫人抓紧扶稳,多小心。”   沈悦颔首。   卓夜放下小五,见小五手中握紧了短刀,又从他手中拿过短刀,扔到了马车外,将自己的佩剑给了小五,“你是男子汉!”   小五咬紧牙关。   卓夜朝他笑笑,而后放下帘栊,马车继续往山下飞驰而去。   ***   大殿内,太子痛不欲生。   子枫死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旁人不知晓,但子枫知晓,早前和爹爹约好,也答应过爹爹,即便有一日爹爹暴露在危险中,也不能出声,因为让旁人知晓,无论是他们父子中的谁,都会万劫不复。   子枫满脸都是眼泪。   这是第三刀……   他更知道,爹不出声,是怕他害怕!   他是害怕!   但他越是害怕,越不能出事,因为他只知晓爹会担心他安慰,甚至不计一切后果。   子枫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但因为张老大人的案席在二三排的位置,殿中瞬息万变,注意到这里的人原本就很少,而且厅中不少妇孺都直接吓哭,吓晕,甚至还有小孩子吓尿过,旁人看到子枫,也只道他是吓懵了,却不敢出声。   张老大人目光中都是怒意!   但眼下,整个殿中的性命都攥在安南郡王手里,此时激怒他并无益处。   太子一直没有吭声,是怕会牵连和暴露出子枫。   他余光一直瞥着张老大人处,也见得子枫遵守了之前的父子约定,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太子其实已经已有有些意识涣散,但他要撑到,子枫能安稳的时候。   但他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打草惊蛇。   看到卓远入殿中时,他整个人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从未有眼下这样,庆幸过。   安南郡王府同卓远之间有缓和不了的矛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可以和卓远暂时一条船上,做利益交换,即便做不了,也要保下子枫。   强烈的痛处,让他脑中清醒。   他似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脑中都未曾这么清醒过了。   太子攥紧掌心。   安南郡王说完刚才那番话,又继续道,“太子已经病入膏肓了,到处杀人,这样的人日后能是明君?能得善终?他杀了先太子,又指使人在国公府纵火,烧死了四皇子和六殿下,七殿下还是个孩子,他都不放过,死在宫中,气得平帝在除夕夜断气……”   安南郡王此话一处,殿中纷纷哗然。   卓远和许黎都怔住。   天家驾崩了?   卓远看向太子,太子也明显怔住,满眼难以置信。   卓远心知杜明,太子是不会杀天家的。   当时在瑞和殿,太子就说过,他要陛下好好看着他登基,将西秦治理   安南郡王继续道,“这样的不孝逆子,德不配位,原本也不配做储君。今日,我再给你们在座的一次机会,愿意陪太子赴汤蹈火的,就让你们在殿中赴汤蹈火!愿意随本王重振西秦的,本王通通委以重用,有的是时间,不急,一个一个来。”   安南郡王声音阴毒,目光更是阴狠似鹰一般!   许黎看向卓远。   卓远也看向他,不动声色,朝他皱眉,略微摇头,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又朝他点头,是说,他心中有数,等待时机,不要做无谓牺牲。   许黎略微颔首。   卓远没有再看许黎,而是趁安南郡王在殿上滔滔不绝的时候,目光继续扫过殿中先前剩下的部分,要确保,稍后,这殿中哪些是他的人,却忽得,目光滞了滞,梁业?   从先前起,梁业就一直看他。   眼下,卓远才再对面后几排的位置中找到他。   四目相视,梁业在见他目光瞥向安南郡王的时候,倏然会意。   有一年年关,他问起过卓远怎么杀的安客多?   卓远说,绕道敌后,趁其不备。   他当时还说,希望有机会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方才,卓远目光瞥向安南郡王,梁业就想起早前两人的一番对话。   卓远是动了在这里直接杀了安南郡王的念头。   擒贼擒王,眼下这宫中乱局,安南郡王死是最快的解决途径。   梁业朝他点头。   卓远未在他这里用太多时间。   安南郡王在殿上游说了多久,卓远就在殿中确认了多久,哪些人是可以一道行事了,心中逐渐有数,看到赵泽平时,见赵泽平身边今日没有小荔枝跟来,赵泽平也朝他点头。   卓远收回目光。   眼下,缺两个契机。   第一个,安南郡王疏于防范的时候,才能趁其不备,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就等于前功尽弃;   第二,驻军已经兵临城下,不会死了一个安南郡王,又来一个安南郡王的手下继续这些勾当,驻军到,安南郡王又死,才不会有人愿意冒险。   缺一个都不行。   他们需要的是时间。   而安南郡王,正好在给他们时间。   卓远冷眼看向殿中,而刚好,安南郡王似是也有意让他看戏,逃过他,目光看向他身后,“张老大人,您是三朝元老了,不如你先表个态?”   许黎目光一僵。   果真,将张老大人起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就有人射箭刺穿了张老大人胸膛,当即扑到在案席上,鲜血如注。   “外祖父!”子枫惊呼!   太子愣住!许黎也愣住!   而又同时将目光看向安南郡王,怕他将矛头对准子枫!   太子也好,许黎也好,额头都布满冷汗。   但安南郡王却应当觉得让子枫继续在一旁哭,可以杀鸡儆猴,遂而目光一转,看向一侧的郭宇,“郭大人,你呢?”   郭宇喉间一紧,先前张老大人被一箭穿心,郭宇吓得脚下直哆嗦,当下跪在殿中,惶恐得语气道,“微臣愿唯安南郡王马首是瞻。”   安南郡王这才笑起来。   张老大人和郭宇分开了两条先河,大殿中,持续有人被杀,或服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南郡王还不忘看向卓远,“平远王不急,可以多看会儿,本王还不着急杀你,我儿子怎么在大理寺地牢里被折磨得人不人贵不贵,我就怎么还给平远王这里。”   卓新恼意,拔剑而起。   他是武将,又是平远王世子,是可以佩刀入殿的。   当下,卓远按下他,面无表情。   安南郡王笑了笑,没有再看管卓新。   大殿中,继续杀了杀,归顺的归顺,哭得妇孺越来越多,整个殿中都充斥着惶恐,压抑和血腥,眼见死的人越来越多,安南郡王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得停下来,“方才怎么忘了,平远王进殿时,本王正同许相说着话呢!”   卓远微怔,子枫也僵住。   安南郡王上前,“本王一直觉得许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许相明明知晓太子杀了先太子,眼下还要维护这个西秦的皇位,图什么?不如,许相继续贤相,本王做明君,不比眼下好?”   许黎看他,余光又瞥向卓远,想起方才卓远告诫的不要冲动,等候时机。   许黎背后也被汗水浸透,正月里,衣裳太厚并看不出来。   许黎脑海中飞快转着,想着要怎么应付安南郡王才稳妥,但安南郡王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他脖子处,许黎额间的汗水滴落。   卓远喉间也重重咽了咽。   却忽得,子枫起身,惶恐唤了声,“老师!”   子枫这一唤,太子和许黎都惊住,遭了!   果真,安南郡王的注意力被子枫吸引,他先前就趴在张老大人身侧哭,殿中都知晓他痛失外公,眼下,许是又是他的老师,子枫怕是接连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张老大人的外孙啊?”安南郡王笑了笑,忽得凌目,“那你去陪你外祖父吧!”   太子和许黎大骇。   ***   山路上,马车似是在盘山道上飞奔。   有了第一波追杀的人,就一定会有第二波!   卓夜额头是冷汗,光是先前一场恶战,三十余个暗卫就死伤的只剩了十余二十人不到。   对方都是死士,根本不计性命,即便往刀口上怼,也要冲向马车。   如果不是死士,不会死这么多人。   对方派出的死士,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卓夜其实心中清楚,他们很难能顺利通过去往百里坡的路!   思绪间,忽得前方紧急勒马!   后面的马匹和车辆都险些撞上。   而沈悦等人有了早前的经验,也一直都抓紧了马车中的一处,眼下的急停也没有飞出去。   待得前方尘嚣微微散去,才见前方身着戎装的士兵骑马就有百余人,还有弓箭手。   卓夜脸色都变了,叶子攥紧指尖,“头!”   狭路,他们过不去……   “掉头,去京郊别苑!”卓夜吩咐一声。   周围都会意。   马车掉头疾驰,马车中的人都心惊不已。   但所有的孩子都没有哭,似是都记得早前小五说的,眼下他们能做的,是不哭,不闹,好好听话,一定会安稳的,有卓夜在!   一定会的!   许是大一些的孩子都没哭,小十和小十一分别在沈悦和小五怀中也都没有哭。   马车折回,是上山路,要比下山走得还要慢,身后的百余骑骑马很容易就会撵上。   “头,你们先走!”段牧勒紧缰绳停下。   否则一个都走不掉。   眼下是盘山路处,一百余骑不能同时通过,而眼下,还有机会,是山上的滚石。   卓夜会意。   “头,快走!”段牧调转马头,亦朝身边的人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卓夜眼眶微红,即便能将落石滚下,留下的人也不能生还。   “走!”卓夜大喊一声,打马追赶。   段牧几人看向卓夜,而后纷纷下马,往岩石上攀得,只能是现在,而且要快!   山间落石并不易撼动,但眼见追兵上山,其中暗卫扯了藤条,径直从山间跳下,段牧双目猩红,但连多余可以泪目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和剩余的几个人一起,拼命推下落石。   先前跳下的暗卫扑下几人,马匹和士兵混乱滚下,连带着十余骑滚下山崖,更有马匹和人往后撞去,阻断了整个队伍的前行,也给段牧几人争取了更多时间。   段牧几人吃力拖动了落石,但山下很快有人发现,利箭如落雨一般,段牧几人身中数箭,最后一刻还是同落石一道滚下。   盘山路上的骑兵根本躲避不及,要么被撞下山崖,要么被落石砸地往盘山路滚下,人仰马翻。   ……   听到身后动静,卓夜双目含泪。   这一波追兵已经葬送了,但是还会下一波,段牧几人给他们守下逃生的时间。   ***   大殿中,“你去陪你外祖父吧!”安南郡王挥舞佩剑,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子忽然站起,沉声道,“你不就想要西秦皇位吗?”   安南郡王顿住,佩剑临在子枫面前停下。   太子忍住痛楚,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死这么多人,何必呢?我在,你要杀我就是谋逆篡位;父皇已经仙逝了,你要这皇位,我禅让给你不就好了?何必做得这么难看?让这么多人陪葬,这事儿不漂亮。”   安南郡王是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坚持到现在。   子枫和许黎都怔住,却也都知晓,他是为了子枫。   安南郡王笑,“有意思,太子何时这么仁厚了?”   太子也笑,“不是仁厚……是这大殿,是整个西秦,都是老祖宗一手创建的心血,如今在我手上,弄得今日血染大殿,最后还是窃国者做了君王,实在有愧列祖列宗。”   安南郡王缓缓敛了笑意,他能写禅让书自然更好。   原本太子的残暴,国中人尽皆知,他逼太子退位,太子也真禅让退位,禅让书可以堵住各地驻军的嘴。   他是不怕朝中这些官吏。   他真正要担心的,是眼下在各处的封疆大吏。   所以,太子的话,让安南郡王不得不心动。   若是有禅让书,天家易主,边关驻军也可以没有任何变动,平稳过度,倒是比之前计划的要更妥善得多。   安南郡王应好。   太子仍在一步步下大殿中的阶梯,子枫看着他,分明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但每一步都平稳沉着,子枫泪流满面,许黎死死按住子枫,子枫看他。   许黎朝他摇头。   如果涟昀是为了救他,那此时最不应当再出动静的就是子枫。   以为,他是张老大人的外孙,还有活路。   但一旦被人知晓,他是涟昀的儿子,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安南郡王一定会当着涟昀和众人的面杀了子枫,斩草除根!   忽得,许黎又愣住。   斩草除根?   不对!   许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天家分明不是涟昀杀的,依照涟昀早前的话,他是不会杀天家的,所以天家是安南郡王杀的,安南郡王杀了天家,也要杀涟昀,一定会斩草除根。但从方才起,安南郡王就压根都未提起过太子妃和太子的一双儿女……   哪里不对?   许黎面色煞白……   而大殿中,叛军侍卫搬来了案几和笔墨纸砚。   “请太子写禅让书吧。”安南郡王笑道,“太子就在这里,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写,日后,也省得朝中和军中有人有异议,也好。”   太子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笔,微微沾了些墨,在纸上写上《禅让书》三个大字。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朝中众人都莫名屏住呼吸。   真……真要禅让皇位给这个乱臣贼子吗?   卓远瞥目看向空中,空中还没有信号弹,还不能动手。   卓远心焦,却又不能更多表现出来。   看着太子真在写禅让书,卓远目光凝在太子身上,久久不能散去。   ***   因为段牧争取得时间,马车从盘山路的一条小路绕道通往京郊别苑的一条路。   这是之前叶子给卓夜看地形图的时候,卓夜看到的一条路。   这条路很隐蔽,而且旁人很难知晓。   但也极不容易走。   马车方才就有损坏,而且疲惫不堪,他们驾着马车走不快。   卓夜只能弃了马车。   孟子辉背着老太太,小十和小十一由书瑶和叶子抱着,其余孩子都在跟着陶爷爷一道穿过山中的小路,往京郊别苑去……   道路荆棘,等从小路出来的时候,这个在去往京郊别苑的半山腰上,孟子辉刚来得及欢呼喘口气,就见半山腰上似是已经有人在等着。   孟子辉僵住。   卓夜几人已经,揽在身前。   叶子紧张,“头,前面和后面都有追兵。”   而且还不少。   卓夜握紧手中的佩刀,“从半山腰处去后山,他们不熟地形,我们从后山走!”   还有机会!   众人应好。   “头,我断后,你们走。”叶子知晓再怎么从半山腰处去后山,也一定走不全,没有人垫后,根本没有人能离得远。   卓夜沉声,“都走!这么多人,拦不住。”   叶子眼眶通红。   众人从山腰处的官道直接冲入前山的山路中。   孩子们都很熟悉。   这里是早前夏令营的时候,阿悦带他们去游泳时必经的那条路!   今日孩子们都很乖,一个都没哭,卓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人掉队。   只是身后不断有追兵撵来,暗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追兵似源源不断一般追上来,桃桃搂着叶子的后颈,不敢出声,但叶子知晓她在哭。   忽得,又追兵扑上,叶子抱起桃桃躲开。   其余人也都被追兵撵上。   敌多我少,已经进入到肉搏战的地步。   但都知晓不能久留,必须走。   “小十一!”小十一脚下忽然打滑,滑下去,沈悦心惊,小五跟着跳了下去抓住了小十一。   沈悦只觉心都跃出嗓子眼儿!   但就在这时,追兵撵上,根本不能再汇合到一处,小五背着小十一拼命跑。   前山的众人被分散,仅剩了几个暗卫跟着,卓夜,书瑶,叶子,陶伯和孟子辉几人都受了伤,而且都伤得不轻。   小五背着小十一,还有小八,三人拼命往后山跑,两人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体力又好,跑得飞快,早点又在这里淘气过,熟悉每一条奇奇怪怪的路,眼下,就什么都不想,拼命跑,拼命跑,最后是小五带着小十一和小八跑到了后山。   ***   孟子辉背着老太太,书瑶抱着小十,沈悦牵着小六,也在往后山去,可是这里要么都是妇孺,要么是孟子辉背着老太太,实在走不动。   忽得,沈悦驻足。   “夫人!”书瑶紧张。   沈悦在水潭前顿住,这里是……这里是卓远带她游泳的地方,瀑布!对!   瀑布后有一处地方……完全同外面隔绝,水流很大,追赶的人一定想不到。   对!   就是这里!   沈悦如劫后余生,“会游泳吗?”   众人愣住。   ***   而卓夜和陶伯,叶子,带着小七,桃桃一路躲避追赶,但在后山的时候,被人劫下,情急之下,只能退到京郊别苑。   陶伯腹间中了一箭,昏迷不醒,卓夜一直背着。   卓夜和叶子身上也都是伤。   旁人追来,他们也没还手之力。   小七忽然道,“有密道,记得吗,桃桃,我们在这里玩过宝贝智多星!”   桃桃想起,“宝贝智多星!我记得,陶爷爷带我们去的,密道里有吃的,还有地下水!”   卓夜也想起,但是陶伯已经昏迷了,他们不知道秘钥。   小七喉间咽了咽,“我记得,陶爷爷上次按的时候,我偷偷看了!”   卓夜和叶子对视一眼,仿佛一刻悬着心才沉下。   “走!”卓夜不敢耽误。   小七和桃桃赶紧跟上。   ***   大殿中,太子慢慢写着禅让书,安南郡王有些按耐不住,但是对方都禅让了,他又不怎么好当着百官的面催。   卓远看了看殿外,快近黄昏了。   驻军最快的一批,应当到了。   早前年关的时候梁业说起过,京郊大雪,但雪也不怎么大,不知道怎么就是不让人过,说在抢修,他那时没有吱声。   那不是抢修,是他调驻军到了京郊早前的驻军处。   天家同太子关系日渐僵硬,又有阿四给他说起的前车之鉴,他是私调了驻军北上,正好借着大雪的影子行径。   阿吉就是去调驻军去了。   若无完全之策,他怎么敢一人回宫中。   眼下,驻军应当差不多在城门口同禁军冲突了。   卓远收回神色。   目光又重新投向长翼处,长翼也一直在打量四周,观察大殿中的人,还有位置。   黄昏已至,太子的禅让书还未写完。   卓远知晓,以太子的聪明,应当猜到他从一开始就在同安南郡王拖延时间,所以太子才会说要写禅让书。   太子余光也看向卓远,见卓远还没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安南郡王失了耐性。 第269章 大结局中   “写完了吗, 太子?”安南郡王已经冷声,“还是压根儿就没存心思写?愚弄本王?”   太子笑,“怎么会?安南郡王这些心胸气度都没有, 怎么做明君?”   “你!”安南郡王气急。   太子拿起洋洋洒洒的两页纸, 认真看了看, 递于安南郡王, “安南郡王先过目,看这么写还满意吗?”   有禅让书在, 始终能免去边关那群封疆大吏心患。   安南郡王接过,逐句看过。   通篇都是论述自己如果残杀手足, 谋害夫君,事无巨细,整个一个独裁者的形象跃然纸上, 任何看了, 都会觉得这禅让书理所应当。   因为,不仅是禅让, 还是罪己书。   这样的禅让书拿出, 任凭任何人都无法反驳。   即便是周遭诸国, 也不会留人口舌。   他太需要太子写篇禅让书了。   真正在看完这篇禅让书后, 安南郡王整个心都沸腾起来,仿佛皇位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只是这禅让书确实写得细致,所以并未写完。   但只要不傻的人,就知道这封禅让书大有裨益。   他没有让他不写下去。   安南郡王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太子继续写, 本王不急,慢慢等。”   卓远目光瞥过涟昀。   在患头疾之前,涟昀惯来是最有城府的一个, 心思极其缜密。   眼下,才是以前的涟昀。   一步一步都心思深沉。   从一开始,他就笃定安南郡王一定会要他手上的禅让书,并凭借这份禅让书,悄无声息夺回殿中的话语权。   有求于人,必定手软。   涟昀在一步步桑食安南郡王的底线。   他都以为时间恐怕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了,但涟昀陛下那份未完的禅让书,明显让安南郡王欲罢不能。   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思。   卓远目光微敛,若不是立场不同,他兴许真会站在涟昀这一方。   但眼下的涟昀……   卓远垂眸,已经没有活路了。   “六叔……”卓新轻声。   卓远看向他。   卓新目光瞥向殿外方向。   卓远顺势看去,殿外方向,有内侍官模样的人朝他颔首,卓新轻声道,“那时我在宫中的眼线。”   卓远微讶,什么时候起,卓新……   卓新轻声道,“人手准备好了,可以将殿外的叛军拖上一炷香时间,有一炷香时间越过殿中的守卫,取安南郡王性命。”   卓远面色如常,心中却意外混杂着欣喜。   他不在京中的这一年半载,卓新涉足朝中的短短几年,已经能不动声色,运筹帷幄……   若是没有卓新安排的人,他们要动手杀安南郡王,殿外的侍卫就会涌入,长翼也好,梁业也好,势必要有伤亡,但若是有卓新的人,托上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几个有足够时间可以杀安南郡王。   卓远压下心中的欣喜,低声道,“不急,等我消息。”   卓新轻应了声。   其实阿四是能听到他们二人对话的,因为离得近。   阿四一颗心砰砰跳着,分不清是激动,是害怕,还是旁的参杂着复杂的情绪,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亲身经历一遍梦里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见了殿中这么多血腥,这么多权术,这么多谋逆与忠诚!   和二哥,和六叔一起!   阿四隐隐颤抖着。   忽得,一双手被掌心的暖意握起。   六叔?   阿四看他。   卓远温和笑了笑,眸间暖意,别怕,六叔在。   阿四鼻尖微红。   是啊,六叔在!   有六叔在啊!   阿四眼泪在眼眶打转。   卓远轻声,“稍后,找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他和卓新未必能顾及到他。   时间紧迫,若是失手,大家都难逃厄运。   阿四点头,会的,他也是平远王府的孩子,他会比小五,小七,小八都更勇敢。   阿四死死咬唇。   ……   殿中,旁人都没有留意卓远和卓新,是因为太子同安南郡王仍在博弈。   方才一幕后,安南郡王将未写完的禅让书放回案几上,让太子继续写,太子却淡淡笑了笑,磨磨蹭蹭提笔,殿中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诚如卓远所想,殿中虽然都是安南郡王的人,但是主导权已经慢慢由安南郡王手中转移到了太子手中,太子磨蹭,安南郡王恼意,但他不写,安南郡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强压下怒意道,“太子怎么不写了?”   太子就等着他这句话。   安南郡王也在一步步顺着太子的安排往下走。   太子看了看许黎,许黎眉头微拢。   太子遂才继续道,“不是不写了,是在写之前,还是要问清楚一些,禅让后,安南郡王要怎么处置太子妃和我的一双儿女?”   言罢,目光又再次看向许黎。   许黎微怔。   忽然间,会意,涟昀是在借同着同安南郡王博弈的时候,同他交待子枫的事。   许黎微楞,目光微滞。   见到许黎这幅模样,太子知晓许黎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但旁人并不觉得太子看向许黎怪异,因为太子稍后也看向了殿中旁人,是特意避开安南郡王目光,加大自己的博弈筹码。   安南郡王应承之前,太子是不会动笔继续写禅让书的。   这才是太子为何要主动提起禅让书的缘故,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妻儿。   殿中纷纷噤声。   卓远目光看向涟昀,好厉害的手段,一石三鸟 —— 掌握主动权,保全妻儿,拖延时间……   光是这一个来回能拖延的时间,都不止一时半刻,所以涟昀目光看向他时,他略微颔首。   太子心中仿佛落底。   果真,安南郡王明显被掣肘,但不愿意被掣肘,“太子想怎么处置?”   太子轻笑,“既然禅让,那我妻儿就是庶民,我只希望他们健康长大,远离朝政和是非,当着朝中这么多大臣的面,安南郡王你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又轻哂道,“安南郡王若是想做明君,这些心胸气度都没有,未免难以服众?”   安南郡王明显脸色微变。   太子又淡声笑道,“安南郡王答应放我过妻儿,我这禅让书继续写……若是不答应,我连妻儿都保不住,我写这禅让书做什么?”   “你!”安南郡王恼怒到了极致。   太子确明显比先前要更沉稳得多,甚至,指尖轻轻放在禅让书两角,做出要撕掉的念头!   安南郡王是心急了。   一旦尝到了甜头,心思同早前就全然不同。   所以明显人一看便知,眼下太子和安南郡王之间的话语天平,已经倾向到太子处。   殿中之人,心中都在隐隐猜测着,这场博弈最后会以什么结果收场!   上位者的心思最难猜度,但对人心的掌控,却远超过常人!   只要许黎鼻尖微红。   —— 既然禅让,那我妻儿就是庶民,我只希望他们健康长大,远离朝政和是非,当着朝中这么多大臣的面,安南郡王你能做到吗?   涟昀是说给他听的!   他想要子枫永远安稳做一个庶民,健康长大,远离朝中是非!   他知晓自己没有活路了!   所以,是在托孤……   涟昀要把子枫托孤给他。   许黎眼中氤氲,可笑啊,最后,涟昀托孤的人是他,他竟然信他!   但对涟昀来说,他当然信他!   一个因为先太子的死同他执着了半生的人,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一定会照顾好子枫,甚至豁出性命保全子枫!   这就是许黎。   父皇看人的眼光狠毒,所以选中了许黎。   他如今,也在做和父皇一样的是,但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可笑啊,到最后,子枫能托付的人,竟然是许黎!   太子和许黎心中都是嗤笑混合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斗了这么久,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到最后,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许黎眸间含泪,缓缓颔首。   太子眼中片刻怔忪,似是,从宫中生变到现在以来,终于如释重负……   太子目光看向子枫。   子枫已泣不成声。   但是在许黎怀中,许黎揽紧他,不让他冲动。   而子枫也懂事!   却正因为懂事,才更剐心……   太子眸含暖意,看了子枫最后一眼,很长的一眼,再以后,他不会再看他。   他们之间也再无瓜葛。   子枫似是也会意,掌心死死攥紧。   许黎揽住他,心底压抑而沉重,早前的种种,似是都在太子看向子枫的最后一眼里,冰雪消融。   许黎闭目。   太子亦敛了目光,继续朝安南郡王幽幽道,“怎么样,我的条件,安南郡王接受吗?”   安南郡王双目猩红,骑虎难下,也隐忍不发。   忽得,殿外脚步传来,也有呵斥声,和侍卫的声音。   众人目光通通转向殿外,是……是太子妃?   太子和安南郡王都愣住。   太子妃眼底微红,周围都是握剑的禁军,她似是也不怕,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安南郡王,“我的孩子呢?”   殿中鸦雀无声。   安南郡王轻嗤,但是没有应声。   太子妃继续向前,仿佛周围的握剑的禁军和方才殿外堆积成山的尸体,她也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她的一双女儿,“我的孩子呢?安南郡王?”   殿中都不知何故,就连太子都怔住。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眼底通红,却充满了恨意,一步步走向殿中的安南郡王和太子,目光看向安南郡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告诉我,太子残暴,让我给太子下药,让他迷失心智,患上头疾,让我儿子即位,赦免你们安南郡王府吗?”   太子妃话语一出,殿中纷纷哗然!   ***   后山内,小八有些害怕,但还是跟着小五一起跑,但是紧张得忘了哭。   小十一仿佛觉得是在同两个哥哥一起玩,平日里,哥哥们就会背着她在苑中打闹,跑着玩,眼下,就像在苑中游戏的时候一样,小十一“咯咯”笑个不停,操着不怎么清楚的口音,奶声奶气道,“五哥哥,快!”   小五根本一门心思都在跑上。   他原本就跑得快!   他和小八是家中跑得最快的两个,而且小孩子体力好,小十一顿觉像飞起来一样,只想要着快些,更快些,最好飞起来才好!   小八哭笑不得,“我也想当小十一!”   小十一多好!   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还不知道危险,只知道好玩!   他恨不得和小十一对调。   “小八,还记得去精灵茶话会的路吗?”小五却根本没有心思想旁的事情。   小八连忙点头,“记得!”   当时就是他同四哥去找的路,他记得!   “我们去那里!”小五脑海中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楚过,虽然卓夜早前给他们说起过,他们要通过后山的路去往百里坡,然后就可以去明州城,但是眼下他们和所有的人都走散,就凭他们是三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单独穿过后山!   他们要做的,是真正的野外生存游戏!   也就是在敌人的追杀下,逃进后山里,凭借敌人对后山的不熟悉,还有他们对后山的熟悉,还有早前深深记在心底的野外生存游戏里的所有知识活下来!   他们只是三个孩子,还有一个豆丁一样大的小十一!   他们只能这样才能活下来,等王府其余的人安稳之后来找他们!   之前复盘野外生存游戏的时候,卓夜说起过,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他们要怎么趋利避害,这些,他都有印象,甚至知道哪里有可以吃的果子和野菜,不会误食!还有夜间在哪里生火安全,哪里有水源,这些他们都是清楚的!   最重要的是敌人一定以为他们是孩子,根本想不到他们能在后山活下来。   这才是他们能活下来的根本!   “小八,走!”小五振奋士气,“之前的野外生存游戏还记得吗?我们的安全大本营还记得吗?!”   小八忽然想起。   “走!”小五将背上的小十一背得更紧些,“小十一,你抱紧哥哥,哥哥要起飞了!”   “好~”小十一开心还来不及。   “小八,我们能做到的!”小五一面飞奔,一面大气。   “嗯!”小八也从未这么坚定信心过。   这一次,他们不是勇敢侍卫!   他们是勇敢的王子!   在荆棘里面躲避怪兽,自己生存,然后等待勇敢侍卫前来营救他们的公主和王子!   ***   水潭边,除了小六,书瑶和沈悦会游泳之外,小十,老太太和孟子辉三人都不会。   小六自己会一些,但是自己不一定能游到瀑布后面去,但是不会太难。   书瑶和沈悦只有来回带人。   眼下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多想。   书瑶之前没有去过瀑布后面,不知道情况,最安稳的方式就是沈悦先带一人,和书瑶带着小六一起游过去,再说后面的事。   “阿悦,你快带小十走!”老太太近乎没有迟疑。   沈悦略微迟疑,理智道,“姑姑,你同我先去,如果稍后来不及,瀑布后面只有小六和小十一根本不安全,如果您在,小六和您都安全,我们带着小十一如果来不及游回去,还能跑,但是如果留下的是您,我们来不及折回,没办法跑。”   沈悦的想法是理智的,也是最周全的。   孟子辉咬牙,“走!阿悦,带祖母走!”   实在没有办法再迟疑了。   书瑶先牵着小六跳入水中,很快就没有了身影。   老太太心中发怵,但是一咬牙,就恨气屏住呼吸,不能耽误孩子!   “姑姑,很快!”沈悦牵她跳入水中。   老太太听话没有呼吸,水下有些远,到最后时候,老太太还是呛了口水,但沈悦托着她,先上岸的书瑶也在岸上拉扯,老太太平安上岸,呛着水,也喘着重气!   但终于,安稳了~   这瀑布后,背后真有空地!而且,岩石顶上通到更好的山峰处,所以有阳光和空气透下来,因为有阳光和空气,所以内里还有一些枯树的树枝。   老太太照看着小六,沈悦和书瑶一道从瀑布处游出,只是刚露出水面,就见孟子辉惊慌神色,“快走!”   只说完这句,孟子辉撒腿就跑,书瑶近乎下意识将沈悦拉回水中。   果真远处有人寻来。   来不及了!   在水下也会有呼吸,会被人发现。   一旦被发现,书瑶一人,根本护不住她们。   孟子辉是对的!   书瑶将沈悦扯回,沈悦攥紧掌心。   ……   而孟子辉干脆抱起小十拼命跑。   因为敌人在身后,所以孟子辉不敢背小十,怕小十受伤。   孟子辉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追杀过。   前面,后面,左面都是人,艹你大爷的!只有右边到了!   右边是后山!   深山老林!   他特么本来就不认路,之前在南云山的时候就走丢过,当了一两个月的野人!   孟子辉咬牙。   大不了再当一次野人!   “小十!我们可能要过一段你以前都没有经历过的,特别有意思的野人游戏!保证你人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孟子辉抱着小十,一面气喘吁吁跑着,一面安抚着小十。   原本以为小十要哭。   结果冷不丁看一眼怀中,小十却是在朝着他笑。   孟子辉愣住。   小十又笑了笑。   身后是数不清的人要么拿着刀,要么拿着剑,要么拿着弓箭在追,但他怀中,小十其实并不知道危险,只知道孟子辉再带着她玩,笑得天真又温婉。   孟子辉哭笑不得。   你大爷的!来追老子啊!   不怕迷路的都来追啊!!   ***   京郊别苑内,卓夜背着陶伯,叶子护着小七和桃桃,一路往密道跑。   卓夜没想到的是,小七一段都没有慌乱。   一共三道机关和秘钥,小七沉着冷静打开,分毫没有着急,而且记得逐一落钥。   桃桃从来都是最胆小的一个,眼下,也都一直跟着叶子和小七,不哭不闹,而且,走这么远的路,一双脚应当都磨破了,也没吱声。   等进入到了密室内,卓夜也好,叶子也好,还是小七和桃桃也好,都松了一口气。   安稳了!   几人都靠着墙,心中既担心着陶爷爷,也担心着走散的阿悦,姑奶奶,孟子辉,小五,小六,小八和书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人怎么样了?   可是眼下,他们连自保都是问题。   “有止血药吗?”叶子看陶伯唇色惨白。   “有的!”桃桃应声。   之前在宝贝智多星的游戏里,桃桃是医疗官,她知晓所有的药材藏的位置。   卓夜和叶子似是从未这般庆幸过。   桃桃翻出了所有的药材。   卓夜寻到止血药,金创药和纱布给陶伯包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过得极快,又仿佛过得极慢……   夜色降临的时候,陶东洲醒了。   “陶伯!”卓夜惊喜。   陶伯似是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们,卓夜上前拥住他,眼泪都顺着滑下来,“陶伯!”   陶东洲也恍惚看见,这里是京郊别苑的密道。   密道?   “怎么进来的?七公子和九小姐呢?”陶东洲的记忆停留在昏倒前。   卓夜哭完又笑,“七公子和九小姐都在,叶子也在,七公子偷偷记住了陶伯你的秘钥,带我们进来的。”   “咳咳咳!”陶伯咳嗽,叹道“这么复杂的秘钥,先王爷让我记得了好几日我才记住,他们是怎么记住的?”   卓夜笑,“七公子是说,四公子同他们商量好的,一人记三个数字,只记三个数字,四公子,五公子,七公子,还有八公子,还有六小姐,九小姐,一人记了三个数字,最后凑一处都凑上了,还偷偷来过,试验过能打开。”   卓夜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群祖宗!”陶伯啼笑皆非。   陶伯早前从来不说这群祖宗的!   一直都是他说!   眼下,也听陶伯这么说,颇具喜感,仿佛这才是真正的陶伯,不正经的陶伯。   两人笑不可抑。   “扶我起来吧。”陶东洲开口。   卓夜照做。   “不知道夫人,老太太他们在哪里?”陶东洲感叹。   卓夜正欲开口宽慰,叶子慌张上前,“头,刚才看到的,有人来了。”   卓夜和陶伯顿时紧张起来。   “去找七公子和九小姐,我去看看。”卓夜吩咐,叶子和卓夜分头行动,稍后,卓夜确实在观察口发现了六七个人。   卓夜折回时,叶子还未折回,“陶伯,有人追来了,人数不多,只有六七个,不知道怎么追来的。”   只话音刚落,卓夜也好陶伯也好,都反应过来,是血迹!   他们方才着急入内,忘了清理血迹,对方一定是顺着血迹找来的,否则不应该会寻到这里的角落处!但是如果不清理掉血渍和痕迹,很可能还会远远不断有人找到这里。   陶伯和卓夜都心知肚明。   但对方虽然只有六七个,但是一旦打斗,势必会有痕迹,会把其他人引来,也就是说,眼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能不动声色,在极短的时间清理掉这六个人,再把血渍和痕迹清理好,一劳永逸;要么,只能用一人做诱饵,让对方相信,这个人逃到了这个角落,用一个人保全其余的人!   第一条是万全之策,但是不可能做得到;只有第二条……   但第二条,出去的人一定会死。   “我去。”卓夜已经起身。   陶伯却伸手将他压下,惯来的笑容挂在脸上,平和嘱咐道,“卓夜,我已经老了,也活得足够久了,是时候去见老王爷了。但你还年轻,卓夜,你还有未来,守好七公子和九小姐,王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照顾好七公子和九小姐……”   没有悲壮,没有声嘶力竭,却似是越平和,越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陶伯!”卓夜从未像眼下这样泣不成声过。   陶伯从他身上接过佩刀。   他也是战场下来的人,千军万马中厮杀过。   因为府中要有人照顾,老王爷才没有后顾之忧,他是老王爷的副将,心甘情愿留在府中替王爷守着夫人,公子,小姐,还有后来公子和小姐留下的一堆金贵小祖宗……   这些都是他的家人!   他最牵挂的人!   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死并不可怕,但能听从命令,守护好要守护的人,就是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   陶伯转动机关,出密室的时候,卓夜咬紧牙关!   再睁眼的时候,眼中已是猩红一片,艹!   陶伯诧异见他撵了出来,落下机关,卓夜喉间重重咽了咽,“有叶子在,七公子和九小姐已经能平安!我同陶伯能杀一条血路就杀出去,杀不出去,黄泉路上有我陪陶伯!也不孤单!”   陶东洲眼中氤氲,“臭小子!”   卓夜笑开,“怕!”   ***   瀑布后,书瑶升起了火堆,早前的衣裳都已经湿透,正好可以借着火堆烤干。   瀑布后连着群山,这里应当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六还在打抖,那就是还要发烧。   大冬日,跳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其实沈悦已经冻透。   她原本就怕冷,但当时,根本顾忌不了那么多,只是最后看着孟子辉抱着小十跑的一幕,仿佛身上的寒意都没了知觉。   小六发起了高烧,一直喊着“阿悦”,沈悦抱紧她,“没事的,小六,阿悦在,阿悦会一直在。”   小六迷迷糊糊,靠近她。   沈悦拥紧她。   其实沈悦自己也在发烧,但眼下,仿佛也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老太太也在咳嗽。   冬日里的水凉,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比年轻人,但能活下已经是万幸。   只是老太太心中还在担心孟子辉和小十,夜不能寐。   其实沈悦心中也担心,担心小十,小十一,还有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和桃桃几人,但是眼下,“会没事的,姑姑,清之会找到我们的。”   沈悦宽慰。   老太太也好,小六也好,都病着;书瑶今日也近乎脱力,怀中抱着剑警戒;她眸间安稳,旁人心中才安稳。   书瑶看她,她伸手揽过书瑶,“没事吧。”   书瑶鼻尖微红。   ***   大殿中,鸦雀无声,太子妃口中忽然说出的话,就算是安南郡王也始料不及。   太子妃应当也是鱼死网破了,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宁肯将自己做的事情抖出,也要将安南郡王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   太子妃已临近他二人身前,“安南郡王不是同我约法三章的吗?眼下算什么?逆臣贼子逼宫吗?”   安南郡王所幸也不装了,“太子妃不是看到了吗?怪不了别人,是太子妃你自己傻。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你的儿子怎么能做皇太孙?不过也多亏了太子妃,让太子这些年头疾加重,病入膏肓,原本也好不了,早死晚死都一样。”   太子看她,“你做了什么?”   太子妃轻笑,“你没听到吗?”   太子眼中似是并无太多难以置信,只沉声道,“你出去!”   太子隐在袖间的左手攥紧。   他原本已经拿回的主导权,但在眼下险些顷刻葬送。   无论眼下他和她的孩子在谁手上,也无论最后卓远和他能不能杀了安南郡王,但分明刚才都只差一步,只要安南郡王应了声,殿中这么多人听着,即便他和卓远最后不能杀了安南郡王,他们母子三人也能得以保全!   这是他要做的事情!   她来做什么!   越是这个时候,太子越要沉着,即便早前听到是她下的药,他是怔忪了片刻,但很快,又清醒知道他该做什么?   此时追究和寻根究底并无异议!   他要的是保全他们的性命。   “我出去?”太子妃却轻哂,“是啊,我应当出去!我做了什么不重要!我给你下药也不重要!什么事都不重要!因为你心里只有一个死了的人,找个替身也是为了养大她的孩子……”   “云陶,够了!”太子紧张打断,生怕她所有的话都临在嗓子眼儿处,前功尽弃!   看他紧张模样,太子妃终于低头笑了笑。   再抬眼时,眼泪已经顺着脸庞滑落,却最终没有再开口,而是继续看向安南郡王,“我的孩子呢?”   安南郡王头疼,“我怎么知道!”   殿中愕然。   难道不是安南郡王反悔将孩子掳走了?   殿中纷纷错愕,卓新目光却看向卓远。   近乎一瞬间,卓远就会意,人在卓新手里,所以,方才那个内侍官会来,是同卓新说太子的儿子和女儿已经找到了。   卓远诧异看向卓新,仿佛不知不觉间,卓新已经慢慢开始掌控朝中的事……   即便他今日不在,卓新也会将宫中搅得天翻地覆。 第270章 大结局下   卓远再次看向大殿外, 驻军怎么都应该到了,只要双方交战,就会有信号弹发出, 这个时辰了, 怎么还没有。   卓远心中微楞, 难道是阿吉出了意外?   卓远原本胸有成竹, 也开始有几分隐约没底。   遂而目光看向长翼和梁业。   梁业应当也有些急了,殿中的局势越渐焦灼, 虽然被太子托了很长时间,但这么长的时间, 也没等到卓远动静,而眼下太子妃的突然出现,让大殿中的局势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若是没有卓远在, 他应当和旁人一样, 不知道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 要么浑浑噩噩任人鱼肉, 要么鱼死网破。   但长翼这里, 却丝毫不急。   似是无论殿中出现各种突发的状况, 他都能冷眼旁观,沉得住气。   而且卓远相信,他今日在殿中,已经将殿中众人看得清楚透彻。   卓远没有收回目光,长翼也看向他。   卓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见安南郡王身边的一共四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卓远目光再投向长翼时,长翼先看向第一个, 之间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既而目光再看向第二个,依旧做了一个抹杀动作,再看向第三个,又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卓远好笑,怎么想一挑四吗?   最后,他果真看向第四个,也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   卓远心中嗤笑。   但转念一想,他是同柏炎造过反的人,而且,从昨日起,长翼就应当混在殿中,虽然不知晓涟媛在何处,应当很有可能,长翼原本是想借袁人杰的路子入宫,想探探宫中众人,却没想到正好遇到安南郡王逼宫。   所以,长翼是见过安南郡王身边几个侍卫的身手的。   也就是说,长翼说他能搞定安南郡王身边的四个侍卫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真是如此,长翼的身手实在恐怖。   忽得,卓远想起在南顺喝酒的时候。   那在南顺的时候,长翼是存心藏拙,没同他动手……   卓远恼火看他。   长翼却朝他眨了眨眼睛,卓远意外,要动手?   卓远不知长翼什么意思,但长翼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在太子,太子妃和安南郡王身上。   卓远也猛然将目光头转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上前,步步紧逼太子,太子皱眉看她。   太子妃眸间噙泪,嘴角却带着笑意,“涟昀,当初是你求娶我的!”   涟昀看她。   太子妃哽咽,“你为了和母后斗,到我祖父跟前求娶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但我记得小时候,你在宫中迷路时,你做的一个竹蜻蜓给我,我一直都记得……”   “我们夫妻多年,有一双龙凤胎,我祖父倾其所有,助你和其他皇子抗衡,入主东宫,我亲眼看着你,从幼时宫墙里,那个笑容天真,会做竹蜻蜓的总角之好,变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择一切手段的人。”   “我看过你所有的挣扎,也知道先太子死后,你整个人都扭曲了,但是我依然相信,你还是以前的涟昀,你只是在同命运反抗,拼命挣扎,等你拿到你想要的,你还是早前的你,真正陪你走过这一路所有风风雨雨的人,是我!”   “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但是自从你入主东宫,学了你的好父皇,拼命打压方家,让我祖父最后郁郁而终,如今的方家早已不是以前的方家,如果不是因为你,方家就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太子妃整个人都失控般笑起来了,“可笑啊,我们方家为你走到了这一步,我祖父还是告诉我,要学会忍,因为带有方家血脉的孩子还是会登基即位,但是你找来了一个替身良娣,你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宠爱,如何沉迷,旁人不知晓,但我知晓,你是为了给你儿子安排一个出身。”   “你为了你这个儿子,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哪怕冒着东宫之位被动摇的风险,也要将他留在京中。我以为你只是舍不得这个儿子,多隔一阵就会送走他,我以为会等到你想清楚的一天,但等到的,是你想永远把他留在京中……”   “那我和孩子算什么?算你将儿子算在良娣名下,日后册封太子?还是看着你和父皇矛盾日益加深,到了父皇想废了你,改立一个女儿做皇储?”   “这些年,你为我们母子三人做了什么?让我们形同虚设?我们方家为你做了什么?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你若是斗过了父皇,东宫之位传给你儿子,我们方家还有什么?你若斗不过父皇,父皇斩草除根,我们母子三人也要给你陪葬!”   “那与其如此,不如让你退居一侧,皇太孙的位置让儿子来做。你不知道吧,父皇是属意的,否则你以为我给你下那么久的毒,怎么一直没有太医发现?我是知道安南郡王狼子野心,但高升在我手上,我以为他会念父子之情,但没想到,他和你父皇一样,为了皇位,儿子都可以不要。”   安南郡王脸色一青,“胡言乱语!”   太子妃没有看到,继续看向脸色越渐煞白的涟昀,继续道,“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皇位,无论谁做都一样,坐上去的,想坐的,各个都费尽心思,不折手段。涟昀,你才是良心尚余的一个。”   涟昀眼中氤氲。   太子妃取下发间的簪子,“这是你送我的,但是上面,连我小字都刻错了……”   “云陶……”太子看她。   “我恨你!”太子妃上前,“但是我更想让你涟昀记得,你成是因为娶我,你败也是因为娶我,你死,也还是因为娶我。我同你才是夫妻,注定纠缠不休。你心中对谁内疚也好,念念不忘也好,但她已经死了,你记了她一辈子。那我,也要让你记一辈子,无论你是恨我,感激我,利用我,从现在起,你永远都会记得我,哪怕像一根刺,扎在你心底!”   太子妃言罢,手中的金簪猛然向前一插。   殿中顿时一阵惊呼!   安南郡王眼中一惊,上前想要推开太子,他若是死了,他的禅让书就毁了!   “爹……”子枫还未来得及出声,许黎死死捂住他的嘴。   无论如何,涟昀今日一定活不了,他既然答应涟昀要照顾子枫,那他就一定不能让子枫出声。   卓远起身,长翼亦握紧手中的佩剑。   但突然,殿中一片死寂,就连太子和安南郡王都愣住。   那一枚簪子径直插在了安南郡王肩中,若不是最后一刻,安南郡王下意识躲开,这枚簪子会直接插到他心头上,取了他的性命。   而剧痛传来的安南郡王翻手一剑,直接砍向了太子妃。   太子忽然伸手握住安南郡王的手,安南郡王一惊,他怎么还会有力气,他先前都是在装?!   “这么想我死,那就一起死!”太子沉声,两人本就离得近,忽得太子拔下腹中的那把匕首,刺向安南郡王腹中,安南郡王难以置信看他。   整个过程翻转太快!   从太子妃拔簪开始,忽然到眼下,安南郡王腹间被插上匕首,殿中似是根本没人来得及反应。而最快反应的,是卓远和长翼,还有安南郡王身侧的四个侍卫。   “阿新!”卓远唤了一声,而后撑手起身。   长翼当即跟上。   梁业也从后排起身,还有在殿中的卓远军中的心腹!   也近乎在卓远撑手起身时,空中三枚信号弹升空,近乎将夜空照亮。   是驻军和禁军交锋了!   殿中乱事一起,殿外的叛军就往殿中用,卓新拔剑而起,殿外都是卓远的人守在门口厮杀,一炷香时间,只有一炷香时间!   殿中全是尖叫声,近乎声,混乱声。   但殿外被堵住,所有的人都出不去。   而同安南郡王死搏的只有卓远几人,但殿中的叛军有百余人!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赵泽平高呼!   忽得,也不知殿中也有谁响应,“诛杀乱臣贼子!”   紧接着殿中都是响应声,“诛杀乱贼!”   原本殿中叛军百余人,卓远和长翼,梁业,还有军中将领只有几人,但忽然间,气势被带动,所有都在同殿中的叛军死搏。   妇孺都退到一处。   其实方才太子只要再捅深一分,安南郡王就必死无疑,但暗处的弓箭手一箭射来。   太子妃将太子推开,正好一箭刺穿了身前。   “云陶!”太子接住。   但太子妃应是再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却还是从半空落下,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道,“你不给我竹蜻蜓,有多好……”   太子泪目。   安南郡王想上前斩杀太子,卓远窜出将人扑到!   安南郡王久经沙场,早前就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太子刺入的匕首并未伤及要害,卓远同他搏斗到一处,打掉了他手中的佩剑。   安南郡王受制是因为他身边还有四个绝顶高手的侍卫在,卓远却根本没有预留退路,招招狠狠砸在他身上,怎么可能!   他不怕死吗?   安南郡王推开他,“去死吧,卓远!”   安南郡王大喊一声,想象中卓远被他的侍卫乱刀砍死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安南郡王分神去看,却见他的四个侍卫中,一人已经被斩杀,另一人正好被人用佩剑刺穿腹间,连带着剩余两人都被牵制住!   而做这一切的,是一个人!   怎么会!   西秦国中怎么会有这种绝顶高手!   卓远也稍微愣住,这……   长翼正好一脚跳开死的侍卫。   另外两人都似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而后一拥而上,长翼按倒一人,扔剑射中了另外涌上来的侍卫,手中没有剑,便抓起按倒的那人一剑刺伤另外一个侍卫。   但殿中的叛军侍卫源源不断得朝长翼和卓远两人涌来。   “卓远!”长翼大喊一声。   卓远已经同安南郡王厮杀到一处,安南郡王不同旁的侍卫,战场上,拼到最后,最惨烈都是肉搏,卓远和安南郡王厮杀到一处。   而殿中不断有暗箭传来。   回回都在关键时候,卓远避开过,伸手接住过,但都让安南郡王有了喘息的机会。   一炷香的时间很短!   卓远顾不得那么多,哪怕再有暗箭,也只能抗住,否则所有的人都会死,阿新会死,阿四也会。   卓远再次安南郡王按倒,身后的箭矢声传来,他也没避开,一圈揍在安南郡王颧骨处,箭矢擦着他耳朵过去,多一分就要了他的性命。   他是身处为危险之中。   “黄口小儿,看你我谁先死!”安南郡王暴起,将他反向按下,这个位置,只要坚持半分,弓箭手顷刻就可以取卓远性命!   “卓远!”长翼大喊一声,想上前帮忙,但忽然涌上的十余二十个侍卫将他围死。   眼看着弓箭手搭箭,瞄准,射箭……就在这一瞬间,卓远强压着翻身而上,一拳揍在安南郡王脸上,安南郡王吐出一口鲜血。   弓箭手处见卓远和安南郡王位置交换,不敢再射箭,再重新瞄准的时候,忽得背后一刀被斩杀。梁业气喘吁吁,第八个弓箭手,殿中没有弓箭手了。   梁业朝卓远道,“没有弓箭手了!”   卓远大喜!   是梁业!   而梁业根本不敢懈怠,他杀了弓箭手,一群叛军侍卫朝他涌来。   殿外的叛军涌入,卓新和侍卫已经快撑不住。   长翼这里被二十余个侍卫围住,死一个上一个,但始终没有让旁的侍卫突破他的防线,干扰到卓远和安南郡王,所以安南郡王这里是一直没有救援的,这就是长翼将两边战场彻底切割开。   但安南郡王何其难对付。   眼看着时间就要过去!   安南郡王拾起地上匕首扑向卓远,卓远心一横,没有躲开。就这一次机会,卓远伸手握住匕首,安南郡王惊住,卓远拽住他,匕首径直捅向他腹间。   安南郡王吃痛,他将匕首插得更深了些。   剧痛传来,安南郡王脚下失了重心,跪坐在地,脸上却都是将死前的冷笑,“卓远,有你侄子替我陪葬,也值了!”   卓远僵住,忽然转身看向阿四处,阿四好好的。   阿新?   卓远大骇!   殿外,叛军正好攻了进来,卓新被推到在地。   “阿新!阿新!”卓远拔出匕首,往前一扔,正好射中扑向卓新的人,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卓远整个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能死!阿新!   不能死!   他脑海中想起二哥!   卓远扑上前。   “六叔!”阿四的惊呼声中,卓新才睁眼。   而这一睁眼,同早前在南云山时一样,六叔半跪着挡在他身前。   上一次,是那枚箭射入了六叔后背。   这一次,是一把长剑贯穿了六叔胸膛,鲜血顺着衣襟滴下,一滴一滴在他脸上,身上,触目惊心!   卓新懵住,既而死一般大喊,“六叔!六叔!啊!!!!”   卓远意识逐渐模糊,但嘴角仍是一抹笑意。   还好,他赶上了!   像早前二哥一样,赶上了救他。   “啊!!!”阿四发疯一样跑来。   叛军侍卫还来不及再捅深入一些,阿四将人撞开,拾起身边的匕首死死插进那人胸膛,而后朝他跑来,“六叔!”   这一切,卓远似是有印象。   又似是渐渐模糊看不清。   阿新,阿四……   他耳朵似是渐渐听不见,眼前似是也渐渐暗了下去。   阿悦,小十,小十一……   我……   ***   西明二年腊月,又是一年年关时。   府中照旧早起,辰时要点鞭炮,那可是大事,要一起点才吉利。   今年是小十,小十一点。   “娘!我有些怕。”小十还是担心。   小十一却道,“不怕的!有二哥和大哥在,什么都不怕啊!”   小十想想也是。   孩子们都笑作一团。   小五轻叹,“五哥也可以啊!”   小十一笑道,“五哥哥和四哥哥差不多高,大哥哥和二哥哥差不多高,当然要一样高抱才行啊!谁让四哥哥不同你一起?”   小五哀怨看向阿四。   咸鱼阿四叹道,“我不要!”   小十一“咯咯”笑起来。   小五奈何。   “大公子,二公子,到吉时了!”府中暗卫的头已经是叶子,自从卓夜不在,叶子顶替了卓夜早前的角色。   而陶伯的角色,眼下是霍明,霍明将火星子递给卓旻和卓新。   “走了!别怕啊!”卓新提醒。   “我怎么会怕!”小十一朝她眨眼。   卓新笑不可抑。   卓旻温和问道,“怕不怕?”   小十点头,“有一点点。”   “没事,哥哥在。”卓旻朝她笑了笑,小十也笑了笑。   吉时到了,孩子们照旧捂住耳朵!   导火线点燃,卓旻和卓新抱着小十和小十一跑开,身后是噼里啪啦鞭炮声,孩子们嘻嘻哈哈笑声一团,又是一年辞旧迎新时了。   沈悦莞尔,却是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小七。   沈悦知道小七去了何处。   沈悦踱步回了外阁间,原本想唤一声小七的,但是听到屋中有说话声传来,沈悦眸间微滞,还是没有出声。   屋中,小七的声音传来。   “六叔,我都给你讲第七遍了,能不能第八遍的时候,你就醒了,我就当面给你说,好不好?”小七坐在床沿边,看着床榻上似睡着一般的卓远。   小七深吸一口,还是如同第一次坐在这里同六叔说起时一般,保持着热情,“当时,可危险了!陶爷爷出了密道的门,卓夜也跟着撵上去,准备同陶爷爷一道将追杀我们的人引开。你猜猜怎么了?”   小七停下来,似是等着床榻上的人回答一般。   但等了很久,床榻上的人都没有醒过来。   小七眼中氤氲,但还是微微笑了笑,继续认真道,“当然是我和桃桃出马了!陶爷爷和卓夜都不知道,很早之前,我们玩宝贝智多星游戏的时候,五哥和格子哥哥因为好玩,就叫上了四哥哥和阿毅哥哥,他们几个带上我和六姐姐,小八,还有桃桃,我们在野外生存游戏的时候,采了好多断魂草。因为卓夜之前在教我们认识植物的时候,说起过断魂草,说少量吸入断魂草的味道,会让人产生昏厥,大量吸入,昏厥的时间就会很长,若是误食,根据个人体质和用量,还会产生毒药的效果,但是解药就是还魂草。当时五哥哥和格子哥哥非要玩,我们几个用石头把断魂草碾碎了,撞在陶瓷瓶子里,说如果以后遇到危险,就可以来密道里拿陶瓷瓶子。所以你信吗,六叔?叶子用断魂草迷魂了所有的人,卓夜和陶爷爷都惊呆了,卓夜说,这么断魂草,大象都能迷翻……最后我们就安然无恙在密道里等着,一直等到二哥哥他们来找到我们,六叔,我们都很勇敢,我们都能保护自己……”   说到这里,小七泪目。   他其实不想哭的,今日是年关,不应当哭的!   他一哭,要是让旁人看到,也会一起哭的   但是他忍不住。   “六叔,我们都很想你。”小七趴在他身上,低声啜泣。   沈悦原本要撩起帘栊的手,滞在半空中,又放下。   这是小七和清之的时间,她没有打扰,转身去了屋外。   稍许,小七终于不哭了。   重新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继续同卓远道,“刚才还没说完呢……五哥哥他们跑到后山去了,但是六叔记不记得我们在后山玩了一整个夏天的野外生存游戏。五哥哥很聪明,他带着小八和小十一跑到了我们游戏的时候,卓夜说的安全地带,而且很隐蔽的地方,他们在后山安全得呆了好几天,才被卓夜寻到,对了,小十一当时可开心了,一点都没有被吓倒,我们都觉得,小十一特别像六叔你。哦,对了,还有小十。”   似是说到这里,小七忍不住叹道,“子辉哥哥又迷路了,他带着小十在深山老林里逛了一个多月,又当了一个月野人,不过小十可开心了,说看到了好多小鹿,小兔,小野鸡什么的,我们当时心里本来都可担心了,听小十这么说,又觉得他们可能真的运气好,但是后来小十又继续说了,还有很长很长的蛇,还有小豹子,小狼……听得卓夜和二哥哥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也不得不说,子辉哥哥真挺离开的。这么多蛇啊,豹子啊,狼啊什么的,他们都遇到了,但是都脱险了,不得不佩服。”   小七一直说着,直到帘栊撩起,桃桃入内,“七哥哥,该我和舅舅说话了。”   小七只得让开。   桃桃山前,“舅舅!这是我的新裙子,可好看了!”   小七笑开。   屋中只有桃桃一人,桃桃继续道,“还有我的新发夹,是陶爷爷送的;我的新荷包,是卓夜送的。陶伯和卓夜去西域了,说西域那边有大夫治病可厉害了。等他们回来,舅舅你就醒了,好不好?桃桃最想舅舅了,舅舅,去年我忘了许愿,今年记得了,桃桃今年的心愿,就是舅舅你能醒过来!”   ***   又一年的团圆饭,戌时正的时候,孩子们在苑中看烟花。   对孩子来说,烟花永远是看不够的东西。   小孩子是,大孩子也是。   小五抱着小十一,阿四抱着小十,两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卓旻抱着怀中的孩子,也看得高兴。   结果忽得,手臂一热。   是尿了!   沈悦笑道,“给我吧。”   沈悦从卓旻怀中接过盼盼,年关腊月,天气凉,怕衣裳湿了,容易染风寒。   从偏厅回苑中,余妈正好迎上来,“二公子在。”   沈悦会意。   “给我吧。”余妈从沈悦怀中接过小公子,“又尿裤裤了是不是?”   小十二吐了吐舌头,又笑了笑。   余妈被逗乐。   原来以为这家中,十一小姐是最熊的一个,等到小公子出生,才知晓什么叫拆房子!   才一岁多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都说小公子生得像夫人,但是性子同王爷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越大越翻天。   余妈已经做好了准备。   ……   外阁间内,沈悦驻足。   内屋里,悄无声息,只有偶尔的抽泣声传来。   沈悦知晓是卓新。   沈悦没有说话,取了外阁间中的暖手炉,重新出了苑中。   小十和小十一已经在找她。   年关,她的笑容写在脸上,家中所有人的笑容才都会写在脸上,临到苑中,沈悦嘴角扬起。   小六上前,“阿悦,你怎么才回来。”   沈悦笑道,“有些冷,我去取了暖手炉,所以稍晚些。”   小八也笑道,“阿悦阿悦!我们明日晨间,还是早些去普照寺祈福吧,他们说,越早越灵。”   孩子们纷纷点头。   沈悦颔首,“那也好,听小八的。”   孩子们都笑开,开始在苑中打闹。   晚些时候,小十和小十一困了。   看到小十和小十一,就想起府中旁的孩子小时候,一晃,都长大了。   同每个孩子道别,也互道了一声新年好,沈悦带了小十和小十一回苑中,帮孩子们洗了澡,小十和小十一今日一定要在浴盆中玩水,沈悦觉得她们两个怕是染风寒了,有些心焦。   “同爹爹说晚安吧。”从耳房出来,头发擦干,一幅也唤了。   两个宝贝都爬上床,一人亲了爹爹一口,爹爹晚安。   沈悦领了小十和小十一去睡。   为了方便照顾,如今东暖阁改成了小十和小十一的房间;西暖阁改成了小十二的房间。   沈悦给两个宝贝讲了睡前故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悦才分别亲了亲她们的额头,又同小冉叮嘱了两句才离开。   沈悦又去西暖阁看了看小十二。   小十二已经睡熟,沈悦也同余妈妈说了会儿话,这才踱步回了主屋。   在浴桶里沐浴,自己擦头,自己换衣,然后回了屋中,确认外阁间和内屋中的长明灯盏内,灯油是够的,而后才到了床榻边,伸手从被子里拿出卓远的一只手,开始给他揉搓。   楼清运说的,人躺太久,要每日都揉搓手脚。   沈悦每日都照做,每日的时间都很长。   今日又是年关守岁。   她想起去年年关的时候,小十二还小,清之不在,他照顾小十二一团鸡飞狗跳,不像早前在南顺,小十和小十一才出生的时候,诸事有他。   沈悦一面给他错手,一面道,“幼儿园今年有十四个班了,不过不都是幼儿园的班级,今年新增了一个早教班,不是每日都去,一个七曜来两次,每次半个时辰左右,要父母中的一个陪同孩子一起来。其实早教班也很重要,越早熟悉一些理念,其实有助于更好得和孩子沟通。你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来的多是宝贝和娘亲,后来,慢慢来的,父亲也居多了,因为我把早教班的日期调整到休沐日了……”   她说完,顿了顿,看着一侧那张熟悉而又平和的脸,鼻尖微微一红,却仍旧笑道,“清之,你今年又让我自己守岁了,最后原谅你一次。”   她微微俯身,吻上他额头。   正好,窗外的烟花绽放,照亮了近乎整个夜空。   沈悦莞尔:“新年好,清之宝宝~”   她又俯身,这次亲亲吻了吻他嘴角。   他指尖微微勾了勾。   ***   许府内,子枫笑着看向许黎,“新年好,老师。”   许黎也笑,“新年好,诸事顺遂。”   守岁完,子枫起身,“那我回屋了。”   许黎颔首,又是一年年关,子枫又大了一岁。   临到屋门口,子枫又转身,“老师,明日我想去趟普照寺祈福。”   许黎点头,“去吧。”   子枫欢喜出门。   许黎低眉笑了笑。   明日是正月初一,他要如宫拜谒,没办法同子枫一道去。   如今新帝登基,朝中焕然一新,国中也百废待兴。   新的一年,似是又有新的希望。   ***   明和殿内,涟媛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本册子,伸了伸懒腰,“我终于可以过年了~”   长翼应道,“年关都过了。”   涟媛似是才反应过来,轻叹一声,“我有些想阿玉了。”   长翼笑,“你又不告诉她,你在哪,她想你,都不知道往哪处想。”   涟媛上前搂住他脖子,佯装认真道,“不行,如果我在,她就会活成我希望她活成的模样,但只要她自己,她才会是赵锦诺,才会是阿玉应该有的模样。”   死鸭子嘴硬,分明前几日还让暗卫去打听过,听说如今阿玉的一幅画都可以卖上几千两银子了。   长翼摇头。   涟媛起身,“明日阿悦入宫吗?”   长翼道,“她带孩子去普照寺祈福去了。”   涟媛笑了笑,“普照寺最灵验了。”   长翼没有作声,仿佛当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   翌日,整个平远王府都早起,卓新照旧要入宫拜谒,沈悦带孩子们去普照寺。   小冉有些慌乱,“夫人,十小姐和十一小姐生病了。”   沈悦去看,果真见两人怏怏的,还有些喷嚏和鼻涕,应当是昨晚洗澡时感冒了,沈悦摇头,真不应该由着她们。   “娘亲,你们去吧,我和姐姐在家中等你们。”精神头十足的小十一,今日都恹恹的。   家中有小冉和余妈在,孩子们都盼着去祈福,沈悦只得这么做。   只是马车都行至一半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像是莫名什么一般,总静不下来。   应当是担心小十和小十一两个。   沈悦抱起盼盼,轻声道,“盼盼,陪娘亲回家看看姐姐们吧,他们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盼盼点头。   于是沈悦中途回去,孩子们这里有卓旻在,沈悦记挂着,回了府中,也行得快些。   临近东暖阁的时候,听到屋中有说话声,沈悦心中轻叹,这两个家伙,生病了也不好好睡觉,沈悦正欲抱着盼盼入内,却听东暖阁中小十的声音传来,“娘亲带哥哥姐姐们去普照寺祈福了,希望爹爹可以早些醒过来。”   小十一也抢着道,“媛姨说,普照寺最灵了。”   沈悦微怔。   她起初以为小十同小十一是在同小冉说话,但是如果是同小冉说话,小十一不会说媛姨。   小十一只唤涟媛作媛姨。   那屋中的,一定是认识涟媛,且和涟媛亲厚的人。   一瞬间,沈悦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僵住,鼻尖微红,眼中忽得涌起一阵碎芒盈盈。   果真,屋中熟悉,温暖,而又久违的声音传来。   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两者很难在一人身上兼顾,但眼前的声音就是。   还似温玉,透着说不尽的温和。   “娘亲好吗?”   他的声音传来,沈悦眼中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小十正要回答,小十一抢着道,“娘亲可忙了,要忙着照顾我们,还要忙着府中的事,还要照顾哥哥姐姐,还有幼儿园,还有还有就是小十二!”   小十二……   卓远愣住。   微怔中,身后脚步声响起,撩起帘栊,小十和小十一惊喜得坐起来,唤了“娘亲,娘亲,看爹爹!”   卓远缓缓转身,熟悉的身影和笑意映入眼帘。   她扑入他怀中。   他拥紧她,“阿悦,我回来了。”   “回来?”沈悦眼底通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孩子们的惊呼声,和伸手捂眼睛的动作中,卓远抱起她,“是啊,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你和小十,小十一,而后我就醒了。”   沈悦拥紧他,“什么梦这么长?”   卓远笑道,“有你的梦啊,清之宝宝和阿悦……”   卓远正欲再开口,门口的下不点儿已经看了他许久,而他才看到他,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看着那张同阿悦一个模子刻出的脸,卓远按捺不住心中惊喜,“……小十二?”   小十二看了看他,古灵精怪眨了眨眼睛,“爹爹。”   卓远一颗心似是都要融化时,小十二猝不及防朝他吐了吐舌头,“yue……”   (2021.6.6 正文完)   (小仙女们,番外见,番外很多惊喜内容哦~)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今天更了好多字,小仙女们,终于到激动人心的番外环节啦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番外也是日更,番外也是日更,番外也是日更   所以别担心,熊孩子多,我们一个一个来,所以,也会陪伴大家多一点的时间啦   当然,还有清之宝宝   感谢大家一路陪我走来,正文完结啦,超级舍不得!   但是幸好有番外(前文的虫和bug也会同步修) 第271章 番外一 清之宝宝(一)   身体被利剑贯穿的痛处慢慢消失, 脑海中阿悦和小十,小十一的笑脸也在渐渐褪去。   卓远整个人的意识渐渐淡了去,身体似是被拖入冰冷的湖泊里, 冻得僵硬。   浑浑噩噩中, 耳旁有熟悉的声音。   —— 是阿悦的声音在同他说话。   阿悦!   他想出声应她。   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也睁不开眼睛, 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听使唤,也动弹不了……   他能感觉到她靠近他。   掌心熟悉的暖意抚过他的额头, 又稍微在他额头停留了些许时候,似是在衡量他的体温。   “还烧着……”她轻轻叹了叹, 缓缓起身。   屋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她应当是要往屋外走去。   他一时情急,“阿悦……”   屋门口的脚步声果然停止。   沈悦错愕转头, 看向病榻上的孩子。   她方才是没听错。   他叫她阿悦……   他怎么知道她叫阿悦?   沈悦有些懵。   但病榻上的孩子没有再出声, 应当是睡了。   小孩子高烧容易烧出并发症,要赶紧去请温大夫来看看。   沈悦小心翼翼阖上屋门, 怕再吵醒他。   ……   夜里, 卓远微醒, 整个人都在发着高烧, 很冷,他不由裹紧被子。   浑身上下都在打着抖,那就是还要继续高烧。   他脑海中浑浑噩噩,瞥了一眼简陋而陌生的屋顶,想不处眼下是在什么地方。整个人也都没什么精神, 脑子里胀胀的,一身酸痛,高烧发冷, 没什么力气,人有些恍惚,口中喊着水。   很快,有人扶起他。   他靠在微暖的怀抱里,抱着手中的水杯大口大口喝着。   阿悦的声音温和道,“慢慢喝,还要吗?”   “还要。”他的声音似是有些稚嫩,他略微怔忪。   但眼下脑海中迷迷糊糊的一团,容不得他多想。   很快,她重新端了水来,他又咕噜咕噜喝完。   还不够,又要了一次。   阿悦耐性陪着他。   “阿悦,我有些冷。”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到像个小孩子一般,想撒娇,想要她抱。   沈悦从一侧的柜子里,又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厚厚的被子加上,他仿佛才好了些,不像刚才那么冷了,但还是昏沉沉的。   沈悦坐在床沿边看他。   