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学大佬穿成虐文女主[玄学] 作者:钟意无   文案:   寻意意是茅山一派最为天赋异禀的小师妹。   一朝得道,眼看就要渡劫飞升,却被一道天雷劈昏,醒来穿到了一本狗血虐文里面,成了书中的女主——走丢的豪门真千金。   她被假千金女配寻芊芊鸠占鹊巢,不但爹不疼娘不爱,最后还要被逼挖出器官来救患有重病的寻芊芊。   虐身虐心,惨不忍睹。   一睁开眼,正好是寻家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芊芊得了重病,需要你捐器官给她,你如果不答应,我们寻家不会再认你。”   寻意意望着黑气森森、邪祟蛰伏的寻家,二话不说,潇潇洒洒离开了,寻家人以为没了他们,   寻意意迟早活不下去,最后肯定会回心转意。   谁知,离开寻家后,寻意意转手就开了一家风水铺子。   在她的帮助下,被陷害而命案缠身的房地产开发商、邪祟附体的影后、因为阴阳眼失语的市长女儿……   都摆脱了厄运,过上了好日子。   而寻意意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除了莫名捡到了一个模样处处如她意还有一条漂亮尾巴的少年。   他总是喜欢小狗一样跟着自己。   黏人又奇怪。   后来,寻家得知,自己疼爱多年的寻芊芊其实是邪祟、会让寻家日渐衰败的时候,寻父后悔不迭,登门来求寻意意,   “意意,爸爸错了,你帮帮我,把邪祟赶走……”   寻意意还没开口,倚在她怀里的娇花少年笑得无辜又腼腆:   可以,这单一千万,念在你是意意家人的份上,超级加倍,两千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寻意意,郦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现代世界除魔卫道   立意:拥有一技之长,方能安身立命 ================= 第1章   “寻意意这个死丫头到底要昏迷到什么时候?不会真的死了吧,芊芊还等着她换肾救命呢!”   寻家的客厅里,女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沙发上昏迷不醒的少女骂道。   女人长得妩媚却略显刻薄,两片薄薄的红唇一开一合,像是蛇吐信。   她叫苏妩,寻家现任太太。   原是寻映见的秘书,出身平凡,因为有一张姣好的面容,又会勾人,在寻意意的亲生母亲过世后不久,寻映见就把她娶进了门。   苏妩虽然长得漂亮,却没半点气质,喜欢浓妆艳抹,再加上骨子里的小家子气,不像豪门太太,反而像下九流的戏子。   梁医生有些畏惧她,仔细替寻意意检查一番后才道:“太太,寻小姐她只是体弱,再加上落水后受惊,才会一直……”   “孃孃……”沙发上的少女湿淋淋的眼睫忽然轻轻颤了颤,口中发出一声细弱的呼唤。   这一声如同婴儿从胞衣中出来后,本能的啼哭,又轻得像是猫叫,听着好似受尽了委屈。   梁医生忍不住叹息,寻意意小姐可真是苦命。   同为寻家千金,非但不受宠,还要被父母逼迫把肾脏移植给自己的妹妹寻芊芊。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寻意意小姐性子太懦弱,任人揉搓,受尽折磨却从来不敢抗争,一味寻死觅活,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苏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道:“娘?乡下回来的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别人都喊妈,她喊娘,可惜,她那个短命的妈早就死了。”   寻意意的母亲身份神秘,苏妩对她的平生一无所知,就连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十年前病逝,寻映见好像很忌讳她,从来不许寻家人在他面前提起。   “咳咳。”苏妩身后的寻芊芊细声开口,“小妈,姐姐她肯定很讨厌我,才不想把肾移植给我,我还是不要勉强姐姐了,咳咳。”   她模样清秀,可因为患了病,形容憔悴,像快枯萎的花。   苏妩怜惜地抚摸着寻芊芊苍白泛青的脸,“芊芊,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把她当姐姐,人家可不把你当妹妹,她就是个扫把星,你可是咱们寻家的福星,你的身体可是最重要的,要赶快好起来才是。”   白了寻意意一眼,苏妩又道:“她心眼小着呢,不就是要她捐个肾么,死活不肯,还故意往游泳池跳。”   一旁的梁医生忍不住皱眉,可想到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没吭声。   “小妈。”寻芊芊一把抱住了苏妩,“你对我真好。”   她说话的时候,唇间吹出一口冰冷的气息,好似发潮的烂木头的味道,又腥又冷。   苏妩以为这味道是寻芊芊身上的病气,心里很是嫌弃,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笑容满面。   她擅长审时度势,讨好寻芊芊是因为这个丫头深受寻映见喜爱。   说起来,寻芊芊既不是苏妩的女儿,也不是寻家真正的千金。   寻意意在九岁那年走丢后,寻映见为了给泉下的亡妻一个交代,就从孤儿院中领养了一个同龄的小姑娘,取名寻芊芊。   开始,寻映见只把寻芊芊当作个替身,对她不冷不热,可后来,寻映见无意中发现寻芊芊竟是个有灵根的,在阴阳秘术方面十分有天赋。   寻芊芊还利用自己的天赋帮助寻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寻映见就把寻芊芊当作了宝,极尽宠爱。   就算是后来寻意意被找回来,也丝毫无法撼动寻芊芊的地位,反倒不知什么原因,寻映见很不待见寻意意。   这边演着一场母女情深,沙发上,寻意意的手软软垂落,一条细细的痕迹从手腕处悄无声息地蔓延,形成一道焦黑的烙印。   梁医生吃了一惊,他是不是看错了,寻意意小姐手上,怎么突然就“长”出了一道焦痕?   寻意意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一般,意识在一片幽暗的沼泽里起伏,耳边恍惚有雷声震震,身体灼烧般痛楚,她知道,那是渡劫的天雷在全身流窜。   好疼。   饶是寻意意五感迟钝,也疼得忍不住痛呼出声。   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寻意意无父无母,自小被师父收留,养在了茅山派,成了排行第二十八的小师妹,她天赋异禀,虽然那个朝代道术已经式微,可她却是茅山派这一代最有希望渡劫飞升的人。   她十八岁的时候,偶然窥到大道,即将飞升。   可谁知,劫不是那么好渡的,她半路就被天雷劈中,昏死过去。   也许她现在已经死了吧,到了阴司。   她这么想着。   手腕上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好像有条游动的小蛇从手腕一直钻到心口,蚀骨焚心,接着,耳边传来女人聒噪吵闹的叫骂声,她的脑海中就莫名其妙多了一段记忆。   寻意意这才知道,自己没死,她穿书了,穿到了一个陌生世界——一本狗血现代虐文中,成了书里面的软包子女主,和她同名同姓的寻意意。   原主在母亲早亡后走丢,被一户乡下人家收养,吃尽了苦,十八岁那年被找回寻家,又与寻家格格不入。   父亲寻映见另娶她人,还领养了一个女儿寻芊芊。   她不但得不到半点爱,还要被寻家逼迫挖出肾来拯救患病的寻芊芊。   原主不愿意,可她性格懦弱,不敢反抗,反而因为长期受到欺辱,精神状态极差,失足掉入了游泳池里,差点一命呜呼。   等好不容易醒来,她又会被逼迫将肾移植给寻芊芊。   “咳咳。”寻芊芊又捂着嘴巴咳嗽起来,苏妩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背,潮湿的黑雾在她脸上浮动,好像一条条缠在藤蔓上的蛇。   苏妩不知怎么动了气,转头朝着梁医生甩脸子,“梁医生,你快想办法让寻意意这丫头快点醒来,这丫头说不定是在装昏迷呢,芊芊的病可耽误不得。”   梁医生指尖伸了出去,想仔细看那道焦痕是怎么回事,还未碰到,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上少女的眼睛,梁医生吓了一跳。   他早看出来了,寻意意小姐是个美人,无论是脸型、肤色还是唇形……她每一处都长得精妙绝伦,却都抵不过那双出色的眼睛。   少女眼型漂亮,形状如柳叶,眼尾勾着一抹微翘的鸦羽,宛如工笔画精心描摹,她目如点漆,瞳仁又大又黑,瞧着不透光。   有种幽幽瘆人的感觉,却又显出别样的诡魅静默之美。   苏妩脸色铁青地看着寻意意,眼神怨毒。   寻意意这个死丫头长得太过漂亮,任谁在她面前都会被衬托得灰暗无光。   这让苏妩嫉妒无比,恨不得将她痛痛快快毁了、践踏到土里去。   可想到,这个死丫头马上要失去一颗肾,说不定手术时还会出个意外死在手术台上,苏妩心里又扭曲地快意起来。   渐渐的,她脸上黑气变浓了,面纱似般遮住了脸,眼仁不自觉诡异地翻了翻,身上不自觉散发出腐烂木头的气息。   嗅到这味道,寻意意眉尖轻轻动了动。   寻意意体质特殊,天生灵体,眼睛却很奇特,无论怎么修炼都不能凭借自己的眼睛看到鬼魅妖邪存在,比如现在,她就看不到苏妩脸上的黑气。   但这并不妨碍她依旧感觉得到她身上的邪祟气息。   就好像,每次随着师兄们下山捉鬼化煞的时候,她看不到鬼怪,却能凭借着“通感”,准确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鬼魅阴煞等物喜欢制造幻象,把人诱入恐惧中,趁虚而入,师兄们学艺不精,遇到厉害的邪祟,常常被吓得抱头鼠窜。   只有寻意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地挥剑、捏诀,将鬼魅斩于剑下。   师兄们开玩笑说,“小师妹简直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   她也不恼,因为她的确喜怒哀乐很淡,甚至可以说很呆。   在茅山派修行的时候,她最喜欢抱着剑坐在石阶上,她不是为了悟道参玄,因为她并不需要,她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她只是喜欢发呆。   道观石阶旁边种了一棵大椿,据说有上千年树龄,十几人合抱粗,如参天古塔,浓荫蔽日,树叶被风一吹会发出金石交振的声音,清脆动听。   她将剑扣在膝盖上,仰头望着枝叶离离,脑中却在想着一些玄妙又空洞的东西。   看她发呆,师父就会坐在她身边,捋了捋发白的胡子,目光深远,幽幽道:“天赋异禀又天生迟钝,看似无情,又注定有情,真不知道,这对你而言是福还是祸?”   她知道自己无情,却并不明白注定有情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从来不问,因为不好奇。   但是,她并非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她对钱财就有着莫名的喜爱,一看到铜板元宝之类的,她就会特别开心,眉梢也会浮现出极为漂亮的笑意,好像春光乍泄、桃枝绽放。   所以每次下山化煞除秽,她要价都是极高,还不许还价。   师兄们又笑她,“小师妹是个钱串子。”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对金银珠宝执着,在渡劫的时候才会被劈昏吧,不过,她还是不打算帮苏妩,毕竟拿不到报酬。   寻意意看似坐在沙发上凝视着苏妩,实则思绪却十分跳脱。   她一贯如此。   “寻意意。”苏妩踩着高跟鞋,噔噔朝着寻意意走近了一些,她抱着胸,像只骄傲的母鸡,趾高气扬:“正好你现在也醒了,赶紧去寻家的私人医院把肾脏移植给芊芊。”   寻意意没有理会她。   苏妩以为她吓傻了,继续咄咄逼人,“你若是识相点,就乖乖去做手术,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个不是寻家给你的,你要是继续闹下去,寻家不会再认你,到时候,把你赶出去,由着你露宿街头。”   寻意意黝黑的眸子一转,忽略苏妩,看向了她身后的始作俑者。   寻芊芊脸色白,唇色也很淡,像是纸扎的人,身上还有很浓的腐烂木头的味道,和苏妩身上的一模一样,却比苏妩浓郁了好多。   草木化身的精怪吗?   看了一会,寻意意就移开了目光,寻家的事,和她没关系,她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她虽然随性,但不是个软柿子。   既然她穿过来了,她就不会再像原主一样任人宰割。   少女坐在沙发上,两丸眼珠明净澄澈,她迟迟不开口,表情沉静,如一尊玉像。   苏妩看她油盐不进,顿时来了气,“你脑子进水了吗,说句话啊!”说着,伸手就想给她一个巴掌。   梁医生吓得赶紧阻止,“寻,寻太太,有话好商量……”   眼看巴掌要落到少女娇嫩的脸上,她豁然起身,纤手如电,指尖轻轻松松就扣住了了苏妩的腕骨,疼得她“啊”地一声叫出来。   这一巴掌停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苏妩看着自己的手腕,脸气得发红,“寻意意,你胆子肥了,敢对我动手!”   寻芊芊好像吓到了,抬头柔弱控诉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对小妈动手呢?”   寻意意不耐烦,睨了她一眼。   她只是嫌麻烦不想同她纠缠,可真的被惹恼了,她不介意让她彻底灰飞烟灭。   寻芊芊瞳孔一缩,好像有一阵带着冰的风,穿透心脏,从头皮凉到脚趾。   寻意意身上怎么有这么强的灵压?   她知道寻意意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灵体,对她修行有益,所以,她才会设计她把肾脏移植给自己。   可现在,寻意意变得很不对劲。   寻芊芊捏了捏轮椅把手,有点畏惧。   寻意意转头看着苏妩,腐烂木头的气息直往鼻尖钻,潮湿粘稠,她蹙了蹙眉,“你身上脏,离我远点。” 第2章   脏?   这话显然比她被寻意意抓住手腕更加让苏妩觉得被戳痛脚,她怀疑寻意意是在内涵自己小三上位,顿时火冒三丈。   苏妩姣好的面容扭曲,“寻意意!”   她一扭动起来,身上那股烂木头的味道就十分冲人。   寻意意被熏得忍不住退了一步,盯着她那张带着衰败气息的脸蛋,道:“与其刁难我,你为什么不多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脸色发黑,眼膜结翳,体生恶臭,沾上了邪祟还不自知。”   “你胡说!”苏妩哪里听得进去,朝着她怒目而视。   一边的寻芊芊心里警觉,她知道寻意意恐怕是看出来什么了。   而且,寻芊芊有预感,她非但看出来了,还有能力拔除掉她给苏妩种的楔——这是藤妖用来控制人的咒。   被拔除后,她会遭到反噬,元气大伤甚至灰飞烟灭。   寻芊芊有些心慌,喃喃道:“小妈……这个人,好像不是姐姐。”   苏妩也反应过来,瞳孔张大了,“你不是寻意意,你是谁?寻意意那个丫头性格懦弱,不敢顶撞我,你……”   寻意意觉得她冥顽不灵,淡淡道:“你还想活着吗?”   苏妩头皮一跳,舌根打结,“什,什么?”   寻意意:“那得给我报酬。”   苏妩更加茫然了,十分恐惧,“你,到底是谁,你想对我做什么!”   寻意意:“我是茅山派的,你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给我报酬,我就帮你祛除。”   苏妩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快撑不住,声音尖细,“我不信,你身上才不干净!”   她不信什么茅山派,寻意意是从池子里捞出来的,那她身上会不会是……那个女人!   她来朝自己索命了!   苏妩浑身发寒,差点厥过去,声音越发尖细颤抖,“放,放开我。”   梁医生听得连连摇头,他自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都是在红旗下接受社·会·主·义·光芒的照耀长大的根正苗红的青年,封建迷信可是要不得。   他忍不住劝说:“寻太太,寻小姐,你们先冷静一下……”可是,两个人都不理他,他只好尴尬坐下。   寻芊芊泛白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苏妩心口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神变得怨毒。   那个女人,死就死了,就算是变成鬼她也不怕。   她转头,梗着脖子朝着客厅外大喊大叫,“保安都死哪里去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就这么看着吗?”   轮椅上的寻芊芊按响了警报器。   寻家别墅的安保系统反应灵敏,监控报警器遍布整片别墅,保安们很快进了客厅。   见保安来了,梁医生赶紧溜了。   他不过是一个私人医生,又不是八卦记者,豪门的热闹,还是少看为妙。   看到寻意意攥着苏妩的胳膊,保安们面面相觑,问寻芊芊,“二小姐,太太和大小姐这是……”   由于客厅不设监控,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寻芊芊眼泪汪汪:“姐姐,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你们先帮忙把她制服,我等会好仔细看看,她是不是落水后撞邪了。”   保安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今天的大小姐都不像平时那样唯唯诺诺,居然敢顶撞太太,原来是撞邪了。   只是,撞邪的话,灵异神怪的东西,他们碰见了,会不会也跟着沾上晦气?   保安们显然犹豫了,把寻意意和苏妩围得水泄不通,却不敢上前来。   苏妩凶巴巴骂道:“一群窝囊废,别忘了是我们寻家给你们发工资的,还不快把这个妖女抓起来!”   妖……妖女……   领头保安队长的周安定硬着头皮上前,一边试图劝道:“大……大小姐,你冷静点。”   寻意意回头来看说话的人。   她在茅山派的时候主攻捉鬼化煞,但是风水和相面方面也有所涉猎。   此人天庭开阔,下颌方直,唇肉敦实,一看就是不善言辞的老实人,印堂生着斩子纹,生性忧思多虑。   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来概括,他就是个木讷又神经质的老好人,胆子小,十分容易被吓到。   于是,寻意意也不说话,乌黑的眼睛冷冰冰地凝视着他。   她天生表情淡,加上眼睛特别黑,如果一直盯着谁看,还挺吓人的。   大师兄经常这么说她,“小师妹,要不是我们看着你长大,你有时候,真的比鬼魅还可怕,尤其是你盯人的时候,面无表情,像个泥塑的偶娃娃。”   十六师兄伸手捏她的脸,附和道:“是啊,小师妹,你明明长得这么漂亮,要多笑笑才讨喜。”   寻意意就会伸出白生生的手掌,环视大家,“师兄,你们给我钱我就笑。”   穷的叮当响的师兄们捂着钱袋子,一溜烟就跑了。   只有五师兄笑呵呵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干干净净的口袋扣出一枚私藏的铜板,和蔼可亲道:“意意,给五师兄笑得好看点。”   才一个铜板。   她不太高兴,露出个笑来,弧度清冷,笑意没有落到眼底,反而比不笑更加瘆人。   五师兄兔子一样跑远了,声音在风中凌乱,“意意,师兄不是给你钱了吗,咋笑得还这么诡异?”   寻意意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带着一丝喜滋滋的甜,“师兄,笑得好看,一个铜板不够,得加钱。”   师父说过她灵窍未开,天生五感迟钝。   她深以为然,她不爱笑,也不会笑。   可眼角余光瞥到接近自己的周安定,寻意意连忙打住了,现在显然不是回忆在茅山派日子的好时候。   周安定正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靠近寻意意,腿抖成了软面条,手快要抓上她的胳膊时,寻意意定定看着他,唇角忽然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周安定本就害怕她,见她忽然这么一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趔趄倒下了。   美到不可方物,反而瘆人。   看周安定一下子就不敢动作,寻意意未免遗憾,虽然没怎么出手就搞定了,却还是觉得亏。   这个笑,可是值一个铜板的。   看到苏妩,寻意意又觉得意兴阑珊,她嫌弃地移开视线,松开手腕,将苏妩往保安的方向一推,然后抬腿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妩被推的直直往沙发上倒,站也站不稳,鞋跟崴了脚,疼得钻心。   保安们连忙去接苏妩,却不敢碰寻意意。   苏妩还在垂死挣扎,“快把她抓回来,芊芊还要她的肾治病呢!”   保安不敢动作,苏妩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一群废物!”   寻芊芊脸色发白地看着少女的背影离去。   虽然不甘心到嘴的养分没了,但是这个“寻意意”让她觉得很忌惮,看来,她得去向老祖宗寻求帮助。   寻意意出了客厅,月色微冷,照得她的脸越发剔透。   她扫了一眼整座别墅。   寻家财大气粗,别墅的占地面积极大,庄园类型,主体是身后的五层洋楼,门外延伸着一段大理石铺就的阶梯。   阶梯下去是一个巨大的草坪,一眼望不到头。   中间弯弯曲曲辟出一条条鹅卵石小道,旁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修剪成各种样子的植物,树茎上攀附着密密麻麻的藤蔓,条条沉坠。   许是照料的好,长势喜人,这些藤蔓喧宾夺主,从头到脚缠住了寄生的树,郁郁蓊蓊,茂盛得将月色都给挡住了。   寻意意搜刮了一下记忆,发现原主很少出门,并不知道怎么出去,她随意走着,想找到出寻家的路。   路过游泳池的时候,想到原主是在这里溺亡的,才会被她占了身体,她下意识顿了顿,停下来看着池面。   月色如滴露,水面好像一块沉淀许久的琥珀,凄清寂静。   泳池周围也种着藤萝,时不时片叶打着旋儿,飘飘荡荡坠下,在水面形成一阵细微的縠纹。   寻意意站在池边若有所思。   这个寻家还真是聚煞的宝盆,屋子里有个藤萝妖物,池子里又有溺死的怨鬼。   不过,怨鬼一般牵扯因果报应,若非必要,她不想管。   拂开脸颊边的藤萝,她又朝着一条鹅卵石小路走过去。   寻意意脚下穿着拖鞋,寻常人走在这么寂静的路上都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而她是修道之人,步子轻盈,猫似的,没半分声音。   一路上太过于安静,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寻意意又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现在是四月天,她身上穿着单薄的长袖卫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还踩着一双像是木屐的拖鞋。   和在茅山派的时候不同,那时她整天穿着坤道比甲衫,在外面罩着一层轻飘飘的大袖,头上戴着女冠,两边垂着白色发带,素雅却不失庄重。   想到这,她摸了摸自己的乌发,到肩胛骨的位置,就那么随意地垂在肩上,没有半点装饰。   比在茅山派的时候还要素。   摸了摸衣兜和裤兜,寻意意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没有钱。   她顿觉不悦,烦躁地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思考要不要把寻芊芊除掉,狠狠赚一笔化煞钱。   毕竟妖物在屋檐下,是很容易吞噬主人气运的,寻家若是一直豢养寻芊芊,免不了会衰败。   可想想,还是算了吧,她对寻家人没有半点好感。   她忍不住低低喃喃了一声,“好穷啊。”   得想办法快点赚钱才是。   寻意意将额前的藤萝一束一束拨开,却发现眼帘内波光清冷,池水荡漾。   她又回到了游泳池。   寻意意定定站在原地,盯着池面,眼瞳越发黑。   真有意思,她竟然遇到鬼打墙了。   “沙沙……”   忽然起风了,带着腥臭的腐味,好像泡了许久的臭鱼烂虾。   “滴答滴答……”   空荡荡的泳池地板在滴水,地面却没有半个人影。   水面无端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风声沙沙。   寻意意脚踝一紧,一只特别冷的手攥住了她的踝骨,刺骨的疼。   “意,意。”耳侧好像有女人幽幽的哭泣声,腐臭味越来越浓。   寻常人走夜路,遇到鬼魅呼唤切不可回头,因为肩上的火容易熄灭,被鬼魅侵害。   寻意意不一样。   她回了头,黝黑的眼瞳里没有半点人影,她手忽然伸了出去,速度极快,像一条灵蛇,只见,她在虚空里抓住了什么。   “啊!”女鬼痛极,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如同发·情的野猫,说不出的诡异。   鬼泣也能杀人,声音里的戾气如钝刀入颅,让人感觉到割据般的痛苦。   寻意意却没有半分感觉,她一只手用力,扯棉絮一样,使劲扯动着那团无影无形的空气。   女鬼像是一条被绳索提起来的鱼,丝毫动弹不得,她被扯得翻起了白眼,猩红的长指甲一直往空中抓,痛哭流涕地哀求,“别,别薅我头发!”   寻意意不为所动,另一只手已经迅速结成了镇邪的小金牌印。   “精精灵灵,头截甲兵,左居南斗,右居七星,逆吾者死,顺吾者生,九天玄女急急如律令!”   小金牌印眼看要击在女鬼身上,女鬼大骇,痛哭流涕,“呜呜呜,小姑娘,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我没害过人,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寻意意不为所动,“你身上怨气重,已经在厉鬼化边缘,迟早会害人,而且,你招惹到我了。”   女鬼吓得眼里源源不断溢出血泪,她现在后悔得要死。   要是知道这个小姑娘这么厉害,她怎么也不会设场来困她。   她溺死在这个游泳池好久了,却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没有阴差来勾她的魂,她就被困在这里了。   久而久之,她连自己的身份和来历都给忘了。   可前几天,有个奇怪的小姑娘坠入水面,她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忽然见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一瞬间,她心里起了刻骨的恨意,不知道恨意从何而来,只知道,她想要报仇。   于是,被怨恨支配的她起了吞噬生人血肉的邪念,刚想实验,就遇到个厉害的天师小姑娘。   掌印近在咫尺,女鬼吓得瑟瑟发抖,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想起刚听到这个小姑娘小声嘀咕着自己穷。   她急中生智,脱口而出,“你放了我的话,我会给你一大笔报酬的。”   听到一大笔钱,寻意意果然停了下来,“先把你的场撤了。” 第3章   场被撤下,池水微澜,又瞬间恢复平静。   女鬼小心翼翼提醒:“小姑娘,可以放手吗?头皮被扯得有点疼。”寻意意不吭声,她又有点怂了,“不,不放也行,稍微松一点就行。”   寻意意很好说话,手松了开来,“抱歉。”   又问道:“你说的一大笔报酬呢?”   女鬼湿淋淋地坐在泳池边,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声音如泣如诉,“我是鬼,身上哪里有钱呢?”   寻意意蹙了蹙眉。   女鬼又飞快道:“不过,我家人应该有钱,小姑娘,到时候劳烦你告诉他们,我溺死在寻家别墅的泳池里。”   藤萝簇簇振动,寻意意听着女鬼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眼瞳愈黑,“你家人在哪里?”   女鬼被黑发遮住的脸上忽然变得茫然,重复了一遍,“是啊,他们在哪里?”   怨气一瞬间在体内翻滚,她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寻意意足尖翘起,连忙后退。   她还是大意了些,怨鬼毕竟是怨鬼,怨气无意中就会被激发。   泳池里的水忽然烧开了一样翻滚,头顶的藤萝不停振动,女鬼的声音像是在刮砂纸,神经质地喃喃,“在哪里?我的家人?在哪里…在哪里…”   黑发曳地,猩红的指甲在地板上挠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听着十分恐怖,女鬼喉咙里像是藏了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低低呜咽。   “我不记得了……为什么……”   “我想……回家……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要困住我,我好恨!”   见女鬼身上怨气越来越浓,寻意意手指迅速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线,又飞快摘下头顶的藤萝枝,捋下一串叶子,将鲜血滴在叶片上。   九片叶子刷地飞了出去,钉在地面,将一团水渍圈了起来。   九星诛邪阵,虽然她现在手上没有压煞的金线铜钱,不过,沾了鲜血的叶片也是一样的功效。   女鬼被困住了,痛苦地翻滚起来,脸上垂下两行血泪,她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仰着脸,看着寻意意,唇瓣不停翕动。   “恨……好恨……”   寻意意俯视着“空荡荡”的地板,“我说了,你身上怨气极重,不该留你一命。”   “凭什么……”女鬼脸色惨白,“她害死了我却还活着?”   寻意意不再搭话,念起了烧身咒。   幽碧色的阴火从叶片中腾地冒起,女鬼认命地不再反抗,她任由蚀骨的疼痛在体内流窜,仰着脸,借着火光,却看到了寻意意的模样。   这不就是前几日跌入池子里的奇怪小姑娘吗!   她忽然冷笑,“姑娘,你分明也是阴物,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寻意意一顿,声音冰冷,“我是茅山派的传人,不是你口中的阴物。”   女鬼笑得瘆人,“怎么可能?你那日坠入泳池里,我本来想趁机占了你的身体,却发现,你本来就是死物,众所周知,借尸还魂,都是在生人魂魄脱身的临界状态,完成转换的,否则,就算占了生人身体,也很快会腐败。”   注视了一会她的脸,女鬼又奇怪地喃喃,“可你身上并没有腐败的气息,反而,很鲜活。”   好一会儿,她瞪大了眼,“难道……”   寻意意听她这么说,结印的手停了下来,“难道什么?”   女鬼眼白转了转,“姑娘这种情况,比较罕见,你放了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阴火又腾地冒起,女鬼吓得啊啊大叫,四肢被焚得扭曲。   寻意意面无表情,“不说就算了。”   女鬼哭泣起来,手指拼命抓着地面,“我说!我说!姑娘,你听了之后,能不能网开一面,我也不想当怨鬼,只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恨。”   寻意意指尖一弹,阴火又熄灭了一些。   “姑娘,你听过俑吗?”   寻意意眉尖微动,“你说的是陪葬的那个俑?”   “没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姑娘这具身体应该就是俑,俑以前是用来代替真人做殉葬品的。”   寻意意:“我是殉葬品?”   女鬼摇头,“也不是,俑最原始的意义应该是替代,而姑娘这具俑,与真人无异,若不是我那时想占据你的身体,也看不出你原来是死物,我猜是这原是用来替姑娘当灾厄的,如今灾厄挡了,姑娘就自然魂归本体。”   挡灾厄。   寻意意一瞬间想到那场雷劫,她不自觉摩挲着自己手腕处多出来的焦痕,觉得女鬼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可是,她一个新死的鬼,连阴司都没进去过,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女鬼笑了一下,竟然有些苦涩,目光落在池面,“也许是我生前喜欢研究一些灵异神怪的东西吧,做了鬼,什么都忘了,反而记得这些东西,只是,姑娘能用俑挡灾厄这种秘术,想必,姑娘身份肯定不简单,不单单是茅山女冠子吧。”   寻意意默然了一瞬,忽然将掷出一片叶片,将钉在地面的叶片削掉,她说了句,“多谢。”   女鬼没想到寻意意这么爽快就放了自己,怔怔道:“姑娘,你不准备收了我吗?”   寻意意眼瞳幽幽,“收了你又得不到半点报酬,我不做亏本买卖。”   虽然知道是借口,女鬼还是被她一噎。   真是个爱钱如命的小姑娘。   寻意意:“不过,你最好控制你自己,如果害了无辜的人,迟早会惊动无常,无常不是普通的阴差,是鬼神,到时候,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女鬼脸色灰败,喃喃道:“可我已经被怨气支配……谁知道,可以支撑多久,永不超生就永不超生吧……”   寻意意忽然弯下腰来,女鬼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见寻意意指尖上贴着一枚一角钱的硬币,在她身上游移不定,最后估摸着,贴在了她……胸口上。   “姑娘?”女鬼不明所以。   寻意意起身,“兜里还有一毛硬币,算是买消息的钱,这枚硬币沾了我的血,可以帮你压制怨气,想要报仇无可厚非,只是切记,不能牵扯到无辜的人。”   相比人死如灯灭,寻意意更加信奉的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要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上。   女鬼没想到寻意意会帮自己,又惊又喜,“多谢姑娘。”   不过,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女鬼有些赧然,“可是,姑娘,这不是应该含在舌底的吗?你怎么,把它放我心口了。”   寻意意无所谓道:“哦,忘了告诉你,我眼睛不太好,看不到你。”她并不担心这话告诉这个女鬼,会伤害到自己。   寻意意对自己的实力天生自信,这仿佛是一种本能。   女鬼惊讶地瞪大了眼,“看不见……吗?”   见少女逐渐走远,她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等我报完仇,我会托梦来答谢你的。”   寻意意朝身后挥了挥手,“寻意意。”   “寻意意。”喃喃念了一遍,女鬼坠入池子里,一瞬间,零碎的记忆往脑海里钻,她好像想起什么,有个很重要的女人曾经拜托过自己,照顾一个叫做寻意意的小姑娘。   她道:“意意,等等!”   寻意意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泳池,“怎么了?”   女鬼的声音变得温柔了几分,她仰起了脸看寻意意,眼里带着细细的泪花,“意意,我姓苏,名叫苏媚,比你大十五岁,你可以叫我,苏媚阿姨。”   寻意意心里茫然,不明白这个女鬼的声音里包含着什么感情,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苏媚,听名字和苏妩应该是姐妹。   不过,她并不好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苏媚心里激动却对寻意意的身世也有些没头绪,只能飞快道:“我在滨海路48号有一栋房子,也是一笔财产,反正没人住了,就送给你吧。”   听到房子,寻意意脚步一顿,回过了头。   少女的脸在月下越发剔透,她弯了弯眉,笑得犹如花枝颤颤,天真又喜悦,“谢谢你。”   苏媚一瞬间心绪复杂,又想笑又想哭。   眼看少女慢慢远去,她转头朝着泳池另一边游去,哗啦啦,她起身,借着藤蔓的遮挡,怨恨地凝望着苏妩的房间。   惨青的灯影下,苏媚湿答答发被拨开,鹅蛋脸微露,可那张泡得发青的面皮上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只有五个空空的洞,看起来,就好像是整张脸都被剥掉了。 第4章   闹剧很快就结束了,保安们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客厅里只剩下苏妩和寻芊芊两人。   坐在沙发上,苏妩心有余悸。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寻意意这个丫头被邪祟附身了,她还敢和她对着干。   这不像自己能够做得出来的。   想起溺死在泳池里面的女人,她打了个寒颤。   寻芊芊也不说话,客厅里太过于安静,苏妩自顾自打开了电视机。   就着新闻播放的声音,苏妩定了些心,地问寻芊芊,“芊芊,你看,占了寻意意身体的,会不会是那个女人啊?”   寻芊芊摇头:“不会的,小妈,那个女人被困在了池子里,不可能脱身的,而且,如果真的是她……”   说到这,她回过头来,望着苏妩,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她怨气那么重,小妈不会只是崴到脚这么简单了。”   苏妩脸瞬间白了,“芊芊,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寻芊芊笑容嫣然,“我知道啊,所以,小妈,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我说了,她再也不可能来找你。”   苏妩连连点头,讨好道:“小妈当然信你,只是,寻意意走了,你的病怎么办?”   心里唾骂,小贱蹄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她冷笑,等她肚子争气,怀上寻家的太子,就算是这个小蹄子,也不敢拿捏她了。   寻芊芊虽然是妖,根基浅,道行不深,平时走的也是歪门邪道,自然听不出苏妩的心声。   她道:“没事的,反正爸爸认识不少医院里的人,给我换个健康的肾不难,只是,占了姐姐身体的人,看起来,有些棘手,不好对付。”   苏妩眼睛盯着电视,又问道:“那要怎么做?连你都对付不了她,我看,还是别招惹她吧,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寻芊芊道:“小妈,其实姐姐走了也好,你还记得,她和李家订亲一事吗?”   苏妩回想过来,“你说的是,李家那个太子爷,李沅吗?”   寻芊芊点头,“李家是比我们寻家还有地位的存在,既然姐姐失踪了,为了两家的情谊,那由我代替姐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妩忽然眉开眼笑,伸手来摸寻芊芊的手背,“是啊。”如果,她能成为李家的媳妇,对寻家也是一件好事。   眼角瞥到屏幕上滚动的一条消息,苏妩“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上面写到   据悉,本市的莲子湾房地产开发区内再次挖掘到身份不明的孩童尸骨,这已经是被挖出的第七具尸骨。   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桩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开发商陈大山或将面对相关的审讯,更多讯息,将由本台记者跟进报告。   看完这条新闻,苏妩脸上露出笑来,朝着寻芊芊道:“芊芊,还是你灵,要不这个项目,就被我们寻家竞标成功了,哼,那个陈大山,这次可谓是丑闻缠身,以后拿什么和我们寻家斗。”   “也该怪那人倒霉。”寻芊芊也笑了起来,眼底晦暗。   恰好此时,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门外阔步走了进来,男人生得俊美,只是眉宇之间若隐若现几缕戾气。   苏妩赶紧起身去迎接,声音又娇又甜,“老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累不累,我帮你捏捏肩?”   苏妩身上的味道让寻映见颇为嫌弃,他面色不愉,“你今天做什么了,身上怎么一股味道?”   苏妩一怔,“我,我也没做没什么啊。”   想到寻意意说自己体生恶臭,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那个妖女说的没错,她的脸,是不是也发黑?   寻芊芊看她表情不对,转移话题道:“爸,姐姐她今天很不对劲,她好像被邪祟占了身子,然后就离开了寻家。”   寻映见望了过来:“怎么回事?”   寻芊芊飞快将事情经过同寻映见说了,寻映见却冷哼一声,“她要走便走,看着吧,没了寻家,她肯定活不下去,不久就会回心转意。”   “那姐姐和李家的婚约,还作数吗?”   寻映见忽然起身,“这事不急,再说吧,李家最近好像也是多事之秋。”   苏妩回过神来,问道:“老公,李家出什么事了?”   寻映见朝着楼梯走去,嗓音冰冷,“李沅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寻家是典型的私人豪宅,不在热闹的市中心,位置偏僻。   趿拉着拖鞋出了寻家的门,寻意意只看到漆黑一片的环山公路。   远山绵延,如同一只蛰伏巨兽,沉默且硕大。   月满如水,公路两旁树影婆娑,朦胧似山水画,寻意意却没心思欣赏。   她现在这具身体素质不比在茅山派的时候,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显然不能只靠双腿就走到滨海路48号。   没办法,寻意意只好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公路上有没有出租车经过。   可这里人烟罕至,走了好久都没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   寻意意逐渐有些疲惫。   她烦躁地掐了掐指尖,对寻家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走得实在很累,她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休息,借着月光摩挲着手腕上的焦痕,她思索着今晚那个叫苏媚的女鬼说的话。   这具身体,是替她挡灾厄的俑的话,是谁做的俑?   能费尽心思帮自己,肯定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可她从小到大都被养在茅山派,接触的人也就是师父和师兄们。   师兄们的本事她清楚,肯定不是他们做的。   师父的话,也不太可能,他是个操心劳碌命,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可能不给她半点叮嘱,哪怕是拐弯抹角的。   所以,会是谁在帮她?   月色逐渐变得冰冷,想着想着,寻意意竟然睡着了。   她就那么蜷缩在大石上,鸦雏色的乌发堆砌在鬓边,纤密的睫毛紧闭,肤色如玉。   月光将她从头发到脚趾勾勒出淡淡的萤光。   美得竟然有种让人顶礼膜拜的冲动。   黑暗深处,一辆玛萨拉蒂驶来,停在少女面前,司机打开车门,朝着车里的人惊喜道:“少爷,您看,这果然有个姑娘。”   司机忍不住犯嘀咕,“不过,这姑娘心也太大了,这荒郊野岭的,也能睡着。”   后座坐着被他称作少爷的人,他穿着一身黑,的脸被兜帽罩住了,五官看不见,只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下颌。   “把她叫醒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   司机手伸了出去,刚准备轻拍少女的背脊,她忽然睁开了眼,瞳孔在月下幽深如墨,像一块诡谲美丽的猫眼石。   “!”司机吓得够呛,硬着头皮道:“姑娘,我没有恶意的,只是看你在这里睡着了,很危险,就想把你叫醒。”   寻意意目光在司机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的面相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她坐了起来,“多谢。”   漂亮又懂礼貌小姑娘总是讨喜的。   司机瞬间忘了寻意意刚睁开眼睛那一刻带来的的恐惧,热情邀请:“不客气,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啊,你想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怕寻意意误会他图谋不轨,他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家少爷心地善良,不忍心姑娘一个人在野外过夜,就让我来问问你,你别害怕,我们少爷不是坏人。”   寻意意好似并不在意,面无表情,“嗯。”   盘坐在大石头上,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那辆玛萨拉蒂,寻意意想,既然有好心人帮忙,那她也不矫情她道:“我想去滨海路48号,可以吗?”   司机脸色变了变,小声道:“姑娘,这地方可邪门啊,你真的要去吗?”   寻意意点头,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司机努力笑着,“当然可以,姑娘,跟我来,我们少爷就在车里,不过,他素来低调,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脸,希望姑娘别见怪。”   “谢谢。”寻意意没有在意司机的话,不带一点含糊就钻进了车内,然后自顾自蜷成一团,靠着柔软舒适的椅背,合起了眼睛。   不了解寻意意天性的司机十分无语:“……”   现在,漂亮姑娘都这么有个性吗?   车上的少年微微侧过脸,看着“沉睡”的少女,并未说什么,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第5章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缓慢行驶。   寻意意靠着窗户,半睁着眼睛,窗外夜色黑黢黢,身边的人端坐的投影落在玻璃窗上。   他从头到脚一身黑,寻意意只看到他下颌白,线条漂亮。   车里的人都不说话,寻意意只看着窗外,视线在零星灯火中忽明忽暗。   车子渐渐来到热闹的市中心,霓虹闪烁,人声喧沸。   灯影缭乱中,寻意意捕捉到身边的少年一闪而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干干净净、生机勃勃,好像从春天的原野里奔跑过的闪电。   她的心跳没由来地漏了一跳,可是眉尖却下意识蹙着。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好奇怪。   奇怪到,她有些恐慌。   司机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胡同般的老旧建筑下停车,前方,锈迹斑斑的地标上模糊不清地写着——滨海路,往里面看去,黑洞洞的巷子毛细血管一样交错。   司机有些担忧地看着后视镜,“姑娘,你醒了吗,到了,48号就往里面走。”   “谢谢。”寻意意起身,推开门下了车。   司机看她背影单薄纤弱,忍不住关心,“姑娘,你就住这里吗?这个地方是真的邪门,十分阴冷,而且经常有闹鬼的传说,寻常司机都不敢开进去,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出不来。”   “嗯。”寻意意显然不怎么在意,朝他挥了挥手,“我走了,谢谢你们送我。”   嘿!这姑娘可真倔!   司机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劝寻意意劝不动,又回头,急切地问少年,“少爷,你特地来接这个姑娘,就让这么她一个人进巷子吗?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万一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年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寻意意离去的方向,唇角笑意柔软无害,“别担心,她会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司机猜不透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小声嘀咕了几句,只好发动车子离开。   寻意意沿着地标的方向走进了胡同,两边道路狭窄,还树立着不少的电线杆子,上头联络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好像架起的巨大蛛网。   由于空气不流动,吹来的风十分潮闷。   这里很像是城中村,居住着三教九流,这么晚了,还能听到楼上传来打麻将的声音。   越往里面越是幽深安静,昏黄的路灯照得寻意意的脸颊有种失血的苍白,眼睛则幽幽发亮。   寻意意踩着陈旧的井盖,很快看到一栋老式公寓的门牌号——滨海路48号。   门牌右侧就是上去的楼梯。   这栋公寓有五层,每层四个房间,粗略估计,住着十几户人家。   寻意意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滨海路48号的房子都是苏媚的资产,可现在看来,只有其中一户是她的。   纤长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寻意意刚要抬腿走进去,侧边一栋小房子里电灯忽然亮了起来。   门被推开,一个烫着卷发、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靠在门板上,先是瞄了一眼地面才敢抬头。   女人警惕地看着寻意意,嗓门很大,“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找谁?”   寻意意转头:“你好,请问,苏媚是住在这里吗?”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又仔细盯着寻意意,宛如刨根问底的居委会大妈,叉腰问道:“我们这里的确有个叫苏媚的,不过她都失踪好多年了,你是她的什么人?”   “她是我阿姨。”   “阿姨?”中年女人望着寻意意,好像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忽然来找她了?”   寻意意垂下了眸子,“我昨晚梦到了苏媚阿姨,她让我来滨海路48号看看,我想,或许苏媚阿姨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托梦?”中年女人脸色蓦地变了,喃喃道:“小姑娘,不是我迷信,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苏媚她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她,她都失踪那么久了。”   “我知道。”寻意意声音有些低落,“所以,我想弄明白,苏媚阿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可我不知道哪个房子是她的,阿姨,您可以告诉我吗?”   仰起脸的时候,寻意意的表情很诚恳。   她虽然五感迟钝,但是和人交流必要的情绪掩饰还是可以做到的。   女人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是这里的房东,你等着,我把她房子的备用钥匙给你。”   寻意意听到,女人转过身时,背地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作孽呀”。   很快,女人从屋里哗啦啦提着一串钥匙走了出来。   寻意意留意到,女人的钥匙上挂着很多驱邪的符。   符是从正规寺庙求来的,虽然蕴含的灵力稀少,但胜在数量多,形成一个薄薄的罩子,普通的鬼怪很难近身。   女人利落地将一个钥匙拆了下来,递给寻意意,“姑娘,苏媚的房间是408,我们这里一层四个房间,每层从左往右依次是05-06-07-08。”   “谢谢阿姨。”   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寻意意状似不经意开口:“对了,阿姨,这里是不是经常闹鬼啊?”   幢幢灯影下,女人脸瞬间白了,不过,她是个实诚人,并没有隐瞒,苦笑着:“是啊。”   “那苏媚阿姨怎么会买这里的房子呢?”   女人:“害!没钱呗。“   说到这,她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道:”虽然说,这里经常有些邪门的事情发生,但也有很多外地人在这里租房子,就是因为房价低,要我说,比起穷,这鬼也没那么可怕。   像我也是,要我不缺钱,我早搬去市中心了,也不乐意在这卖房、出租房子啊,而且,我这个人性子向来直爽泼辣,火气旺,就算真的遇到鬼,指不定,鬼还怕我呢。”   寻意意深以为然,“都说人怕鬼,其实鬼魅更畏惧人,只要持身正,行夜路,鬼魅也得避让。”   女人笑了起来,“是这个理,不过,你这小姑娘说起话来,有点文绉绉的,倒有几分苏媚的影子。”   说完,她又盯着寻意意看了一会,“还别说,我好像见过姑娘啊,对了,应该是你七八岁的时候吧,你才到我腰间的样子,长得很漂亮,是个难得的小美人胚子,只是性子可比现在腼腆多了。”   寻意意眸光颤了颤,“你见过我小时候?”   女人点头,笑道:“是啊,刚才还没发现,越看越有印象。小时候,苏媚还经常牵着你去逛街呢,对了,你是叫一一吧。”   寻意意轻轻点头,“我叫寻意意。”   女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哦,原来是意意,听起来蛮像一一的。”   说完,她又从自己那一串钥匙中拆下一个符,递给寻意意,“来,小姑娘,这个符是我在南山寺那里求的,灵得很,给你一个,这里再怎么说也有点邪门,多个护身符,百无禁忌嘛。”   寻意意将符咒接了过来,“谢谢阿姨。”   女人大方道:“谢啥,小事一桩。”说到后面,她声音变得低落了些,“你苏媚阿姨她,和我关系挺好。”   寻意意又问:“阿姨,你这里有纸笔吗?”   “有啊,等着,我给你拿去。”见是熟人,女人表现得十分热情,很快拿了纸笔出来。   寻意意接过了,笔走龙蛇,画出一个符咒,她纤指灵活翻飞,瞬间将符纸折成了元宝形状,然后递给了女人。   “阿姨,作为答谢,这个东西给你,可以保你平安。”想了想,她又加了句,“还能让你财源广进。”   女人以为她在说笑,不太相信。   不过,好话谁都爱听,又看她煞有介事,女人也没拂她的意,把元宝接了过来,“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阿姨再见。”   将元宝收好,看着寻意意的背影,女人忽然懊恼地说了句,“糟了,忘了提醒小姑娘,二楼有个……”   公寓内装修也十分老旧,楼梯狭窄幽暗,踩上去的时候,头顶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只是接触不太好,一会明一会暗。   寻意意脚步很轻,刚拐入二楼,鼻尖传来浓重的臭味,寻意意下意识停了一瞬,望向回廊。   从阳台晾晒的衣服来看,二楼住着三户人家,左侧两个房子都有人,而右侧只住了一户人家,臭味就是从右侧传来的,恶臭浓烈,像是发酵了很久的烂菜叶子。   “咚咚咚……”隔着墙壁,似乎有人在剁什么东西,声音十分沉闷。   右侧207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慢慢走了出来,正朝着隔壁废弃的洗手间走去。   他身影高大,只是走路姿势特别怪异,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黑袋子,正滴答滴答漏水。   看到寻意意,男人怔了一下,又露出个笑来,一步步靠近了:“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找谁啊?”   男人的眼睛很红,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声音低沉沙哑,看着有些瘆人。   寻意意刚要应,侧面一道黑影闪电般窜过,撞上她的小腿。   “他是杀人犯,快跑!” 第6章   腥臭味越来越浓,男人不自觉朝着寻意意靠近了一些,身上的雨衣索索作响,脚下的雨靴踩得吱嘎吱嘎的。   他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小妹妹,你找谁啊?”   寻意意没应,只是望着阶梯上的黑影,那是一只黑猫,有着一双碧幽幽的眼瞳,好像坟茔前摇曳的磷火,腾腾将夜色都给点亮。   对上黑猫的眼瞳的一刹那,寻意意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诡魅的场景。   云雾遮挡的深宅大院,三寸金莲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女人忽然回头,唇色红得扎眼。   而她怀里的包袱——是一只有着碧眼的黑猫。   见寻意意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瞳色如同一块凝结的墨,黑猫顿时焦急得口吐人言,“喂!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真是奇怪的人类!   黑猫的声音很是稚嫩,听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啪嗒”一声,楼道的声控灯忽然亮了起来,房东的嗓门很大,“哪里来的野猫?”   看到寻意意身后的男人,张翠萍顿时来了气,噼里啪啦一顿骂,“罗拐子,这么晚了不睡觉,吓唬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身后的男人立刻往身后退,有些畏惧,“张姐,我就是,看小妹妹一个人,会怕。”   房东张翠萍走了上来,叉着腰大骂:“我呸,你快回自己房间去,大半夜别发疯,小心我打电话给交警大队,再抓你进去。”   听到交警大队,男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呼吸急促,提着黑袋子躲进了207,口中还呜呜大叫着,“我不去,不去,别抓我!”   见男人离开了,张翠萍上前来摸了摸寻意意的背,关切道:“意意,别怕,刚刚没吓着吧。”   寻意意摇了摇头,“阿姨,我没事。”   叹了口气,张翠萍又懊恼道:“都怪阿姨忘了和你说,这207的罗文文,我们都叫他罗拐子,他原来是货车司机,后来出了交通事故,腿断了,又进了监狱,出来后妻离子散,从那以后,他脑子就出了点毛病,不但人变得邋里邋遢,还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半夜三更不睡觉,吓唬其他人,要不是看他可怜,我也不乐意租房子给他,唉,你以后再看到他,就用交警来吓唬他,就像刚刚那样。”   “嗯。”   寻意意的眼睛却是落在了台阶上的猫儿身上。   猫儿也通人性一般,静静与她对视了一会,又抬眼看向了张翠萍。   应该是被罗文文吓到了,它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离开。   寻意意有些好笑,怪不得有句话叫做好奇害死猫。   这只猫儿显然很喜欢看热闹。   见寻意意好像没有受到多大惊吓,张翠萍放下心来,又叮嘱一大堆:“意意,既然没事了,那就快回房间去吧,早点休息,阿姨瞧你脸都有点白,对了,苏媚的房间,我时常会打扫来着。”   本来张翠萍想说,她陪她一起上去的。   可转念一想,既然是苏媚托梦,说明她多半有什么冤屈,顿时骨子里凉飕飕的。   人鬼殊途,可人家是有血缘的,她到底是个外人,饶是胆子再大,也不太想掺合进去。   寻意意应得乖巧,“好的。”   交代完一番,张翠萍又噔噔噔下楼去了,寻意意蹲下了身子,手撑着腮,眼睛幽幽,“你刚刚为什么说他是杀人犯?”   黑猫还在瑟瑟发抖,睁大了碧幽幽的眼瞳,不可置信,“你听得懂我说话?”   寻意意伸手来抚摸它的皮毛,油亮顺滑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很奇怪吗?我是茅山派的修士,有一定道行,能听懂你说话自然不稀奇。”   不过,眼前的猫会说话,说明他生了灵智,快要化妖了,可寻常动物化成精怪需要的时间十分漫长,看他年纪不超过百岁。   这未必是个好兆头。   听到寻意意的话,猫儿更是惊讶,背上的毛忽然耸立起来,幽绿的眼瞳紧缩了一下,“你是道姑!不可能!那你不可能看不到那个东西!”   寻意意问:“看到什么?”   正说着话,寻意意发现,楼上的灯忽然不停闪动起来,接着一瞬间熄灭。   “啪嗒啪嗒……”一片黑暗中,听力变得格外敏感。   耳边传来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阵老人的叹息,与寻意意擦身而过。   “唉!”   黑猫炸毛一般,忽然一个飞扑,窜进了寻意意怀里。   寻意意看不到,可黑猫眼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往楼下走去,她穿着黑色的褂衫,下面是簇新的藏蓝色裤子,脚下蹬着一双黑色布鞋。   “唉!”老妇人年迈,走路尤其吃力,一步重重一喘,胸腔中好像有个破风箱,不停拉动,带得她每一次呼吸都会有很重的回音。   黑猫埋在了寻意意怀里,害怕得浑身颤栗。   寻意意顺手抚摸着他的背脊,无声安慰。   老妇人好像没看到他们,自顾自迟缓地下楼,苍老的唇瓣,一翕一动。   她细声喃喃,“这么晚了,囡囡怎么还没回来,我要去接囡囡,不然,她会害怕。”   “囡囡。”老妇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寻意意道:“好了,她已经离开了。” 第7章   怀里的黑猫害怕得一直在发抖,寻意意不得已,只能一直抱着他,来到苏媚的房间。   408的灯打开,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客厅。   房东张翠萍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就算苏媚失踪了这么多年,还是惦记着她,常常来帮她打扫房间。   客厅里的布置轻巧又典雅,灯盏是一个垂坠的藤蔓造型,家具也大都是藤制的。   灯下,少女抱着黑猫的影子窈窕又纤细。   她抬脚朝着房间而去,摸着黑猫的背脊,安抚道:“好了,别怕了,这里很干净,没有一点邪祟的气息。”   黑猫小心翼翼探出头,幽绿的眼瞳警惕地盯着房门。   确认没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才放心地钻出个半个身子,嘴硬辩驳:“姐姐,我并没有害怕哦,我胆子大得很。”   寻意意没有拆穿,坐在松软的床上,揉了揉他的脑袋,敷衍地“嗯”了一声。   眼睛却望着墙角处的书架,上面摆着不少志怪类型的古籍,《山海经》、《淮南子》、《搜神记》之类的。   看来,苏媚所言非虚,她对灵异神怪类的书籍的确涉猎广泛。   寻意意垂眸看着手腕处的焦痕,长睫轻微眨了眨。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黑猫仰头看她,声音打颤,“姐姐,你真的看不到吗?这栋楼里面,好多鬼怪,比如刚刚那个一直喊着囡囡的婆婆就是。”   寻意意解释:“刚刚那个婆婆不是厉鬼,而是地缚灵,她因怀着执念而徘徊于人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以后遇到她,别害怕,只要装作看不见,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不然,她身上的怨气很可能一瞬间会被激发。”   黑猫背上的毛瞬间又炸了,转移话题道:“我,我知道,我不怕,对了,姐姐,我要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鬼。”   “另一个鬼?”   寻意意有些诧异,她虽然看不到鬼怪,但是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些东西滞留人间,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点怨气——没有怨气的早就投胎入轮回去了。   她刚刚只感觉到了老妇人身上的怨气,怎么会有另一个鬼?   可是,黑猫通灵,眼睛的确可以看到她看不到的东西。   他不像在故意撒谎。   见少女黑黢黢的眼瞳凝望着自己,黑猫的爪子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有些结巴,“姐……姐姐,你真的,看不到吗?刚刚那个杀人犯的腿,就是被一个男鬼用手抓住了,所以,他走起路来才会一瘸一拐的。”   寻意意注视着他的猫瞳,问道:“那个男人是样子?”   黑猫蜷缩在她腿上,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有些瑟缩,“那个男人一团肉泥般趴在地上,脖颈像被抻长的蛇,四肢在地上乱抓,血肉模糊。   他的头最吓人了,被碾成了薄薄的一层皮肉,白花花的肉挤在一起,混合着血,就好像,被冷冻过、真空包装的猪肉!   他那个时候一直仰着脸看着我,好像有话想对我说,可他的嘴巴也被碾成了一条缝,像是被胶水黏住的纸张,很难张开。”   黑猫声音虽然稚嫩,可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这强烈的画面感令寻意意都忍不住眉尖轻蹙。   死得这么惨,竟然身上没有半点怨气。   这事的确很蹊跷。   可是,寻意意并不是个好奇的性子,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记得别招惹他就好了。”   黑猫睁大了眼睛,声音柔嫩,踌躇道:“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很可怜的样子,你既然是茅山派的女冠,一定很厉害吧,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他啊?”   还是个心地善良的精怪。   寻意意觉得他像一个纯洁的小孩子,有些喜欢,捏了捏他的耳朵,“世间因果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想贸然干涉,还有,那个男人,也许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才会一直缠着他。”   见寻意意没有帮忙的意思,黑猫只好失望地垂下了头,“好吧。”   寻意意又问:“你修炼了多久了?”   黑猫如同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孩子,轻轻甩了甩脑袋,“我没有修炼,我现在还小,一岁半,也就是人类十二三岁的样子,姐姐是因为有道行,才可以听到我说话。”   寻意意抚摸他背脊的动作一顿,看来,他天生有灵根,本来是很好的修炼苗子,只是偏偏投胎成了猫。   她又道,“我看你好像无处可去,你愿意跟着我吗?”   听到寻意意愿意收留自己,黑猫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愿意!”   “你有名字吗?”   黑猫像个高兴的小孩子,得意地摇了摇尾巴,“有啊,我叫大胆,姐姐,你叫什么?”   分明是只胆小的猫,竟然给自己取名叫大胆,寻意意觉得他很有趣,“我叫寻意意。”   大胆一怔,猫瞳微缩,声音很轻,“是寻找的寻,意思的意吗?”   寻意意点头,“你认识我?”   大胆瞬间低下了头,思索了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姐姐,可能是我们天生有缘吧。”   想起刚刚一瞬间看到女人襁褓里抱着猫的画面,寻意意没说什么,手在大胆背上拍了拍,“好了,很晚了,先睡觉吧。”   她刚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脑海中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是还没有完全适应。   从寻家出来,她要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   这个世界也有邪祟存在,很多人深受其扰,想要寻求庇佑,像房东阿姨,知道自己的公寓经常闹鬼,去寺庙求符一样。   或许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开个风水铺子什么的,靠画符、捉妖、除煞谋生。   今晚遇到大胆口中被鬼缠身的那个男人,可以当她第一个顾客。   寻意意想得入了神。   大胆喵呜一声,跳到了衣柜顶上,探头朝着寻意意道:“姐姐,我以后就在这里睡,和你同一个房间吧。”   除了对钱财有执念,寻意意一向随性好说话,就由着他。   灯倏然熄灭,一人一猫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泛鱼肚白,荆河警察局内走出来一男子。   男子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只是额间覆着淡淡的黑气,有几分衰相。   天色灰白交际,高柏森森,树下,着黑白衣衫的记者乌压压一片,一看到男人,拿着话筒一拥而上。   “请问陈总,您承包的莲子湾房地产为什么会挖出那么多孩童尸骨?”   “听说陈总信风水,那些尸骨都是您为了摆阵而埋的吗?”   面对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脾气急躁的陈大山不耐烦地挡住脸,“都他妈别拍了,这事和老子没半点关系!”   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法拉利,司机赶紧打开车门迎接男人,一边问道:“陈总,没事吧?”   陈大山瘫坐在车座上,满身疲惫,却还是骂道:“能被保释出来,警察那边暂时没大问题,不过,这些记者都他妈不是人,什么叫老子埋的,呸,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老子是疯了才会干!”   司机是跟在陈大山身边的老人,自然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   可想起这事的邪门劲,他忍不住问道:“陈总,会不会是小人陷害您啊?您要不想想是不是最近得罪谁了?”   “我能得罪谁?不就是前段时间和寻家竞标,闹得差点不欢而散。”   想到什么,陈大山一拍大腿,“老子记得,当初和寻家竞价的时候,寻家一开始还紧咬不放,寻家那个婆娘,还放狠话威胁老子,后来寻家那个姑娘和寻映见说了句什么,寻映见就突然退出竞标了,老子也白捡了几千万的漏,现在看来,倒是很奇怪啊!”   “您觉得是寻家做的?”   陈大山冷哼一声,“八九不离十,寻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类,尤其是那个姑娘,妖里妖气的。”   司机越想越心惊胆颤,“那如果是寻家做的,他们是怎么把尸骨埋在莲子湾那边的?莫不是,收买了承包商做手脚……”   陈大山脸色铁青,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看多半就是杨骏这个吃里扒外的龟儿子,你知道杨骏住哪里吗?”   “好像是滨海路48号。”   “那现在就去那里找他!”   陈大山是莲子湾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开发商,负责投资,而杨骏是承包商,全程负责规划建设。   出于信任,陈大山没有过多干涉建设过程,杨骏如果要动手脚,简直轻而易举。   车子很快来到滨海路48号,陈大山下了车,房东张翠萍刚从菜市场回来,看到他们,上前问道:“你们找谁?”   陈大山性子冲动,开口就问:“杨骏那个龟儿子住几楼?”   见他来势汹汹,张翠萍毫不畏惧,挺胸叉腰:“你找他做什么?”   陈大山懒得同她掰扯,抬头正好看到从阳台上一个探头探脑的男人望着这边,男人看到陈大山,吓得赶紧躲407的屋子里去了。   杨骏!   他噔噔噔上了楼去,张翠萍拦都拦不住,骂道:“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娘要报警!”   司机老道地掏出几张红票子,笑呵呵赔罪:“女士,通融一下,别报警,陈总是有急事才会找杨骏的,我可以保证,他不会乱来……”   陈大山一口气跑到四楼。   407的门紧闭着,杨骏这副分明心虚的样子,让陈大山气打不从一出来,他大步上前去,将门拍得砰砰响,“杨骏,你干的好事,心虚什么!快给老子出来!”   杨骏:“陈总,您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做,您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谁不害怕啊,您要是再闹,我只能报警了!”   陈大山破口大骂,“龟儿子!那些孩童尸骨,是你埋的吧,快开门!”   杨骏一味否认,死活都不开门,陈大山火气上头,抬起了脚,“你不开是吧,那老子把门给你踹了!”   闹得鸡飞狗跳,隔壁的门忽然被推开,他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了408的少女。   少女很年轻,十八九岁模样,异常漂亮,乌发如云,肤白赛雪,目如点漆,脚边蜷缩着一只黑猫。   他有些心虚,“姑娘,不好意思啊,吵到你了。”   她那双靛黑的眸子淡淡落在他身上,陈大山莫名不寒而栗。   寻意意从头到脚扫视了陈大山一眼,忽然露出个极为漂亮的笑来,“没关系。”   生意上门了。 第8章   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这么看着,陈大山就算有天大的脾气也不好意思发作出来,况且,他总觉得这个少女的眼睛美则美矣,就是说不出的瘆人。   “杨骏,你给老子等着!”低声放了句狠话,陈大山准备离去。   “等等。”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道:“先生明堂泛黑,眉生逆毛,眼突睛黄,最近是否经历了牢狱之灾?”   陈大山顿时住了脚,上下打量了寻意意一眼,半信半疑道:“你会相面?”   “嗯。”寻意意坦然应了,她虽然不擅长相面,但是也能说出门道来。   谁知,陈大山看她面嫩,蹙了蹙眉,语气有些不太客气,“你是神婆?这么年轻的可很少见,姑娘,看你这么漂亮,可别走了歪门邪道啊。”   陈大山曾经拜访过有名的玄学大师,大师告诉过自己,玄学是门大学问,除去天赋异禀之人,多数人潜心研究玄学大半辈子都只能窥得一二门径,并告诫他,对于圈内太过年轻的“大师”,要多几分警惕。   陈大山对此深信不疑,就觉得寻意意这么年轻,要么是骗子,要么走了歪路。   寻意意妙目凝视着他,“我是茅山派正统弟子,并非歪门邪道。”正说着,耳朵忽然捕捉到隔壁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看来,隔壁的人见此人还没走,就一直躲在屋子里在听两人说话。   寻意意顿时不悦,又道:“先生眉毛杂乱,脾气急躁,是易招小人的面相。”   陈大山沉默地看着寻意意,有点动摇了,却看到寻意意进了屋子,将桌上的一枚钉子随手往墙上一掷,钉子楔进墙壁寸许。   陈大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光是寻意意掷钉子这个动作,他就信了五成。   又看到雪白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一个红点,像是鲜血。   “嗷!”隔壁的杨骏蓦地惨叫了一句,连忙捂着耳朵远离,再不敢多听。   “好了。”寻意意凝视着陈大山,“你现在信我了吗?”   陈大山立马点头,讨好道:“信了,信了,大师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刚才是陈某有眼不识泰山,大师说我会有牢狱之灾,实不相瞒,我刚从警察局保释出来,可事情没解决,不知道改天会不会又进去,大师您看能不能帮我化解?”   寻意意踩着拖鞋进了客厅,大胆踱步跟在她身后。   “进来说话。”   到底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和她同处一室,陈大山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眼神扫着地面。   少女的足踝又细又白,映着清亮的光,玲珑又通透,像一整块玉,她脚背上长了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格外旖旎。   陈大山顿时想起来,听人说过,这叫踏星,是富贵好命的标志,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坐在藤椅上,陈大山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大师,我叫陈大山,是莲子湾房地产的开发商,而隔壁那个龟……那人是我找来的承包商。”   止了骂脏话的冲动,他继续道:“前段时间,莲子湾房地产挖出来七具孩童尸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大师应该听说过吧?”   寻意意并不清楚这事,只是含糊“嗯”了一声。   大胆竖起了耳朵,跃上寻意意的膝盖,小声嘀咕,“姐姐,我听过这事,莲子湾那边死了好多小孩子,所以阴气特别重。”   陈大山听不懂大胆说话,只听到他在喵喵叫,忍不住说了句,“嘿,大师,你这只猫瞧着还怪通人性的。”   寻意意摸了摸大胆的背脊,示意陈大山,“你继续。”   陈大山叹气,“牵扯出这么大的命案,我就被传唤到警察局接受审讯了,好不容易出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大师,你看啊,我面相虽然是个粗人,但绝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怎么可能杀人埋尸呢?”   寻意意点了点头。   陈大山:“我就想,肯定是承包商这边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有人借他的手来害我!想到这,我来找杨骏算账,谁知这个人见了我就躲,还死活不开门,得,现在可别说了,肯定是他在害我,大师,您能不能帮我弄清楚他在背后搞的什么鬼啊?”   他殷切地看向了寻意意。   寻意意没立刻回了,又问:“那七具尸体都是怎么摆的?”   陈大山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建设过程我都没怎么参与,都怪我太相信杨骏了,谁知这是个小人!”   寻意意:“那些尸骨还在吗?”   “哪能一直让埋在那里啊,都让法医拿去检验了,而且,现在莲子湾那边都让公·安给封锁了,不能随便进去。”   寻意意“嗯”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杨骏背后的人是谁?”   虽然怀疑寻映见,但陈大山心里有些没底,“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我怀疑是之前和我竞标地皮的对家——寻家搞的鬼。”   “寻家?”寻意意忽然凝视着陈大山,光照得她脸反光似的白,眼睛看起来愈黑。   陈大山被她吓了一跳,“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寻意意错开目光,“你说的寻家是不是寻映见一家?”   “对对对!大师也听说过他们啊?”   见问得差不多了,寻意意忽然起身,“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陈大山顿时懵了,左顾右盼,“大师,这就可以了?”也没看到大师动手啊,怎么就让他离开了?   寻意意:“这事牵扯恐怕很深,光凭你口中的信息,我无法得知事情的全貌,你多给我几日时间,我会帮你彻底摆脱牢狱之灾,揪出始作俑者。”   看她胸有成竹,陈大山有了些底气。   说完,寻意意从房内的书架上取出朱砂和黄纸,飞快画了一张驱邪的符咒,折成元宝型,递给了陈大山,“害你的人也许还会有动作,这个符咒你先拿着。”   陈大山接了过来,顿时感觉其中清灵之气扑面而来,身上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更相信寻意意是有真本事的。   他脸上露出个笑来,“多谢大师。”   寻意意淡淡道:“不用谢我,这个符咒三万元。”   陈大山懂得行情,三万块对符咒来说,的确昂贵,都能买辟邪小挂件了。   不过,他向来财大气粗,没有还价,掏出张卡来,“大师,这里有五万块,除了符咒的钱,多的就当定金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密码是六个六。”   寻意意对这么爽快的人很有好感,把卡接了过来。   她脸上不自觉挂着笑意,陈大山看着,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忽然觉得自己的钱花得特别值。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要能多笑笑就好了。   他又问:“大师,我还不知道您贵姓,等您弄清楚这事后,我该怎么和您联系啊?”   寻意意道:“三日后,你直接来这里找我就可以了,我叫寻意意。”   “好嘞,那就三日后回见。”   见陈大山拿着符咒离开了,大胆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姐姐,你准备怎么做啊?”   寻意意推开门,“拿人钱财自然要替·人·消·灾,晚上我准备去莲子湾看看。”   大胆跟在她身后,小声道:“晚……晚上,那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吗?”   寻意意回头,眉眼微弯,“不是,晚上你陪我一起,现在,我们一起去会会隔壁那人吧。”   大胆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原地打滚,“我……我也要去吗?那,那里埋了那么多尸骨,肯定邪门。”   寻意意抱起了他,摸摸他的脑袋,“是啊,我的眼睛看不见阴煞之物,需要向你借目,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说着,她敲响了杨骏的房门。   ……   等在楼下的司机看到陈大山,忙问道:“陈总,怎么样了?”   陈大山呸了句:“杨骏那龟孙子一看到我就跑,就是他做的,他死活不开门,我就先下来了。”   司机蹙了蹙眉:“陈总,需不需要我叫人过来?”   看张翠萍警惕地看着他们,陈大山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咱们又不是黑·社·会,别在人家的地方闹事,先回去吧。”   司机诧异地看着陈大山进了车子,等车子启动,陈大山将遇到寻意意的事同司机说了。   他面露喜色,“这事有大师出马,别担心。”   司机听着却有些怀疑,“陈总,您说那个大师叫寻意意?我记得寻家那个小姐就叫寻芊芊,您不觉得,她们可能有什么关系吗?”   陈大山这才反应过来,“她不会就是寻家的人吧!”   司机对他家老板这个毛毛糙糙的性子有些无奈,“是啊,陈总,说不定是个套,您可别又被寻家骗了。”   陈大山攥紧了元宝符咒,“可她看起来是有真本事的……”说到后面,陈大山没什么底气,掏出手机,“我让秘书查查她的背景。” 第9章   门又被敲响了,杨骏捂着耳朵暗骂了句晦气,从猫眼里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外,应该就是隔壁那个。   杨骏知道她有些本事,不敢开门,只好装死不应。   少女的眼睛仿佛透过猫眼落在杨骏身上,黑不见底,“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话要问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再来骚扰我,我可就报警了。”杨骏用背死死抵着门,好像生怕寻意意来踹。   见他油盐不进,大胆喵喵叫卖乖,“姐姐,不然我晚上不去莲子湾了,帮你潜进他家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好不好?”   寻意意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我还有办法。”   说着,她离开了407,回到408,拿了把剪刀和一张黄纸,三两下就裁出一个小人,她手指在小纸人身上轻轻一点,小纸人晃晃悠悠地跨着小短腿,挤进了407的门缝里。   以为寻意意已经离开了,杨骏瘫在客厅沙发上大口大口喘气。   门把手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小纸人艰难地拧动锁,把门打开,寻意意和大胆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乍一对上一双诡魅如夜的眼睛,杨骏吓得从沙发上摔了下来,“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人还是鬼!救命啊”   寻意意嫌弃他嗓门大,手指做了个禁言的动作,“闭嘴!”   杨骏的嘴被封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寻意意淡淡扫视着他。   她感觉到了,他身上也有很浓重的烂木头味道。   眼前这人似乎没发现自己被妖物控制,迷失心智,业障缠身,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说,“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如果你骗我,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杨骏吓得连连点头。   寻意意问道:“莲子湾的孩童尸骨是你埋的吗?”   杨骏顿了一下,拼命摇头,嘴巴顿时疼得像是被剪刀剪了,疼得他打颤,当他改为点头,疼痛立刻消失。   少女俯视着他,声音平静,却让他颤栗,“说假话的滋味好受吗?”   杨骏口中呜呜作响,拼命摆手,示意自己再也不敢骗她。   寻意意一步步问下去。   很快就得知,杨骏果然是被寻家收买了,在莲子湾工程施工途中,他听寻家安排,吩咐手下的工人将尸骨埋在了地底,只是具体位置他并不记得了。   寻意意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寻映见指使你的?”   杨骏摇头。   “那是寻芊芊?”   杨骏目光一缩,轻轻点了点头,得到答案,寻意意就撤掉了他身上的禁制,并告诫:“你已经犯了不少孽障,若是再继续任妖物摆布,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   杨骏低着头没吭声,眼皮耷拉着,遮住阴沉狠厉的眼。   见他执迷不悟,寻意意没再管他。   就算是爱财,可像杨骏这种半只脚已经堕入恶鬼道的人,给再多钱她都不想救。   客厅恢复安静,一人一猫离去后,杨骏怨毒地看着门口,捂着心口起身。   拖着沉沉的步子,他走进了室内,里面的窗帘紧闭,视线幽暗,与外面明亮的白昼仿佛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烂木头味,略微发潮。   杨骏也不开灯,就摸索着来到一个陈旧的木架前,上面摆着一块木牌,上面什么也没雕刻,只有凹凸不平的纹路。   将木牌拿了下来,掌心不停地抚摸着木牌,木牌上慢慢渗出血来,红得瘆人。   杨骏脸皮下,黑气如同小蛇蠕动,他整张脸变得扭曲又狰狞。   杨骏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恐怖状态,着了魔一样,口中念念有词。   细细听来,他说的是:“她果然,来了。”   ……   陈大山一通电话打给秘书,很快就有了回复,“陈总,您说的那个寻意意小姐,她果然是寻家人,她是寻总和第一任妻子生的,第一任妻子早早病逝,她也在九岁的时候走丢,前段时间才被寻家找回来,寻家又不待见她了,不过,她前几天好像与寻家决裂了,离开了寻家。”   陈大山若有所思,“原来是不受宠的真千金,那应该不会帮着寻家害人。”   司机无奈:“陈总,您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寻家为了专门给您下套而做的戏?”   陈大山忽然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就算是套,可现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万一,那小姑娘真的清清白白,甚至还能帮到我呢?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过的人也不少,我感觉这小姑娘,不像是个坏人。”   司机:“陈总,我并没有质疑您的眼光,只是让你多个心眼。”   陈大山捏紧了元宝符咒,“这样吧,这事既然牵扯到风水秘术,我让秘书在玄学网站上发布个悬赏,花重金多找些大师过来,不但可以提高效率,就算寻意意那姑娘真的是给我下套,也能防范一二。”   司机点头,“听陈总安排。”   ……   寻意意不会做饭,在茅山派的时候,师父和师兄们从来不让她动手,茅山派又有仆人打点一切,就养成了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体质。   晚上,在现代化的厨房里,用现代化设备。寻意意煮出了一顿寡淡无味的清汤面。   幸好,寻意意口腹之欲淡薄,也就凑合着饱腹了。   大胆像个贪嘴的小孩子,跟着寻意意吃煮面,吃得泪汪汪:“姐姐,你不会做饭,那为什么不点外卖啊?还可以不用洗碗呢。”   寻意意正将碗筷摆进橱柜,表情懵懂,“外卖是什么?”   大胆惊讶得合不拢嘴,“姐姐,外卖软件都不知道,那你有手机吗?”   寻意意摇头。   大胆眼睛瞪得铜铃大,“姐姐不会连手机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倒不是,我见过手机。”原主的确见过手机,只是没怎么玩过,寻家人不喜欢原主,连手机都不愿意给她买一个。   大胆道:“姐姐,现在是信息时代,离不开手机,你反正也赚了钱,不如我们出门去买一个吧,这样以后别人想找你化煞也容易些。”   寻意意也对手机这个东西有些好奇,就点头道:“好,不过,现在我们得去莲子湾了。”   大胆瞬间垮起了猫脸,“我,我真的要去吗?”   寻意意抱起了他,顺势在他背上揉了一把,“走吧。”抬脚出了408,夜色已经沉了下来,今晚没有月亮,天际乌鸦鸦一片,给人格外压抑的感觉。   大胆打起了哆嗦,“姐,姐姐,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风一阵一阵起,吹得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好像有人在呜咽。   巷子里传来野猫叫·春般的声音,野狗也在不停乱吠。   走在走廊里,寻意意下意识朝着楼下望了一眼,忽然看到一个巷口有白影朝着这里慢慢走来,他身影高大,似乎是个男性,手上还拿着一块白幡。   大胆也看到了,埋在了寻意意怀里,“姐,姐姐,那个白色的人影,你看到了吗?”   “嗯。”寻意意踩在楼梯上,漫不经心应了。   低垂的眼里却起了一丝涟漪。   “姐姐,你,你不是说,看不到阴煞吗,那个白影,他,他好像不是人啊,你怎么,又能看到了。”   寻意意轻声道:“因为他不是阴煞,他是鬼神,白无常。” 第10章   听寻意意这么说,大胆更加害怕了,“鬼,鬼神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可能是为了收那些还在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吧,小心些,他只是在履行职责,别冲撞到他就行了。”   寻意意踩在楼梯上,瞥了207一眼,里面没有剁东西的声音了。   继续下楼,又注意到,那个地缚灵老婆婆也没有出现。   ……   这会,张翠萍正在房里看电视,听到巷子里野猫野狗在嚎叫,心里泛起了嘀咕,“猫狗吵得这么凶,别是有什么邪门的事吧?”   她在滨海路住了这么多年,知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时,不能表现得慌张,否则肩上的火会一瞬间弱下来,让鬼魅有了可趁之机。   她强忍着恐惧,趿拉着拖鞋,攥紧了腰间的钥匙,准备下沙发关电视,进里屋睡觉。   玄关处吹来的风阴森森的,窗帘缠作一团。   张翠萍提心吊胆,嘴里念叨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一个黑影忽然闯了进来,张翠萍冷不防吓了一跳,抄起墙角的扫把,大吼:“别过来!”   黑影一只手提着湿答答的袋子,一只手挥舞着菜刀,脚下的雨鞋踩得吱嘎吱嘎响,身上带着浓重的臭味。   “呜呜呜。”罗拐子被张翠萍的凶悍劲唬住了,当的一声,将袋子和菜刀甩到地上。   袋子里一大堆碎肉滚了出来,淌了满地的血。   看清楚黑影是疯疯癫癫的罗拐子,张翠萍松了一口气后立刻破口大骂,“罗拐子,你是不是想吓死老娘啊!”   看见满地的狼藉,张翠萍大叫,“你欠收拾了,把老娘的地板弄得这么脏?”   罗拐子好像听不到她骂他,自顾自抱着头蹲在墙角,痛哭流涕,“排骨都剁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滚开,滚开啊!”   张翠萍知道他又犯病了,怒不可遏:“你也给老娘滚!不然我让交警大队的人来抓你。”   罗拐子无动于衷,抱着膝盖,神经质地叨叨,“我没杀人,我没杀人!都是他,他自找的!”   念叨了好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   罗拐子眼神空洞地望向了窗台。   夜色如墨,白衣白帽的无常从窗台经过,罗拐子忽然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白无常的身体就这么穿过墙壁,来到了客厅。   “哗啦啦……”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十分沉闷。   罗拐子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起来,张翠萍看得发怵,骂道:“起来,听到没有!”   刚要伸手拉他,谁知,罗拐子突然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别想再跟着老子,他来了,他来找你了,下地狱,你下地狱,嘿嘿!”   张翠萍气得兜头给他一扫把,“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再不滚出去,以后别租老娘的房子了!”   罗拐子仿佛不知道疼,盯着张翠萍的背后笑得眉歪眼斜,“他来了,就在你背后,嘿嘿!”   张翠萍背后蓦地一寒,回头一看,只有被白炽灯照得发亮的地板,意识到不对,她咽了咽口水,努力维持镇定,“罗拐子,你看到了什么?”   白无常行得缓慢,要穿过张翠萍的身体。   腰间的钥匙叮叮当当响,张翠萍低头,看到混在其中的元宝符咒忽然发出一阵红光。   “咦?”白无常本来不打算避开张翠萍的,可看到这红光,竟然止了脚步,冰冷告诫,“无常夜行,生人避让。”   无常!   “啊!”张翠萍吓得尖叫一声,顾不上罗拐子,丢下扫把冲出客厅。   锁链勾住了罗拐子的腿,罗拐子还在傻笑,时不时鼓掌,白无常看着趴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男人,声音冰冷,“该走了。”   男人脖子长得诡异,动作十分迟缓,他努力抬起了头,像一条被拎上岸的鱼,嘴巴一张一合,艰难翕动,却因为唇部被碾成了一摊泥,很难发出声音。   他手指紧紧攥住了罗拐子的腿,对抗着无常的勾魂链,终于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心,心。”   白无常无动于衷,锁链紧紧缠住了男人的脖子,往后拉,男人头部涨成了一个气球,四肢在地上蛇一样扭动,痛苦不已。   他固执又绝望地念着,“心,心。”   男人被无常从客厅拖到了玄关,整个躯体如同一条任人揉搓的拉面,脖子被勾魂链紧紧缠住了,每移动一步,就会哗啦啦响。   看着这可怕的一幕,罗拐子脸上在傻笑,身上的雨衣却散发出又骚又腥的气息,屁股下湿了一大片。   他盯着门口,呶呶不休,“下地狱。”   从房里冲了出来的张翠萍,躲在路灯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是真是见鬼了。   还是大名鼎鼎的阴差,无常。   她清楚地听到他告诫自己避让之前,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似乎是临时改变主意,否则根本不会管自己是不是冲撞了他。   那个时候,自己腰间似乎发出了红光。   想到这,她忍不住拿起腰间那串钥匙看,发现元宝符咒已经变成了一团焦黑的纸屑。   这,这不是意意那姑娘画的符咒吗!是它帮自己挡了一劫!   身边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阿姨,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张翠萍抬头便对上少女黑不见底的眸子。   她如蒙大赦,差点抱着寻意意痛哭,“意意啊,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要不是你给我的那个符咒,今晚我就要冲撞到阴差大人了!他,他现在都还在我房里!”   大胆好奇心极重,虽然害怕,还是忍不住朝房东房里看去。   可他一看到脖子被拉得极长的男人,就吓得炸起了毛,飞扑进寻意意怀里瑟瑟发抖。   “姐,姐姐,好可怕,无常大人在收207的那个男鬼!”   这凄厉的猫叫让张翠萍抖了一下,忍不住问了句,“意意,这猫是你的啊?”   寻意意没有过多解释,“嗯”了一声,就要离开。   张翠萍吓得恨不得抱住她,“意意,别走啊,阴差大人还没离开。”   寻意意回头,“阿姨,没事的,他现在朝着大门去了,很快就离开了。”   白无常拉着的男人,半截身子已经出了大门,他被拖得十分痛苦,四肢扭曲,鲜血淋漓。   挣扎下,怀里骨碌碌滚出一个铃铛,落到了寻意意脚边。   寻意意下意识盯着那铃铛看,它静静躺在地上,像绽放的莲瓣。   男人疯了一样,想要抓住铃铛,口中呜咽,“心,心。”   大胆忍不住为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动容,“姐,姐姐,他好可怜。”   寻意意没反应,她仿佛定在了原地,黑黢黢的眼睛落在铃铛上。   好熟悉。   仿佛,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伸手想去触碰,大胆惊呼,“姐姐,你怎么了?”   看到愣在路中间的寻意意,白无常拖拽男人的步伐竟然停了下来,铃铛顺势被男人抓在了手中。   男人如获至宝,紧紧攥住了铃铛,忍不住呜咽,反复念叨:“心心……”   铃铛不见了。   寻意意下意识抬眼看向了白无常。   白无常苍白的脸上半是敬畏半是警惕,声音不复之前冰冷:“大人,无常职责所在,可否让一步?”   大胆惊得目瞪口呆,鬼神白无常,竟然叫姐姐,大人。 第11章   大胆瞪圆了猫眼,呆呆望着寻意意。   寻意意对无常的态度不怎么意外,以往下山化煞的时候,她也经常遇到执行任务的无常,他们对她一样忌惮。   她问过师父原因,师父却笑呵呵说道:“这没什么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天地间的人、鬼、神的相处之道。”   寻意意有个优点就是不会追根问底,听师父这么解释,她没刨根问底,就记住了,若非必要,不要冲撞他们。   可这次,她莫名在意。   那个铃铛……   她垂下了眼睛,指尖夹了一张符咒,飞快贴到了大胆额头上,大胆下意识紧闭双目。   几乎是同时,寻意意双目轻阖,唇瓣微碰,声音缥缈低徊,“天法清,地法灵,借尔明目,令吾辨形,急急如律令!”   一人一猫同时睁眼,猫眼依旧碧生生,而寻意意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竟然在夜色中泛着一层淡绿的幽光。   大胆从她怀里一跃而下,盯着被勾魂链锁住的男人看。   他的目光不再胆怯,碧眼含着清凌凌的光,如一泓秋水,又似祖母绿般清透,美丽绝伦。   目睹一切的张翠萍吓得捂住了嘴巴,不敢出声。   借着大胆的阴阳眼,寻意意这才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样。   他果然死得很惨,身体匍匐在地上,好像一条被反复抻拉过的面团,血淋淋的五官也被挤压得变了形,如一摊肉泥。   注意到被盯着,男人抬起了脸,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铃铛,另一只手也试探地要抓住寻意意的脚,声音微弱,“救……”   白无常甩了甩勾魂链,厉声呵斥,“莫动!”又朝着寻意意道:“大人,请别让在下难做。”   寻意意恍若未闻,低头看向了男人,声音微冷,“铃铛哪来的?”   夜色下,少女妖魅的脸比平时还要冷漠,目光如电,男人愣了一下,很迟缓地回答,“捡,来,的。”   “哪里捡的?”   男人害怕起来,捂着脑袋,语无伦次,“莲,莲子湾,给心心的,她不哭。”   莲子湾,又是这个地方。   寻意意凝视着男人,白生生的手伸了出去,“把铃铛给我。”   男人拼命摇头,双手蜷缩,痛苦地哭泣起来,“没了,心心,喜欢。”   “啪”的一声,白无常甩动锁链,“人死如灯灭,你本该回到地府,等候轮回,留着阳世的东西,不过是徒增烦恼尔,不如放下执念,速速归位!”   男人嘶吼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紧紧攥住了锁链,因为激动说话反而利索了些,“不走,心心,在等我。”   叮叮当当一阵响,白无常扯动锁链,冷斥,“执迷不悟!”   男人一把抱住了寻意意的脚踝,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我,我想见到心心。”   他在地上重重磕起了头,破碎的脸好像块随时要掉下来的烂肉,男人声音格外凄厉,四周的梧桐树都好像在沙沙附和。   “求求你,求求你!心心,很乖,她会愿意,把铃铛给你。”   白无常冷眼看着男人,世人脆弱,皆缠溺于贪嗔痴恨爱欲中无法自拔,身为无常早就看惯了生离死别,心里很难起波澜。   眼前的大人,看着是个无情无欲的,可倘若真是那样,她早就该被奉上昆仑,做神国高高在上的帝女大人,而不是同那妖龙纠缠那么多个轮回。   不过,他知道自己只是地府一个小小阴差,这等事,断没资格评头论足。   眼看招魂幡就要甩在男人身上,令他彻底魂飞魄散,寻意意突然伸手。   白无常停了下来,长眉微蹙,“大人。”   寻意意望着他,“无常大人,如果我想从你手上买他一条命,需要多少钱?”   少女眼睛幽亮,表情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民间有传说,黑无常凶神恶煞,可若是勾魂之时,有亲属在旁烧纸钱给他,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阴魂多滞留阳世一段时间。   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真的,寻意意便觉得白无常也一样。   见她这样执着,白无常脸上微微带着笑意,想着还是卖她一个面子:“大人,谢必安和兄长不同,不爱钱财。”   “那你要什么?”她不解,怎么会有鬼神不爱钱财。   白无常将勾魂链收了回来,独自朝着大门外走去,“大人,莲子湾被阵法遮蔽,生人止道,鬼神绕路,还请大人尽快破了阵法,好让在下引渡里面的孤魂野鬼,给冥王大人交差。”   无常消失在巷口处。   风渐渐止了,野猫野狗也平静下来。   寻意意低头看着男人,他似乎还没从得救的事实中醒来,血淋淋的手掌紧紧攥住了铃铛,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心心。”   “他走了。”寻意意看着他的脸,实在觉得有碍观瞻,顺便念了个咒,让他恢复普通人的模样。   面前的男人三十来岁,模样憨直,眼睛很干净,堪比七八岁的稚童。   端详着灵台处,寻意意发现,他的智商真的只有七八岁。   她总算明白过来,这鬼为什么一点怨气都没有,智力有缺陷的人生性纯洁,孩童心性,就算做了鬼,也不懂得怨恨别人。   至于缠着罗拐子,应该只是出于想再见到某人的执念,并不是为了报复。   他连执念都纯粹。   怪不得,大胆会觉得他很可怜。   她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些,“你说的心心是谁,你徘徊人世,就是想再见到她吧?”   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长得高大,影子遮住了寻意意,他好像明白了一些状况,捂着脸,伤心欲绝地哭泣,“心心是宝贝女儿,我,我想给她买,排骨,在莲子湾的时候,救心心朋友,却被车子,撞到。”   寻意意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莲子湾,救人?   说着,他指着张翠萍房内地板上散落的排骨,“心心,喜欢吃,我,买了好多。”   怪不得一开始207会有剁东西的声音。   她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罗拐子,“你女儿心心住哪里,我可以让你再见她一面。”   男人懵懂地摇了摇头,大掌扯着头发,“住,岗……不,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男人缓慢地消化寻意意的话,“田……田……”田了半天,又摇头,“不记得了。”   寻意意感觉有些棘手,“那你女儿叫什么?”   这次男人没有犹豫,带着泪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温暖又自豪,“宝贝女儿,叫田心心,她很乖。”   寻意意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思绪复杂,她颔首,“好,我会帮你找到她,现在,我要去莲子湾,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男人努力听着寻意意的话,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惶恐,手拼命比划,“心心的朋友,被拐到了,莲子湾,脱衣服,她在哭,我,我想救她,可是……”   说到这里,他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好似回忆起自己被车撞死的惨状,五脏六腑裂开一般疼,他弓着腰,痛苦地蜷缩起来。   寻意意察觉到他的变化,怕他在极致的痛苦中突然生出怨气来,警惕地将符咒夹在指尖。   谁知,男人自责地大哭了起来,“对不起,我,我,没救到小姑娘。”   手里的铃铛也跟着一阵悲鸣。 第12章   晚上九点的时候,陈大山接到秘书的电话。   秘书:“陈总,悬赏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发布了,骊山派道长和贾隐天师都接了任务,贾天师说他现在还在江城办事,要后天才能赶到荆河,而骊山派说明天就会派人三名弟子过来。”   陈大山放下心来,黑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能请得动赫赫有名的贾隐天师和骊山派的高人弟子,说明我这次运气还不错,明天骊山派的弟子过来,你就负责好好接待他们吧。”   秘书连连点头,“您放心,陈总,这事我会办妥。”   撂下手机,陈大山疲惫地捏了捏山根,整个人像座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本想放空,脑子里却不自觉浮现寻意意的模样。   少女长相极美,是那种看了一眼就不会让人忘掉的美,眉眼瑰逸,纤秾合度。   她竟然是寻映见的亲生女儿。   在陈大山看来,寻映见虽然人模狗样,却透着一种阴狠劲,他们两个长得其实并不像,他甚至觉得,寻意意是她女儿可惜了。   这姑娘应该是肖似自己母亲……   陈大山努力搜索着记忆,顿时感到奇怪。   能生出这么美的女儿,她的母亲肯定也是个顶级大美人,可那样的美人,他怎么在荆城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听说过呢?   正想得入神,客厅里忽然吱嘎吱嘎作响,一阵又一阵,好像他小时候在乡下听到的,老鼠啃咬木柜的声音。   下意识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窗帘紧闭着,头上的电灯亮得晃眼,目光所至之处,连根老鼠毛都没看到。   再要听,声音戛然而止,客厅里静得诡异。   陈大山以为自己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还是早点睡吧。”   刚起身,又听到吱嘎吱嘎的声响,这次他听得很清晰,这声音令人牙酸,近在咫尺。   难道?   他低下了头,忐忑地朝着沙发底下望去。   对上一双奇大无比的眼睛和参差不齐的尖牙,陈大山魂飞魄散,飙起了脏话,“我操!这他妈什么东西!”   “咯咯硌。”   一个身体瘦小、脑袋硕大的婴儿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他浑身青紫色,胎毛稀疏,很像《》中的外星人。   他手脚并用匍匐在地板上,手下意识要抓握陈大山的腿,像是想与他做游戏。   “爸,爸。”他在牙牙学语,声音机械,像用录音机播放的,时不时会发出失真般的电流声。   陈大山吓得暴怒,随手将桌面上的东西甩了下去,大吼道:“别过来!老子不是你爸爸!要找就去找害你的人!找老子做什么!”   他妈的!   寻家那一家子阴间玩意,害得他缠上官司不说,现在还害他被鬼缠上。   陈大山的手机砸过去没半点用,鬼婴也听不懂他说话,径自朝他一边笑一边爬,语气天真,“爸,爸。”   “别过来!”陈大山连连后退,眼睛发红。   忽然想起自己花了三万块在寻意意手上买了张符,也顾不上她是不是给自己设套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将元宝符咒掏了出来,朝着鬼婴大吼,试图威慑他:“滚开!”   “咯咯硌。”鬼婴笑容瘆人。   符咒里忽然迸出一阵红光,噌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陈大山下意识将符咒甩了出去。   “呜啊!”鬼婴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痛苦,凄厉地嘶吼一声,调转了头,四肢乱抓,狼狈地爬开,眨眼就消失不见。   符咒的余屑飘落在地板上,陈大山一瞬间失了力气,倒在了沙发里,看着空荡荡的地板,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还好有符咒,逃过一劫。”   莲子湾位于昌华路,而昌华路荆河市的繁华地段之一。   这里被荆河环抱着,四周高楼林立,到了深夜依旧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夜幕笼罩上一层亦假亦真的虚幻感。   昌华路寸土寸金,开了不少店铺,不乏娱乐场所,显得世俗又热闹。   抱着大胆,坐在出租车上的寻意意下意识望着这熙攘之处,霓虹错落映照,她的眼睛也如同猫眼石一样夺目。   附耳听着那些靡靡之音,寻意意捕捉到一种玄妙的感觉,好像自己也曾经历过这种十里烂花场。   她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哼唱的是什么曲儿。   大胆探头好奇地望着外面,轻声道:“姐姐,这里好热闹啊。”   “嗯。”   大胆又小声嘟囔:“姐姐,能不能别去莲子湾啊?我真的害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寻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信誓旦旦。   大胆叹了口气,“姐姐,你身边不是有田叔叔了吗?你可不可以借他的眼睛呀。”   耳朵被轻轻弹了一下,大胆喵呜了一声,寻意意眼里似乎有笑意一闪而逝,“阴阳有序,不可僭越,他可是阴煞,而我是生人。”   可旋即又冷下脸。   她怎么忘了,她这具身体不是生人,而是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的姑娘似乎在念念有词,而她怀里的猫喵喵叫,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觉得邪门,车子驶得飞快。   心里嘀咕着,别是拉到个精神病院患者吧?   大半夜去那个晦气的莲子湾,可不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才做的出来的。   这年纪轻轻的,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患上精神疾病真是可惜了。   可别疯得等会不给付钱啊。   沉默寡言的司机的心思堪称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快到莲子湾的时候,寻意意眼前已经看到那片区域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耸立着,勾连城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   司机却死活不肯再拉寻意意,“姑娘,里面让公安封锁了,不能进去,车子就送你到这里了,你看,我一路都打了表,一共四十八元。”   寻意意付好了钱,说了句多谢,便朝着那片黑黢黢的大楼走去,大楼占地面积大,四周都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住了,前面的草坪被翻了起来,风一吹就能闻到浓烈的泥土腥味。   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有值班干警在执勤,时刻盯着大楼那边的监控。   寻意意没有贸然进去。   她转身看着男鬼,将昏睡符递了过去,“田叔,你去把这张符咒贴在那个人身上。”寻意意看他长得比自己大,就叫他田叔。   田叔很听寻意意的吩咐,马上就照办,见值班干警睡了过去,寻意意又用符咒干扰磁场,确认自己不会被监控捕捉到并办妥一切后,她才领着大胆和田叔进去。   一进去,寻意意就蹙起了眉。   这里怨气冲天,却都聚在了一个角落,就好像有人在利用这个地方养蛊一般。   果然有厉害的阵法存在。   才会生人止道,鬼神绕路。   可很奇怪,怨气是被聚来的凶戾,和冤魂自带的煞是不一样的感觉,而她没有感觉到属于冤魂的怨气存在。   田叔是意外。   不可能七具尸体都是如此。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没有冤魂。   他们去哪里了?   踩在翻起的泥土上,她看向中间的大坑,里面的尸骨已经转移,指尖捻了捻湿润的土,本来偏黄的土质被怨气熏得发黑,腥臭难闻。   一走进来,大胆就瑟瑟发抖,恨不得每一步都紧紧贴着寻意意的腿,竖起的耳朵如同一对小雷达,耳听八方动静。   可惜四周静得死寂。   田叔懵懵懂懂地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寻意意也由着他。   寻意意将大坑里的一撮土放在准备好的荷包里,刚起身,泥土微微耸动了一下,脚踝处冰冰凉凉,像是蛇爬过,有什么东西在亵·玩般拨弄她的足踝。   她低头,却没看到什么。   大胆忽然惊呼,“姐姐,小心!”   耳边飒飒响,像蛇在吐信子。   寻意意轻巧一跃,朝后而退,在她待过的土地里,一根粗壮的地茎窜地而起,古老的根系像是一条条没有眼睛的巨蟒,虬曲狰狞,纹路蛇鳞般泛光。   见没有束缚住寻意意,地茎刷一声又钻入土里,速度奇快。   大胆四肢打颤,快要哭了,“姐,姐姐,刚刚那是什么啊?”   寻意意也奇怪。   “叮铃铃。”田叔忽然摇响了铃铛,惊喜朝着寻意意奔来,“找到了,心心的朋友。”指向一栋东北方向的楼,“就在那里。”   寻意意飞快抱起大胆,在他额头上贴上符咒,再次借目。   她看到,一个穿着破碎小花裙、四肢被折断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而一看到寻意意,小女孩立刻躲了起来。 第13章   绕过墙壁,寻意意看到蜷缩着的小女孩。   她约莫七八岁,模样清秀可人,可她的手脚都有折痕,身上的碎花裙血迹斑斑,瞧着很是可怜。   田叔看到她,眼里满是痛苦与自责,他停了下来,不敢上前去。   没有救到心心的朋友,心心会难过的。   寻意意问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   小女孩不说话,将脸埋在膝盖上,背脊发抖。   寻意意蹲了下来,大胆也蹲坐在地上,碧幽幽的眼静静凝视着小女孩。   寻意意拍了拍她的背,放轻了声音,“别害怕,我来这里不是要把你除去,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非但不说话,反而瑟缩得更厉害了。   寻意意顿时住了手,她知道,自己天生迟钝,不擅长安慰人。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既然她怎么都不肯说,那只能强行将她的场激发出来。   刚要捏诀,田叔忽然凑了过来,他弯下腰,慈爱地揉了揉她的马尾辫,“心心的朋友,你乖,我是,心心的爸爸。”   小女孩抬起了头,看到熟悉的人,眼里蓄着的血泪顿时流了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开口。   “叔叔,我借走了心心最喜欢的娃娃,还没还给她,我就被坏人害死了,心心会不会怪我,还有,奶奶没有接到我,她会不会一直找我呀。”   寻意意捏诀的手收了回来。   田叔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不,不哭,心心不怪你。”   他有限的智力不能想出什么话来安慰小女孩,只好轻轻哼起了以前哄田心心的童谣。   寻意意眼瞳如凝墨,怔怔望着他们。   五感迟钝如她,连自己是在羡慕都没发觉。   只是,觉得心口有点闷。   渐渐的,小女孩平静下来,她仰头望着寻意意,眼睛如同水洗过,“姐姐,你是天师吗?”   寻意意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超度我吗?我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   寻意意望着她,“可以,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上前来,轻轻捉起了寻意意的手,将手抵在自己额头上,她睁着伶俐的眼睛,小声说着,“姐姐,我叫林可。”   像是一滴水在纸上晕开,四周场景陡然变换,寻意意睁开眼,已经是置身于小女孩的场中。   五月,初夏。   林可穿着一身小碎花裙站在树下,朝着和张翠萍闲聊的林奶奶挥手,笑容甜美可爱,“奶奶,我去少年宫练舞蹈啦。”   林奶奶回过神来,追上去,“囡囡,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奶奶送你去。”   林可是留守儿童,和奶奶相依为命,她知道奶奶心脏不太好,就希望她不用送她,多休息,再说,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去少年宫。   她朝着大门跑去,边跑边说,“奶奶,我快迟到了,你晚上再来接我。”   “唉!可可!”林可一下子跑出老远。   她没有注意到,出了巷口,有一个男人尾随着自己。   少年宫的活动持续到晚上六点,这会儿是初夏,天黑得晚,暮云四合,夕阳昏昏暝暝,将天空晕成温暖的金色。   林可站在车牌下,盯着过往车辆,等着林奶奶出现。   “可可。”男人上前来露出个笑,“你奶奶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让我来接你回家。”   林可见到邻居,立刻紧张道:“杨叔叔,奶奶她没事吧?”   杨骏唇角微微勾出个笑,“没事的,可可真是个会关心人的好孩子,又懂事又乖巧,走吧,叔叔带你回家。”   林可腼腆地抿了抿唇,跟着走在杨骏身边,小碎花裙染上一角昏黄,好像开在夕阳下的小雏菊。   天色变得暗了一些,杨骏的脸被打上一层阴影。   林可仰头看着杨骏,觉得杨叔叔的脸有点奇怪,就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因为是同一个小区的熟人,林可对杨骏十分信任,可走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里好像是一个刚开发不久的工地,四周都是水泥和钢筋混凝土搭成的基本雏形。   林可慌了,小声问道:“叔叔,你是不是走错路了啊,这里不是滨海路48号。”   杨骏垂眸望她,声音冰冷,“没走错。”   这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林可看到他脸上肌肉诡异抽搐着,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顿时吓了一跳,她拔腿就要跑,却被杨骏一把扯住了手臂。   林可吓得叫起来,“放开我!你这个坏人,我要告诉奶奶!”   “啪!”杨骏突然重重给了林可一个巴掌。   林可半边脸都肿了,她疼得啜泣起来,看着换了一个狰狞面貌的杨骏,整个人害怕得直向后缩。   她一边退,一边哭着恳求道:“叔叔,你放过我好不好,奶奶还在等我回家,要是知道我不见了,她心脏会受不了。”   杨骏好像疯魔了,眼睛发红,“闭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要是阴时出生,年龄又逢七。”   他兴奋地喃喃,“你尽管恨我也没关系,你死得越惨,怨气越深,老祖宗它就越高兴。”   说完,他开始粗暴地撕扯着林可的碎花裙,像一条流口水的哈巴狗儿。   林可被大掌捂住了嘴巴,拼命挣扎起来,四肢乱抓,竟然抓得他生疼。   杨骏啧了几声,戾气横生,分出一只手来,竟然硬生生将她四肢折断了。   林可痛得满地打滚,鲜血落在碎花裙上,好像开了一朵朵花。   杨骏兴奋地喘着粗气,他暂时不扯林可的碎花裙了,像凌虐一只猫一样,折磨着林可,痛苦下,她的哭救声变得越来越微弱,“救……救我……”   天色渐渐黑沉,漆黑的夜幕下,恶之花在这个隐秘角落悄然绽放。   正当杨骏要把林可的碎花裙剥掉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冲了进来,将手里的黑袋子囫囵就往杨骏头上乱砸一通,“你放开,心心的朋友。”   男人像一只强壮的野兽,可是说话的语调生涩。   林可虚弱地叫着,“田叔叔……救救我……”   杨骏捂着被砸疼的脑袋,抄起地上的木棍朝着男人手上甩去,男人忙要挡。   两个人在黑暗中乒乒乓乓扭打起来。   林可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涣散,很快就昏了过去。   场戛然而止。   林可的场结束,寻意意睫毛颤了颤,似乎眼醒来,田叔立刻学着林可刚刚的样子,手指在寻意意额头上一点。   属于田叔的场无缝接上。   杨骏体格比不上男人,很快落在下风,他骂了句:“晦气,看来只能先逃走了。”   如果是普通人,明智一点都会选择先救奄奄一息的林可。   可男人不是,他只知道,坏人做了坏事,一定要被抓起来。   他对杨骏穷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工地,跑出了大路。   杨骏被追得十分狼狈,心里冒出火来,动了心思,想要置男人于死地,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智商不高。   于是他想出了一条毒计,故意引着他往高速路那边的方向跑。   深夜,是最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的。   果然,就在男人跑到路中心的时候,一辆货车经过,来不及刹车,将男人半截身体卷进了车底。   黑色塑料袋里面的排骨散落到四面八方,滚了一地。   看到自己撞人了,罗文文第一反应是弃车而逃,便跳下了车。   男人虽然活着,但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也许是朦胧中感觉到自己快死了,他紧紧攥住了罗文文的腿,眼睛盯着满地的排骨,呜咽道:“排……排骨,心心爱吃……”   罗文文哪见过这种情况,吓得跌倒在地,拼命用腿蹬他,“放,放开我!”   不知踹了多少脚,男人终于松开了他,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不怪我。”罗文文自言自语。   他行尸走肉一般眼睛发直,上了货车,启动后,他又轻声喃喃,“不怪我,不怪我谁让你自己不长眼睛的。”   他好像魔怔了,车子又一遍碾过男人。   男人的魂魄懵懂地离开了地上已经变形的躯体,蛇一样爬上罗文文的货车。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罗文文的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排骨……心心爱吃……”   罗文文当场吓疯。   而路灯下的杨骏,露出个笑来。 第14章   等林可和田叔的场结束,天光大亮,寻意意醒了过来,怀里一团柔软,她下意识摸了摸,是大胆。   因为被借目,大胆也看到了场里面的情景,他蹭着寻意意,声音哽咽,“姐姐,可可和田叔叔都好可怜,怎么有人这么坏啊!”   寻意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人心的可怕,在茅山派捉鬼化煞的时候,她早就见识过了。   旋即垂睫,“昏睡符快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看到躲在阴影里的林可,她掌心摊开一张符咒,道:“你气场微弱,受不得半点阳光,先进这张锁阴符里躲着吧,至于超度你一事,这里不方便,等我回去再说。”   林可点头,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阵轻烟钻入符咒里,懂事地说了句,“谢谢姐姐。”   即便被残害化成阴煞,小姑娘依旧纯洁惹人怜爱。   “不用谢。”寻意意抱着大胆朝着外面走去,田叔连忙跟上。   白天的视野比晚上清晰,昨晚光顾着察看那个埋尸骨的大坑,她竟然没发现,这片楼附近种着不少树,这些树有规律地分布着。   呈辐射状延伸到大楼最外层,中间是埋骨坑,如同众星拱月。   出了这片楼,寻意意在路边招了一辆计程车:“滨海路48号,谢谢。”   司机愣了一下:“姑娘,说好了,我可只拉到附近啊,那地方进去经常会迷路,邪得很。”   “好。”   滨海路48号可谓是鬼才济济,除了田叔、地缚灵林奶奶,又多了一个林可小姑娘,毕竟是阴物,就算他们没有害人之心,也会影响阴阳平衡。   也不怪其他人害怕这个地方。   靠在车座上,寻意意垂眸望着自己脚踝,发现那被地茎缠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红。   想起昨晚的情形,她又默默梳理着信息。   莲子湾埋了七具孩童尸骨,林可死的时候,寻意意没有从她的场里面发现其余六具尸骨,说明林可是第一个被害的。   杨骏杀害林可的时候,说她是被选中的,因为她阴时出生,并且年龄逢七。   为了让林可死的时候怨气更深,他采用了非常残忍的手段折磨她,目的是取悦老祖宗。   可是,林可这个孩子善良过头,就算被凌虐成那样,死后也没多少怨气。   而阵法里只有她的魂魄还在,其余六个孩童的魂魄不见踪影。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一定是被带走了。   这或许说明,那个阵除了聚煞,还有筛选的作用——怨气深重的魂魄被带走,而没有怨气的魂魄就被困在了原地,永不超生,直到被聚来的凶戾之气将其同化。   寻意意猜测,昨晚的地茎,就是带走其他魂魄的罪魁祸首。   而地茎应该就是杨骏口中的老祖宗,或者它的分·身。   因为一开始,杨骏说自己埋尸骨是受了寻芊芊的指使。   可要摆出无常都回避的阵法来,需要很深的道行,寻芊芊只是道行不深的藤萝妖怪,她肯定没资格当这个老祖宗,她只是个比杨骏更高级的傀儡。   藤萝自古依附树木而生。   所以,不难推测出,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大妖怪是个树妖。   就在寻意意想得入神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提醒道:“姑娘,滨海路48号到了。”   “谢谢。”付完钱,寻意意下车,打算再去向杨骏逼问情况。   如果他不肯开口,她不介意让林可和田叔吓吓他。   可刚走到巷口,就看到这里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围着警戒线窃窃私语,“我就说这个地方邪门嘛,以前不少人莫名其妙失踪,看,现在又死了个人。”   “好像是半夜跳楼身亡的,啧啧,怪吓人呦,满地都是鲜血和脑浆子。”   “听说这人平时瞧着不像是要轻生的,会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啊?”   寻意意看向警戒线,里面躺着一具尸体,法医正蹲下地上仔细检查,几个警察在周围巡查。   张翠萍身边有个女警一边询问,一边做着笔录。   张翠萍气色有点差,可嗓音很大,寻意意听得一清二楚,“警官,昨晚两点半的时候,我在房里睡觉,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这里也没谁和杨骏结了仇,多半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寻意意眼神微凝。   杨骏死了……是被那树妖给杀人灭口吗?   抬脚想上前去看,一个年长的警察忽然喝住了她,“站住,你什么人?”   张翠萍连连道:“警官,她是住这里的人。”   “住这里?“警察打量着寻意意,微蹙了蹙眉,“昨晚两点半的时候,你在哪里?”   寻意意乌黑的眸子幽幽看着他,此人倒是个深思熟虑、心思缜密之人,她如实道:“我在外面,我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出去了,现在才回来,房东阿姨可以作证。”   张翠萍拼命点头:“没错,警察同志,我证明昨晚意意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我这里的大门口有监控,需要我马上调给你看。”   法医过来道:“赵队,没什么大问题,从现场痕迹来看,死者大概率是自杀的。”   另一个警察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一块开裂的红色木牌,低声道:“赵队,在死者房里搜到了这个,可能是生前信奉了什么邪·教,被邪·教诱导了,才会半夜爬上天台,跳了下去。”   寻意意又看向了红色木牌,目光凝住了。   这红色,似乎是血?   赵队点了点头,又瞥了寻意意一眼,这才转身道:“将现场清理一下,收队吧。”   杨骏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寻意意看了一眼,他摔成了一摊烂泥,肢体破碎,面目全非,可谓凄惨。   清理完现场,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去,张翠萍惊魂未定,靠在门板上拍着胸脯,念念有词,“作孽啊,又出了这档子事,这可真是……”   寻意意朝着楼上走去,路过杨骏尸体待过的地方,她问大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杨骏的鬼魂在附近徘徊?”   大胆轻轻摇了摇头。   寻意意又抬头望着楼顶,风声呜咽般吹过,却没吹来半分怨气。   杨骏的魂魄,大概被树妖勾走了,也许会魂飞魄散,绝于人世,也许会沦为伥鬼,被树妖彻底驱使。   可不管是哪种,背后的树妖都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棘手。   荆河市是个四通八达的繁华城市,交通便利,车站内流量极大,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动车快要驶向站台,车内的人已经等在车门口。   队伍最后面,是三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他们就是骊山派的弟子,领头的是观字辈的师兄齐观礼,其他两个是清字辈小师弟。   小胖子叫刘清平,娃娃脸叫任清言。   第一次下山,两个小师弟看什么都很新鲜,一路都在东张西望。   尤其是任清言,忍不住朝着齐观礼感慨:“师兄,荆河市好大啊,人这么多,楼也这么高,咱们骊山就没有这么壮观的大楼!”   齐观礼性格稳重些,不忘叮嘱他们:“记住,我们来是为了完成师父给的任务,至于其他的,不该看的别看。”   “看看都不行吗?”   前面的男人忽然回头,轻蔑地笑了起来,“乡巴佬!”   任清言虽然是个娃娃脸,脾气却急躁,呸了句,“你说什么!”   车子缓慢进站,这时,广播响起,“尊敬的旅客,列车k257已经到达站台……”   齐观礼赶紧拉住他:“清言,别惹事。”   见状,男人越发得意,在车子停下来的一瞬间,故意朝后倒,拿肩膀撞了撞齐观礼。   任清言更气了,“师兄,他就是故意的!”   刘清平也愤愤不平,“咱们骊山派的弟子可不能让他白白欺负。”   齐观礼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群怂包。   男人得意忘形,大摇大摆准备离去,人潮推动,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不经意挤到了他身边,男人小腿顿时疼得像是被刀子刮过。   他横眉竖目,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挤个几·把!”   少年回头看着他,很抱歉的样子。漂亮的脸上舒展着惑人的笑意,像是一株雨后的薄荷,也像是羽毛上覆了雪的白鹤。   铺天盖地的柔软与无辜。   可唇瓣轻碰,他回得挑衅且骄矜,“两个。” 第15章   听到这话,男人怒不可遏,“臭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敢耍老子!”   眼前的少年依旧含着笑,眉眼秀丽,肤色白皙,只是他唇色偏淡,看着有点病恹恹的,好像一推就倒。   男人扬起了拳头,准备给这个出言不逊的小白脸一个颜色看看。   任清言终于看不下去,上前要阻止,少年飞快伸手在男人脖颈上贴了一张符。   看到那符咒,一旁的齐观礼忽然拉住了任清言,“清言,等等。”   任清言眼睛盯着男人,就在他的拳头要砸到少年脸上的时候,手肘忽然不受控制地拐了拐弯,狠狠砸到了自己面门上,一瞬间,鼻血长流,他痛得一把捂住了脸,“嘶!”   少年弯下了腰,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自己打自己?”说着,他还贴心地递出一张洁白的纸巾,“你脸上都是血,擦一擦吧。”   “臭小子,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唇色微白,眼睫毛下垂着,宛如霜雪堆砌,却不见寒意。   他无辜反问道:“我做了什么?”   男人看他这副模样,更是来了气,提起拳头又要往他脸上招呼。   身边的驻足观望的路人看不下去,忍不住为这个纯良的美少年打抱不平,“不会吧不会吧,公共场合寻衅滋事,扫黑除恶办怎么没把他抓进去。”   “帅哥脾气也太温柔了吧,还递纸巾,换我就报警了。”   还有人拿着手机拍视频,“这种人,看我不发网上让他火!”   掏出的手机都要怼脸了,男人自知理亏,一把捂住了脸,逃的飞快。   热心群众关心道:“小哥哥,没事吧?”   少年朝着围观群众露出个笑来,“没事,谢谢你们。”说完,他转身顺着人潮,往出站的方向而去。   刘清平扯了扯齐观礼的衣角,“师兄,我是不是看错了,刚刚那少年,和我们好像是同道中人啊。”   任清言盯着男人背上的符咒,“岂止是同道中人,你看,那符咒上的丹砂,是不是我们骊山派独有的。”   刘清平凝神一看,更加惊讶了,摸了摸脑袋,“是啊,这么说,那少年是我们骊山派的人!可我从来没见过他啊。”   任清言立刻道:“好奇的话,咱们去问问不就得了。”说着他抬脚就要追上少年。   刘清平征询着齐观礼的意见:“师兄?”   他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也大步跟了过去,“清平,跟上。”   “诶?”   少年在人潮里不紧不慢地走着,任清言紧紧盯着他,他个子高,背脊挺拔,在人群中颇为突出,后颈露出清癯的椎骨,一瞬间瞧着竟然有点体不胜衣的纤弱感。   少年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一张带笑的娃娃脸,“兄弟,你怎么会有骊山派的符咒啊?”   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的警惕,任清言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的,就只是好奇想问一下。”   少年:“你是骊山派的弟子吗?”   他的眼神太过于干净清润,任清言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脱口而出,“是,是啊,我叫任清言,是骊山派清字辈的小弟子,刚下山……”   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说得太多了,他尴尬地望向了少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符咒是哪来的?”   身后的齐观礼师兄忽然越过自己,朝着少年垂手一揖,轻声道:“骊山派弟子齐观礼拜见山神大人。”   他扯过任清言、刘清平道:“清言,清平,还不快给山神大人行礼。”   刘清平刚刚听师兄说了,便乖叫了句,“拜见山神大人。”   任清言瞪大了眼,“山……山神大人?”眼前的少年,是他们骊山的守护神?!那个流传了几千年的传说,骊山有神明存在,竟然是真的?   少年的笑容像是拂过薄荷的风,干净又清新,“别叫我山神大人了,叫我郦珩就好,你们这次来荆河市,是有任务在身吗?”   “是的,师父接了一个叫陈大山的房地产开发商发布的任务,就派我们三个人过来了,山神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啊?”   正说着,车站门口有个张望的女生看到齐观礼,立刻招手,她跑了过来,“齐道长、任道长、刘道长,你们好,我是陈总的秘书小柳,陈总吩咐我来迎接你们,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小柳早上和骊山派三个弟子通过视频,知道他们三个长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眼神扫过郦珩,少年的容貌让小柳下意识愣了一下,“这位是?”   齐观礼:“他是……”   郦珩不紧不慢打断,“你好,我叫郦珩,是他们三个人的师弟,我是和师兄们一起来帮陈总办事的。”   师兄……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   少年温和有礼,加上容貌不俗,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小柳十分热情道:“郦道长,你好。”   一行人上了陈家准备好的车,来到陈大山的别墅。   经过昨晚的惊吓,陈大山气色极差,一见到骊山派的弟子来了,他立刻迎了过来,声音沙哑,语气急促,“道长们,昨天晚上,我看到有个沙发底下钻出个鬼婴来!”   齐观礼安抚道:“陈总,您先坐下来慢慢说。”   郦珩垂眼静静看着地上的符咒灰烬,浓睫遮住的眼里,清润的光消失,反而如一团晕开的墨,莫名诡谲。   他悄无声息地舔了舔唇,身后的鳞片张开,轻轻刮过地板。   没有人知道,少年无害外表下,那颗枯焦的心重新灼灼跳动起来。   陈大山看到清瘦的少年一直盯着地板看,忍不住问道:“道长,您在看什么?”   郦珩抬头,笑容柔软又无辜,刚刚的失态被隐藏得很好。   “没什么,陈总运气很好,有高人相助,不然遇到那么凶戾的鬼婴,昨晚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陈大山立刻点头:“是啊,多亏了寻小姐的符咒。”   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个寻小姐是江湖术士,不比三位道长名门正派出身,而且她还和害我的对家寻家又有血亲关系,我担心……”   他其实对寻意意很有好感的,只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谨慎。   郦珩善解人意地接口,“陈总担心她是寻家找来给你下套的吗?”   陈大山尴尬地点了点头。   郦珩道:“没关系,你告诉我寻小姐的地址,我可以过去帮你试探一下,至于我的三个师兄,就留在这里,帮陈总查清楚一切。”   陈大山连连点头,“好的,多谢道长,寻小姐就住在滨海路48号408。”   路过407的时候,寻意意特地停了下来,杨骏跳楼尚未结案,407还被警方封锁着。   可寻意意知道,不用多久解锁,因为案子最后肯定会以自杀定论。   虽然杨骏是被他口中的老祖宗控制心智跳楼自杀的。   但现在的时代和自己在茅山派的时代不同,妖怪杀人这个说法传出去是十分荒谬的,这个案子根本找不出凶手。   脑海中回想起刚刚那个带血的红木牌,她又有些在意,木牌上面的血不像是涂上去的,反而很像是本身沁出来的。   可是,红木牌和老祖宗是什么关系?它为什么会沁血?   寻意意有种直觉,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忽然想起苏媚书架上有不少古籍,说不定会有一些特殊植物的记载,她打算去翻一翻。   回到408,寻意意将锁阴符里面的林可放了出来,并对大胆、田叔、林可道:“你们就在屋子里自由活动,记住,不要乱动屋里的东西。”   “好。”   他们三个心智年龄差不多大,竟然很投缘。   查找古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寻意意挑挑拣拣,不小心把柜子里的一本书撞落在地上。   她连忙弯腰去捡,书页正好摊开在她眼皮底下,一行用黑线标记的字格外醒目,“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是《山海经》里面的记载。   指尖伸出去,寻意意心口突然一阵发疼,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啃噬,可只持续了一瞬间,错觉一般。   然后,“啪嗒”一声,两粒水珠坠落到了纸上,晕开一团模糊。   寻意意错愕地摸了摸眼角。   她在哭吗? 第16章   寻意意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将散落的书籍收了起来,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忽然想起来,自己荷包里还有从莲子湾带回来的土。   正好,她可以利用土为媒介把其他的魂魄招来,问一问情况。   她立刻坐到桌前,将荷包打开,将那一撮土用黄纸垫着,符咒一字排开,合上眼睛,念念有词。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降临,气魄来临,某某魂兮归来,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发眼法耳阴阳分明,急急如律令!”   随着招魂咒的响起,房子里的门框匡匡响,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灌进了屋子里,吹得脊骨一阵冰冷的寒意。   接着,角落里响起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夜猫子般尖锐,还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咬东西的声音。   持续了一会,啼哭声又变成了咯咯的笑声。   一个大头娃娃一般的婴儿手脚并用地朝着寻意意房间爬去。   大胆吓得一下子跳上了沙发,“怎……怎么了?姐姐她在做什么?”   看到这个鬼婴,林可吓得躲进了窗帘里,小声道:“大胆哥哥,是那个小孩子,他被姐姐施法招来了,他好凶,我很怕他。”   田叔听不太懂林可的话,只知道林可看起来快哭了,他连忙蹲在墙角,笨拙地安慰,“可可,不怕,有铃铛。”   他摊开掌心,轻轻摇动起了铃铛。   一股清灵之气倏然荡开,爬行的鬼婴痛苦地嘶吼起来,青紫色的小手捂住了脑袋,嘴唇大咧,露出尖利的牙齿,“啊啊啊”   尖利的哭啼声激起强劲的音浪,好像一把把刀子,蛮横地搅动脑中的神经。   大胆忍着剧痛道:“田叔,别揺铃铛,会激怒他的!”田叔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却看到少女走出了房间,瞥了自己一眼。   这样的眼神让田叔本能地觉得畏惧。   意意姑娘这个样子,好像,心心的娃娃。   眼睛黑漆漆的。   