他眉头拢紧,像个小大人似是的,但整个人又很安静,侧卧在被子里……   小孩子生病就是这样的。   怏怏的,又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   沈悦守了他好些时候,知道他停止了打抖,鼻尖和额头上开始慢慢有些汗渗出来,烧开始减减退了。   黄昏时候,温大夫才来看过,也开了方子,用了药,眼下是渐渐退烧了,只是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再反复。   沈悦托腮看他。   谁家的孩子呢?   她眨着眼睛看他。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若是同家里人走失了,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洪镇不大,她也寻人问过了,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孩子。   她只能暂时收留他了。   ……   晚些时候,似是没怎么再出汗了。   也睡熟了。   整个衣裳都湿透,被子也半湿了。   沈悦怕他风寒加重,用温毛巾给他擦了脸,也擦了身体,也寻了件小孩子的衣服给他换上。   他仿佛才舒服了些,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家伙睡觉不怎么老实,喜欢斜着睡,沈悦另外换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确实是退烧了。   小房间不大,沈悦的床也不大,尽数被他霸占了去,沈悦只能抱了仅剩了一床厚被子去了一侧的小榻上窝着。   夜深了,沈悦也准备睡了。   睡前,在小榻上习惯得翻了翻书册,而后困意来了,放下书册。   又特意留了盏夜灯,方便夜里照看。   沈悦朝着床榻的方向侧卧着,目光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的小孩子。   也不知道哪家的孩子,爹娘知道该担心了。   沈悦心中轻叹,明日,再寻王大娘打听打听,临近的镇子里有没有孩子走丢。   王大娘是附近的百事通。   周围几个镇子,就没有王大娘不知道的事。   王大娘也是她的穿越到了这里之后的“百宝箱。”   沈悦笑了笑。   只是王大娘家住得有些远,她今日请大夫去了,等大夫来看过,又煎了药,都差不多入夜了,小宝贝还发着烧,来不及去王大娘那里了。   只希望明天,小宝贝烧赶紧退了。   小孩子生病最遭罪,说不出来,还不怎么有精神。   希望,能快点找到他爹娘……   ***   半夜,卓远似是慢慢醒了,但脑海中浑浑噩噩的一片,仿佛有很多信息相互交织着,让他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   一会儿,记忆中是湍急的水流。   他想跳下水中去救那个落水的小女孩。   可水流很急,还冰冷刺骨,他好容易够着那个落水的小女孩,可他力气怎么这么笑,怎么带她都游不上岸不说,自己也被河水困住了。眼见着湍急的水流就要将他们两个冲走,他脑海中一片慌乱,想呼救命,结果呛了大大一口水,而后被河水慢慢卷下去。   他以为自己要淹死了,却忽然听到跳水声,很快,他被人从水中捞了起。   连带着他早前想救的小女孩一道,一起被救到了岸边。   “能听到我说话吗?”救她的人声音很温和。   但他呛了一大口水,没有太多意识,也出不了声。   她用手,有规律得按压他的胸口。   稍后,又捏着他的鼻子,用嘴帮助他呼吸。   终于,他“嗖”得一声将呛到胸中的水吐了出来,迷迷糊糊睁眼看她。   他认不得她。   但觉得眼前的笑容很温暖……   这是他浑浑噩噩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场景,他有些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   但比梦境更真实。   又不似记忆中的现实。   不对!   他忽然觉得何处不对,脑海中似混沌初开,整个人都愣住。   他早前怎么会觉得不认识她?!   她是阿悦啊!   他怎么会连阿悦都不认识!   卓远只觉脑袋中似针扎一般得疼痛……   忽得,天旋地转。   脑海中场景再次切换。   周围不再是湍急的河流和岸边,而是兵荒马乱的战场。   方才记忆中的小孩,河流,以及把他从河里救起来的阿悦都通通远去,他来不及深究。   一脸狼狈的孙勇便已经跑到他跟前,盔甲被鲜血染红,身上到处都是刀伤和剑伤,气喘吁吁道,“王爷!我们中了威德侯的埋伏!南云山地形复杂,我们出不去了!”   孙勇说话的时候,卓远脑海中仍旧有些懵。   羌亚,南云山……   这是……羌亚入侵的时候?   可他怎么不记得有中威德侯埋伏这一幕?   脑海中越渐疼痛,更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但面前的孙勇,分明眼眶含泪,“王爷!我等边关将士,以死报国,却万万没想到未死在羌亚人的刀下,却死在自己人刀下。”   卓远诧异。   好像意识到,眼前的孙勇和刚才落水的场景一样,都是事后的浮光掠影,像是经历过的事情,不是当下的事。   思绪间,身后号角声又起,是西秦军中的号角声。   孙勇整个人都僵住,脸色煞白道,“王爷快走!末将断后!”   卓远原本有些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为什么,随着铺天盖地的号角声响起,他脑海中的以及仿佛越来越清晰。   羌亚和西秦开战,他是一军主帅。   这场仗前前后后打了三年。   终于,羌亚溃败,他们乘胜追击到了南云山。   威德侯探到了羌亚大营所在,他同威德侯商议,他和孙勇绕后偷袭安客多大营,威德侯带兵从侧翼支援。   这样的计划天衣无缝,只要杀了安客多,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但谁知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羌亚主帅的大营,只有羌亚军队的埋伏。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圈套,一个让他们落入羌亚人的圈套。   而设下这个圈套的,是威德侯……   他们同羌亚人死搏,杀出了一条血路。   斥候又探到了真正的羌亚大营处。   他们回不去,就拼死斩杀了安客多,整个战况极其惨烈。   早前万余人的队伍,只剩了几百余人。   却被威德侯的人围剿至此。   孙勇拄剑下跪,“王爷,要是都留下,我们都会死在南云山!不能让弟兄们白白死在这里,末将留下断后,王爷一定要逃出这里!为死去的弟兄们讨回公道!”   他脑海中的浑浑噩噩消失,忽得无比清醒。   他逃出这里,他要活下去!   威德侯的面目不揭穿,边关将士都还会处于危险中,整个朝中都会处于危险中。   还有王府中的孩子!   他答应了兄长要照顾好府中的孩子。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能!   仅剩了几百余骑同孙勇留下断后,他带着几十余骑在南云山中逃窜,这一路,身后的人越来越少。   他也到了极限。   被逼到绝境时,遇到了高升。   他原本以为大是大非的关头,遇到高升,是死里逃生,但没想到,高升将他逼到了悬崖峭壁处。   他才知晓,内鬼其实不止威德侯府一家,还有安南郡王府。   悬崖峭壁上,寒风凛冽,在弓箭手和侍卫的簇拥下,高升缓步上前,“卓远,你断过我一条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特意来南云山这里,就是不想让威德侯的人,这么容易杀了你。我也想让你尝尝被人打断手脚的滋味,再一刀一刀杀了你。”   高升言罢,身后的弓箭手拉弓。   一箭中他右腿,一箭中他胸前。   他吃痛。   但很快,又有箭矢射来,射中他的另一只腿和手臂上,他不得不拄剑半跪下。   英雄末路,死在小人手中。   他双目猩红,抬头看他。   高升如棒打落水狗一般的快感,啧啧叹道,“卓远,你今日能死在这里,也算是英雄,杀你的人是羌亚人,国中都会记得你,而你……”   高升阴狠笑道,“你就带着你的不甘,上黄泉路去吧。”   高升话音刚落,卓远忽然起身拽住他。   离得这么远,高升周围的侍卫应当都没想到。   但因为有高升在,周围的弓箭手和侍卫都不敢上前。   卓远冷笑,“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半分长进都没有!”   高升大骇,眼中几分惧意,还是轻哂道,“卓远,你杀了我你也会死,你跪下求我,我兴许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卓远手中的剑贴近他喉间,高升身边的侍卫都骇然。   卓远看向眼前的众人,又看向他,“安南郡王府和威德侯府在通敌卖国的时候,有没有一分一毫想起过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过西秦流离失所的百姓?你们做这些事情,不怕愧疚酒泉下的万千将士,不怕不得好死吗!”   他本就正气,听得周围的侍卫怔忪。   卓远继续朝高升道,“就因为我断了你一条腿!好,高升!你知道这场仗死了多少人,他们背后有多少父母子女!多少支离破碎的家庭!多少孤儿寡母!”   周围的侍卫都低头。   高升却道,“西秦气数尽了!日后,是羌亚,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三家分秦!”   卓远眼底猩红,手背青筋暴起,将他的头按倒在地上,“你简直枉为人!”   周围的侍卫步步逼近。   高升冷笑,“你拿我当人质没用,在我爹眼中,我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在留你和杀我之间,他一定选杀我!”   高升咬牙,“卓远,你今天只有死在这里,逃不掉的!你认命吧!我爹和威德侯都要你死!”   卓远其实已经身中数箭,知晓不可能在这些人跟前逃脱。   卓远大笑,“好,反正今日都要死,有你送我一程也好!”   卓远言罢,众人大惊!   只见卓远拽着高升一道从悬崖处跃下。   高空凌冽,仿佛无数刀剑刺入身体,最后坠入江水中,慢慢侵蚀了他的意识。   周遭都被鲜血染红,手脚越发冰冷。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要回去见阿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   他逐一数着名字。   在数到小八时,江水灌入喉间,意识就已经模糊……   江水灌入的喉间的感觉,仿佛就在当下。   那种痛苦而窒息的感觉,似是重新经历了一遍。   他整个脑海中再度陷入了混沌之中,似针扎般得疼痛再次袭来。   早前的孙勇也好,悬崖也好,坠落江河也好,所有的幕幕都在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正殿中,他将匕首插入了安南郡王腹中。   安南郡王跪坐在地,脸上却是将死前的冷笑,“卓远,有你侄子替我陪葬,也值了!”   他僵住,忽然转身看向大殿门口,叛军攻入,卓新倒地。   卓新?   就似经历过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再过了一遍一般,那种由衷的恐惧再度袭来。   来不及了!   阿新!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阿新不能死!   阿新不能死!   终于,在利剑刺向卓新的时候,他来得及挡在他身前。   心中庆幸的同时,却是胸前被利剑贯穿的剧痛。   痛得说不出话来。   也发不出声音。   鲜血顺着伤口滴在卓新脸上,身侧。   他看到卓新惶恐的表情,拼命喊着六叔,痛苦嘶吼着……   但他的声音也好,周围的声音也好,越来越远,他慢慢听不见。   他的眼皮也似再也撑不住一般,慢慢阖上。   他看见阿四朝他跑来,声嘶力竭,也知晓握着那把贯穿他身前利剑的人的倒下,无法再捅深入一分。   只是这之后,他渐渐没了听觉,触觉,视觉……   整个人的身体也在渐渐冰凉。   他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能活着回去见阿悦了……   他好想她。   他好想她和小十,小十一……   他……   阿悦……   “阿悦!!”他从噩梦中挣扎醒,惊坐起。   由于声音太大,直接将本尊从屋中的小榻上吓得直接“哄”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还裹着被子,脑子里一片惊恐!   幸亏裹着被子……   待得沈悦从地上爬起,才想起屋里只有早前那个小不点。   大半夜的,这一声实在有些吓人。   冬日里,屋里的碳火不太暖,沈悦裹着被子上前,果真见这小祖宗从床上坐起来了,一幅从哪个噩梦中警醒,但到眼下还惊恐未定的模样。   沈悦几乎可以肯定,方才那声就是他叫的!   他做噩梦了,梦里又他认识的人,也叫阿悦。   所以,他早前迷迷糊糊唤的那声阿悦,其实不是叫她,是叫的他认识的阿悦……   原来这样,沈悦心中的疑惑得解。   沈悦轻叹,“诶,你还好吧?”   方才惊坐起之后,卓远就木讷看着眼前简陋而陌生的天花板和房间,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这是里哪里,脑海中还是先前几段互不相干的零零碎碎的景象,头还在隐隐作痛着。   听到有人唤他,他才扭头。   只是扭头,整个人就僵住。   阿悦?   他指尖攥紧,看着眼前披着一床棉被,一脸惺忪又似是吵醒的模样,是阿悦,他眸间慢慢湿润,嘴角也缓缓耷拉下来,没有控制住情绪,“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沈悦惊呆!   他自己都惊呆!   沈悦顿觉是不是自己裹在被子里的这幅模样吓倒他了?   沈悦赶紧把被子放在床榻一侧,伸手去够一旁的外袍披上,一面宽慰道,“是不是被我吓倒了?方才太冷了,我就披了件被子,现在好了,不哭了,我给你变魔术好不好?”   卓远先前是惊呆!   眼下是僵住!   只见沈悦伸出一只手,紧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的手掌和指尖仿佛相互传过去一般。   这个魔术,他看过无数多次。   他哑然。   沈悦顿觉气氛有些尴尬,心中忍不住腹诽,奇怪了,这里的小宝贝们都喜欢这个魔术啊,而且还会喜欢得“咯咯咯”笑,她方才明明变得很好啊,难道不好玩吗?   她疑惑得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后,又一鼓作气试了一次。   见他还是呆呆看她。   沈悦握拳轻咳一声,又道,“那我们来玩猜猜看的游戏吧,你猜猜,我把糖果放哪里了?”   她看他的时候,眸间都是温和令人动容的笑意。   只是他这个猜猜看的游戏,他也看了无数多次。   沈悦见他还是目光呆滞,有些没有反应,沈悦叹道,“你是不是,溺水的时候吓倒了,现在还有些怕?”   卓远木讷点头。   沈悦微舒,上前坐在床沿边,温声朝他道,“你昨天很勇敢哦,我都有看到。你想救旁边落水的孩子,所以自己跳到水里。但是水流有些急,你带着她游不动,所以溺水了。”   她讲的场景,他是有印象。   就是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脑海中的浮光掠影。   他下意识点头。   沈悦又继续,“而且,现在是冬天,冬天里的水里很凉,所以你昨天着凉了,有些发烧。虽然大夫给你开过药,也喂过一些药了,但是你眼下应该还有些不舒服,要等睡上一觉才会好些。生病的小孩要多睡觉,才能很快好,你知道吗?”   生病的小孩?   他再次怔住。   既而想起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 他想要救旁的落水的孩子,但是拖不动她。   —— 她刚才问他还好吗,他指尖攥紧,看着眼前的沈悦,竟然没有控制住情绪,“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还是孩子的声音。   —— 阿悦给他变魔术安抚他,还同他玩猜猜看的游戏……   —— 她刚才说,生病的小孩要多睡觉,才能很快好。   卓远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方才还似天方夜谭的猜想,眼下,目光就全然停滞在眼前的一双小手上。   这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卓远整个人都僵住,又诧异看向一侧的沈悦。   这个时候的阿悦明显不认识他。   也笑着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卓远喉间轻咽,懵懵道,“清之……”   “清之?”沈悦莞尔,“哇,很好听的名字啊~”   果然,卓远心中似晴天霹雳。   沈悦又笑了笑,温柔道,“阿悦。清之宝宝,我叫阿悦。”   卓远仅剩的些许睡意,都在眼下彻底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 第272章 番外一 清之宝宝(二)   晨间再用过一次药, 卓远似是不烧了。   但是喝完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喝药的缘故, 还是脑海中交织不清的信息, 让他有些头疼, 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这里是哪里?”沈悦抱着他往镇子南边去的时候, 卓远恹恹问。   仍旧不太有精神。   “这是洪镇,清之, 你还记得你家住哪里吗?”沈悦尝试着再问一次。   卓远摇头,“记不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关于早前的记忆, 他只有跳水救小女孩时候的记忆。   旁的,都没有。   他有的,是卓远的记忆。   两个不同的记忆。   他微微皱眉, 脑袋还有些疼。   沈悦轻叹, 他仿佛是只记得他叫清之了。   沈悦温声安抚道,“没关系, 我们先去见王大娘, 看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找到家人。”   卓远看她。   她亦朝他笑了笑, “别怕, 我们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他朝她点头。   到眼下,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脑海中的记忆仍旧混乱。   小孩子的记忆,他几乎没有太多;但另外两种记忆,都是他的, 却全然不同。一种是他最后从南云山的悬崖坠下;还有一种,是在正殿中,他救下了卓远。   两种记忆的不同之处太多, 但最大的不同,是有没有阿悦。   他愣愣看她。   “不舒服就睡一会儿吧,还有些远,可能还要一会儿。”沈悦见他眼神迷茫,小孩子生病都这样,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冬日里,卓远是见她额头都是汗。   “我想自己下来走。”他开口,却是奶声奶气的声音。   沈悦笑道,“是吗?可是,我最近在进行一项体能强化训练,就是要锻炼手臂的力量,所以,正好让我抽空多练习练习?”   卓远顿了顿,既而笑起来。   她还是她,说话的方式,语气,神态,都没有变过……   她就是阿悦。   卓远看她。   ***   王大娘住得地方真的很远,他们走了许久。   到王大娘家中的时候,沈悦后背都湿透。   王大娘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盯着卓远看了好几圈,卓远都被她看得实在有些不自在,王大娘才收回了目光,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卓远恼火瘪嘴。   王大娘才朝沈悦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孩子不是洪镇的,若是洪镇的孩子,我都有印象。”   沈悦轻叹,“那会不会临近镇子的孩子?大娘可以帮忙打听吗?”   王大娘朝卓远道,“开口同大娘说句话。”   卓远愣住。   面对她,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王大娘过于热情,刚才还伸手捏了他的脸蛋,他怕他再开口同她说什么,惹得她开心了,她能抱他起来亲两口。   卓远一阵恶寒,灵机一动,机灵看向沈悦,“阿悦,我好像有些饿了。”   “哟~”王大娘惊呆,“这不是京中的口音吗?”   “京中?”沈悦意外。   王大娘也意外,俯身看向他,“京中可同咱们洪镇隔了十万八千里呀~”   卓远也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大娘!洪镇在哪里?哪个郡?哪个城?”   西秦国中大大小小的城镇林立,除非是边关要塞,他根本记不住全部……   洪镇,少说也有十余二十个。   许是他嘴甜,声音好听,王大娘应道,“我们这里是青州郡啊~彭城临近洪镇。”   青州郡?   卓远愣住,青州郡不是就是在南云山以东吗?   江河同青州!   青州郡是西秦国中为数不多的有大江大河的州郡!   更重要的是!   他早前从悬崖处摔下,若是顺流而下,兴许就应当到青州郡这里。   卓远心中莫名激动:“大娘,那现在是什么年份啊?”   如果是西平二十一年腊月前后,就是他落水的时候!   卓远心中隐隐激动。   王大娘叹道,“哎哟,你这小孩子,你可别吓我!净说什么胡话呢。”   王大娘是被吓到!   沈悦朝王大娘道,“他昨日落水了,好多事情记不清了。”   沈悦替他解了围。   卓远连连点头。   沈悦半蹲下,同他齐高,应道,“清之,现在是西平二十四年二月。”   西平二十四年?   卓远僵住。   眼下是西平二十四年?   他脑海中是有两个模糊的记忆。   一个是他拽着高升跳下悬崖,那是西平二十一年腊月的事,所有的记忆到那个时候结束。   另一个,是西平二十四年正月,他为了救卓新,被利剑刺穿!所有的记忆到这个时候为止……   两种记忆,相互交织着,卓远脑海中有些混乱。   但从时间上,眼下是趋向最后这段记忆的?   卓远有些没想通透,又木讷问道,“那……那平远王呢?”   王大娘意外,“哟,你还知道平远王呢?”   很快,王大娘又反应过来,这小孩子是京中口音,知晓平远王也不奇怪。   正好卓远一脸焦急得看着她。   王大娘俯身应道,“平远王当然是在京中呀!”   卓远懵住,“他……他打仗结束,回去了吗?”   “回去?”王大娘纳闷,忽得又似反应过来什么,“你说的是平远王的叔叔吧?”   卓远心底微沉。   叔叔?   似是说起平远王府,西秦国中的百姓都带了天生的尊敬和推崇,王大娘叹道,“早前的平远王,几年前就战死沙场了……如今承袭爵位的平远王,是早前平远王的侄子……”   “卓新?”他好奇。   王大娘颔首,“是啊。”   卓远忽然不说话了,似是心中在想着什么。   见卓远独自发着呆,王大娘一面拉着沈悦到一处,悄声道,“我听这孩子口音是京中人士,要么是同父母走丢了,要么是……”   王大娘点到为止,提醒道,“这可是烫手山芋!”   沈悦看他。   他真的坐在一侧的小凳子上,许久都没有再说过话。   ……   回程路上,卓远没有要沈悦再抱。   沈悦牵着他的小手往回走。   路上,沈悦见他一个人出神,遂宽慰道,“别着急,王大娘已经让人帮忙去打听了,若是有你家中的消息,王大娘很快会来告诉我们的。”   卓远听话点头。   沈悦又看了看他,轻声笃定,“清之,你会回家的。”   他愣愣看她。   到底哪里是家?回哪里?他其实自己都不清楚。   甚至,不清楚哪些是真实的?   譬如当下。   正好,沈悦朝他笑道,“在找到你的家人前,你就暂时住在我家里吧,就是小是小了些,但是五脏俱全。”   卓远忙不迭点头。   他当下一片茫然,也许还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摸索。   但眼下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应当同她在一处。   守着她也好,怎么都好。   反正,在他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前,他只想和她呆在一处。   清之应当和阿悦一处。   见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沈悦莞尔,“清之,烧退后需要隔离两日。等到后日,你同我一起去幼儿园吧。幼儿园那里有更多小孩子,你可以和大家一起玩。”   幼……幼儿园?   卓远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沈悦会错了意,以为他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   沈悦一面牵着他的手,一面耐性解释道,“幼儿园呢,就是一处属于小朋友们自己的地方,大家在一起玩耍,学习,探索和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清之,你也是~”   卓远整个人都僵住。   沈悦笑道,“清之宝宝,欢迎你来幼儿园,洪镇幼儿园~”   洪镇幼儿园……   卓远嘴角抽了抽。   ……   转眼,卓清之小朋友加入洪镇幼儿园已经整整六个月,俨然成了幼儿园中的一霸。   虽然还是有很多细枝末节没想清楚,但仿佛也慢慢习惯了眼下的生活,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和周围的人,尤其是,洪镇幼儿园……   洪镇幼儿园和王府幼儿园实在太不同了!   但又明明很像。   他不知道沈悦自己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才建了这么一所幼儿园。   它是不如王府幼儿园宽敞,也不如王府幼儿园里设施齐全,甚至,很多东西都很简陋。   但这里有沈悦在,孩子们很开心。   这里的孩子同王府幼儿园的孩子一样,每日会得到沈悦的照顾。   沈悦像在王府幼儿园时一样,对待每个孩子都很有耐心,会半蹲下同他们说话,会眸含笑意,声音温柔而亲厚,和孩子们像对待朋友一样相处。   沈悦也会带着他们学习正确的洗手方法,观察植物和动物,学习数字,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让他们有足够的自幼去探索自己喜欢的工作。   这里有一样的手工教具,并不奢华的幼儿园环境。   这里沙坑的沙子会有些粗糙,滑滑梯也不如王府幼儿园的高大,但孩子们玩得很开心。   他们一样会在春日的时候去郊游,放风筝,植树;也会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夏令营……   这里的孩子大多是镇上的孩子,家中算不得富足殷实。   很多小孩子在之前,都是满镇子和郊外转圈跑,但自从有了幼儿园,他们每日可以做的事情更多,而且也会同旁的孩子一起。   沈悦在尽自己所能,做着和王府幼儿园一样的事。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早前的王府。   她都很喜欢孩子。   也一样在竭尽所能,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环境。   尤其是这里,她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心血。   除了沈悦,幼儿园里只有巧婷帮衬。   两个人照看十余将近二十个孩子,有些吃力,但因为每个几日来的新孩子只有一个,所以勉强能应付得过去,沈悦也在找新助教。   王府幼儿园经费吃紧,沈悦需要精打细算。   卓远时常想,难怪之前在王府的时候,说起幼儿园规划,尤其是幼儿园造好的时候,沈悦那么激动。   也许是除了平远王府,其他地方要造这样一所幼儿园,近乎不可能。   从一开始,沈悦就很珍惜和爱护王府幼儿园。   因为,知晓所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   这也是他经历了眼下这些之后才发现的……   所以每当有孩子调皮,不听话的时候,卓远都会咬牙切齿,“揍你啊!你信不信!”   他在幼儿园中绝对是最厉害的。   脑子够用,武力值也好。   但每每要被沈悦看到,他就立马变了一幅嘴脸,萌萌哒朝对面的小朋友道,“你记不记得阿悦说过的,你不可以破坏环境哦。我们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是第一不可以伤害自己,第二不可以伤害别人,第三不可以破坏环境!”   沈悦远远听到,笑了笑,没有说旁的。   卓远心中唏嘘。   待得沈悦转身,卓远又朝小朋友吼道,“听到没有,真揍你啊!”   对方吓得“哇”得一声哭出来。   沈悦上前,“清之!”   卓远环臂,“我什么都没做。”   但说完之后,又忽然意识到,蠢似了,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沈悦抱起对面的孩子哄了一会儿,听了对方说来龙去脉,卓远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去道歉。   等到旁的孩子走了,沈悦又会看着他笑,“卓清之!”   他无语,“在呢!”   他以为她要教训他。   沈悦却上前拥他,“清之,你做得很棒。”   他愣住。   沈悦笑道,“感谢你的帮助。”   他忽得脸红。   沈悦松开双手,眸含笑意看着他,“只是下一次,我们可以尝试更好一些的方法,比如说,更耐性得同旁的小朋友说话,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他怔了怔,忽然想,阿悦说的是对的。   他可以耐性些的。   他想,是不是旁的孩子面对阿悦的时候也是这样?   ——因为在阿悦这里,不会被骂,不会被误解,所以大凡犯错误或不小心的时候,都能主动承认错误。因为知晓阿悦不会让大家有压力,反而能更好面对犯错的自己。   他忽然觉得,犯错误并不可怕。   被阿悦逮住也不可怕。   因为阿悦是总是温和,讲道理,也会带着他一起。   他想起了王府幼儿园中的孩子。   他们应当也是一样……   卓远笑了笑。   沈悦刮了刮他的鼻子,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去把教具归位了。”   卓远点头应好。   ……   这里同早前有太多不同。   也有太多相同。   但最大的相同,其实从来就没变过——阿悦做的菜,很难吃,难以下咽的难吃。   于是在赖在沈悦家里六个月后,他终于已经自己学会了做菜。   身高不够,就踩着小凳子做。   但他力气够,锅碗瓢盆通通能用,看得沈悦目瞪口呆,“清之,你越来越厉害了~”   卓远恼火,他什么时候不厉害,他想做的事情……反正都厉害。   但他又不好表现,一开口,变成了奶声奶气的声音,“阿悦每天那么辛苦,我也可以在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呀~”   哄哄她,他还是会的。   沈悦果真叹道,“清之宝宝,你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光是穿越已经很不容易。   尤其是穿越之后,还要再开一所幼儿园。   有人做菜简直是太幸福的事情。   卓远尬笑。   ……   每日都同阿悦在一处,还要私下替她操心幼儿园的事。   卓远只觉得时间流转得很,转眼就到了年关腊月。   一到年关,镇上的人送了大堆小堆的东西来,沈悦的幼儿园开得不易,但是口碑很好,在镇上也口口相传。这里的孩子不似京中大户人家,孩子的父母双方往往都要靠给人做工攒些积蓄,所以孩子是基本不怎么有人照看的。   以前是家中老人照看,孩子们会到处乱跑,也不学无术。   自从去了幼儿园,一切都开始慢慢起来。   孩子的父母都很感激,所以年关前,送了不少年货来。   沈悦没怎么收,只留下了一套文房四宝,说给他留着日后用。   卓远看着手中的文房四宝,心中笑,还是这么傻乎乎的,那个时候对涵生肯定也是这样的。   正好沈悦收拾妥当,“放鞭炮吧!”   他家中的人找不到,所以他就长留在沈悦这里,过年也在一起。   两柄鞭炮,两个人一起点。   鞭炮点着,吓得尖叫着跑开的,不是他,而是沈悦。   卓远忽然想笑,原来有人一直是害怕的,但是当着旁的孩子的面,从来都不显露……   这一刻,卓远眼角笑意掩不下来。   这里有阿悦的另一面。   等到放完鞭炮,有人敲门,卓远去应门,原本欢欢喜喜的脸上,见了对方,赶紧就关门。   “啪!”得一声,门拍了对方一脸。   牛二疼得尖叫。   沈悦到的时候,对面的牛二还在摸鼻子,“阿悦,阿娘让我给你送些果脯来,新春大吉。”   对,这就是家住对面的牛二!   牛二和他娘,都想牛二娶阿悦!   脑子被驴踢了!!   “谢谢胡婶。”都是街坊邻居,一些果脯不怎么值钱,不收有碍情面,沈悦朝卓远道,“清之,拿一些核桃糕给胡婶送去!”   她话音刚落,卓远都已经拎了出去。   沈悦忍不住想笑。   卓远已经一手拎着核桃糕,一手拽着牛二回去,一面道,“快走吧!胡婶等极了。”   “哎哎哎!”牛二一肚子气,他还没同阿悦说上几句话呢。   他真对这个卓清之来气,可一想到,日后,说不定还是他小舅子,又将气咽了回去,哄道,“清之,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你开什么玩笑!   对你好一点!   卓远一脸天真笑道,“我对你很好了呀!”   我都没打死你!   你还要怎么样!   牛二扫兴。   等卓远折回,沈悦已经收拾好苑中。   “胡婶很高兴。”他言简意赅。   沈悦想笑。   清之很不喜欢牛二,总是处处和他作对……   今日虽是年关,但只有他们两人在,沈悦原本就不怎么会做菜,还要准备年夜饭,所以午饭两人讲究。   沈悦下了两碗面,“我做得面还是挺好吃的吧。”   “嗯,一股面味儿。”卓远应声。   沈悦顿了顿。   他当即改口,“我是说,好吃,有面原本的味道在。”   沈悦笑不可抑。   从晌午饭过后起,沈悦就在准备年夜饭。   今日是年关,她坚决没让卓远帮忙。   卓远在苑中,听到厨房内鸡飞狗跳了一下午,卓远忍不住想。   还好,戌时总算吃上了晚饭。   “唔!年夜饭不难吃!”他简直喜出望外。   沈悦竟也不觉得生气,而是温和笑道,“我做了好久……”   平日里哪有时间。   许是年关了,她开了一小瓶酒。   卓远脸都绿了,沈悦酒量不好,喝醉了就……   沈悦却笑,“难得今年有人一起过年,偷偷得少喝两口,开心嘛~但是小孩子不准喝!”   “……”卓远无语。   最后,少喝两口的结果,就是戍正放烟花的时候,沈悦已经把那一瓶桂花酿都喝完了,晕乎乎得同他说了一大通。   他听得目瞪口呆,也听懂了来龙去脉。   “所以,清之宝宝,我真是穿越来这里的!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这里开了一所幼儿园~然后,同样开心的事情,是遇见你呀~”沈悦刮了刮他的鼻子。   卓远看她。   两人在苑中看了很久的烟花,等烟花放完。   沈悦拿出了天灯,“找王大娘帮忙准备的!”   祈福天灯?   卓远意外。   “许个愿吧,听说很灵验~”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在这里放,道听途说罢了,对,主要是听王大娘说的。   卓远叹道,“要写上去才灵验的。”   沈悦懵住,“真的吗?王大娘没同我说。”   家中正好有人送的笔墨纸砚,喝了些酒,沈悦大笔一挥,但是不允许卓远看她写的,卓远只好不看。   很快,沈悦将四面都写好。   两人准备去苑中放灯。   卓远还是瞥到面向自己的一面,上面写着,“要一所很棒很棒,很大很大的幼儿园。”   他又忍不住笑。   又歪着头看她。   “放啦?”沈悦问。   “嗯。”他示意他已经托好了。   点燃蜡块,热空气上升,天灯果真缓缓升空。   两人都看了很久。   沈悦伸手揽过他,笑着问道,“有没有偷看我写的祈福愿望?”   “……没有。”反正脸皮后就是了,还佯装问道,“你都写了什么呀?”   沈悦看向慢慢升到空中的天灯,温和笑道,“第一个愿望,希望我们以后有一所很棒很棒的幼儿园,很大很大的幼儿园,幼儿园里什么都有。”   卓远低眉笑了笑,有了!   真的好大一所。   沈悦继续道,“第二个愿望,是我可以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弟弟。   “……”卓远再次无语,但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这一条似是也有了,涵生……   目光诧异中,他转头看她。   她还是虔诚得看着空中,笑道,“第三个愿望,清之,希望你逢凶化吉。”   他指尖微楞。   最后,她低头朝他笑道,“最后一个愿望,卓清之,希望你早日回家。” 第273章 番外一 清之宝宝(三)   因为自己—个人喝完了—盅桂花酒, 最后年关守岁时,沈悦很早就卧在小榻里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脸上还挂着笑意。   还—定要点长明灯, 不能熄了。   卓远只能帮她年关守岁。   屋子不大, —盏长明灯就照亮了整间屋子。   屋檐下也没有挂灯盏, 整个苑中只有苑子外的—盏清灯。   离子时还有些时候, 卓远重新坐回小榻前的案几处。   刚才放天灯时正好用了笔墨纸砚,眼下, 小小的手便握着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从他救旁的孩子落水醒来遇到阿悦开始,到现在, 差不多有十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他该想起的事情,其实都陆续想起了。   早前脑海中有些区分不清的地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眼下正好有时间, 他可以慢慢缕清思路。   今日沈悦提起过—件事, 穿越……   他也—脸懵得问过她穿越是什么意思,她给他解释了—大通从—个时空到另—个时空, 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 但自从脑海里有了对穿越这个名词的认知, 早前他很多没清楚的东西, 似是忽然间都明朗的起来。   脑海中的信息太多,他需要逐—罗列。   许是等罗列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就豁然开朗了。   他心中隐约有这样的感觉。   也隐隐兴奋。   小小的个头,小手握着笔,但又因为个头不高, 坐着够不着,站着又要躬着身子,卓远干脆趴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字迹都是歪歪倒倒的, 他自己能认识就够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对握笔这样精细化的动作掌握不熟练,他不可能写得工整流畅。   这是阿悦早前告诉他的。   对,是王府幼儿园时候的阿悦……   并不是这里的阿悦。   都是阿悦,同—个阿悦。   但和他脑海中的记忆—样,存在两个分支……   两个看似全然不同,却又能相互关联的分支。   他眼下要梳理的,就是这些关联和分支背后隐藏的东西。   在渐渐接近了……   首先,是他落水醒来后的第—段记忆。   这是—段单独的记忆。   ——他为了救另—个落水的女孩子,自己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中。他应当是—时情急,想自己游泳去救那个落水的女孩子,但没想到自己的个头太小,虽然会游泳,但还要救个人根本不可能。所以,湍急的河流中,他溺水了,溺水的时候,已是渐渐模糊。   所以,这段溺水前的记忆,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候的“他”,也就是阿悦真正救起来的这个小豆丁的记忆。   他其实也渐渐想起了小豆丁的名字。   叫文广。   也的确是京中人士。   好像是母亲过世后,随父亲来附近投奔亲戚的。   至于是同父亲走失,还是因为旁的缘故,为什么他会自己—个人,他记不得更多。   其实关于小豆丁文广的记忆,他也确实只有这些了。   所以眼下的这枚小豆丁,真正的名字是文广。但在溺水的时候,小豆丁要么已经没了,要么,是暂时失去了意识,取之代之,变成了他。   这就是第—段记忆的来龙去脉。   这段记忆很短,而且很模糊,可以探知的东西不多。   但很重要的—条,这个小豆丁不是他。   也不是他小时候。   他早前—直想不明白,所以所有的思路都停滞不前。   但今日阿悦喝多了桂花酒,同他说了—长串匪夷所思之后,他忽然明白了“穿越”这个词。   虽然费解,也虽然觉得荒唐,但他确实应当穿越到了这个叫文广的小豆丁身上。   这就是眼下的情形。   他是小豆丁文广,也是卓远,卓清之……   这就是第—段记忆的所有信息。   ***   紧接着,是醒来后的第二段记忆。   这是属于他的记忆,不是小豆丁文广的。   是平远王卓远。   但这段记忆有些特殊。   有似曾相识的部分,又觉得哪里不对。   可分明前—刻还觉得不对的部分,后—刻又会立即想起来,似是真的亲身经历过,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所以他花了很长—段时间,都还没弄清楚这—段记忆—— 因为,很大—部分,他都觉得不对,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对确实存在,也经历过,但就像拢上了—层迷雾—般,—定要想到这里,迷雾才会退散,他才会想起迷雾背后的事情。   而这背后的记忆,还和他现存的记忆,交织,分叉,走向不同结局……   这就是他—直迷惘的地方。   而后,是第三段记忆。   这段记忆是最后想起的,也是最清晰的,就似才刚经历过。   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都是以第三段记忆为主。   第三段记忆,和第二段记忆有很大—部分重叠的,譬如父母过世,兄长战死沙场,府中留下了—堆金贵的小祖宗们,这些,都如出—辙,浑然—体,不需要特别想起,原本就存在两端记忆里,高度重合。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端记忆开始有了不同分支,后面的记忆,有相同的,也有不相同的,这也就有了之前说的,面对—个实物,他想起早前的时候,时常会让他—瞬间木讷很久。因为有不同的两段记忆,都存在在脑海里,—个先有,—个后想起。   所以他很长—段时间都不怎么分得清楚,也不知道哪个记忆是对,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两种记忆掺和在—处,他偶尔会失神。   但分明都是他的记忆。   不会有错。   譬如阿新。   第二段记忆里的阿新—直避讳他,直至他带兵出征,在南云山被逼跳崖,除却偷偷去军营的时候,他也没见过阿新几回,阿新恨他,叔侄之间形同陌路。   但另—段记忆里,他们—道去了栩城温泉,在路上带着小五—起看了日初,虽然他后来大病—场,但—家人在栩城过了年关。   在平宁山地龙脱险后,阿新死鸭子嘴硬,却拥抱了他。   后来回京,阿新—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奏请册封阿新做了平远王世子。他不在京中的时候,阿新慢慢有了担当,也同陶叔—道处理朝中之事。   在平关—役里,还守住了平关,斩杀了威德侯,后来在朝中亦可运筹帷幄。   直至,他最后替阿新挡了那—剑……   小清之缓缓落笔,目光分别落在三条记忆线的尾巴上。   第—条,在文广落水后断了。   第二条,在他拽着高升跳崖后断了。   第三条,在他替卓新挡下那致命—剑后断了。   三条记忆的线其实都断了……   若是到了眼下,他还不清楚断了涵义,那他真就白活这么久了。   断了,就是所有的轨迹都终止了。   只有活着的人,时间才是继续的……   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继续创造时间。   无论是西平二十—年跳崖的卓远,还是西平二十四年被利剑贯穿胸口的卓远,他们的时间线都已经停滞,不会再继续了……   卓远喉间轻咽,仿佛悲从中来,却又无法释怀。   这世上已经没有卓远了。   无论是哪—段记忆里的卓远,都已经不在了……   想起阿旻,阿新,颖儿,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小八,桃桃……还有卓夜,陶叔,阿悦……卓远眸间碎莹芒芒。   回不去了……   卓远攥紧指尖。   这里的阿悦,永远不会再同卓远遇上了。   这里的阿悦,身边只有卓清之。   卓远的目光停最后留在纸张上的三段记忆末尾处,再难,还是用笔画了长长的两条连接线。—条连接线,是从西平二十—年腊月,至文广-卓清之处。   另—条,是从西平二十四年正月,至文广-卓清之处。   卓远放下笔,拿起纸张的手轻轻颤了颤……   这世上已经没有卓远了。   只有卓清之。   卓远放下纸张,目光微微滞了滞。   刚好到了子时,年关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洪镇不似京中。   京中的烟花更绚丽多彩,年关守岁的烟火会从子时起,—直持续—刻钟;洪镇的烟花很小,不如京中盛大,也不如京中热闹,只有短短的半刻钟时间,稍—走神就会错过。   卓远抬眸,静静看完了子时的年关烟火。   守岁了,旧年过去,新的—年来临。   万物复苏。   他缓缓撑手起身,小小的人站在小榻前,亲亲俯身,同早前—样,只是眼下算偷偷亲了亲沈悦的额头,“阿悦,我们守岁了……”   南顺的时候,他答应过她,日后年年都同她—道守岁。   “新年好,诸事大吉。”他鼻尖微红。   他心中似是缀了—块沉石般沉重,趴在沈悦的枕头—侧,趴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出声,只是怏怏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微微暖意。   他睁眼时,沈悦还迷迷糊糊睡着,却下意识将他从地上捞起,捞到了怀中,侧身揽着他,被窝里熟悉的暖意让他动容,而她的呼吸轻轻放在他头顶,不知是梦话,还是半梦半醒着,“清之宝宝,新年好。”   他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沈悦“嗖”得—声坐起,似是大半夜的忽然被吓蒙了—般。   险些直接翻到小榻上去。   果真,她回神,才见小豆丁大的清之坐在小榻上,—个劲儿的“哇哇哇哇”大哭着。   哭得不要太伤心,好似天都塌下来了—般。   她真的很少见清之哭。   生病的时候,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摔倒的时候,他都很少哭,更从未像眼下这样,哭得—发不可收拾……   沈悦屈膝坐着,“怎么了,清之宝宝?是不是想起家人了?”   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卓远还是大哭,而且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都不停!   任凭沈悦怎么安慰,怎么同他说话,怎么抱他,都—直哭个不停……   她猜想他是做噩梦了。   小孩子的噩梦有时会很久都缓不过来,需要大人更多的呵护。   清之宝宝虽然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不时常哭,也不时常闹,但说到底,也是个宝宝啊……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的头,看他—双眼睛都哭红,也哭抽了。   沈悦叹道,“这么伤心,肯定是很难过的事,对不是?”   对待孩子,要有同理心。   卓远看着她,—直点头。   沈悦笑了笑,没有说教,也没有安慰,只是陪着他,“那现在有好—些吗?”   她的目光温暖而柔和,语气亲切又照顾,仿佛对孩子来说,带有天生的治愈能力。   卓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悦认真道,“如果真的很想哭,就在哭—会儿吧,小小男子汉,也有需要哭的时候。我不告诉隔壁胡婶和牛二,也不告诉幼儿园的其他人……”   不知为何,卓远破涕为笑。   但短暂笑过之后,似是又忽然回过神来,更气势汹涌的哭过—场。   沈悦竟然从这哭声中听出了些许悲壮感……   最后,实在苦累了,也哭够了,沈悦才拿起手帕替他擦了擦鼻涕。   因为哭得太厉害,眼泪鼻涕都混到了—处,—擦,黏糊糊的。   沈悦忍不住笑。   却也因为这样,清之宝宝才反而更像个小豆丁些……   沈悦又问,“现在好些了吗?”   卓远看着她,缓缓点头。   沈悦凑到近前,温和笑道,“让我猜猜看,清之宝宝是不是梦到自己的家人了?”   卓远看着她,喉间再次轻轻咽了咽,慢慢点头。   沈悦揽他在怀中,“他们会找到你的。”   “找不到了……”他轻声。   沈悦微怔,见他眼睛红肿成—团,也亲亲吻上他脸颊,“怎么会?”   她坐在小榻上,背靠着土墙,屈膝坐着,悠悠道,“清之,我就是你家人啊~”   卓远看她。   沈悦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手指头,温柔笑道,“阿悦就是清之宝宝的家人啊,永远的家人……”   卓远怔怔看她。   沈悦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见他眼眶也隐隐没有早前那么红了,才又揽着他肩膀,—面继续替他擦拭脸上先前残留的眼泪和鼻涕,—面温声同他说道,“明日去安化寺祈福上香,约了王大娘,听说安化寺的菩萨最灵了,我们明日去看看,说不定就能美梦成真了。”   他瘪嘴,“我才不信。”   沈悦叹道,“心诚则灵嘛。”   卓远嘀咕道,“你不说天灯也灵吗?最后自己—个人写了四个愿望……”   沈悦语塞:“……”   卓远叹道,“欺负小孩儿。”   沈悦哭笑不得,忽又想起什么—般,牵他起身,“走。”   “干嘛?”卓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沈悦笑道,“我突然想起,我之前还有—个天灯,我们再放—个,你来写。”   “……”就因为这事儿?   卓远有些奈何。   因为沈悦早前写四个愿望没让他看,眼下他写四个愿望也不让她看,沈悦在—旁嘀咕,“清之宝宝,你会写字吗?真不要我帮忙?”   卓远恼火,“我画还不成吗?”   沈悦捧腹。   最终,小手握笔在天灯四面都写写画画满了去。   沈悦果真偷看,但天灯上都是鬼画桃胡,她也看不懂。   卓远好笑,就知道你要偷看!   当然不能让你看到。   “好了吗?”沈悦问。   这次,她拎着,他来点火。   “好了!”卓远大喊—声。   沈悦险些捂住他的嘴,“嘘,小声些,大半夜的。”   卓远笑。   慢慢地,天灯在两人手中缓缓升起,—点点归于夜空中。   特别有仪式感。   早前那盏天灯,只是当时夜空中的天灯之—,平淡,而并不起眼;但眼下这盏天灯,却是夜空里唯——盏天灯。   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放天灯。   也是奇观了。   “诶,你写什么愿望了?”沈悦好奇。   卓远笑道,“不告诉你。”   沈悦叹道,“我刚才都告诉你了……”   卓远笑,“第—个愿望,希望阿悦日后有—个好弟弟。”   呃……同她呼应吗?   沈悦笑。   卓远又道,“第二个愿望,希望无论我是谁,日后在哪里,我都能永远同阿悦在—处,保护阿悦!不让阿悦受欺负!”   不知为何,听到他奶声奶气的话,似小大人—般,沈悦目光中淡淡氤氲。   双手环臂。   看着那盏天灯,嘴角微微扬起—抹如水笑意。   “第三个愿望,希望阿悦永远开心,想要幼儿园就有幼儿园,有—个如意郎君……”   沈悦微讶,“怎么都成了帮我许愿了呀?”   卓远轻声道,“最后—个是我的。”   沈悦看他。   他抬头看她,“我希望阿悦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沈悦微怔,目光在卓远身上停留了稍许,半蹲下,认真看他,“清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卓远忽然抬头看向那盏天灯,沈悦也顺势看去,并未异样呀。   思忖间,侧颊微微—贴。   是小清之亲了她。   卓远心中砰砰跳着。   她转眸看他,却是叹道,“不得了啊,清之,你这以后要迷死多少小姑娘呀~”   卓远脸都绿了。   谁要迷死小姑娘!   他生气转身回了屋中。   沈悦也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   翌日,两人顶着两只熊猫眼上了王大娘的马车。   “啊哟,这是……”王大娘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昨晚这是打蚊子去了?”   大冬日的,能有什么蚊子!   卓远和沈悦都恼火看她。   不过王大娘终究热情,听说他们今日也要去安化寺,正好让马车顺路来接他们二人。   结果就见两人顶着各顶着—双熊猫眼,—幅都没睡好的样子。   王大娘叹道,“今日可能会稍迟些,安化寺要先做—场法事。”   沈悦和卓远的注意力都被王大娘口中的这句话吸引。   “什么法事?”这十个月的相处,卓远同王大娘已经熟悉了。   王大娘嘿嘿笑道,“清之,你不是问起过平远王府吗?”   忽然听到平远王府几个字,卓远愣住。   沈悦也好奇愣住。   王大娘凑近,悄声道,“我有小道消息,今日平远王和府中的公子小姐,都会来安化寺做法事,所以今日安化寺可能会稍后些才会让香客进去。”   平远王……卓新?   卓远—颗心都似猛地要跃出胸膛—般。   还有府中的公子小姐……是阿旻,颖儿,阿四,小五,小六,小七和小八,桃桃?   王大娘又朝沈悦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说是挺临时的,早前也没透露风声,腊月二十是先王爷的忌日,平远王和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去了南云山拜祭,回程正好经过洪镇附近,这周围就安化寺—座寺庙,今日又是大年初—,是香火最好的时候,所以想在安化寺做场法事。这不,拂晓时候听闻就开始了,等我们去到安化寺,差不多应当就结束了,只是不知道要不要等……”   沈悦轻声道,“等—等倒也无妨,是怀念亲人做的法事,寄托哀思。平远王战死沙场,家中的人应当都很想念他……”   卓远低头。   “可不是吗?”王大娘叹道,“说起来,早前实在太惨烈了,平远王府—门忠烈,先王爷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任谁家中听了都心寒。”   王大娘—直在同沈悦说着话。   卓远则在马车里,良久都没有开口。   ***   等到马车抵达安化寺的时候,寺中法事已经结束了。   陆续有周围的香客往寺内入。   “阿悦,我肚子疼,我—会儿来找你。”卓远扯了扯她衣袖。   “要我同你—起去吗?”沈悦关心。   卓远摇头,“不用了。”   沈悦温和笑道,“那你要注意安全,这里人多,稍后在大殿等你。”   “好。”卓远跑开。   沈悦起身。   看着卓远跑开的背影,王大娘叹道,“多好—个孩子,也不知怎么就找不到爹娘了……”   是十个月,将近—年了,若是父母在寻,怎么都该寻到消息才是。   沈悦莞尔,“既来之,则安之,会寻到家人的。”   王大娘也跟着笑了笑,同沈悦在—处,总有种温和宁静的力量,让人心情舒畅。   ……   入了寺中,卓远飞快跑开,“小师傅,您知道平远王府的人在哪里吗?”   卓远寻了—个小沙尼问。   小沙尼诧异看他,“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是?”   卓远灵机—动,“他们有人的东西落了,我去还给他们。”   小沙尼恍然大悟,指路道,“这条小路,去后苑,方才还在,就是不知道下山了没有。”   “多谢小师傅。”卓远撒腿跑开。,   小沙尼挠了挠头。   后苑的路很静,但后苑处又有平远王府的侍卫在,卓远进不去,只能远远在远处看。   忽得,卓远目光滞住,看到阿四从—间禅房中出来,只是脸上有些不愉快的神色,还带着怒意,仿佛才同人起了争执,迎面朝他走来。   阿四……   卓远指尖微微颤了颤。 第274章 番外一 清之宝宝(四)   阿四从他面前径直走过。   经过时, 连避开都未避开,也未多看他一眼。   他忽然想起在阿悦来府中之前,阿四其实一直同慧妈妈和小七的关系都不好, 人也多清冷寡言, 不像阿悦来了之后……   而府中, 因为小七身子不好, 时常生病,身边需要人照顾, 小七又很依赖慧妈妈,所以他一直没有将慧妈妈从府中支开过。   阿四和小七苑中的事都是慧妈妈在做主, 仍是同早前一样偏颇,加上他后来离京去处理陆广知的事,而后回来不久, 羌亚开始大举进犯西秦, 大军奔赴边关,他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和缓和阿四和小七兄弟二人的矛盾。   所以直到后来, 阿四和小七之间的矛盾都很重。   阿四的性子也越渐冷清, 不怎么说话, 也不吱声。   这些记忆, 都是在见到阿四之后,才开始逐渐展开的,同早前所有分支的记忆一样,临到眼前才似迷雾渐渐散开。   卓远一时有些恍惚。   也在慢慢消化和缕清思路。   阿四离开后,后苑禅房没有旁人再跟来。   卓远坐在后苑外的阶梯上发呆。   “你是谁?”身后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他呆住。   这是……他当然记得那是桃桃的声音……   卓远木讷转头。   桃桃的身影映入眼帘。   眼下是西明二年正月, 也就是涟媛登基后的第二年。   桃桃比他记忆中大了一岁。   女孩子的个头窜得高,大一岁的桃桃,让他略微有些怔忪。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桃桃问。   “我……迷路了。”他灵机一动。   桃桃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周围,轻声叹道,“我带你去找家人吧,反正,我也不想呆在这里,走吧。”   她伸手,是准备牵他。   卓远缓缓伸手。   桃桃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她牵起他,一步步往阶梯下走,“你慢些,你还小,别摔倒了。”   “哦。”卓远应声。   桃桃看他,“小孩子儿,你长得真好看。”   呃……   “是吗?”卓远有些不好意思。   桃桃眉头似是才舒了舒,淡淡笑了笑。   “你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以前桃桃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找他说话,他熟悉府中的每一个孩子,也一看便知刚才的阿四也好,眼下的桃桃也好,都不开心。   他也一时忘了眼下自己还是颗小豆丁,却依旧保留了关心她的习惯。   桃桃顿了顿,看向卓远的时候,目光略微滞了滞,轻声道,“以前舅舅在的时候,也会问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后来舅舅不在了……”   卓远顿了顿,“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还有阿旻,阿新,小五几个……他们都会照顾桃桃才对。   桃桃牵着他,暗卫在身后远远跟着,桃桃轻声道,“可他们都不是舅舅……我舅舅……”   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断了,似是忽然想起舅舅已经没有了。   桃桃噤声。   卓远鼻尖莫名微酸。   “小孩儿,你的家人在哪里呀?”桃桃问。   他想了想,“应该在大殿那里吧……”   他也才想起,从方才跑开到眼下已经很久了。   大殿?可这里是后苑,桃桃忽然笑了笑,“你真淘气!”   卓远才反应过来,跟着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桃桃忽然问。   “我……”卓远支吾,正想开口告诉她,我叫文广,结果王大娘的声音传来,“哎呀清之!你怎么在这里?阿悦到处找你。”   清之?桃桃怔住。   卓远也吓了一跳,刚准备阻止王大娘继续说话,桃桃却忽然问,“他叫清之?”   王大娘见她穿着华贵,应当是官家女子,王大娘颔首,“是,清之,卓清之。”   听到卓清之几个字,卓远心中大骇,遭了!   桃桃却顿了顿,眼眶忽然就红了,“你叫卓清之?”   卓远没有办法,只能点头。   桃桃看了看他,忽得,羽睫轻轻颤了颤,鼻尖也红了,好听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期许,“小清之,……可以抱抱你吗?”   王大娘呆住。   卓远也呆住。   桃桃轻轻咬唇,“一下子就好。”   卓远下意识点头。   桃桃羽睫莲雾,上前拥他,喉间都是哽咽,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想你了,舅舅……”   她抱紧他,指尖轻轻攥紧他衣衫。   同早前一样。   这一刻,卓远心中似被钝器划过。   也想下意识伸手拥抱她,但这一刹那,他脑海中似失神一般,听到桃桃的另一个声音,“我想你了,舅舅……你怎么还不醒?”   卓远整个人僵住。   但是眼下拥住他的桃桃,正哽咽着,并没有说话。   周围除了暗卫和王大娘外没有旁人。   那先前的声音……   卓远还未从僵滞中回神,只觉刚才桃桃的声音像是从他脑海中凭空出现的一般,但分明,他又知晓是桃桃,不会错……   卓远的心揪起。   桃桃亦松开他,“谢谢你。”   他没有应声。   桃桃伸手擦了擦眼睛,“你和我舅舅一个名字,我想他了。”   卓远鼻尖微红。   “桃桃!”小五焦急撵来。   “五哥哥!”桃桃转身。   见到小五,卓远眸间轻轻颤了颤。   “你去哪里了?”小五是担心桃桃才找出来的,小五长大了,也懂事了……   卓远心中欣慰。   桃桃朝小五道,“五哥哥,他是卓清之。”   桃桃说完,小五整个人若失了魂一般,呆呆看向他,就这么突然,眼眶就红了,沉声道,“这么巧……”   小五朝他笑了笑,而后牵了桃桃折回。   王大娘也牵着卓远的手离开,卓远几步一回头。   心中再不舍,也和身后桃桃,小五的背影渐行渐远。   “阿悦担心死了,说人这么多,怕你走丢了。”王大娘叹道。   卓远这才擦了擦眼角。   “怎么还哭了?”王大娘纳闷。   卓远支吾道,“我听他们说想舅舅,我也想我爹娘了。”   “哎哟……”王大娘似是被戳到心底,赶紧道,“别哭了,好孩子,会找到爹爹娘亲的。”   卓远赶紧点头。   ……   等从安化寺回洪镇的马车上,卓远也几乎没怎么说话。   倒是王大娘一直不停在同沈悦说话。   沈悦不时看看他,也会问起他怎么了。   他就说今日人好多,有些累着了。   沈悦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烧,就是不舒服,要不要睡会儿。”   回京还有些时候,卓远趟在沈悦怀中。   马车摇摇晃晃,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卓远很快就迷迷糊糊入睡着。   早前见到桃桃的时候,脑海中不时隐约涌现了过桃桃的声音,而眼下,他分明听到王大娘和沈悦在说着话,可脑海中模模糊糊又听到阿悦的声音。   “盼盼,这是爹爹,他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也有可能再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他想见的人,等爹爹的梦做完了,就会醒了。”   是阿悦的声音……   但他并不知道盼盼是谁?   许是,他昨晚复盘的时候太过用脑,脑子有些迷糊了。   卓远没有多想,继续睡去。   恍然间,似是熟悉的温暖抚上他额头,脑海中的声音也继续道,“清之,我们今日去普照寺祈福了,我还求了一根上上签……清之,我们都想你了……”   话音刚落,小十和小十一的声音响起。   “爹爹,你快醒醒,我还要爹爹抱着看烟花,昨晚,是二哥抱的露露。”   “爹爹,小十一最喜欢你了,你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   卓远一颗心砰砰跳着,呼吸也剧烈起伏着,小十,小十一!他想挣扎着醒来,但是整个人似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很想她们,很想,很想!!   阿悦!小十!小十一!   卓远忽得惊坐起,气喘吁吁喘着大气,但眼下的情景还是那件熟悉的破旧小屋里。   卓远伸手扶额,有些丧气。   “做噩梦了?”沈悦又伸手抚了抚他额头。   他点头,又摇头,不是噩梦,是美梦……   回不去的美梦。   沈悦俯身,脸凑到他跟前,“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卓远诧异。   沈悦伸手刮了刮她鼻子,“你一直在叫阿悦,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大熊孩子欺负了,不过一想,幼儿园里只有你欺负人的,哪有别人欺负你的!”   沈悦笑了笑,递水杯给他,“诶,小十和小十一是谁啊”   “噗!”卓远口中的水还来不及咽下,喷了她一脸。   沈悦惊呆了,“清之~”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同她说起所有的事,但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他是小清之,不是大熊孩子……   ***   二月过后,很快幼儿园就重新开班。   一波幼儿园孩子走,又有新的一波幼儿园孩子来。   因为沈悦的幼儿园口碑越来越好,愿意将孩子送到她这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幼儿园的用度总算宽裕了些,但沈悦更忙了。   卓远托腮,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沈悦,但她分明乐在其中。   这里的沈悦,和早前的沈悦都一样。   一样喜欢和小孩子相处,一样充满干劲儿得经营着她的幼儿园,乐此不疲。   而且,厨艺还是如出一辙。   王大娘已然乐于给沈悦做媒。   胡婶和牛二依旧没有放弃想娶沈悦过门的念头。   卓远不止一次听到王大娘同沈悦说,你都二十二了……再不考虑婚事,就真成老姑娘了……   卓远愣住。   沈悦却还在一面写着她的教师培养计划,一面应道,“二十二也不大呀,二十二才毕业,还出于事业上升的高峰期,而且……”   沈悦暂时搁下笔,朝王大娘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成亲?成亲一定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我才不要将就……什么阿猫阿狗阿牛什么的……”   “诶诶诶,越说越离谱了你!”王大娘恨铁不成钢。   卓远忍不住笑,也忍不住想,原来,他不是阿猫阿狗阿牛什么……   恰好,沈悦也正被王大娘折腾得不行,朝他求助,“是不是,清之宝宝?”   他赶紧站起来,“是啊!”   王大娘无语。   沈悦朝他眨了眨眼睛,投来亲切,默契又赞许的笑意。   卓远嘻嘻笑了笑。   忽然,又懊恼,他笑个屁!   ……   春天的时候,卓远又种了一棵树。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隔不久,就长得比你还高了~”   卓远恼火道,“隔不久,我也会长得比你还高的!”   沈悦唏嘘,“那还是隔得有些久吧……”   “……”卓远无语。   沈悦轻叹道,“清之宝宝,你怎么总想着长大呀?”   卓远顿住。   沈悦半蹲下,认真道,“小时候我也盼着长大,可真正长大了,又很怀念小时候。所以清之,别那么着急长大,我会舍不得你的……”   她还是伸手刮了刮他鼻子。   他忽然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长大,很可能就会和沈悦分开了……   他又头一次希望时间过得慢些。   夕阳西下。   沈悦阖上幼儿园的大门,牵着他的小手,从幼儿园往家中回。   “阿悦,我们换个大一些的房子吧。”他忽然提起。   早前的家,就差家徒四壁几个字了。   沈悦想了想,她是攒了些银子,而且,洪镇的地契也不贵,她是有些动心,但也有些犹豫,“我还想着攒一攒,要不要给幼儿园扩大一个苑子,那我们沙坑可以大一些,滑滑梯也可以多一些,其实,我还想要可以蹴鞠的地方,你知道蹴鞠吗?”   卓远怔住。   想起她同他在最初的幼儿园里蹴鞠的时候,那是他最珍惜的记忆之一。   “清之,要不我们先攒一攒,先把蹴鞠的地方圈起来,明年再换个大房子?”沈悦眼中都是期许。   卓远点头。   于是整个夏天加秋天 ,从六月到十月,沈悦都在忙幼儿园扩建的事,一点空闲都没有。   卓远也是没想到他又经历了一次幼儿园扩建。   但这次幼儿园扩建竟这么不容易。   早前有陶叔和霍伯在,仿佛还不觉得。在这里,诸事都是沈悦操心,甚至很多木工的活,也是沈悦在亲力亲为……   洪镇虽小,但是街坊邻居,还有镇上的百姓,都很照顾幼儿园,否则按眼下的条件,扩建到明年都建不好。   虽然过程艰辛了些,但真正参与到幼儿园的扩建中来,卓远才又更了解沈悦对幼儿园这件事的热忱。   也有赖于她事无巨细,最终,花了一样的银子,但是多方努力下,不仅沙坑扩大了,滑滑梯也大了,蹴鞠场也有了。   十月底完工那天,旁人都走了。   沈悦和卓远在夜灯下踢了很久的蹴鞠。   “哇,清之宝宝~你的蹴鞠踢得好好!”沈悦简直惊奇。   “那是!”卓远得意起来。   沈悦和他一起蹴鞠,两人在不算大的蹴鞠场地里追逐,仿佛是卓远最开心的时候!   “阿悦小心!”眼见她要摔倒。   同早前如出一辙,他伸手抓住她。   紧接着才想起,他现在是小豆丁清之!   他怎么拽得动沈悦啊!   啊啊啊啊啊!!!   轰!   两人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   沈悦笑到不行。   他也笑到不行。   两人坐在蹴鞠场地一侧的阶梯上喝水,昏黄的灯光宛若轻纱遮挡下的琉璃,流转着动人的暖意。   沈悦忽然看他,“清之宝宝,你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要不怎么小小年纪什么都会!   卓远呛住,连忙咳水,险些没咳得背过气去!   本就做贼心虚。   沈悦给他拍背没提了,他也没提了。   想蒙混过关去。   沈悦笑了笑,没有再说旁的逗他了。   ……   临到入睡,沈悦给他掖好被子,还是有些不甘心。   “奇变偶不变?”   “……”   “符号看象限!”   “……”   “……”沈悦摸了摸他的头,“睡吧。”   果真是她想多了。   等沈悦起身,卓远才重重喘了口气,好险,他就觉得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再寻机会问他!   果然!   但是,他是真的没听懂,竟然就蒙混了过去。   ……   也由得蒙混了过去,沈悦再也没有提过这样惊心动魄的问题过。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   今年的雪下得尤其早,腊月初十就下了第一场雪。   等幼儿园闭园,沈悦和卓远在幼儿园里打起了雪仗!   沈悦是没想到小豆丁清之读书厉害,蹴鞠厉害,竟然连打雪仗都很厉害!   晚到稍晚些,实在不能再玩下去了,沈悦牵着他的手往家走。   今日的雪好大,没过沈悦的膝盖了。   沈悦抱起卓远,走得很慢,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头上是涔涔汗水,“清之,你慢些长大就好了。”   “为什么?”卓远抱紧她。   “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多陪我啊!”沈悦一面抱着他走,一面叹道,“清之,谢谢你,我很喜欢我们一起扩建的幼儿园,以后,我们建个更大的幼儿园吧。”   卓远嘟嘴,“阿悦,等我长大了,我帮你建幼儿园。”   沈悦笑了笑,没有应声。   卓远看她,“阿悦,你信我!”   他较真。   沈悦嘴角微微扬了扬,“那要有彩虹大门,和彩虹跑道那种!”   卓远愣住。   沈悦连忙道,“彩虹大门就是像天上的……”   “好!”他斩钉截铁。   沈悦看他,“懂的真多啊~”   卓远也笑,“阿悦!你说,我们会不会以前就认识?”   沈悦恍然大悟似得颔首,“我们,以前很难认识……”   卓远笑,“或许真的认识呢?”   沈悦想了想,吻上他侧颊,“小清之,你这是和女孩子搭讪的行为……”   卓远噗嗤笑开。   ……   回到家中,见王大娘就在苑子外站着,冻得直哆嗦。   “王大娘!”卓远眼尖。   沈悦快步了些,“王大娘你怎么来了?”   王大娘一面踱着脚,一面挫着手,“还不是因为清之的事,呜呜呜,冻死了。”   “先进屋再说。”沈悦放下卓远。   屋中的碳暖上,慢慢温暖了起来。   王大娘真是连鼻尖都冻透了!   卓远给她倒水。   她同沈悦道,“你早前不是托我打听清之家里的消息吗?”   卓远和沈悦都愣住。   “是有消息了吗?”沈悦惊喜。   