铃铛声停了下来,鬼婴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挥动着,像是在索取抱抱,“妈,妈。”   寻意意一把提起了他,有些意兴阑珊,“招来是个一岁的婴儿,什么都不懂,根本问不出什么来。”注意到婴儿的头奇大,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竟然是个畸胎。   由于没有开蒙,鬼婴的场很凌乱。   只能看到,在腹中时,他的母亲似乎不喜欢这个孩子,长期穿着勒肚皮的紧身衣,出生后不久,又将他活活溺死在水池里。   怪不得会成为这么凶的鬼。   “妈,妈。”婴儿笑得天真,拍拍手掌,皱巴巴的小脸凑近了寻意意。   快要抱住寻意意的一瞬间,他忽然张开了嘴巴,想咬上她的手臂,却被一张符咒贴住了唇,顿时急得手脚乱蹬。   “呜哇……”唇瓣张不开,他只能发出这种低低的哭泣声。   寻意意淡淡道:“我不是你妈妈,你既然被招来了,我就顺便超度你,希望你下辈子投身好人家,不要再被虐待了。”   鬼婴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不甘心地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四肢乱抓。   戾气深重,竟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正要捏诀,身后的窗户敞开,明亮的白光洒落在地板上,一个身材纤长的少年纵身跃进房内,朝着寻意意背后伸出了手,想来拽她。   大胆立刻道:“姐姐,小心后面!”   寻意意下意识回头,手中符咒迅速掷了出去,不停挣扎的鬼婴寻到一个机会,竟然挣脱了寻意意的手,泥鳅般坠到地板上,他又飞快朝着沙发底下爬去。   他躲在沙发底下的阴影处咯咯笑着,指着少年喃喃,“爸,爸。”   落地的同时,符咒打在少年心口处,他闷哼一声,扬起了脸,朝着寻意意笑得无辜,“姐姐下手可真重啊。”   他的瞳仁里漾动着微微的琥珀色,在日光下像是融化的蜂蜜。   寻意意望着他,“你是什么人?”   少年依旧笑着,身后的尾巴一瞬间席卷而来,紧紧缠住了寻意意的足踝,他说,“实不相瞒,我是来会会姐姐的。”   尾巴轻轻一甩,郦珩想把寻意意往自己身上带,少女却魔怔了一般,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盯着脚踝处的尾巴。   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硬挺的黑色鳞片耸起,泛着一层幽光,像是冰冷的凶器。   好漂亮的尾巴!   大胆急得喵喵叫,“姐姐!”   在要被郦珩抱住的一瞬间,寻意意忽然伸手将他一推,弱不禁风的少年一下子被她推到,手臂拉着她一起往下坠。   寻意意的膝盖顺势下沉,死死卡在他腰间,观音坐莲一般整个人坐在他腰上。   “彭——”   少年以一个屈辱的被压倒的姿势躺在地板上。   大胆目瞪口呆:“好……好弱。”   竟然一下子就被姐姐推倒了。   林可好奇地探头,被田叔一把捂住了眼睛,躲进窗帘,“小孩子,不看。”   郦珩错愕地看着寻意意,少女三下五除二攥住了他的手腕,眼里倒映着少年那双清润的眸子,“你是龙。”   大胆虽然有阴阳眼,却看不见少年的尾巴,听到这话,惊讶到差点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龙,是那个龙吗?不是聋子的聋吧!”   被她这么盯着,少年脸蓦地红了,别过脸,“嗯。”   可是,看到寻意意手腕处的焦痕,缠住她脚踝的尾巴忍不住颤栗起来,一寸一寸,轻轻刮动着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好像小狗在圈地标记。   “你闯进我家做什么?”   他努力克制着那种恨不得将她浑身上下紧紧缠绕的冲动,眸光冽滟,笑意惑人。   “姐姐,你别误会,有人怀疑你是旁门左道,特地让我来试探你,不过,姐姐倒真是有一番好本事。”   寻意意蹙起了眉,“是陈大山派你来的?”   郦珩眨了眨睫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兄们都叫他陈总。”   大胆骂起了喵喵脏话,“这个人一边让姐姐帮他解决事情,一边又怀疑姐姐,真是太过分了!”   郦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她唇上,“他说,你和陷害他的那一家人有血缘关系,才会怀疑你给他办事只是为了下套。”   见寻意意面无表情,他笑得越发纯善,“不过,我可以确信姐姐这等本事,若是有心给他下套,他肯定活不到派我来试探姐姐。”   “就是!”大胆气不过,“姐姐,咱们别给他办事了!”   寻意意没说什么,她可以理解陈大山的行为,毕竟性命攸关,谨慎总没错的,况且,这样,她就有理由让陈大山多付出钱财。   她松开了郦珩的手,从他身上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尾巴松开她的腿,盘绕在地板上,他则坐在地板上,仰着脸望她。   这个角度,显得他十分乖顺,他满眼笑意,日光映照下,睫毛仿佛半透明,漂亮得过分。   寻意意感觉有些奇怪。   “我叫郦珩,是骊山派的弟子。”   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一颦一笑都好像长在了她喜欢的点上,再加上他还有一条漂亮的尾巴。   寻意意有个奇怪的癖好。   她喜欢长着鳞片的尾巴,在茅山派的时候,听师父说,她从小就很喜欢揪后山灵蛇的尾巴。   寻意意“嗯”了一声,伸出了手要把他拉起来,“我叫寻意意,是茅山派的弟子。”   少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接力起身,“谢谢。”白色长袖底下无意中露出一截手腕,焦黑的痕迹在寻意意眼底一闪而逝。   她睫毛颤了颤,刚要问道:“你……”   鬼婴忽然从沙发底下一跃而起,朝着寻意意后背抓来,浓墨般的怨气如有实质,凝成一团,少年连忙拉过寻意意的手臂,避过攻击。   鬼婴顺势从窗口坠了下去,不见踪影。   “姐姐,你没事吧。”大胆见他逃走了,终于敢从沙发上跳下来,踱步到寻意意脚边,下意识要蹭蹭。   却在看清楚少年容貌的一瞬间,下意识后退。   是他! 第17章   可是,他是谁?   莫名的寒意从大胆瘦弱的背脊处窜起。   幽绿的猫瞳中有燃烧开的火苗噼里啪啦溅起,耳边喧闹不堪,一瞬间,它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好个小淫·娃!我们沈家花重金买下了你,是要你给沈家少爷冲喜的,你却在背地里勾三搭四,身子被玷污,不贞不洁,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来人,将她绑起来,家法伺候!”   “老太爷,不好了,后院起火了。”   “少奶奶,少奶奶你去哪里?”丫鬟追着发鬟凌乱的少女,大喊道:“来人呐,少奶奶要自尽!”   座上的老人气得脸色发白,目光中泛着冷意,“快拉住她,不能让这个荡·妇不干净的血玷污了咱们的老祖宗!”   一个穿着黑色小马褂的小少年怔怔看着对面燃烧的古树,手掌伸了出去,喃喃道:“姨姨……”   美貌的少女回头朝他嫣然一笑,然后朝烈火狂奔而去,飞蛾扑火一般跳入火海中。   少女鸦翎般的长发在风中吹拂散开,绸缎一般柔软,她身上的衣衫单薄,两片衣袖像是蝴蝶翅膀在翻飞,脆弱得下一刻就要坠地,凄艳哀绝。   火海中的古树,底下突然长出无数地茎,像是无数条燃烧的火龙,从下至上紧紧缠绕着少女,从脚腕蔓延到手腕,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少女雪白的肌肤被一寸寸焚毁,好像窑里面胎釉在重新塑形,她不知痛楚,口中轻轻唱着不知名的曲儿,嗓音泠泠,缠绵悱恻。   “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   小少年呆住了,一下子跌在地上,手伸了出去,猫似地呜咽,“姨姨!别丢下我!”   霎那间,乌云浓墨般翻滚,古宅深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吟啸声,如同昆山玉碎,清越无比,周围的丫鬟奴仆们瑟瑟发抖,“怎么回事?”   “一定是老祖宗发怒了!都怪那个小贱人!”   阵阵紫雷声炸开,宛如金戈铁马齐鸣,明亮的电光利剑般将天际划破,直直劈在古树身上,深深宅院里的人骇得躲屋子里去了,双手合十祷祝,“老祖宗息怒。”   “哗啦啦!”雨点又急又快地打下,将焚烧中的古树浇了个透,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水汽,化成一片朦胧的雾。   这场急雨来得诡异去得也诡异,不一会儿,又恢复满月之时,月色水般清亮。   老太爷手背在身后,沉着眼看着那棵古树,吩咐道:“去看看那小贱人是不是被烧死了?”   丫鬟撑着黑色绸伞,来到古树前,待看清楚树下的场景,手一抖,黑色的伞落在地上,雨水在伞下洇开,好似一滩打翻的墨迹。   “回老爷,少,少奶奶不见了!”   这段场景看似经过漫长的跨度,实际上只是大胆发呆的一瞬间,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这个画面,可是,他记得自己清楚看到了   跳入火海中的美貌少女,分明是,姐姐。   那老祖宗又是谁?   寻意意没注意到大胆在发呆,就在他刚想说什么时,郦珩忽然弯下腰,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眼睛,笑容清甜,宛如在炎炎夏日递过来的薄荷饮。   “你认识我吗?”   寒意在眼眶蔓延,大胆尾巴无意识下垂,战战兢兢,“不,不认识。”他觉得少年是在考虑,要不要将他的眼睛挖出来。   他害怕极了,跌跌撞撞靠在寻意意脚踝处,这个少年,很熟悉,也很可怕。   他不记得他是谁了。   可直觉告诉他,他一定是冲着姐姐来的!   少年仿佛没察觉大胆的颤栗,微微偏着头,笑容越深,“你好,我叫郦珩,你叫什么名字?”   大胆牙关打颤,“大……大胆。”   寻意意凝视着少年,“大胆是我的猫,他胆子有点小,不过性子很善良。”   郦珩抬起脸,仰视着寻意意,睫毛翘起,十足无辜,“姐姐也很善良,收留了这么多无处可去的阴煞。”   少年笑起来柔软又干净,好像旷野中的花在一个春天里开放。   寻意意的心跳有些不受掌控,她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很不适应,声音冷了几分,“别叫我姐姐。”   少年眉眼瞬间耷了下来,有些丧气,“那我该叫你什么?”   身后的尾巴也跟着蔫哒哒地甩了甩,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狗。   寻意意别开了脸,“随便你。”   郦珩起身,又露出个迷惑人的笑来,锲而不舍道:“姐姐,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刚才那个鬼婴,昨天在陈总的别墅出现过,姐姐想去看看什么情况吗?我和你一起。”   寻意意正好想去陈家一趟,道:“我自己去就好。”   “我陪姐姐一起,更能说明情况,这样姐姐就有理由让他多付报酬,作为赔罪。”   寻意意对他洞察自己的心思有些诧异,不过她不得不依靠他,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不认识路。   睨了他一眼,她点头:“走吧。”   又对大胆、躲在窗帘里的林可和田叔道:“你们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走。”   “姐姐!”大胆忽然开口叫住了寻意意。   她回头,“怎么了?”   大胆的猫瞳对上少年淡淡琥珀色的眸子,又怂了,“没什么,姐姐小心点。”   少年少女双双离去。   林可从窗帘里出来,脸红扑扑的,开心道:“大胆哥哥,那个哥哥长得好好看啊,姐姐好像也很喜欢那个哥哥。”   大胆摇头晃脑,不高兴地反驳:“不是的,姐姐不是那么容易被美色·迷惑的,姐姐才不喜欢他。”   林可抱着膝盖坐了下来,眼巴巴看着大胆,有些无措,“哦。”   折腾了好一番,张翠萍总算平复下来,在电脑上播放着监控录像,这录像被警方调取了一份,她这里还有备份。   她从昨天下午五点半的记录开始看,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门口寻意意和郦珩恰好经过。   两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到的美人,张翠萍忍不住探出头来,笑容促狭,“意意,这是你男朋友吗?”   寻意意刚要摇头,身边的少年声音清冽,“阿姨,您误会了,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我叫郦珩,是和她一起共事的。”   说着说着,他的耳尖玛瑙似的红。   张翠萍看他这副模样,更觉得他们之间有眉目,她露出个姨母笑:“那小伙子你可得加油了,意意可是个好姑娘啊。”   “嗯,谢谢阿姨,我们先走了。”少年温顺有礼,张翠萍越看越喜欢。   寻意意并没有听出两人的弦外之音,黑瞳凝在着郦珩的后腰,少年腰肢劲瘦,线条流丽。   忍住揪他尾巴的冲动,她问,“你既然是龙,为什么会成为骊山派的弟子?”   少年眼里带笑,“姐姐知道骊山吗?”   “知道,骊山有很多传说。”   他娓娓道来:“是啊,相传,这里是古华胥国所在,而华胥国里地位最为尊崇的神女大人,非女娲娘娘莫属,她曾在这里炼石补天,还有,在这里,周幽王为美姬褒姒烽火戏诸侯,秦始皇戏弄神女,被唾面生疮,唐玄宗重建华清池同杨贵妃醉生梦死……”   听着这一长串典故,寻意意不解,“可这和你拜入骊山派又有什么关系?”   他眉目间藏着几分狡黠,“没什么关系。姐姐,我只想说,骊山这样的地方,是很容易生出守护神来的,我恰好就是。”   见少女怀疑,他又补了句,“姐姐的眼睛,应该只能看到神,而看不到妖物吧,你能看到我的尾巴,便证明这一点。”   寻意意还是半信半疑,“你如果是神的话,为什么这么弱?”   他坦然道:“因为我只是半神,就想和人一样修行,可惜天赋太差,渡劫却没成功,现在依旧是个半吊子的神。”   为了证明,他轻轻拉开长袖,露出腕骨处的焦痕。   寻意意视线一颤,眼神若无其事地在他手腕上一略,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郦珩垂下眼睫,指腹难耐地摩挲着,心口走野火腾腾而起,焚得他一颗心都快要化成灰烬,痛苦又兴奋。   还是这么好骗。   他怎么可能是半神呢?   他可是被神国那些所谓的神,口口声声称作,妖龙。   张翠萍还在查看监控,昨晚,寻意意向大胆借目的场景播放出来,少女和猫蹲在地上,喃喃呓语,场面十分诡异。   录像上并没有白无常和男鬼的身影,张翠萍心里咯噔一下,警察看到意意这个样子,不会怀疑她精神有问题吧?   正看得入神,咔哒,电脑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接着,屏幕上的画面像是被谁按下了倍速播放的键,流逝得飞快。   张翠萍吓得狂拍电脑,“怎么回事!”   屏幕上又闪烁起了雪花斑点,电流声滋滋作响。   邪门!   她怎么就忘了向意意多求几个符咒傍身!   刚想把电脑关了,画面又在一瞬间恢复正常,眼睛瞟到画面,张翠萍差点失声尖叫。   屏幕上显示凌晨两点半,杨骏从顶楼一跃而下。   接着,一个穿着蜷缩在楼道的男人踩着吱嘎吱嘎的雨鞋,来到杨骏的尸体面前,蹲了下来,拍手掌笑着咒骂道:“呵呵呵,你活该!去死吧,你去死吧,下十八层地狱!”   杨骏还没完全死透,抬着血淋淋的眼直勾勾看着他,无声地作出口型。   “我等着你。”   “你胡说,只有你去死!”   男人嘶吼着,杨骏死不瞑目地盯着他,表情狰狞。   歇斯底里了一会儿,男人忽然起身,雨鞋吱嘎吱嘎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朝着大门外走去,黑沉沉的雨衣同白茫茫的天色交融,像是水里晕开的墨。   张翠萍骇得捂住了嘴。   罗拐子,半夜三更的,他去了哪里? 第18章   正值黄昏。   莲子湾小区门口,一个年轻的干警走了进来,朝着值班室内的干警道:“吴哥,守了一天,辛苦了,赵队让我来和你换岗。”   吴林接过烟,笑呵呵道:“不怎么辛苦,就是年纪大了,背上有点酸。”   松了松肩膀,他叹气,烟夹在指尖把玩,“这案子一天不破,咱们都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去,天天待在这里怪无聊的,唉,小蒋,最近赵队手上有没有什么新案子?”   年轻干警叫蒋波,很会来事,伸手掏出打火机给吴林点上,看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道:“有,今天在滨海路48号发生了一起跳楼自杀事件,好像和邪·教有点关系。”   “查出来是什么邪·教了吗?”   聊着,吴林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了起来,“喂,赵队,什么事?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吴哥,赵队说什么了?”   吴林掐灭右手的烟头,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法医那边有了消息,说是莲子湾一案,有具女童尸骨的DNA比对有了结果,是三年前失踪的林可,唉,也怪可怜的,听说她失踪后不久,奶奶也不在了,好了,小蒋,我得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吴林大步离去,蒋波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林可……她以前不就住在滨海路48号!”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好像谁在踩在了泥沼里,觉得奇怪,出了值班室,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   他连忙伸手拦截:“站住!你什么人!这里被警方封锁了,不能随便进入!”   男人恍若未闻,目光呆滞,他身上穿着陈旧的雨衣,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道,熏得蒋波一阵脑子发晕。   该不会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吧?   蒋波赶鸭子似的撵他,横眉竖目,“快离开!”   罗文文直勾勾地盯着小区里面的楼看,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得唇角流下涎水,脸上越发脏兮兮的,十分惹人嫌。   蒋波伸手要来拽他胳膊,将他强行拖走,罗文文回头,眉目拧成一团,腐烂臭味直冲蒋波的脸,“死,死,死!”   “我操!”蒋波吓了一跳。   罗文文狠狠一推,硬生生将蒋波推到在地,蒋波的腰撞在了石砌的阶梯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差点昏厥。   罗文文拔腿就跑。   蒋波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见男人跑进了楼里面,一边追了过去,一边拨通警局电话,“喂,赵队,我是蒋波,莲子湾这边有个疑似精神病的流浪汉闯了进去……”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个剧烈的声响,像是重物坠楼的声音。   蒋波抬眼望去,呼吸一滞,急促道:“赵队,快派人过来,刚刚那个人跳楼了!”   四周树影披离,风声无序。   蒋波站在空旷的地面,看到,男人从楼顶一跃而下后,正好倒在了埋骨坑上,他身上黑色雨衣被鲜血浸透了,显露出斑斑红色。   他的身体在剧痛下不停抽搐着,口中都是血沫,却中邪了一样,愉快地喃喃呓语,“死!死!”   蒋波手脚莫名发寒,明明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是怎么爬到楼顶上去的?   郦珩、寻意意进入陈家别墅的时候,陈大山正和骊山派的三人说明情况,齐观礼问道:“陈总的意思是,是寻家在背后陷害你?”   “没错。”   忽听到门外传来少女清越的声音,“陈总既然怀疑我也是寻家人派来陷害你,看来我没有必要再接这个任务了。”   陈大山一顿,抬头对上寻意意寒潭般的眸子,讪讪道:“寻小姐,您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又转头求救似的瞧着郦珩,目光中似乎在问,“让你试探,怎么把人带过来了?”   郦珩笑容柔软,无辜道:“陈总,很抱歉,我没料到姐姐这么厉害,一不小心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了,不过你放心,姐姐她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现在事情可能有点麻烦,得需要陈总出面来解决了。”   齐观礼三人齐刷刷看向了寻意意。   不得了,山神大人竟然叫这个少女姐姐?   郦珩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面前,微微偏过头,笑容越发纯真,三人又齐刷刷移开了视线,作壁上观。   陈大山起身,勉强地朝着寻意意笑道:“寻小姐,我很抱歉啊,你也知道,我这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才不得不小心谨慎,你如果……”   寻意意却打断了他,“陈总,你还希望我继续帮你吗?”   陈大山此刻脸都恨不得埋进地底去,“当然,当然!”   少女习惯性地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陈大山快撑不住的时候,她轻声道:“那得加价。”   陈大山松了一口气,应得爽快,“那是自然,寻小姐想加多少钱?”   寻意意下意识偏头看着郦珩,“陈总请骊山派的道友花了多少钱?”   少年朝着她轻轻眨了眨眼,寻意意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听陈大山打商量,“除去郦道友,他们每个人二十万,寻小姐,我给你三十万如何?”   寻意意忽然朝他嫣然一笑,“那我要他们三个人加起来的价钱,六十万。”   郦珩偏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眉眼垂敛,表情落寞。   他不明白。   天生灵窍未开的她,偏偏对钱财情有独钟,是不是因为,他……   饶是陈大山再大方也被寻意意的狮子大开口吓到了,支支吾吾,“寻……寻小姐,他们可都是骊山派的弟子,鼎鼎有名的存在,二十万……是行内的价钱。”   寻意意却道:“可是,我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真的?”陈大山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她又道:“你知道杨骏昨晚跳楼身亡的事吗?”看到陈大山震惊的表情,她将昨晚去莲子湾、今天早上看到杨骏跳楼的尸体、下午招到了鬼婴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陈大山骇得头皮发麻,“我昨天晚上就遇到了那个鬼婴,还是多亏了寻小姐的符咒。”   寻意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下去,“鬼婴也好,杨骏也罢,他们都是被背后之人操控的。”   陈大山攥紧了手,“那是谁!”   寻意意:“今天早上,警方从杨骏家里搜出了一块带血的红木牌,并怀疑他是信奉了邪·教,才会突然自杀身亡,而那块红木牌,就是揪出背后始作俑者的关键。”   陈大山看着她,咽了咽口水,“寻小姐的意思是?”   “联系警方,陈总应该比我更有经验吧?”   陈大山顿时苦了脸,“那可是物证,哪里可以随随便便拿到?”   寻意意轻轻颔首,“陈总不是还请了这几位道友吗,说不定会有什么主意呢?”她虽然能理解陈大山的做法,但不代表她开心他这么做,才会想着让他大出血。   郦珩也懊恼道:“我学艺不精,想不出办法来,师兄,你们比我厉害,想到该怎么办了吗?”   齐观礼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攥紧了手,不甚自然道:“听这位姑娘讲,事情的确很是棘手,抱,抱歉,在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对策。”   任清言和刘清平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然,山神大人想让师兄替这个叫寻意意的姑娘抬高身价。   这一趟,他们恐怕都是来打酱油的。   果然,陈大山朝着寻意意拱手,“寻小姐,那这事只能麻烦您了,您要多少报酬,陈某都愿意付。”   寻意意从口袋中拿出新买的手机,一通操作,“那先付定金,二十万吧。”   这个手机,还是刚刚她在路上买的,寻意意很快就上手了,她发现有了这个东西,转钱可是方便了不少,而且,还能方便她以后接任务。   陈大山刚要转账,一老道忽然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振铃像模像样地摇了摇。   “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贪婪无度、道心不坚,依贫道所见,姑娘此举无异于故弄玄虚、招摇撞骗,有辱我们玄学界的名声。”   寻意意回头,看见老道的打扮,墨般的眼睛愈黑。   身穿道袍,手上却拿着佛教的法器,莲花杵。   不伦不类,分明是个神棍。   陈大山看到贾隐,喜出望外,他毕恭毕敬地朝他做了个揖,“贾天师,您终于到了,快请。”   正要给彼此做个引荐,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刑警队的赵队长,赵无盼打来的。   他战战兢兢接了起来,听到对面赵队长问他,“陈大山,今天下午有个人在莲子湾跳楼身亡了,死者叫罗文文,认识吗?” 第19章   陈大山急得脸都白了,“赵队,我可不认识这个叫罗文文的人,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去莲子湾跳楼!您可不要怀疑我啊,我这一天都没出门,家里的佣人都可以作证!”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赵队正垂眼看着技术部的小郑播放从张翠萍手上拿过来的监控录像。   看到大约十点半的时候,画面里的寻意意往手上的黑猫额头处贴了张符咒。   赵队轻轻敲了下桌面,示意小郑停下来,小郑看到少女,忍不住小声嘟囔,“这姑娘也是那一行的?瞧着也太年轻了点吧。”   赵队盯着屏幕里的少女,又问道:“昨晚,负责莲子湾工程的承包商杨骏跳楼自杀了,这事你知道吗?”   陈大山沉默了一会,“我也是刚知道,赵队,说实话,您不觉得杨骏很有问题吗?明明我只是个负责投资的开发商,埋尸骨这种事,不是他这个承包商更容易做到吗?”   “陈总是质疑我们警方办事不利吗?”赵队定定看着寻意意,唇角勾出个笑来。   陈大山闷声闷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之前我们关注过杨骏。”赵队又敲了敲桌面,示意小郑继续播放录像,“只是,他的死实在太过突然,很多线索都不了了之,好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比如,撞鬼之类的?”   陈大山吓了一跳,“没,没有。”   怎么回事,赵队的意思竟然好像预料到这是一起灵异事件一样?人民警察怎么会相信这种鬼话?   “嗯。那陈总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赵队又俯身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这次的录像不同于张翠萍播放那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故障,看到疯疯癫癫的罗文文走出了滨海路48号,他叹了口气,“这事看来难办。”   小郑道:“赵队,看这个死者的样子分明就是中邪了,这种事情,要不要请李沅过来一趟。”   赵队拍了拍他的肩,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那个太子爷脾气大得很,最近又忙着走桃花,请不动。”   说着,他拿起手机叮嘱小郑,“其他尸骨的DNA对比如果有了消息,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出去一趟。”   刚走出办公大楼,接到一个电话,正是他口中的太子爷打过来的,赵队慢悠悠接了,听到对面道:“帮忙撤掉莲子湾那边的警戒线,我们这几日要过去。”   赵队:“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愉快又恶劣,“堂堂一个刑侦队长,破案却靠旁门左道,若是传出去……”   赵队连忙打断了少年的话,“好了,好了,少爷脾气就是少爷脾气,一点都不经逗,我明天就和队里说取证完毕,让他们撤了警戒线。”   顿了一晌,他语气变得严肃了,“只是,让她参与进来,你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少年的声音不自觉放轻,眼里却透着一股阴郁的偏执,“比起被她忘记,我宁愿她恨我,起码,她心里会有我。”   赵队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那块红木牌,要给她看吗?”   少年一顿,“不用,一个遗弃之物罢了,你想办法直接毁了吧。”   通话结束,赵队走到了楼后面的地下停车场取车,正是黄昏之时,路过林荫小道时,浓密的枝叶沙沙作响,无风自动,交错出一个巨大的眼睛形状,好似有人在阴影中无声地窥视着他。   赵队唇抿成了一条线,装作没看到,车子驶出大门。   陈大山瘫在沙发上,手机还拿在手里,喃喃:“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当初老子就不该买下莲子湾的地皮,妈的,寻映见那个王八蛋。”   骂完忽然想起寻意意还在客厅,他连忙抬头,“寻小姐,冒昧问一下,您为什么会和寻家决裂?”   寻意意没有隐瞒,“他们想要我换肾给寻芊芊,我不同意,就离开了。”   郦珩从洗手间出来时,恰好听到这一句话,视线下意识落在少女被衣袖遮挡的手腕处。   听到这,陈大山放心大胆地骂下来:“呵呵,看来,王八蛋就是王八蛋,尽做些缺德的事,对了,刚刚,刑侦队的赵队打电话过来,说是莲子湾有个叫罗文文的人跳楼身亡了。”   “罗文文?”寻意意蹙了蹙眉。   “是啊,寻小姐认识他吗?”   寻意意点头,“他就住在滨海路48号,他也跳楼身亡了,看来,也是和杨骏一样被背后的人操控了。”说着,她将手机举到了陈大山面前,示意他扫码给钱。   陈大山这次二话不说转了二十万过去。   “谢谢。”寻意意脸上挂着漂亮的笑意。   任清言和刘清平两个小弟子年轻,道行不深,看着少女的容颜,不自觉红了脸。   一旁的老道贾隐忽然嗤笑道:“小姑娘,信口开河可不是个好习惯啊,你又没看到那个罗文文的尸体,怎么就能断言,他是□□控的,万一只是意外呢?”   寻意意回头,乌黑的眼睛凝视着他,看着有些许瘆人,“既然道长这般好本事,那不妨你想办法去帮忙检查一下罗文文的尸体,再来告诉我们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贾隐瞪圆了眼睛:“你!哼,牙尖嘴利。”   “噗。”看到她身边的郦珩笑出了声,贾隐脸色铁青。   少年立刻收敛表情,看起来无辜而纯善,双手作揖,“抱歉,我没有嘲笑道长的意思,只是觉得姐姐这个主意很妙,道长,这事就拜托你了。”   贾隐脸一阵白一阵红,拂了拂袖袍,朝着寻意意的方向小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丫头,拿了那么多钱,若是办不成事,也不怕折寿。”   寻意意也不管他,“既然红木牌拿不到,只能再去莲子湾看看了。”说完,她回头看着齐观礼三人,“三位道友意下如何?”   她想多叫几个人过去,她这具身体的灵压比以前弱了不少,莲子湾又那么大,一个人查看不过来,这三个人都是正派弟子,说不定帮得上忙。   至于身边的少年,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抵触,不太想和他说话。   齐观礼问道:“莲子湾被封锁了,怎么去勘察?”   “这好办,晚上偷偷溜进去就行。”   陈大山有些慌,“可是,那边有人看着,还有监控,万一警方最后又怀疑到我身上,那怎么办?”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就行。”寻意意黑瞳凝视着他,“拿了你的钱,我不会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成。”   郦珩笑吟吟地看着寻意意,“我相信姐姐。”   齐观礼三人只好点头,郦珩看向贾隐,“道长,您的意思是?”   贾隐冷笑,“这位小姑娘竟然这么自信,老道自然要长长见识。”他不相信寻意意,但却知道,齐观礼三人大有来头——他们都是骊山派的弟子。   骊山派是玄学界的名门正派,有他们在,他混水摸鱼就简单了。   陈大山又问:“寻小姐,你们是今晚就过去吗?”   寻意意望了望窗外坠落的夕阳,摇了摇头,道:“今晚是无常夜巡的日子,为了避免半道冲撞到他,改日吧,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郦珩笑着看她,掏出手机,“姐姐,交换一下号码吧,到时候我和师兄们才好和你联系。”   寻意意本来不太乐意,可看到少年身后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她垂下眉睫,默默交换了号码。   夜渐渐深了。   寻意意还没回来,大胆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找遍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找到,他瘫在沙发上,变成一条毛毛虫,瞪大了猫眼,“好饿啊,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田叔在拨弄着铃铛,闻言,“排骨,吃,就不饿。”说着,他要飘出408。   他可以找207的罗拐子剁排骨。   林可却轻轻拉了拉他,“叔叔,姐姐让我们不要随便出去。”   听到寻意意说的,田叔连忙停住了。   大胆却是个又皮又怂的小孩心性,从沙发跃了起来,朝着田叔道:“没关系的,田叔,可可,你们可以陪我去房东阿姨那里一趟吗?我长得这么可爱,如果向她撒撒娇,她肯定会给我吃的。”   林可有些犹豫,缩在窗帘下,“可是……”   “不用怕,隔壁那个人的魂魄又不在。”大胆高兴地跃了出去,林可只好拉着田叔一起跟在后面。   大胆跑在最前面,一下子跑到了二楼楼道,头顶的电流声忽然滋滋作响,他心脏一跳,吓得炸起了毛。   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老婆婆背对着自己,正朝着楼下走去。   她走得很慢,背佝偻着,一边扶着楼梯,一边喘着气低声喃喃,“唉,囡囡,怎么还没回来,我要去接她。”   “囡囡。”说着,也许是血缘之间的感应,老婆婆忽然回头,苍老的脸上都是泪,头顶的白花都在颤抖,“囡囡,是你吗?囡囡?”   阴影处的林可顿时愣住了,可看到自己被折断的四肢,她下意识躲进了楼梯口,抱着膝盖紧紧地蜷作一团。   不能让奶奶看到自己,她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身上的衣裙都是血,手脚也被折断了。   奶奶如果看到她,肯定会难过的。 第20章   大胆回头,见林可没跟过来,有些诧异,可可为什么不肯见林奶奶?   他跳上台阶,发现林可躲在墙角下,缩成了一团,田叔蹲了下来,摸她的脑袋,他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小声道:“可可……”   林可仰起了脸,脸上都是血泪,“大胆哥哥,我不想让奶奶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怪我,如果我那个时候不那么相信坏人就好了。”   大胆也忍不住难过:“不怪你,都是坏人的错。”   话音刚落,走道的灯忽明忽暗起来,林奶奶一声一声叫着“囡囡”,语调凄凉,很像上了年纪的夜枭在嚎叫。   只见,回廊尽头,林奶奶脸色在微弱月光下纸扎般惨白,头顶戴着的白花在风中一颤一颤,她步伐缓慢,双眼空洞,一顿一顿地喃喃,“囡囡。”   随着她每一步走动,地板上滴滴答答渗出黑泥一般的东西,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看着,就好像,林奶奶在泥沼中走动一般。   大胆有些害怕,“可可,奶奶好像有点不对劲……”姐姐说,地缚灵知道自己死去的那一刹那,怨气会被激发出来,变得很可怕。   林奶奶会不会……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他回头看到地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可可和田叔都不见了,房间号码也从207变成了305。   大胆吓得夺路想逃。   四周却一瞬间从夜晚变成了昏昏沉沉的傍晚,一切都好像涂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他们被拖到了林奶奶的场里面。   “唉!”   305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林奶奶扶着心口重重喘了喘,要朝着楼下而去,“瞧我这记性,这么晚了,囡囡还没回来,我得去接她才是。”   走着走着,林奶奶心口闷得差点摔倒,从四楼下来的杨骏连忙扶住了她,关切道:“林奶奶,您没事吧?”   林奶奶定了定身子,摆了摆手,“没事,我还得去接囡囡呢。”   杨骏十分热心:“看您这个样子,得多休息才行,要不我帮您去接可可吧。”   说着,他不由分说将她推进房间,闻到香浓的鸡汤味,又笑着道:“您这厨房还炖着汤,要好好看顾,我帮您去接可可,您也别和我客气,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互帮互助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奶奶实在推辞不过,再加上杨骏一直是个老实人,她就点了点头,“那就谢谢你了,等接回来可可,来我家一起喝鸡汤吧。”   杨骏笑着应了:“好。”   踏出房内那一刻,他脸上表情忽然变得非常诡异,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鸡汤熬得鲜甜,整个厨房都是温馨的烟火气,林奶奶嘴角挂着笑,她闲不住,就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等着杨骏接林可回来。   等了一个小时,林可还没回来。   她望着窗外的暮色,小声嘀咕,“怎么还没接回来?不会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夜很快黑了,林奶奶慌了神色,赶紧下楼问张翠萍,“翠萍,你看到我家囡囡了吗?杨骏说去接她,可都这个点了都没回来?”   张翠萍摇头,拿出租房登记簿,“林婶,别急,我给杨骏打个电话,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拨通电话,却迟迟没人接。   林奶奶心口忽然一阵剧烈疼痛,一口气喘不上来,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报警,报警,他不会拐了我家囡囡吧!这天杀的,怎么能做这种缺德事!都怪我,不该相信他啊!”   张翠萍连忙扶住她,“林婶,你冷静点,不一定是拐了可可,杨骏一向老实,不会做这种事的。”   林奶奶听不进去,喘的胸口拉风箱一样,倒在了地上,张翠萍吓着了,急忙叫来救护车,给林奶奶送医院去了。   半夜三更,林可真的没回来过,张翠萍也很是忐忑,想着要不要报警,却见到杨骏气喘吁吁地走进小区大门。   她拦住他,“杨骏,林婶说你去接可可了,她人呢?”   路灯下,杨骏的两只眼通红,盯得张翠萍浑身发毛,他不耐烦道:“我哪知道!”   张翠萍破口大骂,“你不知道?那她会去哪里,你可别背地里做什么坏事,林婶急得都进医院了,看你平时老实巴交,怎么能这么狠呢!”   杨骏恍若未闻,越过她就要进小区,张翠萍连忙要来拦,杨骏忽然一把掐住了张翠萍的脖子,“闭嘴!”   “咳咳!”张翠萍膀大腰圆,下了死力气拼命挠他,“你个狗东西!”   他用那猩红的眼睛瞪她,忽然,张翠萍像是一个泥捏的人,整个人软趴趴一团,眼睛也变得呆滞。   她听到杨骏用一种很诡异的声调和她说话,“你今天没见过我出门,林奶奶也没和你说过林可失踪的事,知道了吗?”   “知道。”张翠萍僵硬应了。   杨骏这才放下她,进了小区。   一连几日,林奶奶都在住院,好像没人知道林可失踪一事,直到林奶奶出了院,回到自己家,看着厨房已经坏掉的鸡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可。”   她出门报了警,等了好多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林奶奶的神志开始变得不太清楚,每天就重复着炖汤一件事,炖好了,她又不喝,凉了又倒,到了晚上,她就会出门,并喃喃,“囡囡怎么还没回来,我要去接她。”   她根本不记得让杨骏接可可一事。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悲痛交加的林奶奶过世了,林可的父母重男轻女,不怎么喜欢林可,对她的失踪毫不在意,匆匆帮林奶奶办好了葬礼,就离开了。   305房门被锁上。   漆黑的阴影从门口一直蔓延到走廊,穿着寿衣的林奶奶像是在泥地里拔足前行,极其缓慢,每走一步,就会喃喃,“囡囡。”   “奶奶,我在这。”林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身上滴滴答答落下鲜血来,花裙子都染成了红裙子。   她偏头看着林奶奶,脸色青得诡异,还夹杂着一层浓浓的黑气,她咯咯笑了起来,不复天真可怜的模样,反而十分狰狞。   “奶奶,我被坏人害死了,我好痛,我好恨啊,我们多拉一些人陪葬好不好?”   大胆吓得腿肚子打颤,声音发飘,“可可,你怎么了?”   林可忽然用带血的眼睛,瞥了过来,嘴唇咧得大大的,“大胆哥哥,你也下来陪我,好不好?”   糟糕!   可可被林奶奶的怨气影响了,也要化作怨鬼,大胆吓得慌不择路,一股脑往楼下冲去,此刻的林可变成了一个狩猎者,慢悠悠跟在后面,戏弄他。   “大胆哥哥,陪陪我,咯咯硌!”   “要追到你了,咯咯硌!”   大胆吓得魂不附体,后腿忽然被一只断掉的手紧紧攥住了,他回头一看,身后的林可正好断了一只手,她又笑了起来,脖颈错位一般歪头,“大胆哥哥。”   大胆腿一阵乱蹬,绝望地大叫:“姐姐,救我!”   “没人会救你。”林可笑容恶劣,“大胆哥哥,你得陪我!”   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投射到地面,接着,大胆感觉到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他颤颤巍巍抬头,却看到一张刚毅的面容。   他是……   “叔叔,你也想来陪陪我吗?”   男人看着她,冰冷告诫:“林可,你如果犯了杀孽,将会万劫不复。”   又朝着她身后的林奶奶道:“林奶奶,你还记得我吗,我说过,会帮你找到杀害可可的凶手,那个凶手已经死了,他叫杨骏。”   林奶奶目光清明了一些,上前来,低声喃喃,“你是,赵队。”   赵队长叹了口气:“是啊,很抱歉,一直没有帮忙找出凶手,给您一个交代。”   林可声嘶力竭:“奶奶,别听他的,都怪他们,为什么让凶手逍遥法外那么久,我好恨啊,我浑身上下都疼,凭什么啊!”   黑漆漆的怨气一瞬间膨胀,吹得四周树木乱舞,巷子里的野猫野狗吠得比以往还要厉害,张翠萍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看是什么状况。   “哗啦啦……”勾魂锁链忽然紧紧缠住了她和林奶奶的脚踝,一道矮胖黑色的人影慢慢从外面走了过来,他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在地上拖动时,会刺啦啦地溅出幽蓝的星火。   黑无常的声音粗犷,语调拖长像是老旦在唱戏。   “无常夜巡,百鬼哑噤——” 第21章   这话有魔力一样,巷子里一瞬间诡异地恢复了寂静,四周好像被按下什么暂停键,野狗野猫不再狂吠,乃至风声都停滞不动了。   锁链声和镰刀拖动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黑无常走过之地,竟然炽起了幽幽的阴火。   “啪嗒……啪嗒……”黑无常唱喏一样念着,“生魂躲,死魂来,走黄泉,过忘川……”   赵队侧身避退了几步,“范爷,请。”   黑无常与白无常冷淡的性子不同,有几分古代侠士的作风,拱了拱手,笑呵呵道:“客气。”   只是他毕竟是阴差,脸像是用粉装饰过,白得瘆人,再加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又有种荒腔走板的滑稽感。   就算笑着,也还是吓人。   大胆害怕得缩在了赵队怀里,不敢多看,忽然感觉背脊一阵寒意,一抬头对上黑无常那双好像没有眼白的黑瞳,吓得差点昏过去。   黑无常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鼻尖快要碰到大胆的脸,轻轻嗅了嗅,“稀奇,稀奇,这里竟然有民国时期的百年化猫孩,你是什么来历?”   冰冷的气息阵阵吹来,大胆吓得四肢都僵了,“听,不懂。”   “啧啧。”黑无常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玩味地盯着大胆看,被勾魂链缠住脚踝的林可挣扎起来,身上怨气一瞬间爆发,要挣脱锁链,黑无常扯了一下手上的锁链,警告地盯着她,“别动。”   “啊啊啊!”林可被激起的怨气郁结在体内,得不到释放,她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起来,林奶奶连忙抱住了她,哭嚎起来,“囡囡,乖囡囡,奶奶不该让你进我的场来。”   黑无常转眼看着她们祖孙,脸上依旧带着笑,“被怨气侵蚀,离万劫不复也不远了,不如我就地让你们魂飞魄散吧。”   炽烈阴火愈发旺盛,沿着锁链紧紧缚住了祖孙俩,烧得两人面容扭曲、痛苦不堪,不停发出凄厉的叫声,激得四周的尘土飞扬起来。   魂飞魄散!   大胆听到这,忍着鬼泣的剧痛,爪子下意识紧紧勾住了赵队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无常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可可她是个乖孩子,她没铸成什么大错。”   都怪他,要是他听姐姐的话,不擅自出门,可可就不会现在这样了……   黑无常无动于衷,大胆急得又去抬头看赵队,这个叔叔能看到阴差,说明他也有点本事,他恳求道:“叔叔,你能不能帮帮可可。”   “等等。”赵队垂目看着地火灼烧,轻声道。   他知道黑无常的性子,他虽然整天笑眯眯的,但因为生前是个嫉恶如仇的主,执法的时候十分严厉。   大胆自责得啜泣起来,“可可,对不起。”忽然看到背后一道纤细的背影慢慢走了过来,大胆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姐姐!”   赵队这才转头,打量着少女,一时入了神。   寻意意踩着冰冷的月色而来,清冷的光芒下,一双黑瞳寂寂的黑,她嗓音微冷,细长的眉轻轻蹙起,“无常大人,这两个阴煞并未造成杀孽,何必赶尽杀绝。”   黑无常见到她,脸上笑意越发深,却有些讪讪的,“大人言重,范某一个小小阴差,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这两人身上怨气已经被激发,按照律法,理应受地火灼身之刑,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范某。”   火烧的痛楚漫长又煎熬,林奶奶用尽全力将林可护在怀里,林可愤恨地怒视着所有人,表情狰狞,一字一顿,“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啊啊啊!”   黑无常厉喝:“起!”   又朝寻意意拱手,“大人,您也看见了,这阴煞实在是怨气深重,不可再容于世上。”   地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四溅,还伴随着焦黑的骨粒,寻意意看着苦苦挣扎的林可和林奶奶,双目一片漆黑。   大胆竟然大着胆子从赵队怀里跳了下来,蹭着寻意意的腿,眼泪汪汪,“姐姐,你救救可可,都怪我不听话非要出来,是我害了可可。”   寻意意没说话,可她心里莫名很不爽快,她不知道这种不爽快从何而来。   ——或许是,她答应过林可这个小姑娘,要好好超度她的,现在她却成了这副模样。   ——或许是,这祖孙俩互相依存的感情。   心口莫名变得很闷。   她问道:“是不是只要平息了她们的怨气,无常大人就愿意引渡她们过忘川、重新轮回?”   黑无常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意,忙应了,“是。”   他心里有些纳闷,传闻中,这位大人灵窍未开、灵台蒙昧,不懂情·事,所以那妖龙苦苦追寻了她那么多世,都没打动过这位大人,反而每一世都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可如今看来,这位大人,并非如此。   寻意意并没有察觉他内心的变化,望向了阴火,语气平静,“那麻烦无常大人先把阴火撤去,我会平息她们的怨气,让你好给冥王大人交差。”   大胆忍不住喃喃,“太好了!”   黑无常只好退了一步,“大人,请。”   寻意意走在空旷的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古老而复杂的调子,步伐轻盈而飘逸,好像赤着足漫步在山野里的山鬼,每一步时轻时缓、似真似幻、非鬼非仙。   她一头乌黑的发被月光照得泛着微微白光,好像柔韧的茧丝,无风自动,轻轻拂动,整个人的身形缥缈而幽微。   大胆呼吸一顿,他感觉到了一种很玄奇奥妙的感觉。   此刻的姐姐,好像神女。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赵队沉稳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自豪,“遣神召灵,驱邪迎真,她走的是禹步。”   禹步……那不是古代祭司才会的吗?   姐姐,竟然也会。   大胆眼睛追逐着少女,她口中的音节古老听不清,却好像火苗在跳动,林可和林奶奶呆呆看向了寻意意,身上的怨气竟然一点点消散,好像在逐渐获得新生。   寻意意终于走完禹步,来到两人面前,指尖轻轻点了点两个人的额头,“荡邪涤厄,留善存真,超汝幽魂,赴极乐天,急急如律令!”   恢复如常的林可,一把哭着抱住了寻意意,泪眼盈盈,自责又难过,“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差点伤到了大胆哥哥!”   林奶奶慈祥地看着她们,脸上分明挂着泪,嘴角却是笑着的。   寻意意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里,小姑娘哭得很伤心,最后寻意意把手搭在她背上,不甚自然地轻轻拍了拍,“别哭,大胆……不会怪你。”   大胆喜极而泣,也凑了过去,“是啊。”   看到这,赵队默默转过身,朝着小区大门而去,这才发现外面月光很亮,照得地面霜一样白,他严肃的面貌也柔和了几分,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来。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意意和以前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看来,兄长将她养得很好,又或者是,那太子爷执着的纠缠并没有白费。   赵无盼最后叹息一声,看来,他们之间弯弯绕绕的孽缘最后还是会续上。 第22章   天边的弯月不再森冷如钩,反而带着温温柔柔的青,少女垂着睫,轻轻摩挲着怀里小姑娘的头发,表情却有几分茫然。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好像胀满了什么东西。   这很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黑无常低头看着寻意意,出声提醒:“大人,时候到了,您帮她们祖孙俩除去了怨气,也该小人引渡她们去忘川。”   林奶奶也笑眯眯地望着她们,“可可,该走喽。”   林可从寻意意怀里钻了出来,擦了擦眼泪,朝着寻意意和大胆挥了挥手,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姐姐,大胆哥哥,我和奶奶要走啦,谢谢你们,还有,你们帮我和田叔道谢吧。”   小姑娘牵住了林奶奶的手,身上发出淡淡的白光,看着莫名圣洁,她脸上带着笑,仿佛要去的地方不是冥府,而是乐土。   寻意意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再见。”   黑无常朝着寻意意点头,“大人放心,她们祖孙二人善良,下一世肯定会过得很好。”   接着他又唱起了幽幽的调子,一边轻轻甩动着赶魂鞭,“生魂躲,死魂来,走黄泉,过忘川,人生百代,阴阳转寰……”   大胆恋恋不舍地看着林可和林奶奶离去,却看到寻意意怔怔地望着雾茫茫的前方,脸色微微发白,他忍不住关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寻意意摇了摇头,抱起了大胆,“回去了。”   感觉到她兴致不高,大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姐姐,你别不开心啦,可可和林奶奶可以入轮回去,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发现刚刚那个赵队好像很不简单,他也可以看到阴差大人,还救了我一命。”   “嗯。”寻意意并没有多么在意。   大胆又道:“对了,他还看出来了当时姐姐走的步子叫禹步!”   寻意意这才停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奇怪,“他知道?”   这不可能。   师父曾说过,禹步是上古巫祝才会跳的,能够沟通神明,需要极高的天赋,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天授,不能传教。   因为很容易光有形而没有灵。   为了区别禹步,也为了敬畏神明,这种踏北斗的步伐就被称作了罡步,所以,世人认得罡步,而不识禹步。   他竟然认出自己走的是禹步……   寻意意回想着赵队的模样,忽然一怔,他好像,有点像师父,可很快,寻意意又止了这个念头。   只是巧合吧,师父和她已经不在同一个朝代了。   正踏入楼上,躲在墙角里的田叔一把窜了出来,手舞足蹈,像是刚从恐惧中走出来。   大胆吓了一跳,问道:“田叔,你刚刚躲哪里去了?可可已经走了。”   田叔嚅嗫着唇,眼带茫然,语无伦次,“害,害怕,无常大人,可可,她会不会怪我?”   大胆叹了口气,这会又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起了田叔,“没事的,可可没有怪你,不过,田叔,你竟然就躲在黑无常大人眼皮底下,都没被他发现啊。”   田叔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摊开了掌心,“有,铃铛,保护我。”   铃铛上萦绕着一层清灵之气,寻意意眼神落在那里,却发现,这铃铛好像比最开始见到的,更通灵性了。   她抬眼幽幽盯着田叔看,看得田叔发毛,一把攥紧了铃铛,“不,不可以,要先给心心。”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她还以为田叔没有怨气是因为纯洁的孩童心性,可是可可和他差不多的情况,在林奶奶场中也受到了影响,变成了怨鬼。   他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瞒过黑无常的勾魂。   现在想来,分明是因为他手上的铃铛,一直在净化他的怨气,而且,还有一点很值得细究,开始,田叔差点被白无常勾走,那个时候,铃铛好像没有起到保护他的功能,现在却有了。   这铃铛简直像是刚从沉睡状态中醒来一样。   寻意意觉得,自从她穿入到俑中来,遇到的一系列事都很值得探究。   抱着大胆回了房间,忽然接到陈大山打来的电话。   陈大山语气欣喜,“寻小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刚刚接到了刑侦大队的电话,说是莲子湾的取证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警方会撤掉警戒线,您可以不用费心思,光明正大地进去捉鬼了!”   听完,寻意意语气平静,“我知道了。”   陈大山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您什么时候去莲子湾捉鬼啊,我不是催寻小姐,只是,您也知道,昨天遇到鬼婴,我现在都心有余悸。”   “嗯,我知道,就明天戌时吧。”寻意意应了,“麻烦你帮我和骊山派的道友们说一句。”   “好,好。”陈大山不好意思又多嘴问了一句,“不过,寻小姐,为什么是戌时啊?晚上,阴煞不是更危险吗?”   “因为,那个时候,更好超度亡魂。”   陈大山忍不住拍了几句彩虹屁,“有寻小姐,我可以放一万个心了。”   寻意意又问道:“陈总是个生意人,应该认识不少人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件事?”   少女的语气难得不那么冷,陈大山殷勤道:“寻小姐真是客气了,什么事,你说就好,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她叫田心心,是个女孩子,今年应该……”寻意意说到这顿了一下,望向了角落里的田叔,轻声问道:“心心几岁了?”   田叔本来懵懵懂懂的,听到心心这个词,眼里含泪,掰着指头,“十,十岁。”   寻意意继续道:“她今年十岁。”   陈大山记下,“好,我马上让人帮忙去找。”   通话结束,给大胆随便煮了点面条,大胆也不嫌弃寡淡无味了,乖乖吃完就跳上衣柜睡觉去了,到底是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寻意意进了浴室洗漱,此刻浴室外的天是灰蓝色,朦胧的月色挂在树梢,晕着淡淡的白,她脱掉身上的衣衫时,忽然听到窗外的树影舞动起来。   一种强烈的被窥探的感觉让她莫名觉得厌恶。   她蹙着眉,望着窗外,伸手将窗户关闭。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客厅里的墙壁上,枝蔓的痕迹蛇一样蔓延,带着森冷的恶意,一路颤栗地抖动,好像无数邪恶的触手,在触及浴室的玻璃门,又倏然收了回去。   寻意意从浴室出来后,又用朱砂和符咒画了一叠符,直到夜很深了,才睡去,躺在柔软的床上,寻意意很快陷入梦乡。   她梦到了自己在茅山派的时候。   她盘坐在石阶上,膝盖上搁着一把剑,仰头望着大椿,树叶沙沙响,好像有蛇在爬行,她指尖弹出去一个石子,打在声音来源。   一个少年金蝉一般倒挂在树上,   双目与她相接,他那淡淡的琥珀色流波一样漾动,他露出个惑人的笑来,身后的手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束花,捧到她眼前。   “意意。”他这样唤她,“送给你。”   她则懵懂地看着他,唇瓣翕动了一下,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要伸手去接花,花却腐烂一样凋落在她手里,滴落下腥臭的花汁,像粘稠的毒液。   她有些错愕,却看到少年漂亮的眼逐渐变得猩红,他翻身下树,身后的龙尾紧紧缠住了她的手腕,她被裹进他怀里。   龙尾像是藤蔓一样,流窜到脚踝上,攀缘而上,恶意地拨弄她裙底,扫着她腿心,引起她的颤栗。   她好像被人推到了深海里,浮浮沉沉、万劫不复。   少年看着纤弱,力气却极大,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肢,他剥洋葱一样,看她露出雪白的肩颈,欣赏瓷器一样端详她的锁骨。   他忽然张开了唇,一口咬在她肩颈处,带着刻骨的恨意,直到咬出了血,他赤着双目说,“意意,我有时候真的恨极了你,恨不得,杀了你。”   寻意意瞬间惊醒,天光大亮,大胆低头盯着她,“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吗?”   她没回答,却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肩颈处,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恰好,床头边手机响了,寻意意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兀自盘坐在床上发呆。   大胆迷迷糊糊,“姐姐,不接吗?”   寻意意垂下了眼睛,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挂了电话,是郦珩打来的。   大胆疑惑地歪了歪头。   寻意意清楚记得,昨天晚上,她梦到的少年,正是郦珩。 第23章   寻意意难得觉得烦躁,就带着大胆出了外面吃完饭,之后又去逛了逛超市打发时间。   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买的速食,迎面撞上了张翠萍。   连续几日撞煞让她憔悴了不少,说话也有气无力,“意意呐,阿姨能不能在你那里求一个辟邪的东西啊,你上次给的符咒我用过了,我这里邪门,符咒这种一次性的可能不太划算。”   寻意意脸上习惯性地挂着笑,“可以,只是挂件不便宜呢。”   张翠萍忙拿出手机道:“贵点没事,便宜的我还怕没有效果呢,多少钱,我马上给你转。”   寻意意摇头:“阿姨您别急,我现在手上暂时没有挂件,等过几日我做好了,拿给你,你再给钱吧。”   张翠萍面色发白,“那要几日啊,我这心脏可受不了了,上次的录像可给我吓得够呛。”   说着说着,她面露愤恨,咬牙切齿,“那个罗拐子就是个瘟神,早知道当初他就是再可怜,我也不给他租房子。”   “录像?”   张翠萍回神,语气激动,“就是,意意,杨骏跳楼那个晚上,罗拐子就躲在楼道口,等他死了,他就疯疯癫癫走出了小区,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寻意意问道:“阿姨,那个录像,可以让我看看吗?”   “可以,意意你神通广大肯定可以看出什么的,我上次播放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录像里面,有奇怪的声音。”   可是,这次的录像播放无比顺畅,并没有张翠萍口中的奇怪声音。   寻意意看得认真,大胆又害怕又好奇,缩在寻意意怀里,紧紧盯着屏幕。   播到罗拐子背影消失在白雾后面的时候,大胆背上的毛一下子窜了起来,爪子死死勾住寻意意的衣袖,喵叫急促。   “姐姐!这个人脖子上,有个黑影压着他!”   张翠萍听见大胆凄厉的叫声,手一抖,“意意,你这猫是怎么了?”   寻意意没有回答,拖动鼠标,问大胆,“是不是杨骏?”   张翠萍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一人一猫,他们在交谈?   她识相地闭了嘴。   屏幕里,罗文文正拖着沉重步子朝着门外走去,裹着身体的黑色雨衣像是被人踩过无数脚、沤掉的烂菜叶子,下一刻就会滴落腥臭的绿汁。   他背上,模糊的鬼魂四肢没了形状,黑色蛞蝓般,黏糊糊地附在他脖子处,可鬼魂的头颅却在诡异地转动着,竟然有种罗文文长出了两个头的错觉。   另一个头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突然回头,朝着监控露出惨然的笑。   “啊!”大胆吓哭了,“就是他,杨骏!”   杨骏无声地做出个嘴型来,不知朝谁说。   “我,等,着,你。”   寻意意朝着张翠萍道:“阿姨,我看完了,你可以把录像关了。”   张翠萍呆呆看着一人一猫离开,念叨着几句“百无禁忌”赶紧把录像关了。   回到408,寻意意一边将速冻食品放入冰柜中,一边朝大胆道:“大胆,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该去莲子湾了。”   谁知,大胆却一把缩进了衣柜顶,朝着寻意意哭着道:“姐姐,晚上我不去莲子湾,我好害怕,那个杨骏变成了鬼,附身在了罗文文身上,他看起来好凶,比我见过的所有鬼还要凶!”   寻意意见他真的吓得不轻,只好作罢,“那好,你好好待在家里,和田叔一起。”   “嗯。”大胆嘤嘤着应了。   她转身去拿昨晚刚画好的符咒,出房间,将门锁好,来到楼下。   门口停着一辆银色轿车,车里有个少年探出头来,正在和张翠萍聊着,晚风将他额发吹拂而起,他脸上挂着清甜的笑意,就好像梦里对着自己笑那般。   很像一只被驯服的宠物,寻意意心里一瞬间竟然冒出这个想法来。   正要忽视他,少年转过了脸,眼睛在灯下焕发着暖意,惊喜地朝着她招手,“姐姐。”   一旁的张翠萍也笑呵呵的,“意意,快去,小珩等你好久了。”   寻意意本想拒绝,车里又钻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来,是任清言和刘清平,解释道:“寻道友,是陈总让我们来接你的。”   寻意意点了点头,上了车,却发现给她留的位置就在郦珩身边,她虽然因为那个梦对郦珩心怀芥蒂,但是不想显露出来,于是沉默地坐了下来。   贾隐坐在最角落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冷哼了一声,“好大的作派。”   寻意意并没有搭腔。   郦珩却是睨了他一眼,眼瞳微暗,唇角却依旧笑着。   真是,有点吵呢。   寻意意靠在座椅上,偏头望向了渐黑的的夜色。   一路无话,车子很快驶向了莲子湾,等他们下车,司机留下号码并说了句“各位大师完成任务之后打电话给我我来接”就飞快溜了。   司机发誓,他这辈子语速没有这么快过。   戌时,天黑夜沉,月隐星移,莲子湾小区门口的警戒线撤去,里面空无一人,无数楼层像是黑洞洞的嘴巴,就等着吞噬这一行人。   太安静了,连风声都不曾听到,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是身边的贾隐走出来的。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拿着那个莲花杵,不动声色地紧紧挨着齐观礼三人。   寻意意和郦珩落后在他们身后,寻意意凝视着前方,忽然伸手拍了拍齐观礼,问他,“道友,你有没有看到里面有阴煞在游荡?”   郦珩的眼神落在少女白皙的手腕上,黑暗中,难得不必掩饰,他的唇线崩得紧紧的。   “没有,寻道友是看到什么了吗?”   走到埋骨坑之处,齐观礼三人准备祭出法器,寻意意道:“其实,我上次来这里看过了,这里的尸骨全部转移了,但是冤魂却没有滞留在此。”   齐观礼拧眉看向树林的布置,“这好像是个阵法。”   寻意意点头,将这些天推测出的消息大方告知,“冤魂是被背后之人带走的,而我怀疑,这背后之人,就藏在这片树林中。”   说到这,少女纤指微动,虚虚划过四周的一片树林,“我们这里一共五个人,骊山派的道友两两分组,查看这一带。”   她划出的范围是整片树林的一半。   贾隐立刻不悦打断,“五个人,寻道友这话是看不起老道吗?”   寻意意眼睛乌凌凌的,“等我分配过后,道长到时候可以自由选择加入哪一组。”   贾隐顿时不自在起来,好像混水摸鱼的心思被摸透了,但是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于是沉着脸冷哼一声,“倒还算懂事。”   便没再说什么。   寻意意指尖继续自动,“这一带,就由我负责。”   任清言好奇地看着她,她的话表明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觉得她是在夸大其词。   反而,对她有种莫名的信服。   他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下颌,该说,不愧是山神大人喜欢的女孩子吗?不过,山神大人等下会不会偷偷和寻道友一组呢?   正他想得入神之际,寻意意独自一人离开了,郦珩没有追过去,只是盯着少女的背影。   直到夜色将她吞没,郦珩这才笑吟吟道:“师兄们,你们三个人一组吧,我和道长一组。”   齐观礼三人自然事事听从山神大人的,贾隐却不乐意了,他本来看郦珩最年轻,肯定会和经验最老道的齐观礼一起的,到时候,他跟着他们,最为妥当。   只有郦珩一人,他一点都不放心。   他出声阻拦:“道友且慢,我能否和你们一起。”   少年偏过头,满眼笑意,“道长好像不愿意和我在一组,是不是因为嫌弃我太弱了,怕我保护不了你?”   贾隐没料到这少年毫不避讳地戳穿自己心思,连忙道:“一派胡言,老道怎会需要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保护!”   郦珩乖巧地回了,却步步紧逼:“哦,那正好,道长既然这么厉害,就换道长保护初出茅庐的我吧,师兄那边人手已经够了,道长恐怕很难施展神通,实在可惜,我就不一样了,我会心安理得地由道长保护的。”   齐观礼不明白郦珩想做什么,不过还是帮腔道:“就听山……郦师弟的。”   有他们山神大人,贾道长是不会有危险的。   贾隐被他这一番话逼得没半点退路,只好咬着牙,“那走吧!”   分配好后,大家都分散开了。   少年缓步走着。   贾隐警惕地盯着四周,莲花杵攥得紧紧的,脚下的泥土又腥又臭,他胸口一阵不适,却忽然听到沙沙的声音,很像夜半蛇出洞。   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小道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少年无辜回头,脸色犹带茫然,“什么声音?”   “沙,沙,沙……”他甚至能感觉到蛇在冰冷的土地里蜿蜒而过,贾隐汗毛竖起,“是不是,有蛇?”   有什么东西忽然卷上他的腿,清晰的触感,分明就是蛇鳞,他连忙低头去看。   却没看到什么。   是他太紧张了吗?   正要走动,却一下子被“蛇尾”甩在了地上,贾隐确信自己是被绊倒的,吓得屁滚尿流,挥舞着莲花杵与空气斗智斗勇,“妖魔鬼怪,快快退避!”   少年关切地伸出手,“道长,您这是怎么了?”刚要接过他的手,忽然看到少年定住了眼睛,表情惊慌地看向他身后。   身后……有什么?   贾隐心跳如縠。   回头,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五官模糊,鲜血在脚下聚成了一滩黑水。   他瞳孔一缩,手指哆嗦地指着雨衣男人,恐惧到极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脖子上,竟然,有两个脑袋!   贾隐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罗文文和背上背负着蛞蝓一般的杨骏,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粘稠的恶笑,如同畸形的连体儿,不分你我。   直勾勾地盯着贾隐,发出含糊不清、混混沌沌的声音。   “献祭——”   “给——”   “老祖宗——”   然后身体里化作一滩泥浆,就这么坐在了昏迷的贾隐身上,将他整个人覆盖。   贾隐呆滞起身,朝着黑黢黢的楼层而去,口中喃喃,“老祖宗……”   郦珩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那种天真无辜的少年气。   “终于安静了啊。”   他转身就向着寻意意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24章   另一边,寻意意正在察看着树林里的情况,据她猜测,如果那只树妖就藏在了这边,那只煞气的浓度会更强烈,她准备的符咒正好可以感应煞气的存在。   寻意意踩着轻盈的步子走在交错的树影中。   第一反应就是太安静了,四周树木环抱,高耸森冷、入定老僧一般,厚厚的枝叶互相覆盖,根系深扎地底。   这里的树过分茂盛,住户都搬空了,毫无人气的莲子湾,反而为树木的肆意生长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地里散发着浓重的泥腥味,好像一座幽深寂静的坟墓。   很快,她来到她这半片区域最中心位置,仰头望着这棵看起来有些年龄的树,将符咒贴在树干,然后,手伸了出去,掌心贴在那里,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着灵气的波动。   顿时顿住了。   手下,好像有一颗激越的心脏在跳动。   那样鲜活的触感,甚至掌心的肌肤还能感受到脉搏的起伏。   正要将符咒钉入树中,树林里一瞬间起了风,森冷的风带着强烈的泥土腥味,裹挟而来。   寻意意背后,无数条触手一般的地茎从泥土中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紧紧缠住她的脚踝,不停抖动着,兴奋、颤栗,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寻意意指尖方向立刻改变,符咒狠狠掷出,腿部以下欻拉拉冒出一连串的火星来,长龙般席卷,瞬间逼退了要缠住她脚踝的地茎。   地茎连忙寸寸后退,速度奇快。   借着月光,她看到地茎那森冷乌沉的颜色,带着金属一般的质感,粼粼发光。   好像蛇的鳞片。   寻意意脑海中一瞬间竟然浮现出郦珩的影子来,那个皎白如玉的少年,背后长着一条摇曳的龙尾。   和这地茎十分相似。   回过神,地茎潮水一般退散,在不远处朝着寻意意虎视眈眈,末梢好像蛇的脑袋,试探地转来转去,带着强烈的窥探欲与浓重的恶意,死死“盯”住了寻意意。   尽管这地茎并没有眼睛,但是寻意意莫名感觉到了它的情绪。   这种直觉让寻意意觉得有些不适,细眉微蹙。   她默念降妖除魔的咒语:“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   最后一个令字从口而出,手正要结印,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些柔软与小心翼翼,“姐姐,我好像遇到点麻烦了。”   她循声望去,看到少年跌坐在地上,四肢都被地茎紧紧束缚住了,手腕高悬置头顶,软软垂落。   他抬眼求助似的看着自己,眼里波光冽滟,仿佛撞入一泓如水的月色,睫毛结了一层霜一样,脆弱轻颤。   漂亮得像一幅画,还有一种,凌虐般的美感。   “你怎么会到我这边来?”她声音冰冷,并不被少年的美色打动。   手上符咒掷出去,又快又狠,打在了束缚住郦珩的地茎上,逼得它们纷纷钻入地里。   寻意意没再管郦珩,足尖踏起,一下子就跃到地茎附近,要乘胜追击把那些地茎背后的根系揪出来,可是,地茎速度奇快,她不过指尖碰到了一星半点,它们就深深钻入地里去。   还伴随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好像腔体共鸣的声音。   “沙沙——”   郦珩起身,揉了揉手腕,朝着寻意意走来,垂眸看着她。   “我本来是和道长一起的,可是,他忽然间好像很不对劲,抛下我一个人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拦不住他,恰好离姐姐近,就来找你帮忙了。”   说着,两人忽然听到一边凄厉的叫声。   “啊——”   寻意意连忙追了上去,手却被瞬间捉住了,她回头,少年看着她,表情诚恳,“姐姐,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寻意意怔了一下,语气不悦,“放手!”   郦珩不肯,他轻声道:“姐姐,别放开我的手,我可以帮你看到阴煞之物。”   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她懒得再管他,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拉着他飞快地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郦珩唇角微微翘起,眼中神色复杂,似甜蜜,似窃喜,又好似,恨之入骨。   她的手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如同捂不热的冰块。   就和她人一样。   让人又爱又恨。   贾隐感觉到自己背上很沉,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诱惑着他,那个声音很年轻,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可以解脱了,不必再受怪病的折磨,也不必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招摇撞骗。”   他好像受到了神明的召唤,苍老的唇瓣不停抖动,一字一句喃喃重复,“跳,下,去。”   身体已经来到了最顶层的边缘,已然摇摇欲坠。   手臂忽然传来剧烈的痛楚,他嘶了一声,脑子里的理智忽然间回归。   看到自己的动作,贾隐那张老脸顿时爬上惊恐,啊地一声大叫,急急往后倒,却倒栽葱一样落在地面,摔了个鼻青脸肿。   可此时的他顾不得疼痛,满心恐惧。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手中的莲花杵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到另一边去了,他腿还软,爬过去,想拿回来,忽然,脖子上重若千斤,好像有个大石头压的他脖颈弯下,抬都抬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   “啊啊啊救命啊——”   “咯咯,呵呵……”   可怜的贾隐吓得只能发出惨烈的呼叫声,却闻到一种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脖子上又湿又冷,好像有什么软体动物在爬。   是什么!   他惊恐回头,看到两个黏糊糊的、黑泥一般的脸,同他挨得极近,几乎要贴到他鼻尖,恶意嘲弄,“咯咯硌,去死,快,跳下去!”   “滚开啊!”   贾隐声音嘶哑,手不停挥着,罗文文趴在他背上,而杨骏则坐到了罗文文脖子上,地上的影子奇怪又畸形。   他们两个阴煞化作一滩淤泥,从脖颈处蔓延到了脚底下。   罗文文呵呵笑着,“没有人,逃得过!”伸手就去拽他的腿,直直往天台边缘拖,他脖子上坐着的杨骏不停扯着罗文文的脖子,笑得十分开心。   “咯咯硌,一起死吧,给老祖宗。”   贾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拖着他的身体,又要重返天台,他死死往上爬,试图对抗这种巨大的力量。   可他年纪毕竟大了,眼看手臂发软,忽然咬紧了牙,侧过头,狠狠将身上道袍咬破,干枯如同焦炭的手臂大剌剌地露了出来,表皮却密密麻麻的附着一层大大小小的芽孢,它们好像有生命一般,正沿着经脉跳动,看着十分瘆人。   他咬破自己舌尖,朝着芽孢吐了一口血沫。   接着,芽孢里的生命好像一瞬间苏醒了,一条一条的细小藤蔓带着颤栗与兴奋,从他手臂长了出去,死死攀缘而上,将他的身体往上带,那些藤蔓在地面上结出一个巨大的蛛网,末梢牢牢抓住地面,看着柔韧,实际却是牢不可破。   与此同时,手臂上枯焦的痕迹也开始蔓延。   贾隐脸上十分痛苦,那些藤蔓是真正从他手臂长出来的,就根植在他血肉里,一点一点吸食着他的身体,如果不快点逃掉,他会被藤蔓吸成一具干尸。   就如同自己焦炭般的手臂。   寻意意和郦珩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密密麻麻的藤蔓将贾隐紧紧缠住了,见到有人来,贾隐顾不上面子,手伸了出去,大声求助道:“求你,救救我……”   “师兄,那是什么!”   齐观礼三人来得迟一些,看到这情形,小胖子吓得指着地面大叫,任清言则紧紧盯着郦珩与少女交叠的手。   虽然不合时宜,他依旧想着,山神大人和寻姑娘,进展也太快了吧……   罗文文还在使劲拉贾隐的腿,其他人都还在震惊于贾隐手臂上长出的藤蔓,呆在了原地。   寻意意反应很快,指尖飞出一张符咒,像一把小刀一样,直直插入他黏糊糊的魂魄里,然后不停在腹部位置不停搅动起来。   罗文文痛得大叫,手一下子松开,倒在地上翻滚,杨骏像在赶牲畜一样,扯动着他的脖子,鬼脸阴沉,“快点起来!”   见少女符咒飞了过去,钉子一样顶在地面,团团围住罗文文,地面又燃起了幽幽的阴火,罗文文被烧得抱起了头,瑟缩成一团,凄惨地呜咽,“好疼啊我错了,都怪我,我不该疲劳驾驶,我不该想着弃车,不该再碾他一遍,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也许是快要魂飞魄散,罗文文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循环着田叔鬼魂缠上自己的场景,然后又是自己一跃而下,身体摔成一摊烂泥的极致痛楚。   他竟然痛哭流涕忏悔起来,火光中,满脸都是泪痕。   见拖贾隐的阴煞这么快就被困住了,齐观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任清言和刘清平,祭出法器,对抗着地上奇怪的藤蔓。   已经变成蛞蝓一般的杨骏怨恨地看着寻意意,忽然笑了起来,表情扭曲,“同样是阴煞,林可都能被超度,为什么我就不行?”   少年闭起了眼,默念主动借目的口诀。   不过一瞬间,少女乌凌凌的眼睛里面竟然泛着一丝淡淡的琥珀色,两两重合,更生出一种繁复的美来。   借着郦珩的眼,寻意意毫无感情地看着化作蛞蝓的阴煞,“因为你害了人。”   眼前的杨骏,除了那颗头,已经没了人形。   丑陋、阴暗、湿答答。   正是杨骏最真实一面的映照,一个怯懦又自卑的小人。   “可那不是我自愿的!”他用软趴趴的手痛苦地捂住了脑袋,眼里不停流露出泥浆一样的东西,好像真情实感地流泪,“我是被控制的,不是我的错!”   杨骏生前是个老实人,这副模样看起来虽然可怕,竟然真的有几分可怜。   寻意意不为所动,声音清冷,“会被妖邪迷惑心智,是因为你本身就心术不正,不过有张伪善的皮囊装饰,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你什么都不知道!”杨骏忽然歇斯底里,“你如果看到我的经历,就会知道我有多可怜了,我不过是想要好好活下去,我有什么错,我都是被逼的,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林可死了,你愿意超度她,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说着,他口腔大张,好像蛇在吞食猎物,口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尖啸声,激起一道道剧烈的声浪。   四周的场景又开始转换,杨骏的场出现,好像光明在侵蚀黑暗,中间有一条明显的交界,寻意意蹙了蹙眉,她对杨骏的经历并不感兴趣。   他作了恶,本就万劫不复。   该被彻底抹杀。   掏出符咒要击破场,身边的少年却强势地捉住了她另一只手,露出个甜蜜惑人的笑容,与她四目相对。   “姐姐,不妨看看吧。” 第25章   寻意意被拖入杨骏场中。   黑沉压抑的夜色变成了明亮的白天,杨骏拖着沉重的步子从门外走进小区,手里提着一袋打折的泡面。   此时的杨骏还不是承包商,没有工作,顶着一张憨厚质朴的脸,衣着也十分过时。   他是从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没什么文化,嘴又笨,人也不算机灵,找工作没找到好的,反而被黑心中介骗了钱,又不敢回去,最后只能灰溜溜找个便宜的房子住下来。   张翠萍看到他手中的方便面,啧了一声,“杨骏啊,怎么天天见你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你一个大小伙子,可别把身体搞垮了。”   杨骏腼腆笑了笑,下意识把方便面藏到身后,“呵呵,最近爱吃。”   张翠萍知道他可能是生活窘迫,忍不住道:“杨骏,手头紧可以来婶子这里吃饭,不过啊,你还是要好好找份正经工作才是,天天这样,也不像话。”   她虽然也是一片好意,但是嘴巴一向快,不过脑子,也没有留意杨骏逐渐变了脸色。   他打断她的话,“我在找,谢谢婶子,我先回去了。”   张翠萍浑然不觉自己得罪了人,还一个劲道:“要是饿了,就来婶子这里吃饭啊!”   “不麻烦婶子了。”杨骏笑呵呵离开,背着张翠萍,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狰狞,嘴里小声嘀咕,“关你屁事,管的真多。”   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心理日渐扭曲。   上楼的时候,又遇到了林奶奶,林奶奶对这个长相老实的小伙子很有好感,又见他独身一人,忍不住嘘寒问暖,“小杨啊,住这里习不习惯,我们这里虽然外面人一直说邪门,其实也没啥,唉,你怎么又吃泡面啊,是不是不会做饭,要不要来林奶奶这里……”   杨骏连连摇头,“不,不用了。”   正好林可回来,大叫了一句,“奶奶!我回来了!”又仰头朝着杨骏打招呼,脸灿烂如花,“叔叔好。”   眼睛滴溜溜地往他手上转,“叔叔,奶奶说这个东西不健康,你要少吃。”   “囡囡,哎呦,奶奶可让你吓死了。”林奶奶回头,慈祥地看着她,缺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长得很文静,看着就讨喜。   “奶,奶,好。”她说话很慢,嘴巴张开也很困难。   林奶奶问道:“囡囡,这是你同学吧,长得怪漂亮的。”   林可拉住了她,很高兴地介绍,“是啊,奶奶,她叫田心心,是我的好朋友。”说完,她踮起脚,在林奶奶耳边偷偷说了句什么,林奶奶看向田心心的眼神越发慈祥。   寻意意看着那个文静腼腆的小姑娘,默默记住了她的模样。   原来,她就是田叔的女儿,田心心。   杨骏看了田心心一眼,朝着楼上去了,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假惺惺的老东西和假惺惺的小东西。”   脚步却变得十分沉重,好像突然有了无数负面的情绪积压在心里,让他十分暴躁。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个想法来。   这样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寻意意不适地蹙了蹙眉,这个人可真是比她想象得还要低劣。   极度的自卑让他对每一份善意都唾弃,心灵早就扭曲了,最后被妖邪蛊惑是必然。   杨骏进了房间。   寻意意有点不想再看下去,郦珩忽然道:“姐姐,你看,那是什么。”她又抬起了眼皮,看到杨骏在房里鼓捣着什么,他在房梁上悬了一根绳子,准备上吊。   想到什么,又从床底下拿出一块红木牌来。   他朝着木牌喃喃自语,脸色狰狞,“什么狗屁老祖宗,都是骗人的!看老子不砸烂了你!”   寻意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红木牌看,脸色莫名发白。   这个红木牌,她好像不止见过一次。   不,不是红木牌。   而是嵯峨玉山,上有浩渺古树,高可接天,栖息在古树上的鸾鸟齐鸣,声如玉珂。   脑海里骤然浮现一段古老的文字,“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   见她魂不守舍,郦珩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软的手,担忧道:“姐姐,你怎么了?”   寻意意摇了摇头,又看向了杨骏。   砸了半天,杨骏都没有把红木牌砸烂,他疲惫地将红木牌摔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绳索,笑了起来,“算了!”   手朝着绳索伸去,头套进那个圆环中,然后脚下凳子一甩,起初他痛苦挣扎,眼球都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绳子也不停地剧烈晃动。   不一会儿,他彻底窒息,就那么悬在了绳子上,整张脸变成了酱紫色,很像挂在房梁底下晾晒的老茄子。   郦珩好像很惊讶,“姐姐,他就这么死了?”   地面上的红木牌忽然渗出鲜血来,流了一地,这些鲜血好像有生命力,影子一样聚在了杨骏尸体底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好像在煮什么汤。   然后,绳子断裂,杨骏就那么掉了下来,栽倒在那滩血迹上,血好像活蛇缠绕在他脖子上,直到他咳嗽起来,又沿着他背脊流窜下去,回到了红木牌里面。   杨骏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起身来到镜子前,看到脖子处的勒痕竟然不见了,他一阵狂喜,低声喃喃,“一定是老祖宗显灵,一定是老祖宗显灵!”   他回头,一把抄起红木牌,语气急促,“老祖宗既然能救我一命,说明我命不该绝,能不能帮帮我,摆脱这个穷困潦倒的命。”   他将红木牌奉到了桌前,虔诚地拜了又拜。   杨骏的场就这么仓促结束。   寻意意看到了罗文文脖子上的杨骏,忽然催动口诀,促使火势蔓延,杨骏在焚身的痛苦中不停嘶吼,“你看到了,不是我的错,我是被控制的!你明明可以超度我,为什么不做!”   寻意意眉头都不皱,声音平静,“我看到了,你的确是被控制的,但是,这不妨碍你该死。”   寻意意没再给他辩解的机会,又催起了诀,利落地除去了杨骏。   凄厉的声音惹得任清言频频侧首,却看到寻意意无比镇定。   不由得汗颜,寻姑娘,真是有点厉害啊……   郦珩好像有些担忧,轻声提醒道:“姐姐,你都不向他问清楚老祖宗究竟是何物,就把他除掉,会不会太草率了。”   寻意意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松开他的手,“不用,我想,我已经知道了那块红木牌的来历。”   她来到被齐观礼制住的贾隐面前,抬手捉住了从他手中长出来的藤蔓,问道:“在那之前,你告诉我,这个是怎么来的?” 第26章   贾隐瞳孔一缩,他发现经过寻意意之手,那些藤蔓好像忌惮什么一般纷纷弹回到他体内,有部分甚至陷入了沉眠之中。   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他这才知道,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原来是有真本事的。   仰头看到寻意意那双乌黑的眼,他苍老的脸皮抖了抖,“这是,诅咒。”   话音刚落,手臂上有一条藤蔓又忽然不安分地攒动,从阴影处钻了出来,正要缠上了寻意意的足。   郦珩蹲了下来,将那条藤蔓紧紧攥在手心。   寻意意垂眼扫过他,郦珩立刻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仰头朝她露出笑来,漂亮得好像开在月色下的优昙花,纯洁无暇。   寻意意别开脸,她莫名有种感觉,这个少年无时无刻都向她卖乖。   难道她身上有什么可图吗?   见不能缠住寻意意,藤蔓转眼卷上了少年的手臂,缠得极紧。   “哎呀,被缠住了。”   郦珩的语气懊恼,垂眼望着藤蔓的表情却有几分阴郁。   和他一样,觊觎着她吗?   可惜,她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寻意意没有看他,似是知道她这个时候不会帮他,郦珩便看了任清言一眼。   任清言会意,立刻弹出一张符咒打在藤蔓上,藤蔓吃痛地缩了回去。   郦珩起身默默站在了寻意意身边,垂眼看着两个人交叠的影子,那点阴郁褪去,眼尾不自觉发红,显露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与愉悦感,身后的龙尾轻轻扫了扫,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们连影子都该纠缠在一起。   寻意意没意识到少年的变化,又问贾隐:“诅咒是怎么来的?”   谁知,贾隐脸色变了变,闭上了眼睛,“这是老道自己的事,不劳道友操心,道友还是先解决莲子湾的任务吧。”   他心里也很纠结,这小姑娘虽然有点本事,但他却不敢保证她可以解决自己身上的诅咒,万一她也受到了牵连,怎么办?   毕竟那可是……很邪门的东西。   他撑着痛意,咬牙坐了起来,忽然叹了口气,“老道之前见姑娘拿了那么一大笔钱,就把姑娘看作招摇撞骗之人,是老道目光狭隘,抱歉了,寻姑娘。”   贾隐这个人,其实心地不算太坏,因为他身怀诅咒,不得不当神棍,为的就是攒够钱,请到李家那个太子爷出手帮忙——那可是实打实,在玄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是他身份显赫,性情孤僻,很不容易请到。   而且,他就算招摇撞骗,收的都是比同行低的价——毕竟一直是和鬼怪打交道,如果拿了一大笔钱,却没有相应的能力,财不配位,到时候反而会给自身招来大祸。   他那时候看到寻意意就是这样的想法,不希望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为了贪财断送自己的性命。   可如今看来,她拿的钱十分合理。   寻意意没想到他会诚恳道歉,微愣了一下,“如果你这个诅咒和莲子湾作祟的妖物有关,你还要隐瞒下去吗?”   她看向阴火灼烧过的、黑漆漆的地面,“这两个怨魂解决了,可那背后主使狡猾,很难揪出来,我估计,在我们来到顶楼的时候,它就逃了,已经抓不到了,等白天我布个阵压住煞气,它就不会再回来作祟,也能给陈总一个交代。”   齐观礼问道:“寻姑娘,你说这位道长身上的诅咒和背后妖物有关,是什么意思?”   “道长身上的藤萝我曾见过,是依附于背后那树存在的。”   “树?你是说,背后作祟的是树妖?”沉默许久的小胖子刘清平憋了许久,总算开口了。   寻意意看了过去,点了点头,“可以说是树妖,但又不完全是。”   少女乌目如漆,美丽绝伦,刘清平被她看得脸一红,摸了摸后脑勺,“什么意思啊?”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寻意意看向了雾茫茫的树林,声音幽缈,“你们听说过昆仑不死树吗?”   郦珩眼皮轻掀,极快按捺住翻滚的情绪,“我知道,那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树,生长在昆仑山,而昆仑山又叫昆仑墟,是帝之下都,亦是神国所在。”   说到后面,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心里嘲讽。   神国又如何?   最终不还是落了个覆灭的结局。   刘清平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怎么会出现,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天帝?那不是……”说着,他忽然把太荒谬这几个字吞了回去。   既然能有他们骊山都有山神大人,那世上有天帝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吧。   齐观礼性子谨慎,又问:“寻道友是如何肯定那是不死树的。”   寻意意目光转向他:“我刚才进过了杨骏的场,看到他本来上吊身亡了,却马上就被一块红木牌救活,这种起死回生的能力,正和不死树如出一辙,况且,杨骏死过一次,连我也不曾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树妖可以做到的,还有,那个红木牌会沁出血来,我所知道的,不死树汁液便是如血一般。”   最重要的是,脑子里那一段话的提示。   昆仑……   她说连我也不曾看出来,竟然没有人觉得她是在狂妄自大,只觉得确有其事。   郦珩望着寻意意,眼神清澈,“姐姐,如果作祟的不死树,可它不是神树吗,怎么会作恶,带走那么多冤魂,还蛊惑杨骏?”   寻意意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不过,它在传说中是神树,不代表它不会被尘世的俗气浸染。   神树不比一般妖物,它年岁久远,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曾经也是沟通天地的神物,根系发达,甚至绵延数千里。   我遇到的地茎,应该就是它的一部分根系,可它具体位置所在很难找到,或许贾道长这边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众人都看向了贾隐。   谁知,贾隐脸瞬间涨红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手指在空中乱抓,着魔了一样。   他口中嗬嗬作响,“那不会是神树,它是个邪恶的东西,那个鬼东西,它来自墓穴,村子,整个村子都被它诅咒了!”   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场景。   大雨天,深山老林里冲刷出一座棺材,里面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味,闻着令人醺醺然,村子里的人擎着一把把黑伞来到棺前。   几个大胆的青壮年因为好奇主张开棺,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围在一旁看,待棺材被打开,浓郁的香味裹着雨丝,缥缈不定。   里面是一具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尸体。   那少女身姿纤细,十六七岁的身量,双手如削葱,叠在小腹处,上面那只手肤色极白,好像上好的瓷釉,可另一只手却露出了森森白骨,带着不详的死气。   少女身上都被密密麻麻的,鲜血一般的藤蔓缠住了,面容看不清,唯有那唇,画的不知是什么口脂,红得透眼,透出一股森冷的娇艳来。   她有一双小巧的足,套着一双嵌着明珠的绣鞋,上面纹着鱼戏荷塘的图案。   贾隐看出来了,这少女身上无论是绣鞋还是嫁衣用料都极好,绣工也是一流,一看就是民国时期的富贵小姐。   她身上的东西这般值钱,惹得周围不少人眼光放亮,动了歪心思。   有个青年好奇这少女究竟是什么容貌,笑道:“啧啧,这么香的尸体,都赶上香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比不比得过传说中的香妃。”   青年刚想拿东西拨开那些血淋淋的藤蔓,可藤蔓灵蛇出洞一样从棺材里涌了出来,朝着那个人脸部袭去,那个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费劲扯动脸上章鱼吸盘一样吸住的藤蔓。   等终于扒开藤蔓,青年脸上血肉模糊,翻起的皮肉浮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疱疹,好像附着在枯木表面的菌类附在他的皮肤,深深地根植进去。   青年疼得直打滚,大声呼救,那些孢子却一瞬间从体内爆开,血肉炸了一地,有生命力一样,蠕动着往围观的人而去。   大家慌得四散奔逃,却还是很快就沾上了那芽孢,倒霉的当场就丢了命,运气好点的,不过是诅咒发作得慢一些,拖着苟延残喘的病体等死。   也包括,他自己。   那怎么会是神树,只是个被尸气豢养的妖物罢了!   齐观礼忙要制住他的手,贾隐两眼一翻,竟然昏倒在他怀里。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温暖的阳光照在了贾隐身上,他枯焦的手臂上,坑坑洼洼的、跳动的芽孢彻底陷入沉眠。   郦珩看向寻意意,“姐姐,他昏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寻意意抬脚朝着楼梯方向而去,“既然问不出什么来,那你们把这个道长抬回去吧,我负责善后,布阵法覆盖原来的阵法,陈总那边就由你们回复了,说作祟的怨鬼已经被除去。”   齐观礼和任清言一左一右把贾隐架了起来,“好。”然后,眼睁睁看着郦珩跟在了寻意意后面。   听到身边的脚步声,她颇为不耐烦地看着郦珩,“你别跟过来。”   骊山派的三个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郦珩不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少女瞥了他一眼,脸色恢复淡然,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少年少女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登对。   刘清平看着,嘴角带着笑,却问道:“师兄,清言,你们说,寻道友是什么身份啊,她竟然是山神大人喜欢的人,而且,还是咱们山神大人倒追她,肯定不可能和我们一样,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吧。”   齐观礼摇了摇头,虽然笑着,却有些无奈,“莫要多舌,做好份内之事便好。”   任清言却道:“我也觉得寻道友不简单,而且,她好像,不太懂山神大人在想方设法接近她啊,感觉咱们山神大人可难喽。   不过,我很好奇,咱们山神大人为什么不帮忙揪出那不死树啊?这个世道,真的还有神国存在吗?”   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先天神袛,上溯远古,是比修道飞升还要遥远的传说。   扶着贾隐下楼梯的时候,任清言又忽然问道:“师兄,你一开始是怎么认出山神大人的身份的?”   齐观礼:“我曾经翻阅过骊山派的典籍,其中一本《开源》中便记载了骊山派的守护神的来历,上面还附着一张画像。   除去身上的衣衫更为古朴外,画像上的面容和山神大人一模一样,那本书明明是古籍,却有这么逼真的画像,这本来就可以称得上神迹,再加上,他开始使的我们骊山派的术法,我才确定的。”   刘清平也点头,“我也看过一点,咱们骊山历史悠久,出过不少有名的故事,传说中,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就在这里呢,而且,书上还记载,咱们山神大人的本体可是骊龙。”   龙,那不是同昆仑墟、神国、天帝一样虚无缥缈的传说吗!   “怪不得,咱们山神大人姓郦,原来是骊龙。”任清言也忍不住自豪,“这么说,既然真的有龙存在的话,那神国说不定也是真的,我们山神大人也应该能在神国占有一席之地吧?”   刘清平却摇了摇头,“相反,山神大人可能是被神国遗弃的,典籍上是这么说的,骊龙,暴虐恣睢,伏台受剐刑万道,四十九日,帝弃之下界,永不得返。这个返说不定就是说返回昆仑。”   任清言诧异:“咱们山神大人是被天帝贬到骊山来的?他犯了什么错?还受剐刑万道,嘶,太狠了吧!”   刘清平:“这典籍语焉不详,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凭着山神大人守护我们骊山这么久,这个暴虐恣睢的形容就很值得商榷了。”   寻意意走到了楼梯下,外面天光大亮,照得她脸庞一片清莹,郦珩望着,忍不住甩了甩龙尾。   她回头,乌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你刚才说有什么关于不死树的想告诉我?”   少年眼里泛着温柔的蜜,唇角的弧度却带着一丝苦涩,“姐姐知道吗,不死树有个别称叫做龙血树。我也是龙,姐姐就不怀疑我吗?”   寻意意忽然伸手,扣住他的脉搏,认真开口:“可你真的很弱。”   尽管对这个少年的行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可寻意意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是他。   他身上的灵气太淡薄了,淡薄得让她怀疑他这个山神的职位是捡来的,或者是世袭制,祖上一直传下来的。   肌肤相触,焦痕贴着少女因为运动过而略带温度的指尖,触感细腻,痒得好像有蚂蚁在爬,心口滚烫。   郦珩蓦地笑了起来,长睫微掀,带着一种少年人的风情,“那姐姐这么厉害的话,可以保护我吗?你也知道,山神可是个高危行业,毕竟怎么说我也是半个神明,这具身体补得很,被觊觎也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寻意意直觉有种他话里有话的意思。   她莫名有些不悦,放开了他,独自朝着前面走去,“抱歉,不感兴趣。”   “我愿意付钱的,姐姐。”少年的声音轻快,不紧不慢,慢慢踱步,好像准备捉住枝头鸟儿的猫,蓄势待发。   寻意意忍不住回头,“多少钱?”   郦珩立刻停了下来,凝视着她,露出个笑,在阳光下,从发梢到脚下,整个人都显得光芒万丈,好看得晃眼。   他说,“这趟的钱、还有以后做任务的,都给姐姐,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意意: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可图吗?   作者:他馋你身子,他下贱!   珩崽:我这具身体补得很,被觊觎也正常。   作者:你是希望意意馋你身子,你下贱!   时刻馋意意身子的弟弟想方设法诱导意意馋他身子!   这是一个大故事,会慢慢露出全貌来,依旧按照惯例,订阅多就多更,少就少更。   感谢在2021-04-21 17:09:13~2021-04-23 07: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寻意意绕着埋骨坑又走起了禹步,这次不是祷祝超度,而且为了困煞去邪。   少女在阳光下身轻如燕,垂至肩头的黑发镀着光,好像金缕,她穿着白色长袖卫衣,修身的藏蓝色牛仔裤,显得腿又细又直。   郦珩看着她,却不自觉想到她以前穿着神女服的模样。   蛾鬟高髻、裙裾如雾、广袖招摇、博带纷飞。   她双臂裸露、赤着足在骊山之巅跳着禹步,手腕间、足踝间的铃铛呈莲瓣状,飘带如蝶翅飞舞,腰间缀着的璎珞,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发出清脆叮咚的声音。   民众在山下虔诚地伏拜,聆听天籁,无人敢抬头直视神女的容貌,她高高在上、美丽绝伦、不可亵渎,连多一眼都是对她的怠慢。   唯有他,坐在若木上凝视着她。   她微微垂眼,乌黑的眼睛淡淡扫过万民,没有半分情绪,扫过他时,却迅速落在他垂下的龙尾上,唇角勾出一个极淡的笑意。   那时候,灵窍未开的神女眼里没有他半点身影。   想到这,他又突然有些恨她了。   不知不觉,寻意意的禹步似乎跳完了,看他好像在发呆,瞥了他一眼,“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在她面前的伪装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成为了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几乎是下意识地,郦珩露出笑来,“姐姐真厉害。”   她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因为给我那么多钱不开心?”   少年难得茫然了一瞬,继续柔软无辜地笑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笑得有点勉强。”   郦珩心脏一瞬间麻了,血液都仿佛倒灌,她,竟然能看出来自己不太高兴?   寻意意朝着门外走去,细条条的影子落在前方,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轻声道:“我不太明白,你既然不想笑为什么还要刻意笑出来。”   说完,寻意意又突然沉默。   面对着郦珩,自己的话竟然多了起来,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同意要给自己钱吧。   寻意意没有继续深究。   郦珩默默与她并肩,别过脸看她,眼里情绪复杂,语气却轻飘飘的,“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更能讨人喜欢吧,既然姐姐不喜欢,那我以后便不笑了。”   少女也别过脸,与他四目相对,不自觉回忆起梦境里癫狂的少年,狠狠咬在她肩颈处,恨意刻骨,与眼前温顺的郦珩判若两人。   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于是,她看着他,“我没有不喜欢,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欢,不是吗?”   就这么一句话,郦珩竟然有种被她喜欢的错觉,随即又垂下了睫毛,眼里是浓浓的自嘲,怎么可能呢?   可是,同时又怀着强烈的奢望,万一呢?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他按捺下潮水般的心思,平静地说道,“所以也无所谓自己喜不喜欢。”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   出了莲子湾小区大门,齐观礼已经叫好了司机,正坐在车上等着两人,看到他们,任清言探出了头,笑容灿烂,“寻道友,郦师弟,事情都办妥了吗?”   这次山神大人能和寻姑娘独处一定很高兴吧。   可是,看到少年独自一人落后在寻意意身后,表情第一次不复之前的明媚,反而看着阴沉沉的。   任清言顿感纳闷,难道吵架了?   “办妥了。”寻意意一边应,一边打开车门,看到贾隐正靠在齐观礼身边,昏迷不醒。   齐观礼还细心地把道袍给了贾隐披上,这样他的手臂就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寻意意坐定,郦珩也靠着她坐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劲。   任清言好奇心重,忍不住频频回头,暗自揣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寻意意看到任清言一副坐如针毡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郦珩平静地看着他,任清言有些尴尬,“没什么。”   司机很快载着他们回了陈家别墅,陈大山正在接赵无盼的电话。   听到赵队长说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了,陈大山很是激动,“那凶手是谁?有没有抓到?害老子坐牢,可不能就这么放过!”   片刻,意识到自己随意打探警方消息不妥,他连忙补救,“赵队长,您别放在心上,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   结果赵无盼竟然回了,“凶手是杨骏,莲子湾挖出的尸骨中,有一具小姑娘尸骨上还有碎花裙的残片,法医从残片中提取到了杨骏血液和DNA,证明,林可的死和杨骏有关。现在杨骏也死了,我们初步判断他是畏罪自杀。”   陈大山大骂,“真是个畜生,小姑娘都不放过!”   挂完电话,恰好看到寻意意他们都回来了,陈大山忙迎了上去,“寻姑娘,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刚刚赵队长打电话来,告诉我我的嫌疑洗清了,都是杨骏那个王八蛋干的!”   看到昏迷的贾隐,他又慌了,“贾道长这是怎么了?”   “他只是昏迷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寻意意简单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却没透露出不死树的存在。   陈大山听得云里雾里,“那背后的妖怪是不会再过来了是吗?那我以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   “放心,陈总的莲子湾是块风水宝地,没有阴煞存在了就能够聚财。”   陈大山定了心,喜得连连道谢。   寻意意掏出手机,“事情办好了,该陈总付钱了。”   陈大山有些摸清楚了她的性格,二话不说,爽快地给她转了剩下的四十万过去。   转身又要给骊山派四个人按照每人二十万付钱。   齐观礼道:“陈总,这趟功劳都是寻道友的,我们骊山派并没有出什么力,按照师门门规,这钱我们不能拿那么多,给我们每个人原来价钱的一半就好。”   陈大山知道骊山派是名门正派,对骊山派的规矩也有所耳闻,就照做了。   待付到郦珩时,少年低眉笑着看他,“我没有师兄那么高的觉悟,再加上我一直和姐姐一起,我的价钱不减半。”   陈大山愣了一下,“好。”   他转给了郦珩二十万,谁知,少年转眼就转给了寻意意,寻意意望了他一眼,笑靥如花,“谢谢。”   “不客气,姐姐说好了,要保护我。”郦珩又恢复明媚温顺的模样,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和师兄们说好了,就过来找你。”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陈大山看着他们,有些傻眼,心想,看来寻姑娘不但捉鬼厉害,某些方面也很厉害。   见贾隐还昏迷着,陈大山便叫来佣人扶着他去客房休息,准备等他醒来再付钱。   寻意意自觉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打算离开。   齐观礼问道:“寻道友,你不问贾道长真相了吗?”   “他现在还昏迷着,等他醒来再说,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寻意意又朝陈大山道:“陈总,等这个道长醒了,你能不能让他和我联系?”   “哦,好的。”陈大山又道:“寻姑娘,还有道长们,既然事情解决了,为表感谢,我定个时间请大家吃顿饭吧。”   “不必麻烦。”寻意意一向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在茅山派的时候,都是师兄们帮她应付,现在,师兄们不在,寻意意自然毫不犹豫地推辞。   见寻意意实在不愿意,陈大山也只好作罢。   郦珩眼睁睁看着少女离去,没有跟上去。   陈大山又笑着看向了齐观礼,“道长们,既然寻小姐不愿意就算了,她毕竟一个女孩子,放不开,咱们就不一样了。”   齐观礼也推辞道:“师门有规矩,为了保持道心,下山弟子不可随意沉溺于红尘声色,还请陈总谅解,另外,我们也在此向陈总辞行,任务完成后,要及时与师门报告。”   关于不死树,齐观礼觉得事情很是严重,很有必要和师父当面说清楚,而且,越快越好。   “那我叫小柳送道长们。”   “多谢陈总,不必麻烦。”齐观礼又拒绝了,陈大山只好道:“那道长们一路顺风。”   出了陈家,齐观礼问郦珩:“山神大人,我和师弟们准备回门派将昨晚的事和师父说,您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骊山派?”   繁华街道,车如流水。   郦珩看着,眼里的淡淡琥珀色剔透得看不见半分情绪:“我还有事,先留下。”   骊山派三人心知肚明,山神大人多半是为了寻姑娘留下的,便没有再劝。   对面绿灯恰好亮起,郦珩慢悠悠走着,又忽然回头,笑容如蜜,“对了,不要和乌真说见过我,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寻意意,你也知道,骊山的山神如果这么掉价去追一个姑娘,说不定乌真会觉得没面子,对意意施压,到时候,我可会把责任推到你们身上。”   山神大人看起来很好脾气,骊山派三人却感受到了其中的威胁,点头道:“山神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郦珩这才满意地离开。   他并不觉得掉价,只需要他一个人对意意好,乌真和赵无盼一样,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不喜欢他们出现在她身边。   少年随心所欲走着,很快来到滨海路48号。   张翠萍看到他,笑容满面,“小珩,你是来找意意的吧,她还没回来呢,要不要进屋坐坐,等等她。”   郦珩温和有礼,“阿姨,我是来租房子的,你这里的407没人住吧。”   张翠萍顿时变了脸,“小珩啊,我知道你是想离意意近一点,不过,这407可是死过人,不太吉利,你要不要换一个,405怎么样?”   郦珩轻笑起来,“阿姨,您忘了吗,我和意意是同事,我自然不怕那些东西,再说,意意说过了,她会保护我的。”   他说得坦然,反而没有给人吃软饭的感觉,只觉得两个人关系暧昧。   张翠萍瞪大了眼,“真的!”她激动得有些失态,不自觉扯远了,“小珩,你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追到了意意!以后你们俩要是结婚了,一定要请我喝喜酒!”   郦珩腼腆笑了笑,“阿姨,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张翠萍以为他害羞,没再说什么,进屋拿出407的钥匙,笑得促狭,“拿去吧。”   “谢谢阿姨,对了,合同我等会再签。”郦珩拿了钥匙,就往楼上去。   寻意意答应了张翠萍给她做一个辟邪挂件,便想去玉器店买一个镯子,然后刻上镇邪符咒。   只是,想要充分发挥符咒作用,对玉料有一定要求,不一定要多么名贵,但要质地坚韧。   寻意意学什么都很快,从善如流地打开手机,找到好评率最高的玉器店,搭车过去。   这是一家百年老字号,招牌古色古香,店内的营业员都穿着古典的旗袍,化着古典的妆容,姿态美丽。   一进去,光影如织如缕,寻意意有种错觉,自己此刻身在民国。   她对民国的记忆皆来自于这具身体。   店里的经理不在,营业员就有些懈怠,聚在一起闲聊八卦,有个叫芳芳的女孩看到寻意意,先是一怔。   少女长得很漂亮,气质清冷出尘,像是精致人家养出来的娇小姐。   可上下扫了她衣着一眼,芳芳知道她穿的是地摊货,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反手捅了捅林莲芝,笑吟吟,“莲芝,来顾客了,瞧着是个大小姐。”   店里卖出去玉,对应的营业员都会有一笔抽成,林莲芝这个人很喜欢抢单,弄得其他人对她颇有微词,看寻意意不像个有钱人,芳芳就把她推了出去。   林莲芝立刻转身,迎了过去,“欢迎光临,小姐想买什么?”   她满脸笑容地领着寻意意走进柜台,一一介绍起来,“我们这里的玉大部分都产自新疆青海,各式各样的都有……”   寻意意透过玻璃窗,仔细看着里面摆在丝绸上的各式美玉。   灯光打了过来,竟然照得她脸比玉还要白,再加上眉眼浓黑,更突出一份媚。   林莲芝看得呆了一下,可扫到她身上的衣服瞬间反应过来,她被捉弄了。   忍不住唾骂,这是哪门子大小姐,穿得这么寒酸。   可又安慰自己,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打扮成普通人,万一她就是呢。   寻意意看到那一排排动辄几十万的夸张的标价,忍不住蹙了蹙眉。   玉的品相很好,可是价格太贵。   她怕张翠萍会不想要,便问道:“你这里最便宜的玉是哪个?”   这个店的玉石没有假货,想来最差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寻意意这般考虑,却没注意到营业员眉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屑。   林莲芝领着她来到一个小柜台,指着那块澄黄的岫玉手镯道:“喏,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就这个岫玉手镯,一万八。”   瞧着倒是坚韧的料,拿来雕刻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触感寒还是温。   “可以拿出来看看吗?”寻意意问。   已经这么便宜了,还要看?   林莲芝有些不高兴,“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的话,别耽误我们做生意,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这些玉都拿出来,恐怕被看坏的都不少。”   寻意意抬眼,这才留意到林莲芝的面相略显刻薄、势利。   林莲芝被她这么乌黑的眼睛吓了一跳,越发暴躁,“店里有规定,不能随便拿出来看,姑娘,你自己慢慢看吧,我不奉陪了!”   转过身,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林莲芝又要迎上,却忽然见了鬼一样,半路停住了脚步。   待终于确定,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夸张尖叫,“天哪!你是影后乐彤,对不对!我可是你的忠实影迷!”   “乐彤,我在做梦吗?”其他营业员纷纷聚了过来。   “啊!好像真的是她,虽然她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可是整个娱乐圈,谁的身材比得过她,一米八的大长腿,气场十足。”   “乐彤小姐,能给我签个名吗!”   乐彤有些无奈,怎么在哪里都有人认出来,她只好摘下墨镜,笑容妩媚,声音温柔,“大家好,我是来看手镯的,麻烦谁给我介绍一下,签名等会再签,好吗?”   “彤彤真温柔啊,我死了。”营业员小姐姐们兴奋得叽叽喳喳不停。   林莲芝领着乐彤来到柜台,满脸笑意,“乐彤小姐最近在准备拍《老宅》对不对,我还是第一次见乐彤小姐演恐怖片,还是演反派,乐彤小姐的演技肯定能演得十分带感,我好期待啊!”   乐彤笑道:“谢谢,我明日就要进组了,想买个镯子保平安,恰好我在戏中的角色是个民国时期的富家少奶奶,对玉很有研究,我就想顺便来了解一下知识,如果,待会我有什么问题问你,你可不要嫌弃我啰嗦啊。”   说到后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容貌越发生动。   “不会!不会!乐彤小姐真敬业!”偶像就在眼前,林莲芝被迷的心花怒放,卖力介绍,“这是我们店里面最好的羊脂玉,质地通透,是最为上等的和田白玉……”   乐彤听得认真,不经意抬头,却看到一个少女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乐彤怔住了,少女长得极美,是看惯了娱乐圈美女都觉得美的存在。   而且她气质很特别。   有种鬼魅般的艳,幽幽冷冷,好像捉摸不定的雾。   乐彤一瞬间想起了《老宅》里面另一个角色——歌女阿忆。   她登台的时候,曾唱了一曲菩萨蛮,里面有一句词,“月影绕歌台,美人逐雾来。”   是用来形容阿忆美貌,如雾中的聊斋美人,用来形容眼前的少女也十分贴切。   乐彤的唇角蓦地勾了起来。   这个少女的外貌比那个向甜不知合适了多少倍。   或许,要不要考虑让导演换一换角色,反正那个向甜只是个没有演技的资源咖,还大小姐脾气,吃不得苦,难缠的很。   想到这,她朝着寻意意走去,“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开始了~   我已经菜的安详,躺平等待夹子倒数了。   可能是真的不适合这个频道π_π   感谢在2021-04-23 07:04:16~2021-04-24 20:3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野 23瓶;工作也要好好学习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寻意意抬眼看向了乐彤。   她长得很美,乌发红唇,肤色虽然不是极白,但是很自然,没有一般女星那种很重的脂粉气,她身上又带着一种落落大方的气质,不会给人特别强势的压迫感。   只是她眉心之间泛着一层淡淡的寒气,应该是刚刚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乐彤看着寻意意,她自己今年二十七岁,一直走的又是美艳大方的路线,而寻意意面嫩,不过十八九岁模样,就一口一个小姑娘的这么叫她。   仔细端详少女的面容,肤色白皙,玉质般莹莹发亮,眉眼秾丽。   乐彤更觉得喜欢,还生出了一种大姐姐式的怜爱,这么好的条件,不进娱乐圈可惜了,就是表情看着有点木,需要好好教一教。   看寻意意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微微露出个笑来,妩媚又温柔,“小姑娘,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你也经常看我的电影?”   寻意意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我没看过你的电影。”   一旁的林莲芝顿时不满,“喂,你故意这么说的吧,连乐彤都不认识,骗谁呢!你不会是个乡巴佬吧!”   乐彤回头,朝着林莲芝,语气严肃:“你别为难人家小姑娘,我又不是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哪能人人都认识。”   被自己偶像责备,林莲芝顿时有些难堪,低着头道歉,“对,对不起。”   乐彤朝着寻意意自我介绍起来,“小姑娘,我叫乐彤,你叫什么名字?”   “寻意意。”   乐彤意外地挑了挑眉,剧本里女主角不就叫阿忆吗,还真是有缘呢。   “是不是回忆的忆?”   寻意意一顿,感觉这话好像听过,乌黑的眸子定在乐彤脸上,仿佛要看出点什么来,“不是,是一心一意的意。”   乐彤被她这个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是这样的,意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拍戏,你和我剧本里的一个角色匹配度很高,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见见导演。”   寻意意自然不感兴趣,“抱歉。”   乐彤有些不死心,便迂回道:“意意,我看我们很投缘,能不能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呢?”   加微信也方便她捉鬼业务的开展,寻意意没有拒绝,掏出了手机。   通过验证后,乐彤顺势点开寻意意的微信头像,有些意外,小姑娘的头像一片空白,微信名字就是本名寻意意,朴实得就像是家庭群里面那些刚学会玩微信的中老年人。   寻意意忽然道:“最近,你是不是经常睡不好觉,梦也是黑沉压抑的?”   乐彤一顿,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能是拍戏压力大吧,入我们这行的难免。”   她笑得眼尾颤颤,十分勾人,“不过这份工作还是很不错的,不但可以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万众瞩目,还能体验不同的人生。”   乐彤试图打动寻意意。   可寻意意只是点了点头,“你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是茅山派的弟子。”   她知道乐彤不相信自己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她身上的东西只是有了苗头,还没显形,那样她很容易被当成骗钱的神棍。   看她离开了,乐彤有些可惜,又朝着一旁的林莲芝道:“刚刚听你说的那个羊脂玉手镯很不错,给我包下吧。”   林莲芝笑容满面,“好的,您跟我来。”   踩着高跟鞋的时候,却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林莲芝下意识痛呼,“啊!”   乐彤连忙伸手去拉她,“没事吧?”   林莲芝纳闷地望着自己突然断裂的高跟鞋,强撑着起身,“没事。”   寻意意瞥了她一眼,并不意外。   犯口舌,再加上和乐彤身上不知来源的黑气接触,虽然不会有大灾,但是小灾却难免。   寻意意来到另一个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营业员面前,“我可以看看那个手镯吗?”   “当然可以。”因为乐彤的缘故,营业员小姐姐朝她笑得眉眼弯弯,将岫玉手镯拿了出来。   寻意意接过,感觉到这玉表面微温,正好是她想要的,便买了下来。   付钱的时候,那个营业员一边将玉镯包好,一边小声道:“小姐姐,你运气真好,加上了乐彤的微信,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拍戏啊?娱乐圈可是人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的,有乐彤给你引荐,小姐姐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能大红大紫呢。”   寻家的露天草坪内,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过,车里坐着一个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脖子上缠着一圈丝巾,偎在座位的靠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寻家种着许多树,藤萝垂坠而下,远远看着,像是倒挂着无数条小蛇。   快五月了,这里还是又冷又暗,莫名的寒意穿过身上薄薄的真丝外套,她忍不住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背,声音娇娇的,却好像带着哭腔,“夏晰,你说,那个叫寻芊芊的真的能帮我摆脱,他吗?”   夏晰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个跟了她六年的女人,眉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逝,声音微冷,“向甜,你不信我?”   向甜别过脸,僵硬道:“不是。”   夏晰冷笑起来,“说真的,向甜,你真是咎由自取,当初要不是你瞒着我偷偷怀孕,还任性地躲去国外,让我找都找不到,拼死拼活把孩子生下来,现在至于被他缠上吗?”   向甜眼中立刻蓄起了一包泪,“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   见夏晰沉默,向甜一下子歇斯底里,尖声控诉起来,“我跟了你六年,陪你睡了那么多次,你却什么好资源都不给我,反而想方设法去捧乐彤那个表子,呵,那个表子看着清高,实际上被你睡的次数不比我少吧,什么国民影后,不要脸的臭女人,烂货一个!”   夏晰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你闭嘴!你要是再骂她一句,老子立刻把你丢下车,由着那个小鬼把你拖进地狱,你信不信!”   向甜也不是省油的灯,忽然伸手去夺方向盘,车子立刻颠簸起来,夏晰怒吼道,“向甜,你是不是疯了!”   向甜怨毒地笑了起来,眼睛瞪着夏晰,女鬼一样:“对啊,我就是疯了,被那种鬼东西缠上,谁不会发疯!来啊,有本事一起撞死在这里,夏晰,我告诉你,我在娱乐圈摸爬打滚这么多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好骗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再护着那个贱人,我就把咱们的事爆料出去,等你身败名裂,看看你那个心心念念的乐彤会不会拿正眼看你。”   “疯女人!”   车子像是在巨浪中起伏不定的小船,随时要被掀翻,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忽然,“轰”的一声,剧烈颠簸中,车身撞上了一棵树,停了下来。   保安立刻带人来查看,“夏先生,没事吧。”   向甜却一把抱住了夏晰,如梦初醒一般嘤嘤哭泣,“对不起,我刚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身上都没受伤,可夏晰满心疲惫,一言不发。   透过车窗,正好与台阶上的寻芊芊对视上,她看起来比以前脸色更红润了些,只是还坐着轮椅,看到夏晰,她红得扎眼的嘴唇微动,无声道:“跟我来。”   夏晰抱着哭哭啼啼的向甜下了车,一起走进了寻家客厅。   佣人备好了茶,热腾腾地摆在茶几上,水雾那边的寻芊芊面容模糊,她一直盯着他怀里的向甜看,又朝着佣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佣人们十分沉默,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很快离开了。   夏晰迫不及待道:“寻小姐,那个东西您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为什么他现在又缠着向甜不放啊!”   寻芊芊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我上次说过了,那个小鬼凶得很,向甜小姐又不肯将他做成古曼童,供养在家里,平息他的怨气。莲子湾那个地方,迟早镇压不住他身上的煞气,如今莲子湾的尸骨被警方带走了,他的怨气也一瞬间被放了出来,自然会缠着向甜小姐不放了。”   向甜抬头,露出一双泪盈盈的脸,“那寻小姐还有办法吗?比如让那个东西彻底魂飞魄散,我不想再被那个东西缠上,连夜做噩梦了!”   向甜和夏晰都没把那个小鬼当作自己孩子,只用那个东西指代,向甜甚至怨毒地想让他灰飞烟灭。   说着,她又忽然将脖子上的丝巾摘了下来,指着脖子处露出的一块块小手印,大声哭道:“这个印记,就是那个东西掐的,怎么都去不掉,我知道,他就是恨我活活掐死了他,可他本来就是个孽种,不该出生的!”   寻芊芊平静地听着向甜咒骂,笑道:“我能力不够,无法让他灰飞烟灭,再加上他现在被养出了更深的怨气,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向甜吓得脸色发白,“那怎么办!”   寻芊芊忽然问道:“向小姐,你身上还有那个孩子的东西吗?比如胎发、牙齿之类的?”   向甜恨恨开口:“我怎么会留那种脏东西!”   夏晰却白着脸道:“我有他的一颗牙齿,是他以前不小心磕掉的,被我丢到床底下去了,一直没有清理。”   寻芊芊点了点头,又对向甜小刀:“向小姐,看来你还有救。”   向甜喜极而泣,“太好了!不过,寻小姐,你拿他的牙齿做什么?”   寻芊芊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养小鬼吗?”   “小鬼?那不就是古曼童?”   寻芊芊道:“不一样,供奉古曼童是为了让枉死的小孩安息,某种意义来讲是积德行善,而养小鬼更为阴邪,除了可以让自己转运,还可以诅咒别人,向小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恨的人呢?”   夏晰脸色一变,“向甜,你最好……”   向甜却冷笑一声,看着夏晰,“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讨厌乐彤,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唐璐云,告诉她,她的好丈夫,鼎鼎有名的大导演,潜规则了一个女星整整六年!”   夏晰脸色铁青,隐忍不发。   唐璐云是荆河市市长唐之梧的侄女,正是靠着她的背景,给他拉来了不少投资商,他才能拍出一部又一部好作品,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名导。   她性子强势,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和向甜有一腿,肯定会和他离婚。   没了唐璐云,他什么也不是。   夏晰脸色发白,握紧了拳头,没再说什么。   向甜忽然起身,得意洋洋地朝着寻芊芊道:“寻小姐,等会我就把那个小鬼的牙齿送过来,还有乐彤那个女人的生辰八字,你若是帮我诅咒她,我一定会重重谢你。”   寻芊芊面带笑容,“我等着你。”   坐在修理好的轿车内,向甜抱着手臂,斜斜看着黑了脸的夏晰,语气好像在撒娇,眼神却嘲讽,“怎么,心疼了?”   夏晰露出个笑来,“怎么会?向甜,你总是说我偏心乐彤,可是这次的剧本,我可是让她给你作配,你才是实打实的女主角,有了阿忆这个角色,你一定可以比她更红的。”   向甜轻哼一声,“那快回去拿牙齿吧。”   正说着,夏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脸色微变。   向甜注意到他的表情,声音忽然提高了,“是乐彤给你发的消息吧,拿过来,给我看看。”   说着,她已经夺手抢过了手机,看到消息,她顿时气疯了,狠狠将手机甩到座位上,“我就说这个表子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想让你换掉我!她算什么东西!”   夏晰对她发疯的样子十分厌恶,皱了皱眉:“你冷静点,她只是说遇到了一个外形很适合阿忆的少女,让我有兴趣可以见见,并没有让我换掉你的意思。”   “呵,她什么意思我会不懂。”   可片刻,她又笑了起来,拿起自己手机,输入乐彤的微信号,加了过去,“乐彤姐,我是向甜,有些剧本上的问题不太懂,想请教你。”   顺手在最后面加上一个笑脸。   乐彤爱戏成痴,也很喜欢对别人的表演指指点点,她就给她这个机会。   果然,乐彤很快通过了,“什么问题?”   向甜:“乐彤姐真是个好前辈,这么快就回我了,我想问一下,阿忆唱的菩萨蛮第一句,‘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是什么意思啊?这首词好像是编剧自己写的,百度上都找不到出处呢。”   乐彤看到前辈两个字,蹙了蹙眉,有些不舒服,心想自己和向甜差不多是同时出道的,只是向甜一开始是歌手,后来才转型当演员的。   乐彤姐还有前辈这个称呼,她可担不起。   不过,她还是如实解释了,“是形容阿忆才貌兼备,乌发如同鸦羽垂落,松松挽在一起,姿态慵懒,纤细的手指涂着朱红的蔻丹,拨动琴弦,声音泠泠。”   向甜翻了个白眼,回到:“原来是这样啊,乐彤姐真是太善良了,一点都不藏私,对了,我看到公司里的资料写到,乐彤姐的生日是在本月十五号,到时候,大家可以在剧组为你庆生,我也有份大礼想送给乐彤姐。”   乐彤回道:“不必麻烦了。”   “说好了,乐彤姐不要和我客气啊,你帮了我,我当然要好好谢谢你,而且,我很希望能和乐彤姐成为好朋友。”   发完这几行字,向甜唇角勾出个笑来,好脾气地将手机还给了夏晰,娇滴滴道:“夏晰,等会你问一下乐彤,那个外形很适合阿忆的少女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4 20:32:25~2021-04-25 22: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无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寻意意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楼道上有不少工人在上上下下搬东西,动静很大。   她在狭窄楼道侧身避开一前一后搬床的工人,银鱼似的滑进缝隙,却看到少年清癯的背影,白色t恤勾勒出腰间劲瘦的线条。   郦珩正背对着她,她下意识看着他身后的尾巴,紧了紧指尖,忍住去揪他尾巴的冲动。   她问道:“郦珩,你在做什么?”   郦珩回头,笑道:“姐姐,我在搬家具,以后我就住你隔壁了。”   听到声音,大胆踱步走了出来,蹭的一下跳进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卖乖道:“姐姐,事情都解决了吗?我和田叔都有好好待在家里,没有出去哦。”   寻意意抚弄着他背上油亮的毛,“都解决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弄吃的。”   大胆偏头怯怯望了郦珩一眼,支支吾吾,“不……不用了,姐姐,我吃过了,是郦珩……哥哥给我做的饭。”   姐姐做的饭都是速食类,又是清汤寡水,半点味道都没有,一点都不好吃,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来。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抱着大胆进了房间,少年抬脚跟着她。   寻意意回头,乌黑的眼睛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你家不是隔壁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们还在搬东西,我就在姐姐家里坐坐,不可以吗?再说,姐姐不是说好了要保护我的吗,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姐姐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说话的时候,郦珩垂目看她,眼里晕开清润的光。   寻意意竟然有种错觉,自己正温柔地驻足在他眼瞳中,她莫名别扭,可想到那笔巨款,点了点头,“随便你。”   进了房间,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寻意意望见桌面上摆着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分别是小酥肉、清炒豆芽、清炒西葫芦,都很符合寻意意的口味,就连汤也是寻意意最爱喝的鲫鱼豆腐汤。   大胆献殷勤道:“姐姐,这是郦珩哥哥做的,你应该还没吃过饭吧,快尝一尝郦珩哥哥的手艺。”   大胆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很容易被收买,哪怕上次他觉得郦珩是冲着姐姐来的,对他心怀芥蒂,可吃人嘴短,不过一顿饭,他就站到了郦珩这边。   而且,如果能劝的姐姐以后让郦珩来做饭,他也能大饱口福。   寻意意环顾了四周一眼,看到田叔正躲在阳台的绿植中看着远处的建筑,握着那枚铃铛,目光迷茫,也许是在思念着自己的女儿。   她“嗯”了一声,拉开凳子坐下,恰好自己也没吃过东西,这会也是腹内空空,便动起了筷子。   郦珩自来熟地坐在她对面,撑着腮,笑吟吟地看着她微微翕动的唇瓣,漂亮的眼睛好像发着光,“姐姐,好吃吗?”   不知为何,她和郦珩这副模样让寻意意想起之前一次下茅山捉妖的时候,遇到的一对小夫妻。   那家的丈夫是猎户,小妻子温柔贤惠,厨艺高超,就算是家常小菜也做的色香味俱全,令人赞不绝口。   丈夫性子粗疏,为了让出位置给茅山派的自己还有师兄们坐,就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吭哧吭哧地扒饭,他胃口大,平时又是卖的力气活,整张脸都快埋进海斗大的碗里。   小妻子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满眼爱意,时不时拍着他的背,娇怯怯地小声道:“慢点吃,我给你留了一大碗呢。”   郦珩此刻的眼神,和那个小妻子如出一辙。   寻意意顿时不自在,放下碗,眼里写满了不高兴,“你别看着我好不好?”   郦珩微微垂下了头,他总是做出这种委屈模样来,寻意意有种无奈的感觉,望着他乌黑的发顶,又道:“你去沙发那边坐着吧,去看看电视。”   “好。”郦珩乖乖应了,打开了电视,随便播放起了一个节目,和大胆一起看了起来。   寻意意很快吃完了饭,起身的时候,郦珩注意到后立刻道:“姐姐,碗筷我会收拾。”   说着,他起身来到桌前,从善如流地围上围裙,越发像个小妻子。   寻意意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很像个只会当甩手掌柜的丈夫。   她将这个诡异的念头驱散,转身进了房间,听着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认真给岫玉手镯刻起了符咒。   纤指抵着刻刀,在手镯上游走,寻意意心无杂念,灵气随之游鱼一般首尾相衔困在镯子里。   时间一分一一秒过去,符咒很快完成,她流畅地收了一个尾。   寻意意出了房间,想要看看郦珩有没有离开,却看到电视还开着,郦珩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胆缩成一团,被郦珩抱在了怀里,他腿长,沙发不能完全容纳他整个人,只好局促地叠了起来,尾巴缠着自己的足踝,乌黑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   少年睡容恬静,寻意意却忍不住盯着他的尾巴看。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的指尖试探地伸了出去,她有种感觉,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想这么做了,而且,她也这么做过。   因为   他本来就是,她的玩具。   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占据她的脑子,她的手指轻轻点在鳞片上,指尖刮过鳞片。   鳞片立刻像是遇到什么危险,下意识耸立,像一排排嚣张的小牙齿。   那条尾巴好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松开郦珩的脚踝,转而攀附到她的手腕处,紧紧束缚,响尾蛇一般,兴奋地发出哆啰啰的声音。   寻意意一个不妨,被龙尾带到了郦珩怀里,压的大胆瞬间惊醒了,“呜呜”不停,“怎么回事?天黑了吗?”   费劲从两个人怀里钻出来,大胆顿时傻了,“姐姐,郦珩哥哥,你们?”   大胆顿时明白过什么来,喵喵爪子捂着眼睛,呀的一声跳进了窗帘里,猫脸变成了煮熟的番茄,两只耳朵烟囱似的咕噜噜冒着热气。   “你们继续,不要管我。”   