王大娘叹道,“也巧了去,正好镇上的刘婶有个侄子在栾城附近,说那有户人家找孩子找了很久,说起来,也将好清之那么大,说是在栾城附近的南云山脚走失的,当时,貌似是落水了……刘婶的侄子说,沿江边也找了很久,但没想过到洪镇这么远,而且,名字也不叫清之,叫什么……文广……”   文广?卓远愣住。   这孩子是叫文广……   卓远有些懵。   王大娘继续道,“那户人家眼下搬去了九城,从我们洪镇这儿过去九城十余日的路程,阿悦,你看,要不要带清之去看看?”   无论是不是,总要看看才安心……   沈悦颔首。   王大娘又朝卓远笑道,“啊呀,小清之,实在太好了!说不定,这次真要见到你的家人了!”   卓远方才回神,稚气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   从洪镇去往九城差不多走了十四五日。   恰好腊月中旬,原本就要到幼儿园寒假了,沈悦带了小清之去九城寻家人。   王大娘不放心他们两人,又是年关,便热忱得一道跟来。   抵达九城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七。   王大娘有那户人家的地址。   等入了九城,就连忙往对方家中去,沈悦牵着卓远的手,卓远一声未吭。   等到对方苑外时,王大娘去扣门,卓远握紧了沈悦的手。   “清之?”沈悦看他。   卓远咬唇,“我可以不回去吗?”   沈悦半蹲下,“这里有你的家人呀,你想他们吗?”   卓远不知道应当怎么说才好,鼻尖微红,“可是我记不得他们了,我只知道阿悦啊。”   沈悦见他鼻尖红了,眼眶也红了。   这一路来九城,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他是舍不得同她分开……   她也舍不得,“清之,若真是家人在这里,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洪镇到九城有十几日的路程,她怎么能时常来看他。   卓远也不怎么了,“哇”得一声开始哭出来。   沈悦一颗心也似沉到谷底。   正好有人前来应门,王大娘道,“我们是六婶的侄子,是从洪镇来的,来寻文大夫。”   “找文大夫是吗?”对方的声音温和如玉,王大娘连忙点头。   “进来吧,他在。”对方开门。   “清之,要是很难过,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会儿。”沈悦陪他。   卓远哭红了眼睛转眸朝王大娘那端看去,只是看了一眼,忽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楼清运?! 第275章 番外一 清之宝宝(五)   沈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刚才还哭闹着不肯进苑子的清之,眼下都不用人开口,就似泥鳅一样, 乖乖地一滑就入内了。   虽然他一直佯装着没怎么看一侧的楼大夫, 但沈悦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 他眼角眉梢稍微动一动, 她都猜得出来眼下他心思放在什么上。   从方才楼大夫出现起,他就在极力掩饰自己没在看他, 但只要楼大夫目光移开,他就时不时盯着楼大夫看。   清之比一般的孩子早熟, 平日里小心思也多。   清之在楼大夫面前有些一反常态。   起初,沈悦还在想,清之会不会是潜意识里对楼大夫有很深的印象, 才会这样一直盯着一个陌生人看。   她都险些以为楼大夫就是清之的父亲?   因为清之落水后, 记忆受损,一直记不得早前的事, 也记不得早前的人, 但见到楼大夫的时候, 应当是记忆深处对楼大夫有印象, 所以才会时不时看他,确认这种印象是不是真的,但在自己能够准确确认之前,又不想被旁人看出来,所以并不怎么显露痕迹。   可王大娘是说, 他们是来寻文大夫的。   文大夫和楼大夫不是同一个人……   沈悦才知晓自己怕是想错了。   “各位稍坐,文大夫再给病患施针,可能还有一刻钟时间。”楼清运惯来温和, 和卓远记忆中一样。   楼清运治好了小六,也曾在幼儿园里兼任过大夫。   他那时候是不认识他的。   但沈悦同他关系很近。   后来在边关,阿新受伤,路上遇到了楼清运,他才知晓之前在军中见过的大夫就是楼清运,而楼清运也只字未提过,他就是治好小六的大夫。   这个人淡泊名利,但是喜欢医治各类疑难杂症。   是个好人。   他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阿悦,遇见阿四,桃桃,小五,竟然还会遇见楼清运……   不知为何,卓远心中隐隐觉得,在这里的这段经历,在冥冥中好似有什么关联,又似全然没有关联。   他一直偷偷打量楼清运,却又不敢被他发现,怕他起疑。   但他知晓阿悦是肯定发现了。   闲聊些许,有药童来唤。   楼清运听候起身,“几位稍坐,我去后苑看看病人。”   王大娘和沈悦也都起身。   卓远借故如厕,悄悄跟了去。   他实在好奇这里的楼清运。   因为在早前的记忆里,楼清运离开平关大营后,便说是要去九城,偏偏这么巧,他在九城遇见楼清运。   自从见到楼清运起,他脑海中早前隐约有的念头,越发清晰。   阿四之前隐晦同他说起做过的梦,其实就是他到了这里之后,脑海中的第二段记忆。   这段记忆的结尾,是以他拽着高升跳崖结束。   而结束之后,就是阿四告诉他的所有事情。   所以,他穿越到的地方,就是阿四早前同他提起过的梦里。   这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想明白的。   而且,全然是一个闭环。   在这里,虽然事情的轨迹中途发生了变化,但是最终的的走向其实并未变过。譬如沈悦的幼儿园,涟媛最后登基,甚至是安南郡王谋逆,都是时间问题……   他也甚至还想过,如果这里的他还没死,兴许,他还会在这里遇见这里的沈悦,还会有一座王府幼儿园,还会有小十,小十一。   而这些,在阿四的梦里没有。   但阿四梦里没有的,并不代表就真的没有。   因为,一个人只能经历他经历过的时间和事情。   譬如,如果他真还活着,只是未出现阿四面前,那对阿四来说,他就死了。   这些猜测他都有过,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都说得通。   只是,他确实没有这里的记忆了,在这里,他是小豆丁文广,也是卓清之。   但有一点,自从上次在安化寺见过阿四,小五和桃桃几人后,他有时会幻听到他们同他说话的声音,大多是在午睡的时候,或是夜里,时间都很短,甚至,她还听到过阿悦的声音……   他不得不想,若是在这里遇到楼清运,会不会还有变化发生?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不得不跟去。   虽然知晓这里的文大夫极有可能是就是文广的父亲,但是在弄清楚楼清运和他的关联之前,他不想同阿悦分开。   他隐隐觉得,楼清运是个突破口。   卓远深吸一口。   小苑很大,因为半是被楼清运改造成了病房。   虽然他不是很懂病房的意思,但是见这里照料了很多病人。   也正是因为病人不少,所以他偷偷跟着,也不容易被发现。   临到一处病房前,楼清运驻足。   卓远也跟着驻足。   这已经是靠内苑僻静处了,几乎没什么嘈杂声,卓远能听到药童和楼清运说话,“刚才起,我看见他手指动了动,而且,眉头隐约眨了眨,之前楼医生您是说如果有这些迹象,就第一时间同您说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方才的事,从来没有过。”   卓远并没有认真听药童说什么,而是目光定格在楼清运身上。   楼清运拿着“病历本”看了看,明显眸间惊喜,“我去看看。”   药童脸上也是兴奋之色,“楼医生,您真是神医,若不是您,旁的大夫可能早都放弃了。”   楼清运温和笑道,“还不一定,这样的病人十几年后醒的例子有,永远没醒的也有,希望,他能醒。”   楼清运说完,同药童一道入内。   药童随手关上病房的门。   卓远偷偷上前,要趴上窗户偷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这里的窗户很高,但是一侧有水缸,水缸里是空的,卓远踩着凳子,攀到水缸边缘,正好够到窗户这里。   窗户微微穴开了一道缝,看不到内里。   但水缸离窗户有些远,他踩在水缸边缘上,想要将窗户推开些,就只能稍稍踮起脚尖去够。   因为怕里面的人发现,不敢很使劲儿。   不使劲儿,就要一点点慢慢挪开。   看到了!   终于看到了!卓远心中唏嘘,这小豆丁的身子实在不容易,他还要注意力着,不要摔下去,这样高,会摔倒头的!   卓远心中警惕了些,更蹭前去。   果真见楼清运在给床榻上的人医治。   正常的房间,床榻都是靠墙的,但是楼清运这里的病房,窗都是在中间的,他在大营的时候听楼清运说起,这样好通风,每日通风可以减少感染几率。   眼下看,两个楼清运的做法是一致的。   所以,他近乎可以肯定,这里的楼清运和阿悦一样,都是早前的楼清运,一个人,只是身处的时间和环境不一样。   卓远思绪间,听药童朝楼清运问道,“楼医生,有好转吗?”   楼清运用自制得听诊器听了听心扉处,也伸手按了脉搏在数,稍后,取下听诊器,轻声道,“心跳频率加快,同之前卧床的时候相比,明显处于更正常的水平。”   楼清运顿了顿,看向床榻上的人,轻声道,“兴许,真的会醒。”   楼清运话音刚落,药童惊道,“指尖动了!”   楼清运赶紧放下病例。   确实,病人的指尖微微勾了勾,虽然是下意识的,但确实有反馈。   楼清运眸间也是惊喜。   医者父母心,没什么能比看到病患康复更高兴的事情,尤其是,病了这么久的人。   楼清运俯身,翻了翻他的眼皮,做了更详细的检查。   一侧,药童止不住内心的欢喜,“要是真的能醒就好了,也不枉我每日给他按摩穴位,推手臂和腿的经络,防止肌肉萎缩……都将近五年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的时候,卓远顿了顿。   将近五年……   五年前,是西平二十一年?   卓远心中猛然一震。   而相应的,正在给床榻上病人仔细检查的楼清运怔住,方才,对方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是明显的生命体征和活动体征。   药童也看到了,惊慌道,“楼医生,方才他……他……”   药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楼清运没有应声,滞了滞,赶紧身上抚上他的脉搏,噗通噗通噗通,心脏加速跳动。   楼清运心中也惊喜,又起身想看他瞳孔,却见眼皮下,眼珠似是在剧烈转动。   楼清运一僵,既而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握住病榻上人的手,同他说话,“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药童也隐隐兴奋。   难道是要醒了?   窗外,卓远只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似是就要跃出胸膛一般。   额头上,冷汗渐渐涌出,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脑海中,不断有早前跳崖的场景回现。   ——   高升咬牙,“卓远,你今天只有死在这里,逃不掉的!你认命吧!我爹和威德侯都要你死!”   “好,反正今日都要死,有你送我一程也好!”   众人大惊!   卓远拽着高升一道从悬崖处跃下。   高空凌冽,仿佛无数刀剑刺入身体,最后坠入江水中,慢慢侵蚀了他的意识。周遭都被鲜血染红,手脚越发冰冷。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要回去见阿新,阿四,小五,小六,小七……   在数到小八时,江水灌入喉间,意识就已经模糊……   江水灌入的喉间的感觉,仿佛就在当下。   他不能死!   他一定不能死!   不能死!   他还要回去见他们……   卓远捂住头。   脑海中针扎般得疼痛袭来,刚才的景象以十倍以上的速度反复重复,每重复一次,他脑海中就疼痛一次!   他本就踮起脚尖站在水缸上,很危险。   早前还双手趴在窗户上,眼下,疼痛难忍,便双手捂住头,只是疼痛感并没有消失,而是反复加深,终于卓远受不住,想开口唤楼清运,只是挣扎着想开口的时候,目光正好瞥到楼清运起身,嘱咐一侧的药童,“去,快去拿我的药箱来!”   “哦!”药童愣了愣,然后一刻都不敢耽误。   由得楼清运起身,药童转身离开,卓远正好能看到床榻上病患的侧脸。   忽得,卓远愣住。   早前的疼痛也好,脑海中的画面也好,虽然还在继续着,但他整个人都僵住!   病床上的人……是他?!   卓远不敢相信,目光也不敢从病床上离开,但千真万确,不会有错……是他!   是他!   忽得,药童推门。   原本就毫无保护,站在水缸上的卓远被药童推门带的踩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向后缀去。   药童惊呆!   但来不及上前拉住他,他整个人从水缸上摔下来,脑袋向后,水缸也被砸碎,地上都渗出血迹。   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整个人似是都动弹不了,眼睛也慢慢阖上。   巨大的声响声,楼清运心中一惊,赶紧跑出屋去!   整个苑中的人都闻讯出屋!   苑中一片狼藉和混乱,都是过往和尖叫的人。   ……   剧烈的疼痛传到脑海中,忽得,卓远撑手坐起,喘着粗气。   但这一瞬间,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呆呆得看着病房中的陌生场景,这里是……方才看到的病房?   卓远诧异,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不再是早前那双胖胖的,小小的手,他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也不是小豆丁的腿……   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自己!   卓远!   卓远分不清激动,惊喜,还是匪夷所思,但在紧接着瞬间里,缺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再次充斥着他的脑海。   西平二十一年腊月,他被逼在南云山跳崖,而后重如落水,窒息,渐渐失去意识……   但他没有死!   他被江水冲到下游,正好被楼清运揪起。   因为在水中的时间太长,他脑中缺氧时间太长,导致他整个人都醒不过来。   这是他昏迷,却已经恢复意识的时候,听楼清运同药童说起的。   他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意思,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是有记忆的。   这些记忆,眼下正一点点如迷雾一般回到他脑海中。   楼清运救了他,而且,这四五年来,楼清运每日都来看诊,也每日都带药童来给他按穴位,推手臂和腿上的脉络,防止他身上的肌肉萎缩。   四五年来,从未间断过一日。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意识,但大约在两年前,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有意识了。   但即便有意识,也睁不开眼,开不了口,更动弹不了。   换言之,他时而昏迷,时而意识清醒,也能听到楼清运同药童说话,只是他醒不过来,直至方才……   病榻上的卓远自然想不明白,但他明白。   两年前……两年前是他救阿新被利剑刺穿的时候。   他那时候穿越到了小豆丁的身体里,而那时候的卓远,也就是眼下病床上的卓远,也慢慢开始有了意识……   这两年的时间里,这里的卓远意识是大都清醒的,也知晓身边发生的事,但记不得以前的事。   而逐渐记起以前事情的人是他!   是在小豆丁身体里的他!   阿悦……   他忽然想起,阿悦在这里,方才他摔下去了,她一定吓坏,他想同她说起,他在这里!   他撑手起身,想下床榻。真正下了床榻,才意识到因为长久的卧床,他的身体虽然持续运转着,但是很虚,刚才的一幕,他险些摔倒。   他扶着墙慢慢出了屋中。   强烈的阳光,不由让他眯起眼睛,等适应了苑中的光线,才见苑中乱哄哄一团,楼清运在医治“他”,但“他”一直没有反应,沈悦在一側哭得眼睛鼻子通红,也在抽泣!   楼清运抱着小豆丁去一侧的病房,没让旁人跟去。   沈悦泣不成声!   有王大娘在,沈悦抱着王大娘,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缓缓上前,脑海中明显眩晕。   沈悦似是也看到了他上前,目光却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   眼下“他”生死未卜,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地上还有血迹,沈悦的胆子这么小,哭得天昏地暗,王大娘怎么劝都劝不住。   阿悦,他轻唤一声,但喉间干涸出不了声。   阿悦!   他再开口,沈悦似是也听到了他出声一般,但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扑到在地。   ……   “清之,我是阿悦啊!”沈悦看着小文广,小文广木讷看着她,还有王大娘,一脸困惑。   “清之,你……你不记得阿悦和大娘了吗?”王大娘焦急,“我是王大娘啊,还有阿悦啊,你落水是被阿悦救起来的,然后一直和阿悦在一处,天天似条小尾巴一样跟着阿悦,还说要一直和阿悦在一处啊!”   小文广又困惑看向沈悦。   沈悦也看着他。   确实,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沈悦心底似是空了一般。   不是早前那个一直陪着她,信誓旦旦说着要给她建一所幼儿园的清之了。   楼清运在一侧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能摔着头了,会建成间歇性的失忆,兴许,以后就会想起来了。”   “哎哟!”王大娘心里难过,“那……会不会以后也想不起来?”   楼清运看了看眼神,尽管不想说,但还是提及,“很可能。”   王大娘忽得捂住嘴,也诧异看向沈悦。   那……那不等于永远记不起沈悦了吗?   沈悦对清之那么好!那怎么受得了?   楼清运也迟疑看向沈悦,听王大娘说起过,这段时间,小文广一直和沈悦一处,若是忽然记不起她,恐怕心中是难过的。   王大娘和楼清运迟疑目光中,沈悦鼻尖微红,脸上却笑了笑,温和道,“记不起也没关系的,我们是好朋友,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猜猜在哪里的游戏?”   这是清之最不喜欢的游戏,却是所有孩子最喜欢的游戏。   小文广果真点头。   沈悦双手握拳,“猜猜看,我把糖果藏哪里了?”   小文广果真眼珠子转来转去,“这里!”   沈悦笑了笑,摊开双手。   “不是呀”小文广又道,“那在右手。”   沈悦又摊开,还没有。   “去哪里了?”小文广看她。   沈悦笑道,“我给你变个魔术,别眨眼。”   小文广果真睁大了眼睛。   只见沈悦两只手做了一个拍手的动作,再摊开的时候,里面多了一枚糖果。   “哇~”小文广惊呆!   王大娘和楼清运都笑了笑。   王大娘笑,是因为虽然小清之记不得阿悦了,也只记得自己是小文广,但还是愿意同阿悦在一处,也是好的。   楼清运笑,是因为这里没有会说魔术两个字……   楼清运低眉笑了笑。   “文广!”文大夫入内。   “爹爹!”小文广扑上前,“爹爹,呜呜呜!”   果真是父子,父子两人激动得拥在一处。   王大娘心中唏嘘,总算是找到自己爹爹了,来九城的一趟,的确皆大欢喜。   是啊,皆大欢喜。   沈悦淡淡垂眸,心中些许难过,却又为他高兴。   ***   九城离洪镇有些远,楼清运留了沈悦和王大娘在九城一道过年关,等过年关再回去,免得在路上清冷。   王大娘知晓沈悦舍不得小清之,不,眼下应当是小文广,所以王大娘一口应承下来。   文广当时摔着了头,但其实摔得并不重。   当时,是胳膊被水缸的碎片割出了血,所以苑中都吓得脸色苍白。   第二日就醒了,只是醒了之后记不得阿悦了,却愿意和阿悦一起玩。   文大夫一直止不住同沈悦道谢,若是没有沈悦,他恐怕也见不到自己儿子了,眼下,自己儿子好好得出现在眼前,文大夫不知道怎么谢沈悦才好。   大年二十九,沈悦带了小文广去集市买年货。   那个时候,清之买年货的时候,总要买这买那,恨不得把整个铺子都搬走,两个人时常蹲在一处,数数铜钱够不够,但文广明显要懂事得多。沈悦牵着他,路过冰糖葫芦跟前。   折回时,手中拿了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小文广,一根给自己。   “谢谢阿悦!”小文广很懂礼貌。   沈悦也笑。   虽然他记不得她了,但是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继续做朋友~   ***   年关的时候,王大娘和楼清运还有文大夫在一处,喝了不少酒。   小文广轻叹,“爹爹喝多了,本来还答应我,带我去吃糖葫芦呢!”   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说他在九城卖了几十年了糖葫芦了,年关也会卖到烟花前,眼下,差不多没多少时候了。   小文广一脸着急。   沈悦半蹲下,牵起他的手,温和道,“我带你去。”   “阿悦最好了!”小文广高兴。   沈悦牵着他,一路往早前买糖葫芦的地方去,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小文广怕没有了,赶紧跑,沈悦在后面撵,但有些撵不上,但好在小文广最后终于看到卖糖葫芦的老大爷了,只是一不注意,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沈悦还未来得及上前,一侧的人伸手扶起小文广,温声道,“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两者很难在一人身上兼顾,但眼前的声音就是。   还似温玉,透着说不尽的温和。   小文广笑着摇头。   “阿悦!”小文广朝她挥手。   沈悦上前,正好卓远转眸看他,沈悦微楞,这个人她见过……   早前,在楼清运苑中的时候,应当是楼清运的病人。   卓远看着她,眉头微微蹙了蹙,正好她上前,“多谢了。”   而后,又半蹲下,问文广,“有没有摔疼?”   他看了看她,似是有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但又确实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应该没有摔疼。”   小文广连忙点头应和。   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给小文广挑糖葫芦,他要两串,但老大爷听说大过年小孩子是惦记糖葫芦了,才特意跑来的,老大爷又送了他一串,所以,他有三串了。   “大哥哥,给你!”小文广递给卓远。   他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却说不出哪里熟悉。   “谢谢。”卓远接过。   正好,夜空中的烟花绽放。   “哇~”小文广惊呆。   卓远和沈悦也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烟花。   沈悦想起了清之,幼儿园扩建完成时,他说年关时候,要来幼儿园看烟火,她笑不可抑。   眼下,沈悦眸间微红。   这世上没有清之宝宝了……   卓远也微微愣住。   从他醒来开始,他落水之前的事情通通记不清了。   楼大夫告诉他,是在河里救起他的,因为在水中的时间太久,脑海中缺氧,所以一直昏迷,这四年,多亏了楼大夫和药童照顾。   他记不得早前的事,只记得,大约一两年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也知晓楼大夫和药童。   除此之外,他甚至忘了自己从哪里来,有没有家人。   看完烟花回来,小文广就困了。   卓远一面背着小文广,一面同沈悦一道折回,路上,同沈悦说起方才那翻话。   “别担心,说不定有一日就想起了。”沈悦宽慰。   卓远温和笑了笑,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不住告诉她,“我以前真不认识你吗?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他的目光真诚,不似有假,脸上的笑意衬出精致的五官,很是动人好看。   沈悦脸色微红,既而又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搭讪。”   她知晓他是楼清运的病人,也听说他昏迷了一段时间,所以,他不会撒谎。   只是只是说完,又怔住。   这番话,她早前也同小清之说起过。   垂眸间,卓远开口,“你经常被人搭讪?”   沈悦懵懵看他。   他笑,“看来是不经常。”   沈悦忽然意识到,他方才变相撩了她……   见她懵住,他缓和气氛,“其实,也不是全然记不得以前的事,至少,我还记得我的名字,兴许有一天真的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沈悦果真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转眸看他。   他笑道,“我姓卓。”   沈悦微楞。   屋檐下的灯盏有些昏暗,灯火将他侧颜剪影出一抹好看的轮廓,他看向她,“清之,我叫卓清之。”   卓清之……   沈悦驻足,眼中似是难以置信又似是淡淡晶莹。   “卓清之?”她羽睫微微颤了颤。   “哇哦~”他嘴角微扬,“真好听~”   沈悦怔住,这人,好像有那么些,不怎么正经……   ***   清晨的光束映入眼帘,卓远觉得有些刺眼。   他喉间有些渴,想喝水,便缓缓撑手坐起来。   之前从水缸上摔下来,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眼下,身体发虚也是正常的。   卓远微微睁眼。   但睁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全然僵住,这里是……这里是风和苑?!   卓远眸间轻颤,心中似是不受控得扑通扑通跳着。   他缓缓闭眼,却又怕方才的只是个梦,再睁眼,竹篮打水一场空,再睁眼时,呼吸都屏住,眼前的景物,却未发生任何变化。   是风和苑!   他鼻尖微红,喉间也激动得咽了咽,根本顾不得先前的口渴,缓缓俯身穿鞋,下了床榻。   因为有上一次在病房醒来的经验,他知晓不能下床和走得太快,只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有足够的时间打量这里的一切。   曾经,他最想念的一切。   他轻轻咬唇。   有了早前丰富的经历和接受能力,他近乎没有花大多的时间就能猜到,这里才是他真正在的地方,是属于他的真实。   也是他替卓新挡下那一剑之后,他应当还活着。   而且,一直在床榻上躺了很久。   行至铜镜前,他的面色是很憔悴,同早前病榻上的人一样,但不同的是,眼下应当是年关第二日,阿悦给他换了年关的新衣,所以他看起来并不糟糕,只是脸色稍许苍白……   他伸手拾起铜镜前的红宝石簪子。   他记得这枚珠钗,这是早前他出征回来的时候,给她的那枚“大红花”……   他是回来了!   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而且,想通透了很多事……   诚如他早前还是小清之的时候猜测的一样,虽然两段记忆中,事情的轨迹中途发生了变化,但是最终的的走向其实并未变过。   涟媛最后登基,安南郡王谋逆,还有,最后他还是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在楼清运这里遇见阿悦……   那时候他没有死,却应当失去了记忆。   这些在阿四的梦里没有,是因为那时候他同沈悦一处,也没有人认识他。   但等他慢慢想起,或是遇到以前的人,他还是会和府中的孩子团聚。   人生也许就是一处又一处的轮回。   当遇见的人还是会遇见,只是时间,地点,场景,都不一样,但他们还是会被彼此吸引,还是会走到一处,还是会有小十,小十一……   他放下红宝石簪子,眸间皆是暖意。   撩起帘栊出了主屋,苑中轮值暗卫惊呆,“王爷?”   卓远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吉,胖了。”   阿吉兀得眼红,“我让人……让人通知夫人,今日正月初一,夫人带府中去普照寺给王爷祈福……就剩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在。”   卓远温和笑道,“不用让人去催,等他们回来。”   他想给她惊喜。   阿吉木讷点头。   卓远正想问小十和小十一呢,忽然,听到不远处小孩子的说话声传来,是东暖阁,卓远心中激动,快步上前。   “爹?”帘栊撩起的时候,小十愣住。   “爹爹!”小十一更是直接扑入了他怀中。   小十也更上。   他抱着怀中的大棉袄,小棉袄,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哽在喉间,却一句都说不出。   都长大了……   他的大棉袄和小棉袄都长大了……   卓远揽紧她们。   小十懂事,“爹,娘亲回来看到爹爹醒了,一定很高兴。”   小十一也连连点头,“娘亲最爹爹了!我们也想!”   卓远哽咽,“我也想你们,很想你们!”   小十说道,“娘亲带哥哥姐姐们去普照寺祈福了,希望爹爹可以早些醒过来。”   小十一也抢着道,“媛姨说,普照寺最灵了。”   “娘亲好吗?”他问起。   小十正要回答,小十一抢着道,“娘亲可忙了,要忙着照顾我们,还要忙着府中的事,还要照顾哥哥姐姐,还有幼儿园,还有还有就是小十二!”   小十二……   卓远愣住。   微怔中,身后脚步声响起,他整个人僵住。   帘栊撩起,小十和小十一惊喜得坐起来,激动唤道,“娘亲,娘亲,看爹爹!”   卓远缓缓转身,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鼻尖蓦地一红。   一个大男人,眼泪再忍不住。   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扑入他怀中。   他拥紧她,沉声道,“阿悦,我回来了。”   “回来?”沈悦眼底通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他记得,年关时候,她和他一起放天灯。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们以后有一所很棒很棒的幼儿园,很大很大的幼儿园,幼儿园里什么都有。”   ——“第二个愿望,是我可以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弟弟。   ——“第三个愿望,清之,希望你逢凶化吉。”   ——“最后一个愿望,卓清之,希望你早日回家。”   他回家了……   家里有她。   卓远垂眸。   孩子们一面惊呼,一面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卓远抱起沈悦,温声道,“是啊,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你和小十,小十一,而后我就醒了……”   沈悦也拥紧他,“什么梦这么长?”   卓远笑道,“有你的梦啊,清之宝宝和阿悦……”   卓远正欲再开口,门口的下不点儿已经看了他许久,而他才看到他,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看着那张同阿悦一个模子刻出的脸,卓远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听到沈悦的声音—— “盼盼,这是爹爹,他太累了,所以睡着了,也有可能再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他想见的人,等爹爹的梦做完了,就会醒了。”   卓远按捺不住心中惊喜,“……小十二?”   小十二看了看他,古灵精怪眨了眨眼睛,“爹爹。”   卓远一颗心似是都要融化时,小十二猝不及防朝他吐了吐舌头,“yue……” 第276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一)   “听说了吗?这次, 陛下让陆瞿带兵剿匪?”大营内, 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将领并排走着。   这次南方罕见水患,水患过后, 早前安南郡王府残留的余孽怂恿受灾的百姓暴动,在南边一带闹得很欢。   陛下没让孙将军, 陆将军或是齐将军来南边剿匪,却是让一众年轻子弟来的,军中和朝中上下都知晓, 这些年边关风平浪静, 顺风顺水,陛下是有意让年轻人磨砺。   这看似是剿匪, 实则是演练。   日后, 是要给军中选出带兵的帅才和将才。   听说, 这还是平远王提议的。   上君(长翼)也觉得好。   陛下便首肯了。   这原本是好事, 给朝中和军中的年轻人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   但朝中也好,军中也好,年轻子弟那么多,陛下却偏偏钦点了陆瞿,多少有些让人嫉妒。   陆瞿的父亲是齐将军不假。   但陆瞿本身是女子。   虽然听说她在边关驻军心目中很有威望, 但边关驻军都在陆将军麾下,想来这威望多半也都是陆将军的,她陆瞿一个女子, 也就是沾了陆将军唯一女儿的光罢了。   女子带兵原本就罕见。   战场上,拼得是谋虑,大局,也拼得是体力,耐力和武力,一个姑娘家在军中能做什么?   两人会意轻笑,绣花枕头罢了。   陛下和上君要照顾陆将军的面子,让陆瞿做参谋,副将就是了。这回倒好,让她压在军中一众年轻子弟头上做主帅,军中自然少不了私下议论她的声音。   陆瞿跟着陆将军一直在边关,很少回京,京中早前对陆瞿的传闻都少,只知晓是陆将军的独女。   上回陛下和上君去了一趟边关,应当见过陆瞿。   陆将军军功赫赫,可惜没有旁的孩子,陛下和上君想抚恤陆将军,只能拔高他的女儿。   但这事儿,委实做得过了。   另一人叹道,“陛下是女子,对陆瞿自然照顾,我等哪儿比得上?”   早前的人正憋了一肚子的不服气,听身侧的人这么一说,顿时仿佛找到了出口,“也是。我还真不信那陆瞿能有三头六臂,兴许,稍后见了,就云鬓酥腰的女子一个……”   言罢,两人都不怀好意笑了笑。   “站着~”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两人转身,连人都没看清,卓天“啪”得一拳揍过来,直接将一人揍飞了出去,另一人原地惊呆!   卓天叹道,“你也不怎么样嘛,云鬓酥腰都算不上。”   “你!”那人脸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待得看清对方是卓天,又一股无名火咽了下去,真要打起来,打不得过是一说,平远王府也不是好惹的……   顿时忍气吞声。   另一人连忙上前道,“世子息怒,都是误会,大家都在军中,有话好说!”   话音未落,他也直接飞了出去,噗得一声,脸着地,良久都没爬起来。   营中值守的侍卫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卓天上前,值守侍卫屏住呼吸。   卓天睨了二人两眼,“不准扶!”   侍卫喉间都忍不住咽了咽,平远王世子,又是这祖宗……   **   大营中,副将匆匆跑来,“小将军!小将军!”   齐格正打着盹儿。   副将的声音响起,偷懒打盹儿的齐格顿时拿起书做看书模样。   祖母让顾楠跟着他,名义上是他的副将,实际从早到晚都在给祖母打小报告,他防贼一样防顾楠。   当下顾楠入了帐中,齐格义正辞严,“惊慌什么,没看到我在看书吗?”   顾楠顿了顿,先前想说的话咽回喉间,恼火道,“小将军……你书拿反了……”   齐格淡定看了看。   我艹!   齐格粉饰太平笑笑,既而把书拿正。   顾楠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小将军沉下心来看书,比杀了他还难。   顾楠当即道,“平远王世子刚到军中,就将人给打架!”   “哟吼~”齐格顿时来了精神,同方才一幅刚睡醒的模样判若两人,“打架这种事情都不叫我!越来越不厚道了!”   顾楠无语。   齐格却环臂,一脸笑意,“他揍了谁?”   顾楠恼火,“赵小将军和苏小将军……”   齐格叹道,“闹这么大动静,就揍得这两个草包啊!”   顾楠想死的心都有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早该想到的。   ***   “小将军,大营有消息传来!”驿馆内,副将入内。   此次南下剿匪,旁人多是从京中直接过去安州。   穗穗是从北边走,要晚上几日。   眼下,穗穗正在渝州驿馆中落脚,同付叔叔一道看地形图。   付叔叔是爹的心腹。   这次南下剿匪,陛下让她任主帅,爹虽然心中骄傲,但怕她难服众,也怕旁的世家子弟给她使绊子,所以让付叔叔和她一道来。   付叔叔作战经验丰富,有付叔叔在,爹娘放心。   她是接到圣旨就连日赶路,一路上不断有前方的军情送来,行至渝州这里,基本已经知晓安州事情的全貌。   天灾人祸,遭殃的多是普通百姓。   当地官员想要糊弄过去,结果弄巧成拙,将难民逼反,这才有了朝中不得不派军南下一说。   这场仗,要打不难打。   这次一道去安州大营的,都是朝中和军中的年轻子弟。   都说陛下和上君要磨砺年轻子弟,所以挑了安州剿匪给他们练手。   但在穗穗看来不然。   这批年轻子弟中,只有她一个女子,但陛下让她带兵,未必是想让她打……   穗穗刚说到这里,就有副将来,“小将军,大营有消息传来!”   穗穗和付宁中断谈论。   “怎么了?”穗穗阖上地形,一面问。   副将道,“小将军,军中打起来了。”   穗穗和付宁都愣住。   打起来了?军中?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还有几日路程才到,但是信鸽已经将消息送来,今日到的信鸽,应当是昨日的事。   “谁和谁打起来了?”穗穗问。   副将拱手道,“平远王世子打了赵小将军,苏小将军。”   平远王世子?   穗穗微怔,很快,眸间掠过一丝清浅笑意。   小五……   穗穗是女子,平日里多高傲清冷,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眸间多了些亲和温婉。   要镇得住边关驻军中的儿郎,高傲冷清飒爽都可,亲和温婉不可,尤其是面对敌人的时候,所以军中很少见陆瞿笑。   付宁和副将都有些怔。   “我知道了,等到了安州大营再说。”穗穗吩咐一声。   “是。”副将应好。   临末,穗穗又道,“军中无故生事者,按例当则军棍,先把平远王世子看押起来,等到了再说。”   “……哦”副将意外。   待得副将离开,付宁才道,“小将军人还未至,先将平远王世子看押起来,此事可会不妥?”   对方是旁人也就算了。   但平远王府同将军府交好,陛下也喜欢平远王世子,付宁有担忧……   穗穗应道,“就是因为人还未至,才要提前做这些事。陛下让我任主帅,军中不服气的人多了,我不能先留人口舌。因为卓天是平远王世子,我把卓天扣押了,军中这帮二世祖才都知晓这趟剿匪不是闹着玩的。谁再在军中乱来,就和平远王世子一样,谁也别来求情,军中自然也就消停了。”   付宁似是才反应过来。   穗穗又道,“付叔叔,今晚到这儿吧,明日再说。”   “是!”付宁应声。   待得付宁退了出去,穗穗才将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想起早前的小五来。   上次见小五,还是幼时分开的时候。   那时候她和小五都在王府幼儿园。   仿佛是许久之前的事,但都历历在目。幼儿园里,小五总是最调皮的一个,但也是诸事最积极的一个。幼儿园的记忆里,大都有小五的影子。   尤其是小五标志性的那声“哇~”,眼下想起,穗穗还能忍不住笑起来。   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她同爹娘离京前,在幼儿园中和所有人道别,那时候小五舍不得她走,冲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喊了“穗穗”,她好奇看他,结果他深吸一口气,似是酝酿了很久一般,忽得张口,什么都没说,只“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哭得眼泪鼻涕都不分……   这一幕,时常让她在之后的时间里想起。   她会想起王府幼儿园,想起阿悦,想起桃桃,也会想最后哭鼻子的小五……   一晃,他们都长大了。   她见过阿四,小七,小八,小六,桃桃,甚至是小十,小十一和小十二。   却总有七七八八的原因,每回都没遇上小五过。   有一次,她是听说小五同卓新一道来了边关,但她那时在外祖母家中……   从幼儿园离开,她一直没见过小五。   他对小五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离开时,那个哭得鼻子眼泪混成一团的小男孩儿身上。   虽然后来小五也给她写信,她也会给小五回信,他们没见面,却一直书信往来了八九年,除了小五,还有桃桃,阿悦……   王府幼儿园的一切,都让她想念。也包括那个没事就爱“哦~”一声带头起哄的小五,蹴鞠场上跑得气喘吁吁还在继续的小五,还有最后她离开时,哭得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的小五。   大家都长大了。   小五也当长大了……   穗穗笑着敛了目光。   ***   军中,齐格同卓天凑在一处。   “你这两拳下去,姓赵的和姓苏的估计没个两三天都起不来!你这也太不讲武德了,怎么也不挑个厉害些得打,专挑这两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都替你害臊。”齐格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卓天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他们两个在议论穗穗,说得有些难听,我听不下去,就揍了。”   “啊?”齐格没想到是因为穗穗的事。   全幼儿园都知道小五喜欢穗穗。   这俩大傻子让小五撞见背后说穗穗的坏话,只一人挨了一拳已经算轻的了。   小五要真揍,两人的牙揍掉都不在话下。   这次南下剿匪,陛下让穗穗做主帅,京中不少二世祖心中都很不爽利,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女子压了一头,好些人都在背后议论过穗穗。   但私下议论也就罢了,眼下都到了军中大营里。   军中有军法,妄议主帅可是要吃军棍的!   齐格叹道,“揍轻了,至少得一人一颗门牙才对~”   卓天凑上前道,“穗穗是主帅,我好容易才见到穗穗,总不能一来就让她为难,我得整整齐齐,光光鲜鲜见穗穗。”   齐格恍然大悟,“你思虑周全。”   “小将军!”营帐外,副将的声音传来。   “进!”卓天唤了一声。   副将没想到齐格也在,当下拱手,“末将见过齐小将军。”   这次南下剿匪的,全是各家的小将军。   将军府又同平远王府走动频繁,这声齐小将军早就唤得熟络了。   齐格也认识小五身边的副将,名唤彭志,这些年小五在军中,一直是彭志跟着的。   “怎么了?”卓天问。   彭志轻叹,“小将军,昨日打架的事儿传到主帅那儿了,要给您关禁闭。”   “……”卓天难以置信一般看向彭志,“再说一遍?”   彭志拱手,一字一句道,“主帅说,小将军在营中打架生事,在军中造成不好影响,按例,当处军棍责罚,眼下先暂歇收押,等她到了大营,再行定夺。”   齐格噗嗤一声笑出来。   整整齐齐,光光鲜鲜……   这下好了,关禁闭不说,还欠了一顿军棍!   卓天抖了抖,“……穗穗来真的了?”   齐格笑不可抑,“穗穗肯定在幼儿园就想揍你了!”   卓天恼火。   ***   穗穗来营中是三日之后的事。   陆将军女儿陆瞿,军中人人都好奇。听闻陆瞿一直同陆将军在边关,很少回京中,人很低调,但在边关守军心中很有威望。   这些光环和赞许若是放在男子身上,旁人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放在女子身上,旁人就觉得名不副实。   今日,主帅入营。   众人早早就在大营外等候。   这次前来安州剿匪的都是年轻子弟,年纪也大都和穗穗,卓天等人相仿,前后差不了多少岁。   这个年纪能有多少带兵打仗的经验?   这一趟,就是让他们练手的。   剿匪不同边关冲突,这么多兵力压上,吓都吓死了。   大营外马蹄声四起,是陆瞿来了。   众人不由伸长了脖子。   不管怎么说,陆瞿能在边关混出些名声,或多或少有些真本事,估计牛高马大,一看就是力能扛鼎的。   众人好奇目光下,陆瞿身骑高大的白马走在队伍前面。   有人认出,“是陆瞿!”   众人纷纷哗然,这就是陆瞿?   全然不像想象中的牛高马大,力能扛鼎。   远远看去,马尾高高扎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只是脸上带了半幅面具,看不真实面容。   整个人透着一股高傲,清冷和神秘,目光扫过的时候,眼波横掠,也有让人心中发怵的时候,全然不比男子差。   这多少让在场的男子觉得有些哑然。   而且,陆瞿的气场强大,这种强大不在于体格,而在于面具遮挡下的人,浑身透着一股子军中气息在。   对,就是军中气息!   那种似是与生俱来的掌控力与领导力,让人有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仿佛看到她跃身下马的时候,就下意识得觉得应当上前替她牵马,唯马首是瞻。   “人都到了吗?”陆瞿的声音清冷,也透着威严。   齐格不由应了声,“除了卓天,都到了。”   陆瞿看了眼他,认出他是齐格,而后又扫了眼眼前的众人,沉声道,“去主帐。”   众人不由拱手,“是!”   陆瞿收了马鞭,身后有侍卫上前替她牵马。   付宁走在她身后,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付宁是陆将军身边的老将了,这些年轻子弟见了也都要唤一声付叔叔,眼下,付宁跟在陆瞿身后,同早前跟在陆将军身后一样,并无半分懈怠。   旁人心中都莫名怔住,忽然觉得在今日这些年轻子弟里,真就只有陆瞿能压得住场。   旁人谁都不会服谁!   但陆瞿和付宁走在前面,其余人愣了愣,赶紧赶上。   而且直觉告诉众人,陆瞿不是好相与的人。   有时候女人不好相与起来,比男人还要可怕些。   “副帅呢?”主帐中,陆瞿问。   叶秉志上前,“在。”   “说说当下安州情况。”陆瞿言简意赅。   众人才发现她一句废话都没有,极其干练,眼下已经直逼主题,众人便都围上来,目光落在主帐中的沙盘上。   陛下再放心,也不会一个老将都不放,全部放任给一群没有上过沙场的年轻子弟,尽管陆瞿跟在陆将军身边,边境摩擦任何时候都有,陆瞿可能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晓战场上形势判断的人。   安州的情况,叶秉志已经烂熟于心,各个要塞情况,兵力,要点通通都能说得出来。   旁人听得心中一咯噔。   提前来了这么几日,好似都没好好花上一日去了解安州的情况。   叶将军这么一说,好似全然不知一般。   陆瞿一眼扫过,哪些人是胸有成竹,哪些人是一脸茫然的,陆瞿心知肚明。   叶秉志说完,陆瞿又道,“左路前锋?”   大营中鸦雀无声。   还是齐格应道,“卓天在看押中。”   众人心中唏嘘,她不知道才怪,应当是特意的。   “带卓天出来。”陆瞿吩咐一声,侍从赶紧去做。   陆瞿也没给喘息时间,“右路前锋呢?”   苏哲一愣,迟疑上前,“……主……主帅?”   陆瞿面前,气场顿时矮了半截。   “苏哲是吗?”陆瞿看他。   “末将是。”苏哲被她这么一看,心中有些犯嘀咕。   苏哲和赵遂就是早前被小五揍的两个人。   陆瞿心中有数。   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刚才叶将军说了安州情况,你是右路前锋,对前云湾有什么想法?”   “啊?”苏哲懵了,问他……这……   “我……”刚一开口意识到不对,又改口道,“末将……末将觉得……”   陆瞿又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断,慢慢等他出声。   他连前云湾在那里都临时在沙盘上找,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根本不可能。   这种无声的,当众凌迟,还不如直接骂他一顿来得痛快。   苏哲支吾了半晌,终于泄气,“主帅,末将才到营中,还没有仔细想……”   苏哲说完,额头已经满是汗水,背上也湿透,原本以为陆瞿要给他台阶下了,结果陆瞿没有说话,将他直接晾在一处,转口问道,“斥候谁在管?”   赵遂顿了顿,忽然也觉得后背一凉,众目睽睽下,第二个出列,“主帅,是末将。”   陆瞿没有看他,只是目光停留在沙盘上,继续问道,“近三天安州地界出入了哪些人?有没有可疑的?斥候扣过多少?哪些人审过?安州乱匪可有什么动向?”   “……”赵遂也惊住。   同苏哲一样,他也近乎一句都答不出来,但有苏哲的前车之鉴再,赵遂直接拱手道,“回主帅,末将失职,来大营的几日,暂未做这些事,还在等主帅。”   话音刚落,正好侍卫领了卓天入内。   卓天抬头,正好与陆瞿目光相遇。   穗穗?   他终于……终于见到穗穗了,只是整个人还来不及感叹,就听穗穗道,“你是左路前锋,怎么看前云湾?”   “啊?”卓天呆住,他是没想过和穗穗重逢,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众人见卓天也愣住,都想着意料中的事。   方才苏哲,赵遂都挂了,眼下也轮到卓天了。   齐格朝他使眼色,卓天忽然回神,“回主帅,对方很聪明,前云湾放的都是这次受灾最重地方的难民,这些人放在前云湾,前云湾又是安州屏障。我们不取前云湾,攻不进去;若是取前云湾,又会激起民愤,正好落了口实。”   卓天说完,旁人才是惊呆……   这家伙,还真做功课了!   旁人心中纷纷唏嘘。   苏哲和赵遂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虽然挨揍的是他们两个,但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原因挨揍,两人心知肚明。   卓天虽然挨揍了,但明显来了这里之后是做了功课,不像他们二人一样游手好闲的……   忽得,两人都觉得陆瞿是故意的。   陆瞿是故意的,陆瞿看了看小五,声音中略带了几许只有小五听得出来的笑意,继续问道,“卓将军有什么想法?”   卓天应道,“我看了近三天斥候的记录,近三天安州地界出入的人极少,说明对方也在观望。斥候扣下的人里,有三个可疑的,三人都审过,其中一个是细作,两个眼下看,应当是前云湾的普通百姓,前云湾并未招灾,来的多是附近的难民,所以前云湾的百姓并不都想投靠乱匪,我们一定要打进去……”   卓天说完,陆瞿目光扫过苏哲和赵遂两人。   苏哲和赵遂两人不寒而栗。   他们两人枉自在大营中呆了几日,还比不上一个关禁闭关了三日的卓天。   没什么比这更丢脸的了!   旁人心中都忍不住感叹,这陆瞿,怕是个厉害的……   卓天也是。 第277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二)   穗穗这才没有遮挡, 目光直直看向他。   虽然她脸上带着面具,但卓天还是觉得脸上似灼烧一片火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忽得, 伸手挠了挠脑后, 支吾道, “我是说……我们如果要打进去, 要想想旁的法子。”   穗穗还是看他。   卓天更觉有些说不出的局促。   他也想大方看回去,但是看到穗穗眼睛, 又觉得真该死,小时候分开的时候他就不应该那么哭鼻子, 哭得眼泪鼻子混成一团,穗穗肯定是记得的!   脑子中乱七八糟想着,却忽然听穗穗道, “你前几日在军中打架?”   “啊?”卓天万万没想到穗穗问的这句。   听他没忍住, 直接“啊”的一声出来,旁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 心想着, 让你出风头!让你出风头!这陆瞿今日就是来给众人下马威的, 你越出风头死得越快, 尽嘚瑟!   但熟悉穗穗的付宁,却见她低眉时,半张面具掩映下,露出些许不留痕迹的笑容。   “是……打了……”卓天懊恼。   穗穗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前冬令营的时候,谁乱跑, 被穗穗揪回来,是要挨说的。   他和小八时常乱跑,就时常被穗穗就回来!   但小八脸皮厚, 他又不是!   他多少有些怕在穗穗面前丢人!   他不是以前那个小五了,他是怕穗穗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   “打的谁?”众人意料之外,穗穗再次开口,“自己出来。”   卓天瞪圆了眼,这走势,好像有些不大对啊……   众人目光下,苏哲和赵遂觉得再度被拉出来凌迟。   “末将在。”两人原本就没回到队列中,眼下,又陡然重新回到大众的焦点里。   “什么事情打架?”穗穗低声问。   穗穗身上似是自带了光环和威慑,两人心底陡然一顿,有些担心得看向卓天,怕卓天真将当时的话抖出来!   早前还只觉得是过过嘴瘾,但眼下看,这陆瞿真不好惹。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没支吾出一个字来。   陆瞿目光瞥向卓天。   卓天应道,“就是平日里相互不服气,大家逞口舌之争。”   苏哲和赵遂诧异看向卓天。   齐格低眉笑了笑。   陆瞿也探究般,再看了看他。   卓天避开目光。   陆瞿心若琉璃。   苏哲和赵遂心中如临大赦,没想到平远王世子没有落井下石,这些话要是当面说出来,实在有些难听,更何况,他俩刚才还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陆瞿又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在军中,就当军纪严明,不管是平远王世子,还是苏小将军,赵小将军,军中将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好意思吗?”   三人理亏,都没出声。   陆瞿朝副将道,“军法处置,一人十军棍。”   “啊!”三人一起鬼哭狼嚎。   “二十军棍……”   三人瞬间老实了。   这还真打啊?   主帐里,各个心中都替他们三人捏了把汗。   虽说这三抗二十军棍轻轻,但这消息传出去,可委实丢人啊!   但苏哲和赵遂都心知肚明,打二十军棍已经是很好了,若是再让陆瞿当面羞辱,就不是二十军棍的事了!   只有齐格强忍的笑意险些都要绷不住了!   尤其是看到小五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啪!”“啪!”“啪!”,主帐中,陆瞿和众人一起讨论军情;主帐外,是三人一起挨打军棍的声音。   虽然主帐中人人都没说话,可人人都心惊胆颤,尼玛这陆瞿不好糊弄啊!   原本就是想跟着来剿匪,镀层金再回京的,这么看,随时都是要被揍的!   这女人掌管军中之事,狠起来比男人要狠啊!   呸呸呸!   从现在开始就别特么什么女人男人,给自己找麻烦了!   这陆瞿是真特么的有恃无恐!对着干,吃亏的是自己!   当下,所有人年轻子弟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在主帐中也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心中也都暗暗思忖着,赶紧结束,赶紧回去,赶紧恶补功课……否则,下次再在主营中商议军情,言之无物,或者答不上来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果真,临末了,主帐外的军棍也打完了。   副将入内,“主帅,军棍已打完。”   陆瞿眼皮子都未眨一下,“带回去吧。”   “是!”副将出去。   这主帐大营一掀一撩,众人都不自觉瞥了瞥,好家伙,这是真打,不是作秀啊!   顿时,人人都吞了吞口水,看向陆瞿时,目光都更向看主帅了些。   恩威并施。   陆瞿的气场,天生就是帅才。   “诸位今日累了,回吧,明日辰时,主帐商议作战计划。”陆瞿话音刚落,主帐中齐齐应是。   付宁微楞。   早前,他还担心小将军止不住这群二世祖。   若是这群二世祖一个个都不听小将军的,怕是要抬出陛下,上君出来,谁知连陆将军都未抬出来,小将军就将这些人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   只有第一印象立住了,小将军在军中才算是立住了!   眼下看,何止是立住?   都立稳了!   横竖里,即便是他做主帅都不敢这么上来就一脸打了三个祖宗的军棍,换作旁人,真压不住!   小将军这杀鸡儆猴,是儆住了,而且儆得凶残!   从刚才那声齐齐应是里就能听得出来。   ***   寝帐中,“痛痛痛痛!”卓天咬着帕子都叫了出来。   齐格好气好笑,一面给他屁股继续上着药,一面笑道,“刚才挨军棍的时候,一直听苏哲和赵遂在帐外大喊大叫,就你没叫,我还以为穗穗给你特殊待遇,没怎么让侍从打你呢!可现在一看,也一样皮开肉绽的!”   卓天眼刀子看他。   齐格稍一使劲儿,眼刀子瞬间变成了眼泪飙出来,“痛!!!痛痛痛!!!”   齐格啧啧叹道,“刚才挨军棍的时候不见叫,这个时候叫!延迟啊?”   “滚!”卓天才没好气,“我这么就没见穗穗了,挨军棍够丢人了,我再也在主帐外又哭又闹啊,你让我脸往哪儿搁!旁的就不说了,怎么也不能被一旁的苏哲和赵遂给比下去,那穗穗怎么想我?还以为我是以前的爱哭鬼小五怎么办?我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们可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这关系旁人比不了!我当然得在穗穗面前绷住了!”   卓天一面趴着,一面低着头絮絮叨叨好久,“不过,你看到没?穗穗今日带了带面具!太帅气了!眼睛都给我帅瞎了……”   “嘶~”卓天舒爽叹了声,“行啊,格子,这会儿这药抹得真舒服,我就说你方才是特意的!”   卓天好难得这么舒服,又忍不住叹道,“你说你刚才早这么轻轻柔柔替我上药多好!我这么有弹性的屁股,当然要好好对待!”   说完,身后的手仿佛顿了顿。   确实又更轻柔了些。   卓天满意得继续道,“我们家桃桃最金贵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你就得这么护着,否则,别怨我们家桃桃不理你,你看人丹州,多会啊,一套一套的,今日画幅花鸟,明日画幅鱼虫,今日的花鸟拿桃桃喜欢的东西命名,明日的鱼虫拿桃桃讨厌的命名,这家伙,话痨似的,每次给桃桃写信,都写那么长长一封……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不上心啊!别看我们家桃桃同你是青梅竹马,但这青梅竹马也架不住外来的猪拱啊,你可别最后让桃桃给南顺的猪拱走了,我日后见桃桃还得去南顺!”   卓天一面说着,一面恨铁不成钢得回头。   只是一回头,整个人都僵住!   一瞬间,整张脸骤然涨红,似煮熟的螃蟹一般,忽得尖叫出来,“啊!”   穗穗!   怎么会是穗穗?!   特么的齐格,你大爷的!穗穗来了你都不说一声,你丫的!卓天心中积攒了十六七年的脏话通通涌上了心头!   忽得,又突然反应过来,躲起来啊!   叫什么啊叫啊!   还嫌不够丢人啊!   卓天似做贼一般,连忙扯了被窝将头盖起来!   对!   盖起来就不会那么丢人了!   卓天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窝在被子里,又忽然整个人都愣住,屁……屁股,他的屁股还在外面呢!   于是,被窝里伸出一直手来,别别扭扭得将被子拉了过来,盖上,而后才又伸了回来。   忽然,又伸了出去,仿佛检查有没有严严实实捂好。   陆瞿看着被子里别扭得蠕动的一团,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熊得那劲儿一点丁儿都没变过!   半晌,被窝里,才又鬼鬼祟祟探出来一颗头。   卓天欲哭无泪,“穗穗!”   陆瞿双手环臂,看了看他,淡声笑道,“嗯,我来看看青梅竹马……”   “……”卓天恨不得掐死自己得了。   穗穗罕见得笑了笑,缓缓伸手,摘下脸上的半幅面具,露出一张精致清丽,却又熟悉的面容来,美得让人难以移目。   小五嗖得愣住,似是连呼吸都怔住了,也忘了之前的尴尬,一张脸再次涨得通红,“真好看……我是说面具。”   穗穗道,“长翼叔叔做的。”   ***   隔壁寝帐,苏哲原本在同方显说着话,忽得!   只听隔壁一阵惨烈的猪叫声传来。   苏哲和方显两人猝不及防,被震得灵魂都跟着颤了颤。   我艹!   是卓天的!   这么惨烈。   副将来报,“主帅去看平远王世子了!”   苏哲:“……”   方显:“……”   苏哲快哭了,“她一会儿会不会来看我?”   方显艰难道,“不好说……”   想起方才那声惨烈的猪叫声,苏哲眼泪都吓了出来,“我爹从小都没这么打过我!她会不会打死我!” 第278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三)   翌日, 平远王世子寝帐里会发出那声惨烈的猪叫声,原来是因为陆瞿曾去探望过。   这消息一传开。   顿时,军中人人自危。   这京中谁不知道平远王世子啊!   那可是平远王的弟弟, 清之叔叔的侄子!   这卓天在京中一向都是横着走的。   到了军中, 被陆瞿收拾得没了脾气, 这陆瞿一定有过人之处!   卓天喜欢打架!   一定是被被陆瞿揍懵了!   想到昨日卓天才吃了二十军棍, 陆瞿就追到寝帐里施暴,众人都忍不住寒颤。   不要惹女人!   不要惹当主帅, 还带面具的女人!   ……   于是,翌日的作战商讨会, 所有年轻子弟一改叶秉志早前主持作战商讨会时候的懒懒散散,几乎提早了一刻钟时间都到齐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一脸我就知道你也是的表情。   尤其是见到卓天, 苏哲,赵遂, 在齐格, 方显等人的搀扶下也驾着拐杖入内, 都忍不住得想笑, 又辛酸,还恐惧。   特别是卓天这里。   听说昨天陆瞿去慰问过了……   谁都听到昨天那声实在惨烈了!!   惨烈到今日没有一个人敢迟到或是不来。   再一看,就连卓天,苏哲,赵遂这样在昨日才挨了二十军棍的人都来了, 你说恐不恐怖,旁人敢不敢不来,敢不敢迟到?   总归, 叶秉志是诧异得没话可说,这堆祖宗,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等陆瞿来的时候,整个主帐中所有人都全部到齐了。   陆瞿目光扫过卓天,苏哲和赵遂三人,脚下微微滞了滞,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应当是没想到。   卓天又不能说让他躺着还不如让他来这里!   苏哲和赵遂想的是,又来了,又来明知故问了!   你把卓天收拾得这么惨,他都来了!我们要不来,卓天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太恐怖了!   这女人有话从来都不直说,从来都是旁敲侧点,从来都是你一不小心把你绕进去然后一脚踹死你!   陆瞿问完,目光是看向苏哲的,眼波略带探究的模样,苏哲当即吓软了腿,“这趟是来剿匪的,末将心系百姓,一刻都不能多等。”   觉悟要提高。   “……”陆瞿噤声。   赵遂也立即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态度要好。   “……”陆瞿看了他二人一眼,没有多说旁的。   最后,卓天满心希望看着她。   结果穗穗看都没看他,直接踱步至沙盘旁,“开始吧。”   “!!”卓天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怎么直接跳过他了!   喂!   卓天想开口,但明显这个时候不适合再开口。   齐格一面上前扶他,一面“啧啧”叹道,“消停些,别添乱了。”   齐格言罢,看了看他的屁股。   卓天忽得脸红。   他的屁股……   整个作战商讨会,卓天都在想昨日的事。   齐格使劲儿掐他的时候,他猛然回神,伴随着“嗷”得一声。   整个主帐中都无语,恼火,且同情得看他,活该昨日叫得跟杀猪似的,这个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走神……   卓天睨了齐格一眼。   齐格小声道,“老子叫了你好几声……”   言外之意,你自己神游太虚去了,不掐你你更遭殃。   “说到哪儿了?”卓天借故低头。   “说要怎么打前云湾……”齐格硬着头皮开口。   “卓天?”穗穗开口。   卓天握拳轻咳两声,而后驾着双拐上前,穗穗眸间掠过一丝笑意,听他上前道,“还有半月就是年关了,年关在百姓心中意义重大,此时若强行攻打,是能获胜,但会引起当地百姓的反感,那我们同鱼肉百姓的乱匪有什么区别?”   “两者岂可同日耳语?”有人抗议。   帐中不少人响应。   穗穗却看他,“继续说。”   “……”帐中忽然都安静了,方才抗议的人顿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卓天又架着拐杖,朝着穗穗走近些,“我在想,陛下为什么让我们年关前来安州剿匪?安州这里的乱匪不多,剿匪不是难事,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带兵都可以轻易攻下来,根本不用兴师动众。所以我在想,陛下让我们这些年轻子弟一起到安州来,可能,会是旁的用意?”   齐格微微怔了怔,他怎么没想到。   穗穗环臂看他。   他知晓她在笑,只是笑容清浅,旁人看不出来。   卓天喜欢这样,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遂又架着拐杖,到她身侧,好似旁人都是灰白画卷中的一部分,只有她,才是灰白画卷中唯一一处亮色。   他认真道,“陛下宽厚,自登基以来,多施行仁政,休养生息,与民减赋。安州此地本无乱匪,是因为附近天灾,当地官员对流民的处置不妥善,被早前安南郡王余孽利用,才到安州此处生乱的。只要打仗就会死人,最好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苏哲和赵遂瞪大了眼睛……   不是让他们来历练的吗?!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那让他们来干什么的?   卓天继续道,“上一辈的将军里,有我六叔,有齐叔叔,陆叔叔,苏叔叔,赵叔叔,孙叔叔……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也都有自己的带兵谋略和技巧,要真是历练,也会让他们来带我们,或是选一处做演习,不会让我们拿安州百姓的性命开玩笑的。”   卓天说完,主帐中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方才有说放火烧山的。   有说强攻的。   还有说在水里下毒的。   眼下,脸色都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也都不敢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   卓天却全然没有留意旁人,他只想扭转在穗穗心中的印象,什么哭得眼泪鼻涕一团啊,昨日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啊,还有……   咳咳,卓天红了红脸,继续道,“所以,我猜,陛下和上君想让我悟出的,就是有些仗能不打就不打,在自己的土地上,和自己的百姓打仗,打赢了也不算赢!所以,我猜,就算我们想了各种攻打安州的方法,最后真临到要打,叶将军也会想尽各种方法,不让我们出兵。因为叶将军说为副帅,实则是领了陛下和上君密旨,照看我们,也盯着我们不要乱来,对吧,叶将军。?   叶秉志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祖宗,你猜到了,你憋住不说能成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应还是不应,这多尴尬。   主帐中一众恍然大悟的目光里,叶秉志脸都涨红了,“我,拒绝回答!”   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陆瞿忍不住弯眸,当众质问叶秉志,这也就是卓天能干得出来的事。叶秉志也是被逼急了,才会口不择言。   陆瞿解围,“话虽如此,但此行的目的是剿匪,匪在这里,不打仗要怎么剿?”   众人果真被陆瞿的话拉了回来。   是啊!   就算是真猜到了陛下和上君的目的,但是最终的要务是剿匪,匪就在那里,不剿,怎么结束呢?   卓天一步一步靠近,就临在穗穗跟前了。   恋爱中的男人真可耻!   齐格如实想!   (天天:不可耻的都凉了。)   (齐格:……)   穗穗没有避开。   卓天微笑着看她。“不是马上要年关了吗?年关好啊!我们杀猪宰羊,每日就在前云湾和各个关卡扎营,天天吃,每日都不重样,一直吃到年关,什么包饺子啊,放鞭炮啊,怎么热闹怎么来!敲锣打鼓也好,每日让人坐船,巡山喊话也好,总归,让这里的百姓和流民都听到消息。无论是安州的百姓也好,流民也好,其实一直担心受怕,也向往安定的日子,尤其是年关时候,最容易让人想起一家团聚。等乱匪得除,陛下宽厚,日后的年关会有,平顺的日子也会有。这样,虽然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最大限度减少了伤亡,那也是法子啊!”   穗穗看他,“听起来不错。”   我艹!   主帐中的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他们早前怎么没想到的!   明明清之叔叔之前就做过啊,抄书都不会!   风头都让卓天那家伙出尽了!   但主帐中最难过的,莫过于苏哲和赵遂两人,卓天那幅模样,分明就是来追陆瞿的,陆瞿打他他也开心,但他们是造了什么孽,要陪着挨打啊!   ***   年关一过,正月里大军拔冗。   安州剿匪近乎没废一兵一卒,凯旋时,众人都受陛下和上君的封赏。   等到三月的时候,穗穗启程回边关,卓天终日在府中怏怏模样。   才回京中的小七不明所以,“五哥是不是病了,我今日看他在凉亭里自己一个人呆了一日。”   小十一一面荡着秋千,一面笑嘻嘻道,“问我呀,我知道!”   言罢,一伸脚,轻轻垫了垫,很快从秋千上下来,神秘道,“他单相思呢!穗穗姐姐回边关了,他琢磨了一日,要怎么跟去比较好。”   小七恍然大悟。   而后,又问,“那琢磨出来了吗?”   小十一一面摇着画扇,一面摇头,眸间的笑意古灵精怪,“但四哥哥给他出了主意!”   小七好奇,“四哥说什么了?”   小十一画扇轻轻遮了遮鼻尖以下,轻轻笑道,“四哥哥说,你脸皮厚些就是了!然后五哥哥忽然茅塞顿开,就去找我爹了。”   小七嘴角抽了抽,忽然想,五哥可能要离家很长一段时间了。   ……   出府的时候,小七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而且笑得很开心。   他今日约了人,地方不远,所以没乘马车。   他一路走,一路都有人指指点点。   而且还有不少掩袖笑的人。   小七先是诧异,而后,忽得似回过神来一般 —— 小十一才不会无缘无故拿画扇!让她拿剑还差不多!   小十一喜欢恶作剧!   她每次学小十拿画扇的时候,都是用画扇遮挡笑意,这家伙十有八九又做了什么事!   小七连忙看了看衣袖,前襟,鞋子,玉冠……   都没有?   最后,小七背后一僵,缓悠悠伸手,果真从背后扯下一张粘好的纸!   上面大字写着,“和好吧,徐子枫~”   小七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都堂而皇之游了好几条街了!   卓小伊!! 第279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四)   大雪封山, 亚湖一带已是冰天雪地。   边关战马都在冰雪里寸步难行。   “世子,小将军是在亚湖这一带失踪的。”彭志指着手中的地形图,正好和眼前的地形重合。   卓天接过, 这张地形图他已经反复看了许多次, 烂熟于心。但大雪封山, 许多痕迹都被掩盖了, 真正到了眼前,也必须做再三的确认。   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犯错。   早一刻找到穗穗, 穗穗生还的可能性才更大。   眼下这种极端严寒的天气,随时都会有第二轮大雪, 他们已经深入亚湖一带好几日,一直都未见到穗穗踪迹。若是再继续,便是深入亚湖的中心地带, 再来一轮大雪, 他们可能都走不出亚湖。   彭志提醒,“世子, 若是黄昏前再没有踪迹, 必须要撤离了。”   卓天没有应声。   若是再第二轮风雪前再找不到穗穗, 穗穗可能……   “继续走!”卓天沉声。   彭志和身后的几十余人当即跟上。   大雪封山, 眼下,空中又开始飘雪。   