寻意意躺在郦珩怀里,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睛有种还没睡醒的迷茫,睫毛的轮廓越发柔软,眼里琥珀色像是一团融化的蜂蜜,好看得紧。   他的手掌带着略带滚烫,无意般贴在她腰肢处,声音好像蛊惑,眉目间带着一份似是而非的勾引,“姐姐,你在做什么?”   龙尾却下意识缠得更紧,尾巴抵着她柔软的腹部,好像恨不得侵占她的一切,深深扎根进去,将她变成他骨肉的一部分。   郦珩的呼吸渐渐有点不稳。   他的心跳也变得鼓噪。   寻意意恍然不觉自己又一次将娇花般的少年压制住。   她的手撑着沙发,声音冷冰冰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放开。”   少年的尾巴只能委屈地松开她,手掌却还贴在她腰肢处。   眼睛不经意落在电视屏幕上,上面正播放着动物世界,两条蛇缠在一起交·配的场景映入眼帘,他好像被雷击中了心脏。   唇角却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彻底松开了寻意意的手,“对不起。”   寻意意扭头进了房间,又好像迷失了方向一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出去一趟。”   “姐姐,再见。”   郦珩盯着电视上的画面看,眼中琥珀色沉淀了一般,看不出半点感情。   可他像是最为严谨好学的优等生在认真听课,一丝不苟,坐姿端正。   手却在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尾巴,睫毛随之脆弱颤了颤,想象着刚刚被寻意意指尖抚摸的触感,顿时整个背脊都是酥麻麻的。   抬起眼时,少年眼底水光潋滟,睫毛尾部红得好像被人欺负了一般。   下楼梯的时候,抚摸着手腕的刮痕,寻意意忍不住想,让郦珩和自己频繁接触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实在很黏人,黏人到,迟钝如她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将岫玉手镯送到张翠萍面前,寻意意难得没有要价太高,一万八的手镯,加上刻上去的符咒,也就收了五万块。   怎么说,她也是住在人家的地方。   张翠萍戴上手镯后,笑得花似的,“意意,有了这个东西,以后我可放心多了。”   门外传来一声喇叭声,寻意意循声望去,只看到黑漆漆的车窗玻璃,似乎有个人正透过玻璃窗望着自己,眼神冰冷,宛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寻意意耳聪目明,视力比一般人好了不少,可那人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全貌。   她身边似乎散发着浓郁的恶意和阴戾之气,如同一团浓墨,寻意意顿时感到不舒服,朝着张翠萍道:“阿姨,我有事出去一下。”   可等她一朝门外走去,那辆车子立刻掉头走远了,扬起茫茫的尘土。   车里的向甜嗤笑:“原来是这个小丫头片子,看她木愣愣的,恐怕连看到镜头都会怯场,乐彤那个贱人还觉得她合适,她的眼光就这样?”   夏晰懒得理她,望着后视镜,只是觉得这事真是巧了。   他刚要向乐彤打听这个叫寻意意的少女具体的消息,寻芊芊就发了信息过来,告诉他,她有个姐姐叫寻意意,就住在滨海路48号,要他取牙齿之前,去那里看她一眼。   还特别强调,只是看而已,不要和她有任何交流。   寻意意立在原地,微微蹙了蹙眉,指尖伸了出去,似是在探查着什么。   风里的气息,和莲子湾的气息很像。   难道说,车上的人,和其他六具尸骨有关系吗?   晚上九点半。   头顶吊灯光芒绚烂,洗完澡的乐彤一边躺在沙发上做面膜,一边研读着《老宅》的剧本。   现在的国产恐怖电影,由于题材的限制,就算中途怎么装神弄鬼,最后的结局大都逃不过精神病患者做的梦。   《老宅》却是个特例,它以民国时期为背景,讲述了沈宅里面发生的各种诡异事件。   它里面真正的恐怖之处在于对人性阴暗面的描绘和封建礼教的批判。   譬如她饰演的沈家三姨太阮月薇,明明是个书香门第出生的大家闺秀,却因为丈夫早死,早早过上了寂寞的生涯,但因为生得美貌,便被沈老太爷看上了,逼迫加诱哄,让她和自己偷情。   严厉的沈家家规、封建大家长沈太爷的绝对权威等重重枷锁压迫下,三姨太不得不服从了。   沈老太爷道貌岸然,一把年纪,却有着变态的癖好,喜欢玩弄漂亮的女子,尤其是处·女,还在背地里拜邪物——一棵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树,并称它为老祖宗。   三姨太被沈老太爷背地里折磨,痛苦到只能给自己洗脑,这种变态的压抑环境下,她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却又生出了一种类似斯德哥尔摩的病症。   于是,在扭曲的嫉妒下,她对刚嫁入沈宅,替沈家病少爷沈珩冲喜的歌女阿忆百般刁难。   因为,这场冲喜表面上是为了沈珩,实际只有三姨太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沈老太爷暗度陈仓。   阿忆是电影的女主角,她人长得美貌,又有一口好嗓子,唱得一首好曲。   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她初次登台时候唱的菩萨蛮,正是因为这曲菩萨蛮,她才会被沈老太爷看上。   不过,阿忆天生有些痴傻,进了沈宅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新娘子了,大婚当日还被三姨太欺骗,以为自己在和人玩躲猫猫,自个就走丢了。   等下人把她找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傻得更厉害,嘴里一直喃喃,说自己看到了“龙龙”,还玩了他的尾巴。   后来,阿忆凭借着善良的孩童心性,得到了沈家病秧子少爷的喜欢,沈家少爷为了保护阿忆,便暗地里和沈老太爷抗衡。   沈珩病体支离,不能圆房,阿忆却被查出有了身孕,结果,阿忆被三姨太和沈老太爷认定水性杨花,拖去了祠堂,要按族规处理。   这样的情节,本来拍摄出来很容易变成香艳的三级片、猎奇的伦理片。   但是剧本描写出来,就很有阴森诡谲的氛围,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悲剧美感——因为结局是以阿忆的凄美自焚而死结束。   而老宅里的人最后也都不得善终,死的死,疯的疯,只有一个曾经和阿忆亲如姐弟的沈小少爷不知所踪。   乐彤还记得,夏晰给她这个剧本的时候,兴奋不已的样子,他说这个电影上映后一定会火。   那个时候,夏晰双眼放光,脸色涨红,不夸张地说,很像深陷毒·瘾的人抽到大烟的样子,让乐彤都觉得不对劲。   想到这,乐彤又想起了向甜今日来请教自己剧本一事,她看起来好像挺重视这次拍摄的,自己贸然提议换掉她,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想得入神,乐彤忽然有点发困了,她撕掉面膜,又洗了个脸,准备上床睡觉。   刚躺下,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起了身,身上还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黑色的丝绸,上面绘着大片大片的紫色牡丹花图案,从小腿一直蔓延到盘扣处,颜色妖魅。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那猫通体漆黑,眼睛绿油油的,好像两簇鬼火,有些瘆人,乐彤心里莫名,手上却抱着猫,款款下了楼梯。   客厅里摆着一面镜子,她的肢体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抱着猫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模样。   明明还是熟悉的脸,却打扮得格外风情,唇色也如同妖媚的紫色牡丹花,在幽暗的烛火里,像是聊斋里的狐媚子。   铜黄色的老镜子照出客厅的一角,暗沉的红木椅子好像磕破了额头的老妪,沉默地蹲在烟灰色的窗帘旁边,古板又阴森。   一双干枯的手搭在椅背上,上面的翡翠扳指与猫眼同色,绿油油的。   座上的人穿着黑色长褂,梳着晚清时候的辫子头,面容瘦削苍老,眼睛凹陷,好像一具一打就散的干尸。   乐彤有些害怕,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在旁观别人演戏一样,只不过,演戏的人借用的是她的身体。   “月薇。”男人的声音苍老而沉闷,仿佛从坟墓里发出来的。   她回头,放下了怀里的猫,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声音娇媚得听不出是自己的,“老爷。”   她踩着婀娜的步子,朝着椅子上的人而去,头部枕在他膝盖上,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蛇一样摇曳生姿。   停下!   乐彤只觉得一阵恐慌,拼命想离开他,可是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她仰起了脸。   男人用干枯的手抚摸她的唇,声音含含糊糊的,好像卡着一口痰,恶心得乐彤只想逃,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   他骂她,“荡·妇。”   她用迷醉放荡的表情附和,“我是,月薇是老爷一个人的。”   乐彤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好恶心,她才没有那么下贱。   浓郁的麝香气息直逼鼻端,她看到一个干枯丑陋的东西离自己极近,苍老的声音带着粘稠的欲望,“过来……”   顿时,强烈的恶心感让乐彤差点昏厥过去,她终于甩开男人的手,发出一声尖叫,“啊!”   睁开了眼睛,乐彤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慌张地打开灯,将自己缩成一团,眼里不自觉泛着泪花。   她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梦?梦到自己成了三姨太阮月薇,还和那个老男人偷欢。   那不是剧本里的情节吗?   乐彤喉咙一阵剧烈恶心,跳下床,来到卫生间一阵大吐特吐,吐得胃里一阵酸、一阵苦。   待终于吐完,她的手瘫软地放在水池边,却听到当的一声。   刚买的羊脂玉镯突然碎开,声音清脆地溅落了一地,划破她的脚趾,暗红色的鲜血沁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要嫌弃这章恶心,说实话,我觉得这种不正当的欲望真的比鬼怪还要可怕,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少包里面有个案子,就是一个寺庙里,所有小和尚都是主持的儿子,那个案子简直童年阴影。   感谢在2021-04-25 22:00:33~2021-04-27 23: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脑内选项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做完那一场噩梦,乐彤整晚都没有睡着,将脚趾的伤包扎好,她开着灯抱着膝盖在客厅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经纪人楠姐就安排车来接她去剧组了,楠姐看到她这个样子,担心道:“彤彤,没事吧,你气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乐彤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昨晚看剧本看到太晚了,反正今天也只是开机仪式,仪式办好后,我就去酒店休息,楠姐,我会调整好作息的,别担心。”   那个梦那么恶心,她不想告诉楠姐。   楠姐是真的疼她,忍不住啰嗦:“你就是这么拼的性子,唉,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对了,我让你求个护身符什么的,你去求了吗?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不过,这种戏,还是得有所顾忌。”   乐彤微微睁开了眼睛,“我买了个玉镯子,可是,昨晚不小心摔碎了。”她并没有把昨晚的事情联想到鬼怪身上。   楠姐却很信这个,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彤彤,我就说你不该接这种戏,你可是拿了多少奖的影后,什么剧本不是随便挑,恐怖片有什么好演的,而且,夏晰导演让你演个配角,还是讨人嫌的反派。”   “楠姐,是我自己想演这个角色的。”   楠姐立刻瞪眼打断,“我知道你会做人,是为了感谢夏导的提拔,才答应演这种电影的。可是你也要为自己前途考虑啊,这次,人家分明是拉你给别人做垫脚石的。”   说着,又叹气:“唉,这镯子也碎了,说明为你挡了一劫,这件事后面水还深呢,彤彤,要不,把这戏推了吧,反正违约金咱们也付得起。”   乐彤熬不住楠姐的啰嗦,干脆闭上了眼睛,“楠姐,我困了,到了拍摄地点再叫醒我。”   楠姐看她这样,知道她说什么不会把戏推掉,叹了口气,递了毯子盖在她身上,小声嘀咕,“倔脾气。”   末了,她又翻开手机,进了玄学网站,打算给她这个祖宗求个护身符或者辟邪挂件之类的。   寻意意正坐在桌前画符咒,忽然接到了陈大山的电话。   陈大山语气懊恼,“寻姑娘,贾道长昏迷了好几天,一直都在我客房待着,醒过来就不见踪影,我也联系不上他诶,你交代我的事,我……我办砸了。”   寻意意“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陈大山有些讪讪,“寻姑娘,你找贾道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寻意意不想让普通人知道太多,又问道:“上次拜托陈总找的人找到没有?”   陈大山一顿,“可能还要一段时间,这荆河市这么大,就找这么一个小女孩,无异于大海捞针,您若是急的话,我叫人多打听打听。”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陈大山又支支吾吾道:“寻姑娘,你,你和赵队长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说赵无盼?我和他只见过一两次,只算点头之交。”   陈大山呵呵笑了起来,“可是赵队长好像挺关心你的,还向我要了你的号码,人民警察的要求嘛,我这种小市民怎么能不配合,您不会怪我吧?”   “不会,田心心的事,还请陈总多上心。”   “一定一定。”   放下手机,寻意意又想起赵队长那张肖似师父的脸。   难道,他和师父真的有关系吗?   笔下的符咒有一笔不慎歪了,她将符咒揉皱,丢进纸篓。   抬眼看到少年倚着门正凝视着她,半张脸被光照得通透,寻意意眼眸漆黑,“有事?”   郦珩笑道:“姐姐,你跟我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寻意意下意识拒绝:“我不感兴趣。”   少年笑容越发动人,游刃有余,“是能让姐姐赚更多钱的东西,姐姐确定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寻意意垂了垂睫,起身,“那走吧。”   这个少年总是能把握住她的软肋,可偏偏让她无法拒绝。   跟着郦珩身后,她不自觉将眼神定在他腰椎上,龙尾长出来的地方,忽然觉得,比起真正的龙,郦珩更像是半人半龙的存在。   这让她想起很多传说中的神明,大部分都是一半人的形态,一半动物的形态。   譬如,人首蛇身的女娲娘娘。   想到这,寻意意心口不知冒出从何而来的烦躁。   少年仿佛能够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停在自己后腰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寻意意没反应过来,额头不慎碰到郦珩的背脊。   坚硬的骨上附着薄而韧的肉,富有弹性,并没有想象那般孱弱,反而如一座秀丽的山峦,走势嶙峋,却不突兀。   寻意意闻到少年身上有好闻的气息,像松香,是她很喜欢的味道。   他身上有很多特征都是她喜欢的。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胸腔里传来,闷闷的,“姐姐?”   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了他背一下,乌黑的眼睛看不出半点情绪,“你干什么忽然停下来?”   郦珩眼底琥珀色微暗,唇角的笑寻意意看不见,没有她面前的乖,反而有点坏,“对不起。”   郦珩领着她来到书房,电脑正开着,郦珩推着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则弓着腰,手臂环着她,摆弄起了鼠标,浑然不觉得是一个多么暧昧的姿势。   “姐姐,我帮你做了一个网页,以后别人想要来找姐姐买符咒或者除妖化煞之类的,就可以通过网页预约,然后姐姐手机就可以收到了,是不是很方便?”   “嗯。”寻意意眼睛定在网页上,名字很简单,就叫茅山派,还有玄学界颁发的莲子湾任务完成后的认证,七级的标志。   郦珩问她:“具体的项目,姐姐想怎么定价?”   “符咒三万起步,捉鬼除煞二十万起步,辟邪挂件视情况五万到十万不等。”   “定价这么贵,姐姐不怕卖不出去吗?”   “不怕,定价便宜卖的多的话,我会忙不过来,倒不如一单多赚。”   郦珩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真会做生意。”   少女盯着屏幕,乌黑的眼睛倒影绚丽,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好似被他拥在怀里,认真道:“郦珩,谢谢你。”   虽然她觉得他别有所图,但这个少年,除了梦境里让她有些不舒服外,对她一直很好。   他凝视着她小巧的耳垂,莹如玉,白如牙,润如珠,想到自己的唇曾经亲吻过她的耳珠,心脏微麻,手指蜷缩,“不客气。”   经纪人楠姐做事很细,单是为了给乐彤买护身符,就翻遍了玄学网站,货比三家,每一家的门派的来历她都要好好查询。   玄学界最出名的门派便是骊山派了,可是骊山派的符咒是限量的,每天定闹钟都抢不到。   其他的稍微热一点的门派,符咒也很难抢到,而籍籍无名的门派,符咒倒是剩很多,就是效果一般。   待看到一个新的茅山派,楠姐顿时停下了刷新的手指,细细翻看。   茅山派好像曾经也是玄门的名门正派,不过不知是因为避世还是打着这个门派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名声逐渐不如以前。   现在竟然又见到了。   等看到符咒的价格,她忍不住嘀咕,“三万块,这么贵!多半是骗子吧。”   可看到网页里有玄学等级的认证,她又有些犹豫了,要不要试着购买。   身边的乐彤不知梦到什么,蹙起了眉,看起来很是痛苦,楠姐一咬牙,还是下了单。   三万就三万。   反正对彤彤来说,只是一笔小钱。   她很快填好乐彤的信息和拍摄地点的地址,转了钱过去,又备注道:“麻烦道长尽快将符咒送过来,信女近日噩梦连连。”   收到信息,寻意意点开看了看,忍不住露出笑来,“这么快生意就来了。”   “姐姐,我帮你去送吧。”郦珩看着天悦影视城的地址,长长的睫毛遮挡着眸子。   寻意意起身,“不用了,反正不远,我自己去就好,你帮我好好照顾大胆。”   不知戳到他心里哪个愉快的点,郦珩笑了起来,应得很乖,“好。”   天悦影视城很快就到了,下了车,乐彤还有些提不起劲,楠姐只好一路挽着她。   老宅的景布置好了,迈入高高的门槛,踏入天井院内,这里是临时的休息处。   只见,剧组的演员们就围在老宅大门前,有的看剧本,有的看老宅的布局,有的在补妆。   这些人都是敬业的那一批,名气都不大,却来的很早,都是为了能给夏导留下好印象。   让乐彤意外的是,向甜这次也早早到了,她排场很大,在天井正中间摆了个小帐篷一样的遮阳伞,里面放着一条藤榻,她就卧在榻上,享受着化妆师帮她化妆。   看到乐彤,她露出笑来,声音又娇又甜,“乐彤姐,早啊。你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   正要上妆的向甜肤色白里透红,眉眼艳丽,而素颜的乐彤则有些憔悴。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窃窃私语。   “哇,真的是乐彤老师!”   “好美啊,可甜可盐、又美又飒。”   也有人嘀咕,“不过,她气色怎么这么差啊?”   “是吧,我怎么觉得这次乐彤竟然被向甜艳压了,怪不得,向甜能成为这次的女主角。”   一旁的楠姐听出向甜话里有话,板着脸,“向甜小姐好手笔,自己带化妆师,咱们彤彤可就随性多了。”   向甜无所谓道:“没办法,我这个人讲究惯了。”   乐彤不想和她计较,拍了拍楠姐的手,低声道:“楠姐,别同她多说什么。”   “毕竟,我们是来拍戏,而不是走红毯的。”说着,她眼睛带着笑意落在向甜身上,落落大方,“对了,向甜,剧本上还有什么不懂的话,随时可以来问我。”   向甜甜甜笑着,“一定。”心里却膈应极了,脸都冷了下来。   乐彤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三言两语也能气的人半死。   周围人闻到□□味,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小声道:“看来乐彤和向甜有过节是真的。”   楠姐扶着乐彤,搬了个凳子,坐到了一扇偏门下。   乐彤没有管其他人的目光,看向了四周。   老宅的布景很专业。   天井是露天式的,围着天井的建筑便是沈宅的一个个房间,偏角开了一扇月洞门,门连接着后宅的曲折小路。   里面假山错落,饰以丛丛兰草,竹影婆娑,精致古朴,很有江南园林的味道。   可是,头顶覆盖的是一层暗色的青瓦,飞翘而起,蓄着浅浅的水洼,苔藓蔓延而下,攀附着绿油油的老藤,即便是艳阳天,也会折射出阴冷的气息。   人渐渐来齐了,乐彤留意到饰演沈珩的是一个选秀出身的小鲜肉,长得很甜,是现在流行的小奶狗式的样貌,名叫宁蔚然。   他看着和向甜关系不错,向甜属于天生娃娃脸那一挂的,虽然和乐彤年纪相仿,可看起来还是少女的样子,再加上妆容放大了她的甜,和宁蔚然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两个人有说有笑,瞧着真的有几分cp感。   此时就连乐彤不得不承认,向甜的外貌虽然比不上昨天遇到的意意,但还是适合这个角色的。   大约九点钟,夏晰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他请来的道士,准备开坛做法。   这是行内约定俗成的规矩,凡是拍戏之前都会定一个好日子做法祭神,一方面保佑拍摄顺利,一方面祈福电影能有好票房。   天井正下方摆着一方香案,上面供着瓜果和烤乳猪,正前方摆着一顶香炉,烟雾袅绕。   等道士做完法,便是有来头的演员们一起过去上香。   道士在前方念着长长的祝词。   乐彤接过小道士递过来的香,正要在夏晰的领头下和向甜、宁蔚然一起去上香。   刚靠近案台,忽然闻到身边一阵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道,宛如腐烂的肉块。   乐彤胸口一阵沉闷,望了过去,她身边的是向甜。   味道似乎是从她脖颈间散发出来的,她顺势看向了她脖颈间,只见她雪白的脖颈被一层淡蓝色的丝巾裹住了,隐隐约约露出一道道淤青,圆圆的,好像指甲掐出来的。   乐彤深知娱乐圈是个大染缸,男女之间来往不少,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正要别开眼,却瞥到一抹妖媚的红。   她有种冲动,定定看着她脖子处,向甜脖子上戴着一个奇怪的吊坠。   底下是一个小瓶子,里面鲜红一片,看起来像是血,又好像有生命的红色的东西,抱在一起,揪成一团,红色液体中间还泡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不知是骨头还是牙齿,瞧着很是诡异乐彤手上爬起了鸡皮疙瘩,那是什么?   乐彤顿时觉得很不舒服,从头冷到脚,好像被什么很阴冷邪门的东西盯住了。   腥臭味似乎就是从那个吊坠里透出来的。   她慌忙别过头,同时,香案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望着她。   她眼睛不受控制地望了过去,香案被沉沉的红布遮盖,鲜艳得好像被鲜血浸染过。   莫名的腥臭味浓得让乐彤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可她却是木头人一样,直勾勾看着案底,一只青紫的小手正在案底摸来摸去,还伴随着孩童幼稚的笑声。   “咯咯硌,妈,妈……”   道士的祝词念完,等到乐彤上香的时候,众人发现乐彤愣在了原地,脸上表情僵硬,好像一个牵线木偶。   楠姐忍不住提醒,“彤彤,发什么呆呀?到你了!”   乐彤反应过来,走到案台前,手指捏着香,高举头顶,拜了三拜。   香快插入香炉中的时候,香案突然晃了晃,案上的关帝神像轰的一声,直直朝着乐彤砸来。   “啊”其他人吓得尖叫,“乐彤老师,快离开!”   乐彤的手脚麻痹了一样,动都不动,瞪大了眼看着红脸长髯的关二爷朝她怒目而视。   好像要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定鬼域、斩妖孽、横扫三千。   楠姐心一揪,赶紧冲过去拉乐彤,“彤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7 23:01:46~2021-04-28 21: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饼干 10瓶;暗夜红月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楠姐这么一拉,两个人都被扯得倒在了地上,摔碎的关帝像离乐彤的脚边只有一两厘米。   “乐彤姐,没事吧?”周围一片哗然,大家纷纷围了上来。   乐彤白着脸摇了摇头,被人扶着起身,地上,关帝像背面倒下,手中木制的青龙偃月刀卡在破旧的青砖缝隙里。   若是她刚才没有被楠姐推开,那把刀这会恐怕正中她脑门,即便是木制品,也够她好受的。   她心里冒出一阵寒意,下意识望向了香案底下,却怔住了,那只青紫色的小手不见了。   是幻觉吗?   夏晰面带怒色,质问道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帝老爷像不是道长们摆的吗?”   领头的道士也心有余悸,小心翼翼道:“许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关帝老爷,贫道还得看看,夏导放心,贫道和师弟们会想办法好好地将那东西请走,开机仪式先暂停吧。”   “那就麻烦道长了。”夏晰又转头对助理道:“小程,你去带演员们熟悉一下布景和道具,顺便试试服装造型。”   助理便带着演员们离开天井,朝着老宅里面的化妆间去。   人群里有人犯起了嘀咕,“这戏不会真的有问题吧?我听说好多次了,很多同行拍这种电影都会遇到些无法解释的怪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幸好我早有准备,去寺庙里求了护身符。”   ……   场内还剩下惊魂未定的乐彤和的向甜,夏晰来到乐彤身边,“没事吧?”   “没事,我可能是昨天没有休息好,精神有点恍惚。”乐彤撑着笑,“我等会小憩一下,下午就能正常工作了,不会拖剧组进度的。”   夏晰叹了口气,手下意识想搭在她肩上,“乐彤,其实你不必这么拼。”   可转眼看到向甜冷冷看着自己,夏晰喉舌一紧,手插回裤兜,“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和向甜讲讲戏,有事联系我。”   “好。”   楠姐搂着乐彤的肩,要带她去休息,忽然见到门槛迈进来一个小姑娘,她一肚子气冒了出来,什么破剧组,招的保安也不负责任,随随便便就让人进来了。   她盯着寻意意看,口气也不太温柔,“小姑娘,这里是剧组,不能随便进的。”   “我是来送符咒的。”寻意意一眼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乐彤,她身上的黑气比上次见到的更重了,想来阴煞鬼魅已经缠上了她。   乐彤感觉自己身上冒着寒意,骨子里像藏着一粒粒的冰碴。   好冷……   可见到寻意意,她苍白的脸还是绽放出一个笑意,“意意,怎么是你啊?你刚刚说什么符咒?”   楠姐顿时明白过来,“是我帮你买的护身符。”又看着寻意意,“你是茅山派的大师,怎么这么年轻?你和彤彤认识?”   乐彤轻轻点头,“嗯,昨天在玉器店刚认识的。”   说着,掌心忽然被少女冰冷的指尖轻轻打开,一个黄色的符咒折成了三角形塞入自己手中。   乐彤看着寻意意的眸子,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怔住了。   手心的符咒在发暖,接着,她身上的寒意也好像驱散了一些。   她忍不住盯着它看。   “这是我们茅山派的符咒,可以辟邪。”少女的眼睛黑不见底,头顶的青瓦遮住了光,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整个人看着鬼魅般幽丽。   她忽然问道:“姐姐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姐姐的印堂被邪气入侵,晚上一定很难安寝。”   楠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寻意意。   谁知,乐彤却脸色一变,声音弱了几分,“意意,你真的是茅山派的弟子吗?”   寻意意点了点头。   到这个份上,乐彤不信邪的心已经动摇了,她牵住了寻意意的手,嗓子发紧。   “我昨晚的确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而且,刚才拜关二爷的时候,差点被神像砸到,还有,那时候,我在香案底下看到了一只小孩子的手,青青紫紫的,特别吓人,却一会就不见了,我不知道我是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撞了邪。”   楠姐吓得脸都白了,“彤彤,你为什么不早说,肯定是这戏有问题,我就说让你不要接,你偏偏这么倔!”   乐彤求助般望着寻意意。   寻意意顺势看向了已经被收拾好的天井,穿堂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吹过身侧时,她闻到了一种腐烂腥臭的气息。   目光落在了幽深的月洞门里面,四周寂静,竹影萧疏,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射出一道道影子,扭曲的形状好像一滩蔓延开的泥浆。   寻意意指尖轻轻捻了捻,声音很轻,“不是幻觉,是真的有脏东西缠上了你。”   她凝视着乐彤,“你能把昨晚的梦境和我讲一遍吗?”   乐彤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点头,“好,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仔细和你说。”   为了让演员更好进入角色,夏晰安排演员们就住在老宅里面,并且按照剧本里面的角色戏份给大家划分房间,分配到服装道具后,演员们便各自活动去了。   向甜的房间便是电影里的女主角阿忆的房间。   这里被布置成了婚房的模样,家具都是民国风,用的都是上了年份的黄花梨木,沉静典雅。   只是,这个房间光线晦暗,暗色的雕花床上支着红色的帐幔,远远瞧着,不觉得喜庆,只觉得阴森。   向甜坐在铜黄色的梳妆镜前拨弄着胸前的红色吊坠,鲜艳的唇角带着一抹冷笑,“这东西还真有用,乐彤不过是靠近了一些,今天那神像就差点砸中她,可惜了,没有真的砸到她。”   夏晰沉默地站在她背后,望着她,只觉得向甜此时此刻不像是活人,反而像画皮鬼,甜美的皮囊下却是蛇蝎心肠。   “乐彤要是真的出事了,这戏也别拍了,你明知道我是拿她来捧你的,还不肯放过她,向甜,你可真够狠的。”   向甜忽然攥住了吊坠,指甲深深陷入肉中,“我狠,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妻子,还管不住下·半·身和我勾搭在一起,同时又对乐彤抱着不轨的心思。”   说着,向甜忽然甜蜜地笑了起来,“夏晰,你知道乐彤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我们是一路人,一样善妒、狠毒、扭曲,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你看啊,我们两个才是最相配的,不是吗?”   夏晰阴沉地看着她。   向甜起身抱住他的腰,仰着头看着他,红唇微启,媚眼如丝,“毒蛇就应该和毒蛇在一起,夏晰,只要你的心一天没有完全属于我,我就一天不会让你喜欢的人好过。”   女人笑吟吟的,可眼里都是挑衅与勾引。   夏晰喉咙紧了紧,门被紧紧关着,这个地方隔音很好,他们完全是处于一个禁忌的隐蔽的空间。   一个刺激的乐土,神秘的伊甸园。   夏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劣性,越是得不到,越是背德,他就越想沉沦。   向甜这种坏女人,的确可以给他带来极大的刺激。   他忽然低头,凶狠地吻着她的唇,两个人很快抱在一起,在雕花床上滚作一团。   向甜柔软的身体起伏着,眼睛半阖,迷离地盯着帐幔上绣着的鲤鱼戏莲看,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一截雪白的腿勾在床沿,勾着鞋子,晃晃荡荡。   忽然,脚腕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过,带着蛇类特有的阴冷,这种冰冷的寒意让向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瞳孔张大了,表情狰狞地望向夏晰背后。   夏晰嘶了一声,捏着她的下颌,声音沙哑,“怎么了?”   “好像……有蛇。”向甜抱着他,将腿蜷了起来,却吓了一跳,“啊!”   她看到,自己的小腿,密密麻麻都是鳞片,森冷的、漆黑的、蛇类独有的鳞片。   更可怕的是,它们好像有生命力一样,从踝骨处不停地向上生长,很快覆盖了她整条腿,转眼要往腰上长。   向甜吓得拼命要往床里躲,手掌乱抓,腿乱蹬,“我的腿!怎么回事,怎么会长出鳞片来!”   被踹中,夏晰闷哼一声松开了她,一把捉住她的腿,紧紧攥住了仔细查看,眼睛微红,“你疯了,你自己好好看看,哪里有什么鳞片?”   向甜睫毛里挂着泪,呆呆的看向了自己腿,光洁如昔,根本没有鳞片存在。   刚刚那种真实到可怕的触感,难道是幻觉?   夏晰见她这么一个神经兮兮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转身要走,向甜死死抱住了他,“别走!你要去哪里!”   背对着她,夏晰表情厌恶,可声音温柔得像安抚,“别怕,你的服装应该改好了,我帮你拿过来试试。”   向甜看着他离开,忽然觉得屋子里冷得慌,她捏紧了胸口的吊坠,不会是因为这个邪门东西产生的幻觉吧。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把这东西丢到乐彤身边去,可想起寻芊芊叮嘱过自己,这个吊坠需要用她的气温养三天,才能真正诅咒到乐彤,把她的红命转给自己,而自己的厄运带给她。   向甜又将手放了下来,唇角勾出一个冷笑,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条细溜溜的根系,好像长满鳞片的小蛇,窥伺了她一眼后,又从床缝中悄无声息地钻入地底。   “昨晚,我梦到自己变成了剧里的阮月薇,和,和剧中的沈老太爷,偷情……”   乐彤艰难启齿,总算把那个阴暗可怕的梦讲了出来,寻意意面色不改地听完,丝毫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的矜持与害羞。   一旁的楠姐却浑身发寒。   她记得这个内容,当时看剧本的时候,为了乐彤的名誉着想,她强烈要求把这段香艳的戏份删掉。   夏晰也同意了,说自己会将这段内容表现得更加隐晦,然后用一个比较艺术的镜头一笔带过。   彤彤怎么还会做这种噩梦?   寻意意却很平静,“之后呢,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我在卫生间吐的时候,昨天买的手镯不小心摔碎了,碎片还划伤了我的脚趾。”   寻意意道:“你昨天遇到的应该是精魅,它有点像低级的艳鬼,借创造这种梦境吸收生人的精气,严重的会让人再也醒不过来,幸好那个镯子它帮你挡了一次劫。”   “可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那种鬼怪?”   寻意意望着她,“它是被你身上的黑气吸引来的,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事?”   乐彤白着脸,犹豫道:“之前没有,可是,我刚刚看到剧组里有个演员脖子上戴着一个奇怪的吊坠,我不小心看了一眼,拜关二爷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小孩子的手,还差点被砸伤。”   “那个吊坠长什么样子?”   “就一个小瓶子一样,里面灌满了红色液体,液体泡着一个白色的东西,看着不知道是骨头还是牙齿。”   楠姐忍不住喃喃,“听着就很邪门,不会是为了谁为了红而搞的歪门邪道吧……”   寻意意问:“那个现在吊坠在谁身上?”   乐彤轻声道:“是我们这部电影的主演,她叫向甜。”   寻意意沉默了一会,睫毛颤动,“姐姐,你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   乐彤拼命点头。   “那你能带我见见她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向甜很可能是在养小鬼,而且,她目的是想要害你。”   屋子里闷得慌,向甜坐不住,独自出了房间,走在深深回廊,打算去和宁蔚然聊聊剧本。   她看得出来,宁蔚然对自己很有好感。   向甜忍不住想,宁蔚然是如今当红的偶像,如果能和他勾搭上,她的资源又多了一份保障,她虽然爱着夏晰,但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征服欲,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垂落的树枝在她头顶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不知道为何,向甜感觉四周特别安静,就连对面的宁蔚然的房间紧闭着。   她驻足细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阿忆。”   向甜耳尖好像被冰锥刺了,冷得紧,她吓了一跳,转身却看到一个民国打扮的丫鬟,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活人。   多半是剧组里跑龙套的,想来和她套近乎。   向甜睨着她,这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的,目光却很凶,瞧着很是刁蛮,她蹙起了眉,呵斥:“你谁啊?懂不懂规矩?”   丫鬟好似没看出她的不耐烦,不由分说地将一个东西塞进她怀里:“阿忆,这是三姨太给你送过来的鞋子,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怀里像是被塞了一块湿答答棉花,还伴随着潮湿的烂棉絮味。   什么鬼东西!   向甜瞬间来了脾气,甩手想把东西丢到这龙套丫鬟脸上,却顿时怔住了。   这是一双半旧的绣鞋,大红色,十分精致小巧,鞋面上缀着一枚莹润的明珠,拇指大小。   一看到那鲤鱼戏莲叶的图案,她就忍不住想到刚才脚上长出来的鳞片,顿时把绣鞋甩了出去,捂着脸尖叫,“什么鬼东西,拿走!”   鞋子咕噜噜滚落在台阶下,埋入草丛中,猩红一片,里面悉悉索索钻出拇指粗细的小蛇。   向甜一阵恶寒,转身想给那个装神弄鬼的贱丫头一个巴掌,却发现那个小丫鬟竟然朝着月洞门而去了。   向甜骂了句,“贱人。”抬脚跟了过去,却看到小丫鬟进了一个客厅,她跪在了一个抱着猫的女人面前,烟视媚行,“三姨奶奶,那个阿忆把鞋子收下了。”   女人垂着眼,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猫,声音妩媚,却带着上位者的冷淡,“冬鹊,你做的很好,回头我让嬷嬷给你多支些赏钱。”   “多谢三姨奶奶。”小丫鬟伏在地上感恩戴德。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旗袍,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紫色牡丹花,姿态妖娆,整个人好似一株绽放的罂粟花,带着迷雾般的危险。   待向甜看清楚她的容貌,顿时气得牙痒痒,乐彤!   原来是她这个贱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刚要抬脚过去找她算账,她怀里的猫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望了过来,露出一对绿油油的眸子,如同幽幽鬼火。   向甜心底莫名一凉,步子也定住了。   那猫好似有灵性,对上了向甜的眼睛后,它好像一个活人一样,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啊!”向甜被吓了一跳,急急向后退,三姨太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望也不望她,独自抱着猫,掀帘走进了内室。   贱人!   向甜暗骂。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稳稳接住了,那个人怀抱很冷,身上有淡淡的松香味。   她连忙回头,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少年正含着笑意看着自己。   少年瞧着有些病弱,脸色苍白,双目是淡淡的琥珀色,温柔又静美。   向甜的心一瞬间跳得飞快,有些纳闷,他是什么人?   少年的声音也很温柔,好像春风拂面,“没事吧?”   说完,他脸色一变,蓦地松开了向甜,捂着脸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   向甜急忙上前,“你怎么了?”   少年手指深深攥住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差点把他甩下去,可他仰着脸看着她,眼尾发红,看着楚楚可怜,“你愿意帮我吗?”   没有人可以拒绝少年这种眼神,向甜忙问:“怎么帮?”   “药……我想要药。”少年喘着气,身上的松香味泛着凄清冷意,漫不经心一般吹在向甜眉端。   她心里一阵发痒,忙不迭应了,“什么药,我帮你拿。”   话音刚落,少年轻笑起来,眉眼中浮现几丝戾气,面容看起来妖媚了不少,“就用你的血肉怎么样?”   一阵寒意从脚底爬起,身边少年不知所踪,向甜低头一看,不知名的根茎好像触手一样缠着她的脚寸寸而上,很快绕到她脖子上,慢慢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太菜了,这本写的特别烂,估计要日六加速完结π_π感谢在2021-04-28 21:08:49~2021-04-29 17:3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嗷呜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向甜感觉自己快被那奇怪的藤蔓勒死了,强烈的恐惧感让她手掌在半空中乱抓,压迫与窒息逼得她胸口的气一点一点被挤出去。   很快,她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像搁浅在滩涂里的鱼。   正心生绝望,却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一双暗红色的鲤鱼戏莲绣花鞋,上面缀着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白莹莹,光照彻后,如秋水一泓。   她求助地看向了绣花鞋的主人,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女,乌发如鸦翎,梳成垂丝髻,柔软地垂在纤嫩的脖颈旁。   少女眼睛长得极好,黑又亮,如同水洗过的猫眼石,她直直望着她,又好像在望着别的东西,娇憨又天真。   她手伸了过来,露出一截纤细的藕腕,上面绾着一条红绳,绳上系着莲瓣状的铃铛,一晃便叮铃铃响。   向甜艰难出声:“救,救,我。”   少女好像在找着什么,对她的呼救恍若未闻,径自越过了她。   她边走边晃动铃铛,声音细细轻轻,黄鹂鸟似的,只见,她弓着腰在案下找着什么,“龙龙,你在哪里呀?”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都没得到回应,干脆整个人钻进了桌底,赌气似的嘟囔,“我不找啦,我也要藏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向甜痛苦地翻滚着,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眼看着藤蔓越绞越紧,她心里冒出刻骨的怨恨来,死死瞪着桌底的少女。   贱丫头!   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向甜再一次连忙回头,却目露恐惧。   是刚才那个奇怪的漂亮少年,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的人畜无害。   向甜还是害怕,她拼命将自己蜷成一团,可身上的藤蔓居然停了下来,她不敢弄出大动静,赶紧缓了缓急促的呼吸。   少年并没有看到她,直直朝着案底而去,掀开了垂下来的桌布,小心地哄着少女,“意意,乖,出来。”   声音比刚才对着自己还要温柔,仿佛对面的少女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出来。”少女很不开心,故意背着他,露出一段雪白的细颈,少年指尖伸了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耳珠,把玩一般。   她忍不住娇娇笑了起来,“痒,这里,不要摸。”   少年继续耐心诱哄道:“意意,乖,出来给你玩尾巴,好不好?”   阴暗中的少女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转过身小猫一样扑进少年怀里,欢快地蹭了蹭,声音吃了蜜一般甜,“要玩尾巴。”   少年顺势抱住了她,任由她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擦干净她脏兮兮的脸蛋,声音微哑,“晚上再玩,好不好?”   向甜忍不住冷笑,晚上玩尾巴,真是够淫·荡的游戏。   少女却有些不满,环着他的脖颈,撒娇一样小声嘀咕,“骗子。”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意意,你叫我什么?”   “骗子阿珩!阿珩是骗子!”少女喋喋不休地重复,手藤条一样环绕着少年的脖颈,摇摇晃晃,手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少年手臂托着她的臀,让她不从自己身上掉下来,手指捏了捏她的微翘的鼻尖:“我是骗子阿珩的话,那你就是傻子意意,我们天生一对。”   少女有些恨恨,眼睛发红,“不傻。我要龙龙,我要尾巴!”   她闹腾起来,在少年怀里莽撞乱蹭,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睛却盯着他的脸,似乎寻找着什么目标,凶巴巴道:“不给,咬你。”   她的唇寻到少年脸上看起来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咬了下去。   少年的呼吸一瞬间乱了,脸色潮红,他下意识紧紧箍住了少女的腰,反客为主,攻城掠地。   两个人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少女唇角溢出细碎的嘤咛,稚雀般娇嫩。   狗男女。   向甜暗骂,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走远了,待睁开眼,向甜顿时愣住。   客厅里只剩下少年一人,他站在明暗交界处,直勾勾望着门外,笑容阴郁又恶劣,与刚才的模样好像判若两人,“真不甘心看你们在一起啊。”   向甜微微瞪大了眼,这个叫阿珩的少年,难道是人格分裂吗?   随即又反应过来,阿珩,意意,那不是《老宅》里的男女主角吗……   向甜不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身上她藤蔓好像能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又一瞬间绞紧了。   “啊!”向甜疼得死去活来,瞳孔涣散的一瞬,眼前的幻象也水波一样随之消散。   刚刚,是幻觉吗?   不一会儿,向甜就彻底失去知觉,手脚冰冷地躺在了做旧的青石砖地板上。   路过的龙套演员见到躺在地上、脸色青紫的向甜,吓得大叫,“来人啊,向甜小姐她昏倒了!”   宁蔚然是最先赶到的,他一把抱起了向甜,直冲人群外去,表情是掩盖不住的焦急,“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四周的人手忙脚乱,让开的让开,叫人的叫人,乱成了一锅粥。   夏晰是之后才赶到的,看到现场这副模样,沉着脸对四周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救护车!”   他目光复杂地落在宁蔚然怀里的向甜身上。   她脖子上隐约露出藤蔓缠绕过的淤青——之前被那个鬼孩子掐的淤痕反而被遮住了。   身边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回事?先是乐彤,接着又是向甜,这戏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也有人盯着宁蔚然意味深长,“你们不觉得,宁蔚然对向甜太在意了吗?”   “他们是不是在偷偷恋爱啊?”   听得这些声音,夏晰回头,呵斥人群:“这里没事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慢慢散去,可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上了几分不安。   夏晰莫名松了一口气,回头,忽然看到月洞门那头乐彤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妙龄少女。   宁蔚然的背影离去,寻意意朝着乐彤小声道:“姐姐,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忽然听到头顶树枝交错的婆娑声,忍不住驻足,仰头细看,她现在就站在一棵虬曲的老树下。   斑驳陆离的树影投射到她鞋面上,好像一只只睁开的眼睛。   寻意意觉得很不舒服。   乐彤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意意,等会,我给你见一个人。”   说完,她又朝着夏晰露出个笑来:“夏导,上次说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就是她,她叫寻意意。”   夏晰望着她,树影下,少女的面容饰以阴影,又铺上水波般的光痕,两两辉映,显得剔透如月。   一瞬间,夏晰听到自己那颗心躁动不安的声音,眼睛暗了暗。   怪不得,怪不得乐彤会对这少女大加赞赏,果然是绝色。   他抬脚走了过来,朝着寻意意笑得和气,手伸了过来,“你好,寻小姐。”   谁知,少女眼皮微掀,定定望了他一眼,表情冷淡,“你好。”手却不肯伸出来,与他相握。   眼前的男人,面容虽然俊朗,然而眼带桃花,唇红齿白,是个花言巧语的主。   而且,他身上还有种很让她不舒服的味道,即便被古龙水掩盖了,还是让寻意意觉得厌恶。   寻意意态度冷淡,夏晰也不恼,温声对乐彤道:“寻小姐外形气质的确都很出色,只是阿忆这个角色已经定了下来,临时换掉变数太大,不过,寻小姐如果有意的话,我可以让她担任我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乐彤笑靥如花,比夸了自己还要开心。   寻意意忽然松开了乐彤的手,有些不高兴,“抱歉,我说了不感兴趣。”   她转身要离开,乐彤只好朝着夏晰歉意地笑了笑,又一叠声对寻意意赔罪:“意意,对不起啊,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忍不住把我的喜好强加到你身上,既然你不感兴趣,我以后不提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没关系。”   寻意意倒是没怎么在意,折回向甜晕倒的厅外,停了下来,指着里面道:“刚刚,那个向甜就是在这里晕倒的,我远远看到向甜身上萦绕着一股邪气,我怀疑,她很可能遭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是不是被她养的小鬼反噬了?”   寻意意走了进去,打量着客厅四周的布置,目光落在案底,不自觉有些怔忡,眼前有什么场景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无法捕捉,只觉得心口莫名发闷。   她轻声道:“不是小鬼,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乐彤怔住了,莫名的寒意流窜全身,“比小鬼还可怕,那……会是什么?”   也许是房里太阴冷了,少女的声音听着幽幽的,“我暂时也不能确定,看来,向甜虽然想害姐姐,可同时,也有人想害她。”   “是谁?”   “也许是教她养小鬼的人。”   “那……怎么办?”   寻意意顿了一会,凝视着乐彤,难得露出笑意来,眉眼中带着几丝灵动与狡黠,“姐姐,你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吗?”   乐彤被她的笑容迷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花钱雇我吧,我会帮你解决。”   乐彤没有犹豫,“好,多少钱?我让楠姐打给你。”   少女手指伸了出来,轻轻比划着,眉眼弯弯,“定金二十万,事情解决之后,再付四十万。”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有一个帮手,明天我和他一起过来,他的价钱另算,我先回去准备一下,这段时间都会和姐姐待在一起。”   郦珩和她约好了,之后做任务赚的钱都给她,她反正不要白不要。   “好。”乐彤很爽快,又道:“到时候意意还有你的帮手就假装是我的小助手吧,我会让楠姐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不过,你今晚不在我身边,我怕我会不会又遇到什么怪事。”   寻意意偏头望着她,眼里水波清漾,“姐姐放心,你身上有我给的符咒,一定会没事的。”   少女慢慢走下台阶,纤影消失在圆拱门外。   乐彤望了半晌,终于回头,穿过曲折回廊,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   四周竹影飒飒,在风中摇曳不定,竹叶飘坠而下,落在回廊上,如同下了一场纤细小雨。   乐彤穿行在温软风帘中,路过一丛阴暗潮湿的假山时,忽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   少女的声音幽缈,还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婉转动听。   乐彤忍不住驻足仔细听,脸色蓦地白了,那歌词十分熟悉,分明是阿忆唱的菩萨蛮   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月影绕歌台,美人逐雾来。   背灯红泪堕,玉足蹑金琐。娇宠誓平生,无情恨不成。   那调子本来是凄凉,少女声音娇脆,还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反而让这首菩萨蛮有种童谣般的诡异。   莫名的寒意让乐彤几乎无法动弹,她手里紧紧攥住了符咒,目光不受控制地定在假山那头。   日影明亮,一个梳着垂丝髻的少女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个假山堆上。   她足下蹑着一双缀着明珠的绣花鞋,小巧的足一晃一荡,明珠的光投射在裙底,水波似的发亮。   她,是谁?   乐彤怔怔看着少女。   少女身边还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正举着一块糕点,同少女分吃。   小少年仰头看她,奶声奶气道:“姨姨,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唱这首菩萨蛮啊,这个曲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少女的声音似乎有些困惑,咬了一口糕点,懵懂道:“我也不知道。”   小少年明明年纪小,却小大人似的叹气,故作老成,“什么娇宠、无情,多半是歌颂爱情的,我就知道,你们大人就是喜欢情情爱爱的,真让人伤脑筋。”   “什么是情情爱爱?”少女口中含着糕点,声音含糊。   小少年好像被问住了,支吾了半天才道:“就是,喜欢。”   末了,觉得自己太聪明了,小少年忍不住得意地摇头晃脑,继续道:“就比如珩哥哥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们之间就称得上情情爱爱。”   看少女毫无反应,目光呆呆落在湖面,他闷闷道:“姨姨,你难道不喜欢珩哥哥吗?”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喜欢,尾巴,喜欢糕点,喜欢瑜瑜……喜欢,很多很多……”   可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阿珩。   他对她很好,老是给她准备好吃的糕点,漂亮的衣服,哄她。   可他同时也很坏,老是欺负她,不给她玩尾巴,还咬她,嘴巴、脖子、胸口,赖皮狗一样,让她又疼又痒,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蹦蹦跳跳。   可是,阿珩身上的怪物十分狰狞,好像想把她吃掉。   小少年却很高兴,“姨姨,你就是喜欢珩哥哥,阿娘告诉过我,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结婚,你嫁给了珩哥哥,自然是喜欢他的。”   “哦。”少女却有些失落,声音细细的,“喜欢阿珩,不知道怎么办。”   她莫名觉得心口闷闷的,好像自己欠了别人糕点一样难受。   小少年却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出谋划策,“姨姨喜欢珩哥哥的话,可以送给他你觉得珍贵的东西,这样就可以让他知道,你也喜欢他了。”   少女声音一瞬间欢快起来,“珍贵的东西!糕点!”   小少年仿佛一个情感大师,“糕点不算,大家都能买到,下人也可以吃,喜欢是要姨姨也得付出的,不然会显得很廉价。”   少女像是被难倒了,拿着糕点冥思苦想,半天都不咬一口,手腕处的铃铛被她拨弄得叮铃铃响。   少女一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银元!阿忆唱小曲,会有好多好多银元,班主说,银元很珍贵,阿忆唱小曲的时候,很不开心,可是送给阿珩,阿忆就开心了!”   阿忆,阿珩。   是歌女阿忆和沈珩吗?   乐彤十分困惑自己怎么会看到这副场景时,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起先雨点般凌乱,后面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好像无数的蛇类在草地里沙沙爬动。   阴冷、恶意满满。   她脸色发白地转过身,却看到许多奇怪的根系朝着自己而来,乐彤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要躲开,可根系好像没有看到她,潮水般少女的方向涌去。   还一边发出令人颤栗的哆啰啰的声音,好像沙漠里的响尾蛇在求欢,兴奋不已。   “扑通——”是什么入水的声音。   “姨姨!”小少年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   乐彤赶紧看了过去,只见,少女忽然被那些根系缠住了脚踝,拖着,直直坠入了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少年吓得赶紧伸手去捞。   很快,水面飘浮起鸭壳青的裙摆和墨一样的发丝,小少年急得只会哭泣,“姨姨!”   “快喊人来救人啊!”乐彤忍不住焦急喃喃。   一条漆黑的根系似乎听到了声音,蛇一样昂扬起身,直“盯”着围观的乐彤看。   乐彤瞬间觉得自己被一个无影无形的怪物窥伺了,心口一阵发凉,就在那条根系要朝着她游弋而来时,掌心符咒忽然变得滚烫,烫得乐彤“啊”的一声。   待如梦初醒,她再也顾不上那幻象,转身拔腿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时空交错着写怕会很乱,解释一下,向甜和乐彤看到的都是曾经意意和珩崽之间在老宅发生的故事,所以说意意赚钱其实是为了珩崽,只是她不记得了。   另外,这个故事只是他们其中一世发生的。   还有,不死树和珩崽的关系以后也会揭晓,我自己写的时候觉得挺清晰的,就怕你们看的云里雾里。感谢在2021-04-29 17:32:06~2021-04-30 16: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嗷呜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回到408,寻意意推开房门,又是郦珩准备好了饭菜,他坐在客厅里,抱着大胆,看着屏幕上放映的电视。   寻意意忍不住看向屏幕,好奇他看的是什么。   却恰好看到一男一女在亲吻。   “呀!”大胆窝在郦珩腿上,突然吓到了,喵喵爪子半遮着眼,紧张兮兮地别开眼,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模样。   郦珩坐得很端正,瞧见她进来,笑得很甜,目光清明又坦然,“姐姐,你回来了?”   那种小妻子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   寻意意“嗯”了一声,将今天在老宅片场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郦珩半垂着眼,“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去片场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嗯。”寻意意见他坐在藤制吊灯下,半张脸温柔,半张脸阴翳,沉默不语,她忍不住加了句,“你不愿意么?”   郦珩垂眼笑了起来,眼底晕开一团墨,“怎么会?”   可抬起眼时又是光风霁月的好模样,“我只是很高兴,姐姐这么相信我。”   眼睛却越过她,望着屏幕上依旧吻得难分难舍的男女主角,指尖微颤。   别人的圆满,似乎总是来的特别轻易。   少年心思不定,大胆却愁得垮起了猫脸,喵喵叫,“姐姐,那我呢?还有田叔。”   寻意意问他,“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大胆果断拒绝,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寻意意继续道:“这几天我和郦珩都会在剧组,没时间照顾你,田叔他是鬼怪,就算不吃东西也没关系,可你是血肉之躯,不吃东西会饿死,你确定要一个人留下”   “那我可以去房东阿姨那里蹭饭吗?”大胆害怕再次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寻意意果断拒绝:“不可以,开始说好了,我愿意养你,但不会让你白吃白住,我还需要你的阴阳眼。”   她不想再借郦珩的目了。   她对郦珩的感觉很复杂,骨子里好像有种本能,对他感到排斥,又被给他吸引。   寻意意不喜欢这种感觉。   虚无缥缈又不可掌控,好像浮在迷雾重重的深海里,不知道下一刻是浮是沉。   大胆顿时叫苦不迭,大声抗议,“姐姐你这是雇佣童工。”   寻意意黑瞳凝视着他,表情认真,“只是借你的阴阳眼,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大胆只好委屈又小声道:“好的,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郦珩的指尖轻轻摸了摸大胆的脑袋,并没有说什么,他并不介意大胆介入他们。   那就一起吧。   起码,他还能回忆起,自己还是沈珩的时候,那时候,他竟然有种自己真的被她喜欢的错觉。   医院里,消毒水气味浓烈,头顶悬挂着一排排的白炽灯,照得向甜的脸色惨白,脖子上的淤青像是一圈被蛇缠绕过的痕迹,十分瘆人。   医生仔细检查过向甜的伤势后,眉目有些凝重——向甜脖子上还挂着吊坠,可医生并没有察觉其中的诡异之处,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他忽然问了戴着口罩的宁蔚然一个奇怪的问题。   “先生,请问你和向小姐是什么关系?”   宁蔚然愕然,语气瞬间变得不太好:“医生,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应该告诉我,向小姐她现在伤势如何,而不是追究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打探病人隐私。”   “先生,别激动。”医生一边开着药方,一边解释:“向小姐她目前看来没事,可从伤口痕迹来看,她这是自杀未遂,所以,我才想问,先生和她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她才会一时想不开。”   “自杀……未遂?”宁蔚然不可置信,“向小姐性格活泼,好好的怎么会自杀,我和她也从来没有闹过矛盾!”   医生瞥着向甜蹙起的眉心,将写好的单子递给宁蔚然,“那这种情况,建议等向小姐醒来后,先生劝向小姐去精神科检查一下,看她是不是有潜在的抑郁倾向。”   抑郁,怎么可能?   向甜是个多么甜美讨喜的女孩子,积极向上,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抑郁?   去药方抓药的时候,宁蔚然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神思不属。   他的经纪人忽然从外面赶了过来,面带怒容地将他带到偏僻处,经纪人叫邵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业务能力强,人脉、资源丰富,带出来不少天王级别的顶流,圈内人都叫他宽哥。   “蔚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向甜去医院,让狗仔拍到了,指不定怎么编排你,你现在可是事业上升期,身边都是女友粉,你可千万不要闹出绯闻来。”   宁蔚然失魂落魄地喃喃,“宽哥,向甜姐她是不是压力很大啊,我听医生说,她今天的伤是自杀造成的,很可能有抑郁倾向。”   邵宽不屑,语气很冲:“什么医生,庸医吧,向甜这个烂女人也会闹自杀,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宁蔚然不可置信,双目微带猩红:“宽哥,你……为什么骂向甜姐,烂女人。”   邵宽瞬间沉了脸,“蔚然,你不会真的喜欢向甜吧?”   “向甜姐,她……很好,长相性格都很合我的意,娱乐圈里,我没有见过比她更甜美纯洁的存在了。”   邵宽嗤笑,“蔚然,你的眼光真的太差了,纯洁,如果她纯洁的话,这个圈子里就没有脏的人了,如果我说,这个女人为了上位不但怀了孩子,最后又把自己孩子卖掉了,你还会觉得她纯洁吗?”   “什……么?”宁蔚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正好,偏头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向甜的经纪人,邵宽一把夺过宁蔚然手中的药,塞到她怀里,又对宁蔚然道:“这里没我们的事了,走吧。”   向甜经纪人开姐连连道谢。   邵宽挽着宁蔚然离开,又低声对频频回头的宁蔚然道:“蔚然,趁现在还没泥足深陷,早点脱身吧,今天的事,我会买热搜给你营销,说你只是出于一片好意,以后尽量和她保持距离,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若是被她缠上,肯定会被她吸血的。”   宁蔚然垂着头,没再说什么,默默跟着邵宽上了车。   宁蔚然走后,换开姐忙前忙后,几乎脚不沾地,最后瘫倒在病房外面的长椅睡了过去。   向甜住的是高档病房,独间,这家医院是离天悦影视城最近的,地方比较偏僻。   凌晨两点,夜深,窗外种着的树木在沙拉拉响,婆娑树影投影到白色的窗帘上,形成一块块黑斑,好像潮水侵蚀海岸。   昏迷了大半夜,向甜忽然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刚要喊自己经纪人的名字,却发现声带一阵生撕裂开的痛,唇瓣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奇怪的藤蔓缠住了,差点窒息。   正当她要起身,忽然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是水龙头没关,在空旷的洗手间造成涟漪般的回音。   向甜觉得很烦躁,抬手要掀开身上的被子,却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的手,动弹不了了,不仅如此,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什么地方都动不了。   好像整个人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怎么回事?   “卡拉拉……”头顶传来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来来回回走动,接着“咯咯硌”的笑声忽近忽远。   向甜一瞬间明白过来,死死瞪大了眼。   是他,他来了!   可是,她不是有吊坠吗,为什么他还缠着她,阴魂不散?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头顶的空调更冷了,一层霜很快结在向甜睫毛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冻死了。   忽然,通风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老鼠在啃咬,向甜心都要揪成一团了,笑声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一只硕大的婴儿脑袋忽然从狭窄的管道冒了出来。   准确来说,是挤出来,像是做蛋糕的时候,将奶油挤出来写生日快乐的那种挤。   婴儿脑袋上还留下了一条条横杠,见脑袋出来了,又一只青紫色小手挤了出来,朝向甜挥舞着,似乎想要人来抱他。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别过来!   向甜恐惧到想要尖叫,婴儿扑通一声,坠入她身上覆盖的被子上,向甜瞬间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   冷得她唇色发紫,意识涣散。   婴儿小手试探地要抓住向甜的脖子,却忽然缩了回去,吊坠里,那滩红色液体从小瓶子迸射而出,变成一条条血色藤蔓,牢牢束缚住了婴儿。   向甜身上的寒意慢慢褪去,眼里恢复清明,是吊坠救了她!   她有吊坠,就算是这个鬼东西,也别想伤害她。   向甜冷冷地看着婴儿,   婴儿凶狠地朝着向甜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细牙,见伤害不了她,他情绪变得十分暴躁,忽然哇哇大哭,又忽然呵呵大笑,最后牙牙学语地唱起了诡异的童谣。   “妈妈穿着紧身衣,生下一个畸形婴,扑通丢在水池里   手掌紧紧捂,活活溺死哩!”   听到这个鬼孩子揭露自己做过的恶,向甜一瞬间如同堕入了十八层地狱,痛苦不堪。   一开始她还能强忍着,可婴儿越唱越流利,越唱越开心,她终于受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祈求着吊坠能镇住他。   血色藤蔓好像与她的意识相通,连忙将婴儿往床底下拖去,这时,婴儿还在唱着这首童谣。   可怕的声音无死角地环绕着自己,向甜快要疯了,眼睛瞪得快从眼眶掉出来。   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她再也忍不住,声音尖利,“啊啊啊!闭嘴!”   门外的开姐一瞬间被惊醒,推开房门,“向甜,你没事吧?”   却看到向甜呆呆坐在床上,手上攥住吊坠,泪流满面,可看到开姐,她又控制自己的恐惧,小声道:“开姐,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鬼就是之前出现过那个今天有事,更的少,明天尽量多更 第34章   向甜这一次昏迷在医院待了三天,那天晚上之后,那个鬼孩子再也没来找过向甜。   然而,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会生气、摔东西。   她还每天闹着要回剧组,开姐为了安抚她,每日都焦头烂额,“向甜,夏导说过了,剧组还没正式开机,你不必急着回去,调养好身体要紧。”   向甜斜靠在枕头上,看着刚刚检查的报告,随手甩到被面上,脸色很难看,“这医生有病是不是,竟然说我得了什么双相,有自杀倾向。”   她怎么可能自杀?   可被那奇怪的藤蔓缠上的事又不好对别人说,打电话给夏晰,这个贱男人嘴上说的好听,指不定希望她多在医院待一会,自己好勾搭乐彤那个贱人。   她怎么会让这对狗男女如意,正好,她养的吊坠也到了时间,只要把它送给乐彤,乐彤就会倒大霉了。   开姐自然是相信医院的诊断,好说歹说,将开的药哄着她服下,不一会儿接到夏晰的电话。   “向甜怎么样了?”   “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医生说可是可以出院了,但是叮嘱我要注意她的情绪,若是有什么问题,就要带她来医院。”   “那真是辛苦你了。”   开姐心头一暖,觉得夏导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忍不住道:“不辛苦,就是拖累了夏导戏的进度,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这边开机仪式刚完成。”夏晰看着进展顺利的开机仪式,道士盘坐在蒲团上念咒。   香炉上的香袅袅而上,吹到昏暗的檐角,如云似雾,夏晰道:“至于向甜那柱香,就等她来剧组再补上吧。”   “好。”   等夏晰挂了电话,正好看到乐彤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是前几天见过的寻意意,他脸上顿时挂起了笑容,“寻小姐,又见面了。”   寻意意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淡淡看着他,声音漠然,“我们好像不熟。”   一旁的郦珩望着她这个模样,眼中带着笑,旁若无人地低声问她,“姐姐,你不喜欢这个人吗?”   寻意意没说话。   他凑得好近,暖融的松木气息就吹在她耳尖,细细发痒,他好像没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又道:“姐姐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   乐彤赶紧打圆场道:“夏导,这是我新招的两个小助理,以后就在剧组和我们同吃同住,意意你已经认识过了,至于另一位,他叫郦珩,这是我们的夏晰导演。”   “夏导你好。”   夏晰顺势望了过去,少年的相貌给人的惊艳感完全不输寻意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而且,他不像寻意意那般冷冰冰的,睫毛浓而翘,看着好像天生带笑,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只是,唇色略淡,显得有些病弱。   夏晰觉得,这个少年也很符合沈珩这个角色,他身上有种病恹恹的脆弱感,很适合当一个韬光养晦的少爷。   “你好。”夏晰将手伸了过去,脚腕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般,整个人一个趔趄,扑通一下摔倒了地上,倒在郦珩脚下。   “夏导?”少年俯下身子,无辜地关心他,仿佛把他故意绊倒的人不是他自己。   寻意意垂眼,看到郦珩身后的尾巴轻轻晃了晃,邀功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她唇角微微勾出一个笑来。   可抬头对上少年的眸子,又瞬间恢复冷冰冰的模样。   乐彤连忙去扶,“夏导,没事吧!”   见夏晰白着脸去看郦珩,寻意意不动声色地放在他面前,勾住郦珩的衣袖,朝着老宅内走去,“乐彤姐,我和郦珩去做事了,大胆,跟上。”   “姐姐,我来了。”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气息,大胆的胆子都大了几分,畏畏缩缩的步伐也变得自信起来。   乐彤这才注意到,有只细长的黑猫影子一样跟在了寻意意身后,亲昵地蹭了蹭。   抱着猫的女人的形象一瞬间出现在脑海中。   乐彤错愕地盯着大胆油亮皮毛看,太阳照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细碎的光好像星屑一般,十分漂亮。   这只猫,好像是三姨太阮月薇怀里的那只。   夏晰见她在发呆,问道:“乐彤,你怎么了?”   “没什么。”乐彤摇了摇头,“夏导,开机仪式都完成了,接下来有什么任务安排?”   夏晰看着她的脸,笑得温文尔雅,“不急,对了,乐彤,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吧,到时候,我让剧组的人给你庆生,好不好?”   乐彤避开他的眼,大大方方道:“不麻烦夏导了,生日宴会哪有拍戏重要,还是说说戏吧。”   “向甜还没回来,那我们就先拍你和沈老太爷的对手戏吧。”   夏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摊开剧本,翻到五十六页,“沈老太爷这个角色,之前谈好了一个老戏骨,他现在还没过来,你先去化妆,等会一个人进入角色,我陪你找找感觉。”   楠姐带着乐彤很快就化好了妆,她挽着燕尾分鬟髻,眉毛涂得细细的,柳叶般,古典又精致,身上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底紫牡丹纹的旗袍,摇曳生姿,步伐婀娜。   她眉眼中带着几分倨傲,可细细来看,她的神色却带着颓靡甚至是绝望的,好像要去献祭一般。   摄影师连忙扛着机器拍下她走向沈老太爷的样子。   这是剧本中阮月薇第一次决定私下去和沈老太爷幽会的情景。   也是这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一步步堕落的开始。   夏晰称赞,“乐彤的神态拿捏得很好。”   他掀开幽暗的帘子,引着乐彤进了老宅里沈老太爷的房间,并招呼摄影师一起走了进来。   房间幽闭,如一座沉默的坟茔,暗沉沉的四壁如同棺材的四面,中间摆着一个勾着暗色帐幔的大床。   乐彤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地板一阵清脆响动,她伏下身,头枕在床榻边,凝视着“端坐在床边的沈老太爷”,低声下气,泪眼盈盈,“老爷,月薇想知道,您是真心喜欢月薇吗?还是只是存了玩弄的心思?”   说完,她好像被人用指尖轻轻勾起了下颌,脖颈微仰,后颈被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抚了抚,乐彤一阵颤栗,那只手来到她胸前,忽然攥住了她佩戴的符咒。   乐彤回头,却看到一张苍老的脸,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眼眶凹陷,眼里带着浓烈又粘稠的情·欲,“月薇。”   她吓得花容失色,“啊!你别过来!”   夏晰面带担忧,手一直拍着她的背,“乐彤,你怎么了,是我,夏晰啊。”   乐彤清醒过来,“夏导,原来是你。”   “我本来想来纠正你的角度,可一碰到你,你就尖叫,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乐彤起身,摇了摇头,却扑通一声软在地上,她下意识去捉胸前的符咒,却发现胸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摸到。   乐彤慌了,“我的符咒呢,意意,意意在哪里?”   拐过月洞门,身边的竹影适时沙沙作响,寻意意如梦初醒一般,忽然松开了郦珩的衣袖。   她指着侧边一个小厅,“这里是向甜昏倒的地方,我觉得这里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起找找吧。”   爪子刚踏上青砖,大胆忍不住退后,尾巴微蜷,“这里好冷啊,姐姐!”正好看到一条黑漆漆的藤蔓在案底闪电一般窜过,大胆吓得喵的一声怪叫,挂在寻意意腿上,“姐姐!这里好像有蛇!”   郦珩掀开桌布,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回头,“姐姐,大胆看错了吧,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东西。”   他来到寻意意脚边,不动声色地将大胆爪子从寻意意腿上卸了下来,抱着他,安抚,“没事的,别怕。”   大胆腿肚子在打颤。   少年心不在焉,浓睫颤动着,如同栖息在花枝上的黑色蝴蝶,他抱着他,斜睨着对面晃动的竹影。   一把松开了大胆,小声道:“外面人多,你害怕的话,不要跟着我和姐姐了,你放心,我会告诉姐姐,你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就去查看了。”   大胆抽抽噎噎地撒娇,“谢谢郦珩哥哥。”便一跃而下,朝着明亮的地方而去了。   丝毫没注意,对面的假山里,无数奇怪的藤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大胆背后。   郦珩靠着老旧的门框,冰冷地看着这一切,又回头看着少女,眼里不知道弥漫着怎样的情绪。   寻意意忽然掀开了桌子旁边侧间的帘子,一个幽暗的房间便出现在眼前,对面一面紫檀木边框的铜镜如一轮昏暗的月亮,模糊地照着少女乌黑的眼睛。   细细看来,对面的少女却梳着垂丝髻,眼睛有些呆滞,表情懵懂,看着有些笨。   寻意意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一个顶着张不谙世事的脸、看着不太聪明的自己。   可一瞬间,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立刻消失不见。   她刚要走过去,手忽然被握住了,下意识要甩开,少年却强势地扣住了,声音很轻,“嘘,姐姐,有人来了。”   耳边传来缥缈的歌声   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   少女声音娇脆,仿佛穿越时间空间而来,回荡在耳边,幽缈如雾,不可捕捉。   寻意意心脏莫名跳得飞快,可明明能听到歌声,眼里却看不到任何场景,郦珩轻轻拉着她,躲进了一个衣柜里。   衣柜里堆满了衣服,空间狭窄,两个人手脚几乎贴在一起,寻意意冷着眼,脸色如霜,“郦珩,你做什么?”   少年的唇近在咫尺,眼里却好像藏着一片幽暗的阴影,他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姐姐,你看那边。”   寻意意顺势看了过去。   少女仰面倒在纹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上,她身上穿着淡青色的上衣,雪纺料,隐约露出白皙的纤臂,腿上穿着一条轻薄的丝质长裤,雪青色,衬得那对脚踝又细又白。   她脚上挂着一只莲瓣状的铃铛,随着她足晃动的弧度,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将脸闷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菩萨蛮。   头顶的暗红色帷幔忽然被一只如玉的手掀开,光照了进来,照得少女的足踝玉一样亮。   身材修长的少年正立在帐下,垂眼看着少女,哄小孩子似的,“意意。”   这声音一出,寻意意顿时怔住了,又望见少年背后一团漆黑,像是尾巴,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郦珩。   是他?   郦珩好像没留意到寻意意的目光,眼睛透过缝隙盯着外面,长睫不停颤动。   冷热交替的指腹无声与她肌肤相贴,郦珩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带着一丝祈求,“姐姐,继续看下去,好吗?”   听到沈珩的声音,少女立刻翻过身,一把抱住了少年的腰,脸埋在他腰间轻轻蹭了蹭,声音变得又娇又甜,“阿珩,阿忆有东西送给你。”   沈珩捧着她的脸,弓着腰,很是温柔地吻着她的唇角,“是什么?”   她神神秘秘地掏出怀里的绢制丝帕,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却不小心一抖,一堆银元叮叮当当滚落到床上,其中一枚就要落在地上,她连忙抬起脚,一把踩住了,“不许跑。”   少年一直盯着她,眼眸晦暗不明。   稚嫩的脚踝被捉住,圆圆的脚趾,像一粒粒小珍珠,被少年托在掌心细细把玩,沈珩含着笑,“意意,你给我这么多银元做什么,我又不缺钱。”   少女气鼓鼓的,“是瑜瑜叫我给你的。”   沈珩脸色瞬间变了,好像不太开心,眼里变得黑沉沉一片,瞧着有些危险,“你又和沈瑜一起玩了,意意,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出去,你只能待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他握住她足踝的手不自觉用力。   少女又疼又委屈,忽然狠狠踹了他一脚,大声控诉道:“你不陪我玩,这里没人陪我玩,只有瑜瑜。”   她忽然弓下身子,将那一堆银元抱了起来,死死挡着,“不给你了,我不喜欢阿珩,阿珩最坏了!”   说着,她的眼泪不停掉下来,低落到锦被上,晕开一片湿痕。   沈珩见她这么伤心,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拨动她的睫毛,“意意,别哭,对不起。”   他只是,想要她心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可惜,那太难了,难得好像只是一个奢望。   少女像只兔子一样,趴在床上,眼睛发红,凶巴巴地瞪他,“你走开!”   沈珩的视线在她背脊的曲线流连了一瞬,只好问她,“瑜瑜为什么让你送给我银元?”   少女不愧是傻的,一下子就沈珩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轻轻抽了抽鼻子,“瑜瑜说,喜欢你,你不知道,我就送你银元,都是珍贵的东西,你就知道了。”   她语无伦次,沈珩却听懂了,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来,他望着少女湿漉漉的眼睛,“意意,你喜欢我对不对?”   因为不可置信,少年的声音都在颤抖。   少女又瞬间恢复凶巴巴的样子,瞪着他,龇牙咧嘴反驳,“不喜欢!你凶我!”   唇忽然被少年不由分说地堵住了,沈珩偏过头,手禁锢着她的腰,她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面上,被他热烈地亲吻着。   湿软的唇瓣微微分开,少年很乖地认错,“我错了。”   少女看着他水意冽滟的眸子,心里一阵小鹿乱撞,可她却别过头,傲娇地轻哼一声,“我不原谅你!坏阿珩!”   少年的尾巴忽然讨好地卷住了她的脚踝,试探地往腿心游移,“意意,尾巴给你玩,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顿时眉开眼笑,一把顺势揪住了尾巴,毫无章法地一下一下地摸着,“尾巴!大尾巴!”   少年的眼变得黑沉沉的,却温顺地任由她把玩,他微微喘着气,眼尾渐渐爬上妖媚的红。   寻意意看着他们,乌黑的眼睛半点情绪都没有,可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般,一种强烈的、想要逃避的感觉占据了整颗心。   郦珩的尾巴绕着她的脚踝,打着圈儿,见她好像怔住了,他略略朝着她凑近了一些,声音微哑地在她耳边说着,“姐姐明白了吧,那两个人,是曾经的我们。”   少女玩尾巴玩得很开心,她枕在沈珩腿上,腿间夹着尾巴,手指不停拨动着鳞片,又轻轻哼唱起了菩萨蛮,她忽然问道:“阿珩,瑜瑜问我为什么天天唱这个曲子,我不懂。”   沈珩像是摸猫一样,温柔地抚摸着她一头浓密的鸦翎,听到她的话,顿时顿住了。   “哪句不懂?”   “全部。”少女仰头望着他渐渐发红的唇,眼里亮晶晶的,充满着求知欲,“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会被口口,大家可以早点来看,晚上九点更新。 第35章   少女一缕柔软的乌发不小心黏上湿红的唇角,被少年轻轻拨开,绕在指尖打着圈儿。   她伏在他膝盖上,温顺得像一只猫儿,睫毛如同沉睡的寂鸦,乌泠泠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天然而又纯真的媚意。   沈珩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覆盖在她眼皮上,珍重又颤栗地感受着那种细痒,他说,“意意,那首菩萨蛮讲的是我们。”   “我和阿珩?”她顿时来了兴趣,腿心夹着他的尾巴,小腿轻轻蹬了蹬,“要听!”   他垂眼看着她,眼里黑浓浓一片,一字一句道:“鸦翎轻亸松拢就,泠泠弦拨纤如蔻。月影绕歌台,美人逐雾来。这两句是夸意意长得漂亮,头发宛如漆黑的鸦羽,涂着蔻丹的手指纤细,轻轻拨弄着琴弦,月亮的影子在台阶上徘徊,意意像是一阵雾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哇!”少女眼睛瞬间弯了起来,甜美又娇憨地说着,“阿忆好漂亮!”   “嗯。”沈珩眼里也不自觉带着笑意,指尖落到她耳珠处,细细拨弄着。   她怎么可能不美?她可是神国最为尊贵的帝女大人,这世上所有红尘声色都抵不过她垂眸一眼。   “然后呢?阿珩在哪里?”少女一直盯着他看,眼神纯洁,不带半分杂志,却让他觉得有种可耻的罪恶感。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说下去,“背灯红泪堕,玉足蹑金琐。这句描写的是意意在背着灯流泪,因为……”他的手指忽然在她细细的脚踝处描摹比划着,声音变得喑哑,“有人用黄金打造的枷锁,将意意锁了起来。”   那个人便是他。   从此,帝女大人变成了妖龙的禁·脔,他为她打造了最精美的牢笼、最华丽的枷锁,困住她,让她终于成为他一个人的。   可即便那样又如何,他依旧什么都没得到。   阿忆抬腿踹了踹,有些生气,“哪个坏蛋把阿忆锁了起来?”   沈珩侧过身子来,亲吻着她圆圆的脚趾,“是我。”   她痒得咯咯笑,一边扭动,一边扯着他尾巴上的鳞片,浑然不觉自己拿捏着少年最敏感的地方,“阿珩大坏蛋,你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   少年眼里不知道闪动着什么情绪,好像懊恼,又不完全是,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因为,太喜欢意意了,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把你藏起来,这样谁都不能觊觎了。”   他的气息有点不稳,尾巴的鳞片竖了起来,难耐地在她肌肤处摩挲游走,发出哆啰啰的声响。   她痒得腿下意识将他的尾巴夹紧,嘟囔着,“大尾巴不乖!”   “至于,娇宠誓平生,无情恨不成。是在说,阿珩一直对意意百依百顺、千般娇宠,可是,意意,你天生灵窍未开,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又有多想被你喜欢。”   以至于,他为这求而不得日日癫狂,想到这,他心里突然冒出极端的恨意来,是太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却从来得不到而产生强烈的恨意。   他的手忽然紧紧扣住了她的掌心,尾巴紧紧缠住了她的腰,甚至恶劣钻入她贴身小衣,游窜到上面那株垂坠而下的樱桃枝上。   春光尚好,娇吐红蕊。   他俯身,唇贴在她耳珠处,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气息,喃喃低语,“意意,你喜不喜欢我?”   身体好痒、心口在发烫。   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阿珩此时此刻又变成那个要把她吃掉的怪物。她有点害怕,又莫名有点难过,就好像不止一次经历过这种境地。   黑鸦鸦的睫毛不自觉沾上了湿意,小声道:“喜欢。”   他眼里的暗色分毫没有褪去,反而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比尾巴还要喜欢吗?”   她偏头看着流窜到她心口作乱的尾巴,犹豫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心尖都在颤抖,“都喜欢,尾巴阿忆可以玩,阿珩漂亮。”   沈珩没说话,却一口咬住了她的耳珠。   有什么分别呢?   她依旧把他当成玩具,从不肯施舍半分爱意,他不过是她豢养的狗,他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取悦她自己。   少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突然道:“你不是阿忆,是意意,一心一意的意。”   她错愕地望着头顶垂下来的流苏,下意识跟着喃喃,“意,意?”   那凭什么呢?   他要看她为他堕落,为他沉沦,被他掌控。   他要将她悬在欲望的蛛丝上,上不得、下不去,只有他可以将她解救。   他忽然解开她脖子处的扣子,唇在她娇嫩的肌肤流连,尾巴却藤蔓一般缠住了她的腿。   轻轻拨开贝类的壳,将纯洁的珍珠染上污秽的颜色。   他说,“意意,你喜欢的是阿珩这个人,对不对?”   她想要挣扎,却动弹不了,声音变了调,如泣如诉,手臂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好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阿珩……”   他微微仰头,眼里好像有野火在燃烧,然而脸上又摆出温顺的姿态来,可怜兮兮道:“意意,说喜欢阿珩好不好?”   她鼻间发出闷闷的声音,牙牙学语一般,“喜欢……阿珩……”   “不够。”他亲吻她的唇,扶着她纤细的腿缠住自己的腰,尾巴肆无忌惮地游走,“要说爱。”   声调分明是欢快的,可他眼里的野火越烧越烈,好像要把她骨头都给焚成灰。   带着一起毁灭的绝望。   少女心口一阵钝疼,轻声道:“爱,阿珩。”   那就做吧。   就像他把她囚禁在身边的日日夜夜。   否则,要怎么证明呢?   只有将她一点一点拆解、蚕食、吞入腹中,才能让他不那么患得患失。   他这么想着。   瞬间,她的小腹都被火焰吞噬,火星从骨缝里钻了出来,不断扩大,将她彻底淹没,她身后的不是鸳鸯戏水的锦被,而是无穷无尽的烈火地狱。   她有点害怕,猫儿一样叫着,“阿珩……阿珩……”   床上的银元滚落到她掌心处,她觉得很难受,心口又胀又疼,难受得快乐都好像在凌迟,唇齿之间含住一枚,泪珠不停滚落下来。   脚腕处的铃铛一阵又一阵响。   窄窄的一条缝隙,流泻着外面声色犬马,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黄鹂宛转娇啼。   寻意意却偏过头靠在衣柜壁上,与郦珩平静地四目相对。   少年眉目染上阴暗,眼里是和沈珩如出一辙的墨色。   一个明媚的、温柔的他变成了阴郁的、漂亮的他。   她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是冷酷,“郦珩,够了没有?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证明什么?证明我们曾经是爱侣?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是为了追寻以前的我,并且想要我喜欢你,对吗?”   她好像难得生气了,捏了捏指尖,脸色沉沉的,“那不是我,我没有那么蠢!”   郦珩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望着她,眼里的琥珀色好像要融化了。   他所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罢了。   说着,她忽然吱呀一声推开了柜门,平静地看了一眼那边的幻象,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间。   郦珩跟着钻出柜门,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唇角自嘲一般勾着,眼里却是一片荒芜。   他并不后悔让她这么早明白他的心意。   毕竟,他忍耐了太久,已经没有比一次又一次彻底失去她更糟糕的境地了。   寻意意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那个场景牵动心绪,好像,真的经历过那种场景一般。   又好像,自己真的喜欢过一个叫沈珩的少年,同他肌肤相贴、唇齿相依。   却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看似无情,又注定有情。”   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漫无目的,面无表情。   恰好走廊处,大胆从一间房里撞了过来,急切道:“姐姐,那个乐彤姐姐好像又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快去看看。”   又对着她身后的郦珩奇怪道:“郦珩哥哥,你怎么离得那么远?”   寻意意好似没听到,垂了垂眼,抱着大胆,“我们过去看看。”   却听到走廊尽头一阵哗然,一个面容甜美的女人脸带怒意,不耐烦地呵斥着身边的助手,“开姐,开机仪式这么重要的环节为什么不叫我?哪有让主演只上一柱香就结束的道理!我要去找夏晰,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开姐劝道:“甜甜,你冷静点,你那个时候在住院,怎么叫你,这也是为了剧组进度着想,闹得不愉快,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向甜却很不耐烦,“听说,夏晰先给乐彤单独拍摄去了,呵,这个女人真是好手段。”   “甜甜……”开姐盯着向甜,心里很是疲惫。   她觉得,向甜最近脾气越来越怪,以前她虽然跋扈,断没有现在这么无理取闹。   难道真的被双相的病症影响到了?   可好端端的,她又怎么会得这类精神疾病?   向甜正要朝着乐彤拍摄的地方而去,抬眼却看到对面一个抱着猫的少女正对着自己走来。   想起之前的遭遇,向甜顿时火冒三丈。   是阿忆那个贱丫头!   她甚至没想到其中诡异之处,心情突然变得极为不爽快,忽然抬脚朝着寻意意走去,手臂高高扬起,横眉竖目,“贱人!”   大胆错愕抬头,喵喵叫地骂起了脏话,“这个女人有病吧,好好的,她为什么想扇姐姐!”   寻意意抬起了乌黑的眼,手上符咒掷了出去,“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向甜不受控制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向甜脸上顿时浮起了一片红,眉目狰狞,少女声音冷冷的,令人不寒而栗,“让开,我没空看你发疯。”   向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正欲发作,忽然看到她背后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她心里不自觉冒出一阵寒意,眼里满是惊恐。   对面的房间被推开,向甜看了过去,看到是宁蔚然,脸上不自觉挂着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宁蔚然错愕地看着她们,问开姐,“这是怎么了?”眼神落在抱着猫的少女身上却是一怔。   剧组怎么突然来了新人?   又望见她背后的郦珩。   还是两个?   寻意意没耐心同他们解释,就要迈过他们离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快来人啊!乐彤小姐她溺水了!”   这声音引得头顶树枝一阵哗啦啦响,寻意意脚步一顿,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溺水……   作者有话要说: 珩崽又是一个卑微的崽 第36章   隔着屏风,乐彤接过楠姐拿过来的衣服,换去身上湿答答的旗袍。   室内幽暗昏沉,一抹光游丝乱絮般黏在少女鼻尖,似明似暗。   寻意意抱着大胆走了进来,看到从屏风走出来的乐彤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冷得瑟瑟发抖。   眼角余光又瞥到,门外的郦珩顿了脚步,等在外面。   寻意意没理他。   可是看到乐彤,她难得觉得愧疚,因为自己不上心,明明答应了帮乐彤解决事情,却依旧让她陷入险境。   她放下大胆,朝着乐彤走去,轻声道:“抱歉,乐彤姐。”   乐彤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没关系。”   寻意意眼睛落到她脖颈处,“乐彤姐,你为什么会溺水?我给你的符咒哪去了?”   乐彤脸瞬间白了,心有余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拍戏的时候,符咒就忽然不见了,而且,我觉得我溺水这事特别蹊跷,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被藤蔓一样的东西拖进水里的。”   藤蔓?   寻意意弯月眉轻蹙。   乐彤忽然变得很激动,一把攥住了寻意意的胳膊,“意意,我忽然感觉我这次拍戏的剧本很不对劲,我在这个老宅里面看到过剧本里的人物,而且她身上发生的诡异的事件,好像在我身上也应验了。”   “比如?”   “除了遇到了自己扮演的三姨太阮月薇和沈老太爷偷情的桥段外,我还遭遇了戏里面女主阿忆的经历,我溺水之前,就曾见过阿忆溺水的场景,她也是被奇怪的藤蔓拖下水的。”   寻意意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声音冰冷,“阿忆?”   乐彤看见她的表情,“没错,就是之前我想推荐你演的角色。”   寻意意捏了捏指尖,“剧本能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说完,她就叫楠姐拿了份剧本过来,递给了寻意意。   寻意意托着那本薄薄的剧本,又问:“你见到的藤蔓是什么样子的?”   乐彤回忆着,“与其说是藤蔓,倒是更像树的根系,它整条黑漆漆的,好像一条黑色的小蛇,而且,给人特别阴冷的感觉,就像,有生命一样。”   寻意意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地茎——不死树的地茎。   可为什么,这里竟然也有?   她垂下了纤眉,“乐彤姐,你符咒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刚拍摄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而且,我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了沈老太爷。意意,我身上是不是还有精魅存在,否则,那个沈老太爷的为什么一直阴魂不散。”   寻意意望着她的脸,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精魅了。你再次看到的沈老太爷,很可能是那藤蔓妖物制造出来的幻象,由于你身上没了符咒,才会受到影响,乐彤姐,你仔细想想,符咒不见的那段时间,谁在你身边,我猜测就是那个人想害你。”   乐彤纤细的身影一晃,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你是说,夏导?拍摄的时候,只有他和我接触过。”   夏晰。   古龙水里的气息一瞬间在记忆里放大了,被掩盖的气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串联到了一起。   寻意意终于想起来,夏晰身上让她厌恶的气味是什么了。   那是,腐烂的木头的气味。   和寻芊芊还有苏妩身上的一模一样。   寻意意心绪复杂,她拿出符咒,递给了乐彤,认真叮嘱,“乐彤姐,这次你尽量不要让任何人碰你,我去见一下夏晰,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乐彤连连点头,“好,夏晰他现在应该在对面倒数第二个房间的休息室里。”   寻意意抱起了大胆,正要迈过门槛,乐彤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意意。”   寻意意回头,“怎么了?”   乐彤看着她怀里的大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怀里的猫,我曾经在幻境中见过,他好像是三姨太阮月薇的猫。”   阮月薇?   大胆瞪圆了猫眼,这个名字,好熟悉啊,熟悉到好像是刻在骨血里的名字一般,结了痂,一撕开就疼。   寻意意点头,“我知道了。”   大胆的心莫名一阵生疼,仰头看着寻意意,轻声喃喃,“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阮月薇这个名字,就觉得好难过啊。”   寻意意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也许是你上辈子的事了,别想太多。”   大胆垂在她怀里,闷闷不乐,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句,“嗯。”   寻意意走出房间,却看到郦珩又要跟过来。   寻意意心里十分烦躁,回头看他,眉眼中泛着冷意,眼睛黑不见底,“郦珩,不要再跟过来。”   “意意……”郦珩轻轻唤她,可片刻,他攥紧了手,又若无其事一般露出笑来,“我并不是跟着姐姐,我也接了任务,该去完成。”   “随便你。”寻意意继续走着,少年与她并肩。   怀里的大胆微微探头,轻声问道:“姐姐,你和郦珩哥哥闹矛盾了吗?”   回廊下,少女脸上一层浓浓的阴翳,她定定看了郦珩一会,转身离开,“没什么。”   现在不是计较那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得先去解决眼前的事。   少女抱着猫,在回廊行走,正要转弯,忽然听到竹影晃动,头顶的枝叶沙拉拉响。   寻意意停住了脚步。   然后,雪白的墙壁上,慢慢出现无数扭曲的形状,像触手,像蛇群,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犹如实质般鲜活蠕动,显得森冷又可怖。   大胆惊呼,“姐姐,这是什么?”   郦珩望着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形状,一言不发,唇角却讽刺地勾着。   这些肮脏的、诡异的影子,正如同他心底散发着恶臭的泥浆,是随时都能将人吞噬的欲望。   是他阴暗面的真实写照,亦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下等、低劣。   寻意意戒备地将符咒捏在掌心,正要掷在墙壁上,忽然身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回廊尽头跑去,面带泪痕、声嘶力竭地朝着休息室大喊,“夏导,你快来看看,甜甜她……她死了啊!”   陈旧的雕花门被推开,夏晰脸色苍白,一把扶住了女人,“开姐,怎么回事?”   女人的鞋子跑得掉落了,脚被划破,可她好像没有知觉,眼里一片猩红,语无伦次,“就这么一会儿,都怪我,我没有看好她,甜甜,她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上吊自杀了。”   她回头指着廊腰缦回,曲折遮挡的院子,那棵古老的树的方向,“就是那里,甜甜就在那里上了吊!”   她忽然跌坐到地上,掩面痛哭,“都怪我!都怪我这么早让她出院,明明,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应该接受更系统的治疗。”   夏晰蹲下来安慰她,“开姐,别这样,先叫救护车,你发现得及时,甜甜她肯定会没事的。”   开姐呆愣愣地,脑海中都是向甜那张泛着青紫色的脸,短短一瞬,她就变得没有半点生气,好像一个真正的死人。   而且,明明是上吊自杀,她脸上湿答答的,就好像被人按在了水池里。   忽然见到望着自己的寻意意,眼里冒出刻骨的怨恨来,指着她大骂,“就是这个女人,都是她,若不是她非要刺激甜甜,甜甜不会想不开。”   寻意意没理她,又望了一眼墙壁,果然,那些扭曲的痕迹转眼间就消退了。   她抱着大胆,望了一眼开姐指的树,那棵树是种在月洞门连接的院子里,是她第一次踏进来的时候,站在阴影里抬头看见的树。   那时候,它仿佛在窥伺着自己。   莫名的,寻意意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玩弄于鼓掌之中。   来到院子里,只见围了乌泱泱的一干人,向甜的尸体被安置在地上,脸色青紫,显然是因为窒息,可是,她的脸很湿,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可是,附近并没有水井或者池塘之类的。   而且,这才一会儿,她身上就有很浓重的尸臭味,好像已经死去了很久。   可是,向甜刚刚和自己起冲突的时候,她并没有留意到她身上有什么不妥。   寻意意还留意到,她脖颈间有清晰的淤痕,已经呈现出紫色,显得脖颈格外惨白。   淤痕附近绕着一圈红绳,中间挂着一个奇怪的吊坠,吊坠另一头埋进了衣服里面。   就是这个吊坠,向甜的死肯定和它有关。   寻意意抬脚要去看她脖颈处的吊坠,立刻被宁蔚然拦住了。   宁蔚然眼里泛红,语气很冲,“你做什么,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触碰吗!”   门外突兀响起一阵警笛声。   “让开,是警察过来了!”围观的龙套演员七嘴八舌,自发让路,只有宁蔚然依旧挡着寻意意,眉眼带着几分愤恨。   几个穿着制服的干警大步走了进来,寻意意看到领头的正是赵队长,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点头,严肃的脸褪去一丝冷意,很和气地同她打招呼,“寻小姐。”   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她身后的郦珩身上,接触了一瞬,又飞快离开。   “赵队长。”打完招呼,寻意意便自觉让开了,她知道这个世界司法程序的重要性,既然有警方介入,她理应优先配合他们。   赵无盼让法医上前来,就地给向甜进行尸检,其他警察有的负责拉警戒线,有的负责询问和记录。   于是,她转过身,眼神落在那棵树上。   这棵树年岁虽老,却是叫的出名的梧桐树,它自然不会是不死树。   大胆一直望着赵队长,却忽然想起之前可可那次,遇到的黑无常对自己说,他是民国时期的化猫孩。   可是,化猫孩又是什么东西?   大胆刚想要对寻意意说,却看到少女翻开手上的剧本,认真地阅读,很快,她那对乌黑的眼睛好似深冬的湖水,慢慢凝结上一层冰。   冷得人骨子都疼。   她忽然松开了大胆,回头望着郦珩,两个人对上视线,她走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郦珩的手,冷着脸将剧本塞在他手里。   “你看一下,这剧本是不是很熟悉。”   郦珩甚至没有翻开,垂眼凝视着寻意意,声音轻飘飘的,“是啊,我当然熟悉,这里面的剧情,是沈珩和阿忆发生过的事,也是我们曾经的经历,意意……”   他呢喃一般叫她的名字,语气缱绻。   伸手却去捧她的脸颊,带着一分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自暴自弃的痛楚,漂亮的眼珠仿佛亘古封存的琥珀,存着焚天烈火般的情绪——终于不必在寻意意面前故作乖巧,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危险。   像是割骨的利刃,真正的杀人利器,出鞘总是带着森然冷意,比下玄月还要阴寒。   郦珩清瘦的躯体里好像一瞬间涌出无数阴暗的负面情绪,化作实质般的煞气,将两个人从头到脚萦绕。   “其实真相很简单,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一瞬间,风声止了,四周的一切,寻意意都听不到——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   回头看到,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了,就连大胆也站在原地,瞪圆了猫眼,明亮的白昼化作黑夜,无边夜色下,它的眼睛如一对绿油油的灯笼。   身体好像被锁链锁住了,骨骼环环相扣,她忽然被郦珩紧紧禁锢在了怀里,少年的尾巴紧紧缠住了她的腰。   脚下的土地好像变成了一座阴暗的孤岛,摇摇欲坠,被盘桓着的地茎托举着,古老的、漆黑的根系互相交错,盘根错节,好像一只蛰伏的巨蟒。   无数地茎瞬间从地面涌了上来,兴奋地攀附上来,将紧紧抱着的两个人从头到脚彻底缠绕,地茎上还附着熊熊的烈火,吞噬着两个的身影。   好像置身于烈火地狱。   可明明感觉不到痛楚。   郦珩抱着少女,眼里却望见赵无盼欲言又止的眼神,半晌,他听见男人叹息一声,轻声道:“郦珩,你这么早让她知道一切,她可能真的会恨你的。”   “我知道。”少年将头埋在少女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声音语调纤细、欢快又诡异,好像孩童在撒娇,“意意,我好爱你,我也好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爽文被我写成了恋爱文,下一章沈珩和阿忆的故事全部都会揭露,也许还会包括不死树的联系,我得好好想想。   这种文就是揭露真相特别不好写,我宛如一个智障,阿巴阿巴π_π感谢在2021-05-03 18:17:27~2021-05-04 21: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野 4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郦珩紧紧抱住了寻意意,他们像两株根系缠绵的树,骨血交融。   寻意意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接着隐约有女子娇笑声响起,场景转换,分明已经变作了一个热闹甚至靡丽的俗世。   少年的心脏在羸弱的胸腔鲜活跳动,被她附耳贴去听,他的指尖搭在她鬓边,诱哄一般,“意意,睁开眼睛看看吧。”   不知谁哼起了小调,声音娇脆,如鸟雀檐语。   寻意意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倒影着镜前正做伶人打扮的少女,她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懵懂,神态娇痴。   “阿忆,该你登台了,今日可有贵客到,班主说,你若是出了差错,以后可不给你买糕点了。”梳着麻花辫的小丫鬟利落在伶人里穿行,递胭脂、送珠钗,忙得脚不沾地。   穿着碧色衣衫、头顶珠钗冠的阿忆走出重重帷幕,来到莲台之上,大幕缓缓拉开,她执着纨扇,半遮粉面、微蹙蛾眉,幽幽地唱起了菩萨蛮。   二楼的雅座,有个房间窗户半敞,透过缝隙,阿忆看到有双混浊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好像黏糊糊的蛛丝。   寻意意自然也注意到了,抬眼望去,沈老太爷坐在座上,他脸颊消瘦,身上的黑色马褂更是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沈老太爷声音苍老,眼睛定定凝视着台上的阿忆,一边对身边管家模样的人道:“沈六,珩哥儿的病,是不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管家善察言观色,见沈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看,心里了然,顺水推舟道:“是的,少爷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不详之症,不过,民间有个说法,如果找到八字合适的女子嫁给少爷,为他冲喜,少爷兴许慢慢就会好起来。”   沈老太爷轻轻敲了敲拄杖:“你看这阿忆如何?”   “阿忆身份低微,而且天生痴愚,不会反抗,再合适不过。”管家并没有提起八字,他知道,所谓冲喜不过是借口,是沈老太爷看中了阿忆。   体弱多病的沈珩根本无法与阿忆圆房,这正中沈老太爷下怀,他喜欢清纯的处.女。   沈老太爷笑了起来,“沈六,那此事便由你去办了。”   “是。”沈六转身离开,沈老太爷坐在漆黑的阴影中,寻意意看到,他影子下面,浮动着触手般的虚影,正跃跃欲试地缠住了他的脚。   沈老太爷浑然不觉,认真听着阿忆唱曲,半闭着眼睛,十分入迷。   耳珠忽然被温软的唇瓣不经意一般啄了一下。   寻意意冷着侧过脸,只见郦珩望着台下一个隐秘的座位道:“意意,你看那人是不是很眼熟?”   寻意意顺势望了过去,顿时愣住了,阴影处,坐着一个眉眼肃穆的中年人,身边还有一个秀丽的女子,两个人都认真看着台上的阿忆。   女子面带担忧,“强行为意意开窍,却让她神魂残缺,变成了痴傻,非但以前的记忆没有了,这次的经历她以后也根本不会记得,我们真是功亏一溃。”   男人摇了摇头,“未必,一片空白,反而更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骊龙也算是得偿所愿。”   女子眉心依旧蹙着,叹息道:“一场孽缘。”   寻意意好似没听到她们对话,眼神一直定在中年人身上。   师父!   他怎么在这里?   不对,不是师父,师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眼前的人却比师父年轻了不少,倒更像赵队。   可寻意意知道,他并不是赵队。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郦珩开口,眼里变得晦暗,琥珀色凝如墨:“他叫巫相,他身边的女子叫做巫真,他们都是昆仑十巫,传说中,昆仑十巫掌管不死药,他们是由女娲之肠化作的。”   寻意意下意识攥紧了手。   女娲之肠……   那不是她之前在《山海经》里看到的记载吗?   她神态恍惚的时候,四周的场景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转换。   龙凤喜烛在摇曳,烛泪沿着烛台流下来,在半路结成一串串烛花,雪白的墙壁上一片阴翳,上面贴着大大的囍字。   少女穿着鲜红的嫁衣坐在新房里,房内空无一人,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缀着流苏的盖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阿忆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入沈府冲喜,起身打量着四下,不满地嘟囔,“咦?班主说这里有好吃的,怎么没有啊?”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   冬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斜着眼看了阿忆脚下绣着明珠的鞋子一眼,一派仗势欺人的坏丫头相,逗弄她,“喂,阿忆,你想不想玩躲猫猫的游戏啊?”   阿忆回头,脸上带着笑意,纯真无邪,“躲猫猫!要玩!”   冬鹊嗤笑一声,指着门外浓浓的夜色,“那你藏好了,如果我一个晚上都没找到你,那你就赢了,明天姨奶奶会让我给你带很多很多的糕点,我听说,院子里的枯井特别好藏人,哎呀,要是藏那里去,我可找不到。”   阿忆笑容狡黠,枯井,找不到,那可以让她藏,大家都说她傻子,其实她可聪明了。   她要藏到枯井里去。   她十分开心,转身踏入夜色中,“好!”   冬鹊看她离开,忍不住笑了起来,“蠢成这样,倒还有张脸蛋可以勾人,真是个天生的小狐媚子,怪不得姨奶奶看她不顺眼,呵,明天看到的恐怕就是她的尸体了。”   听到一阵笃笃的脚步声,冬鹊连忙离开了。   管家提着灯笼,为沈老太爷引路,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如同假面,“老爷,少爷他又病倒了,正在芜园休养,恐怕今晚要留新娘子独守空闺了。”   “我去看看她。”沈老太爷喘着气,混浊的眼却亮的吓人,待来到新房,却不见阿忆在,他脸沉了下来,“怎么回事?人呢?”   管家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忐忑,“我马上让人去找。”   沈老太爷铁青着脸出了房门,忽然起了一阵风,回廊的灯笼摇曳起来。   一个抱着猫的女人立在回廊尽头,款款走来,娇声叫着他,“老爷,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老太爷望着阮月薇,“没什么,大半夜的,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阮月薇一下一下抚摸着手上的猫儿,笑容妖媚又诡异,“睡不着就出来逛逛,瑜哥儿做噩梦了,醒来闹着要爹爹,可他的爹爹早就进了棺材,我哪里给他变出一个爹来,您说对吧,老爷?”   沈老太爷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住嘴!”正要离去,阮月薇却鬼魅一般跟在他身后,四周的树木发出响亮的沙沙声。   怀里的猫发.情一样叫了起来,凄厉可怕,阮月薇安抚般摸着它的皮毛,忽然吃吃笑道:“老爷,您觉得,您会遭报应吗?”   沈老太爷忽然回头,给了阮月薇一巴掌,打得她脸红了一大片,眼睛瞪圆了,“你发什么疯!”   黑猫伸手要去挠沈老太爷,却被阮月薇丢到了地板上,她抚摸着自己的脸,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里淌下一行泪来,“老爷,你有了月薇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接一个低三下四的伶人戏子进府,您不肯认瑜哥儿没关系,反正他名义上一样的沈家的血脉,可我绝对不能忍受,一个又蠢又笨的贱丫头夺走我的一切。”   沈老太爷看着她哭泣的模样,觉得这个女人爱极了自己,心里扭曲地生出一种怜惜来,苍老的声音软了几分,“月薇,阿忆怎么比得过你,我让她进门,是为了把她送给老祖宗,保佑我们沈家世代富贵。”   阮月薇美目含泪,“真的吗?”   沈老太爷牵起了她的手,“你跟我来,你见到就会知道了。”   他带着阮月薇进了一个幽僻的小佛堂,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沈老太爷随手拿起一盏油灯点亮了,望着老旧到看不清的面目的神像,眼里带着奇异的光。   阮月薇看去,那神像十分怪异,好像是半人半蛇,一条漆黑的尾巴缠绕全身,上面鳞片狰狞,露出一张不辨五官的脸,上面涂着的釉彩已经褪色,却给人一种森冷的,被注视的恐惧感。   阮月薇心跳飞快。   沈老太爷忽然伸手从神像后面拿出一块红木牌,供到案上,虔诚地拜了一拜。   油灯上火焰光芒渐渐微弱。   阮月薇看到,红木牌上好像有一团鲜血流了下来,在案上游走,她头皮一阵发麻,“老爷,这是什么?”   “别怕,这是老祖宗的血。”   沈老太爷目光奇异,注视着那滩血,手指轻轻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声音沙哑,“月薇,你知道吧,我本来患了重病,以为自己快死了,可是,老祖宗救了我,我会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还会享受泼天富贵、烈火烹油,甚至,还能生下子嗣,瑜哥儿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如果他听话,我会让他也享受这一切。”   阮月薇注视着他入魔的样子,微微笑着,并没说什么,雪白的手臂搭在他肩颈处,很依恋的样子,“老爷,瑜哥儿当然听话,不过,珩哥儿才是嫡系,这沈家以后会是他的。”   沈老太爷眼中冷漠,“珩哥儿,一个病秧子,能成什么大事。”他的命,最后都是他的。   沈老太爷忽然抱住了阮月薇,阮月薇挂在他身上,衣衫不整,眼如水杏,娇.喘微微。   她忽然抬眼看向了那块红木牌和那个奇怪的神像,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祖宗能不能帮她实现愿望呢?   一个寂寞的,快要疯癫的女人,一个低贱的,自毁而毁人的殉道者。   也许是感受到她心里扩散的恶意,红木牌轻轻颤栗了一下,那团流淌的血像是滚烫的沸水,咕噜噜冒起了气泡,在油灯的阴影下,拉扯变形。   阮月薇眼里的笑越来越肆意。   阿忆在走廊里徘徊,却不小心迷了路,怎么走都没看到那口枯井,她有些丧气,定定站了一会,转头要走,忽然看到亮起的火把,听到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糟了!   要被找到了,糕点就没了。   她连忙拐入月洞门,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清冷的月光照在她鞋上的明珠上,好像湖水泛起的涟漪。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知道怎么办,不小心钻进了一个小院子里,里面有个房间。   她连忙推开了房间,轻手轻脚地躲了进去,房间面有个被红布遮住的大床,里面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   “一间一间房仔细找。”   脚步声好像快跟过来了,阿忆吓得掀开红布,直往床上钻,脚上什么东西爬过紧紧缠住了,整个人忽然天旋地转,她被人用力按在了床上。   有坏蛋!   她战战兢兢地对上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又瞬间不害怕了。   这是一对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有色彩的宝石,眼睛的主人是一个苍白羸弱的少年,好像生了病,唇色都泛着白。   而且,他好像正经历着一场疼痛的折磨,脸上带着一层薄汗,目光也很飘浮。   阿忆想着,他不像是坏人。   而且,他好像生病了。   好可怜。   少年望着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狂喜。   可下一刻,他又怨恨一般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好像报复地说着,却气若游丝,“帝女大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的模样,怎么,不是恨我吗,怎么这次见到我却不反抗?”   阿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问得天真,“你是谁呀?”   沈珩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的手摸到她的额头,忽然苍白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发出闷闷的振动声,“傻东西。”   少女不满嘟囔,“你才傻。”她不开心地要挣开他的禁锢,眼神往下,却看到缠住自己脚踝的尾巴。   她顿时兴奋地攥住了,毫无章法地撸动起来,“尾巴!大尾巴!好喜欢,好漂亮,给我玩好不好!”   被她突然攥住了尾巴,沈珩疼得闷哼了一声,可很快,心头又被一种奇怪的痒意占据,变成潮水般的快.感。   他深知,他身上唯一讨她喜欢的地方便是这条尾巴了。   他颤动着挂着汗珠的睫毛,看着阿忆,声音温柔得令人颤栗,“意意,我教你怎么玩尾巴,好不好?”   他握住了她的手,掌控木偶一般,牵动她的一举一动,柔嫩的指尖拨开一片片鳞片,露出狰狞的伤口来。   啪嗒,血珠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沁了出来,落满了她的掌心,没入她肌肤,滚烫得好像热油。   阿忆手足无措,想要挣脱,却被紧紧钳制,她害怕了,急得忍不住抽噎起来,“好多血,好烫,不玩了。”   门忽然被推开,沈珩一把捂住了阿忆的嘴巴,将阿忆抱在了怀里,然后将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疼得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冷漠地问外面的人,“你们在做什么?”   管家上前来问道:“少爷,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第38章   怀里的少女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竟然乖乖地任由他抱着,只是她好像很生气,顺势张开了唇,狠狠咬在他指头处。   沈珩身体一麻,却没有挣脱,他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另一只手移到她发顶,摸了又摸,声音冰冷,“什么可疑的人,你们在找谁?”   听他语气很不耐烦,管家讪讪,“是这样的,少爷,给您冲喜的小娘子这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才会大半夜来打扰你。”   沈珩这才隐约想起,沈老太爷给他安排了一个冲喜对象,但是他这段时间身上的旧疾发作,又要避人,根本没心思理会。   回想起刚才看到意意身上的嫁衣。   沈珩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意意已经是他的新娘子了。   他的唇慢慢勾了起来,从未得到过的强烈奢望不经意得到满足,心脏跳动得飞快,好像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   隔着昏暗的红罗帐,他的声音不耐烦地传来,“我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倒是你们,真是好得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打扰正在静养的我。”   见他要怪罪,管家连忙道:“少爷息怒,我们立刻去找。”   听见他们被打发走了,阿忆连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摸了摸自己被摸乱的头发,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不喜欢这个人。   他欺负自己。   她起身,跪坐在床上,想下床离开,然后换个地方躲起来,腰上却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   她回头去看,只见苍白的少年轻轻环着她的腰,仰视着她,眼睛泛着细碎的光,好像快被抛弃的幼犬,“意意,不要走。”   看到这,寻意意觉得自己心里被柔软的尖刺刺了一下。   郦珩蓦地笑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意意,你果然永远喜欢我这个样子,像狗一样服服帖帖,对不对?”   寻意意没说话。   郦珩眼里阴暗,可是,听话的狗怎么能得到爱呢?   那只是高兴的时候逗逗你罢了,她永远不会爱你,即便你卑微、低声下气、绝对臣服。   她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好像在看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看他癫狂错乱、日夜煎熬。   他浓烈的爱恨在她眼中都只是无聊的情绪,哪怕他的爱与恨都是因她而起。   阿忆或许该说是意意,她骨子里从来都是需要被顺从的,那是她从泥胎里带出来的本性。   郦珩深谙、且无比痛恨、却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果然,她没有没推开他,反而一把将手掌贴到了他脸上,控诉一般道:“烫死了!”   他眼里湿漉漉的,尾巴轻轻卷住了她的脚踝,可怜兮兮道:“可是,我好疼,尾巴都是伤痕,不信你看。”   她轻哼了一句,将脚上的鞋子甩了下床,明珠在床下轻颤,鞋子东倒西歪,倒好像两个小儿女真的在圆房一般。   她纤细的手臂撑在身后,半身的嫁衣菖蒲花一样散开,底下钻出一抹白来,白嫩的脚轻轻踩着他的尾巴,好像在玩踩水坑的游戏。   “尾巴,为什么会受伤?”   他的尾巴顺势缠住了她的脚,与她四目相对,额头相抵。   这样近,阿忆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带着蒸腾的热气,弄得她脸颊也痒痒的。   “因为,犯了渎神之罪而受到了惩罚,神国的人用锋利的刀刃,在这里……”他引导她的指尖触碰鳞片下的伤痕,“一刀一刀剐过,就在伏神台上,生生受了万道剐刑。”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寻意意却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凉意。   阿忆懵懂地摇了摇头,眼睛很黑很亮,好像闪动着怜惜的情绪,“听不懂,不过,龙龙尾巴这么漂亮,他们都是坏人。”   抱着她的少年身形一僵,忽然伸手来摸她的下颌,轻声又颇有些无可奈何道:“傻东西。”   她好像变得柔软了一些。   这句话哪怕是她无心说出来的,都让他的恨意瞬间消散,可能是因为太久太久没见到她了,所以恨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甚至会生出一种迷茫来,他是不是真的曾经恨过她?   无所谓,反正那已经不重要。   他又道:“我不是龙龙,我是阿珩,也是你的相公。”   “相公?”她歪了歪头,顺势枕在他怀里,抚摸他尾巴的力度轻了不少,“什么叫相公?”   因为傻,她反而喜怒鲜明,越发坦然地接受了他。   哪怕她只见到他一眼。   “就是以后一直陪着你的人。”疼痛依旧存在,可是烈火般煎熬的情绪却平复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得满足,“以后,还可以让你天天玩我的尾巴。”   阿忆笑了起来,小声道:“尾巴,我最喜欢尾巴!”   却见沈珩偏头看着自己,也许是他的目光温柔到有些让人难过,阿忆伸手来摸他的眼睫毛,跃跃欲试地遮住了,声音娇又甜,“阿珩,你好像要哭了,是不是很疼?”   带着温暖的手心轻轻覆盖在眼皮上,少年苍白的唇角勾了起来,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疼。”   寻意意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场景再次悄然发生变化。   假山嶙峋,池水上飘浮着一段碧色衣裙,藻荇一般浮动。   阿忆坠入了水中,脚踝被漆黑的地茎缠住了,脸色发白,乌黑的发丝像融在水里的墨,丝丝缕缕散开。   一个玉雪精致的小少年站在一块石头上,无措地抽噎着,“姨姨。”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瑜哥儿。”   沈瑜回头,看见阮月薇冰冷地盯着自己,“你站池塘边做什么,危险,快过来。”   沈瑜抽抽搭搭,“阿娘,姨姨掉进水里了,快救她!”   阮月薇将他拉了过来,眼睁睁看着阿忆被拖进池塘深处,池面恢复平静,眼里带笑,“什么姨姨,你看,池塘里哪里有人,瑜哥儿,你是做噩梦了。”   沈瑜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池塘里确实空荡荡的,喃喃,“姨姨去哪里了?”   “她和珩哥儿在一起呢,还有你怎么天天加人家姨姨,她叫阿忆,是你堂哥的妻子,你该叫她嫂嫂。”   沈瑜撅起了嘴,“是姨姨自己这么让我叫的。”   寻意意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他叫的不是姨姨,而是意意,只是小孩子发音有些娇娇的,听起来像姨姨。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阿忆认真地对沈瑜小少年道:“我叫意意,不是回忆的忆,是一心一意的意。”   就如同沈珩告诉过自己的那般。   忽然看到池水下面,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地茎将她全身缠绕着,尾端探出了头,好像蛇在吐着信子窥探自己。   她看着好像不像开始那般痴傻了,凝视着地茎,手伸了出去,轻轻抚摸着,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娇甜,反而有种理智的冷酷,就好像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女大人。   “阿珩。”   那地茎瞬间像是触了电,从她身上退去,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少女眼中的清明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她痛苦地挣扎起来,要往上浮,最后被赶来的沈珩救下,他将湿淋淋的少女慌乱地抱在怀里,带入房间里去了。   郦珩开口,“意意,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死树又叫龙血树吗?”   寻意意别过脸去看他,眼眸深深,他继续道:“当初我在伏神台上受剐刑,血溅落到不死树上,你也知道,妖龙生性残暴,身上聚集了天下的戾气与无数的阴暗鬼祟欲望,他的血又能是什么好东西,果然,那肮脏的血让不死树也变成了妖树,那些对帝女大人觊觎的心思,变态的妄想,求而不得的恨意,都是来源于我本身。”   他的指尖又忍不住来摸她的脸,琥珀般的眼睛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所以,某种程度上,是我亲手杀死了,一次又一次。”   话音刚落,她蓦地睁大了眼,四周的场景又变幻着,脚下是熊熊烈火,她眼睁睁看着,阿忆衣袖翻飞,飞蛾扑火一般跃入火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有点写不下去了。   感觉自己不知道在写什么玩意,简直在制造垃圾。 第39章   火光弥漫,清冷的月如同染了血,晕开模糊的痕迹,苍茫而妖靡。   古树焚起了大火,那些漆黑的地茎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将阿忆紧紧包裹着,少女好像烧裂的白瓷,肌肤一寸一寸皴裂,有种画皮将要剥离的残酷美感。   她眼睛清明,黑黢黢的,又恢复那个毫无情绪的样子,不知痛楚、不知喜乐。   连带着她口中的菩萨蛮都变得那般幽缈,她望着幽深的古宅深处,是沈珩的房间,清脆的龙吟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四周慌乱,阿忆看到哭泣的沈瑜,阴沉的沈老太爷和看不清表情、抱着黑猫一下一下抚弄的阮月薇。   她转身抱住了那些燃烧的地茎,任由它们附骨之蛆一般钻入她皴裂的皮肤,她的脸颊贴在地茎上,声音慈悲,仿佛献祭的圣女,“阿珩,对不起,你已经制造一场又一场悲剧,放过他们吧。”   那地茎亲昵、颤栗地贴近她的身体,占据她的小腹、胸腔,将她完完全全占有,就如同被沈珩占有那般,甚至更加深入。   仿佛她变成了一个容纳它欲望的容器。   很快,她被地茎紧紧缠绕全身,拖入了泥土中,好像水滴落入大海,缈然无踪。   一场诡异的大雨过后,树下什么都看不见,擎着黑伞的小丫鬟惊恐地瞪大了眼,黑伞打翻在地,缎鞋被打湿一片。   待沈珩拖着血淋淋的尾巴,赶到树下时,那里再无半点阿忆的影子。   沈珩站在那里,长睫被月光照出一圈圆弧,他好像沉默的雕塑,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到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忽然,他捂着脸,痴痴地笑了起来,眼里流泻着宝石般的红光,分不清是爱还是恨,“意意,你又一次选择离开了我……”   寻意意注意到,他尾巴下,凝聚了无数的煞气,数不清的怨魂伏在他尾巴上,紧紧抱着伤口狠狠啃噬,还发出凄厉尖锐的笑声。   “真可怜,苦苦追寻了她那么久,她依旧一眼都不给你。”   “来吧,和我们一起坠入幽都,那些阴暗荒凉的地方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他明明站在地上,却遗世独立,好像被时间空间割裂、脚下是数不清的涌动的阴暗,宛如置身于地狱。   忽然感觉缠绕自己的手臂紧了一些,好像要将她的骨头压碎,郦珩头抵在她肩窝处,望着那些漆黑的阴翳、泥浆般的污秽道:“意意,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寻意意感觉自己骨头缝隙里有细细的芽在压抑地生长,那生长是向内的,突然化作无数藤蔓,将她五脏六腑都缠绕,她被困得找不到出路。   她知道,那是离魂道。   为神而设的刑罚。   宁过忘川河,莫走离魂道。   郦珩又开口了,“离魂道,生人死去渡忘川,而神明呢,若是陨落了便要走离魂道,最后归于混沌与黑暗中,我曾经闯进了离魂道去找你,想把你带回来。”   寻意意心尖在颤抖。   郦珩继续道:“你知道吧,幽都入口,有烛龙衔火精照亮,烛龙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这般造化之力,可却还是永远被困在了幽都,那是怎样一个地方,绝望、压抑、是无数阴暗面的聚集之处。”   他的指尖在触碰她的唇,“烛龙见到我第一句,便是让我离开,可我怎么会离开呢?我那么想把你带回来,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再囚禁你了,也不会逼迫你眼里只有我一人,也不会嫉妒你对孃孃的孺慕之爱。”   指尖又滑落到她锁骨处,“可笑的是,我费尽周折去了幽都,最后却发现原来你并不在幽都,除了在弦月之夜就会把我拖入幽都的离魂道,我一无所获。”   他的手忽然攥住了她细细的手腕,摩挲着她手里的焦痕,“因为,狡猾的帝女大人为了报复我,根本没有陨落,也没有坠入幽都。”   “昆仑十巫,也就是你的孃孃的肠化作的神,为你造了俑,把你的神体藏入俑中,这样,你就能渡忘川,去人间,而不必坠幽都了。”   他蓦地笑了起来,“你之前的躯体,还有阿忆那具躯体都是俑——为你挡灾厄的俑,因为,你的灾厄从来都是我。”   寻意意感觉自己要被他这种状态逼得窒息,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好像快要死去的蝴蝶回光返照,翅膀痉挛般颤动。   她沙哑着声音,“别说了,我不想听。”   郦珩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肩窝处轻轻吻着,“我们之间还真是世间最奇怪的羁绊,互相亏欠,互相成就,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觊觎的帝女大人,如果一开始,你没有选择把我当作排遣寂寞、驱散孤独的玩具制造出来就好了。”   