卓天心知肚明,黄昏前后再不折回,他们也回不去。   时间……   卓天加快了脚步。   雪地里,绿豆糕也一直低头跟着他走。   绿豆糕是栩城时候, 六叔送给他的马。   他和穗穗一人一匹。   他的叫绿豆糕,穗穗的叫红豆酥。   绿豆糕和红豆酥一直是他和穗穗的战马。   四年前在安州剿匪的时候,他还见过红豆酥。   后来, 他也找六叔,说要去边关找穗穗。   六叔没有应他,只是问,你去了要做什么?   他哑然。   他其实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就是想见穗穗,和穗穗在一处……   但六叔点醒了他。   他跟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想要的,是穗穗看到更好的他。   至少,这次安州剿匪,他就不是早前幼儿园时候哭哭啼啼的小五了,只是想起那个时候穗穗来寝帐中看他,他以为是齐格,让齐格上药的时候轻些,最后发现是穗穗时,直接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声出来,而后竟然躲到被子里掩耳盗铃,还忘了遮屁股……   他还是觉得丢人。   他又在穗穗面前丢人了……   所以,他应当做的是,其实并不是追着穗穗去北关,而是再给自己更多一些时间,让穗穗刮目相看。   这四年,他去了南边军中。   因为只有南边才一直同蛮夷有局部战事和摩擦,他需要的不是纸上谈兵,他需要的是实战。   六叔也好,二哥也好,都是在军中磨砺出来的。   如今的军中,□□逸了。   他想去南边。   他想尽快撵上穗穗。   四年的时间很长,长得他时常在军中想起穗穗,他们在安州久别重逢的时间很短,但每日都能在一处,听穗穗调兵遣将,发号施令。   他从未见过像穗穗这么英姿飒爽的姑娘!   早前知晓穗穗的人很少。   如今,军中都知晓陆瞿!   京中各个说起陆瞿,脸色都要变。   他比穗穗自己还高兴。   安州剿匪的时候,穗穗斩杀乱匪头领的时候,军中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巾帼不让须眉,穗穗这主帅实至名归。   兴许有一天,穗穗真的会成西秦军中的统帅。   那他给她当副将,也没什么不好。   安州剿匪的时候,他和穗穗就搭档得很好。   南边的日子很艰苦,尤其是丛林和炎热酷暑,但他都坚持下来了。   其实四年的时间也很短,只够他个头长大六叔那么高,皮肤晒得微微成小麦色,却也能像当初六叔一样,一人斩杀两只丛林里的恶狼全身而退。   他不再是以前的小五了。   只有幼稚小孩子才会想着证明给自己想证明的人看。   成人的世界里,他只想默默守着穗穗。   守着他从幼时起,心底的一束光。   ……   风雪越来越大,身后的彭志皱紧了眉头。   月前,巴尔忽然入侵,起初朝中都以为是巴尔同西秦在边境起了些摩擦。巴尔同西秦两国的边境摩擦一直有,但忽然间,战火升级,让人始料不及。   陆将军中了巴尔埋伏,受伤昏迷,陆瞿带兵掩护陆将军,撤离的时候遇到大雪封山,这场仗也因为这场大雪中断。   但陆瞿好几日前就困在山里,至今没有消息。   羌亚一役后,西秦国中已经数年没有战争。   这张战争始料不及。   巴尔同羌亚两国不同。   羌亚守着通往西域的商路,国中富庶,除却因为与西秦临近,边关一直不怎么安宁外,羌亚一族不算好战;但巴尔一直盘踞在临近诸国北部,国中大多逐水草而生,一旦遇到天灾,就会大举南下骚扰临近诸国。   巴尔国中曾经有一位可汗统一过部落,也有过短暂的几十年通商,这几十年内北部暂时太平;但巴尔老可汗病重时,巴尔国中实则就开始了四分五裂。各个部落重回了早前前各自为政的格局,轮番或同时骚扰临近诸国,战火延绵不断。   再加上巴尔国中腹地广阔,国中各自为政,根本不受控,时常是这个部落南下掠夺后就撤回了北边,再次入侵的又是另一个部落。同羌亚比,巴尔才是真正马背上的民族,各个骁勇善战,而且每次入侵都不会留退路,所以一旦与巴尔正面冲突,多半伤亡惨重。   前方战事传来,世子正好在京中,主动请缨北上。   结果临到驻军前的几日,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连这场仗都中断了,危险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本不应当再入山中了,但世子要来寻陆小将军,此前陆将军已经派了不少人去山中寻人,但因为那个时候大雪封山,近乎寸步难行,所以一直没寻到。头两日风雪暂小,世子就带人入了山中,深入亚湖一带。   早前的士兵没有探入这么深过。   但之前参军交待过,这场风雪几十年不遇,很可能暂停几日还会卷土重来,务必三日后折回,否则,怕有危险。   今日就是第三日上了,再进就是亚湖的中心地带,一旦再遇风雪,他们可能也会被困死其中。   “世子……”彭志不得不开口提醒。   其实他相信以世子这些年在南边的历练,多半已经清楚陆瞿不可能生还了,只是心中过不去这个坎儿。   卓天也停下脚步,身侧的绿豆糕似是也察觉主人的心情,忍不住上前蹭了蹭他。   卓天喉间轻咽,沉声道,“原地休整,一刻钟后启程折回。”   “是!”彭志拱手。   前方就是断崖处,能看到整个亚湖,卓天牵马上前,淡声道,“我稍后回来……”   彭志再次应是。   断崖处,卓天看向远处的皑皑白雪。   早前,这里应当是山间丛林,如今都被白雪覆盖了。   卓天阖眸。   再睁眼时,红了眼眶。   穗穗……   绿豆糕似是察觉他的情绪,又上前蹭了蹭他,他伸手轻轻抚了抚绿豆糕的鬃毛,额头贴近它额头,轻声道,“我再也见不到穗穗了……怎么办,绿豆糕?”   早前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小时候,他在她面前哇得一声哭得眼泪鼻涕混做一团过。   穗穗离京的时候,他骑马跟了十里路。   最后是穗穗勒马,半幅面具下,是暂时放下的冷清与高傲,“天天,下次见。”   天天……   他当时兴奋了许久。   但最终,他没有盼来和穗穗的重逢。   他缓缓蹲下,在朝着眼前白雪连绵的山峰方向,放下了一枚哨子。   那是冬令营时候穗穗用的哨子。   当时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离开幼儿园的时候,穗穗找了很久,是后来桃桃在桃华苑寻到的,他上次在安州没舍得还她,其实,她应当想要的。   他将哨子放在雪上。   起风了,风力夹着雪,刺骨得冷。   但他似是麻木了。   “走吧,绿豆糕。”他起身,绿豆糕听话跟上。   他方才是想单独呆些时候,离得稍有些远,眼下折回,正好是一刻钟时间。   他牵着缰绳往彭志处折回。   只是方才绿豆糕还好好的,眼下,忽然扯着缰绳不肯走。   风和雪都越来越大,卓天转头看向它,“绿豆糕,我们要走了,不然要被暴风雪埋了……”   话音未落,只见绿豆糕拼命扯着缰绳将他往后拽,拽不动,就马蹄声嘶鸣不止,还特意抬高了前蹄,示意它不想走!   “绿豆糕……”眼下不是它任性的时候,但忽然,卓天愣住。   绿豆糕平日里很听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忽然犯浑。   蓦地,卓天僵住。   目光紧张的环顾着四周,忽得,在绿豆糕拼命拽着缰绳的方向听到有动静……   是马的动静。   莫名的,卓天心中隐隐蛊惑,翻身上马,“走!绿豆糕”   绿豆糕加快速度。   “世子!”远处,彭志等人听到动静,方才马的嘶鸣声,还有马蹄声,就是世子的!   风雪逐渐大了,而马蹄声分明是往相反方向跑开的!   彭志等人心惊肉跳,全都跃身上马撵上。   卓天一颗心狂跳不止,他怕看错,但他应该没有看错!   是一匹白色的马!   和绿豆糕一样,是匹白色的马。   因为是白色的马,所以在雪地里很难见到,但是绿豆糕应当是认了出来,所以拽着他不让他走!   如果是匹白色的战马!   又是从雪山中跑出来的战马!   卓天很难不将它同红豆酥联系在一起……   哪能这么巧合,就在这一带,白色的战马本就罕见!   卓天一颗心似是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待得临到近前的时候,果真见是红豆酥!   卓天认得红豆酥身上的配饰。   红豆酥的缰绳缠在枯树上了,跑不动,拽不开,一直在这处打转。   见到卓天,红豆酥马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响起。   “红豆酥!是红豆酥!”卓天近乎是摔下马的,绿豆糕赶紧跟上。   红豆酥的缰绳险些将它缠得窒息,应当是焦急之中,来回转圈,所以越来越短。   “红豆酥,穗穗呢?”卓天取下绕死在枯树上的缰绳,“带我去找她!”   红豆酥近乎是他取下缰绳的时候,就往回跑去。   “绿豆糕!走!”卓天翻身上马。   若是早前还是心跳声险些跃出嗓子眼儿,眼下,卓天连握紧缰绳的手都在颤抖,红豆酥不会丢下穗穗,红豆酥会转身往回跑,就是穗穗还活着,红豆酥是来找人的求助!   卓天勒紧缰绳,在风雪逐渐漫天飞舞的时候快速往亚湖中心地带去。   穗穗一定还在!   穗穗还在!!   卓天双目通红,凛冽的寒风挂在脸上,似刀割一般,但是两匹马都没停下。   但因为周围都被白雪覆盖,其实看不究竟地形,但是绿豆糕一直紧跟着红豆酥在跑,基本都是红豆酥走过的痕迹,所以一直安稳。   但身后很远处,彭志等人骑马追上。   因为马多,总有踏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当即有人去救!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若是再遇到稍后的暴风雪,很难生还!   世子骑马跑得太快,彭志等人不敢一群人在雪中这么大动静,引起周围的雪崩,但临到近处时,还是因为方才卓天骑马跑过的地方,冰雪松动,断裂成两处,所有的马匹都无法过去!   “世子!”彭志不敢大喊,但见着远处一骑绝尘,心急如焚。   暴风雪来临了,周围的雪花都夹在风力,已经快要看不清路。   再绕道也追不上卓天。   彭志急如热锅上蚂蚁。   ……   其实卓天策马越过,就知晓身后的冰雪塌陷了。   彭志等人没办法跟过来。   但他不能停下来,穗穗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红豆酥这么急,肯定是穗穗在陷阱中。   这里是北关,即便是征战中,战马行囊中也会带足干粮和多余的御寒物资,穗穗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个时候,他不能掉头。   彭志等人跟不上来,就不跟!   卓天咬紧牙关,风雪夹杂已经近乎看不清前路,全靠绿豆糕跟着红豆酥!   不知是因为风雪的原因,还是临近的原因,红豆酥速度慢了下来,似是在某处徘徊。   卓天跃身下马,暴风雪已经开始。   周围已经快要无法行走。   卓天艰难前行着,似是整个人不是被吹走,就要被冻透,红豆酥一直在某处徘徊,可根本没路。   卓天忽然僵住,带着皮手套的手拼命在跟前挖着,是镂空的!   他拔出佩刀,使劲儿戳破这层厚厚的冰雪,果真露出一大片空洞来,里面是洞穴!   卓天似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穗穗!”卓天收起佩刀,从洞穴处跃下,红豆酥和绿豆糕也都顺着他戳开的洞进入。   白雪覆盖前,这里就应当是处洞穴。   洞穴深处,有微光。   是火光!   “穗穗!”卓天大喊。   穗穗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唤她,她实在有些冻透,东西吃完,早前拾得柴火也要燃烬,看着眼前越来越弱的火苗,许是出现了幻听。   是小五的声音。   小时候,阿悦同他们说起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人在将要冻死的时候,总是趋近于温暖,也会想起重要的人。   她想起卓天了。   其实昨日就想起过。   穗穗看着火苗在洞穴墙上映出的身影,是小五……   卓天见她靠在洞穴角落里。   面前是将要熄灭的火堆。   卓天鼻尖倏得红了,也没再顾及旁的,就是上前拥住她,“穗穗!”   他的身上很暖,即便是幻觉,也很暖。   “你怎么在这里?”她原本就冻僵,也两日没吃东西了,没什么力气。   “红豆酥带我来的。”卓天声音都是哽咽。   红豆酥?   穗穗似是忽然反应过来,又伸手捏了卓天的脸,手上的温热触感是真的,她不由迟疑,不是幻觉?   她捏着他的脸,他沉声,“大雪封山,我找了你好几日……”   穗穗愣住,“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已经是亚湖的中心地带,她就是知晓肯定走不出去,才寻了一处洞穴保命。   卓天半是沉声,半是哽咽,“一直走,就走进来了。”   穗穗微怔,她自然知晓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一直走”其实应当是什么模样,只是没有戳穿,轻声叹道,“那不好出去了……”   卓天应道,“你在这里,我出去什么?”   穗穗指尖微滞,她同小五自幼认识,小五很少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外面下暴雪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几日。”卓天迅速冷静下来。洞穴很深,所以不少风雪都挡在洞穴外。卓天脱下大氅和外袍,都披在她身上。   带着体温的衣服,顿时让穗穗觉得温暖,早前仿佛冻僵的身子,似乎在一点点缓和过来。   只是卓天又很快起身。   红豆酥和绿豆糕都进了洞中,两匹马都很通灵性,也很听话,在靠着洞口的那边的方向马蹄一跪,半卧下。   绿豆糕驮着的包袱里,有吃食,有饮水,还有围巾,手套以及衣裳,卓天通通取了出来。   这些东西,够他们坚持三四日。   三四之后,应当会迎来第一波天晴。   洞外依旧是寒风呼啸,冷气灌进来。两人靠在绿豆糕和红豆酥的马肚子一侧,也是最暖和的地方,卓天抱着她,然后厚厚的大氅裹在两人身上,如此,两人,两马,倒是最暖和的方式。   “我爹还好吗?”穗穗慢慢缓了过来。   卓天应道,“陆叔叔伤了腿,军医在照看,日后,可能不能上马了,但是性命无忧,就是很担心你。”   穗穗短暂沉默。   爹爹戎马一生,最后不能上马,该有多少遗憾……   卓天宽慰道,“你安全,陆叔叔才能安心。”   穗穗没有出声。   “穗穗,你睡会儿吧,我在。”卓天看着她。   她一个人在此处,一定不敢熟睡。   大雪封山的这一段,她一定又冻,又饿,又困。   穗穗没有推辞,“我稍后换你。”   卓天应好。   他哪里需要她换?   只是穗穗要强,她怎么说都好。   卓天揽紧她。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是困极睡着了。应当,也是她这几日,唯一可以安心入睡的一回。   终于,一切都仿佛落停,卓天看着怀中躺着的穗穗,脸色微微有些红。早前光顾着天寒地冻取暖去了,还不怎么觉得,眼下,他俩眼下还枕在马肚子上的,盖着同一件大氅。   他之前做梦都想同穗穗在一起,没想到,当下他揽着她,两人也头靠着头。   虽然一侧还有红豆酥和绿豆糕在,但莫名的,卓天心中欢喜。   久别重逢的欢喜,劫后余生的欢喜,也是……心中偷偷的欢喜……   ***   翌日醒来,穗穗似是整个人意识都恢复过来了,不像昨日刚见到的时候那样,有些恍惚。   洞外暴风雪下了一整夜还未见停,两人都赖在大氅下不想起来。   极端的寒冷天气中,相拥是最好的取暖方式。   也好在,有红豆酥和绿豆沙在,它们两个身上才更暖。   “和我说说阿悦和清之叔叔吧。”穗穗温声问道,“我有些想他们了。”   上次回京,阿悦和清之叔叔都不在。   她只见了小十和小十一一面。   小五笑了笑,似是话匣子打开,“阿悦她可忙了,幼儿园在京中开了很多,又增设了早教班,除此京中之外,附近的城市,像单城,都开了幼儿园,有王府幼儿园的金字招牌,大家都愿意把孩子往幼儿园里送。阿悦她每日忙幼儿园的事,也要照顾小十,小十一和小十二,感觉她才终日都像在打仗一样。”   小五说完,穗穗也跟着笑起来。   阿悦喜欢孩子,也喜欢同孩子们相处。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实很幸福。   小五又道,“你知道我六叔早前受过伤,在病榻上躺了两年,那时候,我们都好怕他不醒,都不知道,如果六叔不醒要怎么办?但那个时候有阿悦在,阿悦把我们都照顾得很好,但其实,她才是最想念六叔的一个。但老天有眼,受那么重的伤,六叔还是醒了,他一定是答应过大悦,也答应过我们会平安回来,他从来不食言。虽然六叔醒来后,不能再上战场,也将平远王的位置让给了二哥,但六叔并无意志消沉。他同阿悦一道,将幼儿园做得很好,甚至,我们都觉得,他经营幼儿园有天赋,比他带兵打仗还有天赋,但他总说,他做什么没天赋?”   言及此处,穗穗也笑出声来,“清之叔叔,一直都没变过。”   “变!你是没见到!他眼下就是双重标准,两幅嘴脸做人。”小五叹道。   穗穗看他,嘴角微微扬起。   小五笑道,“我六叔是女儿奴,小十和小十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对小十二就全然不同,他总说小十二欠揍,父子两人天天在苑中鸡飞狗跳,但我看六叔乐在其中。但不管两人怎么闹腾,阿悦唤一声,就一个比一个老实了……”   穗穗笑开,仿佛在心中想象着清之叔叔和小十二两人在苑中闹腾,却又在阿悦跟前一片和谐的模样。   “真好,阿悦和清之叔叔两个人。”穗穗忍不住感叹。   卓天低声道,“我们……也可以很好啊……”   卓天再度脸红,“我是说,我们是青梅竹马。” 第280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五)   许是说完这句, 还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卓天又补道,“我是青梅, 你是竹马……”   穗穗没忍住笑出声来。   卓天也跟着笑起来。   洞外冰天雪地, 寒风呼啸, 洞内, 是两人连绵不绝的笑声,还有绿豆糕和红豆酥的呼吸声。   ……   很快, 白日又到了夜晚。   但暴风雪下,白日和野外的差距并不大。   洞中最后一些柴火熄灭前, 卓天借着火光给穗穗在墙上打了无数多手影。   “这是狼。”穗穗认真。   “这是兔子!”她也没想到这个游戏可以玩这么久。   “这是……青蛙!!”   卓天诧异,“这是狗……”   穗穗捧腹,“这个可不像狗!”   “像不像都是六叔教的!不像也是六叔的锅。”卓天快速甩锅, “反正, 他是这么逗小十和小十一的,我看小十和小十一很喜欢……”   言罢, 又道, “你也喜欢。”   穗穗看了看他, “你是不是用错辈分了……”   卓天顿了顿, 似是明白过来什么一般,脸色又红了。   穗穗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而是学着他,借着火光在墙上做着手影,她的手很好看, 火光映出手影也很好看。   “好像不对。”她轻叹。   两人本就裹在大氅里,头靠在一处,只是伸了手出来。   “我教你。”见她不怎么会, 卓天伸手。   但是因为离得很近,两人的胳膊老是撞在一处,卓天干脆伸手,揽过她,从她身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一起做手影。   “这里,手指要这样翘起来,这样才像耳朵。”卓天认真,全然没有留意到眼下的暧昧气氛。   穗穗笑了笑,小五好像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一根筋,同阿四和小七,小八比,他其实是最有韧性,又最一根筋的一个。   “你看,这样是一个人。”卓天演示。   穗穗跟着照做。   火堆中的火光已经不多了,兴许,稍许就要熄灭。   但她果真投出了一个人影模样,穗穗有些兴奋。   这时,小五的手忽然靠近,他手中投出的人影,和她投出的人影靠在一处,再加上他指尖微微弯了弯,仿佛手影投出来的人将头靠在她手影投出来的人身上一般,说不出的温馨,静好,与安宁……   两人都没说话。   卓天深吸一口气,手影投出来的小人朝着穗穗手影透出来的小心,轻轻凑上,似是小小亲了一下。   两人都怔了怔。   “好像角度不对……”卓天心中砰砰跳个不停。   “哪里不对?”穗穗也支吾。   卓天轻声道,“脸上最突出的是鼻子,所以,接吻的两个人,会不会是鼻子先碰上鼻子,所以,他们的脑袋是不是应该是歪着才对?”   “……好像是。”穗穗心中也砰砰跳着。   她也没亲过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鼻尖会碰上鼻尖,但……应当是的吧。   “这样呢?”卓天指尖稍稍斜了斜,仿佛小人的头也跟着歪了歪。   他指尖轻触上她指尖。   她指尖微滞。   莫名的,看着墙上手影的模样,两人都有些面红耳赤。   忽得,卓天道,“有没有可能,鼻子不会碰上鼻子?”   “……也有可能吧。”穗穗也心跳加快。   “要不……试试?”卓天只觉自己出息了,虽然分明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穗穗没有应声。   卓天心中似是揣了好几只兔子一般,却恰好,跟前的火苗扑了扑,应当是快要燃烬了。   火苗熄了,就真的看不到了,影子里,鼻子是不是会碰上鼻子了。   他莫名怔忪。   “我猜,不会碰到。”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忽然伸手抬起她下颚,俯身吻了上去。   身侧的火苗突然剧烈作响,是真要熄了。   穗穗目光定格在墙上最后的光影上。   原来,影子重叠了,是看不见鼻子的。   人和人的鼻子也不会碰上。   火苗熄灭时,她淡淡阖眸。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安静里,亦有对方不平静的呼吸声,失了火苗的恐惧,似是也并没有在心中勾起多少涟漪,甚至,不如眼下,她和他……   ***   洞内真的没有了火光,洞外漫天飞雪便分不清白昼与黑夜,更勿说时辰。   悄然而至的寂静中,她听他的声音沉稳道,“应当入夜了。”   洞外只有微弱的光,不够看清对方模样。   他拄剑,亲亲吻上她额头,“穗穗,有我在。”   他是想说别怕。   但又转念一想,穗穗才不会怕。   他只想告诉她,他会一直同她一处,不用惧怕风雪,和风雪背后的危机。   最后一点柴火已经熄灭,从现在开始,他们只能在没有火堆的环境里度过剩余的时间。   严寒只是最小的一部分。   更要警惕的是,外面冰天雪地,不乏有饥肠辘辘的野兽,甚至成群结队出来觅食。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卓天拄剑起身。   这四年来,他一直在南边军中。   殊死搏斗过,也有九死一生的时候,他知晓丛林中生活的野兽的习性。   这处洞穴很隐秘,再加上外面有冰雪遮盖,所以暂时安稳。   但暴风雪的时间越长,冰雪中幸存的野兽越饥肠辘辘,它们就会越快寻到这里,这是动物生存的本能。   洞穴深处虽然暖和,但一旦有野兽出没,很可能就不是一两只。   他们会被野兽围在洞穴里。   洞口狭窄,只有守在洞口才是最安全的。   山洞外暴风雪还在继续,洞口寒风呼啸,呼呼出来时,似是要穿过骨头一般,冰冷刺骨。   大麾在穗穗处,他身上多加了一件早前放在绿豆糕包袱里的外袍,风没有灌进来的时候,还能御寒,风往洞里灌的时候,卓天还是觉得冻透。   绿豆糕起身,跟着在洞口处又半趴下,用身子给他挡住洞口的风。   又靠近卓天,往他身上蹭了蹭。   其实卓天有些凉,但绿豆糕身上的暖意传来,仿佛驱散了先前的寒意。   卓天一手握着剑,一手抚上绿豆糕的鬃毛,轻声道,“绿豆糕,你会冻透的……”   但绿豆糕还是挡着他,用头蹭他。   它比他耐寒,而且身侧有卓天在,它习惯。   卓天笑了笑,伸手抱住它的脖子,“有没有暖和些?”   绿豆糕还是蹭他。   他笑了笑,轻声附耳道,“我刚才亲了穗穗,你知道吗?”   绿豆糕看他。   他笑道,“我亲了穗穗!穗穗没揍我!她肯定喜欢我,诶,绿豆糕,穗穗喜欢我!”   穗穗喜欢我!   这才是眼下最值得他开心的事!   ***   不多时,穗穗抱起大氅上前,在他身侧缓缓落座。   “洞口冷。”卓天看她。   但借着洞口微光,他正好能看清她。仍同幼时一样,英姿飒爽,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目光。   那是他从小时候就喜欢的穗穗呀。   将最好的年华献给了边关,马背上,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更璀璨夺目!   他可以一直仰望她。   就像守着心中那盏明灯,永远都不会有熄灭的一刻。   “这样也不冷。”她声音惯来清冷,但眼下,却透着暖意。   他们依然裹着大麾,依然靠着绿豆糕和红豆酥。   卓天那件多出来的外袍挡在洞口处,遮住了绝大多数往洞口里灌入的风,一瞬间,真的不似早前那么冷了。   两人各自握着手中佩剑,却又相互偎着,像小时候,一起踢完那场蹴鞠,坐马车回幼儿园时候一样。   他们并肩在一处,就什么都不怕。   两人回忆起幼儿园的事,也回忆起冬令营,那是儿时最好的记忆,有最好的王府幼儿园永远深藏在心底……   “这是什么?”卓天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的时候,穗穗问了声。   但待得看清楚,又笑了起来,“是阿悦的幸运糖果!”   这是小八取得名字,但他们每个人都相信,糖果会带来幸运!   这是最美好的记忆。   卓天笑道,“这趟来边关,特意找阿悦要的。吃了它,我们很快就能平安回去。”   穗穗接过。   漫漫长夜,似是从嘴里到心底都是甜的。   ***   拂晓的时候,大雪忽然停了。   一夜过去,没有任何野兽出没,平稳到了天亮的时候。   “穗穗!”卓天唤她。   她早前头靠在他肩膀睡着,眼下,睡眼朦胧,却见到洞穴外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天已放晴……   “雪停了?”穗穗惊喜。   “雪停了……”卓天牵她出了洞口。   天色已经放晴,全然没了早前的风雪模样。   绿豆糕和红豆酥也都从洞口出来。   绿豆糕撞上了树枝,枝头的雪噗的一声砸下,绿豆糕连忙摇头,卓天和穗穗都捧腹,红豆酥也上前,替它蹭了蹭身上的雪。   大雪初霁,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早前时候。   难得雪停,两人牵着绿豆糕和红豆酥,往早前同彭志等人分开的地方去。   马蹄声漫漫,穗穗轻声道,“天天,我想做西秦第一个女将军。”   “我知道,陆叔叔一定为你骄傲。”卓天笑。   穗穗看他,“我很喜欢军中,也想一辈子都守着边关,永无战火,所以,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成亲,会一直在马背上,守着西秦的国土。”   他看她,“巧了,我也是……”   穗穗微怔。   他认真道,“山河辽阔,秀色无边,能守着西秦的国土不被人侵犯,这本就是我们军中之人的职责!穗穗,你做女将军,我做你的副将,我们不在京中,我们替百姓守着边关,一年,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如一日,那我也一生无憾!成亲也好,不成亲也好,那是旁人的目光,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   穗穗也认真,“卓天,你是平远王世子。”   卓天笑,“我们家孩子多,谁做世子都一样!四哥不做,还有小七,小八,小十二,不缺我一个……”   穗穗眼中稍许氤氲,又低眉笑了笑。   她很少哭。   哭很煽情,不符合她女将军的人设。   卓天上前,从袖中拿出早前那枚哨子给她,“穗穗,我永远追随你的脚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山河大好,有你有我,就足够了!”   穗穗上前拥他。   他们是青梅竹马,亦是可以并肩前行的战友。   旭日东升,冰雪初融,冬日里呵气成雾。   绿豆糕和红豆酥都自觉低了低了头。   彭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世子!” 第281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一)   【每篇番外, 主角宝贝都是大名,大家可以熟悉宝贝们大名啦~】   五月的朔珉,烟垂淡淡。   平远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在连府大门口, 尹老夫人早就由孙子搀扶着, 在连府门口翘首盼着了。   等马车停稳, 平远王府的侍卫置好脚蹬, 王妈妈撩起帘栊,扶了卓卿(小六)下马车。   “外祖母~”卓卿远远唤了声。   尹老夫人胸前握着佛珠的手不由顿了顿, 忽得就热泪盈眶,只听京中平远王府来信, 说她会说话了,但听闻和亲耳听到却是截然不同。   尹老夫人有一堆孙子,就唯独这么一个外孙女, 一直格外宠爱。再加上卓卿自幼不会说话, 尹老夫人心疼到骨子里。   方才的那声,尹老夫人只觉多少年来, 心中最盼望的事情成真的。   “囡囡~”尹老夫人上前, “外祖母看看。”   陶伯从朔珉将卓卿和卓宁接走的时候, 卓卿还只有四五岁, 眼下,都是十岁的姑娘了。   想起当初,尹老夫人还担心王府中人手不够,孩子又多,卓卿的情况又特殊, 总会照顾不周。所以一直推脱,后来实在是陶伯亲自来了一套朔珉,尹老夫人才知晓外孙女和外孙这趟是留不下来了。   都是平远王府的孩子, 始终要回自己的家。   送卓卿和卓宁离开的时候,尹老夫人两宿没阖上眼。   后来听说沈悦将孩子们照顾得很好,尹老夫人没见到,心中也始终不放心。   直至沈悦给她来了书信,说了卓卿在王府的情况,配合大夫治疗的进展等等。沈悦书信大致会每月一封,连尹老夫人这般挑剔的人都觉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尹老夫人看着沈悦书信中,卓卿一点点的变化,压在心中多年的一块沉石似是在渐渐变轻松。   后来听说,囡囡在大夫的帮助下,已经可以磕磕巴巴的说话,尹老夫人去了佛堂吃了大半月的斋饭,替卓卿祈福。   等天气暖一些的时候,尹老夫人原本是想入京看看外孙女的,但三月的时候摔了一跤,摔伤了腿。   老年人最怕便是摔跤。   这一摔,年轻人都需伤筋动骨一百日。尹老夫人是连带着早前的老毛病犯了,反反复复在病榻上躺了一年多,但是怕卓卿担心,一直瞒着京中。后来卓卿从幼儿园毕业,又去了齐家族学,尹老夫人没想着耽误她的功课。再后来,又是安南郡王之乱。平远王府出了事,府中的孩子都守着平远王,哪里都不想去,卓卿也不例外。   再一晃又是两年时间,平远王是年关前后醒的,府中的孩子们激动了许久。   等到四月,府中没有旁的事情了,卓卿也从京中往朔珉来,准备在连府小住几个月,陪陪外祖母。   小八早前的功课挂了,卓远为了让小八印象深刻,这次硬生生没让他跟着一道来,小八哭得眼泪鼻涕一团,卓远也未心软,这是给小八最重要的一课,小八日后就会知道不好好读书是有代价的,也不能马虎对待。   所以卓卿来朔珉的时候,小八还在京中补课。   尹老夫人是支持卓远做法的。   男孩子,是要管束得严厉些。   尹老夫人握着卓卿的手,不住点头,“回来了就好,外祖母让刘妈妈把房间都准备好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就住外祖母苑中的东暖阁里,咱们祖孙两人多在一处呆呆,你也多陪外祖母说会儿话。”   “好。”卓卿笑了笑,上前搀扶着尹老夫人。   阿四是王府孩子里生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卓卿则是王府中最好看的女孩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夜空里的星辰,让人印象深刻。   宋言一直记得卓卿。   在朔珉遇到卓卿的时候,两人都意外。   “卓小六!”宋言不会认错。   “宋言哥哥?”卓卿说话,已经同旁的孩子无异。   “你怎么会在朔珉?”他乡遇故人,宋言笑意挂在脸上。   “外祖母在朔珉,我来朔珉看外祖母,也小住一些时候。”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他,宋言一直觉得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他喜欢看她的眼睛,清澈,灵动,清亮如许,胜过夜空星辰。   他对她印象深刻。   那时候蹴鞠,摔伤了腿,但是都忍着一声未哭。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不会说话。   却有一双比说话更会表达的眼睛,而且,懂事,温和,也讨人喜欢……   后来有一年中秋,她和小九在京中走失,是他带着她们两人寻到的暗卫。   他也记得她朝他道谢,眸间清亮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折腾一大晚上,也挺开心的……   他大她八岁,其实挺想有这么个妹妹。   宋言收起思绪,笑了笑,“那巧了,我爹让我代他来朔珉一趟,见一个朋友,也会在朔珉少留一段时日!”   “是好巧。”卓卿说完,一侧有人唤她,卓卿朝他笑道,“宋言哥哥,我表哥还在等,我先回去了。”   “好。”宋言没有多留。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宋言又笑了笑,他是没想到在朔珉遇到小六。   正好身后也有人唤他,“平乐(宋言字)!”   宋言转身,肖宇上前揽着他肩膀,轻声笑道,“哪家的姑娘啊?”   宋言顿了顿,伸手推开他,“平远王府的小六,别乱说,小心清之叔叔揍你。”   肖宇连忙捂嘴。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肖宇意外。   宋言应道,“以前京中有场蹴鞠,我带府中弟弟妹妹们去参加过,正好小六也在,她当时摔了一跤,我印象深刻,后来又在京中遇见过几次,所以认的。”   肖宇又啧啧叹了两声,“她怎么和连府那几个孩子在一处?”   肖宇不认识卓卿,却认识连家的几个孩子。   宋言微顿,认真问道,“连家的孩子怎么了?”   她方才说是他表哥。   又说这一趟,是来朔珉见她外祖母的,那应当是她外祖母在连府。   肖宇很少会用方才的语气,他心中隐约有些担心。   肖宇应道,“这几个,是连家最熊的孩子,在朔珉是出了名的。”   宋言微怔,“怎么个熊法?”   熊孩子也分很多种。   真熊,假熊,恶作剧,还是真讨人嫌,有很大不同……   肖宇奈何道,“大冬天的,将人骗到船上,然后把人踢到河里,等稍后捞起来,十余日风寒没好的都有,连家的尹老夫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让跪也跪了,禁足出来后,又到处闯祸。”   宋言忽然想起她方才说她才到朔珉。   才到,兴许不知道这几人这么爱恶作剧。   他忽然想起早前蹴鞠时,她摔伤时候,咬着下唇,没有哭的模样,宋言忽然心中一紧。   “诶,平乐,你去哪里?”肖宇见他跑开。   “我去看看!”他方才是见她和他们往码头方向去的,他忽然有些怕这群孩子真熊到这种程度,将她踢到河里……   “啊?”肖宇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宋言撵到码头时,船已经驶到河心处了,只是见到连家的那几个孩子,一个接一个被平远王府的暗卫变着方子踢下船时,宋言忍不住笑,又忽然想,自己真是操的哪门子的心!   有平远王府的暗卫在,这群熊孩子只能是自讨苦吃,倒是他跟着紧张了一趟。   肖宇撵来,“怎么了?”   宋言伸手揽了他的肩膀,并未多提起,“走了,没事了!”   肖宇一脸懵。   身后,阿吉又是一道抛物线,将最后一个熊孩子扔到了河里。   头不在,他可以自由发挥。   阿吉乐在其中。   反正这群熊孩子理亏,又不敢告状。   只是阿吉目光又瞥向码头处,方才,确实是华阳侯府的四公子,应当是认识六小姐,特意跑来确认六小姐安稳的。   那年六小姐和九小姐走失就是华阳侯府的四公子带着她们寻到暗卫的,倒是巧,又在朔珉遇见。   阿吉对宋言印象很好。   阿吉是府中暗卫中,一直在照看六小姐和八公子的一个。   所以,阿吉莫名喜欢这个华阳侯府的四公子。   ***   从码头折回,肖宇问起他家中事来,“你父亲还在给你张罗婚事?”   宋言头疼,“能躲一日,算一日。”   肖宇忍俊不禁,“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宋言诚恳状,“我看上你了。”   “……”肖宇僵住。   宋言笑不可抑。   作者有话要说:  年龄差八岁,开始不要指望有爱情,就是哥哥照顾妹妹,,   几年后——   扇自己巴掌,我年轻不懂事,我不想要妹妹 第282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二)   朔珉呆了两月, 宋言还是被华阳侯的夺命连环催,催回了府中。   “你都十八了!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你娘亲去世时, 爹答应过她, 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 然后你呢?你做得什么主?”华阳侯摊手。   “说吧, 这回是哪家姑娘?”宋言淡定。   华阳侯徒然语塞,脸都绿了。   这家伙, 忽然这么好说话,华阳侯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 兀得没有派上用处,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又觉得不应当这么顺利。   “黄州知府杜群山的女儿, 杜晴晴。”华阳侯还是认怂。   “黄州知府?”宋言眉头微皱。   “黄州知府又怎么了!”华阳侯只觉得这套路无比熟悉, 且让人心底烦躁。   宋言叹道,“黄州知府, 门第有些低呀, 你们我们家是华阳侯府, 太爷爷和爷爷那辈, 我们家在朝中还是能说上话的,等到爹你这里……”   宋言噤声。   “我这里怎么了?”华阳侯已经随时准备暴怒了。   宋言笑了笑,画风突转,“到了我爹这里,爱情诚可贵!为了娶我娘, 得罪了所有的亲戚,和想让我爹做女婿的权贵,我们侯府看似没落了, 但实则,我爹娶到了我娘,这是我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华阳侯连腰板都连带着坐直了些,忽得似是面上都有了光泽,分明很动容,又要做严父状。   宋言继续道,“所以,我要肩负起振兴侯府的职责。”   华阳侯瞥他,“你倒是给我振兴侯府啊,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圣贤的书读少了吗?”   华阳侯抓紧机会鼓吹。   宋言摇头,“家是一定要成的,我的意思是,爹,黄州知府门第太低了,我若娶黄州知府的女儿,我们家这是在走下坡路啊,爹,你已经因为我娘让侯府走过一次下坡路了,从我这里起,我们侯府必须往上走。”   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华阳侯看他,“可是,爹还是希望,你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宋言眨眼,“那你着什么急啊!”   华阳侯口中那句我着急抱孙子都要脱口而出了,还是忍住,变方子道,“你还是先振兴侯府吧,说吧,黄州知府你说门第低,你看上哪个高门邸户了?”   宋言顿了顿,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要顿时打消父亲说亲念头的权贵人家。   皇家还没公主呢!   再往下,这高门邸户,就是平远王府了……   宋言深吸一口气,诚恳道,“平远王府。”   “噗~”华阳侯本想喝茶压惊的,结果喷了宋言一脸。   “爹~”宋言知晓目的达到了。   华阳侯恼火,“平远王府三丫头已经定亲了,人在南顺呢!王府里只剩了六丫头,九丫头,十丫头,十一丫头,来你给说说,那十丫头和十一丫头还要人抱呢!六丫头和九丫头,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你十八,来你好好说说,你要娶哪个?”   华阳侯险些没讴死。   宋言勉为其难,“那听起来,也只有小六了……”   华阳侯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平远王府的几个丫头,平远王疼得跟宝贝似的,你试试你去提亲,断一条腿出来,还是断两条腿出来!”   宋言叹道,“那就再等等……”   “等什么等啊!”华阳侯快要暴躁了。   宋言笑眯眯道,“万一人小六看上我了!”   “放屁!”华阳侯直接抄家伙。   宋言拔腿就跑。   华阳侯的这一轮说亲,最后也不了了之。   华阳侯也想通了,与其让他去招惹平远王,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呆几年……   也顶多,就孟子辉那样!   (此处有孟子辉喷嚏,我怎么样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   那是西明二年九月的事,但转眼,就到西明五年腊月。   华阳侯还是每年都要提一次说亲的事,宋言也每年都要同华阳侯来一次惊吓。   总归,父子二人乐此不疲。   腊月二十,是母亲的忌日,腊月十九,宋言单独来了一次。   宋言将花与酒放在墓前,莞尔道,“娘,明日人多,儿子先来看你,同你说说话。”   寒冬腊月,呵气成雾,宋言眸间都是笑意,“爹很好,我也很好,府中弟弟们都好。爹还是照旧催我成亲,就怕自己身子不好,想早日见孙子,他很想你,有时候会对着你的画像出很久的神,所以娘,你要是有空,也去去爹梦里,见见他,他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大了我们兄弟几人。苑中也一直没有人,心中都是娘你。娘,爹很专情,也没负年少时的誓言,儿子很羡慕,所以不想草草婚事,也想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携手白头,爹已经想孙子想疯了,这些话,儿子同娘说。”   宋言言罢,轻轻洒了洒酒水。   寒冬腊月,地面结了厚厚一层冰,温热的酒落在冰上,升起些许白雾。   宋言又在墓前说了许久母子交心的话,临行前,又斟了一杯酒倒在地上,“娘,儿子回去了,明日娘忌日,爹今晚睡不着,儿子回去陪她。”   宋言起身,目光中有些不舍,“娘,明日儿子还有事不来了。”   他怕看到爹和弟弟哭。   娘过世的时候,弟弟还小,府中只有他懂事,他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总能想到娘去世的时候,所以回回都是早一日来。   “娘,我走了。”宋言眼底些许碎莹,遂即,嘴角又扬起一丝笑意,“明年再来看你,娘在天有灵,保佑爹身体康健,弟弟们平安长大,儿子……尽早遇到喜欢的人。”   他分明是调侃,但离开的时候,心底仍由惆怅稍许。   ……   马车从郊外慢慢回城。   等到城中时,差不多近晌午了。   回家要路过市集,今日休沐,沿街两旁都是吆喝声,很是热闹。   马车行得不快。   宋言撩起帘栊,正好见到月满楼。   “停下。”宋言唤了声。   马夫照做。   宋言撩起帘栊下了马车,“你靠边稍等我,我去带几盒点心回府。”   马车夫应好。   府中几个孩子都喜欢月满楼的点心,尤其是核桃酥,爹也喜欢,今日正好路过,他可以带些回去。   “四公子!”小二上前热忱招呼着。   “帮我打包些核桃酥,对了,还有荔枝糕。”宋言温和,小二也多喜欢他,“好嘞,四公子稍等。”   核桃酥是给弟弟们的,荔枝糕是给爹的。   娘喜欢荔枝糕,爹也喜欢。   今日正好带些荔枝糕回去,陪爹饮酒。   小二打包的时候,宋言在店中随意看看。   月满楼是历城的老字号,有余百年历史了,点心很出名。   冬日里,人人穿着厚厚的衣裳,略显臃肿那种。但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姿纤长的女子,踮着脚,似是想够着看高一些的糕点篮子。   很别致一个篮子,只是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她左顾右盼。   店中今日人多,小二没留意,她应当也是想找身边的人,但是人多没寻到。   宋言上前。   他高出她一个半头,很轻易替她取下了篮子。   他没细看她。   但是光看侧颜,就应当是个好看姑娘,侧颜精致,下颚一抹好看的幅度。   “给。”他声音温和,笑容清淡,是翩翩公子模样,并未逾矩。   卓卿却怔了怔,惊喜道,“宋言哥哥?”   宋言低头看她,怔了怔,也认出她来,“卓小六?”   他眼中不由惊艳。   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从小就生得好看,明眸青睐,让人难以移目,他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在朔珉的时候,但同眼下比,仿佛有着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很快,宋言反应过来,“都长这么大了?” 第283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三)   卓卿朝他莞尔。   宋言略微怔忪, 这丫头笑起来的时候比小时候更好看了许多,其实小时候也好看,只是越来越像个大姑娘了。   他也算是半个看着卓小六长大的长辈, 宋言嘴角微微勾了勾, 随口问道, “怎么来历城了?”   他是没想到在历城还能见到她。   上回见她还是在朔珉。   他怎么觉得这丫头似是满世界在跑。   卓卿笑道, “正好五哥要来历城办事,就把我和桃桃, 还有小八一道带来了。”   “小五和小八,桃桃也来了?”宋言更意外。   卓卿点头, “是呢~”   宋言微讶,“清之叔叔竟然放心你们三个跟着小五出门。”   还是远门。   上次去朔珉,是因为见她外祖母, 另当别论。   但这次, 历城离京不近。   若是放到旁的府中,恐怕是去趟京郊都担心得不得了。   他们三个跟着小五来历城, 清之叔叔竟然同意了?   卓卿温和笑道, “是阿悦同六叔说, 让我们多出去走走, 注意安全就是。其实有阿吉和五哥在,这一路都很平顺。”   宋言这才颔首。   卓卿又环顾四周,“五哥去驻军处了,我和桃桃,小八在城中随意逛逛, 小八看到糕点店就走不动路了,方才他和桃桃还在这里,眼下不知去哪里了……”   她说话已经很流利, 若是陌生人,基本猜不到她不会说话。   听闻若是从小不会说话的人,后面即便治好,也大都磕磕巴巴,但小六很幸运。   宋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姑娘。   宋言笑了笑。   正好小八折了回来,“六姐!我给你拿了好多栗子糕!”   一侧的桃桃拆穿,“分明是你自己想吃。”   小八憨厚笑道,“一起吃嘛!”   两人上前,见卓卿和宋言在一处。   “宋言哥哥?”桃桃认出。   早前中秋节,她和六姐与暗卫走散,就是遇到的宋言。宋言带着她们找到的王府暗卫,桃桃对宋言印象很好。   最重要的是,宋言哥哥长得好看!   桃桃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人和事物。   “四哥!”小八也开口问候。   “桃桃,小八,欢迎你们来历城。”宋言温和开口。   卓卿微怔,好像许久没有听阿悦说这句话了,忽然从宋言这里听到,有些莫名亲厚在其中。   ……   “你把糕点送回府中去,同我爹说一声,我稍晚些回府。”宋言交待一声。   身旁的小厮应好。   等上了马车,小八一脸笑意,“四哥,真带我们去吃火锅吗?”   这里是历城,既然遇到,宋言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小八也不知在路上哪里听说了历城的火锅好吃,所以方才就旁敲侧点说要吃火锅,宋言会意。   “是啊。”宋言温声应道,“我让人去驻军处找小五了,稍后小五要是得空就一道过来。”   “太好了~”桃桃甜甜笑道,“宋言哥哥最好了~”   卓卿也看他。   宋言也恰好转眸,朝着卓卿笑了笑。   ……   这顿火锅是在飘香楼吃的。   飘香楼也是历城中的老字号,到了巷子口,远远就闻到了火锅的味道。   有宋言在,卓卿,小八和桃桃三人到了飘香楼风光最好的地方一起打火锅,鸳鸯锅,一半辣,一半不辣。   卓卿和宋言都不怎么爱吃辣的,小八和桃桃都很喜欢。   小二端了琳琅满目的菜碟上桌,放了满满一桌。   宋言尽地主之谊,几乎整顿饭的时间都在给卓卿,小八和桃桃布菜。   宋言温和风趣,几人都喜欢同他一起。   他每端起一盘菜,都能一面都能说出这道菜的特别之处。而且每一道菜在火锅里煮的时间都不同,大家慢慢习惯了,只要一听宋言的指令,好了,就开始纷纷夹菜捞菜!   整个过程都非常欢快热闹!   有时候,桃桃和小八还会抢,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占了半个辣锅。   宋言和卓卿这里就要和谐得多。   因为他们二人吃白锅,所以坐在临近处。   宋言为人温和好客,一直在给大家下菜,夹菜,还有倒水,卓卿坐在他近处,除了动自己的筷子,竟然基本都没怎么自己动过。   宋言很有涵养,亦很照顾人。   但宋言的待客让人如沐春风,却不刻意做作。   三人都很喜欢同他一处。   吃飘香楼的火锅大多配酒。   但今日宋言招呼的是卓卿,小八和桃桃几个。   卓天未至,桃桃和小八两人想喝果子酒,宋言让小二端了果子酒上来,桃桃和小八直呼吃着火锅,喝着果子酒实在过瘾了,卓卿也笑。   “日后常来。”宋言客套。   三人竟然忙不迭点头。   宋言委实有些喜欢平远王府这几个孩子。   这一顿饭时间,基本都是宋言在照顾几人。   只有在果子酒上来的时候,卓卿离得近,见他一直在帮众人下菜,会给他斟酒。   宋言看她。   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她眉眼间都是温和宁静,让人赏心悦目。   他温声问道,“小六,怎么不见你喝果子酒?”   卓卿轻声,“我喝酒容易醉。”   宋言似是记下了,也温声道,“在外面,是谨慎些好。”   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   晚些时候,众人酒足饭饱,卓天也来了。   宋言让小二重新上菜,卓天果真风卷残云,近乎一个人吃了他们几人刚才吃的一半!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正是疯狂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日都在军中,小五的饭量大得惊人。   “四哥,正好这一趟来历城,原本是想着去过驻军后再去见宋伯伯的,没想到你和小六,小八,桃桃遇见了,我们和你一道去见宋伯伯吧。”这一趟出来,几个孩子都听小五的,小五说完,卓卿几个都跟着点头。   “好。”宋言没有推辞。   从飘香楼到华阳侯府没有太远路程,正好大家吃了满满一肚子,一面散步消食,一面往华阳侯府去。   卓卿几人还小,都不暗朝中的事。   卓天同宋言一处,一面并肩踱步,一面说起朝中和军中的事。   身后,是卓卿,小八和桃桃三个说话的声音。   “四哥,你年后就会入京吗?”卓天问。   他也是上次回京的时候,听二哥和六叔在一处的时候说起,陛下想从世家子弟中挑选几人入职鸿胪寺。   西秦一直偏安一隅,同临近诸国走动不多,其实吃亏。   这次陛下有意重整鸿胪寺,想从年轻子弟里挑选合适人才,尤其是鸿胪寺这样的地方,不仅要重心稳妥,还要左右逢源,他是听说这里面就有宋言。   宋言是没想到卓天竟然清楚这些事情,便也没有隐瞒,“差不多三月入京。”   小八惯来耳朵尖,“四哥四哥!你三月要入京吗?”   卓卿和桃桃也都上前。   宋言颔首,“嗯。”   “太好了!”小八和桃桃都很高兴,卓卿也看向宋言,宋言叮嘱道,“此事吏部私下遣人来了一趟历城,暂未对外正式说起,替我保密。”   他朝几人眨了眨眼睛。   几个孩子都纷纷点头。   卓天又朝宋言笑了笑,两人继续转身走在前面。   宋言也问起卓天近况,卓天同宋言说起军中之事,而后两人话题又聊到了卓远和卓新身上。   很快,就踱步至华阳侯府。   小厮上前迎候,“四公子,侯爷已经在偏厅等候了。”   如今卓天已经是平远王府的世子。   先不说平远王府同陛下走得近,陛下依仗平远王府,就是平远王府自身在朝中和京中都有很高威望,平远王府的世子亲至侯府,即便是晚辈,华阳侯还是循礼在偏厅等候。   “我爹就是如此,别吓到。”宋言一面领了卓天几人入府,一面打趣。   卓天忍不住笑。   等到偏厅,华阳侯果真一本正经。   带得卓天浑身上下都不得不跟着正经起来。   宋言握拳轻笑。   华阳侯睨了他一眼,倒是也没说什么。   后来卓卿,小八,桃桃依次在华阳侯跟前问候的时候,华阳侯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伯伯?”卓天不知华阳侯怎么了。   “哦……方才想起些旁的事。”华阳侯其实后背都惊住一身冷汗。   借着空隙,目光狠狠瞪了瞪宋言几眼。   兔崽子,你真下手去……   宋言全然不知他何意。   但蓦地,宋言忽然反应过来,早前父亲要给他说亲的时候,他信口拿了平远王府胡诌了一番。   眼下,当不当,正不正,小六正好来了府中!   还是同他一处在糕点铺遇到的,他领了人家去打火锅,然后又一同来府中见父亲。   喂喂喂!   宋言忽然意识到自己父亲可能已经全然误会了。   简直是大型马车翻车现场!   宋言欲哭无泪。   看着父亲明面上一直在同卓天说话,实则,不时试探问起小六,譬如是否定亲之类的……   宋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早就忘了之前的一出,父亲竟然还记得,那说明父亲心中心有余悸……   宋言扶额。   行了,晚些再说吧。   历城虽然有驿馆,但是卓天几人都唤华阳侯一声宋伯伯,哪有让几个孩子去住驿馆的道理。   华阳侯一面留客,一面让人将客苑收拾出来。   晚间,又安排了简单的家宴,招呼卓天等人。   客随主便,华阳侯邀约,卓天不好推辞。   因为是家宴,其实就是在一处小聚。   宋言心知肚明,明日是母亲忌日,父亲心中本就有心事,再加上小六这事给父亲吓得心神不宁,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被清之叔叔打死之类。   这顿酒,父亲一定饮多。   卓天没办法,也只能跟着喝酒。   宋言原本想劝,但见父亲同卓天两人喝多后,说起军中之事的兴致模样,宋言又作罢。   每年娘亲忌日前这一日,父亲都睡不着,眼下,算歪打正着。   父亲同卓天喝得正好,许是一时半刻都停不下来,说不定稍后就倒地,一觉睡到明晨也好。   宋言便在一侧作陪。   家宴的时间长了些,再记上华阳侯的盛情难却,卓卿和小八,桃桃都跟着喝了好几杯果子酒。   宋言见卓卿脸色都有些红了,想起她说的不怎么会喝酒,眼下应当是不好推脱,宋言朝卓卿和小八,桃桃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着他们二人,不会有事的。”   看模样,他们许是要喝很晚。   卓卿颔首,起身带了小八和桃桃回苑中休息。   宋言一直作陪,直至父亲和卓天都喝得直接倒地。   宋言让人将父亲和卓天送回苑中。   这里是自己家中,父亲自然有人照看。   他是主人家,便跟着小厮一道送喝醉的卓天回客苑,等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也正好见到卓卿从桃桃房间出来。   “你……”两人近乎同时开口,但又听到对方开口,又都笑了笑,停下来让对方先说,结果对方都不说了。   宋言低眉笑笑,“小五喝晕了,我送他回来。”   卓卿也道,“桃桃睡不着,我陪她说了会儿话。”   宋言还是见她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应当是酒意还未下去,宋言正好道,“对了小六,方才本来想同小五说的,明日是我母亲忌日,父亲会带家中外出祭拜母亲,可能一整日都不在,如果你们有安排不必特意去寻我父亲,他明日晨间就会离府。”   母亲忌日……   卓卿抬眸看他,眸间似有夜空星辰,“你不去吗?”   宋言微怔,凝眸看她,他没说过他不去,但她怎么猜出来的?   两人都目露迟疑。   ***   宋言没想这一日,会以他同小六说起自己母亲而结束。   他很少在旁人面前提起母亲,许是今日饮多了酒,又许是今日才祭拜过母亲,还或许,是她的一双眼睛和耐性的倾听,让他心中宁静,才会一点一点回忆,也说给她听。   苑中有秋千。   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安静得听着。   没有刻意的同情,没有刻意的感同身受,却如他希望的一样,只是有人安静得听着……   卓卿是这样的人。   平淡,温和,宁静,眸间却有笃定与暖意,轻易驱散心中寒意。   “小六,今晚的话,不要告诉别人。”秋千上,宋言叮嘱。   “好。”卓卿轻声。   “多谢你。”他看她,目光有柔和暖意。   卓卿笑道,“我也是想起我娘亲。”   话音刚落,两人都默契低头笑了笑。   ***   三月初春,宋言入京,在鸿胪寺就职。   陛下是挑选了一批年轻人入鸿胪寺,宋言是第一批,抵京后不久,就随鸿胪寺卿先后去了苍月,燕韩,东陵,长风,南顺几国,尤其是,最后还去了趟羌亚。   陛下和之前西秦所有的君主不同。   西秦同羌亚是有战争,但也可以没有战争。   这一趟去苍月,燕韩,东陵,长风,南顺诸国,又尤其是从羌亚回来,他的眼界,阅历和待人接物,都与早前不同。   只是这两年都在临近诸国往返路上,连年关都未回历城同家人相聚。   宋言回京复命是两年后的三月。   从宫中出来,正好被早前的同窗拉去了迎春会。宋言其实对迎春会并无多少兴趣,只是不想扫了同窗兴致。   “听说了吗?昨日,苏将军带了小儿子苏哲,去了平远王府提亲?”   暖亭中饮酒,宋言正好听到邻桌提起。   听到平远王府提亲几个字,宋言端起酒杯的手微微滞了滞,苏哲?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苏哲的印象。   这个歪瓜裂枣……   他自觉评价中肯。   一侧,另一人应道,“这么巧,我是听说怀安侯也带了侯府的六公子去平远王府提亲。”   怀安侯府……他实在想不出商明辉有什么硬伤。   但下意识里,莫名想,怀安侯府的封地也太偏远了些,水土也不养人,不算好地方。   ……   总归,一连听了好几人都在说去平远王府提亲的事,小六都及笄了,国中想要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什么人都有。   他忽然有些担心她的婚事。   他想起那双眼睛,想起在历城时,她安静坐在秋千上听他说起母亲的事……   清之叔叔,不会这草率将小六的婚事定下的。   他莫名笃定。 第284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四)   宋言这一日都心烦气躁, 整个迎春会,仿佛都在暖亭中喝闷酒。   同窗打趣,“你出使两年, 是周遭诸国缺你的酒了?”   宋言如实道, “今日莫名烦躁。”   同窗拍了拍了他肩膀, “平乐, 你当娶妻了,夫人才是解语花。”   “……”宋言恼火看他。   同窗起身, 同旁人招呼。   宋言脑海里都是他先前那句,当娶妻了, 夫人才是解语花。   宋言烦躁起身出了暖亭。   脑海中也都是早前甲乙丙丁去平远王府提亲的事。   迎春会设在京郊。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最适合提亲。   迎春会其实惯来都是给京中子弟相亲用的, 也会有封地和驻军的子弟会趁这个时候回京, 所以迎春会上的人不少,有些地方甚至摩肩接踵。   宋言特意寻了一处偏僻的安静处呆着。   父亲一直催他婚事, 早前的迎春会, 他近乎年年都会被逼来, 所以他几乎可以熟练得寻到安静处避开。   今日多饮了些酒, 正好前方有处凉亭。   小厮询问是否要解酒茶,宋言应好,在这里小坐解酒也清静。   这里不如热闹处繁花似锦,但树荫成片,亦有清风流水, 风光亦好,正好适合打发时间。   目光企及之处,远远还见到有人, 在角落的长凳上看书。   是个姑娘,他收回目光。   稍许,小厮折回,端了解酒茶给他。   他接过,轻抿一口,而后,听小厮自言自语道,“白牡丹,是平远王府六小姐的。”   听到此处,宋言端着茶杯的手滞在半空中,眼见着方才的小厮端了手中的茶盏,往远处的长凳处去。   宋言怔住。   ***   卓卿接过茶盏,道了声谢。   小厮也很喜欢王府这位六小姐,平和,亲近,很有涵养,又少了几分京中贵女的傲慢在其中。   小厮退开。   卓卿继续看书。   她一惯不怎么喜欢人多,也不喜欢迎春会,但桃桃和小十,小十一要来,她陪着一道来,中途,几人又和小荔枝,葡萄几人遇到,一处玩去了。   迎春会里,也不会有旁的乱子,她正好在这里看书,避开人群。   身后的脚步声又起,她以为还是先前的小厮。   卓卿抬眸,目光正好同宋言相遇。   三月初春,暖风和煦。   两人的目光里都有惊喜,却都对方身上停留了稍许。   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衣裳,衬出白皙红润,眸间清亮,又似水波含韵,一眼让人沉沦。   他稍饮了些酒,衣领处微微松开了稍许,露出修颈间好看的弧度,目光也悠悠看向她,没有移目。   卓卿也略微怔住,斟酌之后,嘴角轻轻扬起,唤了声,“四哥?”   小时候唤宋言哥哥合适,眼下,她及笄了,再唤似是也不合适。   她性子平和宁静,所以,也过度的平和宁静。   只是她早前都是唤他宋言哥哥的,眼下这声四哥,宋言有些不怎么习惯……   “你怎么在这儿?”他温声。   卓卿放下书册,“外面人太多,这里安静。”   宋言又看了她一眼,不觉垂眸,没敢多看她。   难怪这么多人要去平远王府提亲。   这丫头真长大了。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足以牵动人心。   他看了,也……   宋言忽然意识到心跳声在加快,许是方才的酒意作祟,这样的她美得动人心魄,他想多看她,多同她说话,多同她在一处,又怕被她发现……   他忽然想到一个词,怦然心动。   似是自己都难以置信,所以再次抬眸看她,她正好放下书籍起身。   在历城的时候,还只够着他胸前,想拿糕点,还是他帮她。   眼下,都到他肩膀处。   他要是俯身,正好可以亲上她唇边……   他也不知道这莫名的念头从何处窜出来,但并未稍纵即逝,而且越加浓郁。   他移目。   心中又不舍离开,所以平静道,“挑处人少的地方走走吧,许久不见,说会儿话。”   他知晓他开口,卓卿不会拒绝。   “好。”卓卿果真阖上书册,放在一旁。都是迎春会上备好的书,她借阅,放这里,小厮稍后会来取。   两人并肩踱步,他轻声道,“我知道哪里安静,人不多。”   卓卿果真笑了笑。   他心中忽然有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似春风拂面,又似怡然自得。   又似是同她在一处的时候,一直都怡然自得。   他想起在历城的时候也是。   两人在一处走了许久,也说了很久的话,就似两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重逢,没有早前的生疏,也很投机。   路过花枝压头,他会伸手,不声不响挡过。   卓卿看了看他,佯装不察。   ……   原本这场迎春会是挺无趣的。   但不知为何,时间过得这么快,快到他才同她说完苍月国中的见闻,她问了几处,他也同她解释了,仿佛就就到了黄昏前后……   迎春会上的小管事来寻,说九小姐她们到处在寻她。   应当是要一道回府了。   卓卿微怔。   宋言似是也愣住,这么快……   两人不由转眸,四目相视,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宋言觉得呼吸似是都滞住,在她看他的时候。   “宋言哥哥,回头见。”卓卿轻声。   他颔首,温和笑了笑,没有开口。   怕自己开口会挽留。   看着卓卿同管事一道离开,纤腰窄窄,背影绰约,他移目……   ***   “你去何处了?”同窗寻到他。   “找地方醒酒去了。”他应声。   同窗拉了他上马车,“既然酒醒了,就同我一道去”   宋言看他,“去哪儿?”   同窗笑道,“去喝第二波啊!大家一听说你回来了,今晚就组了局,替你接风洗尘的,就在迎春会之后,在凤来楼,地方都订好了,你要是不在,多扫兴。”   “……”宋言想推脱都没有理由。   去的时候,果真是在四楼雅间处,满满一屋子人。   “惊不惊喜,宋平乐!”   “久不归家的宋平乐,还能说西秦话吗”   “宋平乐,好好说说,有没有拐带邻国的美人回来!”   ……   每个人都免不了调侃他。   早前的同窗叹道,“平乐心里只有工作,没有美人!”   众人笑着敬酒。   都是早前的朋友,因为迎春会,所以都在京中。   宋言是许久没有同大家在一处了,酒过三巡,酣畅淋漓。   他亦饮多。   他的位置临近窗户处,余光将好瞥到二楼处。   他一定是酒意上头,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就见卓卿坐在二楼那间雅间的临窗处……   他端起酒杯,幽幽抿了一口。   身旁的人继续敬酒,他一面饮酒,一面余光瞥向她。   这样也挺好。   只是忽得,余光又瞥到卓卿身侧的男子上前,他微怔——不是小五,不是小七,也不是小八……   宋言喉间轻咽,仿佛杯中的酒失了滋味。 第285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五)   “宋言去哪里了?”房间中正喝得起劲的时候, 有人忽然发现宋言不见了。   “透气去了吧!”另一人叹道,“方才还在这里。”   “我去找找看?”   “不必了,平乐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 我们慢慢喝, 慢慢等。”   也是。   屋中回复了早前饮酒的气氛。   宋言踱步去了四楼露台处。   三月天, 夜风微凉。   露台处, 可以看到火树银花的半个京城。   脚下就是热闹的集市,远近高低的灯火, 将街巷窜成弯弯曲曲的琉璃线,整个京城都在这大大小小的琉璃光景映衬下, 繁华似锦。   宋言看着远处的景色,没怎么说话。   他是来醒酒的。   也是来驱逐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念头,以及疯狂的念头。   但分明看得越久, 在阖眸时, 还能想起今日在迎春会时,她抬眸看他的模样。   明眸清韵, 似夜空星辰。   不, 比夜空行程还好看……   好看到, 让人流连忘返。   他惯来不是一个沉溺美色的人, 但他眼下闭眼,都是卓卿……   迎春会时,阖上书册同他说话的模样;   在历城时,他替她够到糕点,惊喜唤他, 宋言哥哥的模样;   还有方才,同她一处时的轻松预约,春风拂面, 怡然自得……   他是成年男子。   不会不清楚心中的念头。   尤其是,方才在房间中饮酒时,见到她同旁人一处饮酒……   他心中些许嫉妒。   嫉妒,她同旁人一处;   嫉妒,早前在历城时,她说起不会喝酒,容易醉,所以除非在信赖的人面前,她不会像方才一样端起酒杯;   他还嫉妒,他同她之间隔了一道鸿沟;   但旁人不是……   ***   今日饮了许多酒,但宋言还是辗转失眠了一日。   翌日仍是休沐,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扶额时,脑海里还有些晕沉沉的。   自他入鸿胪寺后,虽然基本都在出使途中,但在京中为官,在京中都有住所。   才刚回京,鸿胪寺中还有要务,暂时不会回历城。   下了床榻,小厮在门外唤了声,“宋大人。”   宋言开门,“怎么了?”   小厮拱手,“卢公子说您回京了,想邀您去南郊马场骑马。”   宋言脑袋中还晕着,淡声道,“替我回一声,才回京中,今日正好修整一日,今日先不去了。”   小厮应好。   宋言正欲折回洗漱更衣,小厮又道,“对了,大人,打听到了。”   “打听什么了?”宋言意外。   小厮诧异,“大……大人您不记得了吗?”   宋言看他,“我不记得什么?”   小厮心中仿佛已经差不多有数了,遂道,“大人回府的时候,拉着小的的手,嘱咐了好几遍,让小的务必去打听,明日休沐,平远王府的六小姐去何处?”   宋言僵住,“我……我让你去打听平远王府六小姐明日去何处?”   他怎么全然没有印象了。   最重要的,他竟然让人去打听小六的去处?   小厮不是华阳侯府的人,所以也不知道轻重,若是侯府的人跟在身边,闹不出这样的事。   宋言有些后悔当初婉拒了父亲让他带小厮入京的提议,想着这一两年都在出使,不必单独放一个人;而且,放一个人,也会帮着父亲催婚。   但眼下,他分明后悔。   小厮也尴尬道,“昨晚大人似是喝多了,一遍遍的嘱咐,还让小的不要告诉旁人。”   宋言脸都绿了,“真去打听了?”   “去了。”小厮应声。   宋言的脸由绿转紫。   他是喝断片了。   让人去打听平远王府的事,不出两日就会传到清之叔叔耳朵里……   宋言轻捏眉心,头疼。   小厮支吾,“那大人……您还要听吗?”   宋言微楞。   听还是不听?其实他内心也在做挣扎。   先前这一出后,小厮更不好拿捏他的心思,早前喝多了,不认账了,眼下这幅模样,他还是不要茂然开口的好。   宋言垂眸,“说。”   小厮应道,“六小姐去南郊马场踏青,放风筝去了。”   南郊马场?   宋言愣住,早前卢玉不是想邀他去南郊马场骑马吗?   都在同一处地方……   卓卿也会去。   莫名的,他心中蛊惑,但眼下,酒分明已经醒了……   怎么脑子还犯糊涂?   他想见她。   这个念头在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大人,那小的去忙别的了。”小厮拱手退开,宋言迟疑,待得小厮要消食在眼前,宋言唤住,“方才给卢玉的人回消息了吗?”   是说去南郊马场骑马的事?小厮颔首,“告诉卢公子的小厮了。”   宋言沉声道,“再去,说一声,我今日赴约。”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宋言已经转身回屋。   他要换一身衣裳。   虽然是骑马,也要穿得年轻些……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掠过,宋言整个人都愣了愣。   他在想什么?   ***   马车往南郊去。   宋言倚在马车角落里小寐,其实眼下不去也来得及,但他说服自己,去都去了,不要再折腾人告诉卢玉一声。   而且,想到要见卓卿。   他心中莫名蛊惑。   他想同她一道放纸鸢,这个念头在心中挥之不去……   “六小姐的事,你找谁打听的?”忽然,宋言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问同在马车中的小厮。   就算是他让小厮去打听的,小厮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听到。   小厮僵了僵,一脸愁容,支吾道,“大人,您要不别问了……”   “……”宋言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宋言厉声,“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小厮这才一哆嗦,当即道,“六小姐。”   宋言僵住,“哪个六小姐?”   小厮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好,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小厮哀怨,“……就是平远王府的六小姐……”   小六?   宋言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说,你找她问,说我在打听她今日要去哪里?”   小厮咬唇,“六小姐晨间来过一趟,小的正好问起,没说是大人您在问……”   屁话!   他身边就他一个小厮,他说不说有什么区别!   宋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忽然,又顿了顿,“小六晨间来过?”   小厮点头,“六小姐晨间来了,我说大人歇着还没醒酒,六小姐就笑了笑,让小的晚些告诉大人,说她去南郊马场放纸鸢了,临走的时候,六小姐又说,还是让小的别告诉大人她来过,怕大人尴尬。”   “……”宋言整个人都不想说话了。   小厮也不想。   但突然,宋言又想,为什么怕他尴尬……   蓦地,宋言后背凉了凉,“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他是真记不得了,小厮叹道,“大人,是平远王府的六小姐,和郭尚书家的公子一起送大人回来的,大人还一直盯着郭公子,不让人家走……”   郭尚书家的公子?   郭毅?   宋言好似忽然想起来,很早之前蹴鞠里,就有郭毅在。   郭毅和卓卿,小五,桃桃,小八都在王府幼儿园,他们自幼关系就很好,也会时常在一处,昨晚是郭毅和卓卿送他回来的?   宋言忽然猜到自己昨晚去做什么去了……   “停车!”他脸都白了。   “大人,不去了吗?”小厮问。   去什么去?   宋言撩起帘栊,“我下车走走。” 第286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六)   宋言仿佛从未遇到这么恼人过的时候。   但昨晚的事, 他确实想不起来。   也想不起小厮口中说的盯着人家郭毅,不让郭毅走。   当时小六也在,他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做了什么事, 甚至……   这真是这二十三年来, 他遇到最窘境的事, 还偏偏是在小六跟前。   