说着,寻意意看到,沈珩身上忽然涌动着无数的阴影,铺天盖地地涌入空中,乌云一般笼罩在沈宅处。   那些借着他身上的离魂道从幽都来到人间的鬼魅在沈宅肆意游荡,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看得到。   负面的情绪被压抑后产生剧烈的反弹,它们在沈宅恶意涌动,寂静无声的古树却岿然不动——得到了阿忆躯体的不死树也消失了。   郦珩讽刺般道:“沾了我的妖血的不死树,也同样觊觎着你,它一直想要如我一般将你占为己有。   “只是,它到底不是欲望的本体,并不知道阿忆那具躯体只是俑,是个随时会被抛弃的死物,得到后,便离开了沈宅。”   “在那之前,它诱骗沈老太爷信奉它,让他同阮月薇乱.伦,诞下罪恶的种子,借着这种肮脏的罪恶润养着自己,可最后也将他无情抛弃了。”   沈老太爷信奉的老祖宗就这么不复存在。   很快,他得了一场大病,卧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干枯的脸好像瘪掉的老茄子,十分可怕。   他似乎不敢相信,逼死了阿忆后,老祖宗就不再庇护他了,夺来的生命一天天流逝。   他眼里怨毒,日日发疯一般用恶毒的话诅咒着老祖宗,“珩哥儿呢,他的命本来是我的,让他过来。”   阮月薇侍奉在他身边,温柔地为他喂药,听他咒骂,忽然娇媚地笑了起来,“老爷,您还记得,我问过您,您觉得自己会遭报应吗?现在,似乎应验了。”   沈老太爷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贱人,你说什么!”   阮月薇美目阴暗,笑意淡淡,“老爷,你许愿长命百岁,却害死我的丈夫,你的亲儿子沈敬真,你借走了他的寿命,让他缠绵病榻而死,后面又诱间了我。”   “生下沈瑜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你向那老祖宗许愿长命百岁,我却向它许愿,毁了沈家,只要把阿忆献给它,我就可以实现愿望,如今,我的愿望实现,看你这样,我可是很快意啊。”   沈老太爷瞪圆了眼睛,指着阮月薇,“你……”激动下,唇角却溢出黑血来,是阮月薇亲手为他准备的毒药。   沈老太爷破布一般倒在榻上,阮月薇笑着走出了房间。   沈老太爷的死让沈家一夜之间衰败,风雨飘摇。   转眼间,她来到另一个房间,抱住了沈瑜,对他温柔道:“瑜哥儿,你是个下贱的脏东西,本来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和阿娘一起去死、去赎罪好不好?”   沈瑜吓得脸色发白,眼里含泪,“阿娘……你在说什么?”   “别叫我阿娘,你是个乱.伦的贱种,你以为那个人是你爷爷,其实他可是你的爹爹,你出生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么想掐死你。”   阮月薇一边哭一边笑,将垂落的红布点燃了,她在火海里,死死抱着沈瑜,任由火焰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沈瑜一直哭,像是接受不了一切,拼命捶打着阮月薇的手臂,嘶喊道:“我不要阿娘了,我要姨姨,只有姨姨不会讨厌我。”   罪恶的一切在火海中似乎想要得到新生。   可罪恶就是罪恶,生长过的地方便是腥臭腐烂之地,寸草不生。   寻意意觉得肮脏、恶心、一阵反胃,她厉声道:“够了!”   话音刚落,忽然见到一只黑猫嘶叫着冲进了火海,似乎想把阮月薇和沈瑜带出来,可是它身体太过弱小,绝望地发出一声声哀鸣。   对上它那绿盈盈的眼睛,阮月薇眼里忽然迸发出光芒来,一把紧紧抱住了黑猫,“敬真,是不是你,你来找我了,对不对?”   她忽然把沈瑜从火海中推了出去,如痴如狂地抱住了黑猫,眼里带着痴痴的笑意,好像等到了情郎的怀.春少女。   沈瑜眼睁睁看着她和黑猫化成灰烬,圆圆的眼睛睁大了,如同一瞬间失去行动力的木偶。   沈家一下子化作一个荒凉的废墟。   他回头,却见深深大门如同通往地狱的去处,沈珩正面无表情地经过,他身姿飘逸,好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却带着森冷的寒意。   他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忍不住追了上去,喃喃问道:“珩哥哥,姨姨去哪里了?”   沈珩脚步一顿,忽然弯下了腰,摸了摸他的脑袋,朝他笑得明媚,“你那么想见到意意吗?”   沈瑜抽噎着点头。   沈珩琥珀般的眼里干净、澄明,宛如皎洁的月光,语气却带着诡异的欢快,“可她是个坏东西,她最会骗人也最会伤人,你对她越好,她越不领情,还要一次又一次把你丢下,让你痛不欲生,这样,你还要见到她吗?”   沈瑜有点害怕沈珩这个样子,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眼里挂着泪,有些不服气地辩驳,“姨姨不是坏东西,她很好很好,我最喜欢她。”   沈珩温柔又生动地笑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上沈瑜的额头,瞳色变得漆黑,“嗯,我也最喜欢她了,哪怕她带给我的从来都是痛苦比快乐多,我也无可救药地喜欢着她。”   他说,“那你一直等她吧,可是活人会死,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怎么办才好?只能把你也变成怪物了……”   说着,沈瑜的身体忽然一寸寸缩小,很快他变成了一只漆黑的猫,眼睛宛如绿油油的宝石,它仰头看着沈珩,却只见到少年苍白的侧脸,“珩哥哥……”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   寻意意眼眸一颤。   沈瑜变成了,大胆…… 第40章   场景很快结束,漆黑的地茎钻入泥土中,再没有踪影,一切都好像只是错觉,仿佛经历了浮生一梦。   许多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绪让寻意意从未有过的疲惫,她感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瘫软地倒在地上,大胆跳了过来,眼里都是担忧的情绪,“姐姐,你怎么了?”   看着这双眼睛,寻意意不自觉想到那个心心念念叫着阿忆姨姨的沈瑜,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阿忆,甚至愿意等她那么久。   明明那个她又蠢又笨,毫无优点。   而且,那具身体只是俑,是一个死物,本就该同泥土一起腐烂。   她甚至可以明白自己作为阿忆时候的选择——既然造成一切悲剧的不死树那么想要得到她的身体,那给它也无妨。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郦珩会有种她离开了他,就是背叛了他的想法,甚至怨恨她——明明,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件死物,不是吗?   感觉到背后沉默的少年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的心里又冒出芽一样的情绪来,她不知道,他对自己偏执的感情——也许可以称之为爱吧,这种情绪究竟来自于何处?   她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得不到,那干脆放弃不是很好吗?   大胆见她沉默,忍不住轻声道:“姐姐?”   她朝他露出个淡淡的笑来,亲昵地抚摸着他的背脊,“我没事。”   忽然感觉到手臂被人捉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郦珩半抱半带拉了起来。   大胆懂事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跑另一边去了。   松香的气味变得冷了一些。   他或许真的觉得特别煎熬吧,怀里的温度都冷了不少。   寻意意觉得自己心里流淌着很多莫名其妙的怜惜情绪来,她回头,看到少年好似勉强般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道:“郦珩,你别笑了。”   郦珩一顿,反问道:“意意,不笑的话,难道要我哭吗?”   他审视一般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眼里的琥珀色看起来清澈,却好像摔碎的镜子,每一粒碎片都附着细细的弧光,映照出那些干干净净的痛苦,“起码,我很开心,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恨我。”   他的指尖轻轻点上她的额头,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栗,“也不会那么讨厌我的触碰。”   好像躺在松软的草地上,被细嫩的草尖碰到了脸,一阵轻痒,寻意意下意识别过了脸,看向了给向甜进行尸检的法医。   她下意识离郦珩远了一点,来到了赵队身边,端详着他的面容,她顿时明白过来。   赵队长也是昆仑十巫之一。   至于他身上为什么没有半点灵气,也许是神在漫长的转世轮回里神性一点一点消磨,最后终于彻彻底底变成普通人。   寻意意明白,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不可能亘古不变。   即便是创世的神也一样会淹没在无穷尽的春秋秩序之中,最后却未必会单纯地死去,或者归于虚无。   他们会以别样的形式存在着。   这个道理,是孃孃告诉过她的。   可是,以前的她——那个帝女大人并不明白。   她微微垂下了眼睛,望向了向甜脖子处的吊坠,它正被法医取下来,准备当作证物,送去办公室详细检查。   寻意意忍不住朝着赵队靠近了一些,小声问道:“赵队,那个吊坠能不能给我,我或许能查出来杀害向甜的真凶是谁。”   她在被郦珩带入幻境之前,清楚听到了赵队和郦珩的对话。   他们两个人不但认识,还知道一切真相。   赵队垂着眼看她,少女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眼神毫不避讳地撞了进来,一双眸子虽然依旧如同幽潭,却不再那般冷冰冰的,如同精致的死物,反而多了几分灵动与坦荡。   在黑无常收魂那次,他就有所察觉,意意的性子比以前更温暖了些,这次更加明显。   他以为意意看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会对郦珩更冷淡。   可好像不是。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跟我来。”说着,他接过法医手上封起来的吊坠,指着门外,“这个,我拿过去就好。”   郦珩看着他们离开,他也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两个人看。   如果寻意意回头,能够看到他好像被抛弃的小狗等着主人回来接自己一般的眼神。   来到警车前,赵队挥退了其他的人,两人靠着后备箱,赵队不经意般将吊坠塞到了寻意意手中,“意意,你都知道一切了?”   寻意意将吊坠攥在手里,感受到小瓶子里面的血液一瞬间滚烫起来,好像热油在翻滚。   这便是郦珩之前受剐刑流下的血吧。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之前阿忆抚摸着沈珩尾巴上的伤口,哭泣着道:“不玩了,好烫。”   她轻轻点了点头,抬眼看着赵队,“这背后都是染了妖血的不死树在操纵一切,向甜的死应该也是,有了这个东西,我会想办法将它找出来,只是,你们结案肯定不能把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去,那岂不是找不到凶手了。”   赵队长笑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记得我们这边从莲子湾挖出来的尸骨吗,之前林可小姑娘的死,官方公布的凶手就是杨骏。   “这次,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意意,你放心,你可以尽管去查,我们会根据你的结果,给大众最满意的交代的。”   寻意意点头,根据了解到的信息将真相分析得七七八八,“不死树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剧,都是为了利用信奉它的人产生极大的怨气,这种怨气多半是那些人横死产生的。   不死树就借它来滋养自己,我想,向甜的死那么蹊跷,一方面是不死树造成的,另一方面和夏晰应该脱不了干系。   因为,之前我在夏晰身上闻到了烂木头的味道,应该就是来自于不死树,这个吊坠,很可能是夏晰哄骗向甜戴上的。”   赵队长脸色变沉了一些,“夏晰?”   寻意意乌黑的眸子凝视着他,“怎么了?”   “他的妻子唐璐云,是荆河市市长的侄女,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凭借他的背景,恐怕很难给夏晰定罪。”   寻意意轻轻蹙了蹙眉,望着小瓶子里的牙齿,忽然想起之前乐彤说过的,自己看到在看到这个吊坠后,在开机仪式上见到了一双青紫色小手。   向甜之前是在养小鬼。   这个小鬼或许是个关键。   她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等会,我找个地方把吊坠里的东西叫出来,也许能够找到什么证据也说不定。”   说完,她朝着拍摄地点而去,经过向甜尸体旁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下意识对上郦珩的眼神。   想靠近又不敢。   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她不知怎么,朝他道:“我要去做法招魂,你能帮我把把风吗?”感觉到少年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抿了抿唇,不自在道:“大胆胆子太小,又没有法力,我怕他临阵脱逃。”   “好。”他的声音有点哑,微微打颤。   他跟在她身后,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悄悄关上门。   剧组里的大部分人在接受警方的闻讯,大胆不敢离开有阳光的地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警察身后,除了赵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去向。   四下安静,寻意意坐到红木桌前,将小瓶子打开,那团鲜血立刻兴奋地涌了出来,要往寻意意身上扑,却被郦珩牢牢抓在了手心。   鲜血瞬间没入他苍白的肌肤,焕发出火焰一般的光芒,照得他肌骨通透,好像琉璃灯盏在燃烧。   竟然有种清冷的妖冶感。   她盯着他的手看,乌黑的眼里满是认真,不自觉喃喃,“郦珩,你之前受剐刑,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郦珩一怔,轻轻点了点头,眼波漾动,小声道:“嗯,后来那些血都被不死树吸收了,这才让不死树变成了妖树,一切罪恶的开端,其实都是我……”   忽然被少女清脆打断,“那你疼吗?”她虽然灵窍未开、五感迟钝,但是也能感觉到疼痛。   那毕竟是最直观的感受了。   没有人会喜欢疼痛。   似是不敢相信这话会从寻意意口中说出来,郦珩瞳仁一颤,垂下了眼睛,“很疼。”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了,那剐刑肯定让你痛不欲生。”   她小心翼翼将小瓶子里的牙齿倒了出来,“可我不明白,明明我让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还要来到我身边,继续当骊山山神,总有一天,还能够飞升,不是很好吗?”   郦珩又望向了她,眼里一片寂静,声音好似从唇缝里挤出来,带着隐秘的偏执,“因为,我们互相亏欠,永远都算不清,注定要一直纠缠,我囚禁了你,逼得你将神体隐藏,可是我也因此被处以剐刑,我以为你陨落了,还去离魂道想把你带回来,却只带上满身的冤魂,可一切都是因为,帝女大人创造了我,还把所有阴暗的东西封存在我体内,我从被你创造出来那天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说到这,他背后的龙尾上一瞬间浮起淡淡的煞气。   既然她不懂他浓烈的爱恨,那就将它变成一场履行的债务吧。   他这般不痛快地想着。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将牙齿放在符咒上,开始念起了招魂的咒语,房内的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半旧的纹花窗框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伴随着咯咯的笑声,一个硕大的婴儿脑袋忽然出现在门外,郦珩见到过,伸手扣住寻意意的掌心,自发借目给她看清楚情况。   他的掌心不再那么冷,微微发烫。   寻意意抬眼望去,竟然觉得眼熟。   是之前见过的鬼婴,也许是大仇得报,他身上戾气消退了些,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向甜脸上的湿痕,就是来自于这个鬼婴。   他飞快地朝着寻意意的方向爬过来,脐带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妈,妈……”   鬼婴害怕寻意意,转而爬到了郦珩脚下,忽然被寻意意一把提了起来,“是你杀了向甜,对不对?”   鬼婴哇哇啼哭起来,控诉一般唱道:“妈妈穿着紧身衣,生下一个畸形婴,扑通丢在水池里——手掌紧紧捂,活活溺死哩!”   “向甜就是你妈妈?她生下了你,又把你活活溺死了,你怨气深重,就杀了她?”   鬼婴好像比上次智力提升了一些,听懂她的话后,手舞足蹈,笑了起来,“妈妈被我掐死了,马上轮到爸爸,可是,他有血,不能动!”   他忽然尖啸一声,“啊啊啊!是爸爸,他害死了妈妈!”   “你爸爸是谁?”   “夏,夏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19:02:38~2021-05-09 03: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鬼婴不停哭泣着,手脚乱蹬,眉心忽然被寻意意贴上一张符咒,他顿时不闹腾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寻意意看。   少女黑漆漆的瞳色重叠了一层琥珀色,好像生出了重瞳,蜜糖般的颜色让她脸上的冷漠褪去了一些,显出几分温柔来。   她的声音清冷,“你想报复将你抛弃的夏晰?”   鬼婴点了点头,尖利的细牙磨动起来,眼睛猩红,“好恨,被淹死很痛苦。”   “可是,你已经报复了向甜,如果继续下去,你会灰飞烟灭。”   他手乱抓,哇哇大哭,“恨很痛苦,可是控制不住,被血藤蔓困住了。”   寻意意了然,这个鬼婴也是莲子湾的七具尸骨之一,不死树要它身上的怨气滋养自己,自然会一直困着它。   郦珩握住寻意意的指尖不自觉在颤抖,他垂睫望着少女,像是害怕听到这话会讨厌他。   “那你想投胎吗,下辈子遇到一对疼爱你的父母?”   鬼婴点头,眼睛猩红褪去了一些,眼泪汪汪的,看着竟然有些可怜,“想要,爸爸,妈妈。”   寻意意又一张锁阴符贴在鬼婴身上,“那你要听我的话,到时候,你可以吓唬夏晰,但不能让他死了,要逼他亲口承认自己做的恶,听懂了吗?”   见鬼婴点头,寻意意将它收在了符咒里,拿着牙齿,准备出门找赵队。   警察的询问工作进行了一大半,问完话的演员聚在院子里,面色沉重,唉声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   “就说了,这戏很邪门,早知道,当初就不接了。”   天井下,脸色苍白的乐彤倚着走廊栏杆,被一群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记者堵住了去路,楠姐在一旁辛苦地护着乐彤。   他们举着摄像机和话筒询问乐彤,“乐彤小姐,请问,之前一直传您和向甜小姐不和,是真的吗?请问您对向甜小姐的死有什么看法?”   楠姐气得脸色变成了虾红色,“什么意思?什么叫彤彤对此有什么看法,警方就在这边,这是他们的工作,你们擅自揣测,越俎代庖,是不是僭越了?”   又有人问道:“请问《老宅》出了这么大的事,乐彤小姐会不会继续拍摄?听说,乐彤小姐在拍摄期间也遇到过灵异事件,可以具体说说吗?”   楠姐不耐烦了,“工作上的安排,请恕我们无可奉告,话说你们这些狗仔是怎么闯进剧组来的,保安不管吗?”   “抱歉,我们是正经的媒体人,并不是狗仔,出了这么大的社会新闻,我们媒体有义务让大众知道真相。”   “这些无良媒体,简直是在吃人血馒头。”来往的干警们看着这边混乱的场面,脸色都很难看,忍不住嘀咕。   然而这些记者狡猾的很,又没有越过警戒线,而且有些还真的有背景,动不得。   寻意意对这种吵闹混乱的场面十分反感,看到乐彤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去,偷偷给那些口无遮拦的记者下了个禁言咒。   顿时,他们拿着话筒,唇瓣一直动却出不了声,楠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们在说什么?”   寻意意伸手来挽乐彤的胳膊,乐彤回头看见是她,脸上顿时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意意。”   看着和幻象里的阮月薇一模一样的乐彤,寻意意的眼神不自觉有些恍惚。   她应该是阮月薇的转世,只是前世因果未完全了却,现在才会缠上那么多邪祟。   这世间的因果循环还真是最为霸道的造化之力,一环扣一环……她和郦珩或许也是如此。   “乐彤姐,没事吧?”   郦珩望着她的侧脸,眼里带着莫名的渴求,她关心别人都很容易,偏偏不把他放在心上。   可想起刚才的对话,他心里钝钝跳动了一下,其实,意意对他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他这个人,似乎太不容易满足。   才会一直欲壑难填,心火如烧。   乐彤摇了摇头,脸色发白,“意意,向甜的死……”   寻意意没有多说什么,“我正要处理这事,向甜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乐彤姐,这部戏你不能继续拍下去了,还是及时抽身吧。”   “为什么?”   寻意意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夏晰是背后的罪魁祸首,他可能对你别有所图,可是具体的一切,我不能和你细说,之前怪我没有弄清楚一切的联系,让乐彤姐担惊受怕了一阵,对了,乐彤姐你可以先借口身体不舒服,暂时停下拍摄,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这个戏自然会拍不下去,这样乐彤姐就可以不必付违约金了。”   乐彤脸色越发白了,摇了摇头,“没事,既然如此,我先回酒店休息了。”   大胆忽然跳了过来,寻意意忽然将他抱了起来,转头对着乐彤道:“乐彤姐,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大胆。”   大胆十分错愕,“姐姐?”   耳朵被轻轻捏了捏,寻意意轻声道:“我知道你胆子小,害怕见到那些东西,跟着这个姐姐会没事的。”   大胆前世是阮月薇的孩子,就算阮月薇说恨他,可到底是亲生骨肉,血缘里的羁绊不会那么容易断的。   乐彤望着大胆,有些犹豫,寻意意又道:“放心,他不是三姨太的猫,他按照人类年纪来算,就是个小孩子,很黏人,爱撒娇,恰好可以陪陪你。”   乐彤点头,将大胆抱在了怀里,大胆心肝一颤,下意识眷恋地在她怀里蹭了蹭,好像回到了母体里一般安逸。   看着寻意意和郦珩,小声道:“姐姐,郦珩哥哥,你们放心吧,我会乖乖的。”   寻意意这才转过身,找到和法医交谈的赵队,她悄悄将牙齿递给了赵队,并将事情完完整整和赵队解释了一遍。   赵队神色严肃,“意意,你是说,夏晰和向甜生下了一个孩子,两个人都不想要他,就把他活活溺死了,然后夏晰骗向甜帮她平息那孩子的怨气,实则是让她戴上不详的吊坠,然后利用这个孩子,彻底将向甜抹杀。”   寻意意点头,“那孩子的魂魄就在我手上,我想用他逼夏晰自首。”   赵队长道:“我会用这颗牙齿的DNA与莲子湾尸骨的DNA对比,到时候,起码可以证明,夏晰和向甜是地下情人的关系,还曾经生下了一个孩子。”   寻意意问道:“夏晰现在在哪里?”   “小郑在给他做笔录,就在那个房间。”赵队回头指着休息室的方向。   寻意意又朝着那个地方而去,行到月洞门那边的树下时,她微微停了下脚步,仰头看着婆娑晃动的树影,问道:“郦珩,不死树身上有你的血,那你可以感应到它的本体吗?这个蛊惑人心的东西,我觉得,还是毁了比较好。”   谁知,郦珩垂下了眸子,嗤笑起来,眼里带着一种快意的报复,“意意,你还不明白吗,不是不死树的问题,而是我的妖血造成的一切,就算毁了不死树又如何,那些阴暗鬼祟的欲望还是会一直存在,那是世间恶的本源,而我是恶的载体,除非,毁了我,可那样的话,只是郦珩这个容器不复存在而已。”   寻意意回头看着郦珩,指尖忍不住颤抖,黑漆漆的眼望不到底。   看到她这副表情,少年表情又温柔了一些,指尖下意识想触碰她的脸,“意意,其实你不那么怨恨我,是因为还没完全恢复记忆对吗,你根本不记得在神国发生的事了。”   寻意意偏头要躲,他又慢慢将手指收了回去,“其实,我还挺想知道,你记起一切的样子。”   毕竟,这样她才会知道,什么叫永生永世、纠缠到底的羁绊。   他惯来擅长得寸进尺。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她那微不足道的可怜。   寻意意没再说话,踏入休息室,干警小郑刚刚接到赵队的电话,明白寻意意的来意,又见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忍不住让出座位来,殷勤道:“寻小姐,您坐。”   郦珩瞥了他一眼,小郑这才注意到他,眼皮子重重一跳。   他……他不是李家那个太子爷吗!   怎么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   忽然想起之前赵队的话,又明白过来,太子爷追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个。   他顿时哑口无言,默默离寻意意远了一些。   寻意意摇了摇头,将空荡荡的小吊坠瓶子拿了出来,望着夏晰,“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夏晰脸色一变,“不认识。”   寻意意面无表情,瞳色黧黑,“这是向甜身上拿下来的,养小鬼的容器,是你怂恿向甜养小鬼,结果害死了她吧?”   夏晰脸色闪过一丝慌乱,又沉着脸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是吗?听不懂没关系,你自己亲生儿子你该认识吧?”   寻意意手中忽然掷出一个东西,夏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要躲,可符咒牢牢黏在身上,接着他觉得腰部好像贴了一块冰,冷得要命。   一只青紫色的小手沿着腰部往上爬,硕大脑袋的鬼婴仰头看着他,咯咯笑着,“爸,爸……”   夏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个鬼东西怎么会到我身上。”   他吓得连忙往小郑身上靠,指着寻意意道:“警察同志,这人是个妖女,她会妖法。”   小郑默默将他拉开,“我怎么没看到她使什么妖法?”   鬼婴笑声如同夺命的魔咒,夏晰夺门要逃,却发现门缝里贴着符咒,推都推不开。   鬼婴身上湿答答的,带着水汽腥味的手要往他脖子上伸,夏晰死死扯着自己衣服,“你滚开!是向甜亲手溺死的你,你有怨气就去找她啊!”   鬼婴咯咯笑着,“妈妈溺死我,爸爸在旁观,我一直挣扎,好疼,好痛苦,爸爸把我的尸体送给了别人,埋在土里,被困住了,一直出不去。”   他用稚嫩的声音讲述着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   夏晰害怕得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又哭又笑地捶打着地面,“老祖宗,老祖宗快救我,你说好的……”   可是空荡荡的地面并没有任何回应,郦珩轻笑起来,“它抛弃你了,你别白费力气。”   就像抛弃沈家人那般抛弃了他。   夏晰这才抬眼看到眉眼秀丽的少年,眼瞳一瞬间放大了,“你……”   话还没说出口,鬼婴又咯咯笑了起来,“爸爸。”   膝盖变得好沉,夏晰惊恐地看到自己一点一点没入水中,胸口的空气慢慢挤了出去,他逐渐感到窒息,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活活溺死时,鬼婴笑声一瞬间止了,少女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你如果承认自己的罪行,他就会放过你的。”   夏晰神志变得脆弱起来,痛哭流涕道:“是我,是我故意害死了向甜……我都认了……求求你,让他离开我……”   寻意意又问:“你虽然是罪魁祸首,可你对玄学一窍不通,想必都是被怂恿,唆使的,你告诉我,那个养鬼的容器,是谁帮你做的?”   夏晰重重喘了口气,忽然瞪大了眼,“是,寻家的千金,寻芊芊,当初就是她让我相信老祖宗的,都是她,她一定是妖女,她骗了我!”   见此,寻意意手一挥,锁阴符回到手中,鬼婴也消失,她回头对小郑道:“他承认了自己做的恶,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小郑连连点头,“寻小姐放心,这事我们可有经验。”   毕竟,之前特殊任务,都是请李沅出手搞定的。   眼光不自觉落到郦珩身上,却见少年的眼睛牢牢定在寻姑娘身上,根本不给他半个眼神。   他有些失笑,这太子爷眼珠子都要黏到人寻姑娘身上了,还真够痴的。   小郑的工作完成得驾轻就熟,在夏晰被吓得精神恍惚自首后,干警取了他的血验DNA,发现与证物科里一具孩童尸骨高度匹配,足以证明他和那个小孩子的血缘关系。   此事在剧组引起了轩然大波,等传到乐彤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坐在酒店阳台,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大胆。   楠姐心有余悸,“邪门得很,夏晰好像一下子变得疯疯癫癫的,不过,据说,他和向甜已经有长达六年的地下情人关系,还生了个孩子,向甜恶毒,溺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夏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向甜威胁他,就杀了她。”   乐彤想起寻意意的话,忽然道:“楠姐,帮我转四十万给意意吧,谢她帮我大忙。”   楠姐嘀咕,“彤彤,你别是被骗了,这个寻姑娘,可没见她做什么。”   大胆忍不住喵喵叫,乐彤拍了拍他的脑袋,他立刻安静了些,乐彤笑道:“我就是和她比较投缘,没关系,钱转给她吧。”   待赵队带着人收拾残局的时候,寻意意却转身带着锁阴符离开了,出了月洞门发现天色已经昏黄,这漫长如一世的一天快过去了。   郦珩停在走廊处。   寻意意来到沙沙作响的老梧桐树下,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锁阴符,一只手触碰着树干,轻声道:“接下来,我会超度你。”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穿着西装、妆容精致的女人从院门外的车子上下来,她气质出挑,一看就是干练的女强人。   有人窃窃私语,“夏晰的老婆,唐璐云来了。”   “有这么漂亮又厉害的老婆,还要出轨向甜那个小明星,男人啊。”   唐璐云来到赵无盼面前,“赵队,听说,我丈夫牵扯到了一桩情杀案?”   赵队长将夏晰招供的笔录给唐璐云看了,并且拿出了DNA检测报告,唐璐云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这案子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一切算是结束了。   她瞥了一眼神志恍惚的夏晰,忽然冷笑一声,走了过去,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这一举动让要把夏晰押上车的小干警都懵了,求助似的望向了赵队长,“赵队……”   看到这一幕,有的龙套演员忍不住窃窃私语,“哇塞!唐小姐真不愧是高门贵女,就是大气,拿得起放得下,对渣男从不心软。”   另一扮演丫鬟的女子羡慕道:“是啊!我要是不靠老公养,我也会像唐小姐这样手撕渣男。”   “所以说,男人都是贱东西,家里的再好,都会想偷腥。”   赵队并没有阻止唐璐云的动作,只是淡淡道:“唐小姐,接下来是我们警方的工作了,您想必是准备找律师,起诉离婚了。”   唐璐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消了消气,又转身朝着身后的助理道:“什么晦气戏,帮我把这部戏的艺人都解约了吧。”   助理立刻去办了。   唐璐云望着赵队,眉目中忽然染上一丝倦怠,“赵队,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你知道李沅最近如何了吗?他的眼睛有没有养好?”   赵队问道:“李沅?唐小姐找他做什么?”   唐璐云眼睛微微泛红,“不是我要找,是我叔叔的女儿思怡,她好像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忽然就不会说话了,我听说,赵队长和李沅关系匪浅,便想同你打探一下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会揭露全部东西吧,包括神国发生的事,之前的田心心,还有贾隐身上的诅咒,然后差不多可以完结了。 第42章   赵队下意识看向了月洞门旁的寻意意和她身后的郦珩,叹了口气,“唐小姐,很抱歉,我暂时也没有李沅的消息,不然以后有消息了,我再联系你。”   唐璐云只好道:“那就多谢赵队了。”转头接过助理手中的名片递到了赵队长手里,再三道谢。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上了车,雷厉风行地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夏晰一眼。   树声沙沙,寻意意站在树下,灵力沟通着树下的土壤,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很像蛇虫在地底蠕动爬行。   寻意意明白,不死树还躲在阴暗处窥伺着她。   闭上眼睛,寻意意仿佛沉没到另一个世界,这里是灵力沟通的彼岸,四处黑漆漆的,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阴暗。   是不死树和鬼婴沟通的世界。   恰好感觉到一抹细微的联系从锁阴符没入湿漉漉的土壤里,好像一根悬在黑暗中的蛛丝,被鲜血浸透了,泛着微微的红光。   寻意意快速将那抹蛛丝一般的东西切断,悉悉索索的蠕动声变得浅了一些。   锁阴符里的鬼婴探出一只手轻轻抱住了寻意意的手臂,声音奶奶的,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软,“不重了,不闷了。”   寻意意睁开眼睛,对上鬼婴清明的眼,他的眼睛好像被水洗过的黑葡萄,干净明亮。   他仰着脸看她,表情不再那般痛苦狰狞,硕大的脑袋看着也不那么吓人了。   他轻轻晃了晃小手,小声问道:“姐姐,我杀了人,还可以转世投胎吗?”   “可以的。”寻意意轻轻摸了摸他的胎发。   只是,可能无法投生到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里,或许贫或许病,如果他长大后可以多存善念做善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因缘际会。   至于夏晰,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放过,向甜这个女人生前跋扈偏执,死得又这么蹊跷突然,绝对会化作厉鬼,等头七的时候很可能会回来缠着夏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这对恶人会不离不弃、永不分离。   寻意意没有多说什么,她乌黑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对鬼婴道:“好了,我该超度你了。”   鬼婴乖乖闭上了眼睛,“谢谢姐姐。”   和林可不同,鬼婴有了主动超度的意思,不需要禹步来驱邪除煞,只需要简单的口诀就可以完成超度他的任务。   她唇瓣微动,轻轻念动着咒语,声音宛如天籁,带着坚定而慈悲的引渡的力量。   很快鬼婴化作一阵细碎的荧光,消失在树下,风一吹,便无影无形,只余下树木轻轻交错的声音。   她没有过多留恋,回头看到沉默的少年,他定定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珠带着一种潮湿的雾气——他总是在她面前摆出一种脆弱可怜的神情来,好像她十恶不赦,辜负了他一样。   可仔细想来,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牵动着她的情绪。   从一开始的见面,她本能对他抱有好感,他的容貌,他的尾巴,他的乖巧,都是她喜欢的点。   很像一个为她喜好完美定制的玩具。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寻意意自己都吓了一跳,经过郦珩身边时,忽然听到兜里的手机响了响,她拿了出来,一条转账的消息跃然于屏幕上。   四十万……   接着,又是一声响,郦珩转了她三十万,她抬眼去看他,对上他澄净的目光。   郦珩笑着问道:“意意,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还可以维持吗?”   寻意意扬起了睫毛,“你的血能够让不死树那么难缠,说明你本身实力就不弱,其实你一直装得很柔弱,根本不需要我保护,对吧。”   “让你看穿了。”他语气很轻,“可是,我想跟在你身后,意意,我从出生起就习惯了追逐你,但你总是不领情,沈珩那一世已经是个特例,你变傻了,却比以往都更容易接受我,除了,最后你还是选择跳入火海里。”   寻意意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凝视着他的脸,“那就跟着吧,起码,我并不讨厌你。”   少女目光坦然,眼里乌黑一片,那里面的情绪是世间最皎洁的东西,可一如往常,无悲无喜。   郦珩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好。”   他总算没有勉强一般露出笑来。   寻意意想,她其实有点怜惜他,觉得他很可怜,因为她不懂他那么复杂的情绪,只觉得他偏执,自己钻了死胡同。   因为这份奇怪的怜悯,她下意识道:“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我去把大胆带回来。”   郦珩脚步一顿,被撞的心脏不停颤动起来。   我们……   回家……   少女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下,一缕光恰好落在她后颈处,柔软又干净,郦珩痴痴看着,紧紧跟了过去。   来到乐彤暂住的酒店,看到乐彤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和大胆一起在看一档亲子类的综艺节目,看到有趣的地方,乐彤时不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大胆好像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愉快地喵喵叫。   “乐彤姐。”   听到声音,乐彤回头询问,“意意,事情都结束了吗?”   大胆一个飞扑落到寻意意怀里,“姐姐,我一直陪着乐彤姐姐,我有乖乖的。”   “嗯。”寻意意下意识抚摸着他的背脊,看向了乐彤,“乐彤姐,我该离开了,你身上黑气被驱散了,印堂饱满、光泽红润,以后的事业会越来越顺遂的。”   乐彤笑着道:“既然意意这么说,那我以后赚了更多的钱,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说完,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望了一眼大胆,又望了一眼寻意意,“意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很投缘,觉得你好像自家妹妹一般,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虽然我知道你很有本事。”   寻意意点了点头,“谢谢乐彤姐。”   走出酒店,大胆莫名不舍,频频回头望,寻意意揉了揉他的脑袋,抬眼看到等在车前的郦珩,想起他把沈瑜变成了大胆一事。   她忽然问道:“大胆,你觉得做人好还是做猫好?”   大胆疑惑地抬头,对上寻意意乌亮的眼,喵喵道:“我觉得做猫好。”   “为什么?”   “因为,做人有好多烦恼,人很贪心,很容易就会不开心,猫猫就自在多了,可以想睡就睡想吃就吃,想晒太阳就晒太阳,而且,姐姐说会养我,我希望可以一直待在姐姐身边,就是如果可以不看到那么多鬼的话,那就没有比这更圆满的啦。”   说到后面,他亲昵地蹭了蹭寻意意的手臂,翻身露出柔软的小腹,撒娇一样要她抚摸。   寻意意微微露出个笑来,揉了揉他的肚皮,“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大胆愉快地喵喵叫,“是的,我很喜欢姐姐。”   “为什么?”寻意意眼神逐渐不解。   大胆晃了晃圆溜溜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姐姐投缘,我觉得,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为姐姐而来的,我等姐姐很久很久了。”   寻意意默然不语,拍了拍他的脑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好像草尖在春天的太阳下冒芽儿。   痒痒的,又暖洋洋的。   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好,但是被人牵挂着,这种感觉并不坏,就好像在茅山派的时候。   吵吵闹闹的师兄们还有和蔼可亲的师父,哪怕她像块呆木头,他们也没有嫌弃过自己。   她轻轻弹了弹他的耳朵,好像叹息一样道:“谢谢你。”   大胆歪了歪头,“姐姐,今天晚上还是郦珩哥哥做饭吗?我想吃清蒸小黄鱼。”   “嗯。”寻意意忽然问道:“你觉得,我要不要学习做饭啊?”   大胆顿时苦了脸,一叠声道:“不用的,让郦珩哥哥负责做饭就好,反正,他很喜欢姐姐!”   寻意意指尖一顿,乌凌凌的眼里带着几分懵懂,“你怎么也看出来他喜欢我?”   大胆轻轻哼了一声,“因为太明显啦,他一直都看着姐姐,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寻意意没说什么,抱着大胆上了车,副驾驶座上的郦珩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回头问道:“意意,晚上你想吃什么?”   司机看着郦珩,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年头,愿意给女朋友做饭的可不多了,这小伙子可真贴心。   寻意意看着他的侧脸,好像那个恨极了自己的少年一瞬间把刺收了起来,只剩下温顺与体贴。   大胆激动得喵喵叫,又不敢口吐人言。   她垂眼,轻声道:“清蒸小黄鱼吧。”   郦珩笑了起来,眉眼之间好像有光影在流转,“好。”他侧头对司机道:“先去附近的超市。”   车子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半个城市没入霓虹灯海里,绚烂靡丽,流光溢彩,美得好像一副画。   寻意意透过玻璃窗,静静望着外面,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寻意意打开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陈大山,“喂,陈总。”   陈大山很高兴道:“寻小姐,你让我找的那个叫做田心心的小姑娘,我找到了,三年前,她父亲出车祸不幸去世,她又没有其他监护人,就被送去了荆河市附近的福利机构——天使福利院,那个地方有点偏僻,有点像是乡下,怪不得我们找了那么久,这才找到,您若是想见她,我帮您和院长说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陈总,麻烦你和院长说一句,就说我明天过去见一见田心心。”   “好的,好的,我一定办好。”陈总忽然问道:“不过,冒昧问一句,田心心小姑娘是寻小姐什么人啊?如果没有身份证明的话,院长可不会随便让你见她的。”   寻意意一顿,垂眸看到大胆,忽然道:“我是她姨姨。”   大胆幽绿的猫瞳颤了颤,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忍不住发呆。   屏幕那边的陈大山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那寻小姐等我消息。”   想到什么,他忽然喜上眉梢,激动道:“对了,忘了告诉寻小姐一件喜事,托寻小姐吉言,我莲子湾房地产居然被荆河市的商业巨头李家给收购了,说我这块是个风水宝地,给了我一大笔钱,我还以为出过邪门的事,再也没人愿意买这里的房子呢,寻小姐可真是我的福星!”   “那恭喜陈总了。”寻意意嗓音淡淡,又问道:“对了,贾道长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她还是对他身上的诅咒还有不死树的本体所在很在意。   “有,寻小姐要的话,我等会发给你。”   天色慢慢暗下来,房里的窗帘紧闭着,一排排木床上,正安静躺着年龄不一的小姑娘,个个睡得香甜。   院长按照惯例检查过后,面带微笑地轻轻关上了门。   察觉到脚步声远去,一个小姑娘忽然睁开了眼,偏过头去看自己身边的小姑娘,瞳孔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厌恶。   莫如悦看着文静秀气讨人喜欢的田心心,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假惺惺,臭不要脸。”   她忽然伸手捏住了田心心的鼻子,在她快要窒息、挣扎醒来的时候,又松开了手,双目紧闭,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田心心瞥了身边人一眼,丝毫没有怀疑,又安安静静闭上了眼睛。   莫如悦轻轻睁开了眼睛,还想如法炮制继续捉弄田心心的时候,后颈忽然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那手十分冷,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令她整个背脊都凉飕飕的。   肯定是背后的张思思在捣鬼,这个小贱种!   莫如悦心里冒出火来,转头去看,却猝不及防对上洋娃娃黑漆漆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   莫如悦吓得心脏重重一跳。   大半夜的,还玩什么洋娃娃,张思思有病是不是?   心里正骂着,洋娃娃被一双白得好像奶油的手举着,轻轻摇了摇,然后它的脑袋忽然不停晃动起来,好像触了电一般,若是大白天看到,会觉得好笑,可现在只觉得瘆人。   忽然,洋娃娃的脑袋从身体上滚了下来,咕噜噜滚落到莫如悦脚边。   没了洋娃娃的遮挡,本该是张思思露出了脸,莫如悦看到后,却差点失声尖叫。   她看到了什么!   一张陌生的,流着血泪的脸,蜡像一样僵硬,又宛如放大版的洋娃娃,瞳孔冰冷,看到莫如悦,她眼珠子轻轻转了转,笑容诡异。   莫如悦身体好像冻住了,根本动不了。   这个女孩,不是张思思! 第43章   坐在明亮的客厅里,灯照得少女半张脸如同透了光。   寻意意抬眼看到厨房里忙碌的郦珩,他围着围裙,将鱼摆在蒸笼上,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钻了出来。   大胆卧在沙发上,鼻子翕动着,忽然四肢打开,懒懒伸了一个腰,又立马蜷缩起来,瘫做一团,“小黄鱼好香。”   头顶的灯透出暖融融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寻意意感觉时间忽然变得很慢。   就好像抱着新晒的被子在回廊经过时,脸埋在松软的棉花里,套着白色罗袜的足踩在竹制的地板上,几枝桃花颤巍巍从屋檐探了出来,不经意扫过脸颊。   一切都是轻柔、缓慢、无拘无束的。   寻意意恍惚,感觉自己如同回到了和师父、师兄们在一起日子,她安安静静,四周热热闹闹。   可又不一样。   郦珩不一样,他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强烈到她无法忽略。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脸趴在手臂上,像是午课时打瞌睡的姿势。   眼睛不自觉盯着少年看,从山峦般的背脊、清癯秀致、两片蝴蝶似的的肩胛骨,一直到线条流畅、走势凌厉的腰部。   接着往下,是漆黑的龙尾,泛着寒光的鳞片带着一种张扬的野性,与这易碎品般的精致少年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二者之间很像是被强行拼接起来的。   寻意意想得入了神,却撞上回头的少年的眼神,她好像没有知觉一样,轻轻颤了颤睫毛。   那上面的细细的弧光顿时碎开来。   显得清冷又温柔。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神情。   他的眼故意略过她丰润的唇,来到她细白的脖颈,平静地将菜摆到她面前,“是不是等很久了?”   她将脸抬起来,招呼了大胆过来吃饭,夹起一块甘美鲜甜的鱼肉,这才道:“没有。”   大胆跳上桌面,在一旁埋头苦吃,时不时摇头晃脑,时不时喵喵叫,“太好吃了!”   郦珩也坐了下来,顺手拿过碗,帮寻意意的碗里添饭,还给她夹了她喜欢吃的炒青笋,堆在米饭里,好像一座小山。   她凝视着他,突然问道:“郦珩,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盛汤的动作一顿,他呼吸不太平静,却若无其事一样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恐怕又会忍不住得寸进尺。   寻意意也不知道,筷子无意识拨动米饭,“这里的菜都是我和大胆喜欢吃的,可我却不知道哪一样才是你喜欢的,我觉得,你太过于注重取悦别人,反而忽略了自己,就像之前的笑,你明明很不开心,却还要笑。”   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他所谓的爱恨。   她虽然呆,虽然迟钝,但是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揣摩这个世界,近乎任性,唯我独尊。   她不喜欢笑,从来不为了取悦谁而笑。   除非给钱。   他却不一样,他哪怕是不高兴了,也是笑吟吟的。   郦珩好半天没说话,望着在桌面水波一般跃动的灯光,眼里缠着旖旎光景,五光十色,轻声道:“其实是有的。”   她对他而言,就是最甜美的毒药。   那不是口腹之欲。   是色相。   最荒唐的时候,她像一块任他□□的糕点,烟霞色与粉白交织,塌陷在他掌下。   宛如化开的冰碗樱桃酥酪,瓷白里流淌出妖冶的红,那是一枚又一枚放肆的吻痕。   “是什么?”寻意意细细嚼着口中的笋,声音含糊不清。   郦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眉在笑,尾巴上的鳞片又在剑拔弩张,宛如叫嚣。   他感觉到腹内空空、饥饿难耐、肺腑灼烧,好像饿鬼吞炭。   可他一言不发,始终正襟危坐,不将心绪泄露一丝一毫。   晚饭结束,寻意意正蜷在沙发上,一边消食,一边在翻阅着《山海经》,盯着“女娲之肠”那一章节入神。   孃孃……为什么肠会化昆山十巫。   难道,她陨灭了吗?   乌黑的眼里漫过一点荧光,如同星子碎成屑,情绪也支离。   郦珩所说的没错,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想起来。   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是神国地位尊崇的帝女大人,而郦珩,是追随了她很久的骊龙。   忽然一阵风呜呜响,在外面游荡的田叔回来了,听到声音,她侧过脸对他道:“田叔,你的女儿心心找到了,她在一家福利院,明天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田叔眼里漫过一丝狂喜,孩子一样呜咽,“心心,宝贝女儿,我要见她。”   大掌里捏着的那枚铃铛,好像也感觉到他的激动,轻轻响了起来。   田叔忽然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破旧洋娃娃,那洋娃娃脏兮兮的,头挂在脖子上,摇摇晃晃,要掉不掉。   田叔表情难过,“心心喜欢的娃娃,坏掉了。”   大胆看到那个洋娃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知,洋娃娃的头忽然转了过来,黑色的眼睛泛着冰冷的光,鲜红的唇微微上翘,弧度不明。   她朝着大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好像一个错觉,大胆背脊上的毛忽然炸了起来。   他一把扑进了寻意意怀里,埋在她手臂上发抖,“姐姐,娃娃,娃娃好吓人!”   寻意意蹙了蹙眉,“田叔,把你手里的娃娃给我。”   田叔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娃娃给了寻意意,他小声道:“是心心喜欢的娃娃,不要丢掉。”   娃娃虽然是死物,身上却附着一层不详的气息,她伸手拿了张驱邪的符咒贴在它身上,却见它眼睛诡异转了转,又一瞬间恢复平静,就好像体内安装了电池的玩具,电量耗尽的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大胆歪了歪头,悄悄探了出来,“姐姐,这个娃娃有什么问题吗?”   “它身上的气息很奇怪,介于生人与死人之间,是死物成精的付丧神,而且,我隐约感觉到,它的情绪,好像是悲伤还有怨恨。”   “悲伤,怨恨?田叔说它是心心的娃娃,会不会和她有关啊?”   寻意意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田叔,你是在哪里捡到这个洋娃娃的?”   田叔懵懵懂懂道:“外面,一栋很漂亮的房子,有个和心心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很安静、不说话、很像心心。”   他有些可怜兮兮地问道:“娃娃可以给我吗?想给心心。”   见问不出什么来,寻意意将符咒塞进洋娃娃身体里,然后递了过去,“记得不要把符咒弄掉,这个东西,始终是个邪物。”   大胆忍不住嘟囔,“既然是邪物,那姐姐为什么不毁掉?”   看了一直盯娃娃发呆的田叔一眼,她摸了摸大胆的脑袋,“算了,反正我在这里,它不敢闹事。”   田叔连忙抱着洋娃娃躲进窗帘里去了。   寻意意走进卧室,准备睡觉,然后等明天陈大山的消息。   大胆跟在她身后,轻轻晃了晃尾巴,跃上衣柜,“姐姐,晚安。”   “晚安。”寻意意脸上笑意淡淡。   一墙之隔的少年睡容甜美,眉心却微微蹙起,好像陷入什么噩梦之中,实际上却不是。   他梦到了以前在神国的日子。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幽深的山谷,枝繁叶茂的扶桑树上栖息着各色的鸾鸟,穿着豹皮、头上戴着草环的男男女女在月下踏歌而舞。   男的矫健俊美,女的活泼奔放,不一会儿,女萝缠树,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两两结伴,四肢纠缠胶着在一起,在月光下,汗水晶莹得好像一粒粒珍珠。   踏歌声渐渐弱了下来,娇啼与低喘的声音此起彼伏,天地间充满野性且原始的韵律。   彼时,神国还没有分裂,人与神的界限并不明朗,神只是不必经历生老病死,他们居住在一起,一同敬奉着创世神女娲。   这些人都是孃孃的子民,亦是她的子民。   她是孃孃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的心血之作,得到了她的神力点化,是天生的帝女大人。   美丽绝伦、地位尊崇。   帝女坐在山巅,望着扶桑树下纵情欢歌的男男女女,黑鸦鸦的长发迎风拂动,好像一匹柔软的绸缎。   她乌泠泠的眼睛如同落满了月光,显得那般天真,少年修长的指尖轻轻缠住了一缕头发,复又松开,轻轻插入她发间,为她一缕一缕平顺。   柔软的帝女大人,此时此刻像一只任他掌控的猫。   近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沸腾的心火在肆无忌惮地灼烧,烧得他灵台不稳、疼痛难当,好像随时要做出什么万劫不复的恶事来。   他知道,是身后的尾巴在作祟,那些潮水般的阴暗念头在反复引诱着他,坠入十恶不赦的境界。   “阿珩。”帝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转过了头问他,“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好像很开心。”   郦珩指尖一顿,停在她脸颊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耳尖却滚烫得像要烧起来。   “他们在繁衍生息。”   帝女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的场景,恰好对上月光下抱着少年腰肢的少女,眸子迷离,里面水光交织,媚意流动,好像漂亮的宝石。   她的指尖忽然来到他肌肤上,有样学样地撩动,“好玩么?我也想和阿珩试试。”   她总是这样,直白且大胆,完全不知道这话会让他五脏六腑里的邪火烧得更烈,就差把她给毁灭。   说这话的时候,她美丽的眼里没有丝毫情意,就好像在对他说,“你是我的玩具,可以让我玩吗?”   他恨她这样不懂,又庆幸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他无法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要乖乖的,我要在上面。”   她转过身匍匐着,身上的铃铛清脆动听,像一只高傲的猫一般,慢慢朝他靠近,鲜红的唇瓣落在他的脸颊,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的尾巴顺势卷住她的足踝,叮铃铃。   风也仿佛纠缠到了一起。   她顺势坐到他腰上,好像观音在打坐,月光照在她发丝上,像落了一层霜,看起来如此圣洁,不可亵渎。   有个声音在诱着他,将这座高高在上的神像打碎吧,沾染上他肮脏的血才最完美,涂遍她全身。   她毫无章法,懵懵懂懂,像个笨拙的孩子,浅尝辄止地试探。   可他很难受,即便没有完全占有,他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栗,好像随时都会碎成无数片,化成风中的沙,海里的泡沫,一吹既散。   他毫无经验,远远不够运筹帷幄,一瞬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不是这样的。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尾挂着不知是泪还是汗,颤颤巍巍的,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少女眼睫轻轻颤动,眼里流泻着月光,平静无波澜,显得那么冷淡。   她的话向来直白,完全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好像也没那么舒服啊?   她垂眼看着湿漉漉的指尖,鲜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眼尾挂着月光,睨着他,更像疏离的猫了,“这是什么?呸,一点都不好吃。”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她垂下脸看他,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珠里雾气缭绕,朦胧不辨。   她顿时愣住了,微微睁大了眼:“阿珩,你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自己很强,结果毫无经验弱爆了,珩崽脆弱的少女心受到了暴击。 第44章   五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热,这天夜里忽然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带着潮而闷的气息。   醒来后,寻意意朦胧睡眼怔怔看着窗外。   外面种着海棠树,翠叶上雨珠滚落,清欲滴,米粒般的花蕊在枝上冒尖,星星点点的粉、零零碎碎的白交织在一起。   听着雨滴落在地面的跫音,寻意意心里忽然冒出几丝不愉快的刺来。   那种空旷的寂静,让她仿佛瞬间回到了旷远的上古,变成了那个孑然一身的帝女大人。   这样的情绪,她甚至觉得讨厌。   这是很少见的。   因为她一贯惫懒、随心所欲、虽然有喜欢的东西,但是与之相反的厌恶情绪反而很少,这其实是她骨子里带来的冷淡。   讨厌是种比喜欢更费劲的情感。   她粗略记得,她不太喜欢雨天,雨天总是黏糊糊的,那种粘糊劲好像钻到了骨子里,让整个人都变得懒懒散散。   胸口会像堵了一团淋湿的棉花,沉甸甸的,呼吸之间都好像有水汽在蔓延。   她望着细软的雨丝,摇曳的海棠树,不知为何,脑海里骤然浮现一双琥珀色的眼,雾蒙蒙的,里面的情绪哀伤又复杂,又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她想到了郦珩。   她仔细想了想,发现其实自己是喜欢他那个黏人劲的——就好像,她拥有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玩具,利用他排遣寂寞。   玩具……   这个想法再次冒出,她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一个取乐的玩具,那实在太恶劣了,简直不像她。   可从幻境出来后,对郦珩莫名其妙的怜惜似乎佐证着她确实曾把他当作一个玩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来,也许是下过雨,她情绪久违地发酵。   所幸,她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是陈大山的电话,他的声音隔着雨声嗡嗡的,“寻小姐,您醒了吗?”   “嗯。”由于刚醒来不久,她的声音也浓浓。   “寻小姐,我已经和院长打过招呼了,你可以去探望田心心小姑娘了,那个地方比较偏僻,我叫我家司机开车送你,你打算几点去,我好安排他来接你。”   寻意意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八点半了,我十点过去吧。”   “好,你住的地方离我家的车程大概十几分钟,我让司机九点四十来接你。”陈大山安排得很妥当。   “谢谢陈总。”   “寻小姐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对了,话说今天日子可真是巧,福利院有慈善活动,听说市长还有一些商界人士都会出席,还会携带家属,很是热闹。”   “嗯。”寻意意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忽然听到陈大山一句,“寻小姐,你的父亲寻映见可能也会出席。”   听到这个名字,寻意意莫名反感,嗓音冷冷,“他不是我父亲,他不配。”   她并没有侮辱人的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话。   她是作为帝女被创造出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母亲可是女娲,她也一直叫她孃孃,那是阿娘的意思。   孃孃身份那般尊贵,那个男人,又他有什么资格当她父亲。   听她语气冷淡,陈大山以为是因为被他赶出家门而生的龃龉,立刻讪讪道:“是是是,那寻映见何德何能,当寻小姐父亲,寻小姐别生气,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就是他娇宠的那个假女儿,寻芊芊到时候也会到场,这个寻芊芊可是妖里妖气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估计来路不正。”   “她本来就是个妖物。”寻意意语气平静。   陈大山吓了一跳,忍不住碎碎念,“什么!妖物?我就说嘛,这个女人不简单,面相看着也恶毒,寻映见指不定利用她赚了多少黑心钱呢,我那次平白遭灾,也是他们搞的,想起来我就来气。”   寻意意没什么耐心听下去,“没事的,她伤不了我,好了,我准备一下,等下去福利院。”   陈大山只好道:“那寻小姐下次再聊。”   寻意意起床,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换衣洗漱。   大胆睡醒了,从柜顶跳了下来,蹭着寻意意小腿卖乖,“姐姐,早啊。”   “早,我等会要和田叔出门,你和我们一起还是待在家里?”寻意意抱着衣服,垂头看他。   大胆踌躇不定,“郦珩哥哥呢?”   “我带田叔去看他女儿田心心,又不是去捉鬼,应该没他的事。”   不是捉鬼!   大胆猫眼圆溜溜转了转,乖巧道:“那我还是跟着姐姐吧。”   正说着,门被敲响,寻意意开了门,看到郦珩提着早餐,站在门外。   少年穿着白t恤,笑容干净又温柔,好像驱散了雨天黏糊糊的潮湿的太阳,“意意,我给你们带了早饭。”   寻意意道过谢后接了过来,问道:“我和大胆还有田叔等会要去福利院见田叔的女儿,你要一起吗?”   郦珩正痴痴看着寻意意,她身上还穿着睡衣,粉色的,脚下趿拉着一双拖鞋,脚背白皙,脚趾圆圆,娇憨又可爱。   他身后的尾巴不自觉轻轻晃动。   他实在很喜欢这种她私下里的模样被自己一个人看到的感觉,那是一种独占、珍藏的快乐。   听到意意问自己,他眼睫轻轻一颤,眼里流露出一丝喜悦,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恰好有事。”   寻意意下意识想问他什么事,想了想又顿住了,“那好。”   寻意意注意到了,就如同大胆说的,郦珩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还不清楚自己最近的心猿意马是怎么一回事,便不太想表现得对他太在意。   倒是大胆歪了歪头,时不时看看这个,又时不时看看那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大山说得没错,天使福利院果然偏僻,出了荆河市区,便是狭窄小路的乡镇,雨天的路更是泥泞难走,坐在车子里,颠得大胆晕晕乎乎,骂骂咧咧。   寻意意将大胆放到自己膝盖上,抚摸着,忽然小声催动口诀,借目看向了从锁阴符里面钻出来的田叔。   他身上车祸的痕迹早就被寻意意清除了,身上干净清爽,除了怀里抱着一个贴着符咒的破旧洋娃娃。   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田叔心里也生出几分忐忑来。   他被撞死了这么久,没有他照顾宝贝女儿,她有没有受苦?有没有排骨吃?   越想越难过,田叔脸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寻意意盯着他看,不知为何,想起了阿忆。   她之前和田叔一样是傻的。   可至纯至真之人,情感反而纯粹无杂质,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从来不会模糊边界。   阿忆喜欢阿珩,这毋庸置疑。   那她呢?   察觉到她的目光,田叔回头问她,“意意,心心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寻意意的走神瞬间被打断,她轻声道:“放心吧,父女羁绊是世界最深厚的感情,心心不会忘记你的。”   田叔懵懵懂懂地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欢喜。   心心有个好爸爸。   寻意意微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孃孃,她记得,郦珩曾经说过“不会再嫉妒你对孃孃的孺慕之情”……   车子驶过一畦菜田,湿漉漉的叶片上水珠滴落,蝴蝶翅膀沾了露水飞不起来,轻轻翕动,一开一合。   几只头顶青色的野鸭子被惊动,略过水波,躲入水草丛中。   大胆趴在窗上,猫眼瞪得圆溜溜的,见到一个西式教堂般的古老建筑时,他忍不住惊呼,“姐姐,天使福利院到了,这里好多人啊!”   寻意意抬眼望去,翠绿的爬山虎从藏青色的墙壁蔓延而下,如同天然的屏障,下面盖起一大块生锈的铁皮,底下停着不少的豪车。   西装革履的政商界名流挽着自己的妻子、牵着孩子,从车里面走了出来,谈笑风生,互相寒暄。   穿着休闲服的寻意意在这一片热闹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格外显眼,男人们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她身上,带上了几分探究。   少女怀里抱着猫,手上撑着一把黑伞,盖住了大半张脸,乌发披在肩上,微微露出一张丰润小巧的唇,红艳艳,泛着水光,宛如妖魅狐女。   有的名媛太太忍不住嘀咕,“这谁呀?虽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慈善活动,穿成这样也太不得体了。”   “就是,而且神出鬼没的,真是吓死人了。”   一个穿着修女装的女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着寻意意走了过来,“请问,你就是田心心的姨姨,寻意意小姐吧?”   寻意意点了点头,修女和善道:“那请和我来。”说着,领着她往福利院里面而去。   恰好,寻芊芊从车上下来,看到寻意意的背影,忍不住一直盯着。   寻意意怎么来了这里?不过,正好可以把她送给老祖宗。   苏妩见她在发呆,问道:“芊芊,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一边将脸上的丝巾紧了紧——她的脸莫名奇妙开始溃烂,身上还散发着奇怪的恶臭。   而且,糟糕的是,即便用多么昂贵的香水都不能完全遮挡住她身上的气味,仔细闻,还能闻到。   寻映见对她也没有以前热络了,这让她十分苦恼,她几次求助于寻芊芊,可寻芊芊这个贱丫头好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寻芊芊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没什么。”   苏妩暗恨,给脸不要脸。   她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发作,转头找其他名流太太说话去了。   寻芊芊又对正在和人交流的寻映见道:“爸,我刚刚好像姐姐了,她和一个修女在一起,我想去找她说说话,说不定她就不会和我们赌气了。”   寻映见点了点头,见寻芊芊离开,他身边的伍总十分诧异,“寻总,刚刚那个姑娘是您的女儿?怎么不和你们在一起。”   寻映见眉眼冷淡,“嗯,她性格孤僻又古怪,自己不愿意把我们寻家当做一家人,随她去。”   见他对寻意意很是讨厌,伍总悻悻,“幸好,寻总还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对了,寻总家和李家太子爷有婚约的,就是芊芊小姐吧,可真是郎才女貌。”   寻映见眉眼舒展了些,心里筹算着,等李沅的眼睛好些了,能见客的时候,他就同他说,寻意意不愿意嫁入李家,让寻芊芊代替。   他点了点头。   伍总笑呵呵道:“那真是恭喜寻总,恭喜寻芊芊小姐了。”