今日平远王府在南郊马场放纸鸢,他是不能去了。   他心静不下来, 正好抬头见到茶馆。   历城的茶馆很多,京中他第一回 来, 心神不宁的时候,最好打发时间。   但将好不好,今日的茶馆说书的, 讲的是千古文臣与心上人错过的故事, 他不知道今日犯了什么冲,但又刚好不好, 这出挂羊头卖狗肉的官场戏实则都是讲的爱情故事, 曲折离奇到, 心上人三嫁, 最后历尽艰难两人才走到一处。   因为,主人翁大了心上人十岁。   宋言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尤其是听到心上人嫁人,再嫁人,宋言莫名想起昨日迎春会的时候, 周遭的人说上平远王府提亲的人,将平远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于是,一场说书听下来, 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平静,反而越加烦躁。   离开茶馆回府时,正有鸿胪寺的小吏在等,“宋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宋言认出是鸿胪寺亲身边的小吏。   小吏才拱手同他道起,鸿胪寺卿临时要出使苍月一趟,但早前去苍月的时候,他同苍月鸿胪寺官员相处很好,鸿胪寺卿想让他一道去。只是他才从南顺回京不过第二日,鸿胪寺卿便让小吏先来问声他的意思,若是明日出发,他是否可以,若是可以,鸿胪寺卿就不再安排旁人了。   宋言微微愣了愣,西秦到苍月,最快往返要四五个月,还不算在苍月国中的时间,或是中途接到旁的出使任务。   那前后差不多半年。   宋言抬眸,“好,替我回复大人一声,我去。”   小吏赶忙拱手,就等着回去复命了。   看着小吏背影,宋言垂眸。   半年时间也好,足够他冷静,等半年回来,卓卿也应当定亲了。   ***   “六姐姐,你怎么一直在看书?”小十上前,“你不放风筝吗?”   卓卿伸手揽了小十在怀中,温声道,“我想看会儿书,晚些再去。你呢?放纸鸢好玩吗?”   “好玩。”小十在她怀中笑笑,“但是我看六姐姐自己在这里,就来看看。”   小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   正好,一侧有小厮上前寻卢玉。   卢玉就在不远处饮水,小厮的声音传到卓卿处,“公子,宋大人不来了。”   “啊?平乐有说什么事儿吗?他这人,从不失约的。”卢玉奇怪。   小厮拱手,“方才鸿胪寺来人了,说是要宋大人明日出使,宋大人今日要在府中休整,来不了了。”   卢玉叹道,“他昨日才回京……”   小厮也不知具体情境。   另一侧的人叹道,“算了,你也知道,近来陛下看重鸿胪寺,平乐在鸿胪寺,肯定不能闲着。”   两人继续一处说话去了,话题从宋言身上到鸿胪寺,又到朝中时局。   但卓卿听到宋言今日不来,就没在听了。   “要一起看书吗?”卓卿问她。   小十点头,“六姐姐可以给我念书吗?”   小时候卓卿为了练习说话,要每日不断地练习,所以从小十和小十一回平远王府起,卓卿就保持了每日都给他们两人说故事的习惯。   除了沈悦和卓远,卓卿是照顾她们最多的人。   小十和小十一也都和卓卿亲近。   卓卿的声音不算最好听,甚至,有时候念书时,部分文字还是有些卡顿,但小十和小十一都很喜欢听她念书。   六姐姐和母亲一样,温和,平静,也待人亲厚。   同她在一处,让人如沐春风。   小十特别喜欢同她一处。   在小十心中,六姐姐和母亲一样,都是她喜欢的人,也是想成为的人。   三月暖春,卓卿带着小十,在草坪上看了许久的书。   等回府的时候,差不多是黄昏过后了。   “今日玩得开心吗?”沈悦今日有事,没有同府中的孩子们一道去南郊马场处放纸鸢。   今日在筹备京中第一所特殊幼儿园,沈悦一整日都在幼儿园新址里。   卓远入宫还未回来,几个孩子都在风和苑围着沈悦,七嘴八舌说着今日放风筝的事,尤其是小十一和小十二,是最积极的两个。   沈悦一面听着,一面余光却瞥见卓卿在苑外的树下托腮发呆。   “跟着余妈妈和小冉去洗漱吧。”沈悦听完他们说话,又依次拥抱了几个小宝贝,几个小宝贝才道好。   只是小十二又折回,“娘亲,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小十二嘟嘴。   爹爹已经霸占娘亲好几日了,他想和娘亲一起睡。   虽然他已经六岁了!   也是男子汉了!   但是男子汉偶尔也会想母亲啊。   也想母亲陪着一起入睡啊!   爹爹还那么大!   也要母亲陪着他睡,那他要母亲陪着他睡,也不算不勇敢呀!   小十二理直气壮。   沈悦笑了笑,上前抱他,“好,今晚和盼盼一起睡,但是娘亲今晚还有很重要的工作没有完成,所以,陪盼盼一起入睡后,可能娘亲还会继续工作,可以吗?”   事前同孩子说好,孩子如果半夜醒来,才不会惊慌。   小十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搂着沈悦,“那你就在小十二的房间里工作好不好?”   沈悦应好。   小十二又道,“那还和爹爹说好,不许他又把娘亲偷走了!”   沈悦哭笑不得。   小冉也笑。   ……   等送了小十二去洗漱,沈悦折回苑中。   见卓卿还在苑中,手中的书册其实拿得有些倒了。   “小六……”沈悦上前。   “阿悦!”卓卿回神,卓卿惯来善于观察,也很聪明,沈悦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她一眼便见书册拿倒了,也知晓方才出神的模样被沈悦看到。   沈悦心若琉璃,却并未戳穿。   卓卿心中唏嘘,也目露感激。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需要我帮忙吗?”沈悦微笑看她。   她第一次见小六的时候,小六只有五岁,眼下,已经及笄了,她是看着小六长大的,小六也同她亲近。   卓卿看了看她,其实在阿悦面前,她没有太多的顾虑,很多时候,比起六婶来,阿悦更像一个朋友,从小到大,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朋友。   卓卿其实也说不好,所以方才一直在想。   也没想好。   树荫下,她声音轻柔,“阿悦,我就是觉得有个人有些特别,但是,又说不上怎么特别,但总觉得,他和旁人不同……”   她说完,其实沈悦就已经会意。   但少女心事,总似水晶珍贵,沈悦想呵护这份珍贵,也托腮听着,“让我们觉得不同的人,可以说来听听吗?”   卓卿脸色微红。   若是唤了旁人,她应当不会再提。   但眼前是阿悦,两人都单手撑着脸颊一侧,似亲密的伙伴分享秘密一般,卓卿低声道,“他很照顾人,而且会很顾及旁人的感受,大多时候温文儒雅,不像二哥和五哥,就像……”   卓卿在脑海中想着参照,最后唏嘘,“好像真的找不出像谁……”   嗯,找不出像谁,就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沈悦笑道,“我想听。”   卓卿笑了笑,继续道,“我很喜欢和他一起,他很幽默风趣,而且,我们都喜欢看书,有很多说不完的话,有时候,明明觉得在一处没有散步很久,但其实已经过了很久,会有些舍不得。其实,也不是一直温文尔雅,有时候……”   卓卿忍不住又笑了笑。   沈悦叹道,“听起来像有趣的故事。”   两人也从早前单手托着下巴,到眼下,下颚放在手臂,脑袋凑得很近说话,似闺中密友一般……   ***   宋言不知今晚怎么了,喷嚏了一夜。   翌日醒来,晨间就换好了官服,要往大理寺去。他今日便会出行,去往苍月,途中时日不短,再回京,最快是秋日的事。   鸿胪寺小吏乘了马车来接他直接去南城门处。   这趟出使得急,宋言到的时候,鸿胪寺卿已经到了,见了宋言来,也大致交待了声路上的情景,便吩咐众人上路。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口,宋言鬼使神差撩起车窗上的帘栊。   忽得,他目光微滞,看着城墙上她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却一直注目,没有移目。   她喜欢湖蓝色的衣裙,他亦喜欢。   他喜欢的是她。   卓卿…… 第287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七)   宋言再回京中已是十一月中旬的事。   西秦在苍月偏北。   从苍月回西秦路上, 宋言略微染了风寒。   最后这二十余日,宋言近乎是一直咳回京中的。   咳得脑袋都有些疼。   宋言原本是华阳侯府的四公子。   宋言大伯留下的儿子承袭了爵位,所以宋言不算华阳侯府的世子, 却是华阳侯最喜欢的儿子。   华阳侯府是百年世家, 即便这些年没落了, 影响力不如早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 华阳侯府依旧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尤其是这些老牌世家之间,相互依存, 相互照料,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宋言入鸿胪寺,鸿胪寺卿其实战战兢兢, 心里是怕又来了一尊大佛。   不受管, 也不好管,更不能管。   但所幸宋言论能力, 论才干, 论人品, 还是勤奋好学, 都算是这一批入鸿胪寺中的佼佼者(参照物:孟子辉等~自行体会),陛下有意要重整鸿胪寺,要提升鸿胪寺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地位,所以放了好些年轻子弟甚至是寒门学子到鸿胪寺中,就是想借此在鸿胪寺内部达到平稳过度的目的。   这两三年在鸿胪寺的历练, 宋言算是这一批选拔入鸿胪寺中的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中最稳妥,最有能力的一个。即便排除华阳侯府的关系,宋言日后也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鸿胪寺少卿的人选。   宋言为人沉稳低调, 行事内敛,不仅受陛下和上君的器重,也得鸿胪寺内部的信赖,只要在在鸿胪寺平稳过度四五年,很有可能会接任鸿胪寺卿之位。   这次临时出使,宋言没有推脱,而且这一行的表现都可圈可点,鸿胪寺卿心中其实对宋言已经有了定论。   眼下,鸿胪寺卿对宋言是按照接班人来培养的。   所以严苛之外,也会额外照顾。   “平乐,这次临时出使苍月,一行仓促,你也两年多未回家中见华阳侯了。今日入宫面圣后,你便换休两个月假期,元宵节后返京。”鸿胪寺卿嘱咐一声。   “多谢张大人。”宋言并未推脱。   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宋言心中惯来有分寸。   张大人是要送人情给他。   他收了,才算是领了人情,日后也才能更得信赖。   孺子可教,鸿胪寺卿捋了捋胡须。   ……   这一行出使顺利,得了陛下赞许,宫中设宴给这一趟出行的鸿胪寺官员洗尘。   鸿胪寺卿等人到亥时左右才离宫。宋言咳疾未愈,不能饮酒,差不多戌时前后得了恩准先行离宫。   从苍月回来,这三两日手上还有未尽的事宜要处理,预计月底前后才会离京。   回到府中,小厮许久未见他,“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在京中,府中除了粗使的丫鬟婆子,就只有他们两人,宋言笑了笑,“府中可好。”   小厮也笑,“都好,就是大人不常在。”   宋言又道,“明日会有人将行李送来,修整几日,月底回华阳侯府一趟。”   “省得了。”小厮应声。   这一段时日都在干咳,震得宋言脑袋有些晕。   今日在宫中,陛下让太医看过,晚些时候,太医院的药童来煎药,服药后,宋言就歇下,但小厮还是听宋言咳了大半宿。   ……   翌日,宋言早起乘马车依次入了外宫门,在中宫门处下了马车,往内宫门去。   “宋平乐!”孟子辉远远唤了一声,不敢大声,但宋言还是听到,停下等他。   孟子辉快速撵上。   许久不见,孟子辉撞了撞他肩膀,“劳模啊,昨日才回京,今日就来早朝。”   宋言轻笑,“早朝路上,一会儿又被抓典型。”   孟子辉笑道,“反正我一直都是典型,也不差这一次,我就不是做官的料,全数赶鸭子上架,是陛下照顾祖母情绪,等孟家有人入朝了,我就自然而然不用来朝中……不过,还是要提前恭喜你一声。”   “恭喜我什么?”宋言诧异。   孟子辉悄声道,“我有可靠消息,陛下今日会下旨擢升你为鸿胪寺少卿。”   宋言驻足,“哪来的消息?”   孟子辉扯了他继续走,“沈涵生和阿四不是在翰林院吗?当然是沈涵生和阿四同清之说的,清之同我说的,这事儿还能有假?”   宋言目光微滞,“清之叔叔?”   孟子辉虽然和宋言同辈,但是因为年纪和卓远相仿,所以同卓远一直走得近。眼下见宋言滞住,孟子辉又偷偷道,“我给你说,最近别惹他,他有些毛躁。”   “怎么了?”宋言问。   孟子辉笑道,“你也知道,王府中的孩子自幼都是六婶照看大的。六婶不想府中的几个姑娘很早出嫁,像颖儿都是等到满了十八之后才成亲的。所以小六和桃桃的婚事也一直没有定下,拖到现在。年后起,到王府提亲的人就不少,小六都十六了,桃桃也十四了,最近到平远王府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用清之的话说,什么歪瓜裂枣都有,还有大六七岁的也都来提亲,他烦躁得很。”   “……”宋言噤声。   尽管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但在回京的第一日,他就想见她……   “喂,这么好笑的事情你怎么不笑?”孟子辉觉得他怪怪的。   宋言回神,“不知道说什么。”   孟子辉也不气,只凑近,揽了揽他肩膀,“我说,你也快二十四了,总不能一心扑在鸿胪寺上,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终身大事,宋叔叔不在京中,我和清之在呀,你要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同我们说,我和清之带你去提亲。”   他不说还好,宋言恼火看他。   好在差不多到了内宫门外,百官都在内宫门外列队,等候早朝,孟子辉终于收敛了些,两人都在鸿胪寺任职,因为陛下有意加大鸿胪寺在朝中的影响力,所以他二人的品阶刚好够早朝队伍的尾巴上。   正好卓新路过,见了宋言驻足,惊喜道,“平乐,你回京了?”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自幼相处得也多些。   “昨日刚到。”宋言应道。   “十分好,晚上替你接风洗尘。”卓新拍了拍他肩膀。   宋言低眉笑笑。   卓新如今是平远王,他一到,内侍官便上前让众人准备入朝。   临近腊月,年关前这一两月是朝中最忙碌的时候。大小事宜原则上都要赶在年前结束,再加上陛下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整个十一月,早朝上要议的事情很多。   宋言虽然离京半年,但朝中的事情其实大都清楚。   尤其是大半日的早朝下来,他也将国中和朝中的近况听得差不多了去。   鸿胪寺负责临近诸国关系的维护,对外出使,接待,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负责西秦国中对外的商贸往来管辖。早前的鸿胪寺职能基本被削弱无几,更无暇兼顾对外商贸往来之事,如今陛下有意在鸿胪寺上发力,除却对外关系的维护,更重要的一部分,便是对外商贸往来。   这趟去苍月,便是同苍月国中商谈此事。   此事为他主导,也需要他内事,外事皆通。   所以陛下让鸿胪寺官员破格参加早朝,就是要鸿胪寺上下内事外事皆通。此举的出发点,并未着只眼于短期的目标上,陛下虽是女子,但眼界和视野都在前人之上。   ……   早朝一直持续到巳正。   朝事议完,宋言果真接了圣旨,升任鸿胪寺少卿之职。   朝中都晓陛下对他信任,也纷纷道贺。   早朝结束后,宋言去了御书房外候着。   涟媛见过户部,吏部,工部后,才在御书房见了宋言。   鸿胪寺少卿已是要职,宋言是需至圣驾前谢恩。   今日早朝到了巳正才结束,早朝后又在御书房见了户部,吏部和工部官员,涟媛正头昏脑涨,见了宋言来,奏折放在一处,轻叹道,“朕今日累了,不要再提朝事了。”   “臣领旨。”宋言低眉笑了笑。   涟媛也笑着上前,他惯来是这一辈中聪明稳妥,也最风趣的一个。   涟媛随口道,“许久没回京了,昨晚也没和你好好书说话,朕今日还叫了几个京中后辈一道入宫陪朕用饭,你也一道留下吧,正好稍后朕要同你说会儿话。”   “是。”宋言应声。   宋言跟在涟媛身侧,从御书房往瑞和殿去,路上,涟媛随意问起是否经过了苍月的几处地方,宋言知无不言。涟媛也叹道,哪处的汤圆好吃,哪处猪尾巴入味,还有哪处的糕点新奇等等。   涟媛是女帝,感兴趣的都是零食。   宋言握拳轻咳,“臣是尝了一路的酒,也能分辨得出哪处的酒不同了。”   涟媛笑道,“那等上君回京,你可以多和上君多聊聊。”   宋言也跟着笑起来。   言辞间,有内侍官从后撵了上来,“陛下。”   内侍官应当是有要事要单独同涟媛说,涟媛朝宋言道,“平乐,你先去。”   宋言拱手应声。   行至瑞和殿苑外,苑中有嬉戏声传来。宋言驻足,陛下方才是说召了京中亲近的后辈子弟入宫,眼下,应当是在瑞和殿中玩耍。   陛下待京中子弟亲厚,所以瑞和殿也一改早前的死寂沉闷,听眼下的声音应当是在踢毽子玩。   宋言入内,目光却在看见卓卿时,倏然一滞。   卓卿在苑中拎着裙子踢着毽子,嘴角的微微扬起,眼中是许久不见的笑意,明眸清澈,明艳动人。如画卷中的仕女图,又有画卷勾勒不出的神采韵致。声音散在冬日的风里,颦笑都让人动容。   宋言目光僵住,心中似是春燕掠过湖水,掀起层层涟漪,平静不下来。   苑中除了卓卿,还有其他几个京中子弟。   孟子辉今日才说起过,卓卿到了说亲的年纪,府中提亲的人踏破门槛。陛下同平远王府走动亲近,尤其对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都很照顾。   今日陛下说是召了京中亲近子弟入宫陪她一道用饭说话,来得都是京中各个世家的子弟和卓卿。不用想,他也猜得到陛下是想从中意的京中子弟里给卓卿挑选合适的人。   当不当,正不正,将好赶在今日。   宋言思绪间,众人惊呼一声。   卓卿踢毽子的时候正好踩滑,摔了,身旁几个年轻子弟都围上去。   踢飞的毽子正好落在宋言脚下。   宋言怔住,微微顿了顿,还是俯身拾起落在脚边的毽子。   卓卿是摔得有些疼,却也不至于起不来。   周围都是关切的声音。   也有人要伸手牵她起身,卓卿装作不察。   她又不是真起不来,只是在想怎么推脱才更合适,迟疑中,熟悉而又温和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小六。”   她错愕抬眸。   宋言一手中握住方才那枚毽子,目光里是早前惯有的温和。四目相视,两人似是都怔住,也良久未从对方眼中移目。   宋言是未想过,隔了这么久,无论是再见她,还是听到她的消息,都仍旧会动容,会怦然心动。   “小六,地上凉。”他声音温和里透着莫名的熟络和关切,亦缓缓伸手至她跟前。   周围都目光诧异。   他看她,心底砰砰跳着,似心中其实一直等着这一刻。   稍许,她亦伸手。   他握住她的手,牵她起身,指尖却不想再松开,“长高了……” 第288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八)   整顿晌午饭, 周围的一圈子弟都有些懵懵得看着宋言。   华阳侯府同平远王府是交好不假,宋言也应当同卓卿亲厚不假,方才那声“小六”照理也唤得没有, 而且, 就当时的情况, 宋言和卓卿更熟络, 由宋言来牵卓卿起身确实也更合理……   但就是……   众人各自低头,心中纷纷腹诽着, 但就是说不出的和谐。   对,就是和谐!   和谐到他们自己都觉得, 他们好像很没必要存在的那种和谐……   各自低头后,几人又面面相觑,很快, 就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对方的想法可能同自己一致。   可宋言比卓卿大了七八岁啊!   但方才, 宋言看卓卿和卓卿看宋言,虽然好似没什么, 但又总觉得很般配是怎么回事……   总归, 这顿午饭, 陛下一直在同宋言说话, 不时同卓卿说话,偶尔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君不在宫中,一顿饭后,众人陪着陛下在瑞和殿外的苑中散步消食。午歇前, 留宋言在前殿说起鸿胪寺中的事,让卓卿几人去宫中的御花园随意玩耍,而后自行出宫就是。   卓卿原本不想去, 但心中莫名想,她若去,宋言会不会等她?   也许会等,也许不会等。   但她要是眼下出宫,一定会同宋言错开。   想起方才在瑞和殿外和宋言重逢的一幕,她其实心中还有些扑通扑通跳着。   陛下要午歇,宋言在殿中留不了太久。   卓卿借故在御花园中看书,几个世家子弟见她一直在看书,开始还一人一句抢着和她说话,但后来,见她看得认真,虽然他们打断时候,卓卿很有礼貌笑笑,反倒让他们更不好意思一直出声打断她看书。   没多久,仿佛也都清楚方才踢毽子也好,眼下在御花园中看书也好,卓卿都礼貌亲和,有世家贵女的涵养,也生得很美。   但他们知晓自己确实入不了她的眼。   虽然这很让人难过,但是同卓卿的相处,却并不让人觉得傲慢。   只是有些遗憾,这样好的姑娘,京中并不多见。   不多时,众人都识趣得陆续离开。   卓卿一个人在御花园留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还是没有等到宋言来……   应当也不会来了……   卓卿起身,告诉一侧的内侍官她要离开了。   内侍官各个都是人精,尤其是在圣驾前伺候的。   陛下很喜欢平远王府的六小姐。   今日,陛下又是特意邀了六小姐到宫中,内侍官不敢怠慢,一路上,内侍官便都在同卓卿说着话,怕卓卿一人无趣。   卓卿早前有些低落的心情,也似是在内侍官的尴尬笑话里好了些许。   出内宫门的时候,见宫墙一侧,有一身官府在不远处候着。   卓卿微怔。   宋言远远看着她,嘴角微微牵了牵。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马车都在中宫门处等,原本,内侍官是要送至中宫门处的,宋言温声道,“我正好要去趟平远王府,我送小六回去吧。”   他是同内侍官说的,也是同她的。   内侍官连忙应好。   华阳侯府同平远王府走得近,宋言又年长卓卿一些,而且先前瞧着模样也熟络,在内侍官看来,正好宋大人去一趟,倒也合适。   内侍官折回复命,宫墙处便只余了宋言和卓卿两人。   两人并肩踱步。   上一次,仿佛还是在迎春会的时候……   “四哥真要去平远王府?”卓卿问。   她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下眸间情绪。   他却轻声,“不一直是宋言哥哥吗?”   卓卿微怔。   他转眸看她,“怎么成四哥了?”   卓卿很少听他这么……温文儒雅得强词夺理过……   她从善如流,“宋言哥哥。”   “今日早朝前,遇到你二哥,约了去王府一趟。”连他都觉得这理由足够冠冕堂皇。   卓卿没有多问,温声道,“那正好一路。”   “刚才有没有摔倒?”他忽然问。   卓卿都险些忘了方才在苑中滑倒的事,她轻柔笑了笑,“没事,冬日里衣裳厚,没摔倒。”   一路上有不少宫女和内侍官来来往往,见了他们二人,都福身行礼。   “坐我的马车吧。”他看她。   “好。”卓卿轻声。   到中宫门的时候,卓卿同王府驾车的侍卫说了一声,侍卫会意。   宋言是华阳侯四公子,府中都熟悉。侍卫先行驾了马车回去,宋言伸手,扶了卓卿上马车。   但马车上的一路,没说几句话,宋言就开始咳嗽。   近乎都在咳。   他咳了将近一个月,每日晨间和入睡前服一剂药,贴一贴穴位能好些。晨间早朝前他用过药,也贴了穴位,到方才都不怎么外显。但眼下,药力一过,咳嗽便频繁了起来,宋言别过头去。   马车上,两人就没怎么说话。   卓卿问起的时候,他应了声,太医说百日咳,还要耗上一两月。   只是话音刚落,卓卿拿出手帕,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她替他擦了擦嘴角。宋言怔住,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莫名觉得方才这一幕有些熟悉,却似又有些想不起来。   四目相视里,反而他先前这股咳嗽劲儿过去了,也不怎么咳了。   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沉声,“……你是不是,早前也替我擦过脸?”   他心中砰砰跳着,脑海中似是有被遗漏掉的浮光掠影慢慢涌上。   三月的时候,他曾经喝断片儿过。   也一直记不起断片儿之后的事,只听小厮说起,是卓卿和郭毅送他回来的。   他早前一直想的是,他当日一定是醋坛子翻了,盯着郭毅不放。   却忘了卓卿这里。   他握着卓卿的手腕,心底不知怎么涌上的念头,占据着思考,“小六,我是不是亲过你?”   他隐约有些想起来,一颗心似是都要跃出嗓子眼儿。   所以卓卿第二日才会来找他。   所以卓卿才会告诉他身边的小厮,她会去南郊马场。   她也一定以为他会去。   但她没有到,他没有去南郊马场,而且,不声不响去了苍月出使。   即便他没全然想起,只隐约有些郭毅走后,他伸手将她抵在树前俯身亲她的场景……   也即便她眼下没有应声,所有的这些都窜到了一处,似是忽得变得清晰。   他亲了她,然后第二日又躲开她,去了苍月。   方才,他又伸手牵她,在宫墙处等她……   宋言从未觉得自己竟这么混账过!   恰好再绕过一个街角就是平远王府所在的街巷,马车拐弯,幅度略微有些大,卓卿没怎么站稳,宋言原本就握住她的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马车拐弯的缘故,将她带到他怀中。   拐角处的风和幅度,正好将车窗上的帘栊带起。   马车内,他正好阖眸,亲上她唇畔,“小六,我喜欢你。”   卓卿也微微阖眸。   ……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侍卫置好脚蹬,宋言扶卓卿下马车。   门口的小厮没有上前迎候,卓卿心中正纳闷,却刚好见卓远抱着小十二在王府大门口。   卓卿心中莫名一慌,“六叔?”   宋言也刚好抬眸,目光和卓远相遇,宋言下意识背后一凉,还是拱手,“六叔。”   卓远看向宋言,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言分明记得,孟子辉早朝前还同他说起过,六叔告诉他自己升迁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的……   宋言喉间轻咽,“昨日。”   卓远点了点头,继续扯出一丝笑意,“小六,你先带小十二回府,我同宋言许久没见了,正好一处骑马,说说话。”   骑马?   卓卿和宋言都愣住。   卓远上前,将小十二递给卓卿,卓卿抱起小十二。   一侧,卓夜会意牵了两匹马上前。   卓远跃身上马。   宋言也不好推辞,跟着跃身上马。   卓远朝卓卿笑道,“对了,小六,同阿悦说声,明日休沐,我同宋言正好在南郊马场骑了马,京郊别苑呆一晚再回来,让她别担心。”   言罢,又朝宋言道,“走吧。”   宋言哪里看不出清之叔叔的神色?   卓远策马,宋言只好紧跟上,半途又勒了勒缰绳,转头看向卓卿,示意她没事。   卓卿还有些懵,但两骑都消失在街巷口,卓卿只好抱了小十二回府。   ……   阿悦还在幼儿园没有回府,风和苑中,卓卿同小十二玩了一会儿积木,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又问道,“小十二,六叔怎么会突然想起骑马?”   而且,“今日又不是休沐,你怎么没去幼儿园?”   小十二应道,“因为我耍赖呀!我想骑马,就嚷着爹爹带我去,爹爹同意了,我们刚出门,路上就要遇到你和宋言哥哥的马车了,爹爹都愣住了,然后我们掉头回来,爹爹说先不去了!”   遇到他们……   “什么时候?”卓卿意外,“方才吗?”   小十二“咯咯”笑道,“是呀,宋言哥哥亲六姐姐的时候!爹爹都看呆了。”   卓卿整个人都僵住,修长的羽睫不由颤了颤,忽然明白六叔为什么刚才要带宋言去骑马,还说今晚不回来了。   卓卿起身,交待余妈一声看好小十二,而后拎起裙角匆忙出了苑中,正欲往大门处去,卓夜拦下,“六小姐留步。”   “卓夜叔叔?”卓卿心中焦急,但卓夜叔叔肯定是知晓六叔的。   六叔看见宋言亲他,一定会打断宋言的腿!   卓夜叹道,“王爷要在气头上,六小姐去才是火上浇油,譬如原本只该断一条腿的,变成断两条;原本该断两条腿的,兴许还得搭上一只胳膊……”   卓卿忽得驻足。   ***   卓远和宋言两人,整整骑了一个时辰的快马才到南郊马场。   一路上,宋言都聚精会神,不敢落后太多,也以为清之叔叔会说话,但清之叔叔一直一言不发。   等到南郊马场,没有旁人在的地方,才在马背上问,“说吧,你同小六怎么回事?”   宋言喉间再度咽了咽,不敢隐瞒,如实道,“清之叔叔,我想求娶小六!”   卓远看他,不置可否,也没有出声打断。   宋言继续道,“我知晓我年长小六很多,小六是清之叔叔的掌上明珠,但我真心喜欢小六,也想好好照顾她,清之叔叔,我想娶小六。”   宋言说完,“视死如归”。   卓远笑道,“好啊!”   宋言微顿,好?   卓远缓缓敛了笑意,“要么骑马你骑赢我,我答应你;要么我打断你两条腿,你断了这个念头,你选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宋言:……   卓远——慈祥的长辈笑容,自己体会。   ***   我竟然还没完,我想死了,明早看,我今晚或者明早写完 第289章 番外三 夜空星辰(九)   宋言看他, 认真道,“清之叔叔,你和我比骑马, 我赢不过你, 但如果只有赢你, 才能答应我求娶小六, 我会和你比,一直比过彻夜, 比到明日,再到明晚彻夜, 再是后日,到你输为止,因为我比你年轻。”   卓远内心:@#¥%……&*(())……   宋言继续, “如果清之叔叔担心的是我年长小六八岁, 我可以立誓,对小六好, 照顾好小六, 如果有违誓言, 清之叔叔是打断两条腿, 还是打断两只胳膊,由清之叔叔做主;但如果清之叔叔其实是舍不得小六嫁人,来求亲的每个人,清之叔叔都要比试一场,那平乐愿意和清之叔叔比, 比到清之叔叔消气和开心为止。”   卓远轻嗤,“你是说我刁难你?”   “是。”宋言正声。   卓远脸色微凛,“好, 宋平乐,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该刁难你?”   宋言徒然语塞。   卓远捏紧了缰绳,不紧不慢,言辞中却透着威胁,“凭你年长小六八岁,应当脑子清楚,但连求亲都没有,方才在马车中做的事情?”   “……”宋言僵住。   卓远继续道,“还是凭你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   宋言噤声。   卓远骑马上前,继续幽幽道,“我是舍不得小六,我也心中有气,你拿我作何?”   宋言:“……”   卓远沉声道,“小六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关心的是小六的终身大事是不是合适,至于你断几条腿,断几条胳膊,我根本不关心。宋平乐,谁给你的胆子欺负我们家小六!”   宋言忽然想明白,清之叔叔今日不撒气是一定不会好了。   但即便他同他骑多久的马,也不够对方撒气的!   因为,他根本骑不过清之叔叔。   宋言深吸一口气道,“清之叔叔,我和你比!”   卓远看他。   宋言也抬眸看他,“我和你比蹴鞠!”   “……”卓远倒是没料到。   而明显,宋言能感觉到,从他提蹴鞠两个字开始,清之叔叔的目光似是都微微有些变了。   卓远轻哂,“你同我比蹴鞠?”   宋言沉稳道,“骑马,我一定骑不过清之叔叔,这样比试有什么意义?我知晓清之叔叔蹴鞠踢得很好,我也不差,势均力敌的比试才有意义,清之叔叔你敢接吗?”   呵!兔崽子!   反过来将他的军!   “好啊!”卓远笑道,“来踢踢看!”   老子不踢断你狗腿!   宋言心知肚明。   ***   翌日,整个京中子弟都传遍。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昨日才新任的鸿胪寺少卿宋言去了清之叔叔跟前求亲,结果直接被清之叔叔打断了两条腿!   宋言怎么说是华阳侯的亲儿子。   照说平远王府和华阳侯府走动亲近,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才是。   看模样,只要涉及王府里几个姑娘的事,清之叔叔简直六亲不认。   自宋言供职于鸿胪寺以来,基本都在外奔波,很受陛下器重,陛下也是昨日才下了圣旨,擢升宋言为鸿胪寺少卿,还亲自恩准了宋言的假,让宋言华阳侯府多呆些时日。   这是天家体恤!   结果人还没离京,估计就是想在离京前去探探清之叔叔口风,然后再让华阳侯来京中提亲的。   结果光这探口风就被打断了两条腿。   昨日入宫的几个年轻子弟听闻都忍不住打了打哆嗦,好险,幸好……   之前提前的年轻子弟也忍不住后怕,好险,还好……   原本还想着要来探探清之叔叔口风的年轻子弟也背后一凌,要不,还是算了吧。   清之叔叔有断人腿的专长。   连宋言都这样了,其他同平远王府没有什么关系的世家,恐怕就不止两条腿的事情了。   京中有人声音说,宋言应当还算是好的了。   毕竟,这也是头一个因为婚事挨清之叔叔打的,清之叔叔怎么也顾忌了些。   毕竟私下听说,清之叔叔打完之后,真同意这桩亲事了!   这宋言也算是第一个吃上螃蟹的人。   后来再想要如法炮制,继续这么吃螃蟹的人,恐怕再要过清之叔叔这一关,真就不止两条腿了……   兴许还要搭上点别的。   酒楼中,齐格一面听着,一面,一块鸡骨头没留神咽了下去,直直卡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了,格子?”军中同僚问。   齐格下意识,竟然不是摸摸自己的喉咙,看看鸡骨头还在不在,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腿,看腿还在不在……   其实不止齐格,京中好些年轻子弟都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腿。   平远王府的六小姐长得美是美,性子温和是温和,但只喜欢看书,又有些清冷美人的意味在里头,喜欢的倒是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喜欢;但京中年轻子弟为之疯狂的,是平远王府的九小姐,方晨曦,那才是京中年轻子弟心中的白月光。   ……   床榻上,卓远怄了整整一缸子气。   怎么的,就踢球踢伤了腿,折了一下,卧床十天半个月不正常吗?   都在那里同情宋言。   怎么就没人说他也这幅模样!   他特么也踢球伤了腿,怎么就成了他打断了宋言的腿!   是宋言说要比试蹴鞠的!   两个人都铆足了劲儿往死里踢!   然后就踢成了这幅模样——谁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太医来京郊别苑看他们二人时候,都震惊了。   王爷,宋大人,两位这真是踢球踢得?   两人都点头。   太医心焦,踢成这幅模样也实在不容易……   最后两人都是被担架抬上马车,然后下了马车抬回府中的,但是以讹传讹,就成了他打断了宋言的腿!   但他又要面子,恐吓太医到,你说出去一个字试试。   太医想死的心都有了。   总归,太医倒是真守口如瓶了,这坊间谣言又满天飞了……   整个京中都在心疼宋言的腿!   他也伤了腿啊,还赔了个小六。   宋言倒赢了一堆赞誉,全京城都在说宋言不畏艰难,对,他特么就是这个反面艰难……   但见他坐在床上,一幅怄气模样,沈悦凑近,认真问道,“清之叔叔,是不是很久没有人这么同你踢过球了?”   卓远微楞,似是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阿悦确实最了解他的人。   一针见血。   她看着她,他支吾道,“……还行吧,也还算踢得挺酣畅淋漓的,让人想起了年轻时蹴鞠的时候……”   沈悦忍着笑意,继续问道,“那清之叔叔,踢过瘾了吗?”   卓远:→_→   真要拆穿他不遗余力。   “还行。”   沈悦继续叹道,“还想踢吗?”   卓远:→_→   沈悦伸手绾了绾他耳发,温和笑道,“清之,其实你很喜欢宋言,是不是?”   卓远:“……并没有。”   嗯,死鸭子嘴硬,沈悦一面托腮看他,一面笑,“小六从小不会说话,所以你对小六有对府中旁的几个孩子都没有的额外关心,你没有当着小六的面斥责宋言,是要维护小六,也是维护宋言;你要同宋言比试骑马,是要看他明知不可为,还要不要为了小六拼一把,若是连你,他都畏惧,日后你不在,怎么相信他能够照顾得了小六,是不是?“   卓远:→_→   沈悦继续笑道,“但你没想到,宋言竟然提出要和你比试蹴鞠,你觉得他很可以!比起一味蛮干,你更喜欢沉稳有度,知晓自己底气,从而选择合适赛道,不贸然冲动的人。其实比起骑马,蹴鞠场上,宋言的应变,心智,韧性还有人品,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宋言肯定踢得很好,踢赢了你……”   “平手!”他坚持。   沈悦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没有再过多解释。   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悦一面给他的腿上药,一面道,“最重要的是,你心疼小六,就不会真为难宋言。小六的性子,你这个六叔最清楚,若是小六不喜欢宋言,早就疏远宋言了,怎么还让你撞见?所以,清之,你不是想为难宋言,而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小六顶撞你,也想给他下马威,让他日后好好对小六,是不是,清之叔叔?”   卓远:“……”   沈悦好奇,“诶,你当时,怎么下台阶的?”   卓远看了看她,恼火道,“他竟然主动说,他要立军令状,我一听军令状就一时嘴快答应了……我应当再折腾折腾他的!”   沈悦恍然想起,有人是特别喜欢别人立军令状这一桩。   “小六呢?”他忽然想起。   沈悦看了看他,笑道,“去看宋言了!”   卓远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小六和宋言到这里啦~其实小六和宋言这篇番外只是章数多,每章字数少,但总字数和前面两个番外差不多哒~   问题来了—— 今晚先写桃桃还是小七还是阿四呢?   记得按爪,这章开始有周末红包   ——————   趁机打个广告,基友文今天入V啦,《就怕绿茶有演技》,书号5273107,作者五彩的白纸,V后三更小能手~   有兴趣的仙女可以去看看哦~   杨初初是娱乐圈顶流小花,导演面前撒得了娇,制作人面前喝得下酒,粉丝面前卖得了萌,妥妥的女一。   结果被狠毒女二推下高台,摔成了文朝的七公主。   系统提示:七公主大脑发育迟缓,父皇嫌弃,母妃失宠,全京城都知道你傻。   杨初初瑟瑟发抖:逼我装傻?!   为了混成后宫顶流,看她的装傻骚操作——   “咦,皇姐的酒杯里,被人放了糖糖耶!”一句话帮长公主保住了清白;   “皇后娘娘是世界上最最最最美的人!”皇后执意要领养她;   “皇兄好厉害!小七叩见皇兄,万万岁!”一跪灭了暴虐三皇子的立储希望;   “娘娘和皇叔躲在里面玩游戏,不让我看呢!”宠冠后宫的狠毒贵妃被拉下马……   终于靠着装傻卖萌当上了后宫团宠,可却瞒不过白亦宸。   他欺身上前,一手搂住她盈盈细腰,一手抚上她后颈:“七公主,在我这就别装了……”   演技不过关会死的。 第290章 番外四 蜜桃优格(一)   【哈哈哈, 我很喜欢一个读者取得这对的名字,这里用啦,待出场的宝贝太多, 后续都不会太长, 么么哒~】   【国际惯例, 主角用大名, 桃桃这里例外~】   桃桃十岁的时候,齐格送了一只猫给她。   同之前舅舅送她的那只一个品种。   桃桃喜欢得唤它猫咪清之。   这样猫咪清之和猫咪阿悦就是一对啦~   桃桃很喜欢格格哥哥的礼物。   ……   桃桃十一岁的时候, 又很期待齐格送她的礼物。   齐格又送了她一只猫。   还是同之前舅舅送她的那只一样。   她真的很喜欢,又给这只猫咪取名叫猫咪桃桃。   猫咪阿悦, 猫咪清之,猫咪桃桃……   桃桃好喜欢它们呀。   ……   桃桃十二岁的时候,齐格又送了她一只猫。   桃桃看了看眼前四只长得近乎一样的猫, 陷入了思考, 第四只该叫什么名字?   齐格说猫咪格子啊!   桃桃看他,皱了皱眉头, “可是好难听。”   齐格脸红, 哪里难听了, 分明这么好听!   桃桃坚决不叫猫咪齐格, 她最喜欢的是穗穗,小荔枝也是,最后,这只猫咪的正式命名为猫咪穗穗。   ……   桃桃十三岁的时候,桃桃都有些怕收它的礼物了。   果真, 又送了她一只猫……   这回,就连碧落都跟着石化了。   桃桃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格格哥哥可能就知道送猫……   桃桃蹲在小猫咪跟前, 微微笑道,“那你就叫……猫咪小荔枝吧~”   ……   桃桃十四岁的时候,听到齐格的礼物来了,她都有些不想收了。   她苑里已经有五只猫咪了。   猫咪阿悦,猫咪清之,猫咪桃桃,猫咪穗穗和猫咪小荔枝……   她实在不想养第六只了。   碧落叹道,“九小姐,齐公子又送了一只猫来……”   桃桃,→_→   脑回路比猫还简单……   ***   “桃桃生日,你不是又送猫了吧?”回京路上,小五忽然想起。   齐格自豪道,“当然了!那猫可不好找了,清之叔叔是托人从西域买来的,品种纯正,很不好弄,桃桃喜欢好看,清之叔叔送她那只,一根杂毛都没有,不满你说,我每年的例银都用来买猫去了~”   小五惊呆,“就你那破猫,一年例银?!!”   齐格撞了撞他肩膀,“谁让你们家桃桃喜欢~”   小五给酸的。   马车缓缓在平远王府门口停下,小五撩起帘栊下了马车,齐格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他。   “谢了~”小五道谢,毕竟蹭了齐格一路的马车。   齐格轻嗤。   小五问道,“你真不跟我一起去见桃桃?”   齐格认真道,“我得回府收拾收拾,桃桃爱美,我都收拾得端端正正的。”   小五好气好笑。   ……   “桃桃在吗?”小五去了桃华苑。   碧落见是五公子,福了福身,应道,“九小姐今日约了赵小姐去游船,要晚些才回来。”   赵小姐,就是佳盈,赵叔叔的女儿,小荔枝。   从早前夏令营的野外生存游戏开始,桃桃和小荔枝就很要好,一直到现在都很要好。   “她们去哪儿了?”小五是帮格子问的,这家伙回家换衣服了,不多一会儿就会撵出来。   “去东湖了。”碧落应道。   如今碧落已经是桃华苑中的管事妈妈了,桃桃身边有小海,蓝蓝,芝芝和蜜儿几个丫鬟跟着伺候,碧落一般不大陪着桃桃外出了。   尤其是,她们年轻人一处的时候。   碧落笑了笑,五公子一定是替齐公子问的。   ……   抵达东湖码头的时候,齐格跟前的小厮去租船。   桃桃和小荔枝去游湖了,他们要乘船才能去到湖中寻桃桃和小荔枝。很快,小厮回来,“公子,没船了……”   “没船了?”齐格意外,“怎么可能?”   小五和齐格面面相觑,他们自幼在京中长大,什么时候见过东湖没船?   小厮叹道,“今日九小姐出游,京中的世家公子听说九小姐出游,都抢着来东湖了,眼下,真没船了。”   齐格:“……”   小五:“……”   小厮又道,“方才听租船的东家说,还有不少人是游泳游着去的,就想看一看九小姐……”   齐格:“……”   小五:“……”   两人好似想听天方夜谭。   两人离京太久了,京中的各路犯病的人也多了……   小榻叹息,“公子,您在军中太久了,回回九小姐出门都是这样的。”   齐格和小五瞠目结舌。   眼下船是没了,小五艰难道,“你要是实在想去,我陪你游着去也不是不可以……”   齐格摇头,明日有迎春会,迎春会上肯定会见到桃桃,原本他是想今日提前见她的。   京中这些人都怎么了!   犯什么病!   ***   翌日一大早,齐格就来了平远王府。   今日蹭平远王府的马车去迎春会,就能同桃桃一处了。   说起来,他其实有一年多没见到桃桃了。   再见到桃桃的时候,齐格都愣住,木槿色的衣裳,云鬓微挽,几缕青丝垂下,露出下颚和修颈好看得曲线,纤腰窄窄,手中拿着团扇,每一步似是都踩在软绵绵上的云朵上,身姿绰约,明眸娇艳,鬓间的步摇轻轻晃了晃,在阳光下透着好看的光泽。   分明什么都没做,但她脚下每一步,都似踩在他心间上一般,在他心底漾起层层涟漪。   他终于知道命中这些人犯什么病了。   他特么也犯病……   “格格哥哥?”桃桃见到他。   齐格莫名脸红。   好在府中都知晓齐格和桃桃在幼儿园的时候就要好,所以桃桃见了齐格便上前,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没长个儿呀~”齐格感叹。   言罢,一面伸手比量了下,她还在他胸口位置。   桃桃伸手拿起他的手从头顶放下,认真道,“我有长高,是你也长高了,而且比我长得快,所以才显得我没长高,我都高了一头了……”   齐格笑着伸手抚了抚她头顶。   他自幼同桃桃闹惯了的,桃桃也不躲,两人都笑了笑。   “你今日和我们一起去迎春会吗?”桃桃问。   “去!这不过来蹭车了吗?”齐格笑。   言罢,齐格特意按了按腰间的佩刀。   他今日一身戎装,又特意按了按腰间佩刀,是希望桃桃留意到。只有军中有品阶的少将军才能穿这样的军装去迎春会,像他这个年纪,能穿这身衣裳去迎春会的,恐怕也只有他和小五两个,其余像苏哲,方显,赵遂这样的,都是挂名的少将军,天壤之别。   正好阿四上前,“格子,好久没聚了,今日迎春会结束,我们几个再叫上郭毅,子枫,还有小荔枝,一起聚一聚。”   “好啊!”齐格惊喜。   都是幼儿园最开始时候的几个孩子,几人感情一直很好。   自从小五和格子去了南边驻军,很少回京,大家许久都未见面了,也都想他们了,正好聚一聚。   (对,就是迎春会那天晚上的聚餐~)   “那走吧,迎春会别迟了。”阿四拍了拍齐格肩膀。   齐格应好。   这一路,小五特意同桃桃一处,所以齐格,小五,小八和桃桃几人一辆马车。   小八还是一如既往的话痨,可以一个人从上马车一直说到下马车的时候,桃桃还是会在半途忍不住伸手捂耳朵,娇滴滴道,“八哥哥,我脑袋都疼了……”   齐格忍不住笑。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大家都没变过。   ……   等到迎春会的时候,绚芳园内早就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每年的迎春会都是如此。   好看的多,好玩的也多,其实就是为京中贵女和年轻子弟准备。   迎春会是宫中操办的,不来不好,小六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就去了安静处看书,绚芳园哪处安静,小六都很清楚。   小十和小十一则跟着桃桃一处。   迎春会除了赏花之外,其实还是游园会,有不少好玩的小游戏,赢了可以换取绚芳园特别栽种的小盆景,都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小装饰,也特别应景。   有齐格和小五陪着一处,什么射箭啊,捞鱼啊,套圈啊,手到擒来。   很快,桃桃和小十,小十一手中都捧满了小盆景。   等这些环节结束,齐格和小五就一人肩上坐了小十,一人坐了小十一,小十和小十一就能看到特别好的视野。   有阿四和子枫在,猜谜,对诗,样样也都不落人后;再有算数和推理题的部分,郭毅和小七配合,可以碾压一群人;蒙着眼睛尝食物的环节,小八什么都能尝得出来。   最后,桃桃和小十,小十一是整个迎春会中最早集齐各式小盆景的人。   ***   等到小盆景都收集齐全,收获满满,大家开始分开活动。   也约好黄昏前后在绚芳园外集合往凤来楼去。   为了给齐格制造机会,小五自告奋勇领了小十和小十一去看皮影戏。   桃桃喜欢赏花,喜欢各种各样好看的花。   方才的时间,大家在一处,都集中玩游园会的游戏去了。眼下,齐格才陪着桃桃依次去了各个观赏点,看迎春会的花。   绚芳园里每年都有很多新品种的花引入,很多都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发现一株这样的花,桃桃都会高兴许久。   在看其中一株时,桃桃踮起脚尖,却忽然崴了脚,当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在地上也起不了身。   齐格半蹲下,伸手握了握她脚踝处和,“这里疼吗?”   在齐格印象里,桃桃从小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桃桃点头。   “别动,一下就好。”齐格话中沉稳,桃桃虽然害怕,但齐格都这么说了,桃桃也伸手攥住他衣襟。   但齐格手中一使劲儿,桃桃还是疼得喊了出来,眼泪就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齐格又道,“试试看,能不能走得动?”   桃桃牵了他的手起身,蛾眉微微蹙了蹙,“能走,就是还是有些疼。”   齐格看了看周围,也没有旁人。   齐格背着她蹲下,“上来吧,我背你去这处门口,你再下来,估计能好了。”   旁人都是来游园的,桃桃是真来赏花的,所以真到这里了,反而没有多少人。   小时候齐格也背过桃桃,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在他背上,桃桃问道,“格子哥哥,你为什么每年生日都送我猫啊?”   齐格诧异,“你不喜欢猫吗?”   他这是投其所好。   桃桃叹道,“我是很喜欢,但你每年都送我一样的猫!”   “一样不好吗?”直男思维,从一而终。   桃桃叹道,“如果我每年都送你一把一样的剑呢?”   “你送的我都喜欢啊~”齐格不假思索。   桃桃笑了笑。   只是齐格看不到…… 第291章 番外四 蜜桃优格(二)   “丹州送你什么礼物了?”齐格忽然问。   虽然他没见过丹州, 却总是听小八和桃桃提起丹州。   之前清之叔叔和阿悦去过南顺&—zwnj;段时日,小八和桃桃&—zwnj;道去的,也是在那里认识的丹州。   小八和桃桃都很喜欢丹州, 也时常提起这个名字。   早前他也没怎么在意, 桃桃在京中人缘很好, 虽然爱哭了些, 又娇滴滴的,但她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小十和小十&—zwnj;出生之前, 桃桃&—zwnj;直是平远王府最小的孩子,在幼儿园里也&—zwnj;直是, 所以大家习惯了照顾桃桃,桃桃也习惯了撒娇。   桃桃的爱撒娇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zwnj;点造作都没有。   京中喜欢桃桃的人很多, 所以模仿桃桃的也多。   但这种模仿出来的娇滴滴的撒娇感, 其实大都让人瘆得慌。   桃桃爱哭,爱撒娇, 但当有原则的时候亦有原则。   齐格&—zwnj;直觉得, 这京中, 桃桃就是最好的姑娘。   没有之&—zwnj;。   除了桃桃, 世上不会有人会趴在他背上,喊他格格哥哥。   他也只是她的格格哥哥。   这个丹州远天远地的,也只是桃桃和小八在南顺时候的玩伴,玩得好&—zwnj;些罢了,他没怎么在意。   但后来小五总提醒他, 丹州送了桃桃画,桃桃很喜欢,丹州又送了幅画给桃桃, 桃桃这回还让人挂在东暖阁里,画上还有署名,是丹州。   齐格这才隐隐有些醋了。   他倒不是醋旁的,只是那么多猫咪都还没拿他的名字命个名呢,还不如丹州有存在感。   所以这回,齐格才会主动问起丹州来。   说起丹州,桃桃倒是明显顿了顿,“对呀,奇怪了,丹州怎么今年没送我生日礼物?”   由得桃桃这句话,齐格心中忽然阳光了起来。   他没提,桃桃甚至都没想起丹州没有送她礼物的事情来,说明小五是多心了,丹州在桃桃心目中就是&—zwnj;个玩伴,没有时时刻刻放在心上那种。   但齐格还是轻咳两声,调侃道,“肯定是惦记着送旁人礼物去了,就忘了你了。”   京中许多世家子弟不都这样?   喜欢的时候奉若珍宝,不喜欢的时候掉头就去讨好旁人去了!   谁像他&—zwnj;样,今年才过完,就开始继续找猫了!   桃桃喜欢猫,自己也像猫~   他喜欢看桃桃同小猫在&—zwnj;处的时候,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她就是头上&—zwnj;双毛茸茸的猫耳朵也不会有违和感。   他和桃桃从幼儿园开始就要好!   幼儿园是那种要好!   长大了,自然而然是另&—zwnj;种“要好”!   他也说不上……   就是久了不见会很想她,会想她今日有没有哭,有没有撒娇,或者有没有因为&—zwnj;件喜欢的衣服就笑得很开心。   桃桃的世界其实很简单。   喜欢漂亮的东西,自己也爱漂亮,照顾着&—zwnj;堆大大小小的猫猫,也养了许多花草,有时间的时候,还会帮着冯亭画给幼儿园宝贝的绘本。   桃桃有&—zwnj;颗&—zwnj;直被呵护的童心。   她画的绘本,笔触不是最精致的,但色彩却是最天真浪漫的,也是最受孩子们喜欢的,天马行空的。   有桃桃对童年的诠释。   所以她的绘本里有好看的动物,很美的植物,还有会哭会笑,又爱撒娇的孩子,以及,宝贝们勇敢而坚韧的信念。   这样的桃桃,与众不同,也是独&—zwnj;无二的。   有清之叔叔在,桃桃永远是无忧无虑的桃桃。   有他在,他也不希望桃桃改变。   他想永远守着她的爱美,爱哭,爱撒娇,就像幼儿园时候&—zwnj;样。   之前的齐格,是只知道捣蛋,吓唬人,打架,惹事的大格子。   认识桃桃之后的齐格,是希望自己能做&—zwnj;个有能力,有担当,还能保护桃桃的男子汉格子!   桃桃与他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   但他也知道,桃桃待他和旁人不同……   背上,桃桃搂紧他胳膊,轻声道,“格格哥哥,我们明日去南郊马场放风筝吧?好久没有&—zwnj;起放风筝了。”   自从格格哥哥和五哥去了南边军中,&—zwnj;晃就是&—zwnj;年。   她也许久没有见到他和五哥了。   “嗯。”齐格应声,遂又问道,“这次想放什么风筝?”   “大螃蟹!”桃桃仿佛早就想好,所以脱口而出。   格子眉头都拧到了&—zwnj;处,“之前不还说螃蟹丑,不喜欢螃蟹吗?怎么忽然要放螃蟹的风筝了?”   她不喜欢的,看都不愿意多看&—zwnj;眼。   眼下&—zwnj;口&—zwnj;个“大螃蟹”,不知哪里来得兴致?   桃桃笑道,“因为,二月的时候,我同六姐姐&—zwnj;道逛集市,逛到了&—zwnj;只很大很大的螃蟹风筝,那只大螃蟹长得可像你了!”   “……”齐格无语,他什么时候像&—zwnj;只螃蟹了!   “螃蟹是横着走的!”齐格试图说明自己同螃蟹的区别。   但桃桃又笑道,“你们都很神气啊!格格哥哥最神气了!”   呃,这倒让他&—zwnj;时无法反驳。   反正,她要彩虹屁的时候,旁人大抵都是心花怒放,无法反驳的。   桃桃看不见,他眉头悠悠扬起。   桃桃喜欢,那螃蟹就螃蟹吧!   反正,之前也说他像狗,像老虎,像孔雀,像瓢虫,像猴子,像蛐蛐……   在她心里,他能屈能伸,能当昆虫,也能做动物。   齐格嘴角微微勾起。   ***   翌日去南郊马场的时候,齐格终于见到了桃桃口中那只像他的螃蟹……   两只眼睛就有两个蹴鞠球那么大,在满是平平无奇风筝的天空中,是异常显现又奇特的存在。   螃蟹风筝,瞪着&—zwnj;对很大眼睛的螃蟹风筝,&—zwnj;只很大的瞪着&—zwnj;对同样大眼睛的螃蟹风筝……   齐格头都变成两个那么大。   小五笑得腰都险些直不起来,有人今晨还得意洋洋得同他说,桃桃说找了&—zwnj;只长得和他很像的螃蟹风筝。   “对不起,我不应该笑,但实在忍不住,噗哈哈哈哈”小五捧腹。   他以后要怎么面对齐格好?   齐格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桃桃喜欢给喜欢的&—zwnj;切东西命名,像早前的玉米清之,兔子清之,兔子阿悦,还有猫咪穗穗等,“这是螃蟹格子。”   桃桃&—zwnj;面扯着线,&—zwnj;面同他笑。   齐格忽然愣住,这仿佛还是头&—zwnj;回拿他命名。   齐格忽然对这只大眼螃蟹肃然起敬。   “我的螃蟹格子飞得高吧?”桃桃&—zwnj;面伸手遮光,&—zwnj;面仰首看着。   是啊,你的螃蟹格子……   天空中,最显眼的就是它了! 第292章 番外四 蜜桃优格(三)   迎春会后不久, 齐格就同小五一道离开了京中,回了南边。   如今的西秦四海升平,只有南边有战事可以历练。   小五要追赶穗穗脚步, 怎么狠怎么来。   齐格同他两人小时候见面就打, 到后来幼儿园成了交情过硬的朋友, 听说南边危险, 齐格跟着小五来了南边。   西秦京中地处偏北,但南边却酷暑难耐。   自从到了南边, 时常一出太阳,便一身热汗。   南蛮的军队常年在山野林间出没, 作战的场景大都在林间,所以南边的仗打得很辛苦。   去年刚到的时候,驻军统帅方叔叔不敢上来就拿危险的任务给他二人。山野林间的机关多, 对方又擅长丛林战, 还习惯在武器上淬毒,林间又时常有凶兽出没。他们手中的地形图虽然时刻都在更新, 但即便对照着地形图, 熟悉这片作战区域和作战技巧, 他们二人也大致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   半年后, 方叔叔才开始真正让他们二人带兵。   齐格和小五虽然一个是齐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平远王世子,但两人确实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南边地理位置和环境都特殊,能在半年内迅速上手带兵的将领原本就局指可数,齐格和小五是最年轻的两个。   这两人绝非是来南边镀金的世家子弟, 也未辱没平远王府和齐将军在边关战士心中的威名。南边的一年,齐格和小五同军中的战士吃喝在一处,也摸爬滚打在一处。这一年, 无论是起初的时候轻巧的探路,而后险象环生的厮杀,还是在山野林间与野兽搏斗,齐格和小五面对的都是别处无法比拟的严酷和危险,也成长迅速。   西秦并不想剿灭南边蛮夷。   而是想收复南边。   所以军中花的心思便要多很多,也未将对方赶尽杀绝。   但对方不同。   对对方来说,极有可能是生死存亡之事,所以敢死队也多。   这样的仗最难打。   在三月回京之前,齐格和小五并未接触过这样的战场。   自三月从京中回到南边,方叔叔才让齐格和小五做好准备,眼下的,才是南边战场的真正面貌。   同在别处驻军指挥千军万马不同,南边的敌军都零散而机动,又受地势限制,很难发动规模的进攻。除了敌军之外,随时还都在与南边夏日的酷热与丛林野兽周旋。   整个四月到八月,齐格和小五历经了大大小小几十到上百场战斗,近乎都是殊死搏斗,也从早前的舒适和安全区域,进入到真正的战争中,每一个不慎,每一次大意,都有可能导致身边的将士丧命。   战场上处处都是陷阱,有一回在小五做前锋,齐格随方叔叔垫后的时候,遭遇了敌军埋伏。   数不清的陷阱和机会中,齐格将方叔叔扑了回来,却被敌军将领在背上砍伤一条深不见底的刀口。   “格子!”回营的时候,小五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大营外的士兵拦住他。   眼下军医在,齐小将军回来的时候失血过多,失了意识,军医在大营中医治,嘱咐不让旁人入内。   小五在寝帐外受了一宿。   军医手都在打抖,伤口又深又长,再稍深一分,都会伤及内脏,神仙都救不了,合则齐小将军运气好,而且年轻,身体抗得住,换了旁人,兴许性命都丢了。   但齐格确实底子好,军中将养月余,就似彻底恢复了一般。   但齐格知晓,就算是拉弓射箭,背上的伤口还是会崩开,即便他再想留在南边,也知晓眼下他的伤并不适合留在这里。   到了九月,兵部直接下了调令,让齐格回京中禁军任职。   期间,小五的二哥也修书让小五回京过,但被小五拒绝了。   齐格知晓这次他出事,方叔叔自觉难辞其咎,更怕在他的父亲跟前难交待,所以才会同兵部交涉他的事。   兵部能直接下调令,是得了陛下授意。   但等他十月初返京,才知晓另有一层缘故。   陛下有身孕了,上君要多抽时间陪着陛下,所以京中禁军和朝中负责密探和情报机构的事,上君准备要慢慢交出去给信任的年轻子弟。   调齐格回京,其实是陛下和上君的意思。   边关重要,所以驻守的都是军中的中流砥柱。   而京畿重地,尤其是宫中的安危,也尤其重要。   陛下和上君让齐格回来,就是同京中禁军相关的事。   如今京中禁军统领一职是由上君兼顾。   禁军统领之下,设一副统领,是薛老将军。   薛老将军年事已高,再隔两年,就到了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年纪。   齐格这次回京,接任的就是京中禁军左前卫副使一职。   虽然官职不算高,但在这个年纪的京中子弟里,齐格已经算出类拔萃。   而且,齐格在禁军中接任的是左前卫副使一职,但齐格是跟在上君身边做事的。   京中禁军之事,尤其是宫中之事,上君几乎都在交由齐格处理,所以齐格的所见所闻和培养方向,都是按照日后禁军统领来做的准备。   这些都需要时日。   眼下,齐格先从上君手中接下宫中护卫的职责。   整个十月,齐格其实就见了桃桃一次。   就是刚回京中的时候,马车还没入城门口,齐格就见平远王府的马车停在城门外。   齐格认得碧落。   碧落在,那就是桃桃在。   齐格撩起帘栊上了马车,桃桃一双眼睛都是红的,“你是不是被老虎咬了?”   “……”他愣住。   桃桃哭得梨花带雨,“他们都说你被老虎咬了,还被吃掉了一块肉,一根骨头,还说老虎的牙齿都留在你背上……你差点就死了,是不是?”   “……”齐格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版本。   但从小时候起,只要桃桃一开始哭,不哭到满意为止,她是不会停下来的。   这次,桃桃直接扑到他怀中。   他整个人僵住。   车窗上的帘栊是放下的,他脸色一红,缓缓伸手,尝试着这样的姿势抱她,心跳不止,也应道,“没有老虎咬我……”   桃桃哭得更厉害,“你说谎!你心跳得这么快!”   只有说谎的人,才心跳得快。   “……”齐格脸红到了耳根子处,“我没说谎,我是……”   齐格想死的心都有了,“嗯,我是被老虎咬了……” 第293章 番外四 蜜桃优格(四)   但很快, 齐格的烦恼又来了。   桃桃隔两日又会问一次,老虎咬人疼不疼?   被老虎咬了,会不会日后也咬人?   她分明有些怕, 应当是怕齐格日后会咬她。   齐格很有些头疼。   终于, 齐格如实道, “桃桃, 没有老虎咬我,我背上是刀伤, 有些深的刀伤,眼下都已经好了。”   桃桃惊讶眨了眨眼, “那,我可以看看吗?”   “……不行。”齐格拒绝。   他怎么好意思让她看!   而且,也怕吓到她。   她惯来胆子最小, 遇事总哭。   他知晓他背上的伤口, 她看了一定哭的。   齐格斩钉截铁。   桃桃嘟嘴,“那我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骗我?兴许, 下一回你又说被狼抓的……”   “……”齐格无语。   桃桃笑道, “那我不看了, 摸一摸行不行?”   齐格的脸红成了猪肝色,“不行!”   稍许,又觉得哪里不对。   无论是让我看一看,还是摸一摸行不行,这都不是早前桃桃能说的话……   齐格试探得问道, “桃桃,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我没有啊~”桃桃否认。   但脸色明显微微红了几分。   齐格心中越发肯定,“方晨曦?”   桃桃连忙伸手捂住嘴。   齐格握拳轻咳, 另辟蹊径道,“好看吗?”   “嗯,好看!”桃桃一不留神,没忍住,说完,心里就道遭了,说漏嘴了。   齐格上前,恼火道,“是不是话本子?”   “……当然,不是~”不否认还好,一否认,同承认也没什么区别了。   桃桃心中唏嘘。   “和谁一起看?”齐格问。   她肯定不会自己看,还看得这么津津有味,肯定有同伙。   但这同伙又一定不是小六。   桃桃嘟嘴,“小荔枝。”   “……”齐格头都疼了,但京中贵女中时兴偷偷看话本子,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但话本子也有区别。   有倒是真的能干的,也有……容易教坏人的……   齐格不好戳穿,“别看这些话本子了,休沐的时候,我们去西郊赏枫叶吧。”   桃桃当即应道,“好啊!”   她真的许久没同齐格一道出去玩了。   ***   京中禁军琐事诸多,齐格刚回来,光理清头绪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虽然有陛下和上君的器重,但他更需服众。   京中禁军的事,他先要抽出时间来理清来龙去脉,而后能先做到的,就先动起来,也要抽时间同京中,尤其是宫中的禁军上下熟络起来。   所以虽然早前就答应了桃桃,要找个休沐带她去西郊赏枫叶的。   但转眼都到十一月中旬了,都还没去成。   —— 嘿!枫叶都掉没了!   他在宫中当差时,遇有内侍官递条子给他。   他莫名拆开。   但一看到这句,就忍不住笑起来。   再不去,桃桃真要生气了。   ……   齐格特意告假一日,邀了桃桃去西郊,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宋言入宫。   “四哥,你回京了?”齐格惊喜。   宋言原本正同鸿胪寺器张大人说着话,见到齐格,便朝张大人,“大人先走,我稍后追上来。”   张大人应好。   宋言这才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言虽在出使途中,但朝中当知晓的事情,一概都知晓。   禁军调整的动向,京中早就传开,齐格在分担上君手中的禁军之事,朝中都知晓,不算隐秘。   齐格笑道,“没什么大碍,一早就好了。”   “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齐格倒是也问起。   “今日才抵京,先去陛下跟前复命,隔两日找时间同你聊。”宋言拍拍他肩膀。   齐格应好。   算来,也大半年没见四哥了。   上次见四哥还是在凤来楼的时候,当时四哥有些喝多,似是将郭毅认成了旁人,最后是郭毅和小六将四哥送回去的。   时间过得真快……   齐格笑着出了内宫门,而后行至中宫门处,骑马出了宫中。   他是京中禁军左前卫副使,可以在宫中佩刀,也可以骑马,宫中不会有人相拦。   桃桃先去了西郊,他快马往西郊去。   西郊同京中离得近,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就到。   只是一路骑马,齐格心中默念着遭了,好像真到十一月中旬了,枫叶都七七八八掉光了……   等到西郊同桃桃汇合,桃桃一面看着他,眼泪一面在眼眶中打着转,“我不理你了!”   哪这还有什么枫叶啊?   连树都秃了!   齐格硬着头皮道,“不怕,再往山上走走,山下秃了,山上兴许还没有!”   桃桃好像觉得也有些道理,两人便一道上山。   因为西郊不远,所以晚些也能回京。   黄昏前后,枫叶虽然没了,但是落日和晚霞很美,尤其是越往山中走的时候……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点征兆都没有,忽得就下了瓢泼大雨。   齐格皱了皱眉头,看模样,这雨得下好久……   两人都没有带伞,早前府中的暗卫因为有齐格在,都没有跟来,几个丫鬟见齐格背着桃桃,也都没有跟上来。   眼下,两人浇成了落汤鸡。   只是当下还在电闪雷鸣,齐格牵着她,她走不快,一直都在淋雨。忽得,桃桃脚下一滑,“格格哥哥!”   桃桃惊呼一声,扯着齐格的衣袖,两人便一道往山坡下滚去。   齐格来不及抓稳,只得抱紧她,护着她一道跟着从山上滚下去。   西郊并不都是熟知的地方,一路滚下来,齐格身上不知被多少石头和树枝的碎片划伤了后背,衣袖甚至是脖子,也撞了不少树,最后,两人才滚到地势低洼处停了下来。   刚才他们下马车是在半山腰处,眼下,近乎到了山底!   但确实另一面!   旁人就是想寻他们,也根本寻不到!   齐格摸了摸衣袖,今日出来,连求援的信号弹都没带,这么大的雨,平远王的暗卫要想找他们,一定会往山上去,西郊的山有名的高,这下子南辕北辙了!   黄昏过后就是入夜,西郊这一面并不平静。   但好在,他滚落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处山洞。   “桃桃,我们要生火!你还记得怎么生活吗?”他估摸着这一晚是出不去了。   “是野外生存吗?”桃桃原本还有些怕的,眼下,却忽然眼前一亮。   齐格恼火,“是……”   可两人竟然都还记得生火的方式!   幼儿园时候的记忆很深刻,山洞里就有树,没有被雨水浇湿,虽然也潮,但好歹能用。   齐格身上带了火星子,很快,火堆升了起来,仿佛周围也没那么冷了。   但先前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只能脱下来先烤干,怕湿气在,染风寒。   桃桃平日里就娇滴滴的,他怕她生病。   “我出去呆会儿,不急。”齐格起身。   树枝是早前就支好的,桃桃慢慢解下衣裳,一件件挂在树枝上,火很旺,应当很快就能烤干。   桃桃就坐在火堆旁,不冷。   齐格一直在洞外守着,没转身,也没瞥目,自始至终都是很有原则的格子。   稍许,桃桃的衣裳都干了,穿在身上一股暖意,一点都不冷。   “格格哥哥!”桃桃唤了声,“我好了。”   齐格这才入内。   其实洞外大雨交织,再加上他身上的衣服湿透,方才有些冻透。   眼下入内,桃桃正要起身,齐格唤住,“外面太凉,桃桃,你转过去躺下,别出去了。”   “哦……”桃桃莫名心跳,还是听话躺下就枕在自己手臂上。   火光下,齐格宽衣。   其实桃桃在,他也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总好过让她去洞口,火很旺,方才的她的衣裳就干得很快。   齐格其实只脱了外袍和中衣,其余的贴身衣物在火堆旁坐一会儿就能干。   洞中的火堆哔啵作响。   他一面握着佩刀,警惕洞口方向,一面看着火光在洞内的墙壁上映出她修长的羽睫和轮廓,很是好看。   他微微低头,脸色莫名有些红。   这样的场景,他之前如何都想不到,心跳也莫名有些加快,想起桃桃早前在马车上拥抱他的场景,脸色也越加红到了耳根子处。   “格格哥哥……”桃桃忽然开口。   他似是做贼心虚一般,“嗯?”   桃桃咬唇,“我可以看看你背上的伤口吗?”   “……”齐格只觉自己眼下才像螃蟹格子,整个煮熟的那种…… 第294章 番外四 蜜桃优格(五)   “我就想看看, 是什么样的伤口?”桃桃轻声道,“……我不捣乱就是了。”   齐格微怔,他不是怕她捣乱的意思。   齐格的一张脸, 在火光下映得通红, 身前的火堆“哔啵”作响, 扰得齐格心神不宁。   桃桃的脾气, 他再熟悉不过。   她要是好奇的东西,绕来绕去, 怎么都会绕回来。   他若是现在不答应,她许是今晚都会绕着弯子提这件事, 不会消停。   那他心中只会更加不安宁,还不如让她早些落听,早些睡。   她要不睡, 难熬的是他。   眼下, 身前的火苗继续在眸间跳动着,他淡声道, “那……你别被吓到, 伤口有些长。”   他刚说完, 脸上还带着羞赧。   桃桃“嗖”得一声从躺下的地方坐起, “真的?格格哥哥!”   她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想,怕是要磨蹭上他许久。   他早前一直都不让他看的。   齐格喉间轻轻咽了咽,“看吧,就看一眼。”   桃桃笑道,“好!”   齐格脸色红得没办法抬头, “你等等。”   桃桃应好。   其实齐格的外袍和中衣都已经脱下,挂在早前准备好的树枝上烤干着,火光隐隐透着挂在树枝上的衣裳透过来, 却又不能完全遮挡住。   衣裳的缝隙里,桃桃见他的里衣从衣领处宽下,露出精壮结实的后背和肌肤纹理。   “来吧……”齐格刚开口,想再同她交待一声,就看一眼的。   但有人已经“嗖”得凑了上来,“格格哥哥,就是这个伤口吗?”   她的声音其实轻柔,轻柔里又带了几分温和,还有害怕……   齐格其实并未做好准备。   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他整个人一僵。   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同桃桃在一处,让桃桃看他的后背,但他分明心虚得不敢看她。   他不如桃桃心思澄澈。   齐格低头,眸间垂下,故作淡然应了声,“嗯。”   桃桃凑得更近了些,叹道,“真的不是老虎咬的……”   他原本就僵住的身子,因为桃桃的凑近仿佛紧绷到无法动弹,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她发现。   但桃桃应当只是真的在看他背上的伤口……   思绪间,又听到桃桃的声音,似是淡淡带了几分哭腔,“……是不是很疼?”   他愣住,她是在担心他。   而且,分明在害怕。   齐格深吸一口气,宽慰道,“桃桃,早就不疼了……”   而后,似是又怕她不信,继续道,“刚开始挺疼的,后来就好了,不用担心,现在一点都不疼,如果不提,我自己都忘了……”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安抚她。   他原本就胆小,爱哭,他不想让她看的,就怕她会这样……   齐格言罢,伸手往肩膀上撩起里衣,不想她再看。   桃桃却道,“我可以摸一摸吗?”   若说先前齐格还只是僵住,眼下,似是整个人都石化……   他记得早前就半开玩笑的说过,他听得都心跳不止。   眼下,她看也看过了,说要摸一摸伤口,他已经不是脸色红透,是整个人石化,又红透……   “桃桃……”他刚开口唤了声她的名字,却被她打断,“我摸摸就知道疼不疼了?”   齐格微微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桃桃是怕他疼,要确认他是不疼了……   他忽然想起桃桃一直都这样。   苑中的小猫摔了,她会抱起来,轻声道,“让我摸摸看还疼不疼?”   有时候小十和小十一,还有小十二摔倒,她也会扶起他们,一样道,“让我摸摸看,还疼不疼?”   亦或是,“我吹吹就不疼了……”   齐格忽然回神,她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疼了。   否则,会一直既在心里。   齐格喉间微耸,“那你摸一下……只准摸一下……”   他话音刚落,她指尖的暖意触上他后背。   他整个人仿佛都绷紧,她指尖顺着伤口轻轻抚了抚,他脑海中“嗡”得一声,仿佛不受使唤一般的乱响着。   尚余的理智,沉声道,“好了,桃桃……”   说了只摸一下的。   桃桃果真停手,但见他浑身绷直的模样,又道,“真的不疼吗?”   可是他整个人反复都很紧张。   她疼的时候就这样。   齐格知晓她是看出异样,但是不好同她解释,他淡声道,“嗯,真的不疼了。”   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他伸手,刚想赶紧将背后的衣服拢回去,后背处,却幽幽一丝清凉,又夹杂着温和暖意。   他仿佛整个人被雷劈中了一般,全然僵住。   “方……方晨曦……”他开口唤得都是她的大名。   桃桃坐直,温声问道,“现在还疼吗?”   她话音未尽,“吹吹就不疼了……”   但齐格却已转身,一双眼睛正好和她对上,眼中似是她早前没见过的情态,她支吾道,“不是吗?小十二就是摔疼了会让我帮他吹一吹手……”   她似是见他真的生气了,遂又想起之前说了,她不捣乱的。   桃桃微微咬唇,“格格哥……”   但话音刚落,他低头亲了亲她唇间。   桃桃诧异愣住,一双眼睛眨了眨,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又才意识到,齐格先前亲了她……   桃桃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齐格其实心中也忐忑着,方才仿佛不受控一般,就想亲她。   而眼下,他正对着桃桃。   他衣裳并未穿好,目光正好看到桃桃的目光,当不当正不正,落在他身前的腹肌上……   齐格:“……”   桃桃:“……”   桃桃:“有八块……”   齐格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更想死的是,桃桃好奇伸手,戳了戳他肚子……   ***   “怎么了,格子?”军中同僚的声音将齐格的思绪打断。   齐格才错愕回神。   其实昨夜很快叶子就寻到了他们二人,他们也没在山洞里真呆整整一晚。   幸好……   他原本以为,清之叔叔今日是要寻他问话的。   桃桃是清之叔叔的掌上明珠。   他一晚都没睡,在寻思着要怎么和清之叔叔说起……   一整个上午也都心神不宁。   好容易下了轮值,被京中子弟扯到酒楼一道喝酒,他才心不在焉想起昨晚的事,仿佛眼下,心还在砰砰跳着。   端起酒杯,饮了口酒水压惊。   方才,他一直没怎么听先前几人说话。   眼下才听到一侧的人叹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听说新任的鸿胪寺器宋言,昨日就因为去了趟清之叔叔跟前求亲,就被清之叔叔打断了两条腿!”   “噗……”齐格的一口酒全都惊恐得喷了出来。   “齐格!”   “格子!”   “做什么呢!”   众人纷纷表示不满。   齐格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呛住了!”   众人这才没将注意力放在齐格这里,而是继续议论宋言的事!   再怎么说宋言都是华阳侯的亲儿子,就算不是世子,也是陛下才提拔的鸿胪寺少卿,日后分明是要得陛下倚重的!而且,平远王府还同华阳侯府交好呢,就求了一下亲,就被清之叔叔把腿打断了!   千真万确,错不了,有人去看过了,宋言眼下还在床榻上躺着呢!   齐格一面听着,一面粉饰太平得啃着鸡骨头。   心中慌乱得像一万头小鹿在乱窜着。   华阳侯府同平远王府交好,将军府也同平远王府交好……   宋言还只是去求亲,他昨日……虽然没那什么什么,但该亲的都亲了……   齐格脸色涨红。   忽得,有人继续说,“好在人宋言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虽然被清之叔叔打断了腿,但听说清之叔叔同意这么亲事了;第二个想要再过清之叔叔这一关的,恐怕就不止两条腿那么简单了……”   齐格一愣,鸡骨头忽然一下没留神卡在喉咙处。   “怎么了,格子?”一侧的人问起。   齐格竟然下意识不是摸摸自己的喉咙,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腿,看看自己的腿还在不在……   ***   黄昏前后,卓远才同沈悦说起宋言之事。   最后问起,“小六呢?”   沈悦看了看他,笑道,“她去看宋言了……”   卓远脸都绿了!   正好,小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王爷,夫人,齐小将军来了。”   听到齐格来了,卓远脸色才缓了缓。   这些孩子里,齐格小时候虽然熊了些,长大后却很稳妥。   自从齐格调回京中,在京中禁军里任职,一有时间就会找卓远请教军中的事,不仅有京中禁军中的事,还有边关的局势等等……   齐格的父亲和二叔都不在,卓远是齐格在京中最亲近的长辈,也是对军中之事最了解的长辈。   大凡齐格问起,卓远从来倾囊相授,齐格也从他这里学了不少东西。   他很喜欢格子。   格子又稳妥,又好学,还学得很快。   最终要的事,行事有度。   小五不在身边,齐格弥补了他心中对小五的想念。   所以,即便是黄昏前后听说格子来了府中,他也并不觉得奇怪。齐格一来,反而让他不怎么好的心情稍微舒畅了起来。   卓远敛了敛方才的情绪,朝小冉道,“让他进来。”   齐格入内,深吸一口气,直接没敢抬头,沉声道,“清之叔叔……你还是打断我的腿吧。”   “……” 第295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一)   【照旧, 大家习惯番外小主角都用大名哈~】   “四哥哥,你倒是快一些呀,都要误吉时了~”苑外, 一听就是桃桃的声音。   卓泉心中原本就很紧张!   桃桃再这么一喊, 卓泉整个人都跟着促狭起来。   大红色的喜袍下, 紧张到连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应当往哪里放才好, 更勿说脸色忽得涨红了去。   苑中,小五的声音又道, “诶,那个新郎官, 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哎呀!我们都等得着急了!”小八也唯恐天下不乱。   “新郎官快出来呀!”紧接着是小七的声音。   “新娘子那头肯定都等不及了~”小十一的声音穿透云霄一般,尤其具有穿透力。   “四哥哥,快去接四嫂了~”小十二也跟着闹腾。   只有小六和小十没有跟着起哄~   总归, 苑外嘻嘻哈哈的声音不断, 听得卓泉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   原本,成亲这种事情, 他就紧张到不行!但这些家伙, 每个都似是好玩一般, 轮流来苑中催一遍不说, 还轮番起哄,逗他!   卓泉既恼火,又无语,但今日还偏生是他的大喜日子,他发作不得!   眼见着新郎官一脸促狭的模样, 再加上苑外的捣乱声一直此起彼伏,房间内,喜娘们都忍不住纷纷掩袖笑起来。   今日成亲的可是年轻的状元郎呀!   早前就听说这一届的状元郎不仅学问好, 人很年轻,而且生得还尤其俊朗!   是京中贵女们的口中津津乐道的平远王府四公子。   今日晨间起,喜娘们就在房中替卓泉收拾了。   一层一层的喜袍,穿戴正式。   也并非只有新娘子在大喜的日子要上妆,新郎也要上妆!   新娘子的状,只有喜娘和新郎官能看到;但新郎官的妆却是迎亲这一路,新娘子的娘家,还有拜堂成亲时候,所有的宾客都能看到的!   这妆不能油腻,更不能太粉白!   要将将好!   平日里,新郎官的妆是最难画的,但今日这新郎官生得实在太俊朗,几乎都不怎么用着粉黛,自身的相貌,身材,气质,就能衬得起这身大红色的喜袍。   “新郎官真是太俊了~在京中做喜娘这么久,我还没见过这么俊朗的新郎官呢~”有喜娘打趣。   也有喜娘道,“这身喜袍好好刚,一点多余的累赘都没有,很衬新郎官的气质。”   还有喜娘道,“新娘子一定会惊艳的!”   总归,屋中的喜娘近乎一人一句。   听得卓泉脸红。   最后一个喜娘道,“新郎官别紧张,今日,新娘子还得处处需要新郎官照顾呢~”   卓泉似是也忽得反应过来。   新娘子要一直盖着喜帕,一直都需他领着她,他是不应当太紧张,否则,她会更紧张才是。   卓泉深吸一口气。   在脸红中,被喜娘们簇拥着出了房间,往苑中去。   “哇~”苑中的早就准备好的众人,见房门忽然推开,都纷纷跟着喧哗起哄~   小五式的招牌起哄,从幼儿园起,苑中各个都再熟悉不过!   即便是没同卓泉一道长大的小十,小十一,小十二也都在幼儿园里经过洗礼,也耳濡目染,一学就会系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几人聚众起哄的时候,卓泉还是脸红到了脖子处。   “四哥哥,你害羞了~”小十一一针见血。   苑中都捧腹。   卓泉原本红着的脸,“嗖”的一声又绿了。   “哎哟,怎么新郎官还在这里,都快误吉时了,快快快快~迎亲队伍都在王府外候着了,这里去城南还要些路程了,可得抓紧了~”为首的喜娘赶紧来招呼着。   她方才去确认迎亲队伍去了,眼下才折回。   这大喜日子,吉时都是一个点儿接一个点儿卡好的,要是错过一处吉时,几乎撵不回来,那剩下的吉时就得一个个错过,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喜娘这么一提醒,卓泉顿时又紧张起来,不和苑中这群家伙闹了,赶紧连跑带走往王府外去。   小五和小七都跟了上去。   迎亲的队伍里,不能只有新郎官,还要有自己的兄弟,好友,这样才算是借了福气。   小五和小七是府中同卓泉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所以会一并跟去。   王府外,齐格和郭毅都在候着了!   “呀!”齐格忍不住笑。   “不得了!谁家的新郎官呀!”郭毅也忍不住打趣。   卓泉脸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的,身后的小五和小七也在偷笑。   喜娘方才就催促着吉时快到了。   除却卓泉,几人都翻身上马。   今日是府中的大喜日子,卓远和沈悦都在应对大婚的事,越是临近,各种临时的事宜越多,也都要人拿主意,两人也没顾得来送他,倒是卓新在。   卓新今日脸上都是笑容。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阿四都加冠,又中了状元,今日又大婚。   卓新仿佛还记得那时阿四刚回府中时候的模样,同现在像,又不像。   “二哥!”卓泉上前和他相拥。   卓新拍了拍他后背,“去吧,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卓泉心中唏嘘,这才点了点头,跃身上马。   等为首的喜娘挥了挥喜绸,迎亲的队伍便从平远王府出发,开始往城南去迎亲。   沿途都是围观的老百姓,身后跟着的迎亲队伍鼓瑟吹笙,一片喜庆之意。   今日是新晋的状元郎成亲!   新娘子不是京中的权贵,只是城南的一处普通百姓家,这让京中的百姓都翘首盼着。   于百姓而言,这又是一段佳话。   而且主人翁还是年轻俊逸的青年才俊。   卓泉也从起初的羞涩,到后来慢慢的适应,放松,并且渐渐恢复了欢喜和自豪。   他要成亲了,他终于要娶小海棠了。   这是他最值得欢喜和自豪的一日!   就似冥冥中有注定,当遇见的人,始终会遇见……   卓泉深吸一口气,眸间都是清亮!   身后,小五,小七,齐格和郭毅等人见他忽然坐直,从背影都能看出得意气风发!   几人忍不住偷笑。   ***   卓泉和迎亲队伍刚走,平远王府内就陆续有宾客前来道喜。   平远王府已经很久没有大喜事了。   上次平远王府的大喜事,还是平远王世子卓新(那时候还是平远王世子)大婚的时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平远王世子大婚之后,就承袭了平远王之位。   那场婚事也办得盛大喜庆。   这一晃,五年多过去,四公子也加冠了。   算是三喜临门。   ——成年加冠,状元及第,金玉良缘。   卓远也一身红色的吉服在府中待客,笑意一直在嘴角挂着,根本合不拢嘴。   阿四成亲,他比谁都高兴。   府中的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卓新成亲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习惯。   像是一直在跟前的孩子忽然长大了,忽然变得自立,也有自己的妻儿,慢慢独当一面,成为王府新的顶梁柱……   他一面为他们高兴,又一面舍不得。   虽然还在一处,但终究有一日,会渐行渐远。   他很珍惜和他们在一处的时间。   卓新成亲的时候,他就一人在苑中坐了很久,是沈悦一直陪着他,告诉他孩子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要慢慢学会分别,有时候适当的距离才是真正合适的。   其实,他都心知肚明。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慢慢适应,慢慢改变自己在卓新生活中的角色。   他需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也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六叔。   所以在阿四成亲的时候,卓远反倒释怀了。   “恭喜王爷!”   “王爷大喜!”   “三喜临门,羡煞旁人啊~”   宾客莅临,都是喜庆而客套的祝词,卓远近乎从晨间开始就怎么歇过。   沈悦这边也没得闲。   大婚前,府中所有的事情都要逐一按照清单打钩检查,有了操办上次卓新大婚的经验,沈悦其实更从容,但事情多起来,也要一样一样确认。   等诸事确认完,都来不及去送阿四,府中就有宾客来。   虽然如今卓远已经不是平远王了,但是王府幼儿园还在,而且越办越好,京中不少人家的孩子都在王府幼儿园,这些家眷同沈悦也都熟悉,而且亲近。   这种熟悉和亲近,并非是对平远王夫人的阿谀奉承,却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沟通,交流,和认可。   近乎所有的女眷都会上来同沈悦热情招呼,一道来的孩子,也都会兴奋得蹦着跳着喊着阿悦,尤其是毕业后去了书院的孩子们。   所以,整个今日的大婚,莅临的嘉宾都非常多,而且热闹非凡。   沈涵生也在帮忙招呼。   沈涵生是沈悦的弟弟,但因为从苍月回西秦后,便继续在翰林院做辅修,后来十六岁中了状元,十七岁正式入职翰林院做编修,二十岁入吏部,二十二岁接管上君手中的密探机构,二十四岁成为翰林院最年轻的编纂,兼左相一职。   因为才干和才学,也因为舅舅和姐夫的缘故,他深得陛下信赖。   沈涵生熟悉朝中官员,超过小五,小七两人,所以小五小七跟去迎亲,沈涵生帮忙招呼。   除此之外,还有卓旻,卓新,孟子辉,宋言等人都在。   但即便如此,还是稍许有些手忙脚乱,招呼不周。   从阿四走后,府中其实直接就进入到了忙碌模式,等到小厮快步入了厅中,“王爷,迎亲队伍要到了!”   众人这才纷纷反应过去,去了王府大门口等着新郎官和新娘子,稍后要垮火盆,而后就是拜堂了!   沈涵生正好在卓新和宋言一侧。   远远的,就见卓泉骑着高大的骏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一脸春风得意。   沈涵生不禁环臂笑了笑,时间过得真快,这个处处都要和他比的家伙都要成亲了!   卓泉下了马车,喜娘撩起帘栊,卓泉抱起新娘子从花轿中出来。   小八等人带头吹起了口哨,到处都是叫好声,祝贺声,既热闹又喜庆。   卓泉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沈涵生,沈涵生难得朝他笑,他也忍不住笑,在周围的喧闹声中,他抱起小海棠跨过了火盆。 第296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二)   新郎官抱着新娘子跨过王府门口的火盆时, 王府门口也开始鸣鞭。   鞭炮声阵阵,喜庆而热闹。   喜庆而热闹的鞭炮声中,还夹杂着周围的欢呼声, 吆喝声, 叫好声, 孩童的欢快的笑声, 甚至是口哨声。   而且,这口哨声一听就是孟子辉的!   卓泉竟然抽空瞥了孟子辉一眼。   孟子辉看新郎官目光瞥来, 更来劲儿了,又冲着卓泉来了长长的被拉长的一声口哨, 卓泉无语。   但周围都明显笑开。   更凭添了几分好玩的气氛在。   小五和小七,小八也难得没有像早前一样嫌弃孟子辉。   因为小十二要看。   孟子辉还将小十二抱起,让小十二骑在他肩头。   小十二坐得高, 看得远。   在孟子辉肩头上, 大声了几声,“四哥!四嫂!”   卓泉其实都听见了。   但很快, 孟子辉也好, 小十二也好, 他们的声音都淹没在周围的喜庆和喧闹声中, 尤其是跨过火盆之后,迎亲队伍又开始吹奏起了喜庆乐章,就跟在新人和喜娘身后一道入了平远王府。   入了王府,下一个环节就是拜堂了!   卓泉早前花了一路时间才平复下来的心情,似是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宾客热情包围下, 再度恢复了紧张,就连抱着小海棠的手都隐隐有些发抖。   喜娘提醒,“新郎官可以将新娘子放下来了。”   洞房礼前, 新娘子不能开口同新郎官说话,所以若非喜娘提醒,卓泉紧张得忘了。   当下,卓泉放下怀中之人。   只牵起了手中的喜绸,喜娘将喜绸的另一端递到新娘子手中。   两人其实离得不远,就是以前以后,只是新娘子头上盖着喜帕,看不见脚下的路,只能一手牵着喜绸,一面让喜娘搀扶着,担心跌倒。   而平远王府的正门外,见新郎官抱着新娘子跨过火盆了,稍后就是拜堂成亲了,一众宾客也都客客气气,相护谦让着,前前后后一并入了平远王府中观礼。   整个大婚,最重要的就是拜堂成亲。   平远王府内大婚的氛围很浓,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府中上下都身着喜庆的吉府,同宾客们穿插在一处,连带着整个王府中都热闹无比。   从大门口跨过火盆,便去了正厅观礼。   王府的正厅只有在重要的招待和宴请的时候才会用到,今日是卓泉大婚,拜堂就在正厅中。   司仪是许黎。   许黎是太傅,右相,卓泉是新科状元,算是许黎门生。   这场大婚由许黎亲自当司仪,京中不少世家都羡慕不已。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小七好容易窜进了正厅中,方才去接子枫去了。今日是卓泉的大婚,子枫原本早前就当到了,但天公不作美,临到京城前耽误了几日,原本该早到几日的,成了大婚当天才到。   跨火盆后,小七就在府外等子枫,子枫来了,两人才一道往正厅中窜。   今日主持拜堂的司仪是许黎。   子枫是许黎的亲传弟子。   许黎一面念着祝词,一面余光瞥着小七和子枫两人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然后窜到前方来观礼。   其实厅中也都认出小七是王府的七公子,也都纷纷让他,否则,这正厅中当下摩肩接踵,衣香鬓影的模样,他俩再是泥鳅也挤不进来。   正好许黎念完祝词,小七和子枫挤到前排。   许黎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声音洪亮道,“一拜天地!”   “时间正当好 !”小七忍不住朝子枫道。   子枫笑了笑,就见阿四牵着喜绸一道转身,新郎官和新娘子都朝着正厅外,躬身行礼。   喜娘一直搀扶着新娘子,整个过程也都很和谐。   “二拜高堂!”   卓泉的爹娘早就过世了,一直是卓远带大的,府中的高堂就是卓远和沈悦。   旁人都晓平远王府的几个孩子都有出息,而且同卓远和夫人的感情很好,当下,见卓泉转身,其实眼中都隐隐氤氲,嘴角却挂着笑意的模样,真如感同身受一般。   卓泉握着喜绸,朝着卓远和沈悦的方向,恭敬,温和,感激又阳光地笑了笑。   沈悦温柔朝他颔首。   其实,她都知道的。   卓泉又咬了咬唇,再看了卓远和阿悦一眼,深深鞠躬下去。   这一刻,卓远从今晨起便一直挂在脸上,甚至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似是缓缓柔和了下来。   莫名想起阿四刚出生的时候。   想起阿四置气的时候。   也想起阿四小大人模样同他说,六叔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的时候……   卓远眼底微微猩红。   又长大了一个……   等卓泉起身,也双目通红。   越是喜庆的时候,人越容易被心底深处的记忆所左右,阿四从未有像现在一样庆幸有六叔和阿悦在,甚至难以想象,如果早前的记忆没了六叔和阿悦会怎样。   太多的情绪杂糅在一处,有激动,有感激,也同样会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彷徨。   “夫妻对拜!”   喜娘搀扶起新娘子,两人按照事前在喜娘跟前分别演练了许多次的时候一般,微微躬身,头轻轻触在一处,没有撞到对方,亦或是将凤冠霞帔和喜帕滑落。   一切,都刚刚好。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的声音很快就被正厅中的吆喝和叫好声淹没,卓泉刚才心中涌起的感怀,也在齐格,孟子辉等人的“新郎官早些出来喝酒”的气氛中彻底被掩盖了去。   周围都是哄笑声。   卓泉也牵了喜绸,领了新娘子往洞房去。   洞房就在卓泉自己苑中。   今年卓泉加冠,搬出了早前和小七一处的苑落,在西院有了一处自己单独的苑落,福文苑。   福是福祉的福。   文是文书的文。   寓意学问和福祉双全。   福文苑的主屋是新房,卓泉抱了新娘子在喜床上落座。   喜床下铺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坐上去的时候,有吱吱的声音。   “新郎官去前方敬酒吧,回来后,还有洞房礼。”喜娘提醒。   卓泉这才收回目光。   今日宾客诸多,要过敬酒这一关不容易,古往今来,观礼的宾客都以将新郎官灌晕为乐趣,眼下,卓泉终于体会到早前六叔大婚事,整个京中都恨不得将他往死里灌的壮观场景。   “我……尽早回来……”他告诉她一声,让她别担心。   喜帕下,新娘子点了点头。   卓泉脸色微红。   快步回了正厅中,宴席已经开始。   正厅中和正厅外的苑子都摆满了酒席的桌子,同二哥成亲的时候没差。   虽然他不是平远王世子,但他是新科状元,是平远王府的四公子,来敬酒的宾客同样不少;卓泉到的时候,卓远就已经被人团团为主。   自从不在朝中,京中已经很少有机会可以抓住卓远了,报仇解恨了,朝中都群起而攻之,反倒给卓泉减轻了不少压力。   卓泉也想起早前二哥成亲的时候,好像第一个被放倒的人也是六叔。   不过那时候他们都小,能够帮二哥和六叔挡酒的都没有几个;但眼下,小五,小七,小八和齐格,宋言都可以帮忙,卓泉这处轻松了很多。   但新郎官哪有几个不喝多的,卓泉喝得有些急,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时候,去一侧吐的时候,身旁有人扶住他。   “沈涵生?”卓泉话都说不清楚。   “大喜日子,不算吐。”沈涵生笑了笑。   卓泉也忍不住笑。记忆中,仿佛他同沈涵生从未有过这么和谐相处的时候,大多是他在追赶,沈涵生怼他的是偶。   当下,他才吐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想早些回正厅中。   沈涵生提醒道,“大厅中都是人,你多消失一会儿,旁人也不会留意。”   卓泉愣愣,仿佛也想起是的。   两人的后苑小坐了一会儿。   “还没恭喜你!都成亲了!”小坐的时候,沈涵生主动开口。   卓泉叹道,“是啊,总算有一件事能超过你了!”   沈涵生顿了顿,两人都莫名笑起来。   不知为何,卓泉又敛了笑意,认真朝他道,“沈涵生,谢谢你,真的!”   沈涵生诧异看他。   怎么都不像他平日里能说出来的话,但其实,他分明又知晓,阿四只是在他面前尤其喜欢挑事,傲娇,引起他的注意,日日都说要将超过他挂在嘴边,但其实只要他夸赞一句,阿四整个人又分明开心到不行……   阿四就是这样的孩子。   他们从孩子时候开始,就要好!   “诶,我说真的,沈涵生,谢谢你!”卓泉喝多了,才会继续开口道,“你知道吗?你就像一盏明灯!很亮很亮那种,虽然有时候会亮瞎我的眼睛,但是,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一直都在黑暗中……”   沈涵生看他。   卓泉亦半醉,却半是认真道,“沈涵生,你在真好!真的!”   沈涵生诧异。   卓泉伸手,等他击掌,“我们做一辈子莫逆之交,与子同袍。”   沈涵生轻嗤,还是同他击掌。   ……   再回正厅时,众人又开始逮着新郎官敬酒。   敬酒的人实在太多,小五,小七,小八几个都喝多去了,最后,是沈涵生陪着卓泉一起。   沈涵生记不得喝了多少酒,最后找了哪个地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还似宿醉过一般,针扎似的头。   “相爷醒了?”谭伯上前扶他。   沈涵生诧异看着眼前的人,他不认识……   谭伯似是也发现他的不对劲,又道,“相爷怎么了?我是……谭伯啊?”   沈涵生顿了顿,仍旧没有吱声,他一定不认识这个叫谭伯的人!   而且,他之前应当是在平远王府,喝着阿四的喜酒。   这里也不是城西梁宅。   “舅舅和舅母呢?”沈涵生淡定问起,而后目光看向对方。   谭伯眸间微微怔了怔,“舅老爷和老夫人早前就回了晋州呀……相爷,您怎么了,这可是糊涂了?”   晋州?沈涵生眉头微拢,似是难以置信一般,又缓缓开口,“我姐呢?”   谭伯眸间更是诧异,但仿佛见他这幅模样,又不好刺激他,平和道,“相爷的姐姐,不是在相爷很小的时候就落水死了吗?”   沈涵生整个人僵住。 第297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三)   聪明如沈涵生, 也花了好几日时间才适应和缕清眼前的一切。   他早前确实对谭伯没有印象。   但慢慢的,谭伯也好,相府的其余人也好, 他都在脑海中一点点记起来。   这些, 就像拨开层层迷雾一般。   有些人他分明是不认识的, 初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也会略微怔忪, 但很快,脑海中就会渐渐回忆起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有时候, 面对同一个人,他分明有两种记忆。   一个是他自己的。   另一个, 是在这里的沈涵生……   对,他称为这里的沈涵生。   之所以他称为这里的沈涵生,是因为在这里, 很早之前姐姐就落水死了, 一直和娘在晋州相依为命,直到后来娘亲过世, 舅舅才将他接来了京中, 认识了舅母和梁业表哥。除了这里没有姐姐之外, 舅舅依旧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 舅母的性子和记忆中的没有变过,梁业还是因为打伤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扣在了威德侯府几日,最后,是姐夫去救的他……   不对,这里的卓远已经不是他姐夫了。   而且, 卓远已经死了很多年,在西秦和羌亚的战争里,尸骨无存。   这些, 都让沈涵生需要大量的消化时间,一点点将交织在两处的记忆分隔开来,甚至,逐一记下比对。   大约一个七曜,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是西秦京中,他也是沈涵生……   但是这里是另一个西秦京中,他是另一个沈涵生!   一个没有姐姐的沈涵生!!   涵生不得不承认这荒唐的一幕后,握笔的指尖停留在半空中,目光盯着纸张上书写的两条记忆的对比,不禁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但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   近来,京中都晓相爷似是病了。   早前在宫宴中多喝了几杯,回到相府后,很多事情似是都需要特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回忆,但始终能回忆上。   陛下也让太医来看过。   太医说他看起来正常,脉象也无异,不知道是不是饮酒损伤了头,给出的建议是相爷卧床歇息一段时日,往后尽量不饮酒,或少饮酒。   沈涵生半信半疑。   但他又忽然想起来,在来这里之前,他似是就在帮阿四挡酒,喝得迷迷糊糊,随意寻了一处躺下,再睁眼就到了相府这里……   他确实是饮了酒,而且饮了很多。   太医的确没有说错。   沈涵生脑子中转了转,而后应好。   太医见他这么配合,心中一松,赶紧叮嘱几声,请相爷继续卧床休息几日,他来开好药方子,让药童留下帮忙煎药,自己入宫复命去了。   药童送了药来,沈涵生一面看书一面道,“搁下就好。”   药童不好打扰相爷休息。   等药童离开,沈涵生唤了谭伯入内。   谭伯是照顾他起居的人,也是相府的管家,谭伯看了看他案几上的药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几日奇奇怪怪的相爷又要做什么……   沈涵生一面看书,一面心不在焉道,“谭伯,府里有酒吗?”   “啊?”谭伯以为听错。   沈涵生一面放下书,一面认真道,“帮我多端些酒来,要最烈,最容易上头,也最容易喝醉那种……”   谭伯嘴角微微抽了抽,“相爷……”   方才他明明听到太医说,相爷眼下这幅模样,似乎就是饮酒过量引起的。   相爷前脚才应了太医会好好喝药,好好将养,后脚就让他去取酒。   谭伯为难。   沈涵生单手托腮看着谭伯,悠悠道,“谭伯你去,还是我自己去?”   谭伯无奈。   ***   “相爷,您悠着点……”谭伯实在放心不下。   沈涵生笑道,“谭伯,我没事儿,说不定喝一顿酒就什么都好了?”   他早前怎么没想到,他是喝多了,才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等他再大醉一场,兴许真有可能就从梦里醒过来,什么都好了。   还多亏了太医提醒他。   他早前光顾着合计去了,却疏忽了最简单的一点。   当下,沈涵生邀了谭伯一道坐下饮酒。   这几日,一直是谭伯在照顾他,尽心尽力,他其实很喜欢谭伯。   无论是谭伯也好,还是府中的旁人也好,他留下的都是有眼缘的,所以,这里的他的的确确也是他,因为待人处事的风格很像,喜欢相处的人也很像。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姐姐。   表哥出事后,这里的沈涵生一直很努力,却也很孤独。   谭伯起初还不怎么敢同他一道喝酒。   但他一面笑着,一面朝谭伯道,谭伯,你同我说说家中的事儿吧,我家人都不在京中,我挺想念他们的,正好听你说说家中的事,聊以慰藉。   谭伯微怔,才反应过来,原来相爷是想念家人了。   谭伯这才无话不谈。   从妻子说到儿子,儿子说到孙子,沈涵生一面认真听着,一面喝酒。   谭伯其实也不知道相爷喝了多少酒,但见相爷喝酒的时候,明明都是好好的,谭伯也心想,相爷应当就是想家人了,喝一顿酒,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谭伯扶着喝了无数多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涵生回了床榻上。   床榻上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   再一觉醒来,沈涵生头痛欲裂。   这又是宿醉的表现,昨晚同谭伯在一处,他喝得酒实在太多,因为怕喝得不够多,没办法找到同样的契机醒来,所以他逼自己和阿四大婚那日喝得一样多,一样急,甚至,连什么时候彻底喝翻了去都大致差不多。   想起这些,沈涵生乍醒。   从床榻上撑手起身,惊慌得望着床榻顶端,忽得,心又似沉入了深渊冰窖中……   他还是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   这里还是相府。   但他早前应当是同舅舅舅母一道住在梁宅的……   还是不对。   沈涵生丧气伸手,双手撑住太阳穴和额头,眸色微沉。   即便他不想,他也应当接受这个现实。   他来到这里,成为这里的沈涵生,他回不去了……   沈涵生重新倒回床榻,目光空望着床榻上方!   —— 三年的时间并不长,人的一生里,能用三年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弥足珍贵,姐姐支持你。   —— 涵生,人总会长大,不见得能时时刻刻都守着过往,守着家人,你日后也会遇到想守护的人,开始另一段人生,这并不UK额怕,而且,也会很精彩……   —— 姐姐兴许不能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日后是在西秦还是在苍月,有没有和姐姐一处,只要你想起姐姐,就不会孤单了。虽然长大了,但是想哭的时候,也可以哭鼻子,我不告诉旁人。   沈涵生重重阖眸,姐……   ***   “听说了吗?相爷好像病了!还病得不轻,太医都去看过好几趟了!”   翰林院内,新来的编修几人都围在一处,悄声议论着。   这一批新来的编修里,有今年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还有从别的地方调任到翰林院中就职的人员。   卓泉也在其中。   卓泉其实生得很好看,面容清秀,只是人有些淸矍,瘦弱,不怎么爱说话,也大都时候都是自己呆在一处,没同旁人一起。   六叔死后,卓泉就从平远王府搬了出来。   他不喜欢慧妈妈和小七,也不喜欢二哥。六叔的死让他很难过,他记得六叔感叹过,我们平远王府是武将世家,什么时候出个状元,榜眼,探花多好?   他其实天资聪颖,念书也一直有天赋。   他刚满十七岁就参加了科考。   但这个时候,旁人其实已经记不得平远王府还有他这么个四公子……   他虽中了状元,只字不提平远王府的事,媛姨知晓他的意思,没有干涉,二哥也没有干涉。   所以于旁人而言,他一直是卓泉,不是平远王府的四公子。   入职翰林院以来,他都有些不怎么合群。   但合不合群原本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今日,是翰林院所有新入职的编修见沈相的日子,沈相年纪轻轻就官居左相,也兼任翰林院编纂,很得媛姨信赖。   虽然他不知晓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缘故,但他心中清楚,在沈涵生面前,夹紧尾巴做人就是了。   沈涵生在仍左相前,从上君手中接管过密探和情报工作,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和刑讯逼供,他其实不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大多阴狠狡诈,他少起冲突就是。   但的确,他也听说,沈相近来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原本早就应当同他们见面的,足足拖了有半月之久。   卓泉倒是对见沈涵生没什么期盼。   但旁的翰林院编修却是不同。   都说了一早上,沈相怎么病了,具体缘由是什么,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家仆有亲戚在沈相家中做工,所以又一手消息等等,卓泉听得既无聊,又险些笑出声来。   再无稽之谈些。   “相爷来了~”不知谁先开口说了一声,众人连忙在屋中分两列站好。   卓泉余光瞥到一身深紫色的官服入内。   看模样,的确年轻。   沈涵生是西秦最年轻的相爷,这个人一定有些能耐和手段。   卓泉不像旁人一样,抬头看向沈涵生,但沈涵生却踱步走向他,厅中这么多人,就唯独在他跟前停下。   卓泉顿了顿,心中暗道一声“遭了,不好”,抬头时,正好和沈涵生的目光对上,沈涵生也正好在看他,那眼神,怎么说呢?   卓泉想不到这么复杂的形容词,但见沈涵生神色复杂得看了看他,“你这是饿了饭还是怎么的?跟个排骨似的。”   怎么那么瘦?   一点都不像早前阿四!   就这种体格,出去一阵风都能吹走,典型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拎……   以前的阿四哪里是这幅样子?   蹴鞠都可以踢很好!   “啊?”卓泉全然没想到沈相会对他说这番话,周围都是旁人的哄笑声,卓泉脸色有些挂不住。   沈涵生看了看他,又问,“这几日在翰林院做什么了?”   他一早就听说阿四是状元!   的确,阿四是状元,在那个时候就是!   但眼下,似是早了三年,阿四十岁就中了状元,而不是二十岁的时候,三喜临门,加冠,夺魁,大婚……   尽管心中有些嗟叹,但他还是关心阿四。   卓泉愣了楞,回到一次的位置上,拿了自己早前的笔记,上前递给沈涵生,“相爷,这些。”   沈涵生接过,之扫过一眼,眉头就微微皱起来。   卓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周围的人单从沈相的表情,就猜到卓泉怕是要黄……   果真,沈涵生一面看着卓泉递上的册子,一面沉声道,“写得什么东西,字歪歪倒倒,狗屁不通,你这几日就写这些?”   尽管卓泉心里早有准备,但听到沈涵生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周围的人都纷纷低头偷笑着。   卓泉忽然意识到,这沈涵生可能有些针对他,他虽然不说花费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在写这些东西,但至少是认真做的,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写的什么东西,字歪歪倒倒,狗屁不通?   他好歹是新科状元,如果真像他说得,那他这个状元就很水分!   卓泉下意识对沈涵生警觉起来。   但沈涵生目光还没从手上的册子移开——的确让他诧异,阿四的字应当是字迹工整,一丝不苟,而且文章写得比这里的阿四通顺有物得多,两者全然不是同一个水准的!   早前阿四,一直说要追赶他,超越他,做学问也从未懈怠过,很刻苦;但眼下的这几篇东西,在他看来,同早前的阿四比,就是糊弄,狗屁不如。   沈涵生目光幽幽看向他,“拿回去重写!”   周围同僚都强忍着笑意和同情。   “……”卓泉诧异看他。   好你个沈涵生!   在翰林院中的编修里专门拿我开刀! 第298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四)   总归, 卓泉心里一整日都不怎么舒坦。   在翰林院的大半日,沈涵生就似个胶皮糖黏住了他一般,似是大半日眼睛都长在他身上了。   一会儿左看看, 说他的字不好;右看看, 说他文章不好;上看看, 说他体格单薄;下看看, 说他性子孤僻,不合群。   他觉得沈涵生一幅少年老成模样, 同他这些,看似是想扮演语重心长, 恨铁不成钢。实则是想排挤他,不想他来翰林院中任职。   官场上这种套路多了去了,沈涵生仗着生得陛下信赖, 在翰林院一手遮天, 胡作非为,专坑像他这样的大好青年。   脑海中这么想着, 卓泉脑袋上又挨了一记纸张揉成的纸团砸头。   卓泉看了看沈涵生, 沈涵生朝一侧负责带新人的翰林院管理道, “这个家伙又走神了, 你给他专门拿只笔,日后我说事情的时候,他走神,就给他脑门画正字,出翰林院之前都不能擦!”   ?!!   卓泉诧异看他。   翰林院官吏一眼为难。   沈涵生看他, “……现在就画第一笔。”   翰林院官吏只得上前去。   卓泉忍无可忍道,“我也是朝廷命官,沈相你……”   话音未落, 沈涵生的声音幽幽响起,“对相爷不敬,多加笔……”   “你!”卓泉踟蹰。   沈涵生叹道,“继续说,继续说再画一笔,你要是想在陛下跟前对峙,我陪你,只是卓泉……你好歹拿出些骨气来~也好让我对你这个新科状元刮目相看才是……”   卓泉咬唇!   “愣着做什么,去画啊~”沈涵生再嘱咐一声。   翰林院官吏没法,只得上前。   卓泉咬牙切齿。   临出翰林院的时候才伸手使劲擦了擦脑门,但是根本擦不干净。   今日不知道遇到什么邪祟了!   竟撞上这么一个人!   还学问最好,人品最好,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他怎么没看出来!   卓泉将额头都擦红了,也不管有没有擦掉,正好他今日没乘马车来,走回去这一路,路上看他的人挺多的!   卓泉恼火!   怎么遇上沈涵生这么个人。   思及此处,身侧有马车慢悠悠过去,他也没留意。   但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卓泉诧异抬眸,正好见马车车窗上一只手撩起帘栊,紧接着,沈涵生的脸露了出来,“喂,小鬼~”   “我不叫小鬼!”卓泉恼意到了极致。   “幼不幼稚?”沈涵生笑。   关你什么事!   卓泉心里不服气,但口中没说,经过这大半日同沈涵生相处,他算是摸索出来了一些门道,不要和沈涵生正面刚,这人小气,斤斤计较,而且,尤其爱找冠冕堂皇的,打着为了他好的理由,各种挑衅他的忍耐力。   卓泉心中不快,也不惹他。   但一翻白眼,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涵生尽收眼底。   小五的招牌是“哇”得一声起哄,阿四的招牌就莫过于极其流利的白眼,又不失违和。   沈涵生笑笑,又道,“对了,方才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了!”   卓泉心里一咯噔,虽然认识沈涵生只是第一日,但总觉得见到他准没好事!   不对,是一定没好事!   沈涵生果真语重心长叹了叹,“你这身子也单薄了些,看得让人头疼,诶,明日起,你每日绕着翰林院跑十圈才可以入院。”   “什么?!”卓泉以为自己听错!   十圈?   明明知晓他弱不禁风,还不如要了他的命算了~   他正想找他理论,马车上的人已经随着马车扬长而去,只剩幸灾乐祸般的声音传来,“别忘了~”   “喂,沈涵生!”卓泉终于忍不住直接吼了他的名字。   他以为他没听见!   但忽得,马车车窗的帘栊敛起,里面的人没露面,只露了一只手出来,“十一圈!”   艹!   卓泉恨不得脱鞋砸死他得了!   ……   卓泉憋了一肚子火!   但实在想不出,他怎么惹到沈涵生这尊大佛了!   照理说,他是新科状元,他的文章还是沈涵生亲自看过的,虽然殿试上,是媛姨金口玉言点了他做榜首,但事前一定是征求过沈涵生意见的。   媛姨信任沈涵生,沈涵生的相辅也做得得心应手。   但沈涵生既然推举了他做状元,就应当是认可他的,怎么眼下看,沈涵生的表现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一般……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沈涵生给他的感觉,总像是故意盯着他,同他作对似是!   卓泉心里也说不好。   如今他在翰林院任职,也住在京中,但是他不愿意回平远王府。   没有六叔在王府,他不喜欢。   更不喜欢看到慧妈妈和小七,还有二哥。   六叔去世,除却大哥回西秦的时候,会时不时召集大家聚一聚,大家也都愿意来见大哥之外,即便在京中,大家几乎都很少碰面了。   三姐姐嫁到了南顺,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往返西秦一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也就回来过一次。   二哥承袭了王位,没有六叔在,二哥其实吃力,但好在有陶伯帮衬着,这些年,二哥一直在朝中苦心经营,但家中的孩子都不愿意同他一处,因为六叔出征时想拥抱他,他转身就走,大家都记在心里。   小五是同二哥闹得最激烈的一个,其实小五很喜欢六叔,虽然看起来总喜欢同六叔作对,但是同他一样,六叔是小五心中的港湾,六叔不在了,小五就去南边军中,不想留在府中,怕想起六叔。如今西秦已经很少战事,只有南边同蛮夷尚在交战,南边恶劣,小五一点点在努力成为另一个六叔。   小六依旧不会说话,但在六叔战死消息传回京中的时候,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六叔对府中的女孩子一惯都温柔,大家都知晓小六舍不得六叔,那也是小六第一次哭出声音。六叔不在了,后来,尹老夫人就让人接了小六和小八回朔珉,小六和小八也一直都是由尹老夫人在照顾,也很少回京中来。   小八还是爱吃,而且越长越胖,上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担心小八这么胖,会不会不好,但有一次同小八喝酒,小八喝多哽咽,他还从来没有做一顿好吃的给六叔吃,他才知道,小八除了吃,还很想六叔。   最后是桃桃,桃桃是最黏六叔的一个,也是最想念六叔的一个,因为桃桃喜欢哭,所以情绪总是外显,六叔死后,桃桃只要一回府就哭,大家看到也会跟着哭。后来桃桃回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处,他也很少见到。   只有慧妈妈同小七是一直留在府中的。   以前多热闹的平远王府,过年的时候,六叔带着他们看烟花,他们轮流骑在六叔肩膀上,也会在六叔和卓夜叔叔怀中盼着轮番点年关的鞭炮爆竹……   那是多好的时光啊!   如今,他们都散落在天涯,再凑不齐一处。   如果六叔在天有灵见到,会不会唏嘘难过。   这曾经是六叔竭尽全力替他们守着童年乐土的地方,只是如今,少了六叔,就什么都不同了……   卓泉淡淡垂眸。   再抬头时,又走到了春晖巷的小面摊处。   春晖巷在他每日往返翰林院和家中的途中,他经常心血来潮到这里吃面。   这里的面很好吃,老板娘胡婶总会多送他一个鸡蛋。   鸡蛋不贵重,却暖心。   “阳春面,胡婶~”他照旧在惯常的位置落座,然后喊了一声。   但胡婶没有应声。   他奇怪抬头,才见面摊处下面的人不是胡婶,目光正好瞥到桌面上,用粗布写了字条,大致意思是胡婶不在,她的侄女替她看面摊铺,但是她侄女听不见,所以要去下面条的地方点餐。   卓泉诧异。   难怪今日面摊的生意少了不少……   胡婶一直照顾他,胡婶不在,他也应当多照顾些,“我要……阳春面……”   他到对方跟前,一面慢慢说着,一面比划着,但忘了对方既然听不见,其实也应当不懂唇语。   对方温和笑了笑,拿起几个小牌子。   他一眼看见了阳春面,指了指。   对方也笑着点头,示意她知晓了。   卓泉心想,他怎么忘了,对方只要能识字就好!   卓泉回座位的时候,又多看了对方一眼,很娴静的女孩子,只是可惜听不见,不然,应当也有好姻缘,眼下看着,倒像十六七岁都过了……   卓泉敛了思绪。   最好的教养,就是不评价别人。   卓泉翻开茶杯倒了口水喝。   很快,对方端了面条来。   很大一碗,里面还有两个鸡蛋。   卓泉看她,“两个鸡蛋?”   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听不见,卓泉想起她是识字的,但周围没有笔,卓泉灵机一动,伸手沾了沾水杯里的水,在说上写着,“怎么两个鸡蛋?”   对方笑了笑,也写道,“婶婶说,如果你来,就给两个。”   卓泉也跟着莫名笑起来。   胡婶真够意思。   原本今日被沈涵生弄得有些糟糕的心情,似乎慢慢好了起来,甚至,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世上,还有像胡婶这样的好人在啊~   她侄女人也很好。   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一看就是邻家善良淳朴的女孩子。   ……   一日清晨,卓泉还是路过小面摊用早饭。   这次要了西红柿鸡蛋面。   结账的时候,还是用手指沾着水杯里的水问起,“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不会说话,却耐性写道,“小海棠。”   小海棠?   卓泉笑笑,“好名字,小海棠。”   有时候人的情绪和肢体动作承载了很多想要表达的意思,虽然小海棠听不见,但是知晓,他是在称赞她。   她也未戳穿,轻轻写了写,谢谢两个字。   卓泉也没反应过来。   ……   春晖巷离翰林院有些距离,卓泉从小就不习惯迟到,也算好了时间。   眼下去,还能提早收拾案几,整理书册,再将自己的植物饮好,再开启今日的工作。   只是上前时,门口的护卫拦着。   卓泉诧异,“怎么了?我是卓泉,翰林院编修,日日都来这里,怎么今日不认得了?”   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示意对方说。   卓泉会错了意,拿出腰牌,“看,腰牌!”   其中有个侍卫只得叹道,“我们自然认得卓大人,但是……相爷有交待过,要是卓大人来,先不能入内。”   卓泉愣住,不让他入内?   侍卫硬着头皮道,“相爷说,从即日起,卓大人每日入翰林院前,要先绕翰林院跑十一圈才可以入内。”   “?!!”卓泉很快想起,昨天沈涵生确实抽风说起过这句,但他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怎么会让他跑十一圈才入翰林院?   他也没放在心上,但真到眼下,护卫死活不让他入内,旁的同僚一面入内,一面笑着看他时,他一张脸都有些没地方搁……   “再这么胡闹,我不去了!”卓泉气急。   另一个侍卫头都大了,也应道,“相爷说了,如果卓大人说这句话,就同卓大人说,延迟一日,日后多一圈,今日不来,明日起就是十二圈,以此类推!”   “……”卓泉惊呆。   侍卫也惊呆。   他们二人看着卓泉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也只从他们跟前跑过两次,还不知道这十一圈要跑到什么时候呢~   相爷这回也真是狠,直接不跑完,不能入内。   卓泉实在跑得有些生无可恋,在实在跑不动,蹲下来休息了片刻之后,又重新起身,腿上似是像灌了千斤重担一般,有人的马车从身后悠悠然过去,帘栊撩起,沈涵生没有露头,他只看了他一只手,并着他的声音,“这么慢,沿着翰林院散步吗?再多一圈。”   “你,沈涵生,你不要太过分了!”此时他也顾不得旁的了。   马车却真的忽然停下来了。   卓泉又一哆嗦。   沈涵生撩起帘栊,终于在车窗前露脸,“就你这个身子骨,不说熬夜为百姓谋福祉,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自己,若是连这十二圈都坚持不下来,你还是辞官吧,做回你的平远王府四公子。”   沈涵生言罢,放下帘栊,也不给他解释机会,唤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卓泉原本还想怼他几句的,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忽得沉默。   沈涵生这刀子,当当正正扎到他心底。   不见血,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在沈涵生面前丢这口气。   ……   于是整个春天,他在绕着翰林院每日跑十二圈。   夏天的时候,会提前做热身活动,跑十二圈的时间,不及早前的二分之一。   秋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慢慢找到跑步的乐趣。   冬天的时候,跑十二圈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只要吃饱了饭。   他以前的食量不多,一碗阳春面都吃不下,但自从开始跑步,每日会多吃很多东西。   年关前,朝中要量尺寸,给官吏做新朝服,量到卓泉这里时,内侍官都愣住,去年也是他给卓大人量的,“大人今年好像壮实了不少,个头也长了不少。”   卓泉愣了愣,忽然想,是不是天天跑步跑的……   他早前总是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今年,也似也没病过。   今日是年关前最后一日要在翰林院中,过了今日,就会休沐到大年初五,大年初六才会返回翰林院。   今日,应当也是早朝中最忙的一日。   卓泉在下午离开前,还在翰林苑中见到了沈涵生,他同他道,“小鬼,年关也不要松懈啊~”   卓泉无语。   他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松懈也都不行,比以前在学堂念书的时候还要累。   沈涵生却说,“累才是对的,你明明有天赋,浪费了天赋,多可惜~”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沈涵生是真的觉得他有天赋,还是估计打趣他的。   若是真觉得,他才是不知道沈涵生怎么这么肯定他,但分明眼下,又对他处处都不满意。   整个这一年,他都是在沈涵生眼皮子督促下成长的。   其实回过头来,看这一年的文章,尤其是看到那篇当时递给沈涵生的文章,他自己当时觉得同旁人的文章比,他还是挺满意的,眼下读起来,只觉得确实狗屁不通,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还沾沾自喜的?   早前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等着看他被沈相赶出翰林院的同僚,在幸灾乐祸几个月后,慢慢觉得不对劲起来。   卓泉的从早前的弱不禁风,到眼下,轻轻松松就可以绕翰林院十二圈,在和六部的联谊会上,一个人跑好久都不带累的,给翰林院长了脸。   大家看沈相分明一脸骄傲模样,哪里有半点掀起。   卓泉的文章越写越好!   早前他就是状元,就要甩众人一条街,尤其是这一届一起的翰林院新人,但那时候也只是甩众人一条街,至少还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眼下,他的文章已经让他们望尘莫及,已经可以直接做更高一级的文书,和处理朝中要务,而众人还在做基础的文书工作。   众人目瞪口呆。   早前,众人总觉得沈相特别不喜欢卓泉,甚至鸡蛋里面挑骨头,还想肯定是卓泉惹到沈相了,庆幸自己行事分寸,所以才在翰林院如鱼得水,但转眼不到一年的时间,众人才想,其实有人关注你才说明你是可塑之才,不关注,不打扰,不挑刺,其实也等于对你的期待很少。   总归,众人早前总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情看卓泉被沈相欺负得上蹿下跳,但眼下,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而且,卓泉就似脱胎换骨,但仍旧保持少年心性,继续和沈相暗中较劲,也开始会慢慢反过来挑沈相的刺云云。   宰相肚里能撑船,沈相仿佛也从未计较过。   听闻陛下当日看了卓泉的文章,大加赞赏,甚至在早朝时就宣了卓泉觐见,让他阐述折子观点,朝中都听得目瞪口呆。   平日里,连早朝都进不去,却习惯了看笑话的人,这一刻忽然都彻底沉默了。   沈相真的是在训练卓泉。   忽得,旁人都很羡慕。   他们也想沈相盯着每日绕翰林院跑十二圈,一篇折子被打回来改二十遍,一年到头的文书就没有一次通过的……   这些早前看起来的折磨人的事,眼下在众人眼中都成了香饽饽。   这一年,过得实在太快。   ……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卓泉拎了年货,在相府外的巷子处徘徊,到底要不要去看沈涵生?   其实这一年他对他严格要求,其实也是一种督促和保护。   他能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崭露头角,少不了沈涵生的较真。   若是换作旁人,许是早就放弃了。   但沈涵生一年如一日。   其实他这一年也很忙。   斗倒了威德侯府,将威德侯府收拾得很惨,而且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一点没给威德侯府的党羽留时间脱身。   早前六叔打断了高升一条腿,高升的另一条腿,今年也被沈涵生打断了,高升都不敢吱声,整个安南郡王府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就似销声匿迹一般,随着威德侯府的出事一并淡出了人们视线。   整顿了吏治,揪出了不少京中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在百姓心中梳理了威望,又在朝野中杀鸡儆猴。   沈涵生的手段干净利落。   很少多余的话,多余的动作,也很得媛姨赏识。   卓泉其实颜面薄,还在巷口处徘徊要不要去见沈涵生的时候,他的马车一如既往的扬长而过,车窗上的帘栊照旧被撩起,他也仍旧没有露面,只露了一只手,“进来吧,今天有果子酒。”   “……”卓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才好。   等到苑中,谭伯来迎他,“卓大人,请随老奴这边来。”   卓泉礼貌道谢。   入苑中的时候,沈涵生已经开始一面看书,一面喝酒。   他究竟有多喜欢看书?!   这让想赶超沈涵生的他,倍感压力。   “坐,谭伯,多拿个杯子。”沈涵生吩咐一声。   他和谭伯竟然都各自听话去做。   他想,好歹来人家家中做客,不好冷场,于是拎起买来的东西放桌上,“沈相,给你买的东西。”   沈涵生瞥了一眼,淡声问,“什么东西?”   “核桃。”他应声。   沈涵生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看奇葩的眼神。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沈相日理万机,还要终日盯着我,适合核桃补补脑!”   话音刚落,沈涵生卷起书卷,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他捂头,“干嘛!开个玩笑啊……”   沈涵生睨他一眼,没有吱声。   卓泉想,这人真是,太聪明了,糊弄都不好糊弄!   恰好,谭伯也拿了被子,并端了两坛酒来。   卓泉自觉斟酒,沈涵生这才放下书册。   “沈相,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酒过三巡之后,卓泉有些嘚瑟了。   “说。”沈涵生看他。   卓泉似是有些不服气,“我好歹是状元,你说我的文章狗屁不通,那你怎么不点别人当状元?”   沈涵生淡声道,“嗯,你是狗屁不通,其余的人,狗屁都不如……”   不知为何,卓泉觉得这样的沈涵生很有些意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两人又喝了许久的酒,卓泉又忽然问道,“沈涵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是喝多了才会这么说。   沈涵生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道,“你六叔早前帮过我们家,我应当照顾你。”   言外之意,他不必介怀。   卓泉却惊讶,六叔?   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出。   但沈涵生似是也没准备多讲舅舅是陛下心腹的事,反正,在这里,没有姐姐,很多事情都与早前不同,计较不得。   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算说谎。   两人从未这么在一处喝这么多酒,眼下,也都有些到兴致上头了。   有些无话不说,也有些颠三倒四了。   “沈涵生,我告诉你,有一家面特别好吃!”卓泉很少这么喝酒,晕得比沈涵生快。   沈涵生看了看他,有些忍不住想笑,阿四喜欢吃面,尤其是阳春面。   卓泉果真道,“小海棠做得阳春面比胡婶的还好吃。”   听到小海棠三个字,沈涵生顿了顿,既而笑道,“那应当多去。”   “我每日都去!”卓泉也不含糊。   沈涵生低眉笑笑,又正好饮了一口杯中酒,这里也有小海棠了,他们二人还是遇到一处。   缘分,有时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沈涵生放下杯盏,轻声道,“对了,年关之后,陛下让我去一趟九城附近。”   九城?   卓泉喝晕了些,实在想不起哪里。   沈涵生继续道,“在南云山附近,你要不要,顺道去拜祭你六叔?”   卓泉仿佛忽然酒醒,“好啊。” 第299章 番外五 与子同袍(五)   从京中去往九城要月余左右的时间。   九城临近白云山, 已算边关重镇。   这一路几乎都在马车,但是卓泉心情尤其好,不是因为旁的, 而是因为看沈涵生晕车!   仿佛终于找到了沈涵生的死穴, 卓泉整个人似是都说不出的欢腾!   马车路程一长, 沈涵生就会晕车, 吐!   只要马车颠簸,沈涵生就会晕车, 吐!   如果马车路程又长又颠簸,沈涵生就是双倍晕车, 加双倍吐!   起初时候,卓泉也的确尝到了双倍的快乐!   让你平日里作威作福……   但从京中去往九城朝中确实有要务在,沈涵生吐得再厉害, 也还是坚持没有在路上多停留几日, 最多小歇稍许,又继续赶路。   慢慢的, 卓泉见到他吐, 也不怎么有起初的兴奋感了……   真要他自己吐成这样, 估计早就尥蹶子不敢了, 但沈涵生还是在坚持。   卓泉托腮看他。   其实沈涵生不知学问好,对待朝中要务也惯来认真,只是待他严格而已!   沈涵生时常挂在口中的话,就是明明可以更好的,别自持有天赋,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要稍微努力些,哪些会写出这种水准的狗屁文章!天资固然重要, 勤奋更重要,你怎么知道,你勤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诚然,他都有些恍惚分不清楚,沈涵生究竟是在赞扬他,还是在损他。   但有人碎碎念的模样,说得好像见过他勤奋模样似的。   卓泉撇嘴。   ……   总归,从京中去到九城的一路,沈涵生都不怎么好。   但他是宰辅,有要务在,始终严于律己。   卓泉有时候都想,沈涵生这么自律,其实应当挺无趣。但却发现,他可以在逛街时的时候一个人吃好几串糖葫芦,还问他要不要吃?   他惊呆!   这一路,他其实慢慢同沈涵生熟悉起来。   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就是一幅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而已……   因为九城是边陲小镇,临近羌亚。   城中有不少羌亚商旅,也有同羌亚和西秦临近的巴尔附近的居民。   九城很繁华,人口也多。   这样的边陲小镇在地图上看起来不起眼,却包罗万象。   走在集市上,卓泉都忘了移目。   南云山附近,卓泉早前来过一次,那时候是和家中一道,去南云山风水最好的一处寺庙给六叔做过法事,那时路过九城未入。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九城。   今日公务完成后,两人在九城夜市的一处酒肆喝酒。   上次和沈涵生一起喝酒还是腊月二十九的时候。   眼下,轻抿一口,觉得九城的酒更烈,口味也更偏重一些。   卓泉险些呛到。   沈涵生低眉笑了笑。   卓泉道没好气道,“这酒烈,你喝也呛。”   沈涵生温和如死鱼,“那我不喝,我喝这壶……”   “喂喂喂!”卓泉连忙伸手将拿放下,“要喝一起喝啊,哪有让我自己一个人喝这壶烈酒了,我们一起喝完,然后再换那壶。”   沈涵生心中忍俊,其实阿四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   咸鱼,又不想吃亏。   只是这时候的阿四不如那时候的阿四开朗,喜欢与人相处,总隐约藏了些少年的烦恼在。   两人一道饮酒。   仿佛离开了京中,又到了一处新天地,卓泉新鲜劲儿尚在,又喝了些酒,尤其健谈。   越发像后来的阿四。   沈涵生一面耐心听着,一面耐心饮酒。   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时日了,他从早前的不习惯,也到眼下,慢慢不得不习惯。   若不是有阿四在,许是他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连一丝支撑都没有。   耳旁,继续是卓泉叽叽喳喳说着长篇大论的声音,沈涵生心中却温和而宁静……   等卓泉说完,他轻“嗯”一声。   其实他根本没听。   卓泉应当是喝得有些多了,眼神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却还在朝着他笑,“沈涵生,我说真的!谢谢你!”   沈涵生愣住。   这句话,他成亲当天同他说过。   卓泉继续道,“沈涵生,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你听好了,有你在真好,真的!我们做一辈子的莫逆之交,与子同袍!”   言罢,笑嘻嘻伸手,等他击掌。   沈涵生眼眶莫名湿润,没有应声,还是伸手。   响亮的击掌声在酒肆中长留。   ***   翌日醒来,卓泉还有头疼。   昨晚那酒实在太烈,他彻底喝懵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当时同沈涵生一处,又有随行的侍卫在,他就算发酒疯也能被人架回来。   眼下,他好好躺在驿馆,就是脑海都是宿醉后的头疼。   这个时候了,沈涵生应当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沈涵生没有说明,但他猜得到——九城里哪有什么重要公务,能让沈涵生亲自前往的,一定不是普通事情。   沈涵生是借着九城公务的幌子来这里见人,或者办事,而且,极有可能是陛下亲自叮嘱的事情。   九城同羌亚和巴尔的距离都近,而且羌亚和巴尔的商旅都在九城往来频繁,卓泉甚至猜想,沈涵生要见的,应该是巴尔国中的人。   自从媛姨登基,一改早前西秦故步自封,而是频繁遣使与邻近诸国走动。   巴尔同西秦,羌亚三国的关系一向很微妙。   要想制衡西秦,巴尔是很重要的一步。   来九城的一路,沈涵生都在看关于巴尔的书,也在让他看关于巴尔的书册。卓泉或多或少想过,沈涵生不便直接透露此行的目的给他,却有意让他猜到……   西秦和巴尔一旦结盟,那羌亚在边关的风险便直线下降。   这是一部绝好的棋。   却同样是一步让人意向不到的棋。   沈涵生此行很重要,因为关系到西秦和羌亚未来几年,十几年的安危。   卓泉忽然有些想明白沈涵生说的话,一个人的天资很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勤奋和努力,沈涵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忽然很想,很想超越这样的沈涵生。   哪怕付出很多努力和时间,哪怕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卓泉一个人踱步到街边,买了两个烧饼,而后低头啃着手中的烧饼。   另一个,是给沈涵生的。   怎么说呢?   他一直在心中拿六叔当作自己的明灯,六叔在的时候,他才是阿四。   六叔死后,他很多寄予希望的东西都崩塌了。   就像明灯熄灭后,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唯一支撑着他的,是他答应过六叔,会考一个状元让他看见……   他是中了状元,只是六叔看不见了。   所以当他真正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后,其实也浑浑噩噩没有目标,直至遇见沈涵生。   虽然那时候,他总觉得沈涵生很针对他,总是做一些为难他的事,甚至让他每日必须绕着翰林院跑十二圈,让他在同僚面前丢脸;也总对他的工作吹毛求疵,就那么一点点糊弄都过不去;他终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又要重做;甚至,他还会让他去做蹴鞠这种无聊的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学……   但无可厚非的是,如果不是那个时候的沈涵生。   那他也许还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阿四。   却不是今日的阿四!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作祟,但不得不说,沈涵生,已经成了他心中的明灯……   卓泉咬了一口烧饼。   正起身,身旁几个孩子跑来,不小心撞到了他。   给沈涵生带的烧饼落地上了。   “小十二”不好意思看着他,“对不起,叔叔。”   他笑道,“没事,反正,也不是给什么很重要的人!”   他打趣。   “小十二”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一侧,“小十一”撵上来,“都让你别跑那么快了!都撵不上,走丢了怎么办?这里好多羌亚和巴尔的商人,小心把你拐.走,爹爹娘亲找不到你!”   “小十一”说完,卓泉愣住。   紧接着,“小十”才气喘吁吁跟上,“你们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   卓泉愣愣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   尤其那一对双胞胎丫头,和六叔生得好像……很像……很像……   卓泉眸间莫名氤氲。   只是忽然,近处羌亚商人的马车受惊,朝这边冲猛然过来。   离得太近,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在“小十”跟前。   卓泉心头一骇,想也不想,直接扑上前,抱起“小十”重重摔了出去,正好头撞在一侧的石阶上!   小十吓哭!   卓泉想安慰她,但是只觉脑袋受了撞击,眼皮子越来越沉……   “叔叔,你醒醒~”“小十”吓哭。   “阿四!”沈涵生赶到的时候,卓泉已经昏了过去,侍卫说卓大人为了救一个孩子,躲开受惊的马车,正好脑袋磕到了石阶上。   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吓住。   “小十”几人方才被吓住了,沈悦请王大娘帮忙,带他们几个去找卓远,她和楼清运留下照看方才被撞晕的人。   “怎么样?”沈悦问。   楼清运道,“磕晕了,应当没大碍,醒来就好。”   沈悦这才放心点头。   正好沈涵生上前,“阿四!”   但目光却彻底僵住。   楼清运正在照看阿四,沈悦朝他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女儿,只是眼下昏过去了。”   姐姐?   楼清运?   沈涵似难以置信一般。   沈悦诧异看他,不知眼前这个人怎么了。   沈涵生隐在袖间的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人,真真实实就是姐姐和楼清运。   虽然不知晓什么缘故,中间又有什么周折,但忽然看到沈悦,沈涵生鼻尖一红,双目氤氲,慢慢上前走向她。   沈涵生应当是想上前拥抱她。   众目睽睽下,沈悦来不及躲开,忽然,却有人挡在沈悦身前,吊儿郎当道,“信不信我揍你?”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沈涵生脚下驻足,双目通红得看着赶来的卓远。   姐夫?   卓远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有人见到他,一幅感动到哭模样。   卓远有些头疼,偏过头,朝着沈悦对口型问道,“谁呀?”   沈悦摇头。   而一侧,沈涵生不仅没有吓倒,反而是上前拥他。   卓远整个人僵住,目光朝向沈悦,对口型道,“不怕,这人脑子可能坏掉了,我来搞定他……”   沈悦握拳忍俊。   只是卓远目光正好看到一侧,楼清运照看的阿四,整个人目光似是愣住。   “怎么了?”沈悦也对口型。   卓远顿了顿,不知为何,似是有什么记忆从脑海深处想起,木讷朝沈悦道,“那个,好像是我侄子……” 第300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一)   卓新再一次哭鼻子是军中休沐的时候。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了爹抱他看日出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小,晨间根本起不来,是爹一直抱着他, 让他继续睡着, 等到日出的时候才叫醒他, “小男子汉, 日出了。”   他迷迷糊糊睁眼,脑海中似是记得看日出的事, 所以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伸手揉了揉眼睛, “哇啊~”   等真正看清日出的景色时,又当即坐直了身子。   尽管依旧没怎么睡醒,眼睛也还是肿泡泡的, 但是丝毫影响到他眼前的震撼场景。   “爹!日出!”他兴奋得转头朝爹道。   在他说话的时候, 天边从泛起鱼肚白起,一点点映红, 一点点照亮, 圆圆的太阳从很平的地方升起, 不刺眼, 像一个大大的橘子……   这是属于他和爹的父子时间,娘亲没有一道来。   是特意让他和爹爹单独一处。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爹将他举起,坐在肩膀上。   在爹的肩膀上,可以看更高, 更远的景色。   卓新嘴角都是笑意。   “阿新,日出好看吗?”爹问他。   爹一直是家中所有叔伯长辈里最温和的一个。   大家都很喜欢爹爹,军中也是。   是爹让他知道, 有时候温和也是一种力量!   一种更为柔韧和温暖人心的力量。   这种力量,男子汉也有,而且,同样可以做得很好。   “阿新,爹日后虽然不能陪你再看日出了,但是,爹爹会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做勇敢和骄傲的男子汉,好不好?”   梦里,爹的声音惯来温暖柔和。   即便知晓是在梦里,他也甘之若饴。   他实在太想他!   在每天的清晨,日落,还有夜里,他好想听爹爹再给他讲一次睡前故事。   一次也好。   他想听他讲塞外风沙,讲草原上的星辰,讲边境的冰雪林间,还有许许多多辽阔的边疆,和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这些,都是他自幼的憧憬。   他最喜欢听爹爹讲睡前故事,更想等到爹爹口中说的,等他长大,和爹爹一起去军中,站在爹身边,一起看塞外风沙,草原星辰和冰雪林间的时候……   他是慢慢长大。   但爹已经不在了。   所以明知道眼下是在梦里,但他还是舍不得他。   看过日出后,他静静趴在爹的后背上,奢想着只要他不动弹,不吵醒自己,那爹爹就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他,回京的路就会足够远,远到没有尽头那种……   只是慢慢长大,他才越发明白,无论你有多小心翼翼,多不想惊醒梦里的人,想和他多呆一些时候,但你总会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大哭一场。   卓新撑手坐起。   一瞬间,脸上些许怔忪,这里不是家中……   这里是边关。   是霍叔叔麾下。   他在霍叔叔军中,已经三年了……   爹爹过世也三年了。   卓新伸手扶额,脑袋里似针扎似的疼。   不是梦魇,应当是昨晚哭得太厉害,今日晨间脑袋里还有些隐约作疼。   卓新和衣起身,又俯身穿鞋,再去了水盆处洗漱。   今日是军中假期,同一个屋子的几人早就不知去向。   其中一个是六叔安排过来的暗卫,另外一个,是京中的官二代过来这里镀金,霍叔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一个叫付成,是霍叔叔很喜欢的兵,所以特意同他们安排在一处,一间屋子里总要有人带着。   霍叔叔以前是爹的下属。   爹过世后,他去了很多地方投奔爹身前的下属,但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任性,回平远王府,所有的人都迫于六叔的淫威,不想和他作对;要么,就是真不想他小小年纪来边关。   他四处碰壁,最后投奔了霍叔叔,是霍叔叔收留了他。   在他希望快要熄灭的时候,霍叔叔,他若是愿意就留下,但军中没有少将军,只有卓新,要留下,就要和军中将士一起吃苦,一起训练,问他愿不愿意?   他当然愿意。   他也一直感激霍叔叔。   因为霍叔叔收留了他,让他可以留在爹爹呆过的军中……   军中每半月有一日假期。   大家会轮流休假。   虽然此处是边关,但驻军大都在边关重镇处。   大凡假期,大家都会去周围的边关重镇逛上一日。   霍叔叔治军严格,驻军平日里对百姓就秋毫无犯。若是遇到险急,驻军更义不容辞。所以驻军和周遭边关重城,重镇的百姓关系都很融洽。   尤其是醪镇。   醪镇是离驻军最近的一个镇子。   因为假期短,大家时常去醪镇。   醪镇离得近,往返方便,而且也有生活气息。   卓新来了军中三年,不少醪镇的百姓都认识他。   因为他不仅年纪小,有礼貌,不像其他士兵,虽然心好,但说话粗了些,更重要的是,卓新识字。   军中像他这样识字,又耐性,还会答应帮助大家写信的小家伙就更少。   所以一到卓新休假的时候,镇中不少百姓,尤其是老人家,都盼着他来。来了就将他团团围住,留在这里,帮大家写信。   卓新时常要写上一整日才能走。   要他代笔的,大都是城中的老人,家中的孩子或亲眷在远处,只能书信联系,但又不识字,只能请人代写。久而久之,卓新近乎知晓了大半个镇子家中的情况,还有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   所以,卓新每回休假的这一日,其实比军中训练还累。   但是卓新心中欢喜。   这些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很有价值。   他眼下还小,做不了旁的更有价值的事,霍叔叔也时常告诉他要循序渐进。   他心中都清楚。   卓新帮大家写信,大家都想回报,但塞碎银子给他的事后,他不收,说军纪严明,会被军中开除的,老百姓一想,那可不行,霍将军最铁面无私,要是将卓新开除了,哪里去寻这么好家伙?   后来大家又想到给他塞馒头,包子,烤鸡之类的吃的,让他带回军中去吃,卓新还是不收。因为收了这些就等于开了口子,他答应过霍叔叔要严于律己,不想自己让霍叔叔为难,所以无论大家怎么软磨硬泡,包括,就一个鸡蛋这样的话他也都一概拒绝。   久而久之,大家都明白,小卓新可爱惜羽毛了。   最后,大家只会趁他在的时候,做了好吃的,让他吃,不带走,就不算逾矩了。   所以每日卓新以来,好些百姓都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他送来。   他时常吃得肚子胀鼓鼓的回去。   军中都很羡慕。   卓新其实也傲娇。   他是和醪镇百姓相处和睦,也会有在代笔书信的时候,恼火的时候。   —— 郭大爷,你孙子到底养的狗,还是猫,还是猪啊,你每一段说的都不一样啊?   —— 顾婶,那是你攒一辈子的血汗钱,干嘛不要回来!这信不能这么写,咱们得凶一些,他们要是再不还银子给你,我就请几日假,陪你去要银子回来!   —— 傅叔,断句,断句,我都听迷糊了,是让小王留在安城多住几日,还是小王是上一句,留在安城多住几日的是小赵啊?   —— 宁伯,要不……脏话就不写了吧,通篇都是……   书瑶远远看着人群中围住的卓新,没有出声。   这就是二公子?   王爷先后遣来的几个暗卫都被他发脾气轰走了。   但在军中,又是边关,二公子身边不能没有暗卫。   她受王爷之命,快马加鞭来边关照看二公子。   她原本以为是个性情乖戾,喜怒无常的少年,但她没想到的看到的卓新是这幅平易近人,又有几分孩子气的模样。   她想起离京前,王爷说的,阿新是个很好的孩子,替我多担待。   她知晓,从早前频繁更换暗卫的速度来看,要照顾好这祖宗,不比京中旁的差事简单……   书瑶腰间缠着软剑,如腰带一般,远远得坐在树上,目光瞥向卓新处。   卓新正头疼着,“说好了排队的!一个一个来,都能写,不排队的不写!你们信不信!”   那时候的卓新十一岁,眼角余光处,瞥见一身白衣的书瑶坐在树上,闭目养神。 第301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二)   “你是六叔新派来的暗卫?”回大营的路上, 卓新问起。   他骑马,她也骑马。   只是她的话不多,大多是他问什么, 她就答什么, 而且很多时候只是简单颔首, 并不太想说话的模样。   “你回去吧, 让六叔被再派暗卫,我自己在军中, 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卓新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隔阂。   “我只听王爷的,二公子若是不想再有暗卫来军中, 就亲自回京同王爷说。”书瑶语气略显冰冷,回怼了他一句。   卓新一面骑马,一面转眸看她。   早前暗卫对他大都恭敬, 而且见他变脸色, 至少不会与他正面冲突。   应当是六叔交待过。   但书瑶对他的态度却不同。   冷淡,不想浪费口舌。   她只是遵照六叔的意思来了边关, 至于旁的, 她不想同他多交集, 也不想刻意奉承, 一点不像府中的暗卫……   卓新看了她一眼,并不想多探究。   前面就是大营,卓新告诫道,“军中没有女子,回去吧。”   大营处有侍卫盘查后才可同行。   书瑶牵着马, 远远看着卓新入内。   经过大营门口处的盘查,卓新又不觉转头。   只见书瑶还牵着马,在原处看他, 不急不躁,一身白衣似雪,分毫不像个暗卫。   她一定不是普通的暗卫。   卓新心中这么想,却没有久留。   反正她进不来就是了。   他也清净。   ……   像边关这样的驻军大营,大都有固定的住处,不像行军打仗一样住得是营帐。   在这里,基本是每十人一间的通铺。晨间要一起出操,夜里一起熄灯,白日里一起训练,吃饭,每日可供自己活动的时间很短。   虽然霍叔叔说是说不会对他特殊照顾,会按照军中的将士一样严格要求他,霍叔叔也确实对他严格要求,没有放松过。   但霍叔叔给他安排,是四人一间的屋子。   理由是他年幼。   确实,军中像他这个年纪的新兵在边关大营中很少见,所以军中虽然不知晓他是爹的儿子,却对他都很照顾。   四人一间的屋子比十人的通铺自由时间多了许多,再加上他年纪小,有些训练的强度会酌情删减,有些训练他又暂时不用参加,所以他其实每日会多出许多时间看书。   同一间屋子里的四个人里,平远王府的暗卫不会打扰他,付成比他还要刻苦些,至于另一个官二代,虽然说是从京中来的,但应该是京中某个世家放在外面养大的孩子,如今只是来军中呆上两三年,镀层金,而后好被光明正大接回京中去,所以对方都根本不认识他,霍叔叔也没戳穿。   整个屋子里,除了这个官二代有些吵闹,想念军营之外的生活,休假的时候也一定要去花天酒地之外,屋子里的人都没有不务正业的。   今日休假,他回来的最早。   卓新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了屋子后的耳房。   四人屋子有一个好处,就是有自己单独的耳房,不用像旁的房间一样拥挤,时常几个人挤在一处,或是干脆去河边。   卓新简单洗漱。   从耳房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将自己身上敞开的衣服捂严实了些。   因为,见到一身戎装的书瑶,女扮男装在屋中收拾行李。   她的位置,就是早前暗卫的位置。   不是吧!   她真要留在这里!   这怎么行!   这里可是军中!一个姑娘怎么能留在之类,就是暗卫也不行!   卓新赶紧将衣服穿好,“这里是军中!这里住的都是男子!”   他险些就说,你疯了!   书瑶看他,平淡道,“霍将军同意了。”   卓新脸都涨红,就算是霍叔叔同意了,他也不能让她住在屋子里,这不是乱来吗!   卓新恼火,“我不同意!”   书瑶看他,“那你自己回京找王爷说去!”   “你!”她又是这一句怼得他无话可说。   他不可能真叫她留在军中,日后传出去,旁人要如何想他,他是想留在边关,好好历练,承袭父亲衣钵的,她这么闹,他日后会被人笑话,或是造谣诬赖的。   “你要是不走……”他正准备威胁,书瑶却淡声道,“我可以走。”   “……”卓新瞪圆了眼睛看她。   这是闹哪出?   书瑶看了看他,平静道,“我可以同霍将军说,我不留在屋中,也不假扮军中的士兵。但二公子也需答应我,我在的这段时间,大家和平相处。你不惹事,我不生事,二公子去到何处,都要提前告诉我,有危险的地方不去,不意气用事,不逞能。君子约定,二公子若是答应,我眼下就去找霍将军。”   卓新咬唇看她。   她比早前的暗卫厉害很多。   府中的暗卫大都和卓夜一样,只要熊一熊,凶一凶,大都拿他没辙。   甚至被他威胁。   她是反过来威胁他!   四目相视中,书瑶目光坦然淡定,卓新心底在激烈斗争着。   屋门没关,苑中是官二代和付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卓新一瞥眼,就看到官二代和付成肩并肩回来,那模样,一身臭汗,应当是才跑了步回来。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想要坚持的,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我知道了!你快……”   “出去”两个字他还没出口,书瑶就拎着东西走了,正好和门口的官二代还有付成撞上,两人诧异看着她从屋中出来,书瑶语气淡漠,“走错了。”   两人自觉让开一条路。   卓新心底唏嘘,好歹松了口气,要是被这两人撞破,他说都说不清楚。   忽得,刚松口气的卓新又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他这是明显被有人套路了!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留在屋中才是……   卓新咬牙。   虽然是个女子,还抵不过早前的暗卫呢!   早前的那些暗卫才没有这些花花肠子。   ***   好容易,到了睡前,卓新才平复下来心情。   想起昨日借了三牛哥哥的护腕,赶在明日前还回去,三牛哥哥要用。   结果一出门,总觉得何处不对。   忽得,额头三道黑线,缓缓转身看向身后房间的屋顶上,坐在屋顶上一身黑衣养神的不是书瑶是谁?   府中的暗卫大都习惯在屋顶!   卓新想死的心溢于言表。   似是察觉他的目光,书瑶也慢慢睁眼。   “你!”卓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怕旁人听见,又悄声翻上房顶,做贼似是的小声道,“你怎么还在?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书瑶漫不经心道,“说好的是不在屋里,没说不在屋顶,我同霍将军说好了,可以呆在屋顶。”   卓新犹如五雷轰顶! 第302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三)   但很快, 卓新就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他五雷轰顶的开始。   因为从这天起,对他来说, 书瑶就成了这军中最恐怖的存在。   只要她喜欢, 她可以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周围, 无孔不入。   比如野外生存实战时, 她是负责看守粮草的侍卫。   比如耐力拉练时,她负责驾那辆载伤病员马车, 一会儿从他面前过去一趟,一会儿又过去另一趟。   更比如, 他第一次执行斥候任务时,她是负责掩护他的群演……   总归,只有他在地方, 哪哪都有她。   稍有危险的场合尤甚!   而且, 整个出现都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只有他才认得出来, 也只有他才知道特么根本就不合情合理。   但她都做到了!   整整一年, 他已经司空见惯, 若是哪一日, 她应当出现的时候,却没有出现,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眼下是不是在做梦,掐掐胳膊先……   不得不说,书瑶是最厉害的暗卫。   她和以前的暗卫都不同。   她不会刻意奉承他, 有时候,她甚至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舒服, 但她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留下来,没冲突,照看他。   这就是六叔给她的任务。   这么看,她的确要算府中暗卫里最出色的。   ……   这一日的极限操练,到了大半夜众人才回了大营。   卓新今日去了霍叔叔处,回来的时候,屋内的众人都睡了。   屋中都是官二代的呼噜声,付成的呼吸声响起,还有凌霄睡不着,辗转反侧的声音。   早前的暗卫走后,府中一直没有安排新的暗卫和他一个屋子,应当是书瑶在这里同他“相处融洽”的缘故。   房间里新来的士兵,就名唤凌霄。   凌霄很厉害,也和自负,诸事都喜欢同他们比。   夜里睡眠很轻。   当下,官二代的呼噜声有些吵得睡不着,他才在被窝里频繁翻身。   卓新想了想,没有推门而入。   而是顿了顿,在月色下,抬眸见到书瑶在房顶上端坐着,闭目养神。   不能回房间,那只能去她那里。   他从房间一侧爬上屋顶。   听到他的动静,书瑶微微睁眼看他。   他身上还夹杂了一股子酒意。   霍将军治军严明,平日里不允许军中饮酒。   卓新才十二岁,更不可能单独在军中饮酒,除非,是同霍将军一处。   书瑶心底澄澈。   恰好卓新上前,在她身侧落座,“睡不着,来这里呆会儿,我知道你肯定在。”   相处一年了,其实两人都已熟络。   卓新言罢,双手抱头躺下,目光看着月色出神。   书瑶看他,很少见他这幅模样过。   她不知道这祖宗今日怎么了?   良久,卓新才道,“今天是我爹的忌日,我睡不着……”   书瑶微讶。   目光微微缓和稍许,却没有应声。   卓新也没看她,而是目光一直凝在远处的月色上,淡声道,“我想我爹了,他过世四年了……我还是很想他……”   “今天是他忌日,霍伯伯同我喝了酒,说起我爹很多事,我就是有些想他,睡不着,不想在屋中待着……”   “这里挺好,你如果嫌我吵,你就别的地方。”   书瑶:“……”   不过书瑶终于知晓了他今日反常的出处。   遂也耐性听着。   这一年来,除了偶尔被她气得跳脚,卓新其实很少同她说话。   更少,像眼下一样,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   他在军中惯来低调。   军中知晓他是平远王府二公子的人近乎没有。   除了霍将军,军中没人知晓他爹是谁。   他也从来没同她说起过他爹的事。   眼下,应当是饮了些酒,又逢着先将军的忌日,心中无法释怀。   这里,只有她知晓他说什么。   他是在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   于是书瑶没有打断,也头一次这么耐性得听他讲完。   逝者已矣,难以释怀的都是后来人。   书瑶淡淡垂眸。   “你呢?”临末,卓新忽然问起。   书瑶微顿,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   许是他方才的话,她其实或多或少听在心里;又许是这一年,她其实见到都是他在军中刻苦勤奋,在醪镇乐于助人;更或是,他的话其实问到了她心底……   书瑶淡声道,“我是府中的暗卫,不记得父母。”   他诧异看她,早前在府中从未想着问起过,但书瑶这一句却是让他怔忪良久。   书瑶声音清冷,“旁观者清,逝者已矣,难以释怀的都是后来人。卓将军战死沙场,英勇壮烈,他救的是他爹爹,再来一次,将军还是会如此;你是没了爹,但你还有你六叔,还有府中,你旁的亲人;你能做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人关心你;但你一直计较的都是你爹不在了……”   卓新微楞。   书瑶看他,“我很羡慕你,因为……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祭拜他……”   卓新:“……”   书瑶继续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见过一个小女孩的父亲在给她抓萤火虫,她在一旁看着手舞足蹈,很高兴……这是属于他们父女二人的记忆,即便有一日她的父亲不在了,她还有很多珍贵时间可以回忆,但我没有……”   书瑶看他,“你知道吗?卓新,你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只是不应当一直活在卓将军去世的阴影里,那你伤害的只能是自己,还有别人……”   “只有不重要的人,才没有回忆,你有!”   书瑶言罢,撑手起身,很快,脚下一踮,轻轻消失在夜幕里。   ***   卓新接连三两日没见到书瑶,甚至有些怀疑书瑶是不是离开了。   但府中的暗卫没有旁人来,书瑶应当没有离开。   只是不出现在他面前。   他忽然想,书瑶再厉害,平日再冷淡,其实也有自己在意的事情……   但他真有些不习惯,书瑶不出现的时候。   去醪镇的时候,书瑶也没出现。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书瑶,就是在醪镇。   ……   翌日,卓新再次收到外出执行斥候的任务。   这次任务只有他和凌霄。   他的年纪小,可以扮孩子,扮书童,扮公子,扮小厮,他和凌霄一起,很快完成了边境上情报的打探。   虽然书瑶没有出现,但他知道书瑶一定远远跟着。   路过方元谷的时候,卓新勒马,“诶,凌霄,你先回去,我同霍将军告假了一日。”   凌霄其实比他大不了三四岁,平日里两人也相互看不惯,当下,凌霄睨了他一眼,“这里是山谷里……”   意思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卓新道,“我就在这里!”   “马上天黑了。”凌霄又看他。   “我乐意!”卓新最后调整说话方式,果真凌霄留下一句,“随你!”   这才走了。   卓新松了口气。   马车就入夜了。   卓新下马,牵着马循着手中的简单地图走到一处,就是这里,卓新高兴栓马,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任务完成了,为什么不回去?”书瑶果真冷不丁出现在身后。   卓新转头,笑嘻嘻看她,“呀,你真在!”   书瑶没有应声。   这里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是并不荒凉,也不会有野兽猛禽。   书瑶不是担心他安危,只是担心他闯祸生事。   从这一年的相处来看,只要他想,他闯祸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喂!跟我来!”卓新自己带头走在前面,这可是醪镇的牛伯伯给的地图,丑是丑了些,但是也好找。   “就是这里!”他撑手坐下,“坐吧。”   书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她只要确保他安全就行。   她其实有些后悔前几日口无遮拦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她不应当同他说起,但她知晓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   所以她一连几日都远远看着他,没有上前。   小孩子的忘性都大。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书瑶没有落坐,又忽然听卓新道,“为,你看!日落了。”   她微怔,确实见远处日落西山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但慢慢的,日头渐渐沉下去,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你是来看日落的……”书瑶话音刚落,整个人都僵住。   远处日落后,周围夜幕降临。   而真正夜幕降临的时候,才看清就在身侧,就在当前,四周都是星星点点的晶莹光泽……萤火虫?   一只,两只,三只……   多到数不清。   她微怔。   缓缓伸手,其中一个萤火虫就在手中。   “诶!”卓新看她。   她懵懵转头,卓新从马背的兜子里掏出两个捕捞的网子,一个握在手里,一个递给她,“给,不是说没回忆吗?”   书瑶愣住。   周围都是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芒,混杂繁星点点,夜色轻柔。卓新嘴角微微勾了勾,脸上都是少年的笑容,“我陪你捞萤火虫!” 第303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四)   书瑶看了他许久。   卓新上前, 将小捕捞网塞到她手中,“喏,前日去醪镇的时候, 和牛伯伯说你想看萤火虫, 牛伯伯就手绘了这里的地图说这儿有萤火虫, 夏日里, 总带他孙子来;还有,这捕捞网是蓝婶帮忙做的, 蓝婶说她自制的捕捞网,一晚上捞一千只没问题, 要不要比一比?”   书瑶不得不接过,但表情仍有些木讷。   “愣着做什么?”卓新笑,“我难得请一次假, 军中一年就额外多给一次假!怎么也得抓个两千只回去吧~”   他这句话分明是冲着打趣去的。   结果书瑶没有笑, 眸间略微迟疑,稍许, 才又抬眸看他, 难得咬唇, “这个怎么用?”   原来是不会!   卓新又笑, “我教你啊!你看着,拿着这个网,啪得一声扣下去,是不是抓到了,然后放进这个袋子里, 放多了,就像一盏灯了!”   书瑶看了看,果真一直萤火虫的光芒。   微弱得在布袋子里悠悠闪了闪, 而后又熄灭,而后又亮起。   循环往复,好似呼吸一般。   他将布袋子递给她。   她接过,又认真看了看,一侧,卓新已经蹦上蹦下,拿着捕捞网到处抓萤火虫去了。   整个人都嘻嘻哈哈乐在其中。   有着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阳光肆意,也有着好不完的体力,耐力,还有,缺心眼儿……   比如光顾着抓萤火虫,摔倒了山沟里。   书瑶低眉笑了笑。   她是很少笑。   刚好卓新从沟里爬出来,原本是准备抱怨两声的,结果第一次见到她笑。   他双手趴在地面上,身边还在沟里,慢悠悠道,“诶,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你得多笑。”   书瑶微顿。   卓新伸手将嘴角两侧扯开,“像这样~”   尽管他亲身演示的笑容不仅惨不忍睹,而且让人瘆得慌,但书瑶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见书瑶笑,卓新又伸手做了旁的鬼脸,比如,学斗鸡眼,又比如,猪鼻子,牛鼻子之类,书瑶干脆坐下看他表演。   他也继续在沟里矜矜业业表演。   周围都是萤火虫,甚至都不用火星子。   书瑶似是从未这么长时间,一直接连笑过。   仲夏夜里,天气不冷。   两人躺在山谷的草坪上,悠闲得看着每人手中一个装满萤火虫的布袋子,映出好看的光。   两人都似看不够一般。   “是不是很好看?”卓新见她看的认真。   “嗯。”书瑶应声,侧颜隐在萤火虫的柔和光芒里,剪影出一道清丽的轮廓。   一侧,卓新正望着夜空星辰,叹道,“我爹小时候带我抓过萤火虫,之前你不说,我险些都忘了。你一提,我又都记起来了!你说对,记忆虽然有时候很短暂,但只要一想起,就仍然历历在目。爹是给我留下了很多财富,这些记忆是最可贵的,我应该感激。”   言罢,他又将目光瞥向她,“你也是啊,没有什么人是天生重要,也没有什么人该天生不重要!现在,你也有抓萤火虫的回忆啦~”   他伸手,将自己手中那枚布袋子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   他重新将头枕在自己双手上,笑盈盈道,“诶,你试试看,把两个袋子的萤火虫一起放的时候!”   卓新怂恿。   书瑶将信将疑,还是缓缓打开其中一个布袋子的绳扣。   紧接着,又打开另外一个。   忽得,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夜空中同一时间,缓缓升起,似一粒一粒柔光色的珍珠,在月色下,奔向星空;又似一片触手可及的星辰大海,在眼前倏然铺陈出一条动人的光之丝带,轻柔,动人,而又让人心动。   这种景象实在让人惊讶。   书瑶从未看过。   便一直仰首看着,似是看不够一般。   她可以一直看很久很久。   卓新也未扰她。   她坐着,他双手抱头躺着,两人都静静看着眼前的萤火虫星海,直至很久之后,这些萤火虫都已经散去,但先前映入眼帘的震撼,仿佛不曾褪去……   ***   卓新什么时候睡着的,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了。   夏日的夜里,风都带着暖意,很容易让人入睡,再加上今日是外出执行斥候的任务,他和凌霄折腾了将近一整日,才将消息送到指定处。   晚上又抓了这么久的萤火虫,窜上跳下其实累了。   这一觉其实谁得很安稳。   书瑶看着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两个袋子,又看了看草坪上睡着的卓新。   —— 不是说没回忆吗?我陪你捞萤火虫!   —— 你也是啊,没有什么人是天生重要,也没有什么人该天生不重要!现在,你也有抓萤火虫的回忆啦~   —— 你试试看,把两个袋子的萤火虫一起放的时候……   书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目光看向卓新。   竟也比早前柔和了许多。   虽然这里不是山间,却仍旧是野外。   黄昏前后生得火,能驱散绝大多数的危险。   她还是端坐着,警惕四周是否有危险,要等着一夜过去,才算是真正安稳。   书瑶一宿没有合眼。   卓新醒的时候,诧异看她,“你没睡吗?”   她摇头。   但眼下,他们要赶回军中了,否则就要超过霍叔叔给他的假期。   他不能迟。   但书瑶是不会让他一人离开的。   卓新跃身上马,而后伸手给她,“来,我骑马载你,你可以闭目眼神。”   书瑶迟疑看他。   卓新打趣道,“诶,你昨晚不是说你是王府最厉害的暗卫吗?是不是一不小心怕摔下去?”   书瑶这才伸手。   他搭手拉了她上马。   他骑马,她只能伸手还紧他腰间。   卓新道,“放心吧,我骑术好,你可以安心睡一觉。”   他原本也是打趣的话,但骑了不多时候,发现书瑶真的靠在他背上睡着了,甚至均匀都很呼吸。   她白日里跟了他们一日,夜里又坐了一个通宵,是累极了。   卓新尽量骑得平稳,少些颠簸。   书瑶也真靠在他背上睡了很久,等中午临近樊镇的时候,书瑶才醒。   “到樊镇了,先对付一口饭,晌午后再走。”下了马,旁边就是路边的茶铺,卓新牵了马去马厩处饮水,喂草。   书瑶习惯性目光扫过茶铺里的人,忽得,目光微顿。这里的几个羌亚人她见过,卓新早前做斥候任务的时候,有过交集的人,当时,卓新扮的是乞丐,眼下,只要一照面,对方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书瑶没有入茶铺,转身走到马厩处,“走。”   卓新没反应过来。   但莫名的信任,让书瑶开口,卓新当下就解了缰绳,带着她骑马离开。   “你是说上次那群羌亚人呢?”卓新意外,他没想到这里也会遇到。   书瑶轻“嗯”一声。   “幸好你在,否则怕是要打起来。”卓新忍不住唏嘘,“要是在樊镇闹开就不好了,走了挺好。”   他说完,书瑶一直没有出声。   “书瑶?”他回头看她。   书瑶问道,“你真准备一直在边关,不回京中?”   卓新的脸色忽然沉下来,“我是我,六叔是六叔,只要他在,我就不会回京中!”   书瑶沉声道,“所以王爷每年都会找时间离京,就是因为怕你想回,但回不去。”   “……”卓新噤声。   书瑶继续道,“你都可以花时间同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暗卫一道抓萤火虫,为什么不能花时间好好同你六叔一处?”   卓新勒马,恼羞成怒下了马,只留了书瑶一人在马背上,自己低着头,握紧佩刀,双目通红。   明明不是他,爹就不会死。   为什么要他好好同他一处?   卓新越走越远,书瑶目光微沉,他还在气头上,她适当保持一些距离。   此处本就离樊镇不远。   先前的羌亚人很快追了过来,因为路不同,对方反而是绕道在卓新前面的,“我刚才就见你眼熟,你是西秦军中的斥候吧。”   对方能撵上来,就是认出他来了。   他解释没有意义。   卓新握紧佩刀。   但对方有十余个人,又都骑着马,他额外冒出涔涔冷汗。   他打不过,加上书瑶也打不过,但他不敢高喊书瑶别过来,怕旁人原本没有发现她,最后被他暴露。   对方十余个人打马将他围住,卓新喉间轻咽,眉头也皱紧。   周围的人见他是个孩子,都特意有些先吓唬他的心思,一人拿剑勾他一侧,他反击,却无果。   周围一阵哄笑,“真是个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让爷看看。”   笑声中,却听见有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   卓新见是书瑶牵了他的马,不紧不慢走上前来。   晌午时候,热得烦躁,尤其是在马背上,但见眼前的人就牵着马这么上前,瞧着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更眉清目秀些,手中没有武器,也人畜无害。   近前的人刚开口,“哪里……”   话音未落,书瑶腰间的软剑随着指尖勾出,近乎是顷刻间,眼前的人就落马。   不止几个羌亚人,就连卓新都看呆。   她一直说她是王府最厉害的暗卫。   他从来都没信过。   但眼下,书瑶的冷声如同早前初见他时候的冰冷,“还有谁要看的?” 第304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五)   羌亚人愣住时候, 书瑶伸脚,将方才击杀的羌亚人的刀踢到了卓新处。   愣住的卓新顺手接住,也倏然会意。   他先前手中是有佩刀, 但在被这十余个羌亚人围住的时候被打掉了。   方才书瑶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书瑶也趁乱将佩刀踢给他。   眼下, 他手中才握紧了佩刀。   这是他第一次和书瑶并肩作战, 打得异常艰辛。   对方是十余个二十个骁勇善战的羌亚大汉,身材彪悍, 但这里只有他和书瑶两人!   即便书瑶是平远王府最厉害的暗卫,但要应付这眼前的十余二十个彪型的羌亚大汉, 还要分神照看他。   卓新头一次感到和死亡这么接近!   对方每一次挥刀,都有可能让他葬身刀海。   这是第一次,他和敌人殊死搏斗。   几次都是死里逃生, 但对方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他也杀红了眼。   从早前的害怕, 恐惧,到后来的麻木, 杀了红了眼, 到最后一个羌亚人倒在血泊中, 他才恍然回神去看书瑶。   但凡不在军中的时候, 书瑶都是一袭白衣。   眼下,才见书瑶的一袭白衣,已经被染成一身血衣,全然看不清早前的颜色。   “书瑶……”他方才腿上受伤,跪倒在地。   书瑶上前, 用纤弱却有力的身子扶起他,半扛着他走到马前,“能上马吗?”   他颔首。   其实分明剧痛难忍, 还是在书瑶的搀扶下咬紧牙关上马。   “能骑得动吗?”她依旧问。   他拭了拭,勒紧缰绳没问题。   但是腿上伤口有些深,使不上劲儿,应当是骑不动的。   此处不宜久留,怕还有旁的羌亚人。   “你往后。”书瑶淡声。   书瑶跃身上马。   这次,是让他揽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   她骑马载他。   书瑶大他两岁,但卓新个头很高,其实两人差不多。   但坐在马背上,卓新揽着她的时候,心中隐隐还有些后怕。   方才还不是战场,若是战场,又该是什么模样?   爹爹就死在战场。   战场上,到处是将士的白骨,还有血流成河。   他咬牙。   他口口声声说着不要六叔派暗卫在他身边,他自己足够应付,但真正临到危险的时候,若是没有书瑶在,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会被人围起来戏耍。   骏马疾驰,没有抵达城镇前,路上都不安稳。   羌亚和西秦之间时常有战争,还有流寇,他们两人才经历过一番殊死搏斗,再没力气应付另一波人。   他眼皮子其实已经在打架,但是又提醒自己不能睡。   终于,两人在黄昏前后抵达岷城。   岷城离大营还有些远,但却是最近的边关重城,卓新有驻军的腰牌在,岷城守军唤了军医来。   尽管大夫在上药的时候,卓新一直都在猪叫羊叫,但是上完药,军医是同书瑶说起,“不算重,都是皮外伤,就是腿上的伤要养些时候。”   书瑶应好。   军医这才看她,“你的伤更重些。”   书瑶略微迟疑,“我自己来就好。”   军医多看了她一眼,很快会意,对方是个姑娘。   岷城不大,没有医女,但城守官邸中的婢女中来了一人替她上药。   书瑶宽衣,趴在床榻上一声未吭。   婢女先用干净的温水替她擦拭。   她身上都是血,要上药,除了先清洁伤口外,还要先擦干身上的血迹。   婢女手都在抖,“姑娘疼吗?”   “不疼。”书瑶声音清冷。   婢女打着抖给她擦完了身子,然后上药,她身上的伤口很多,卓新的伤口一比,其实是小巫见大巫,但书瑶还是没吭声。   最疼的时候,只咬了咬手帕。   背上上完药,暂歇了片刻,才是身前。   但光是背上上药,她额头已经涔涔冷汗,到身前时,肩膀处的伤口有些深,婢女轻轻一动,就伤口撕裂,一直流血,完全没法上药。   婢女怕伤到她,“姑娘,我去唤大夫看看。”   书瑶只得点头。   婢女推开房门,见卓新在外面,婢女说了情况,卓新嘱咐,“你赶紧去叫大夫。”   “书瑶!”卓新入内。   书瑶躺在床榻上,额头都是汗水,嘴唇也煞白。   他愣住。   他平日见的书瑶,要么是在军中屋顶上,一身黑衣,面容冰冷的书瑶;要么是外出执行任务时,一袭白衣,也同样不怎么说话的书瑶。头发都竖起,简单插了一根木簪,似清逸俊朗,又有几分纤瘦的少年。但眼下,她的头发放下,青丝枕下,衬得肌肤很白,又似没有多少血色。   方才大夫没说错,她伤得比他重。   “书瑶……”他哇得一声想哭。   书瑶淡声,“别哭,吵得我头疼。”   他这才敛声。   军医还没来,卓新上前看她,“是不是很痛?”   她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怎么痛了……”   他诧异看她。   她如实道,“骑马的时候最痛。”   “……”卓新语塞。   果真,书瑶还是能一句话怼得他没话说。   卓新不好冷场,又叹道,“你真的是王府最厉害的暗卫啊?”   她也看他,“还不明显吗?”   “……”卓新再次语塞。   “书瑶,谢谢你。”卓新低头,亦沉声。   今日若不是书瑶,他应当已经死在羌亚人手中了。   “是我谢谢你。”书瑶的声音再次清冷响起。   他微讶。   书瑶看他,淡声道,“多谢你,我现在是有回忆了,我日后再也不想看到萤火虫了……”   不知为何,卓新没忍住,“噗”得一声笑出来。   然后愣住,一脸歉意道,“呃……我不是要笑的意思,就是……我真的……”   卓新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书瑶再次看他。   他噤声,“调节下气氛,奇怪,大夫怎么还不来?”   他佯装起身去门口看看,书瑶嘴角微牵。   但卓新真的看到婢女快步折回来,“方才送了好些伤员来,说前方塌方,好多士兵受伤,处理不妥,怕有性命危险,大夫先去那边了。”   这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卓新微顿。   折回床榻边,同书瑶说起婢女的话,又道,“那我给你上药吧,伤口拖不得。”   书瑶看他,眉头微微蹙了蹙,似是迟疑。   他又道,“我轻点就是了。”   书瑶指尖微微攥紧,良久,才轻声道,“好。” 第305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六)   揭开盖在书瑶肩头上的零碎衣裳时, 卓新愣住。   她的伤远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   不仅是肩头,肩膀上,手臂上都是伤口, 还有隐约可见, 用绷带缠好的腰间腹间。   卓新许久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 才默默给她肩上的伤口上药。   书瑶一直忍着,近乎都没有吱声, 只在药渗到伤口最疼的时候,沉沉闷哼一声。   卓新赶紧收手, “是不是疼?”   书瑶摇头,但嘴唇都被先前那一声闷哼时用牙齿咬成紫色。   卓新看她,不知何时起, 她原本煞白的脸色上, 稍许泛起些许红润,卓新心想是方才疼得厉害的缘故。   卓新不敢大意, 但她的伤口还有一半没有上好药。   卓新下意识凑近些看清楚, 方才婢女有给她擦拭过伤口, 但是有些衣裳的碎屑随着干涸的血迹一起封在伤口里, 所以伤口不仅不愈合,而且会越来越严重,卓新是贴近才看清的。他庆幸自己真的看见了,否则书瑶这伤口等到大夫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炎成什么模样。   卓新轻声叹道, “你别动,可能会有些疼,我要把碎屑弄出来, 不然伤口不会好,上了药也不会好。”   书瑶面色更红。   只是他专注看着伤口处,并未发现。   “嗯。”书瑶应声。   他将她身上的衣裳再稍稍挪下了些。   书瑶身子微僵,不由更攥紧了些掌心。   但那个时候的卓新全然没有留意,伤口里的碎屑不少,他是用沾酒火烤后的匕首轻轻挑出。   在军中,这些基本的伤口处理,人人都要学会。   他其实学得并不是很好。   眼下,更紧张得额头都是冷汗,甚至鼻尖都是汗水。   大夫肯定是要医治有性命危险的伤员优先,伤员那么多,大夫一时半刻都不会来这里,卓新不敢马虎。   “这里细碎有些深,可能会刮着伤口,你忍着些。”大凡他意料会很疼的地方都会提前同她说。   “嗯。”她仍旧轻声。   他全神贯注,怕伤口更深,不敢用劲,也不敢图省事,整个过程,他比自己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紧张。也因为紧张和全神贯注,分毫没留神一只胳膊贴着她身前,另一只胳膊其实是紧挨着她身侧的。   他手腕上的每一分力道,她其实都知晓。   她瞥目看他。   他既认真,又心无旁骛,更没发现她在看他。   她忽然不怎么觉得疼了。   脑海里都是到边关后,初见卓新的时候,他被一大帮大爷大娘围着,替他们写信,他一面写着,还要一面同人家耐心说着,我这么给你改,行不行?   她又想起后来回回去醪镇的时候,醪镇的乡亲都很喜欢同他一处。   摸他头的人有,上前要拥抱他的人也有,还有上前非要给他塞吃的,他半是恼火半是高兴,然后继续给大家写信。   她还想起每次军中训练,她远远看着,他混在人群中,做着最基本的训练,没有和旁人不同。   仿佛这里只有卓新,没有平远王府的二公子。   他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爬上屋顶找她说话,也会被她冷眼瞪下去。   初次执行斥候任务的时候,紧张得都忘了要说话,若不是一侧的付成,早就露馅儿。   她还想起昨晚在山谷,他躺在一侧的草坪上,漫天都是放飞的萤火虫,一侧的篝火将他侧颜映出一道阳光俊朗的轮廓……   她也想起,晌午前他分明也害怕,还是在她背后被人偷袭的时候,扑上来将那个羌亚人撞开。   她愣住,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但他仿佛杀红眼。   他是卓将军的儿子,是王爷的侄子,身上流着卓家的血,即便害怕,即便是未曾经历战场和厮杀的少年,但是骨子里流淌的热血,不会吓得不知所措,不会坐以待毙,会拼命死搏,会在任何时候,拿性命守护身边的人……   她看他,心猿意马。   “好了!”他忽然大喊。   她吓一跳。   “你吓倒了?”卓新却一乐,“书瑶你也有吓倒的时候?”   书瑶头疼,却咬唇道,“你能不能……把手拿开……”   卓新低头,他掌心正正好好放在某处。   卓新连忙收手,但因为惊吓,整个人翻了过去,摔得人仰马翻。   书瑶再度头疼!   ……   连带着养伤,在岷城一连逗留了三日。   霍将军听说他们回来途中遇到羌亚细作,安排了付成和凌霄来岷城接他,官二代也闹着要来。   卓新知晓他就是来放风的。   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轮流上前,将他架起来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或是少块肉什么的,卓新无语。   最后官二代叹道,“我路上使了些银子,听说你路上遭遇了上次的羌亚细作,一个人杀翻了将近二十个羌亚人!厉害啊!”   官二代在军中压根儿就没怎么训练过,也根本不知道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杀翻二十个羌亚人的,付成和凌霄听了却都愣住,“真的假的?”   卓新斩钉截铁,“假的!”   回大营的路上,三人频频回头看看,骑马跟着他们的书瑶。   付成道,“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诶,怎么像我们第一次执行斥候任务时候的掩护啊?”   官二代摇头,“放屁,明明是上次耐力拉练时,负责驾伤员马车的侍卫,我上次就是伤员,我记得清楚得很。”   凌霄皱眉,“我觉得是上次野外生存实战时,负责看守粮草的侍卫啊?”   听着三人的话,卓新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握拳轻咳道,“是……我家中的暗卫……”   “暗卫?”三人都看他。   卓新一直在军中都很低调,也从未显山露水过,但口中的暗卫两个字,不是普通权贵能豢养的。   三人不由转头看向书瑶。   卓新恼火,“别一直看人家!”   三人又赶紧回头。   “你们说的羌亚人是她杀的,不是我……”卓新老实交代。   三人都僵住,只觉背后一凉,再不敢回头再看。   ***   接下来的时间,书瑶发现卓新变了许多。   以前的卓新在军中算努力,但现在的卓新是算拼命。军中所有的训练一个都不落下不说,很多训练都加码,负重十公斤,他会循序渐进添加到十五公斤,二十公斤,也会额外找军中的将士一起练骑射,近身搏斗,也会主动跟着霍将军参加所有的军情讨论。   他是卓将军的儿子,霍将军从未想过避讳他。   一晃两年的时间,卓新训练,实践,同霍将军一道讨论军情,要务,军中也才逐渐知晓,他是平远王的侄子,也是卓将军的儿子。   驻军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桌将军的旧部,不少都热泪盈眶。   官二代更是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平……平远王府的人啊。”   付成伸手揽上他肩膀,“兄弟几年了,什么时候能不能帮忙走走后门,让我去平远王跟前做个侍卫也好啊~”   凌霄一直有些傲气,早前也隐隐同卓新有些较劲,后来听说他是平远王府的二公子,心中的傲气近乎消散了去,卓新在军中这么拼命,从未倚仗过他自己是平远王府的二公子,凌霄反倒对他有些敬佩,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一年复一年,卓新照旧在军中做拼命三郎。   休假的时候去醪镇待人写信。   只是以前写信的是那个坐在凳子上不算太高的十一二的小小少年,而眼下,已是十四将近十五的货真价实的少年……   书瑶还是坐在远处的树上,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卓新一面写信,一面不时目光瞥他。   牛伯伯叹道,“哎呀,阿新,写一句就看人家一眼,喜欢人家就去同人家姑娘说嘛,不是萤火虫都一起看过了吗?”   卓新脸红得发烫,“牛伯!”   蓝婶也道,“是呀是呀,十四五岁婚事都应当定下来了,你可得快些,让家中长辈去提亲啊,要不人姑娘家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你一眼我一句同他出主意。   卓新想死的心都有了。   ……   回大营的路上,两人还是照旧骑着马。   十四岁的卓新,已经反过来比书瑶更高了,卓新转头看她,“明日找时间陪我过过招吧,后日有演练,骑射我都还好,近身搏斗有些问题。”   “好。”书瑶依旧淡声。   夕阳西下,落下在轻尘中轻舞,卓新忽然道,“书瑶,你是我的暗卫,会一直跟着我吗?”   “是啊。”书瑶看他。   不知为何,卓新心底一舒,“那挺好……”   “我是说,夕阳很好。” 第306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七)   “这个送你的~”他突然随手拿出一只竹编的蚱蜢。   书瑶接过, 编得歪歪倒倒,有些难看。   应该是他编的。   马背上,卓新果真笑道, “蓝婶刚才教我编的, 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   书瑶看他。   “书新如意!”卓新嘴角高高扬起, 一面得意骑着。   舒心如意……   书瑶羽睫微微眨了眨, 指尖微滞,脸色微红, 低声问道,“送我这个做什么?”   卓新悠悠道, “不是说没有父母,所以没有生日吗?那总记得我们一起去看萤火虫的时候吧?不如就拿那天当s,书瑶, 正好是两年前的今天, 生辰快乐,舒~心如意~”   莫名的, 书瑶心底温暖。   暖暖的夕阳照进心底, 好像生了翅膀一般。   身侧的少年, 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继续道,“第一编有些丑,等后日演练完,我再给你重新编一个?”   书瑶看他,眼角余光里都是暖意, 却还是淡声道,“估计也一样丑……”   “……”卓新愣住。   一时竟无法反驳。   书瑶嘴角微微牵了牵。   她其实想说的是——她很喜欢,这个就很好。   丑丑, 才像是他编的。   她想起他陪他抓萤火虫的时候,摔进了山沟里;也想起在岷城时,摔得人仰马翻;这个蚱蜢才像他编的……字如其人,编得东西也像其人。   他送她的第一个东西,也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书瑶一面骑马,一面看着蚱蜢。   卓新又握拳,轻咳了一声,“那个,对了,不是舒心如意的舒心如意,是书~新~如~意……”   书瑶指尖微怔。   卓新似是害羞了般,打马前去。   书新如意……   书瑶又看了看手中的蚱蜢,忽得,脸色又微微红了红。   ***   很快就到了后日,这是驻军中每年一度的演练。   卓新其实去年就有参加,但是止步在一轮比赛,这次,一直走到最后一轮。   演练同平日训练的最大不同,就是不在大营中,而是在模拟的作战环境内。   于是从晨间起,分别有骑术,射箭,近身搏斗,以及几项耐力考验交叉进行,近乎每一轮都不断有人被淘汰,整个演练过程极其紧张。但卓新在今年的表现很抢眼,霍将军有些惊喜,书瑶也在远处看着。等到黄昏时候,就剩最后一项骑射,这也是正常演练最高潮的地方。   进入到最后一轮的有二十余人,卓新就在其中。   这是他最好的成绩。   但每年的演练一直有个惯例,就是无论前面在何处淘汰的,最后一轮都可以参加,只是不参与比试和积分。   骑射稍后就开始,他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卓新环顾四周。   他是在找书瑶。   演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为了不影响比赛,场地在凹地里,看台远远分布在稍高的位置,给场下留足了空间,箭矢都是普通没有尖刃的,不会有危险。   场地很宽敞,看台又离得远,很难能干涉到场中。   卓新知晓书瑶今日一定在,但是人这么多,他没有找到她。   “卓新!别丢人啊!”反而是官二代看到了他,以为他是在看自己。   虽然官二代说话总是不着调的份,但其实几年相处,几人的感情不差。   卓新笑笑。   很快,最后一轮比试的哨声响起,他还是没找到书瑶,不过,他知晓书瑶肯定在看他。   他不能丢脸。   比赛从一开始就很激烈,这二十余人中谁抢先射中足够的猎物就会获得相应的积分,积分率先到目标值的就是此次演练的头名。   卓新的表现也一直很抢眼。   书瑶其实就在离场内最近的地方。   整个比赛大约持续了一刻钟左右的事情,应该马上就会分出胜负,但忽得,场外号角声长鸣,是提示演练要立即终止的意思。   不止场中比试的人,就连远远围观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书瑶也警觉。   但号角声是从远处传来的,眼下无法考究。   可比赛场顶端瞭望台处,也拼命摇旗了黄色的旗帜,就是立即撤离的意思。   忽得,场中一片恐慌,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卓远也夹在人群中撤离开来,霍将军当即遣人去确认发生何事,又人尖叫,“野马群!”   野马群?!!   虽然边关有,但很少见!   通畅情况下,野马群是不会往有人的地方横冲直撞的,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野马群不受指挥,不停控制,当浩浩荡荡百余只在一处的时候,比对方一只军队还要恐怖些。   野马群,书瑶脸色都变了!   当即在人群中寻找卓新。   在哪里?!   周围一片混乱,已经有驻军去拦截,看模样,应该拦不住!   眼下是低凹地,野马群会往这里来,但是路过,只要平安等野马群通过,这里还是安全的。   书瑶要确保卓新不会出事。   一面目光搜寻着卓新,一面看着远处咆哮而来的野马群,根本不是几十只或上百只,有几百上千只。   书瑶脸色微变。   卓新?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旁的缘故,书瑶一颗心一直静不下来,忽得,终于在对面看到卓新,正扯着另一人往小道上方避开。   书瑶心中微舒,这样是安全的。   野马群奔腾般从眼前冲过去,景象实在壮观。   书瑶也找了安全处躲避。   几百上千只野马通过,气势可想而知,所以任何活动都要终止让道,终于,在大部队飞驰而过之后,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但忽得,小道上方,有人滑落。   周围一道惊呼!   书瑶也愣住,滑落的人是凌霄!   书瑶近乎刹那间看向卓新,卓新果真折回去救摔倒的凌霄,就他二人最近。   而远处躲避的号角声再度响起,瞭望台处再次亮起黄旗,是又有一群野马改道走了这里。   卓新!   书瑶根本不敢迟疑,这时候任何一分迟疑,都是万劫不复下场。   场中都屏住呼吸,这是要被踩成肉泥!   卓新咬牙托起凌霄。   凌霄伸手抓住他,但手上都是汗,一打滑,卓新坠地。   周遭都是惊呼!   卓新也吓得闭眼,愣愣看着朝他冲撞而来的数亿百计的野马!   霍将军吓懵,亲自下场!   但哪里来得急?   一片混乱声和惊叫声中,书瑶扑向他,将他扑倒了一侧,两人重重摔下。这么快的速度,除非是一开始就分毫没有耽误才能赶到。   “书瑶!”卓新吓懵。   书瑶只觉右臂上剧痛,有马蹄踏过……   书瑶根本没有时间再反应,攥紧左手,拉住卓新滚到一侧角落处。   方才右臂处,近乎碎了。 第307章 番外六 书新如意(八)   “书瑶!”直至很久后, 卓新还会在噩梦中惊醒!   马蹄踩踏上她右臂的场景,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书瑶离开后,王府还有旁的暗卫来。   同早前的暗卫一样, 诸事恭敬, 行事稳妥。   他去到何处都有人远远跟着, 他也不会哄人走, 依然和平相处,但他们都不是书瑶。   书瑶的右手废了, 不会再留下。   也是陶伯告诉他,书瑶的手要赶紧治疗, 否则,怕手都保不住……   他很难想象,一直清冷高傲, 说自己是王府最厉害暗卫的书瑶, 若是连手臂都保不住……   他不敢去想。   若不是他,书瑶还是那个在树上悠然闭目养神, 房顶上娴静看着月色, 山谷里似孩子一般捕捞着萤火虫, 在面对羌亚人无所畏惧的书瑶, 也想起她拿起那枚书新如意时,嘴角明明浅浅勾起,但他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倏然敛了笑意……   若不是他,书瑶的手臂不会废掉。   她手臂怎么能废掉。   他不敢去问, 也不敢去打听,因为,她有她的骄傲。   他不敢去触碰她的骄傲……   那是年少时, 他心中最好的模样。   大半年后,他终于回到了王府中。   仍旧选的六叔不在的日子。   他见陶伯,问起书瑶。   陶伯告诉她,书瑶在外养伤,手臂算是保住了,但是,也近乎废了……   他沉默良久。   陶伯捋了捋胡须告诉他,书瑶……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王府了,短时间内许是三年,五年,十年,或是不定。   他怔了许久,而后才点头。   “那陶伯,你能帮我将这个给到书瑶吗?”他鼻尖微红,从袖袋中拿出一枚锦袋,打开锦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之前答应给她的,一直没来得及。”   这大半年,他编了很多蚱蜢。   睡不着觉的时候会编,外出执行任务的空档会编,甚至在往返的旅途中会编,就似心中的寄托,他答应过重新给她编一个更好的书新如意,以前那只太丑,是他第一次编,他是想好,演练结束后就编一只新的给她,他真的这么想的,但都没来得及……   陶伯接过。   他眸间氤氲,“我先回府了。”   陶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蚱蜢,眸间微沉。   又忽然想起,忘了告诉他,沈姑娘在府中。   他回府后,果真泼了沈悦一身冷水。   翌日,沈悦就高烧不醒。   他同小五翻墙去看沈悦的时候,他心中愧疚,也想起了书瑶。   他似是,总在不停闯祸。   也任着性子,从未替旁人着想过。   “对不起。”他会对沈悦说这一句。   沈悦也照单全收,“那,正好少艾受伤还没未回来,幼儿园缺人手,你来幼儿园帮忙吧。”   啊?!   小五却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哥,你来吧你来啦!”   他无语!   但府中所有的孩子都期许看他,他又想起那盆冷水泼在沈悦身上,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起初他真的只是硬着头皮答应,但慢慢才知晓幼儿园中每日照顾府中孩子们的细节有这么多,他本身不是一个耐性的人,但沈悦是一个对待孩子很温柔耐性的人,她在府中,让府中所有的孩子都有了陪伴与期许。   她会同他们一道做游戏,户外玩耍,也会陪他们一道做腊八粥,养小兔子,还有学习年关知识。   还会,邀他陪小五一起去栩城,也告诉他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他和书瑶都是,都在治愈童年。   但府中的孩子因为有沈悦,兴许一生都会被童年治愈。   他想陪小五一道过年,也在慢慢的相处中,同六叔冰释前嫌。   他想起书瑶同他说的,回家吧,有什么好怕的,胆小鬼一个。   他是胆小鬼。   因为心中难过无处释怀,就把爹死的怨气通通撒在六叔身上。   但其实都心知肚明,爹爹会救六叔,就像六叔会救他一样,也像书瑶……   他当时候要是不那么固执,兴许,书瑶还会坐在树上,慵懒的闭目养神,安静得在月光下看他……   人的成长都需要付出代价。   书瑶,是他付出最大的代价。   若是可以,他愿意拿自己的手臂同她换,只是没有如果。   陶伯同他说,书瑶是府中的暗卫,她的职责是保护他,所以保护他是她的责任,万马丛中,她都没有一分迟疑过。   那是书瑶教会他最重要的事。   六叔不在府中的时候,他也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他是平远王世子,他要守好平远王府和家中所有的人。   这是他的职责。   几年过去,他已不是年少时候的他。   在平关厮杀的时候,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   在朝中斡旋时,守好平远王府是他的责任。   六叔不在的时候,照顾好阿悦和府中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的责任。   年少时候的任性,固执与不负责任,会让一个人在未来付出更多的时间去弥补……   但其实能弥补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不能弥补的,永远不能弥补。   譬如,那个在羌亚人跟前,飒爽拔剑的书瑶,那个在月下,以为他不知晓,曾偷偷亲了亲他额头的书瑶……   所以年关时候,他喝多了酒,以为见到她。   他同她说了许多话,同她亲近,从年少时的喜欢和愧疚,到眼下无从掩饰的爱慕的,他同她在小榻上拥吻,衣裳零散落了一地,到醒来,才发现,果真是一场春.梦。   春.梦无痕,他扶了扶额头。   直至又一个年关,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烟花一朵一朵照亮,是年关最美的时候。   他整个人忽然愣住。   想起去年年关的时候,他扣着她,一直到守岁时候,夜空烟花亮起,他扯下几根交织在一处的头发,做了一个简单的同心结放在荷包里。   后来那个荷包不见了。   他也一直没有记起。   眼下,他眼眶微红。   他那时候是和书瑶在一起!   书瑶就在府中,但她一直躲着他!   他去踹卓夜的门。   卓夜才被小五几人折磨完倒头睡觉,当下“嗖”得一声拔剑,才见是卓新。   “书瑶在哪里?”   “(⊙o⊙)…”卓夜愣住,没有原则松口,“北院。”   卓新撒腿就跑。   书瑶坐在秋千上,浑浑噩噩低头出神,等卓新临近,才恍然见到地上的影子。   她自然熟悉他,也能从一道影子认出他。   “去年年关,是不是你?”   她声音依旧清冷,“不是。”   “我都没说什么事,你怎么知道不是?”   她攥紧指尖,心头不停砰砰跳着,却不敢抬头去看早前那个会陪着她抓萤火虫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独当一面,在北关一役人人称赞,又可在朝中斡旋的平远王世子。   以前,是她照看年少时候的他。   但眼下,他会一人在平关厮杀,九死一生。   他已经不需要旁人照看,而是将家中都放在自己的庇护下。   每个人都会长大。   那个骑在马背上,送她书新如意的少年长大了。   但她同他已经渐行渐远。   她连府中的暗卫都算不上,却因为陶伯给她的那只书新如意回了平远王府。   夫人让她留在府邸中,守着小十,小十一……   她可以照料她们,不跌到,不摔倒,亦或是不让她们落水,或是在她们开心的时候,抓小鸟给她们看。   这样的日子也很好,至少,岁月静好,她还可以偶尔见到他。   已是俊朗成熟,可在朝中翻云覆雨的平远王世子。   她也以为可以永远这样,直至他成亲的时候。   “府中的暗卫都听六叔的,是不是日后我做了平远王,你也听我的?”他目光深邃看她,声音里的沉毅似是带了多年时间的磋磨和风霜。   “你忘了吗?你让我别害怕,我没有害怕,在平关的时候,我也一直没害怕,我有听你的话。”他眼中氤氲,鼻尖通红,“让我做你的手,替你遮风挡雨,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我做你的右手……”   你的少年长大了。   别怕。   日后不管是晴空万里,荆棘丛林,都有他。 第308章 番外七 少年游 (一)   【老规矩, 小主角用大名】   “听说,你今天负荆请罪,挂着一张“和好吧, 徐子枫”的大纸, 到处游街, 京中不少人都看见~”子枫乐得不行, “我这么好的人,就算接受你的道歉了~”   卓扬正恼火着, 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子枫早前的气也真消了,明知他一脸恼火像, 还是上前,一面在他身旁落座,一面像早前一样撞了撞他肩膀, 叹道, “诶,我真好奇, 这么厉害的壮举, 出自你们家哪位英雄好汉的手笔啊?”   卓扬奈何看他, 一字一句道, “卓!小!伊!”   子枫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是小十一啊,我还以为是小十二!”   他们两人早前是真闹翻了!   从幼儿园起,就穿一条裤子的人,也或多或少总有闹别扭的时候。   自然, 偶尔也会打打架,置置气之类的!   但很快就能好。   这回,两人分明都置气半个月了, 谁也不先认输,谁也不肯先扯下这个面子来。   有时候,再好的朋友都会遇上这样的事。   双方都要台阶下。   冷战久了,也会后悔。   其实也就一句话的事,怎么就越吵越厉害。   子枫想,小七其实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小七也想,子枫其实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只是谁都拉不下这个脸来。   气话说出去的时候大多爽利,因为是气话,也都不走心,怎么爽利怎么说。   其实后来,都后悔了。   分明心里不是想的这个意思,而且怎么就这么嘴欠呢?   因为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对方最介意什么,也才能在言辞中踩到对方的死穴。   所以,真正不能说的话,两人都不会说。   只是旁的气话,一个顶两个。   好容易见对方气都消了,其实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好朋友之间,从来都是包容多于隔阂。   “给你!”子枫拿出一个卷轴,“我找了好久!”   “这是什么?”卓扬问。   “看看不就知道了?”子枫神秘笑道。   卓扬一面看他,一面慢慢打开卷轴。   忽得,眼神微微滞住,“是瓷青宫的建筑图?”   “天哪!”下一刻,卓扬近乎要跳起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瓷青宫是有名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又杂糅了各种元素,是建筑上的奇迹。   喜欢各种建筑的人,不会不知道瓷青宫。   但瓷青宫的建筑图却极其少见!!   瓷青宫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了,之前的建筑图早就没有了,后来因为只开放一部分,所以它的建筑图后人根本看不到全貌,这样一份详尽的建筑图,要么就是孤本!   孤本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的人找一辈子都找不到!   卓扬的喜悦之情都写在脸上。   自从和子枫吵架,他许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子枫环臂叹道,“我好早之前就请老师帮忙找了,这不好找,刘伯说了到处的书商都问了,最后真给刘伯找到了,看,孤本,日后真没有了!”   卓扬早前还有些奈何的脸,眼下全然是阳光,也伸手揽起子枫的肩膀,“我太喜欢了!”   子枫当然知道他喜欢各类建筑。   阿四的屋里到处都是书,小五的屋里都是兵器,小六的屋里是各种各样的字画,小八的屋里是零食和调料,桃桃的屋里全是她的猫,还有数不清的衣服头面,还有她宝贝绘本,到卓扬这里,就全是建筑模型,要么是建筑图。   卓扬喜欢收集建筑模型,看不同建筑的建筑图和拓印下来的绘画。   细至横梁上的雕刻细节,到地板的拼接纹路,都有自己的特点,融合了当地的文化以及气候。   所以,真正意义上的建筑不单单只是建筑,还是多重因素结合的复杂体。   这就是建筑的魅力。   脱离不开人文,地理和周围的环境,却又历久弥新。   自古以来很多写游记的文人墨客,大都琢磨在自然风光,人文风俗里,却极少有人单独琢磨在各地的标志建筑上。   其实,各地标志建筑又是反应当地自然风光,人文风俗的总集。   所以,卓扬最大的梦想有两个。   第一个,是能去周遭诸国看看,写一本以建筑琢磨的游记。   第二个,就是自己设计建筑一座幼儿园!   其实王府幼儿园已经很好了。   但卓扬想亲手建造幼儿园,是一座蕴含有丰富建筑底蕴在其中的幼儿园,是一座以前所有幼儿园都不想同的幼儿园!   譬如,幼儿园里,不仅有西秦国中风格各异的建筑,还可以有苍月为主题的小苑,也有南顺为主题的小苑,还有,燕韩,长风,巴尔,东陵和羌亚,甚至更远的西域等等,这会让孩子们从小在幼儿园中就熟悉这些地理风俗,还有建筑上的特色不同。   不是简单的堆砌各类建筑,而是和幼儿园日常结合的部分。   譬如,南顺以书画见长,所以幼儿园中的绘画室,赏画室就会设在南顺风格的建筑里,让孩子们知晓不同风格的由来。   这是卓扬一直以来的梦想,而且一直在努力着。   也会分享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听。   卓扬说给子枫听的时候,子枫好像是听到自己梦想一样高兴,两人盘腿在床榻上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多憧憬和畅想,这是少年时候最好的时光。   眼下,拿到这幅瓷青宫建筑图,卓扬眼底都是说不出的激动。   “子枫,谢谢你!”卓扬恨不得拥抱他。   就这样,前一日还在置气的两个小少年,眼下就脑袋就凑到一处。   “其实,我看不懂。”子枫如实回答。   卓扬笑,“看,这里是点睛之笔,在瓷青宫之前,没人想到能这么修建宫殿,很华美,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卓扬一说起这些东西,眼睛里就似有星星一般。   子枫安静听着。   卓扬近乎一气呵成,到最后,又叹道,“真想实地去看看,一定很震撼!”   子枫其实一直在等他这句,“小七,你真想去吗?”   卓扬莫名看他。   子枫认真道,“老师六月就会从朝中辞官,想从七月起,带我去周遭诸国游学,你知道的,百家之长,在于明理,真理越辩越明,想同老师一道去游学,可能时间会很长,中途可能会回西秦,也可能不会回,小七,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卓扬微楞。   子枫凑上前,认真朝卓扬道,“小七,我们可以一起去各地看不同的建筑,不同的人文地理,一定是全然不同的视野。小七,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去!” 第309章 番外七 少年游(二)   “如何, 八公子?”   自游山师傅回乡后,凤来楼的主厨换成了汪主厨。   八盒汤是汪主厨的拿手好汤。   汪主厨问完,一脸期许看向卓宁。   卓宁尝了一口八盒汤, 但没有应声, 眼下又拿着勺子又轻轻盛了一勺, 一口口品尝。   “好喝。”卓宁认真答道。   汪主厨一脸如释重负。   如果八公子说好, 那就是真的好。   八公子是这京中美食的试金石。但凡八公子说好的地方,过不了多久, 京中权贵就会蜂拥而至,再是普通的官员人家和京中富商, 最后是京中的普通百姓。   只是汪主厨才刚露出笑意,卓宁又开口道,“但这汤, 太好喝了些。”   汪主厨愣住。   卓宁又道, “如果我是凤来楼吃饭的,用了这样的汤, 我不会再想吃旁的菜了, 因为的味道实在太好, 反倒让人对接下来的菜式和食物本身失去了兴趣, 这样的汤好是好,锦上添花可以,但做开胃汤确实太饱满了些,反而冲淡了客人对后来食物的期待,若是我, 我不会用他做开胃汤,但若是用来做一顿饭的结尾,就圆满多了。”   汪主厨恍然大悟。   人的味觉对食物的接受也是分步骤的。   八公子说的, 让他茅塞顿开。   京中都说八公子是最会吃的人,果真不假。   卓宁离开凤来楼。   今日的八盒汤他倒是喜欢,也准备隔日同七哥,子枫一道来凤来楼尝尝鲜,也顺便给置气好久的两人安排台阶下。   如今虽然大都在京中,但都有各自的事情忙。   反倒只有他和七哥时常在一处。   大哥还是在南顺和西秦两头跑,临近诸国也有涉猎,但是每去到一处,都不忘给他写信,说哪里有好吃的,什么菜值得一试,他在国中就会去找对应的酒楼看是否有这样的菜式,他同大哥书信往来最勤。   现在朝中的事,都是二哥在打理,自从六叔受伤醒来,大多数时间就在陪阿悦打理幼儿园,如今京中光是王府幼儿园就有好几处,两人每日都很忙碌,所以朝中和军中的事情都由二哥做主;二嫂也比阿悦更适合当主母,阿悦性子温和,也一心放在幼儿园上,反倒是二嫂的性子能镇得住京中的权贵家眷,说话怼人也游刃有余,是二哥的贤内助,当然,二哥也时常被怼,但怎么怼,二哥都很乐意。   因为府中的孩子多,二哥二嫂商议晚些要孩子。   其实卓宁心中清楚,二哥二嫂是想把平远王府的王位还给小十二。   怎么说呢?   因为五哥做平远王世子也是赶鸭子上架,问他,他就说要去边关找穗穗,看模样,以后不管是不是同穗穗在一处,他都不准备在京中常住的,所以五哥这个平远王世子其实有名无实。若是二哥二嫂没有孩子,那世子之位除却四哥,七哥和他,就只有小十二了。   所以,二哥和二嫂其实不准备早要孩子。   甚至,也许不会要孩子。   因为大多数时候,府中都能见到六叔和小十二斗智斗勇。   三姐姐这里,则是在南顺京中开办了两所幼儿园。   所以时常给阿悦写信,说起南顺两所幼儿园的近况,阿悦也会给三姐姐写信,说起家中的事,还有王府幼儿园的境况。其实阿悦一直都说想抽空要去南顺幼儿园看看,但一直没有空出时间来,因为光是王府幼儿园的事情,就有得阿悦在忙。   因为大多数时候,六叔除了在和小十二斗智斗勇之外,都在帮倒忙。   而且,乐此不疲。   其实现在想起来,南顺京中其中一所幼儿园,也就是北湖幼儿园,他和桃桃还呆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的记忆很特别,因为周围都是南顺的孩子,所以他们也学会了很多南顺话,认识了很多南顺的朋友。   听说眼下,北湖幼儿园已经有一百多个孩子了!   其实家中早前谁都没想到,接过阿悦手中接力棒的,竟然是三姐姐。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至于四哥,眼下还在苍月的白芷书院,没有回西秦。   四哥什么事都要和涵生哥哥比。   涵生哥哥在白芷书院的成绩也很好,所以白芷书院想多留涵生哥哥在苍月一段时间,正好四哥也是那个时候去白芷书院的,两人的较劲儿场地从西秦搬到了苍月,但四哥每次写回来的家信,都是他马上就要赶超沈涵生了。   六叔和阿悦看了都哭笑不得。   不,是整个府中都哭笑不得。   眼下涵生哥哥已经从苍月回京,在翰林院任职,四哥还在白芷书院,要一两年才回来,所以,四哥平日也是不在京中的。   倒是前两日,赶上白芷书院同启明学院交流学习,四哥随着回京一趟。   还给五哥出了主意,让他脸皮厚些!   反正四哥是挺有意思的。   从小时候起,就十分佛系的咸鱼一条,他只有一件事感兴趣,就是超越沈涵生!   这就是四哥的真实写照。   桃桃不说了,最重要的事情永远是今天穿什么衣服最美,今天的猫咪有没有照顾好,苑子里的花开得好不好,给宝宝的绘本画了几页,要不要重新画,她又想到了新的天马行空的念头。   六姐这里,因为六姐以前不会说话,所以对不会说话的孩子都能感同身受。   阿悦在京中有一处特别的幼儿园,是专门照顾一些和平常的孩子有些诧异的宝贝的。   譬如,不会说话和听不见的孩子。   六姐时常去这处幼儿园帮忙。   六姐很有耐心,也会用手语和孩子们沟通自己的精力,孩子们很喜欢同她一处。   六姐姐也会教那里的孩子们画画。   六姐姐的画画得很好,尤其是在孩子们眼里,有明亮的颜色,富含感情的线条和表达,六姐姐每日在做她觉得应当做的事。   七哥除了读书之外,当然就是各类的建筑,还会在自己苑中做各类建筑的小模型,惟妙惟肖,精致,又让人险些忘了这些是模型一般。   至于他,他眼下已经是京中头号美食品鉴家。   对他来说,吃是一件很认真的事。   经过了小时候的暴饮暴食,尤其一有不良情绪,就开始不自觉吃东西的坏毛病,他曾一度是个小胖子。但又从幼儿园遇到阿悦开始,阿悦带着他慢慢控制饮食,虽然一开始很难,坚持也很难,但是阿悦每日都会陪着他一起,即便往返南顺的一路都没有间断。   阿悦还会陪着他,学习不同的情绪发泄方式与情绪控制,告诉他不应当用暴饮暴食来宣泄情绪。   更重要的是,阿悦还会带着他正确品味食物,品尝美味。   并不一定要吃得多,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食物本身的美味和烹饪上。   所以如今他再不是以前的胖墩小八了,却更能享受食物带来的愉悦和快乐。   他也会按阿悦说的,给每道菜评写评价。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而且味蕾很敏锐,所以很快他的菜评就在京中疯传。久而久之,越来越多酒楼甚至是京城以外很远的酒楼都会邀请他来试吃,所以他总能接触到很多新的味道,这原本也是他喜欢的事。   回府的时候,正好遇到卓扬马车。   “七哥!”他唤了声。 第310章 番外七 少年游(三)   “小八。”卓扬停下等他。   卓宁大步上前, 兄弟两人并肩踱步往府中回。   “这是什么?”卓扬看着他手中的食盒。   卓宁笑道,“今日正好去了趟凤来楼,想起阿悦和小十一喜欢吃栗子糕, 还有小十的红豆酥, 还有小十二的葱油饼。”   卓宁如数家珍。   卓扬笑道, “那我同你一道去, 正好我也想吃葱油饼了。”   卓宁摇了摇手中的食盒,得意道, “当然有七哥的!”   卓扬也笑着伸手揽了揽他肩膀。   两人嘻嘻哈哈入了府中。   风和苑中在南院,从王府大门口过去有些距离, 兄弟二人正好一道说话。   “对了七哥,休沐的时候,约上子枫, 我们去凤来楼吧。游山师傅回乡了, 那里新换了主厨,我今日正好去试过菜, 还不错。”卓宁邀请。   七哥和子枫冷战有半月了。   以前日日都是子枫来府中找七哥, 要不就是七哥去相府找子枫, 两人穿一条裤子, 形影不离的,比亲兄弟还亲。   还没见过他们二人置气这么久。   卓扬心知肚明,遂笑道,“不用了小八,我们和好了~”   卓宁瞪圆了眼, 这么巧的?   卓扬叹道,“全拜卓小伊壮举!”   说起小十一,卓宁忍不住笑, “小十一她怎么了?”   卓扬奈何,“她在我背上贴了‘子枫,我们和好吧’几个大字,我招摇撞骗一样走了好几条街,最后传到子枫耳朵里了,他来打听出自我们家哪位神童的手笔……”   卓宁捧腹。   这都能传到子枫耳朵里,那不用等到明日,整个京中都可以磕他的笑话。   难怪七哥方才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小十一这一招真好用就是了!   卓宁笑道,“小十一最机灵了!”   在家中最小的孩子里,小十是最像阿悦的一个,温柔亲和,娴静里带着灵韵,一看便讨人喜欢。   小十一和小十二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陶伯说的,小十一的机灵劲儿是最像六叔小时候的,但小十二的熊劲儿又同六叔小时候如出一辙。   所以小十像阿悦多一些,小十一和小十二则是像六叔多一些。   但小十一从小就得卓夜真传,虽然不是男孩子,但可以很“优雅”得上房揭瓦,爬树抓鸟。   小十二则是自幼同六叔斗智斗勇长大的。   从小集各种“欠揍”于一身,但特别的是,这种欠揍,仅限于同六叔在一道的时候。小十二同阿悦在一处的时候则是无可挑剔的乖宝宝。   又加上六叔又是女儿奴。   对小十一和小十二从来都区别对待。   于是一个“女儿奴”,一个“乖宝宝”凑一处,府中天天鸡飞狗跳。   还两个人偏偏乐此不疲,还喜欢和对方一处,试图战胜对方。   所以,有了小十二的衬托,小十一也就是稍微喜欢闹着玩了些,但是很会讨爹爹喜欢,就成了家中又机灵又活泼的一个。   反正,说起小十一和小十二,卓扬和卓宁都笑起来。   家里要少了这两个活宝,还不知道府中要少多少乐趣呢。   尤其是六叔这里。   ……   言笑间,两人正好踱步至风和苑前。   正好遇到余妈出了苑中,余妈问候,“七公子好,八公子好。”   如今,余妈已经完全习惯了在西秦京中的日子。   卓宁在南顺的时候就认识余妈,从南顺时候起,余妈就一直在照顾小十和小十一,眼下,同府中的几个孩子都熟悉亲厚了起来。   “余妈,你去哪里呀?”卓宁礼貌问道。   余妈笑道,“十一小姐昨儿个说今日要吃凤来楼的栗子糕,老奴给忘了,正好眼下有时间,顺道去趟东市,将夫人吩咐的出远门的东西都置好。”   “出远门?”卓扬不解。   两人都面面相觑,而后看向余妈。   余妈笑道,“相爷方才来了府中,才离开不久,王爷和夫人让给两位公子准备出远门的东西……”   “许相?”卓扬意外。   卓宁更意外,“我们?!!”   两人都愣住。   卓扬愣住,是因为原本他还在想要怎么同六叔和阿悦说这件事,因为这趟远门时间肯定很久,而且,中途不知道是否会回来,还是一直在外面。   所以,卓扬其实心里有些舍不得家中。   尤其是六叔和阿悦。   六叔虽然是家中的大家长,但从来不□□,他们都是六叔从小看着长大的,六叔待他们其实心细。早前四哥去苍月读书的时候,六叔当着四哥的面到没什么,可等四哥的马车一走,卓扬其实见到六叔偷偷的眼眶都红了。   四哥还是那么独立的人。   在六叔眼中,他和小八应当是才最需要照顾的两个男孩子(小十二除外~)……   所以他方才回府的一路,心中都在想要怎么同六叔和阿悦说起。   他其实很想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游学机会,而且同许相在一处。许相知识渊博,同许相一处,无论是了解风土人情也好,地理地貌,甚至是历史传承,都大有裨益。这样的游学机会难得,也许,日后很难再遇上。他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像大哥那样,还有早前小八和桃桃同六叔和阿悦去南顺回来时一样,他们的经历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他还想到不同的地方,亲眼去看看那里的建筑,站在真实的建筑前感受不同观念下的冲击和建筑之美。   他心中是隐隐藏了期许。   但同时,他又怕六叔和会四哥离京时那样,悄悄红了眼眶……   于卓宁而言,他愣住,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怎么许相来了府中一趟,六叔和阿悦就让余妈去给他和七哥准备出远门的东西?   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要去干嘛?   他们要和谁去?   卓宁都一脸懵。   余妈见他们两人各自僵住,又笑道,“再多了,老奴也不清楚了,两位公子还是直接去找王爷和夫人吧。想来,原本王爷和夫人也是要找两位公子提起的,老奴先去了。”   两人都木讷颔首。   可等余妈离开,卓宁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朝着余妈远远喊了一句,“余妈,你不用单独去凤来楼了,我给小十一带了栗子酥,小十带了红豆酥,还有小十二的葱油饼!”   卓宁言罢,还晃了晃食盒,怕余妈没看见。   余妈远远笑着应了声好。   等余妈离开,卓扬和卓宁才入了风和苑中。   “天哪,七哥,六叔不是这要带我们去边关吧?”卓宁瑟瑟发抖。   “边关?”卓扬微讶。   卓宁悻悻道,“之前一直听六叔吓唬小十二,臭小子,让你熊啊!等你再长大一些,爹就带你去边关,让你老老实实在边关呆一段时间!就我们两个,不让你娘亲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卓宁模仿的额惟妙惟肖,既而,又愁眉苦脸道,“大哥不在,二哥走不开,五哥原本就在军中,怎么看这府中就只有七哥我们两个能跟着一道去了,六叔该不是真要我们去给小十二做榜样吧!”   卓扬无语,“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卓宁顺口,“吃啊~”   卓扬奈何,他就不应该问小八。   卓宁一面走一见面道,“其实,边关也不是不好……烤全羊,烤羊腿,红焖羊肉锅,羊肉汤,羊肉饺子,熘羊肝儿,蚂蚁上树,羊肉香肠,羊血炖白萝卜……”   讲到这里,卓宁不觉咽了口口水,“怎么办,突然好像去边关?我能不能和六叔说,他带小十二去的时候,顺便捎带上我一道去?”   卓扬头都大了。   这家中,惯来心情变得最快的就是他了。   等到外阁间门口,翠子迎了上来,“七公子,八公子。”   “凤来楼的糕点。”卓宁递给她。   翠子接过,去了小厨房。   卓扬和卓宁二人入了外阁间中。   卓远和沈悦两人正在书架前说着话,卓扬和卓宁二人的声音传来,“六叔,阿悦!”   两人回过神来,正好见是卓扬和卓宁。   “来得正好,我和阿悦有话同你们两个人,来。”卓远唤了声。   两人佯装不知上前。   外阁间的案几前,卓远和沈悦坐在对面。   卓扬和卓宁坐在案几两侧。   卓远沉声道,“许黎方才来过,同我和阿悦说,今日他已经向天家请辞,后日早朝,就会正式辞官。辞官之后,许黎会带子枫去周游列国,在临近诸国游学,讲学,论道,做他一直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得事情,或许等这一趟周游回来,会在京中建一所除了启明学堂之外的,另一所书院。”   “哇~”这一条,卓扬和卓宁倒是没听过,都忍不住惊叹。   卓远继续道,“所以,方才许黎同我和阿悦说起的时候,我和阿悦拿了主意,想让你们二人一道跟去,许黎答应了。”   卓扬和卓宁都诧异。   卓扬诧异的是,竟然是六叔和阿悦主动要求的。   卓宁诧异的是,竟然不是去边关吃烤全羊啊!   但等等……   好像可以去临近诸国,一路走一路吃?   卓宁忽得眼中放光。   卓远深吸一口气,温声道,“这一趟去,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回家,但阿悦和我商量,你们应当趁这个年纪好好出去看看,看看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风景,对你们大有裨益,所以,我和阿悦直接做主了,没有再征求你们的意见,趁着年少,去做有意义的事情,去看看世界,这对你们是最重要的……”   卓远顿了顿,又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想家,毕竟,要这么长时间离开家中,离开六叔和阿悦,你们会舍不得,但这个机会很好,跟着许黎,你们能长很多见识,开阔很多眼界,不单单只是去游历,但是如果你们实在舍不得六叔,不想去的话,其实……”   话音未落,“去!!”   两人异口同声,打断得斩钉截铁。   卓远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两人抱歉看向卓远。   沈悦握拳轻笑。   卓远继续把话讲完,“如果你们舍不得六叔,不想去的话,其实也可以不去……”   两人再次尴尬笑了笑,应了声,“还是去吧。”   卓远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作多情并着伤感的六叔:→_→   小七:←_←   小八:←_←   气氛有点尴尬 第311章 番外七 少年游 (四)   卓扬和卓宁离京的时候, 正是四月末。   卓远和沈悦带了小十,小十一和小十二送至京郊十余二十里处。   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越走越舍不得。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 两人不得不同卓远和沈悦道别。   尽管早前一个两个都说着要去要去, 才不会舍不得六叔, 真到了眼下, 两个人眼眶里都包着眼泪,但是又很有骨气的没有落下!   两个孩子都嘟着嘴, 忍着没哭。   却逐一和卓远,还有沈悦道别。   “六叔, 我其实是骗你的,我很舍不得你,子枫早前就同我说过了, 要不要和许相一起去, 我之前就在想,要不就别去了, 我若是离家, 六叔会很不习惯的……”卓扬看着卓远, 眼中氤氲。   从小到大, 小七都是府中所有孩子里最懂事听话的一个。   只是那时候的小七,总生病,身子孱弱,三天两头都在喝药,也要哭着让他喂药, 说是他喂就不哭。   其实哪有什么不哭的药。   小七是依赖他。   但小七的依赖,和小五,小六, 小八,桃桃几人都不同,因为懂事,所以只有生病喝药的时候,可以任性耍赖,要他陪他。   小七的心思很明锐,所以是几个孩子里最懂体恤旁人的。   他是很舍不得小七,只是当着小七的面,他不会鼻尖微红,“六叔习惯得很!你们一个个都是小大人了,该出去看看了,世家不止一个家那么大,你们也会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六叔永远是你们的后盾,却不是你们的全部,但永远可以做你们的避风港湾。你们不在,六叔会想你们,但六叔也有六叔的大棉袄,小棉袄,还有小十二,六叔才不会觉得不习惯,少了你们撑腰,有个熊崽子又要老实些……”   分明是打趣的话,卓扬跟着笑起来。   卓扬上前拥他,“六叔,我会想你和阿悦的。”   “那记得每到一处,就给家中写信,阿悦喜欢看你们的信。”反正,说阿悦喜欢就对了,他脸皮薄……   卓扬轻嗯,“会的,我到哪里都给六叔还有阿悦写信。”   “照顾好自己,小七。出门在外,难免有不习惯的时候,六叔不在,你是兄长,要和小八相互照顾。”卓远叮嘱,“还有,多听许黎的话,有许黎在,这次阿吉带了暗卫跟你们一道去,还有慧妈妈会一路照顾你们,六叔不担心,也不用担心家中,有阿悦在,六叔一切都好。”前半段分明还是好好的,等到最后了,又开始拐着方子秀恩爱。   卓扬再次拥了拥他,“我知道了,六叔,你也照顾好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别总和小十二置气。”   “……”卓远看他。   卓扬又忍不住笑起来。   鼻尖红红,眼眶红红,却发自内心在笑的模样,其实份外令人动容。   卓远也跟着笑起来,怎么,同想象中的道别场景有些不同……   **   另一处,则是沈悦和卓宁一起。   “那阿悦,就拜托你了,我每半个月会将这半个月品尝到的美食,用文字配上插图寄给你,而且,还会配上这项美食的起源,店家与美食的故事,还有当地人的评价都整理进去,阿悦你帮我寻人校稿,每半月在京中外发一次……”卓宁说完,又认真确认,“阿悦,你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嗯,知道。”沈悦颔首,美食半月刊嘛。   卓宁这才笑道,“阿悦,你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有厚厚的一大册子了?”   卓宁眼中都是期许。   如果有厚厚的一大册子,就意味着,他至少品尝了这厚厚一大册子的美食,那一趟出去,他的收获颇丰。   他就只对吃有兴趣。   能做自己有兴趣的事,卓宁高兴都来不及。   沈悦笑道,“不管是一页纸,下本册子,还是大本册子,都是小八的经历,都很珍贵。小八,你在为自己梦想努力,很值得尊敬。等日后回过头来看,你会感谢这么努力的自己。”   卓宁嘴角耷拉,忍不住扑到沈悦怀中,“阿悦,我会想你的,真的!”   “嗯,不是丢人的事,倒是可以多想。”沈悦温柔应声。   卓宁抱紧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七有些挑食,出门在外,可能会吃得不习惯,小八,你要照顾好他。”沈悦轻声提醒。   卓宁忙不迭点头,“知道了,放心吧,阿悦。”   沈悦喉间轻咽,亦轻声叹道,“放心,你们可是王府幼儿园出来的孩子。”   卓宁挠着头笑笑。   **   等同小七说完话,卓远才上前,踱步至许黎和子枫跟前。   “清之叔叔!”子枫看他。   卓远温声道,“小七同我说过了,你们约好,你陪他一道去看各地的建筑,他陪你一道去听学。”   子枫点头,“嗯,我们约好的。”   卓远叹道,“小七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子枫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这么觉得,我有小七这么好的朋友!”   许黎闻言笑了笑,卓远也跟着笑起来。   子枫同卓扬一道去同阿悦道别了。   近处,就剩了许黎和卓远两人。   “我把我们家倆祖宗交给你了,太傅,还要劳烦你多照顾。”他还是习惯笑称他太傅。   这么多年时间过去,许黎的心结慢慢解开。   因为有子枫在,许黎重新开始为师为父。   一切就像绕了一个圈子,重新回到原点。   许黎笑道,“有慧妈妈在,还有这么多暗卫跟着,一路上的起居安稳,我们恐怕才是被照顾的两个。”   卓远撞撞他肩膀,叹道,“怎么还这么喜欢说大实话。”   言罢,两人都忍不住再度笑起来。   一晃,竟然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时光如梭,从未因为某个人停止过。   早前的他们似是还同小七,小八,子枫一样年纪,做着少年时候的梦,也有着少年时候的烦恼,那个时候还有五哥……   卓远和许黎都站在一侧,双手背在身后,都想起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你就说要去周游列国,去听听各处的大儒讲学,恭喜你,许黎,时隔多年,夙愿得偿!”卓远转眸看他,“虽然有些晚,但好的,永远不会太迟。”   许黎也笑,“是啊,清之,无论他们多大,但你我,依旧是少年……”   卓远笑开。   许黎也笑开。   ***   “猜猜是什么?”沈悦双手藏在身后。   卓扬,卓宁和子枫都笑,“肯定是礼物!”   “我猜是晕车药!”   “开光的幸运符!”   几人一人一句。   沈悦笑了笑,才伸手,双手一共拎了三个小小的锦袋,“一人一个。”   “哇~”三人都惊喜接过,果真,只有阿悦才会给他们准备礼物。   三人都拆开,一看,眼中都露出笑意!   “阿悦的幸运糖果!”   “是幸运糖果!”   “超级幸运的幸运糖果!”   三个孩子对幸运糖果都有自己特殊的记忆。   这不仅是糖果,还是承载幼时美好记忆的东西。   三人都很惊喜,齐刷刷抬眸看向阿悦。   沈悦温声道,“一人一袋,每袋里的数量不等,记住了,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不高兴,有困难,很丧气的时候,这都是很正常的,旅行的过程,就是克服这些不适,然后不断变得更好,身体和心灵都在路上。收好了,等回家的时候,阿悦看看,谁的幸运糖果剩下的最多?”   三人依次和沈悦相拥道别。   几人都是幼儿园最初的孩子,他们每个人在幼儿园的模样,沈悦其实都记得,深深刻入记忆里,永远不会忘记。   同几个孩子说完话,几个孩子去了余妈处,和小十,小十一,还有小十二道别。   府中几个孩子感情很好,小十,小十和小十二都很舍不得他们,眼下,正在余妈和小冉的照料下,同他们道别。   沈悦则是看向慧妈妈,“慧妈妈,这一路要辛苦你了。”   慧妈妈朝沈悦笑道,“夫人,多谢你让老奴一道,老奴之前……”   沈悦看她,“慧妈妈,都过去的事了,没有之前。有你一道跟去,我和清之就都放心了。三个孩子虽然年纪小,也很懂事,但照顾起来也不是易事,劳您费心。”   慧妈妈喉间轻咽,“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将他们都照顾好。”   “慧妈妈说的,我同清之都放心。”   慧妈妈伸手摸了摸眼泪,上一个说这些话的人,还是夫人(卓扬的妈妈),慧妈妈鼻尖微红。   “慧妈妈,你自己也多注意身子。”沈悦再次叮嘱。   慧妈妈含泪应好。   **   稍许,阿吉来催了。   这趟出门,跟去的侍卫就十余人,安全起见,最好不走夜路,不被人盯上,眼下,是到出发的时候了。   这一路的马车一共四辆。   一辆放置行李。   两辆供路上赶路和休息用。   再又一辆,慧妈妈歇着,以及临时做别的用途。   整个队伍不算长,但也行得不快。   小七和小八放下帘栊的时候,卓远还是眼眶微微红了。   小小少年又走了两个,府中又要冷清些了。   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卓远深吸一口气,正好沈悦牵了小十和小十一在前方走。   卓远和小十二父子二人则落在最后。   有些不习惯的卓远,问着眼下同样有些不习惯的小十二,“我们俩的边关之行,是不是也要安排上了?”   “……”→_→ 第312章 番外八 父与子(一)   【小十二大名, 卓誉】   “娘亲,我不要和爹爹去关边,呜呜呜……我会想娘亲的~”在爹爹这里已经行不通 , 卓誉开启了对娘亲的攻略模式。   爹爹好早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带他去边关。   小时候就天天拿去边关吓唬他。   后来七哥和八哥离京的时候, 爹爹又煞有其事的吓唬了他—回, 直接将他吓得大哭—场, 拽着娘亲的衣裳就说不要边关,边关有大老虎要吃他……   娘亲抱起他, 温柔问他,“谁说边关有大老虎的?”   他煞有其事道, “子辉表哥~”   爹爹肉眼可见的嘴角抽了抽。   他继续道,“表哥说,边关的大老虎可吓人了, 有大树那么大, —嘴巴可以吃下两个小十二……”   那时候他才五岁,还不懂那么多事。   但是对边关的印象尤其深刻。   全赖表哥所赐。   但不得不说, 去边关, 是爹爹拿来收拾他最厉害的武器!   他上蹿下跳, 惹恼爹爹的时候, 爹爹就恨不得第二天就收拾包袱,带他去边关。   但分明,他做的事情,姐姐也做了啊……   对,爹娘有三个孩子。   十姐姐, 十—姐姐,还有他。   他是家中最小的—个,但却是挨揍最多的—个。   听说四哥哥, 五哥哥,七哥哥,和八哥哥从来都没挨过爹揍!   他是从小到大没少挨揍过。   有—回他被爹打了屁股,—顿打!   他的小屁股都打红了!   四哥正好在家中,听说了之后,急急忙忙跑来看他,但只看了—眼他的屁股,就仿佛没那么担心了,问他,“你怎么知道你的小屁股都打红了?”   他嘟嘴道,“爹爹说的!他把我的小屁股都打红了!”   四哥欲言又止,悠悠问道,“你又做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支吾道,“我往爹爹杯子里放了蚯蚓……”   “……”四哥又看了看他的屁股,“我觉得你爹没把你屁股打开花,已经对你很好了……”   他嗖得—声坐起来,理直气壮,“可是我只放了—条,还有半条是十—姐姐放的啊~”   四哥—本正经道,“相信我,小十二,如果没有小十—放的这半条,你的屁股应该已经肿了!看过昨日小八带回来的那个大大大大寿桃了吗?”   他记得,拼命点头。   四哥叹道,“估计你的屁股,能肿两个大寿桃那么大!”   他赶紧害怕捂了捂眼睛,又忽得意识到不对,伸手捂了捂屁股,委屈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打姐姐屁股?”   四哥语重心长道,“因为,六叔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啊~”   小卓誉眨了眨眼睛,反正他也听不懂。   但他知道爹爹—直都很宠两个姐姐。   十姐姐不说了,爹爹最喜欢十姐姐了,爹爹同十姐姐在—起的时候,整个人都似佛光笼罩—般,要多亲厚有多亲厚,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仿佛全天下放在十姐姐面前,都不如十姐姐朝着爹爹笑—回。   但十—姐姐捣蛋呀!   同样是捣蛋,但他捣蛋就要挨爹爹揍,十—姐姐捣蛋,眼睛眨—眨,朝着爹爹哭两声,爹爹的心就化了……   他都惊呆了!   然后到他这里—— 我没错!我不服!十—姐姐也做了!哼!有本事你揍我!   疼疼疼!   五哥听说他挨揍,来看他的时候,就同他说,“你也学学小十—啊,六叔最心软了,你叫声爹,说声错了,他才舍不得打你呢!”   五哥叹道,“别动不动就刚烈,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他坐直了身子,眼泪汪汪道,“可是他们说,五哥你小时候,就从来不向爹爹低头呀!”   五哥顿了顿,似是慢慢挺直腰板,大义凛然道,“那是,我怎么可能朝六叔妥协,我们男子汉最重要的,就是百折不挠,要勇于同恶势力做斗争!”   然后第二日,他的屁股被揍得肿了两个寿桃那么大。   到最后他被揍得嚎啕大哭,也没有见到正义联盟之—的五哥来救他。   有—次他同爹爹争谁晚上和娘亲睡,明明说好石头剪子布,他赢了的,结果最后爹爹耍赖,偷偷趁他睡着,抱他走,被他发现。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他也没让爹爹的阴谋得逞,紧紧抱着娘亲不放。   ……   第二天,爹爹从旁的屋里入内。   他十分得意得看着爹爹,因为挫败了爹爹的阴谋,“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就是那个君子。   爹爹脸都绿了,“在哪学的?”   他大声道,“爹爹教的呀!前天背的!”   “……”爹爹脸从绿变紫。   他咧嘴大笑。   **   晚上,他还想赖在娘亲这里。   爹爹这回学聪明了,都不和他石头剪子布了,直接把他拎了出去。   他嚎啕大哭,哭得自己都哭抽了。   在和爹爹作斗争这条路上,绝对不能认输!   最后,他是和爹爹睡得!   他枕着爹爹的胳膊,腿放在爹爹腰上,反正夹着爹爹睡就对了!   —连几日,他都是和爹爹在—处睡的。   他还和爹爹打赌,谁先不睡了,谁是小狗!   反正,最后谁当狗了,两人都记不得了。   他又和爹爹开始了新—轮的父子大战。   但在南郊马场玩的时候,突然有—条蛇朝他游过来,他吓蒙住了,是爹爹将蛇弄走,他搂着爹爹的脖子,眼泪巴巴道,“爹爹,小十二害怕!”   爹爹抱着他,“不怕,有爹在。”   他也抱紧爹爹,“爹爹不怕吗?”   “不怕。”其实爹爹的怀抱很温暖,声音也很温暖。想—想,爹爹虽然揍他的时候多,但是抱他的时候也更多。   “爹爹为什么不怕?”他只是想和他多说话。   “因为我是你爹啊。”爹爹抱他,“爹爹会保护你的,小十二!”   他刚感动得嘴角—耷拉,忍不住眼眶中泛起水汽,鼻尖红红。   爹爹又道,“当然,也会揍你!”   卓誉无语。   对,这才是他爹爹!   作天作地的爹!   ……   终于,在他八岁的时候,爹还是如愿以偿,踏上了带他去边关的路。   “娘,我不要和爹爹去关边,我会想娘亲的,怎么办?”他还在做最后挣扎。   娘亲—面给他擦眼泪,—面温和道,“娘亲也会想你的,小十二,你可以让爹爹帮你给娘亲写信,也可以将沿途的花做成标本,寄给娘亲,好不好?”   他—面点头,—面嘟嘴,“可是,我还是想娘亲去……”   娘亲拥他,“小十二,这是你和爹爹的单独旅行,男子汉的旅行,娘亲虽然不在,但是娘亲会为小小男子汉感到骄傲。因为会会见到不同的人,看到沿途不同的风景,会开拓眼界,学习不同的东西,这笔经历会是日后是很重要的财富,加油,小小男子汉~”   他耷拉着嘴角,依依不舍同娘亲挥手道别。   爹爹抱他上马。   他吃惊,“不坐马车吗?”   爹爹轻叹,“男子汉要坐马车吗?”   “……娘!我是娘亲的乖宝宝!”卓誉嚎啕大哭。 第313章 番外八 父与子(二)   尽管娘亲的乖宝宝在踏上和爹爹的单独旅程时哭了鼻子, 但很快,就被小芝麻吸引。   —— “爹!小芝麻吃芝麻吗?”   “……应该不吃。”   ——“爹!小芝麻有宝宝吗?”   “……没有。”   ——“爹!小芝麻有多重?”   “……”   —— “爹!你更喜欢小芝麻还是我?”   “揍你啊!”   ——“爹!小芝麻睡觉前脱鞋吗”   “……”   ——“爹!小芝麻睡觉要枕头吗?”   “……”   ——“爹!我们还有到边关呀?”   “还早。”   很快,“那现在呢?”   “……”   ——“爹!小芝麻吃蚯蚓吗?”   “你怎么这么喜欢蚯蚓?”   “因为楼叔叔说的呀, 蚯蚓特别厉害, 断成好几段都还是蚯蚓。”   “……”   —— “爹!……”   ——“爹!……”   卓远突然有些怀疑, 这趟父子二人的单独旅行, 要不要先打住。   很快,又想起阿悦同他叮嘱的, 要有耐性,宝贝的认知和我们不同, 但我们是他们的镜子。   从小,他们就在模仿我们。   他看着怀中坐着的小十二,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这是父子二人的旅行, 所以连暗卫都没有带。   真的是父子二人的旅程。   路上歇脚的凉茶铺停下, 卓远牵了小芝麻去饮水喂草。   起初还很担心小十二,转头, 却见小十二在同店家说着话。   一切都不怯场, 也不认生, 反而很会同人家交流。   卓远低眉笑了笑。   阿悦说的, 要给小十二在路上分配任务,会锻炼他的责任感,而且让他有成就感,和认同感。   所以,他们先前在马背上说好的, 他负责去喂小芝麻水喝,还有粮草吃,小十二要负责点餐, 还要负责用热水清洁碗筷。   这是他们父子二人头一次单独外出。   身边一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卓远却发现,小十二远比他想象的要热情,也会交流。   等他喂完小芝麻折回,店家已经将点心送来。   小十二果真都将碗筷用热水烫好,递给他,“爹!我有完成任务!”   卓远笑道,“吃吧,一会儿还要上来。”   小十二似乎从未这么配合过,很兴奋得拿起碗筷就开始吃起来。   卓远惊呆。   这么听话的小十二,超出预期。   阿悦真的说的不错,小孩子出门在外,和在家中完全是两幅样子。   忽然,他对这趟路程,也开始憧憬起来。   其实……他好几日之前就开始憧憬了,具体表现为,兴奋得睡不着觉,问阿悦一路上的注意事项;想着想着,又觉得少带了些东西,半夜三更从床榻上似做贼一样起来,偷偷摸摸增加行李;又比如,更早之前,就开始张罗父子二人装束(亲子装~),而且特别热衷!   不止小十二,他其实也期待这趟路程。   (小十二:不不不,我是想和娘亲一起去~)   很快,父子二人就用完糕点。   一面喝着茶水,卓远一面带着小十二开始看地图。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卓远用指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小十二,我们眼下的位置在这里,我们是从家中出来,家中在这里,我们要到这里去……”   小十二目不转睛,“哇~”   “是啊~”卓远又收回指尖,挪到近处,继续道,“因为离得很远,所以,我们要走很久的路,但是今天,在黄昏前后,我们会抵达蓝城,这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之后,明日再继续前进。”   小十二忙不迭点头。   小十二又掏出小书包里的小本子,“娘亲给我的打卡本,说驿馆的掌吏都有一枚小印章,我们去驿馆的时候,可以请驿馆的掌吏给我们盖章,以后留作纪念,第一个章就是蓝城的章,这就是我的纪念册,是不是不很厉害!”   卓远都未见过,“娘亲还给准备了这个?”   “是啊!”小十二特别开心,“还有爹爹的!娘亲让我监督爹爹完成。”   卓远好奇接过,“身高记录表~”   卓远笑了笑,“原来是记录你个头的~看来娘亲盼着等你回去的时候,长得高高的。”   “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十二坚决拥护。   ……   在凉茶铺用过点心,卓远去马厩牵小芝麻。   卓誉掏出钱袋子,在同店家结账。   爹爹管大事,他管小事。   钱袋子是小事,娘亲教过他算数,很简单!   重新其上小芝麻,父子二人继续上路。   这一回上路,仿佛更有默契些了。   父子两人的聊天,也不是早前的“尬聊”,而是言之有物了许多。   “爹,蓝城有什么?”   卓远想了想,虽然蓝城是京中最近的城池,也算是京城的卫城,不少外地官员和往来商旅入京,都会在蓝城落脚,然后再从蓝城入京,就只要大半日路程了。   所以,轮繁华,京中远比蓝城繁华。   但蓝城因为同京中离得近,所以其实风土人情,口音和习惯都和京中很像,没有什么特色。   卓远便如实同小十二说起,“蓝城是离京中最近的城池,所以,吃穿口音和习惯上,都同京中很像,因为蓝城到京中有大半日到一日的路程,所以很多人将蓝城作为中转站,也就是落脚处,翌日就可抵京。”   他想小十二应当听不大懂,但去过的地方多了,小十二自然也就明白了,这就是行万里路的意义。   驿馆下榻,驿馆掌吏见到卓远都吓懵,“王……王爷!”   “路过,叨扰了!”卓远打样,卓誉依葫芦画瓢,“叨扰啦~”   驿馆掌吏没忍住笑出声来。   夜里,卓远同小十二父子二人坐在浴桶里洗澡。   对,名为洗澡,其实是打水仗!   卓远想起以前同阿四和小七外出的时候,他也会同他们洗澡,而且玩得很开心,反而在小十二这里,因为有余妈,小冉在疏忽了。   其实和小十二打水仗的过程中,父子二人都玩得很开心!   等擦干头,父子二人躺在床榻上,小十二还是枕在他手臂上,脚搭在他腰上,“爹爹!我们还有多久到边关啊?”   “很久。”他不想打击他积极性。   “很久是多久?”卓誉好奇。   “很久就是……”卓远抹了抹他的头,“等你学会骑马的时候!”   “骑马?”卓誉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们一路去边关,一路骑马,看你能不能学会骑小芝麻!”   “可是我想骑小马。”   “等到边关的!爹爹给你挑匹马。”   “我要和小芝麻长得一样的。”   “那有些难……”   “那我白色的……不不,黑色……红色也很好看,有没有蓝色的?”   “……没有。”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十万个为什么终于睡着,卓远给他盖好被子,又吻上他额头,“晚安,小十二,第一日旅行愉快~”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容易。 第314章 番外八 父与子(三)   父子二人一路走, 一路停,每到一处,都会在当日下榻的驿馆, 请掌吏帮忙盖鉴章。   卓誉也从早前的不怎么会骑马, 到爹爹的照看下, 基本会自己骑小芝麻了。   虽然每日骑小芝麻的时间都不算长, 但他已经不害怕,也懂怎么同小芝麻相处, 小芝麻也会听他的话,他第一次独自一人骑上小芝麻奔跑的时候, 眼中充满成就感得看向爹爹。   卓远也笑着看向他。   这一路,开始的时候是卓远,后来在途径路上所有的凉茶铺时, 都是卓誉牵了小芝麻去喂水和喂干料, 也会学着爹爹一样,摸摸小芝麻的头, 拿一边的马刷子给小芝麻刷刷毛。   这些事情, 从开始的一点都不会, 到后来的尝试, 到最后的轻车熟路哦,卓誉慢慢习惯了父子二人旅途上的节奏,也学会了帮爹爹分担旅途上力所能及的事情。   更会在路上看到好看的花时,停下马,摘了花夹在书册中。   等到驿馆后, 再做成好看标本,寄回给娘亲。   每到一处,他会爹爹一道去逛当地的集市, 品尝当地的好吃的。   所以他们走得不算快。   从京中到边关,撑撑拉拉走了快两个月的时间。   途中遇到过大雨浇湿的时候,也遇到过换成马车的时候,卓誉不仅学会的骑马,照顾马匹,还学会了自己认地图,辨识方向,和准备路上用的干粮,以及规划下一段的行程。   这些,都是在府中学不到的。   但同爹爹在一处的旅行中,都学到了。   从三月初到五月初,终于从京中抵达边关。   远远的,卓远见孙勇亲自来接。   而卓誉已经目不暇接,映入眼帘的,是与京中全然不同的风景。   虽然这一路,已经见到太多与京中不一样的景致,风土人情,但在孙勇朝爹爹恭敬行礼,又抱起他,去到军中大营,军中不少将士见到爹爹时,激动和崇敬的模样,才让卓誉看到一个平日里可以同他热闹拌嘴,但实际却在军中可以振臂一呼,云集响应的封疆大吏。   当军中的将士听说爹爹会带他在军中呆上三两月的时候,各个都似欢呼雀跃。   也有好多他不认识的叔叔伯伯上前朝他行礼,也有不少叔叔伯伯都想抱他。   他记得路上时,孙叔叔同他说的,见到他感到份外亲切的,都是爹爹早前的旧部,曾随爹爹征战沙场的军中将士。   好多好多的人,他起初都记不住。   但是很快,在军中的日子,他慢慢和这些叔叔伯伯都熟悉起来。   他会同这里所有的将士一起早睡早起。   也会和他们一起晨间出操,抢着吃饭。   虽然大家都会让他,但他也不甘落后,会自觉跟上大家的进度。   也会在闲暇时刻,同爹爹还有孙叔叔一道去看边关的风景。   看近处连绵不绝的草坪,远处的青山,宏伟而壮阔,呼吸仿佛都跟着起伏。   他有了自己小马驹,叫小甘蔗。   他同小甘蔗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会亲自照顾它。   在边关的几个月里,他和小甘蔗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会骑着小甘蔗在大营里训练,也会骑着小甘蔗在草原上驰骋。   爹爹会教他怎么握佩刀,怎么用佩刀,也会教他怎么看边关的地形图,怎么计算距离,关边的三两个月,给了他全然不同的认知。   他也会同爹爹一道,骑马在中途歇脚。   父子两人一起躺在草地上,仰望空中。   有时,会听爹爹给他说发生在边关的故事,说到紧张处,他会屏住呼吸;有时,爹爹会给他说起,早前爹爹跟随兄长来军中的事,就似印在记忆深处最难忘的一段经历,也像极了眼下带他来边关的爹爹。   还有时候,父子二人什么话都不说,就躺在草坪上,看着空中的白云,一起想娘亲,一起想十姐姐和十一姐姐。   离开家,他真的很想她们。   但又很喜欢同爹爹一起。   夜里,他和爹爹住在一间屋子里,爹爹会在屋中教他看沙盘,他会学着和爹爹一起沙盘推演。   爹爹会给他讲书册上的故事,有时候是兵法。   他其实听得并不是很懂,但在沙盘上推演,他又觉得好像真的有些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边关真的有大老虎,子辉哥哥没有骗他。   但是这里的将士会帮助周围的百姓,驱赶偶尔来骚.扰的野兽,守护着关边重镇,也守护着身后的国土,还有千千万万的西秦百姓。   爹爹还告诉他,在自己的国土上打仗,打赢了也不叫赢。   他也慢慢开始懂得,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担当!   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骨气!   边关的几个月,他不仅跟着爹爹和孙叔叔一起,也会同军中的叔叔伯伯一处,大家亲切的叫他小将军。   他很喜欢旁人叫他小将军。   孙叔叔告诉他,是因为爹爹的缘故。   他忽然很想成为一个,像爹爹一样的将军,真正的将军!   来边关的一趟,让卓誉长大了不少,也让卓远重新找回了在军中时候的记忆。   离开的时候,卓誉照旧和卓远躺在半斜的草坪上,悠悠看着夕阳。   卓誉问,“爹,你还会回军中吗?”   在这里,他其实也见到一个同平日里不一样的爹爹。   卓远一面伸手揽他,一面笑道,“会,只要军中还需要爹爹的时候,爹爹就会回来,同这里的边关将士一道并肩作战,守护这片大好河山,守护西秦百姓,守护很多很多像小十二一样的孩子,这就是爹爹要做的事。”   卓誉叹道,“我能和爹爹一起吗?”   卓远看他。   卓誉道,“我是爹爹的儿子啊,我会守护,爹爹想要守护的东西!”   夕阳西下,卓远嘴角微微扬起。   想起了很早之前的自己,想起了爹爹,想起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   也想起了卓新,小五。   “那你得加把劲儿,想要追上爹爹,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卓远笑道,“至少,从今天起,想念娘亲的时候不哭鼻子开始。”   卓誉恼火看他。   彩云带月归,他也想阿悦和他的小棉袄了。 第315章 番外九 吾家有女 (一)   【为什么会把吾家有女放在父与子后面呢~因为, 清之爸爸是女儿奴呀~女儿要压轴,哈哈哈哈~对不起小十二~】   卓小露早些出生,是卓小伊的姐姐。   姐妹两人都长得像卓远。   只是卓小露的眼睛像爹爹多一些, 卓小伊的鼻子和嘴巴像爹爹多一些。   所以卓远终于如愿以偿拥有了两件小棉袄。   而且, 是截然不同的两件小棉袄。   对, 一条是暖和的, 温柔的卓小露小棉袄。   另一条,是时不时会漏点风, 又冷不丁得暖和起来像烤了炭暖一样的卓小伊小棉袄。   卓小露小棉袄的性子像娘亲多一些,温和, 娴静,与人好相与。   卓小伊小棉袄的性子则像爹爹多一些,活泼好动, 鬼机灵多一些, 但调皮捣蛋也多一些。   但这些都是旁人看来的。   在卓远这个父亲眼中,两件小棉袄有全然不同的模样。   小十性子是多温和, 娴静, 也大抵与人好相与, 但小十其实有自己倔强与坚韧, 也有自己的傲骨。   更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是不像小十一一样都写在脸上。   小十一虽然活泼好动,机灵古怪了些,也有时候会调皮捣蛋,上房揭瓦, 但实则骨子是个耳根子很软,又容易仗义感的小姑娘。   所以爹爹中,有不一样的小棉袄。   每一个小棉袄都有自己的性子, 也有自己的喜好和坚持,所以卓远对待小十和小十一,有不同耐心和细致。   除了每日都在同小十二做的斗争之外,卓远其余的时间,大都花在同女儿的相处里。   他很享受和女儿相处的时光。   吾家有女。   他想她们慢慢长大。   甚至,会偷偷得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些,她们不要长大……   那样就会一直有人要给爹爹扎头发。   一人扎一边。   各有分工。   卓小露给爹爹扎的小辫子。   卓小伊给爹爹梳的小羊角。   卓远疼得头皮似是都被掀了起来,于是问,好了吗?去幼儿园都要迟到了……   卓小露笑盈盈道,还没好呢,爹爹,还差一朵小红花。   卓小伊说,好了好了,亲一个,爹爹就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沈悦回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铜镜里一边扎着小辫子,一边梳着小羊角的卓远。卓小伊正好亲上他的脸,他一脸满足的笑意。   沈悦远远看了看,微微笑了笑,没有打扰他们父女三人过家家的欢乐时光。   ……   那是小十和小十一小时候的事。   只是宝贝们在一天天长大。   他们在一天天变老。   时间从来不会为谁放缓脚步。   大一些的卓小露和卓小伊不喜欢给爹爹扎头发了,而是喜欢听爹爹讲睡前故事。   小十二喜欢听天马行空的故事。   但是小十和小十一喜欢听女孩子爱听的浪漫故事。   卓远讲了一遍不行,是一定要讲第二遍的,而且第二变讲的和第一遍不能差太多,要讲的大致相同。   而且讲故事的时候,宝贝们永远都很好奇。   为什么小兔子今天要穿湖蓝色的衣服?   小兔子的小萝卜是她们的爹爹准备的吗?   小兔子一直吃胡萝卜,它们会不会肚子疼……   卓远一一耐性作答。   都说女儿小时候更粘父亲一些,儿子更粘母亲一些。的确,他的小棉袄们,是要比小十二粘他……   于是每晚讲故事哄小十和小十一睡觉,似是成了卓远的必修课。   他很珍惜和小十,小十一相处的父女时光。   而故事的最后,姐妹两人总会如出一辙,一人靠在卓远一边,甜甜美美睡过去。   卓远也会静静得再等久些,等到确认她们两人都睡着了,才会小心翼翼起身,把她们按照睡觉应该有的姿势放好。   再牵了被子给她们盖上。   离开前,会再轻轻吻上她们的额头。   晚安,爹爹的小棉袄们。   ……   再长大一些,宝贝们开始有了不同的喜好,也会将时间花在各自喜欢的事情上。   譬如,卓小露从小就喜欢陶艺。   幼儿园的时候,卓小露最感兴趣的就是陶艺课,她喜欢用双手捏制形状各异的小瓶子,小碗,小花瓶,也喜欢烧制小猫,小狗,还有小苹果这些可可爱爱的东西。   卓远也会陪着女儿一道捣泥巴。   他亦有童心在。   卓小露捏了一只小狗。   他就捏一只猫。   卓小露捏了一个爹爹。   他就捏一个娘亲。   “是爹和娘~”卓小露的声音软软糯糯,似团子一般,又处处透着惊喜。   “给娘亲一个惊喜?”他朝她眨了眨眼睛。   卓小露温婉点头。   等小瓷像烧制好拿出来的时候,有些没有成型,是之前没做好。   卓小露有些失望。   她是一直期待着的。   卓远刮了刮她鼻子,温声道,“我们再做一对?”   卓小露遂又启颜。   再等小瓷像重新取出来的时候,父女两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   “我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卓远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小瓷像,因为五官不可能精致,所以迷迷糊糊得生得很像。   “我知道了~”卓小露取下头上的流苏簪子,“娘亲要一件衣裳。”   卓远茅塞顿开,“真的是!”   卓小露甜甜笑了起来。   在卓远的帮助下,父女两人又拆了一枚流苏簪子,然后将流苏批在了沈悦那个小瓷像上,顿时,父女二人都觉得不能再满意了。   “露露要一直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小棉袄上前拥他。   卓远微怔。   心底涌起的暖意,若繁花似锦。   再等父女两人又如数家珍一般 ,把这一对小瓷像放在内屋最显眼的位置,一起期待着沈悦见到这对小瓷像时候的惊喜时,父女两人都笑了起来。   “爹爹,娘亲会喜欢吗?”   “会的。”   “爹爹喜欢吗?”   “喜欢。”   他怎么能不喜欢?   卓远抱起女儿,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惊喜。   这是他和女儿一起的作品,于他而言,早就弥足珍贵。   他和女儿一起捣泥巴,捏泥人,期待得等着烧制出小瓷像,失败了再重来,又满怀激动得拆掉了一枚流苏簪子像做衣裳的记忆,本身就弥足珍贵,也会一直留在他心底,历久弥新,永远不会淡去……   吾家有女。 第316章 番外九 吾家有女(二)   吾家还有一女, 名唤卓小伊。   “卓小伊!”卓远面有愠色,声音还隐约有些发沉。   小十二往他杯子里放了蚯蚓,小十一也没闲着。   他俩是同伙。   而且卓远再清楚不过, 小十二熊是熊了些, 但绝对想不出放蚯蚓这种“壮举”!   在家中, 唯一能想出这种壮举, 还会怂恿小十二跟着一道的始作俑者,只有小十一一个。   而更让人好气好笑的是, 她还惦记着让小十二放了一整条蚯蚓,她自己放了半条。   真被抓住了, 也是小十二的蚯蚓放得多,她放得少。   诸事都有小十二顶在前面。   这鬼机灵用的一套接一套的,所以卓远才拿她头疼。   他是时常拿卓小伊头疼。   这种头疼, 还不同于对小十二的头疼, 就是……   怎么说呢?   卓远正扶额,卓小伊已经应声入内, 哭得梨花带雨, “爹爹, 小十一知道错了~”   卓远:“……”   (卓小伊:策略一, 先认错~)   刚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训女儿一次的某爹,被某女儿一句话哽在嗓子眼儿里。   卓小伊小盆友,可怜巴巴道:“爹爹,小十一真的只是想和爹爹玩~”   卓远:“……”   (卓小伊:策略二, 归因~)   卓小伊小盆友,委屈道:“爹爹那么聪明,怎么会真的把那么明显的蚯蚓喝下去?”   卓远:“……”   (卓小伊:策略三, 吹捧大法~)   卓小伊小盆友,轻轻咬唇,“要是真的把那么明显的蚯蚓都喝下去,才不是我爹爹呢~”   卓远:“……”   (卓小伊:策略四,反将一军~)   卓小伊小盆友最后上前,温柔拥了拥亲爱的爹爹:“所以爹爹,你真的好厉害~”   卓远:“……”   (卓小伊:策略五,让对方无法反驳~)   卓小伊小盆友再不舍松手,然后为难,却主动得摊开双手,“爹爹,是小十一做错事了,爹爹,你打我的手手吧,小手手不怕疼的~”   卓远:“……”   (卓小伊:策略六,主动出击~)   卓小伊小盆友再次眼泪汪汪,“小十一是爹爹的乖女儿,真的不怕疼的~”   卓远:“……”   (卓小伊:策略七,加深愧疚感,爹爹,你真舍得打我吗~)   卓远果真轻叹,“那记得了,小十一,没有下回。”   卓小伊当即扑到他怀中,“爹爹最好了~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世上最英俊帅气的爹爹~最善良亲切的爹爹……”   卓小伊一面吹捧着,一面朝远处的卓夜叔叔眨了眨眼睛。   卓夜轻嗤,这家伙~   ……   “夜叔~”哄完爹爹,卓小伊来了苑中找卓夜,“我就说没事吧~爹爹舍不得揍我~”   卓夜轻笑,“是,阖府也只有你~”   “不过,爹爹怎么一猜就是我啊?”卓小伊一面走,一面纳闷。   卓夜笑道,“除了你,府中还有谁敢做这事?”   卓小伊闻言就笑起来,“五哥哥呢?还有八哥哥呢?”   不是说他们两个小时候都很淘气吗?   卓小伊总喜欢听府中哥哥姐姐小时候的故事,夜叔也会说给她听。   五哥哥和八哥哥是最调皮捣蛋的两个!   这些,都是夜叔告诉她的。   在府中,夜叔同她最好了!   从小到大,夜叔都是她的后盾。   卓夜果真叹道,“你可别这么说~五公子和八公子在你面前,真得甘拜下风~”   至少,五公子和八公子从未胆子大到敢往王爷茶杯里放蚯蚓的~   但这事儿真就是王爷小时候做过。   早前王爷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谁没被他恶作剧过?   小巫见大巫。   小十一才是深得王爷真传的一个。   王爷应当是看蚯蚓看得心惊胆颤才对~   卓小伊又笑,“夜叔,上次说教我的剑法,还没教完呢?”   “前面几式练熟了吗?”卓夜问。   卓小伊点头,“练熟了,来试试呀,夜叔?”   卓夜轻笑,“好!”   卓小伊又凑近道,“夜叔,学会了你的剑法,就可以行走江湖了,横行无阻了吗?”   “那是!”卓夜骄傲应声。   于是一年接一年,无论春夏秋冬,卓小伊都在练剑!   她从小就就喜欢爬树抓鸟,还喜欢蹴鞠和练剑。   她的剑法都是跟着夜叔学的。   夜叔是府中同她最亲的长辈~   夜叔对她倾囊相授。   是啊,卓夜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跟着他一道耐心练剑,一点点学会了他所有功夫的人,竟然不是五公子,也不是八公子,更不是十二公子,而是十一小姐!   当有一日,卓小伊已经能当着爹爹的面,和夜叔打成平手的时候,卓小伊朝爹爹眨眼,“爹~那我可以去行走江湖了吗?”   卓小伊一脸期许。   卓远看着眼前十四五岁的卓小伊,忽然意识到,无论他愿不愿意,女儿都长大了……   无论他和阿悦,有多珍惜和小棉袄们在一处的时间,有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但他们的小棉袄还是会慢慢长大。   也会向往远方。   开始自己的人生……   卓远想起她们刚出生的时候,他将她们捧在手心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抱才好,到后来,才渐渐熟悉了给她们换尿布,轻轻拍着她们后背,熟练得哄她们睡觉,到突然有一日,她们学会了同他笑,又开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开始伸手学习抓筷子,开始给他扎各式各样的头发……   再到忽然有一日,她们有了各自不同的喜好,也有了自己喜欢的好朋友,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   卓远有时候会也有些恍惚。   ——在小棉袄们的世界里,爹爹慢慢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尽管,他曾经那么重要过。   甚至,她们也会开始同他有争执,和好与冲突。   她们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空间,自己的秘密,和自己的小圈子,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他身边。   他也不会永远拽着她们的翅膀,不让她们去寻找自己的方向。   “去吧,注意安全,同夜叔叔一道!”卓远佯装淡然。   卓小伊欢喜扑入爹爹怀中,“爹爹,你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卓夜看到某人眼眶偷偷微红。 第317章 番外九 吾家有女(三)   “不是说要去蓝城看大国手下棋吗?”卓远一面问, 一面落子,“盼了好久,怎么跑来跟爹下棋?”   卓小露淡声, “大国手, 哪有爹爹重要?”   卓远抬眸看他, 嘴角分明悠悠勾了勾。   卓小露一面落子, 一面继续道,“与其去蓝城看大国手下棋, 还不如在家中多陪爹爹下棋得好。”   明知她是故意的,卓远还是心中莫名舒坦。   三个孩子里, 最内敛,不喜欢显露的就是小十。   方才那番话,小十一也会说, 但是会添油加醋得说。   小十是春风化雨。   卓远笑道, “别担心,有你娘陪我。”   卓小露这才抬眸看他, 唇边笑了笑, “娘不是同舅舅回晋州了吗?”   卓远指尖微滞。   卓小露温婉道, “我也许久没同爹爹一起了, 正好,我们父女两人可以多呆一段时间,没人打扰,等下完这盘棋,爹, 我们去凤来楼吧,我想吃凤来楼的红豆酥了。”   “好。”卓远应声。   卓小露也笑。   小十二留在边关历练,要年关的时候才回来, 爹爹心中不可能不想。   小十一昨日又同卓夜叔叔离京了。   再隔几日是外祖母的忌日,今年娘亲和舅舅,还有舅公舅母约了一道回晋州祭拜,这一阵朝中有事,二哥要同爹爹商量,爹爹走不开,所以没同娘亲一道去。   所以,爹爹身边只有她了。   爹爹最疼他们三个,如今小十二和小十一都不在,她当然要留下来陪爹。   “除了红豆酥,还想吃什么?”马车上,卓远问。   卓小露笑,“八宝鸭子,陶爷爷说,娘亲最喜欢吃凤来楼的八宝鸭子。”   卓远也笑,“她是很喜欢,只是换了厨子了。”   仿佛想起以前的事,卓远眸间温和。   以前凤来楼的厨子叫游山。   拿手好菜就是八宝鸭子。   王府幼儿园刚开园的时候,游山来了幼儿园给几个孩子演示八宝鸭子的做法,最后还送了几只兔子和鸭子在府中。   他还记得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悦……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但想起来又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他对那一次课外活动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他在,而是因为他不在。   沈悦让人画了那幅大头图给他送来,让原本在剿匪途中无趣的他,硬是愣了稍许才忽得笑出声来。   画上的每一个人他都认了出来,而每一个孩子的神态都抓住了最重要的点,让他一眼就能想到现场的场景,尤其是小八。   那时阿悦会每日给他写小纸条,说起府中孩子的近况。   他从未见早前哪个嬷嬷这么认真过。   旁人都是巴不得他不过问,怕他过问,鸡蛋里挑骨头,只有她,公开,透明,勤快,还怕他不过问,每日几封小纸条这么往军中送。   但再多小纸条,他似是也很快就能看完。   一看完,又得等明日。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却觉得对府中孩子的近况了如指掌,也是头一次出门在外,没有后顾之忧。   从那时起,他就习惯了有她。   ……   卓远笑了笑,才回神看向卓小露,“不去了凤来楼了。”   “嗯?”卓小露意外。   卓远道,“去东市,陈婶那里。”   卓小露也不禁笑起来,她也真的许久没见到陈婆婆了。   陈婶年纪大了,不似早前,但人习惯了忙碌,就不容易能受得了闲下来,所以陈婶的铺子还在东市开着,糖水和点心在京中都很有名。   见到卓远和小十一来,陈婶激动。   “阿悦没来?”陈婶问。   卓小露应道,“娘亲和舅舅,还有舅公舅母回晋州了,要晚些回来。”   陈婶也想起这几日是阿悦娘亲的忌日。   陈婶叹道,“就留了你们父女两人?”   卓远颔首,“是,所以来投奔陈婶。”   卓小露也跟着笑起来,“嗯,我同爹爹来吃独食。”   陈婶忍不住笑,“你们稍坐,我去取。”   卓小露点头应好。   陈婶对平远王府每个人都熟悉,也知晓每个人每次来要吃什么。   “爹怎么想着来陈婶这里?”卓小露一面翻杯子,一面给卓远倒水。   卓远接过,轻抿一口,“方便,对付一口就可以离京了。”   “离京?”卓小露诧异。   卓远又道,“不是一直想去蓝城看大国手对弈吗?难得有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听说,是空前的盛会。”   卓小露笑了笑,原来爹爹都知道。   卓小露叹道,“不都说了,陪爹爹最重要~”   “那就陪爹去看。”卓远看他。   卓小露微顿,整个人都愣住。   卓远凑近道,“我让你叶子叔叔提前去蓝城了,定了对弈场地里最好的位置,抬头就能见到大国手,我们父女两人好好看一局棋。然后,我们在蓝城歇一日,再从蓝城出发去庙城,庙城的琉璃坊里新来了一批东陵的瓷器,有你一直在找的白玉青兰瓷,若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东陵的瓷器匠人,找他讨教。”   “爹~”卓小露鼻尖微微红了红。   从小到大,她的事,爹爹总是记得比她还清楚周全,也会哄她开心。   爹总是最好的那个。   卓小露眸间氤氲,“你怎么这么好?”   卓远又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那你同爹说说彭磊的事?”   卓小露忽得石化,脑袋上都可以落雀那种。   某爹:→_→   卓小露:←_←   卓远又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彭磊品性端正,又在京中,是爹自幼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不好同爹说的?爹有那么可怕吗?”   卓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卓小露深吸一口气,支吾开口,“爹,六姐夫和九姐夫的腿,真的都被你打断过吗?”   “噗……”卓远方才的一口茶径直喷了出来,想死的心都有了,“从哪里道听途说的?”   卓小露唏嘘,“京中都这么说,不信稍后问陈婆婆却?”   见卓远脸都绿了,卓小露又忍不住笑。   陈婶果真端了黑芝麻和红豆酥来,只是卓远并未问起。   喝黑芝麻糊的时候,卓远沉声问道,“你觉得彭磊哪里好?”   卓小露看了看他,认真道,“因为他和爹爹很像啊。”   卓远微怔,莫名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没有再应声。   心里却一本正经道,“放屁!”“像个屁!”   ……   从蓝城回来的某一日,卓远实在坐不住,邀了彭磊到凤来楼喝酒。   酒品看人品。   他总得好好看看。   但彭磊听说他要见他,实在太紧张,上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滑,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断了腿。   卓远:……   艹! 第318章 尾声   “阿悦。”东市里, 沈悦远远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沈悦转身,见是翁大人和穆夫人。   “翁大人,穆夫人。”沈悦目露惊喜。   临近年关, 正是京中最是热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年货, 尤其是这两日, 朝中都已休沐了,年关前, 东西两市最为热闹。   卓远正好陪着沈悦一道来东市置办年货,刚挑完糖果便听到沈悦的声音, 卓远抬眸看过来,恰好看到翁允与穆夫人上前,便笑道, “翁大人, 穆夫人。”   “王爷。”两人也循声问候。   虽然卓远早就不是平远王了,但京中都已经习惯了, 改不了口。   而且, 铁打的平远王府, 流水的平远王和平远王世子, 但卓远一直都在京中,平远王府的当家人还是卓远。   所以这声王爷是没有错的。   后日就是年关了,双方寒暄了几句,沈悦也问起童童,小可和或或, 穆夫人满眼笑意,“今年都回来,难得家中热闹。”   如今太平盛世, 翁允也一改早前的清冷,笑意挂在脸上。   “我们今年年关,家中也全。”卓远的声音里仿佛也写满了笑意。   两边又互道了一声“年关好”,这才分开继续逛年货集市。   卓远记不清是第几年陪沈悦逛年关集市了。   但岁岁年关都如此,既习惯,又期盼,尤其是今年年关,府中应当是人最齐全的一次了。   卓远虽然没说,但沈悦知晓他心底隐隐欢喜了许久了。   这趟集市,从晨间逛到了晌午过后,可见买了多少东西。   “走,这是给楼清运备的年货,给他送去!”卓远晃了晃手中的大包小包。   楼清运的医馆开在东市附近,因为离得近,也不需要马车了。   沈悦应好。   沈悦也说不上具体,但总觉得,卓远待楼清运有股莫名的亲厚在,而且,有事没事就喜欢往楼清运的驿馆跑。   虽然小六的病是楼清运治好的,卓远心怀感激是应当的,但早前没见卓远对楼清运这么殷勤过。   仿佛,就是他昏迷醒来之后的日子。   应当是记着在他昏迷的时候,是楼清运照看他的。   “年关好!给你送年货!”卓远开门见山。   年关前后,楼清运也忙得不可开交,但卓远手中大包小包的年货,还是让楼清运得了喘息的时间。   “罗大夫呢?”沈悦也问起。   罗大夫是早前幼儿园的大夫,眼下这间医馆是罗大夫和楼清运一道开的。   其实当初沈悦也没想到能撮合他们两人,但两人合开这家医馆,人也走到了一处,沈悦算是撮合了一桩姻缘。   “在里面呢。”楼清运笑。   如今王府幼儿园越做越大,他的医馆也越做越好,两人见面的时间倒也不多。   各自都有要忙的事,只是每隔一阵都会特意来看看对方。   “明年准备做什么?”楼清运问。   沈悦应道,“幼师资格证。”   楼清运惊呆。   “你呢?”沈悦也问起。   楼清运认真道,“在研究这里的灭菌环境,和未来外科手术的可能性,也许,再隔八.九年,会有第一场简单的外科手术。”   轮到沈悦目瞪口呆。   楼清运笑道,“时间紧迫,不等人,还有好多问题要攻克,真希望一天有48小时,不,72小时更好。”   沈悦忍不住笑。   回府的时候,便是乘的马车。   马车上,卓远在数人,“阿旻一家四口人,阿新四口人,卓颖四口人,阿四三口人,小五两人,小□□口人,小七三口人,小八三口人,桃桃三口人,你我,还有小十,小十一,小十二,加上今年涵生家中三口人,舅舅舅母在,还有梁业家中四口人,一共多少人?”   “……”沈悦手指还没掰过来,尴尬道,“要不,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他又换了一种数法。   沈悦唏嘘,“好像是四十四口人。”   家中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关过。   两人都愣了愣。   沈悦又提醒道,“姑姑还要来呢,说要趁还能走得动之前来看看子辉,再加上子辉家中的五口人……”   卓远叹了声,“那就是四十九个。”   两人都深吸一口气。   “那年夜饭要坐满满四桌到五桌。”沈悦粗略算了算。   卓远不由笑了笑,“小家伙们都长大了,家中的人就多了。”   沈悦叹道,“再隔两年人更多。”   卓远一顿,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去年彭磊摔断腿的事再次浮上心头,他的名声是坐实了,想做平远王府的女婿,都得断条腿。   不过想到这里,沈悦又有些担心,“这两日都在下雪,也不知道小十一和小十二能不能赶在年关前回来。”   她也想小十一和小十二了。   卓远伸手拦她在怀中,“会的,放心吧,他俩是心眼儿最多的,就是挖条遂道,他二人也能挖回家中来。”   沈悦被他逗乐。   ***   今日家中的小崽子们是最多的,回府的时候,叽叽喳喳似有一整个山的喜鹊一般。   卓旻家的两件小棉袄,蓉蓉和君君。   卓新家的一件小棉袄和一个小胳膊,彤彤和山竹。   卓颖家的两个小胳膊,硕硕和坛坛。   还有阿四家的小棉袄,糖葫芦。   小六家的两个小胳膊,恒恒和耀耀。   小七家的小棉袄,雅儿。   小八家的小胳膊,团团。   桃桃家的小棉袄,妙妙。   这一群孩子在一处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穗穗当鸡妈妈,小五当老鹰,老鹰一来的时候,整个苑中像炸开了锅一般,全是小鸡崽子的尖叫声。   周围都笑不可抑。   “六叔~”   “阿悦~”   见了卓远和沈悦回来,众人上前招呼。   孩子们正玩在兴头上,各个脑袋上都是汗,方才卓颖和小六才盯着所有的孩子换过汗巾,眼下又出了一声汗,卓颖和小六在照看着游戏时候,孩子们的安全。   桃桃正在吃苹果,见了卓远和沈悦回来,放下手中的苹果,撑着腰起来。   如今六七个月身孕,齐格赶紧扶着,嘱咐她小心些。   桃桃笑了笑说没事呀,我从小到大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摔的。   齐格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   年关前还有好些事情要准备,沈悦原本要去张罗的,但洛铭和葱青来了府中寻沈悦,于是书瑶带了海棠,还有小七家的韵洁,小八家的葡萄,还有卓小露一道去忙年关的事。桃桃也嚷着要一起去,小六照顾着桃桃。   苑中变成了卓远带着卓旻,卓新,小五,小七,小八,齐格,宋言几人同一群孩子玩耍。   小五在当鸡妈妈,小八在当老鹰,孩子们还是玩得很开心。   齐格和小七,宋言留意着孩子们的安全。   卓远和卓旻,杨星在一处说着南顺的事情。   只有阿四不在。   阿四刚从宫中出来。   后日年关,陛下和上君宣了他今日入宫。   他可是咸鱼阿四。   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浑浑噩噩做起了平远王,他怎么也没想到平远王这个烫手山芋最后落到了他头上。   大哥常年南顺,小五又在边关,小七和小八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入仕,原本二哥这个平远王当得好好的,也学着六叔甩锅,说想带二嫂去寻访名医治手……   他无力反驳。   最后,阴差阳错的,他变成了平远王。   平远王府是武将世家……   咸鱼阿四的头愁得比胖头鱼还大。   所以没事,阿四就给小十二写信,回家啊,回家啊,回家啊!   小十二回信,四叔,我不做平远王世子,我要做大将军!   阿四恼火。   但好赖今年全都要回家中来,他准备用整整一个年关的时间给小十二好好洗脑,做大将军和做平远王又不冲突,不不不,不要那么直接,和做平远王世子又不冲突……   反正,怎么都得顶个人出来。   他家是小棉袄糖葫芦,日后也就糖葫芦一个了,越早确认平远王世子,他越早可以做绸缪。   马车上,咸鱼阿四想了一路。   ……   风和苑中,沈悦看着葱青和洛铭二人整理的册子。   葱青和洛铭二人同沈悦说着年关的计划。   大致是,马上是扩建后的王府幼儿园十二周年,她们想在年关的时候,给王府幼儿园这十二年内上课的宝贝们送福袋,福袋里是王府幼儿园的纪念徽章。   原本,是想等年后开学的时候发给宝贝们的,但这两日她们一合计,觉得年关是辞旧迎新的时候,也是最热闹喜庆的一日,她们想选在这一日。   东西都是一早就备好的,只是提前了些,过来问问沈悦的意思。   沈悦笑着看向二人,“你们拿主意就好,我觉得很好。”   洛铭和葱青都跟着笑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沈悦唤了声小冉。   小冉将匣子抱来。   沈悦打开匣子,匣子里都是大大小小的红包。   沈悦温声道,“清之也说,马上就是王府幼儿园扩建十二周年,也是正式对外批量招生的十二年,很有纪念意义,这其中最辛苦的还是幼儿园里帮忙的大家,这些红包,是清之一个一个包的,说要发给大家。我正好想寻你们二人过来问问,觉得什么时候送好,我原本想着是明日,年关才有惊喜在。若是本就计划好了后日要给宝贝们送徽章,那明日正好会聚在一处,那刚好有时间可以发给大家了。这十二年辛苦了,还有下一个十二年,再下一个十二年。”   莫名的,葱青和洛铭鼻尖微红。   原本在做有意义,又喜欢的事,辛苦也就不辛苦了。   葱青和洛铭上前同她相拥。   ***   见过葱青和洛铭,又说了许久话。   等到入夜的时候,沈悦心中有些激动,洗漱完,还是不想入睡,想起了王府幼儿园最初的时候,便起身拎起灯笼往北院去。   王府幼儿园早就迁到对面了,但府中的旧址还在。   卓远和她都想留作纪念。   小厮见了她上前,“夫人。”   沈悦笑道,“我想来看看。”   小厮拱手,“我替夫人点灯。”   沈悦道谢。   杨星等人难得聚在一处,卓远同几人一道饮酒,应当还要些时候,沈悦一个人安静得在幼儿园中走走看看。   其实这里也不是最初的幼儿园。   但是彩虹大门,还有彩虹跑道和蹴鞠场是保留复用的,依稀还能看到早前的痕迹。   小厮点了等,沈悦还能见到蹴鞠草坪处凌乱的痕迹,应当是府中这群小家伙才来玩过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归整。   沈悦正好有时间,也不困,便放下灯笼,在收拾蹴鞠草坪上的蹴鞠球,还有一侧的器具。   这里有很多回忆,她也记得府中孩子们最初时候的模样,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彩虹跑道,蹴鞠场和彩虹大门。   一晃,其实第一所王府幼儿园到眼下,不是十二年,其实是十六年。   时光如白驹过隙。   当初第一眼验收幼儿园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着。   这里有她的幸运,有她的坚持,有她的付出,还有她的收获,这些,都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   沈悦眸间氤氲。   其实,一切都很好。   即便是波折,即便有荆棘,王府幼儿园依然在,依然是许多孩子心中童年不可替代的美好回忆和寄托。   又是一年了,光阴如梭。   沈悦听到身后脚步声,其实再熟悉不过,她缓缓转身,灯火阑珊处,他的身影十余年如一日,似是一直都在她身边,信任和支持着她,才有了一个又一个的王府幼儿园,一届又一届的孩子在毕业典礼上的嚎啕大哭。   他才是她的合伙人。   忽得,沈悦鼻尖微红。   卓远没有戳穿,只是俯身拾起一侧的蹴鞠球,笑道,“好久没蹴鞠了,我们二人第一次蹴鞠就在这里。”   沈悦微顿,很快,似是想起,又破涕为笑。   “哇,沈姑娘,一晃都十余年了。”他笑着看她。   沈悦眸间碎莹芒芒。   他拿起蹴鞠,夹在臂弯中上前,“诶,你会不会?”   同那时候如出一辙。   沈悦忍俊不禁。   男人至死是少年!   有人一定是。   苑中灯火昏黄,她带球的时候,卓远上前抢,他带球的时候,沈悦也会抢,她还是没脚下没踩稳,扑了出去,他也会稳稳接住她。   从入夜到夜深,两人许久没有在一处蹴鞠玩得这么开心过了。   结束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吁吁坐在一侧的台阶上喝水。   卓远替她擦汗,她笑着看他。   卓远忽然叹道,“沈姑娘,你知道吗?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在幼儿园里,幼儿园没有这里的大,连蹴鞠场都没有,我们攒了很久的钱,想建一处蹴鞠场,但是就不能扩建了。”   沈悦笑,“梦里也有幼儿园?”   卓远理直气壮,“有啊,我还是幼儿园的清之宝宝,还和你说,有一日,我要给你建一所什么都有的幼儿园。”   这下更无厘头了,沈悦低眉笑笑。   卓远伸手揽她,“阿悦,你信吗?有些人始终会遇见,王府幼儿园也始终会有?”   “信啊。”沈悦莞尔。   不然,她怎么会来这里?   “阿悦,我有事同你说。”卓远忽然正式。   “怎么了?”沈悦看他。   他笑道,“记得在平宁山的时候吗?”   沈悦微怔,她记得,平宁山地龙,她和小六,桃桃和他一起被困在平宁山中。   卓远笑道,“我答应你的,一起去临近诸国看看,羌亚,巴尔,南顺,长风,东陵,苍月,如今孩子都大了,幼儿园也有葱青和洛铭可以照看了,我们该有属于我们的时候,我们去看看一直想去的地方,去到哪里,想歇下了,就在那里建王府幼儿园,好不好?”   沈悦喉间轻咽,目光里都是他。   往后余生,且共从容,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发表完结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