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少年冰冷的轻笑,“谁说寻芊芊要嫁给我?和我有婚约的,不是寻意意小姐吗?”   寻映见望去,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矜贵又傲气,身边的助理擎着一把伞,替他遮挡,恰好只露出白色的口罩。   寻映见诧异,是李沅,他怎么来了,不是眼睛还没好吗?仔细一看,却发现,少年脸上遮挡得严严实实,还戴着一副墨镜。   本来是很无礼的装扮,偏偏在他身上就毫无违和感,他似乎笑了笑,“抱歉,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不太想让人看到脸,就戴了口罩,还有墨镜。”   寻映见点头,露出笑来为他说话,“最近确实是流感季节。”   李沅回头看了他一眼,“嗯,更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和一些脏东西呼吸同一片空气。”   伍总听到这个娇纵的太子爷不知怎么被惹到了,当众给寻映见难堪,顿时觉得头大,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看到寻映见脸色难看,李沅轻笑起来,“寻总,您不会以为我在说你是脏东西吧,您是我未婚妻的父亲,我自然很尊敬您,您可不要多心。”   被他阴阳怪气挤兑了一顿,寻映见又不好发作,只好干笑,“李沅,意意她不愿意嫁给你,为了逃婚,还脱离了寻家,你和她的婚约,大抵是不作数的。”   李沅墨镜下的眼睨了他一下,旋即与他擦身而过,声音戏谑,“作不作数,寻总说的恐怕不算吧,毕竟,和我有婚约的是意意,而不是寻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意意面前的珩崽——乖弟弟,像个可怜兮兮小狗狗,偶尔有坏心眼。   其他人面前的太子爷李沅——阴阳怪气,爱挤兑人,尤其是对意意不好的寻家。 第45章   寻意意撑着伞同修女走在青翠色的石头路上,两旁种满了芍药,垂垂如倾倒的灯盏,滴下来的露水打湿了修女的黑袍,寻意意的身上却干净清爽。   大胆躲在寻意意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福利院里面的楼层都是旧的,由于下着雨,头顶的亭子渗出一层发霉的青苔,湿答答,很像下水道里冲不散的头发,一团又一团。   透过大片连结的藤萝植物,修女指着一栋宿舍楼道:“寻小姐,心心她们就住在那栋明华楼,而旁边那栋楼是食堂还有活动室,我们福利院收留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心心现在在那里和其他小姑娘一起做饼干。”   寻意意认真听着,忽然问道:“做饼干?”   修女淡淡笑了,觉得这少女虽然看着冷淡,却不至于不近人情。   “嗯,我们院里正在办慈善活动,让小姑娘们做一些饼干,然后到时候售卖给那些名流们,说是买饼干,其实就是发动那些名流们给福利院捐款。”   修女是个健谈的性子,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亭子,又道:“我们福利院的建筑都很老了,怕出什么危险,院长就想建新楼,便想了这么一个慈善活动,幸好市长很支持,帮忙拉人,不然那些有钱人哪里会特地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对了,寻小姐,你说你是心心的姨姨,心心的妈妈应该就是你姐姐了,她现在在哪里,怎么不把心心接回家?虽然我们院长慈爱,可是到底还是在自已亲人身边好。”   听到这话,飘在寻意意身后的田叔轻声道:“心心妈妈,我不记得,她嫌弃我笨,生下心心就走了。”   寻意意面不改色道:“我也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她生下心心之后,就离开了她爸爸,也没有回家过,家里还是最近才知道心心在这里,就让我先过来看看。”   至于接不接走心心,她还没有决定,她怕麻烦,不喜欢养小孩,况且,她只是答应了田叔帮他见自已女儿一面。   正想着,两人已经来到食堂那栋楼,寻意意将大胆从怀里放了下来,看到修女收伞挂在大楼门口的矮柜里。   寻意意便有样学样收起了黑伞,矮柜里面摆满了不少色彩缤纷的伞,墙壁上画满了童稚的涂鸦,恰好符合小女孩儿的审美。   沾了潮气,修女掸了掸身上的雨珠,回头清清楚楚看见寻意意的模样,眼里漫过一丝惊艳,忍不住称赞,“心心这姑娘文静秀气,是个小美人胚子。寻小姐你是她的姨姨,更是异常美貌,我从来没见过像寻小姐这么好看的人。”   寻意意唇边绽放一个淡淡的笑,“谢谢。”   这栋楼阴暗背光,加上是雨天,往里面走,越发晦暗,早早亮起了白炽灯,那光也清冷无比。   窗外种着高大的树,阴寒色从树冠顶沉沉压了下来,渲染得雪白的墙壁枝叶斑驳,好像一副压抑的油画。   寻意意心里生出一丝警惕,又是树。   恰好起了风,夹着潮湿的水汽吹在寻意意面上,她一顿,好似捕捉到什么奇怪的气息。   田叔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洋娃娃,不知道在对谁说,“乖,不要怕。”   大胆猫步抖抖索索,风吹得背上毛根根竖起,“姐姐,这里好冷啊,不会有什么鬼怪吧?”   寻意意蹙了蹙眉,望了滴水的天花板一眼,又看向窗外簇簇振动的树冠,幽邃的走廊。   的确有些不对劲。   忽然听到一声声稚嫩的尖叫,“啊!”   旁边一间门被急促推开,好几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急匆匆跑了出来,见到修女,她们叽叽喳喳道:“修女,快过来看看,悦悦姐姐她又发病了。”   修女声音焦急,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房间,“发生什么事了?”   室内,摆着一排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铁盘,列着不少新揉的面团,之前她们就是在做饼干。   头顶的白炽灯亮的晃眼,地板上倒了一排的塑料凳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倒在地上,脸色发青,艰难地喘着气,手指也痛苦地蜷起来。   修女连忙将莫如悦拉了起来,抱在怀里,不停为她顺气,按压胸口,又朝着身后的小姑娘道:“薇薇,快去把药拿过来。”   那个小姑娘麻利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支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递给修女,修女将气雾剂放到了莫如悦嘴巴边上,不停让她吸进去。   好一会儿,莫如悦总算恢复过来,却是泪眼朦胧。   修女问道:“悦悦,你好好的,怎么会犯病?”   莫如悦不说话,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寻意意盯着她看,小姑娘面容苍白,睫毛脆弱,可是一双眼睛却透着阴郁的冷光。   而且,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种奇怪的气息,她好像曾经闻到过。   莫如悦不说话,那个叫薇薇的小姑娘反倒抱怨起来,“都是心心姐姐的错,她故意拿洋娃娃吓悦悦姐姐。”   角落里蜷缩着的田心心顿时抬起了头,脸色发白,声音很轻很无措,“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修女无奈的叹了口气,叫了句,“心心,过来。”   她知道,田心心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只不过,她好像身上有什么怪东西,和她一起玩的小姑娘都会莫名其妙遇到倒霉的事,更严重的是,有的还差点丧命。   田心心只好起身,田叔激动得想要过去抱住她,却被大胆喵喵制止了,“田叔,你要乖乖听姐姐的话,不要贸然过去,你身上有阴气,万一不小心伤害到心心就不好了。”   “不,不伤害心心。”田叔连连摆手,飘在大胆身边,充满慈爱柔情地看着田心心,眼里沁着泪。   寻意意看着田心心,她的确和林奶奶场里面看到的小姑娘一模一样,文静秀美。   只是,她好像遗传了一点田叔的懵懂,说话比同龄人迟缓。   她抱着洋娃娃来到修女面前,温温吞吞开口:“修女,我不是故意的,悦悦抢走娃娃,想要扔掉,娃娃就自已掉下了脑袋。”   薇薇显然是莫如悦的跟班,忍不住反驳,“谁不知道你是个扫把星,只要有人靠近你,就会倒大霉!悦悦姐姐就是被你害的!”   田心心脸白了一瞬,低着头,“我没有。”   修女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如悦还是被你吓到了,心心,你去给她道个歉好不好?”   田心心没办法,只好来到了莫如悦面前,正准备说话,一个漂亮姐姐忽然挡在了自已面前,声音清冷,“心心,娃娃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修女来到田心心面前,望着寻意意道:“心心,这是你的姨姨,寻意意,她来看你了。”   姨姨?   田心心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一双漂亮的黑瞳,先是不敢相信一般,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腼腆又害羞。   “姨姨,给你。”   寻意意弯腰接过娃娃时,却瞥见小姑娘脖子上有一道掐痕,她问:“你受伤了吗?”   田心心慌乱地垂下了眸子,不太熟练地扯谎,“不是受伤……是,我睡觉不小心掐了自已。”   说着,她就要给莫如悦道歉,寻意意却拉住了她的胳膊,“等等,应该这个叫悦悦的小姑娘给心心道歉才是。”   修女愕然:“寻小姐,你说什么?”   寻意意没解释,转过头,乌黑的眸子凝视着莫如悦,“你背地里掐了心心的脖子,对不对?”   莫如悦被她这双带着研判情绪的眼睛,吓了一跳,白着脸道:“你是心心的姨姨,自然帮着她欺负我。”   说着说着,她眼泪悄悄掉了下来。   田心心越发局促,轻轻拽了拽寻意意的衣袖,小声又缓慢道:“姨姨,我没有受伤,可是悦悦却被不小心吓到了,应该,我来道歉。”   寻意意低头看着身首分离的洋娃娃,指尖触碰着它根根分明的睫毛,朝着莫如悦道:“既然不肯道歉,那让洋娃娃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吧。”   只见,少女手中飞快掷出一个符咒,落在洋娃娃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将洋娃娃落地一掷,洋娃娃竟然晃晃悠悠站在了地板上。   她唇角带笑,塑料手僵硬地抬了起来,指着莫如悦道:“她先掐了心心的脖子,见心心宝贝我,又故意拧掉我的脑袋,还骂心心是个小弱智,结果自已遭了报应,哮喘发作,活该,咯咯硌!”   洋娃娃的笑声十分诡异,好像夜里哭泣的狐狸。   看着这堪称儿童邪典的一幕,莫如悦吓得捂着脸尖叫起来,“啊!娃娃怎么会说话?”   其他小女孩们则害怕地抱在一起,脸都白了,纷纷指着寻意意,“心心的姨姨是个妖怪,会让洋娃娃说话。”   修女心里忐忑,“寻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寻意意眼睫微动,将洋娃娃身上符咒揭去,“别害怕,我是一名天师,这个洋娃娃,我给它注入了灵气并且下了真言咒,它才会瞬间得到了生命,并且还能够复述之前发生过的事,很明显,是莫如悦有错在先,她该道歉,否则,这个洋娃娃会一直跟着她。”   修女十分惊讶,天师,这么年轻的天师?   莫如悦本就做了坏事心虚,听到寻意意这邪里邪气的话,更是害怕得再也不敢撒谎,连连道:“对不起,心心,我不该骂你欺负你,我错了。”   说完后,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关系。”田心心善解人意地来到莫如悦身边,安慰着她。   其他小朋友都仰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寻意意,“心心的姨姨,你好厉害啊,让洋娃娃说话,能不能教教我们啊?”   寻意意摇了摇头,“这个需要天赋,而你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小女孩们被她直白的话伤到了心,个个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她不想过多纠缠,只想让心心和田叔见面,就牵起了田心心的手,朝着修女道:“修女,我要和心心一起说说话,就先带她离开了。”   牵着田心心离开活动室,来到一个偏僻的小亭子时,她蹲下腰,问道:“心心,刚刚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天师,我可以让你见到你爸爸,你想看看他吗?”   田心心眼睛微微睁大了,泪光闪烁,“想。”   寻意意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听到一声冷笑,一个年纪与她相差无几的少女站在回廊尽头,抱着臂唤她,“姐姐真是好兴致。”   这语气讥诮且不善,寻意意抬眼看向了说话的人,见是寻芊芊,眼里多了几分厌恶。   雨滴沿着亭角落下,寻芊芊身上穿着淡青色的礼服,她身材有些干瘪,根本撑不起来,如果寻意意不是早知道她是藤萝妖,一定会觉得她是一块发霉的抹布成精。   她别过脸,没有理她,牵着田心心,“我们换个地方。”   大胆对寻芊芊又怕又讨厌,亦步亦趋地跟着寻意意。   田心心很乖,顺从地由着寻意意拉她,她虽然有点好奇,但是不会问东问西。   见她丝毫不理睬自已,寻芊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怒,“寻意意,我在和你说话,你聋了吗!给我留下!”   无数条蛇一样的藤蔓从她脚下溜了出来,闪电一般朝着寻意意窜去,带出一条又一条细长的阴影,黑乎乎地纠缠到一块。   “姐姐小心!”大胆炸毛跳到栏杆上去了,一边还不忘提醒寻意意。   寻意意一把抱起了田心心,符咒飞快从指尖激射而出,弹在最前面的那株藤蔓上,催动口诀,那藤蔓宛如活蛇,吃痛地弹了回去,乌泱泱地往寻芊芊体内钻。   妖术反噬,强烈的痛感让她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刀子割穿,身体忍不住弓了起来,跌倒在地。   寻芊芊冷汗直流,抬头看着寻意意的眼睛不自觉流露出恐惧。   寻意意竟然这么厉害!   为什么!   寻意意声音冷淡,“我知道你信奉不死树,不是什么善类,还为虎作伥,犯下了许多恶事,今日我还有事要办,没兴趣同你纠缠,如果你再来打搅我,我不介意让你灰飞烟灭。”   寻芊芊不甘地倒在地上,擦去唇角的血迹,默不作声。   她的确鲁莽了,寻意意是老祖宗都觊觎的东西,哪里能够那么容易就被她捉住。   她忿忿看着少女远去,扶着栏杆艰难起身。   耳边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怔怔回头,看到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少年正望着自已。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松香气息,很好闻。   而李家那个太子爷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寻芊芊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声音柔弱,“你是李沅少爷吗?”   少年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看,忽然笑了起来,遮挡的表情纯善无辜,声音却很恶劣,甚至有些意兴阑珊,“原来只是个依附于不死树的脏东西。”   寻芊芊脸色顿时变了。   他指尖一弹,一个光点忽然跳入她的身体,顿时让她五脏六腑好像被热油灼烧,疼痛难忍,她望着李沅,又惊又怕,“你做什么!”   他冷着脸,“你身怀妖法,寻家很宠爱你对不对,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你的本体被发现,寻映见还会不会那么喜欢你,毕竟,这份宠爱是你偷来的。”   寻芊芊疼得说不出话来,划破手掌,想求老祖宗的帮助,可是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始终得不到回应。   看寻芊芊这般狼狈,李沅笑了起来,转身离开。   拥有他妖血的不死树,哪怕是信奉它的人,只要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它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真是,和他一样的坏东西啊。   转头望了一眼栏杆外种植的高大树木,正在沙沙作响,带着诡异的、颤栗的欢快,好像在邀请人加入一场游戏里。   他顿了顿脚步,这次,它又会放出哪个小鬼来呢?   其实无所谓,反正意意都能够对付,只是……垂下了羽睫,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郁与无奈。   他的离魂道又快出现了,如果,她再想把他丢下,他也不知道,自已会不会抱着她一起湮灭在离魂道内,恶鬼缠体,永不超生。   他对她的爱总是夹着求而不得的恨意,是甜美的鸩毒,上一刻还在共赴极乐,下一刻便是炼狱。   他控制着自已的心绪,忽然缓慢地露出一个笑来,像在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那样,演化成长在脸上、面具一般的本能。   他只要多笑,笑得越柔软无辜,越温柔顺从,她就会怜惜甚至喜欢自已。   他这般自欺欺人。   雨丝飘浮在空中,如一张绵软的细网。   寻意意带着田心心来到一栋废弃的旧楼,环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气息,才道:“心心,我让我的猫借目给你,让你看清楚你爸爸,你不要怕,记得要一直抱着他。”   田心心乖乖点头,接过大胆,“谢谢姨姨。”   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背脊,笑得温柔又腼腆,“猫猫,谢谢你,你真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猫猫。”   大胆温顺地伏在她怀里,像是害羞了,圆溜溜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小声嚅嗫,“不客气。”   田心心仿佛听懂了他的喵言喵语,抿了抿唇,问道:“姨姨,猫猫有名字吗?”   寻意意刚要说他叫大胆,大胆立刻喵喵叫,“姐姐,告诉心心,我叫瑜瑜。”   他第一次觉得大胆不好听,不想告诉心心,他给自已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寻意意一怔,瑜瑜?他记起来了吗?   她顺着他的意思,“他叫瑜瑜。”   “鱼鱼。”田心心忍不住笑了起来,恬静动人,“很好听的名字。”   大胆心里砰砰跳,开心地喵喵叫。   两个小朋友玩得开心,寻意意拿出符咒贴在大胆身上,道:“闭上眼睛,等我让你们睁开的时候,心心就可以看到你爸爸了。”   两个小朋友乖乖照做,寻意意催动口诀。   “起!”   听到这声清喝,他们同时睁开了眼,田心心棕色眸子里染上一层淡淡的莹绿色,看着安静又美丽。   “心心,宝贝女儿。”   听到这声呜咽般的呼唤,她抬眼,看着寻意意身后的男人,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掉落到大胆背脊上,让他心里也忍不住酸涩。   “爸爸,我好想你。”   田叔蹲在心心面前,手指想要为她擦拭眼泪,却因为阴阳相隔,怎么都触碰不到,他顿时手足无措,“不哭,不哭,宝贝女儿不哭。”   他一只手拿出来洋娃娃哄她,另一只手拿出了铃铛,轻轻晃动,“心心最喜欢的娃娃,还有铃铛,叮铃铃,好听,不要哭。”   寻意意看着这一幕,胸口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她别过脸,故意不看他们,铃铛声近在耳边,她莫名焦躁。   忽然看到一个年龄与田心心相仿、打扮得精致的小姑娘定定望着这边,眼神呆滞,唇瓣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她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便转身对他们道:“你们父女俩就在这里,慢慢聊,我有事离开一会,等会回来。”   说着,她朝着那个小女孩走去,那个小女孩好像发现了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拨开眼前的树枝,转身就走。   身后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她慌不择路,恰好撞进了李沅腿上,她忍不住瑟瑟发抖,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徒劳张大了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鬼!   马尾辫被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声音好听又温柔,“别怕。”   寻意意看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他,眼里微讶,郦珩?他怎么来了?   眼睛下意识落到他身后,却没看到那条熟悉的尾巴,她心里竟然有些说不明的失落,没有尾巴,不是郦珩?   她细细看着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   她心里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郦珩。   她的眼睛特殊,能见神明,见不到鬼物。   郦珩断没有法子将尾巴藏起来,应该不是他。   可他的身材和声音都和郦珩很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注意到她的眼神,少年唇角勾出一个笑来,开口了,声音温柔,“寻意意小姐,我叫李沅,和你订下了婚约,是你的未婚夫。”   寻意意蹙了蹙眉,“我不认识你。”说着,她伸手要去揭他的口罩,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怕传染病气给你,我知道你很想看看我到底什么模样,不过,不急,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寻意意饶是再迟钝,都觉得自已被冒犯到了,她眼里逐渐变得冰冷,“你到底是谁?”   抱着李沅腿的小姑娘一直在瑟瑟发抖,脸色发白,待寻意意靠近,她终于熬不住,一下子昏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珩崽喜欢Cosplay,换个马甲逗女朋友。 第46章   福利院的礼堂,亦是沿袭着这里一贯的沉闷压抑风格。   头上的穹顶是天使围绕着圣母玛利亚的浮雕与彩画,面目已经模糊,褪色,而四周古旧的墙壁上渗出了潮湿的青青色,泼墨般游走。   礼堂正前方的台上,摆着一座暗色的桌台,堆放着一盒又一盒包装得用心的饼干,上面稚嫩的字体写着爱心饼干几个字,还顺便画了个笑脸。   一看就是孩子们的手笔。   院长吴素芳站在台上,看向了座下。   以往的礼堂都是让孩子们来祷告的,人寥寥无几,此时此刻,却坐满了荆河市的名流,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礼服摇曳,仿佛他们参加的真的是什么正式活动。   她露出个亲和的笑,对着话筒道:“感谢各位参加这次的慈善活动,大家都知道,天使福利院创办了也这么久了,曾帮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儿童,时隔多年,院里的很多楼都需要修建,但是院内资金不够,幸而得到市长的支持,我们便举办了这次的活动,盼各位爱心人士可以慷慨解囊,为此,我们还特地准备了不少爱心饼干……”   吴素芳清楚这些人都是看在市长唐之梧的面子上来的。   在场的人不乏精明的商人,给了市长做足面子不说,也能在大众面前出一回风头,将来修建的楼会以捐楼的人的名字命名。   待吴素芳说完话,又是一番冗长的领导致辞,唐之梧身份最高,自然是第一个发言。   他上台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唐璐云恰好从礼堂侧门进来,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环视四周,忍不住问身边的助理:“思怡哪里去了?”   助理将整个礼堂看了一遍,都没看到小姑娘的踪影,“我也没见到,会不会市长没有把她带来啊?”   唐璐云皱了皱眉,“不会的,伯伯他听说李沅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就特地带思怡来给他看看是不是招到了什么邪,怎么可能会把她落家里!”   “那就是送去太子爷身边了。”   唐璐云又看了一遍,“可是我也没看到李沅啊?”   她心直口快,见这样的情况又忍不住抱怨,“我看伯伯对思怡还是不够关心,你看,他自己上台演讲,却连思怡去哪里了都不知道,有这么做父亲的吗?”   助理顿时悻悻,解释道:“市长尽职尽责,难免会忽略思怡小姐,这也是没办法。”   市长夫人很早就病逝了,市长又为荆河市发展忙碌,只能雇保姆照顾她,导致性格日渐孤僻,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她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仔细想想,唐思怡小姐虽然身份尊贵,其实也挺可怜的。   唐之梧演讲完毕,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很快便有其他商界大佬出价捐楼,他们无声地竞争着,善款一次又一次提高,这么下去,目标所需要的善款很快就能募齐。   可是,寻映见看着周围热络的人,却是脸色阴沉,迟迟不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苏妩想来挽他的胳膊,被他不耐烦避开,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阿见,你不竞价吗?”   寻映见回头,看着这个空有一副皮囊的女人,冷笑道:“你知道我来这并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筹款游戏,而是为了让李沅娶芊芊。”   他最近不觉知为何,得苏妩越发面目可憎。   苏妩迎硬着头皮问道:“是啊,怎么了?”   “那太子爷不知道是不是被寻意意那个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死咬着那丫头不放。”   苏妩见他气的不轻,立刻帮腔道:“寻意意那个丫头,长着就是一副小狐媚子相,惯会迷惑人,多半是遗传自老狐媚子的。”   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好好的提到了寻意意的生母,那可是寻家的禁忌。   她吓得连忙住了嘴,又急急忙忙打量寻映见的表情。   谁知,寻映见这次竟然奇异地沉默下来,眼里一片阴暗,半晌,他又莫名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那丫头的确是个狐媚子。”   唐之梧走下台的时候,唐璐云恰好悄悄挤了过去,问道:“伯伯,思怡呢?”   “不就在座位上。”唐之梧正要指给唐璐云看,看着空荡荡的座位,脸色顿时变了:“怎么不在,思怡去哪了?马上让人去找找!”   破旧的楼里面,田心心抱着大胆一直望着田叔,同他说话,“爸爸,原来,意意姐姐不是我的姨姨呀。”   田叔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慈爱,“嗯,她很好,帮我见到你,心心有没有排骨吃,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坏人欺负你?”   田心心懂事地点了点头,“没有坏人,修女还有院长都是好人,不但给我吃的穿的,还可以让我继续学习,爸爸,我上次考试考了满分,老师奖励了我一个娃娃。”   就是坏掉了。   她微微垂下了眸子,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的失落。   田叔却把那个破旧的洋娃娃塞到了田心心手里,笑容温暖,“心心最喜欢的娃娃,还在。”   看着那个已经变得丑丑的娃娃,想起之前抱着娃娃等爸爸回来的日子,田心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叔虚虚摸了摸她的脑袋,“心心开心,爸爸就开心,只是,以后不能一直再陪着心心了。”   他还记得,意意姑娘告诉过自己,等见到心心后,他就要去另一个世界等待轮回了。   一直做阴煞,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可怕,也许会伤害到心心。   那绝对不可以。   田心心眼里已经有了泪,落在大胆背上,声音好像小猫在叫,“爸爸,可以不走吗?”   田叔胸口闷闷的,“心心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答应了意意姑娘,见过心心之后就要走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心心要好好的,爸爸才会放心。”   田心心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好轻轻点头,眼泪断线珠子一样掉落。   大胆仰头看着她,心里也涩涩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哭。   “乖。”田叔的声音也在颤抖,又将铃铛轻轻晃了晃,道:“意意姑娘想要铃铛,心心愿意给她吗?”   田心心依旧点头,田叔笑了笑,正要把铃铛收起来,阴暗处,忽然有漆黑如同蛇影的东西在地面游弋而来。   土地变得粘稠,好像一团黑浆,那蛇影就好像在水里滑动,速度极快,突然紧紧缠住了田心心的腿。   田心心脚踝顿时生疼,忍不住低头一看,却吓了一跳,慌乱起来,“爸爸,这是什么!”   田叔也看到了,连忙用手驱赶那蛇影,不但无济于事,还没粘稠的不明液体沾满了手,腥臭难闻。   田心心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吓得动都动不了,“这都是,什么东西呀?”   对田心心的关心让大胆鼓起了勇气,伸出爪子朝着那蛇影嘶吼,蛇影探头,露出漆黑的面目。   是地茎!   不死树的地茎!   大胆第一次反应飞快,朝着田叔道:“田叔,铃铛,快用铃铛!”   田叔手忙脚乱,晃动起来铃铛,谁知铃铛上非但没有清灵之气荡开,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地茎。   大胆怔住了,姐姐说,铃铛不是能够驱赶邪祟的吗?为什么反而把它们吸引过来了?   那些地茎好像冬眠醒过来的蛇,听到铃铛声就好像受到印度吹笛人的指引一样,海水涨潮般涌了过来。   田心心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抱着大胆,用力甩开脚下的地茎,连连躲避,声音断断续续,“爸爸,我们快逃,找意意姐姐!”   可转眼间,田叔就被地茎淹没,他依旧把手里的铃铛攥得紧紧的,那些围住他的地茎就探出细溜溜的末梢,挤进他手掌缝隙,想把铃铛勾出来。   “爸爸!”田心心吓得连忙要过去帮忙,大胆急得喵喵叫,“心心,别过去,先出去找姐姐!”   可是田心心听不懂大胆的话,还要往前横冲直撞。   带着森森的恶意,地茎如同阴冷的蛇,盘桓在地面,末端昂扬,将去路堵的严严实实。   大胆瞪圆了猫眼,心急如焚,怎么办?   田心心被地茎围得水泄不通,尽管害怕得满脸都是泪,却还一边安慰着他,“鱼鱼,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手却在不停颤抖,为了将他抱得更紧,她只好咬牙把手上的娃娃丢了出去。   心里还在小声抱歉,娃娃,对不起。   这么一甩,有的地茎被吸引注意,游动到娃娃面前,将她一点一点缠绕,娃娃脑袋掉了下来,无助地看着田心心。   田心心转身去呼唤田叔,想找到他,把他从地茎里拉起来,她声音都在颤抖,可怜兮兮,“爸爸!”   一条地茎钻入娃娃腹腔,里面的符咒顿时滚落出来,燃起一片幽绿火焰,那些地茎顿时退避,调转方向朝着田心心后背而来。   大胆忍不住瞪大了眼,猫叫凄厉,“心心,小心背后!”   话音刚落,他看到地面上娃娃的脑袋忽然转了转,睫毛好像有生命一样颤了颤,然后,鲜红的唇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看起来愉悦又邪恶。   大胆毛骨悚然,怎么回事!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加让他恐惧,那个娃娃的身体僵硬地动了起来,朝着脑袋而去,然后塑料手拿了起来,将它安在自己细细的脖颈上。   咔哒一声,是两者严丝合缝的声响。   僵硬的、蜡像一样的娃娃竟然平白生出血肉来,眨眼就变成了和心心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只是面容依旧不够生动,带着死物的僵冷与可怕。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诡异,一字一句,好像电量快要耗尽了,“抓,住,你,了,哦。”   那些地茎听到声音,纷纷回头,转而朝着娃娃袭来,娃娃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它们,脸上笑容麻木僵硬,鲜红的唇快要咧到耳朵根。   地茎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下子钻进了娃娃胸口,化作一阵黑光又消失不见。   将所有地茎容纳在自己体内,她身上黑气盈盈,跌坐在了地板上,双臂伸直,双腿打开。   她破碎瓷片一般的脸裂开很多条缝隙,里面的黑气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她又开口了,声音竟然有种甜蜜的诡异,“心心,我是,你的,娃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田心心看着这一切,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情绪,眼泪盈盈,唇瓣一直动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的,娃娃……   娃娃肢体好像被折叠过,她艰难起身,步子摇摇欲坠,似乎想朝着田心心而来。   大胆吓得瞬间炸毛,四肢明明一直在打颤,却撑着,瞪着娃娃,喉间发出低低的威胁。   “不要过来!”   忽然一张符咒破空而来,落在地面,荡开一层清灵之气,娃娃被符咒弹开,倒在了漆黑的地上。   大胆惊喜回头,“姐姐。”   寻意意没顾得上他们,想要朝着洋娃娃走去,却见到洋娃娃体内忽然窜出无数地茎,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寻意意不得不停滞了一瞬间,分神对付地茎,眼角余光却看到,洋娃娃脸朝地,忽然化作了一滩黑浆,没入湿答答的土地,消失不见。   “咯咯……”   消失之前,她还发出欢快的孩童般的笑声。   身后,少年抱着脸色发白的唐思怡走了进来,声音温柔动听:“意意,这里怎么了?”   大胆错愕抬头。   郦珩哥哥,他怎么打扮成这样?   寻意意仿佛知道大胆的想法,解释道:“他不是郦珩,而是李沅,好了,快说说,你们这里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李沅怀里的唐思怡胸口发闷,正不安地东张西望,却忽然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田叔,忍不住张大了嘴,十分恐惧,似乎想要呐喊。   他是,娃娃说过的,心心的爸爸。   他死了!变成了阴煞!   唐思怡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咒他的!她只是嫉妒田心心有个那么爱她的爸爸!   再想起刚刚看到的娃娃,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让唐思怡终于忍不住,眼前再度重复起那个怎么也走不出来的噩梦。   房间昏暗,布置精美。   是她的房间,她正躺在床上,而洋娃娃就躲在床底,用指甲挠她的床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用奇怪的语调唤她,“思怡,你想不想和我玩捉迷藏。”   她很害怕,可是却不受控制地起身,声音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冷冰冰,“想。”   她四肢僵硬,身体里好像灌满了水泥,十分沉重,脖子顿时像被什么压住了,迫使她缓慢低头,看向了床底。   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对,黑漆漆的塑料眼珠,还微微泛着冷光,然后,是鲜红的唇。   咧得大大的,好像很开心。   娃娃!床底下是心心的娃娃!   它怎么来找自己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想要拼命尖叫,释放恐惧,可是,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堵住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极度恐惧。   她说不出话,就要变成哑巴了。   啊啊啊   极度的惊吓一次次在唐思怡脑海中重现,在大胆刚想开口解释时,她忽然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沙哑又歇斯底里。   “啊啊啊——”   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愧疚、嫉妒、阴暗的情绪给宣泄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心心!   作者有话要说: 节奏加快了,预告一下,下一章开始神国回忆,回忆完解决娃娃、寻芊芊、不死树,就可以完结了,坑应该可以都填上。   本来很想讲好这个故事,奈何数据差的我想弃坑_(:з”∠)_真的太难了 第47章   唐思怡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大胆顿时愣住了,田心心好像察觉到他的恐惧,柔软的小手轻轻拢在他耳朵处。   她说话很慢,“思怡,你怎么了?”   寻意意来到唐思怡面前,指尖点在她额头上,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害怕?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面对着这双乌黑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唐思怡脸色发白,又说不出话来。   李沅垂眸看着她那一小节细细的指尖,墨镜的遮挡下,他仿佛在注视着唐思怡的面容,声音很温柔,“思怡,可以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注意到他的目光,寻意意忍不住看着他,乌黑的眼睛带上几分探究——他僭越却很有分寸,总是在寻意意快要厌恶他的时候,展现出突如其来的柔软,令她猝不及防。   寻意意有了一种,久违地被拿捏住的感觉。   李沅似乎清楚,她冷淡,却不轻易真正讨厌谁。   唐思怡这才缓慢道:“娃娃,我看到了娃娃,还有,心心死去的爸爸。”   田叔坐在地板上,呆呆看着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铃铛也沾上了污秽,圣洁的莲瓣合拢着,将那团液体包裹起来,又顺着纹路一滴一滴落在地面,荡开细细的涟漪。   田心心抱着大胆,来到他面前,小声道:“爸爸,你没事吧?”   她伸出纸巾想递给他,却忽然想起他没办法触碰,只能垂着眼收了回去。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爸爸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就算让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他那么多东西碰不到,那么多好吃的吃不到,那一定很痛苦。   田心心咬了咬牙,逼退眼里的泪意。   田叔摇了摇头,慢慢飘了起来,举着那枚红绳串着的铃铛,对着寻意意道:“意意姑娘,铃铛,心心说可以给你,可是它,坏掉了。”   寻意意掌心摊开,“没关系。”铃铛坠入她掌心,被她收拢起来,铃铛顿时轻轻颤鸣,发起了微热。   模糊的记忆如同海浪,仿佛要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在她觉得自己意识受到了侵略的时候,寻意意又下意识摊开了掌心。   虽然,她本能地觉得,铃铛里封印着很重要的信息。   但现在不是回忆的好时候,说不定她会忽然昏倒。   大胆道:“姐姐,之前铃铛身上清灵之气可以驱赶妖怪,可是,这次铃铛很奇怪,好像反而吸引了妖怪。”   寻意意自然注意到了那些污秽,用符咒将铃铛包裹起来,“是被不死树的邪气污染了,回去后,我想办法净化就没事了。”   她又来到唐思怡面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可你的阴阳眼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开的眼,你告诉我,你之前和那个娃娃发生过什么事,我可以帮你恢复正常,当然,我不会免费帮你,需要收一笔钱。”   李沅口罩下的唇忍不住勾了起来。   她依旧这样,高高在上、不懂得体谅人的帝女大人。   让人又爱又恨的意意。   唐思怡满脸惊恐,喉咙里嗬嗬作响,又瞬间无法开口了。   “思怡!”赶来的唐璐云看到她被人抱在怀里,身边都是陌生人,忍不住慌乱唤她。   可见到抱着她的人,她顿时惊喜不已,“李沅少爷,是你!正好,我们思怡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让你给她看看。”   听到声音,寻意意有些意外,他和她是同行?   李沅却道:“她身上的东西,我看不了,不如让意意来吧,价格公道,效率又很高。”   “意意?”唐璐云怔住了,看向了寻意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你是茅山派的天师,寻意意小姐吗?上次在老宅剧组,我好像见过你。”   寻意意轻轻点头,唐璐云松了口气,“那太好了,赵队和我提过你。”   赵队后来和她联系,说如果李沅不愿意出手,不如找一个叫寻意意的姑娘试试。   唐璐云本来想找她的,只是,后来听说李沅会来天使福利院,就选择了李沅。   如今,李沅也让寻意意给思怡看,说明她是个有真本事的。   寻意意轻轻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她遭遇过灵异事件,只要她把事情说清楚,我就能帮她解决。”   生人与阴煞不同,阴煞有场,只要激发出来,就可以还原很多真相,而生人没有这种东西,他们的遭遇只能由本人亲自讲述,然后她才能知道事情真相。   寻意意觉得,生人比阴煞还难缠的原因正是生人会撒谎,会欺骗。   而阴煞没办法在她面前欺骗她。   唐璐云将信将疑,“可是,思怡就是因为碰到了脏东西才不会说话的。”   寻意意望着唐思怡,“不是,她刚刚还说话了,她只是不愿意开口。”   唐璐云十分震惊,“思怡,怎么会这样?你遇到了什么?”   谁知,唐思怡却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一把从李沅怀里挣脱,瞬间跑远了。   唐璐云吓了一跳,“思怡,你怎么了!小高,快点看住她。”   小高是她的助理,连忙去拦唐思怡,唐思怡像是受惊的兔子,一直在挣扎,十分抗拒,最后更是昏倒在小高怀里。   唐璐云歉意地朝着寻意意笑了笑,“意意姑娘,抱歉,看来,还是等思怡缓一缓,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寻意意将手机号码报给了她,唐璐云再三道谢后,急急忙忙朝着小高追了过去。   拐角的走廊,恰好和唐之梧遇到,唐璐云将事情给他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唐之梧看了一眼苍白的唐思怡,脸色沉郁,“先带思怡回家看看,让医生给她开些镇定的药物,然后璐云,麻烦你帮我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伯伯,你呢?”唐璐云有些错愕,“你是思怡的爸爸,她怎么也跟你更亲近,你为什么不陪她说说话?”   唐之梧脸沉了下来,转过身,“先带她回去再说。”   寻意意来到田叔面前,“田叔,你也见到了心心,待在人间不是长久之计,终归该去忘川等待轮回了。”   田叔望着心心,唇瓣动了动,“好,能不能,让我多陪心心,三天,心心还没吃到排骨,我想给她做,然后,我会来找你,超度我。”   看着田心心期盼的眼神,寻意意沉默了一会,“可是,如果要心心一直看到你,必须借大……瑜瑜的阴阳眼,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陪着你三天?”   大胆立刻点头,乖巧道:“姐姐我愿意。”   寻意意有些意外,大胆一直是个胆小的孩子,这次竟然这么主动答应,她抚摸着他背脊的指尖一顿,“好,我教你借目的口诀,这样你就随时可以让心心见到田叔。”   大胆虽然胆小却很机灵,寻意意教了他三遍,他就学会了。   田心心看着她和大胆的互动,腼腆地笑了笑,“姐姐,鱼鱼是不是会说话,只是,只有你听懂?”   “嗯。”寻意意对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小姑娘很有好感,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田心心忍不住道:“姐姐真厉害,鱼鱼也很厉害,是个勇敢的猫猫。”   大胆脸一阵燥热,头顶无措地蹭了蹭心心的手背,好像是被夸得害羞了。   寻意意眼睫轻颤,垂眼看着田心心,如果说她天生五感迟钝,这个小姑娘完全与她相反。   她十分感性,情绪丰富,总能让人忍不住怜爱。   或许,大胆便是这样被她吸引的。   说完,她又给了田心心和大胆两个小朋友两张符咒,“如果遇到危险,就将这个符咒撕碎,我就马上赶来。”   做完这一切,寻意意拿着铃铛离开了,却察觉到李沅始终不急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   穿过小亭子的时候,寻意意顿了脚步,声音冰冷,“李沅,别跟着我。”   他这个黏人的性子倒和郦珩很像。   李沅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冒出一种愉悦又恶劣的情感来,声音却依旧很温柔,“意意,你忘了吗,我们可是有婚约的,我跟着你自然是理所当然。”   他不介意她讨厌李沅。   毕竟有了对比,她也许会更喜欢郦珩不是么?   只要她心里都是他,爱也好恨也罢,哪个身份他都不会介意的。   他就是这么劣等又卑微。   寻意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什么婚约,我也不认识你,不要缠着我,否则。”   她指尖已经飞出一张符咒,毫不客气地打在李沅脸上。   李沅出手如电,迅速将那张符咒截断在自己手里,轻轻一扬,那符咒瞬间化作火焰湮灭,他的声音很轻,“意意,你伤不了我的。”   她纤眉微扬,转身就离开,“我不承认这个莫名其妙的婚约,我虽然伤不了你,但是你如果想强行让我嫁给你,也很难。”   手腕忽然被攥住了,李沅的指尖好像无意触碰到她那道被雷劈过的焦痕,她竟然莫名觉得发痒,眼里怒气毫不掩饰。   “别碰我!”   “抱歉。”李沅却没有放开她,“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强行逼你嫁给我,但是我们之间算是商界联姻,如果你反悔,可要付一大笔钱。”   听到一大笔钱,寻意意眉毛跳了跳,语气僵硬,“多少钱?”   简直像是本能。   李沅唇边笑意更甚,“起码一个亿吧。”   寻意意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他清楚她的软肋,她的顾忌,所以肆无忌惮,运筹帷幄。   他又道:“但是你嫁给我的话,我的资产可以全部给你,而且,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就算拿了钱,践踏我、抛弃我也没关系,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践踏、抛弃……   这个字眼让寻意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抽疼了一下。   见她没有说话,他放开了她的手,很绅士道:“没关系的,意意,你不必那么快给我答案,我可以等你答复。”   说完,他便离开了,寻意意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也转身离开,衣兜里的铃铛轻轻颤了颤,好像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心里没由来觉得惆怅。   寻意意一个人回到滨海路48号,天色已经昏黄,下过雨的天,空气中总是带着一种陈腐的味道,令人不快,云层透出来的光一层一层,好像铺满了零零碎碎的鳞片。   她踩着楼梯上楼,路过407的时候,门忽然开了,郦珩见到她,笑得很温顺,“意意,你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寻意意没回答,仰头认真地注视着他,问他,“你今天去哪里了?”   说完,眼神下意识落到他身后。   说不出开心还是失落,他身后的尾巴还在,甚至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还朝她轻轻晃了晃,像是向她摇尾乞怜的小狗。   郦珩好像错愕了一瞬,乖乖答了,“我去骊山了处理事情了,正好,骊山的碧螺春新摘了一轮,我就顺便带了一些回来,还在家里给你做了碧螺春炒虾仁,就等你回来尝尝,可惜的是,大胆就没有口福了。”   他始终笑吟吟的,看着温顺又无害,乖巧又体贴,让人无法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此刻那种深刻的悲伤不见了,就只剩干干净净的温柔。   不知道为何,寻意意第一次觉得受不了,仓促避开了他这样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推开了408的门,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紧紧将门关住了。   郦珩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情绪复杂。   终于只有她一个人,寻意意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铃铛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将符咒揭下来,灵气包裹着铃铛,将那污秽的黑浆一点一点剥离。   她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   随心所欲,甚至任性。   她知道,自己想知道铃铛里究竟封存着怎么样的记忆。   随着她的动作,污秽之气慢慢被灵气吞噬,莲花瓣露出原本圣洁不染尘埃的模样,而那遥远的记忆也如画卷展开一般纷至沓来。   “叮铃铃——”   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像是受到什么感召,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回忆感谢在2021-05-14 03:39:07~2021-05-14 18: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郁郁古树,巍峨参天。   天极蓝,如同一块柔顺的丝绒,迤逦地铺展开,不死树枝叶离离,垂落的翠叶如织。   树下,人首蛇身的古老神明女娲娘娘长发宛然披落在肩头,纤指微动,正专心地抟土造人。   这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少女,轮廓精致秀美。   瓷为肌,玉做骨,柳似眉,花当唇,乌发如翎,眸如秋水,光照湛然。   当最后一粒脚趾捏完后,女娲朝着少女缓缓吹了一口气,少女纤柔的双臂撑着地,柔软的身体侧坐着。   她慢慢张开了长睫,定定凝视着美丽端庄的神明。   宛如刚破壳的雏鸟,少女眼里都是皎洁的孺慕之情。   她的神魂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具躯壳,说话不太流利,稚童牙牙学语一般,“咿咿……”   女娲同样温柔地垂睫看着她,手指抚摸着她鸦翎般的秀发,笑容慈爱,“咿咿……不如就叫你意意吧,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也会是将来神国最为尊贵的帝女大人,你可以叫我孃孃。”   意意轻轻点了点头,欢喜又生涩地说着,“意意,孃孃。”   一抹灵识化作一粒光点,从她额头溢了出来,女娲手指触碰到微冰的灵识不由得怔住了,“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情路注定坎坷,倒不如趁早封闭你的灵窍,以免日后神魂颠倒、堕入幽冥。”   话音刚落,意意轻轻闭上了眼睛,将她五感封闭后,她又睁开眼睛。   那双秋水涟漪般的眸子已然变得古井一般沉静,黑睫轻颤,她定定看着女娲娘娘,眼里的孺慕之情却未曾褪去半分。   那仿佛是一种本能,一种天性。   帝女是她的精心之作,天生的神体,心思玲珑,对世间万物、星辰转移很快就有了洞悉。   不过一会儿,意意便不再稚童学语一般,声音清冷,又唤了一句,“孃孃。”   她眼睛追逐着女娲盘桓的蛇尾,忽然亮了一瞬,她知道自己其实是作为人创造出来的,她没有孃孃的尾巴。   也许是爱屋及乌,对孃孃的孺慕之情因为这一点不同而达到了极致,她很喜欢孃孃的尾巴,甚至渴望自己也可以拥有。   女娲娘娘继续伏在树下抟土造人,只是由于第一个孩子已经完美地创造出来,为了确保意意独一无二的地位,她不再每一个都精心捏造,有的人甚至是用树藤甩动泥点造出来的,五官粗糙。   由于人族被创造出来,荒寥的大地开始变得热闹。   柔弱的人像野草一样发芽抽条,生生不息。   他们虔诚地供奉着创造出他们的神明,并将蛇作为标志图腾顶礼膜拜。   这份虔诚便是信仰之力,它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让神明的统治长久不衰。   因为这份信仰还有母神的怜爱之心,女娲亦守护着柔弱的人族,教他们躲避熊罴虎豹的袭击,让他们在扶桑树下建屋居住,并教他们男男女女之间两两分配,繁衍生息。   彼时人族孱弱,随便一个疾病都能够要了他们的性命,为了驱散邪祟,庇佑万民。   帝女大人则在山巅跳着祈福驱邪的禹步。   她穿着缀满璎珞的神女服,乌黑的头发束了起来,□□的双臂柔软伸展,其上铃铛飞舞,婉转动听。   万民伏在地上,虔诚跪拜于她,如同对待女娲娘娘那般敬奉着她。   她甚至可以不必给他们一星半点的目光——她是帝女大人,理应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然而,人族终归不是神,他们没有漫长的岁月,生死自有定数,旧的人死去,新的人又来膜拜她。   一批又一批。   都是模糊的,陌生的面孔。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这时候,帝女大人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庇佑了他们什么,他们就算一时能够躲避疾病妖邪的侵蚀,可最后还是会死去。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   反正,他们最后都会死去的啊。   她向来随心所欲,因为这份疑惑,她便停了下来,不再山巅跳着禹步,反而坐在高高的帝女桑上,俯瞰着他们。   她一贯不放在眼里的弱小的生物聚在一起,有的老态龙钟,有的蹒跚学步,有的健美俊捷,各种各样的形态,他们互相陪伴,一起打猎、种植、捕鱼,维持生计。   可好像没有一个人像她一般孑然一身。   在那样的社会里,孑然一身意味着无法与人合作捕猎,无法以物易物,无法寻找伴侣繁衍生息。   那样会很容易死去。   甚至连死去都没人知道。   她又想到,自己并非孑然一身,她有孃孃。   可孃孃是创世神,她为人族的兴盛费尽心思,经常要帮忙平定各地作乱的妖魔,还要在神国履行职责,无法一直陪着她。   而且,这些人脸上经常挂着笑意,一看就让人觉得幸福的笑意,她不明白,他们的寿命如此短暂,为什么可以这么开心?   她可以洞悉万事万物,然而这种彼此连结、陪伴而产生的情绪并非天生,是需要沉浸才能领悟的。   她并不知道这一点,像一个新奇的孩子,来到湖水边,学着那些弱小的生物一般,勾出一个笑来。   然而,她眼睛里黑漆漆一片,笑起来不让人觉得柔软,反而无趣。   她有些挫败,越发卯足了劲观察着人族,可却越来越疑惑,她好像陷入了一个迷茫的困顿之境。   她并不知道,这种困顿之境便是孤独。   树下,一对年轻男女依偎着,女人柔顺依附在男人臂弯絮絮低语,女人双眼明亮,唇角挂着笑,双靥酡红,好像喝醉了酒,可她好像很开心,笑得很甜蜜。   她忽然想明白了。   这些人都是一对一对的,如果她也有人陪着她的话,她便可以体会到那种情绪了。   她内心忽然冒出无限憧憬来。   便学着孃孃捏造她一般,开始捏造另一个陪伴她的人,她是女孩子,那另一个人自然应该是男孩子了,她这般想着。   可是,她不喜欢太过健壮的男孩子,他要像自己一样柔美精致,她是孃孃的作品,容貌自然是举世无双的,他必须要遗传自己这一点。   但他又不能太过于柔美,否则就和自己一模一样了,那等于再创造一个意意,实在太无趣。   还有,他要喜欢笑,要笑起来特别好看,最好一看见,她的心里就会变得柔软。   因为这些期望,她倾注了很多心思。   她捏了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   如她一样,冰雪为肌,玉作骨,高鼻深目,兼具少女的柔美与少年的健气。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用昆山玉点缀的,一镶嵌上去便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这让她想起慵懒躺在帝女桑之间时,抬眼看到正在下坠的夕阳。   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因为这双极为美丽的眼睛,她唤他,“阿珩。”   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欢喜。   看他初具雏形,她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她绕着他前前后后看了好多次,忽然想起来。   他少了尾巴,如同孃孃那般的尾巴,她最喜欢孃孃的,也是她没有的。   她要给他找到一条最漂亮的尾巴,要仅次于孃孃的漂亮的那种。   正当她沉浸于此,日夜苦恼的时候,天地间忽然发生了动荡。   由于她很久没有跳禹步为子民祈福,很多人被疾病缠身,痛苦地死去,这种痛苦没有顺利被引渡,在天地间化作怨气。   怨气越聚越多,最后变成一种与神力完全相反的阴暗的东西,盘桓在人世间,久久不散。   祸不单行似乎是定律。   疾病爆发后,骊龙——人们也称它黑龙,携带着洪水席卷而来,在人间兴风作浪,与此同时,天柱塌陷。   当女娲察觉到一切的时候,人间的洪水已经泛滥肆虐、满目疮痍。   不少人流离失所。   她从神国赶回来,杀黑龙以济冀州,断鳌足以立四极,积芦灰以止□□,很快平息一切。   可灾祸带来的负面情绪却无法消散,人们开始怀疑,他们日日信奉的神是不是真的在庇佑着他们。   甚至连死去的骊龙身上都附着一层难以消解的戾气。   帝女大人对这一切感到从未有过的自责,垂泪盈睫,“孃孃,都怪我,我没有好好庇佑他们,及时为他们跳禹步,为他们驱邪。”   慈爱的母神却捧住她的脸,像是对待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般,为她拭去眼泪。   “意意,不怪你,世间造化之力不可逆转,就算你日日为他们祈福,天灾无法避免,信仰便是这么一种东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它能让你拥有无上荣光,同时,当它跌落,也轻易会滋生出与之相反的阴暗情绪。”   “你应该学会明白,就算是神明,也不能比亘古还悠远,迟早会淹没在春秋秩序之中,或许以另一个形式轮回。”   说这话的时候,女娲已经察觉到造化之力、冥冥命数的存在,神国早就觊觎她创造出来的子民能够给予她信仰之力,迟早会夺取她的权力。   而她创造出来的子民终有一天会不再信仰她。   神明会为了弱小人族的信仰勾心斗角,最后甚至连神国都可能覆灭。   唯有意意,她封闭了她的灵窍,她不会觊觎这份权力,也不会参与斗争,或许可以幸免于难。   帝女大人似懂非懂,美丽的眼睛看起来那般纯洁、不谙世事,“孃孃,那我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   女娲凝视着她身后还未完全创造出来的少年,他眼里虽然睁开了,却还未生出完全的灵识。   可那双琥珀般的漂亮眼里,却含着皎白如明月般的爱意。   不是孺慕之情。   而是男女之爱,是一个少年对少女最为原始的喜欢。   这是意意的心血之作,或许她不知道,当她决定创造出他的那一刻,他们就被霸道的造化之力系在了一起。   她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又理智,“骊龙戾气聚集于尾巴,恰好还会吸收天下的戾气,这样那些无主的情绪便不会无处可去了,如果把它安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上,便能够压制住。”   她瞬间明白过来,旋即回头望了一眼她创造出来的阿珩,心里冒出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又飞快压了下来。   “可以把戾气封存在阿珩的体内,恰好,我最喜欢尾巴了,就把尾巴接到他身上吧。”   她抬脚朝着死去的骊龙而去,手掌生出一道柔和的神光,又化作锋利无匹的利刃,狠狠将尾巴斩落。   那漆黑、野性、狰狞的尾巴与纤柔的少年奇异地融合到一起,戾气是邪恶的源头,能侵蚀一切圣洁与美丽。   他开始漂亮的脸上满是痛苦,好像要碎裂的瓷器,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美丽与颓败。   泪珠不停掉落,都带着漆黑的怨气。   阿珩很痛苦。   她心里第一次冒出一种很难受的情绪,好像被毛刺堵住了心口。   可他是她创造出来的,她赐予他生命,这已经是帝女大人的恩赐,他当然要乖乖听她的话。   于是,她上前去,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唇递了过去,落在他柔软的唇上。   神力从接触的唇瓣来到他体内,他泪珠慢慢不再掉落,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竟然慢慢地,露出一个笑来。   那种温柔的、无害的,一看到,心里也仿佛变得柔软的笑意。   亦是她希望可以拥有的笑意。   他身后躁动不安的龙尾慢慢平息下来,僵冷的鳞片焕发出生机,充满着野性的美丽。   那条尾巴紧紧缠住了她的腰,少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隐藏在漆黑的鸦羽下。   好像春天里忽然闪过的惊雷,一瞬即逝。   他复又明媚地叫着她,像只黏人的、甩不掉的小狗崽,语调欢快上扬。   “意,意。”   他是她创造出来的玩具,开始是作为排遣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孤独,后来是用来封存戾气的容器。   她以为他乖巧无比,服服帖帖,却不知道,他对她除了与生俱来的爱,还有阴暗的觊觎。   女娲娘娘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她知道,只要灵窍未开,五感迟钝,意意永远会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之间劫数相对,却也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写的好恋爱脑,有种中二的尬爽感觉。   2333 第49章   高大的帝女桑仿佛接天际,浮云缈然,落日熔金。   粗壮的树枝宛如一张狭窄的小床,少年坐在上面,龙尾像是乖顺的狗尾巴,时不时甩动着,轻轻扫过帝女大人的背脊。   由于五感迟钝,她并不觉得痒,甚至没有感觉到他这种挑逗般的触碰。   他有些自得,也有些失落。   她像一只慵懒的猫,将他的腿当作膝枕舒舒服服地枕着,黑黝黝的眼睛专注盯着树下的人族,若有所思。   这是孃孃的子民。   亦是她的子民。   尽管弱小,尽管命数有定,她仍然要时刻注视着他们,聆听他们的痛苦,及时除去他们的怨气。   她不想再经历上次的事情了。   阿珩望着她黑鸦鸦的鬓发,忽然觉得,若是能簪上一朵扶桑花那一定会很美。   就如同之前他见过的情侣约会那般,少年捧着一大束沾着露水的花,递给少女,并且抽出开得最漂亮的那一朵,轻轻替她簪上。   那个少女脸蓦地红了,却称得整个人都娇艳起来。   意意会不会也在他面前也露出这种表情?   想到这,他胸口忽然浮现无限的柔情。   恰好有风吹过,一枝帝女桑垂落了一簇细嫩的白花于她发间,零星的白落在绸缎般的黑中,那般纯洁的美。   他指尖莫名发痒。   莫名的冲动促使他把手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将那一团花拢在掌心,柔软盈手,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他心虚地睫毛一直在颤。   他将那簇白花拨正了,悄悄注入灵气,花瞬间开放到最盛的状态,层层叠叠,一瓣一瓣宛如海绡抟成。   细细的梗对着黑鸦鸦的鬓发插了进去,扶桑花在发间迎风招展,芳香淡然。   她瓷白的脸越白。   他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   好漂亮,这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的意意,这种单纯的快乐让他尾巴上的鳞片竖了起来,像是亟待人去抚摸。   帝女大人毫无察觉,她忽然问道:“阿珩,你说孃孃她最近在神国做什么?”   像是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他心脏顿时不舒服,眼里多了几分沉郁,语气却控制着,“我不知道。”   她翻了个身,仰着脸看他,发间的扶桑花霎时坠落到树下,不见踪影,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之降落,失望又茫然。   她毫无察觉,伸手将他尾巴拢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摸到某块鳞片的时候,他有些颤栗。   她目光沉静,却好像不是在看他,“阿珩,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心绪不宁,就好像,孃孃会离开我一样,可孃孃就在神国和下界之间来回,中间还有好多沟通的神树,建木、不死树、扶桑树……你说,孃孃她还会去哪里?”   他突然觉得委屈。   她实在可恶,明明他就在身边陪着她,为什么她口口声声都是孃孃?   他好像在同她置气一般,故意道:“幽都吧。”   神明陨落后,会去往幽都,归于一片虚无与混沌中,被漫长岁月掩盖,直到被所有神族遗忘。   谁说神明便是永生不灭的呢?   他心里抱着阴暗的嫉妒,甚至想,何止女娲娘娘陨落,如果意意在乎的一切都毁灭了呢?   他是不是就可以独自占有她的目光了。   他被这个念头迷惑,尾巴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横冲直撞。   意意脸色瞬间变了,冰冷道:“孃孃绝不可能陨落。”   他心里在冷笑,为什么不可能呢?   神国的其余神明觊觎她手中的权力已经很久了,打压迫害是迟早的,他对这些阴暗的肮脏的心思总是特别敏锐。   神明本就不是纯洁无垢的。   唯有她,无欲无求,圣洁到极致,却偏偏灵窍未开,也不懂得浓烈到极致的爱与恨。   可他脸上显出无辜来,愧疚道:“我知道,我乱说的。”   她却有些失态,眼里闪烁着死寂的光,好像窥探到命运不可测的一隙,不肯接受,坚决抗衡,“孃孃如果去了幽都,就算是走离魂道,我也要把她带回来。”   她的语气固执到不像是不懂感情的帝女大人会说出来的,却是为了孃孃。   他没办法不嫉妒,声音沙哑地问道:“那意意,如果我陨落了呢,你会难过吗?”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多了几分不自信,微微颤抖,心里也热油煎过一般焦渴。   她抚摸着他尾巴的动作一顿,心里多了几分烦躁,“我不会让你陨落的,你是我的。”   他心里冒出无边的甜蜜来,唇边绽放出一个笑来,可旋即又不够满足,他是她的什么?   他想要成为她认可的独一无二。   因着这份即便说出来她也无法理解的情感,他抱着恨意刨根追底,“万一呢?你说我是你的,那那么多人族都是你的信徒,你是不是也不想他们走忘川道过奈何桥?”   她顿时觉得不舒服,阿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的陨落?她说了不让他陨落,就一定会做到。   因为……   她突然顿住了,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需要陪伴,所以他就得一直陪着自己,因为,他是她创造出来的,他得由她支配,还是因为,他是个缝合的怪物,身上有很多压抑的戾气,不能放任它们侵扰幽都——神明的长眠之地。   好像都可以解释,但又好像都无法完全解释。   “不一样,他们的生死都是有定数的。”   “我的生死就没有吗?”他偏要勉强她说出来。   她也忍不住生气了,“因为,你是我的玩具,只有我不要你了,才会把你丢掉,否则就算是幽都的黑暗都不能把你带走。”   玩具……   他的心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那种柔软的笑,“是啊,我从来都只是帝女大人的玩具,帝女大人你想怎么玩呢,要不要我学小狗叫给你听……”   “阿珩!”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说出这种话来,她惯来任性,从没觉得自己伤人,反而觉得委屈。   这本来就是事实。   可她很不舒服,她不知道原因,翻身从他膝盖上下来,语气冰冷,“我要去找孃孃,你不要跟来。”   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他有些恨她了,漆黑的煞气从尾巴溢了出来,将帝女桑从上至下缠绕。   帝女桑发出剧烈的振动声响,好像被天地间最强的风撼动了,纯洁的扶桑花纷纷坠落,颜色漆黑而污秽,煞气乱窜。   他伸手捉住那些扶桑花,紧紧握在手里,揉成一团,看着它滴出腥臭的汁液来,顿时笑了起来。   笑得肆意又张狂。   “阿珩,控制心绪!”耳边传来慈爱又严厉的声音,少年一瞬间回过神来,看着快要倾倒的帝女桑,脸上满是慌乱。   女娲刚从神国下来,便看到他这个失控的样子,母神之力将他尾巴轻轻包裹,声音冰冷,“意意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清醒过来,唇瓣艰涩地动了动,“对不起。”   看到女娲娘娘面容疲惫,他关切问道:“您怎么了?”   实则,他心里很清楚,如今人族越来越兴盛,光凭着母神一人之力无法全部庇护,许多神国的神也纷纷下界来,为他们提供庇护之力,人族开始有部落产生,他们有着不同的图腾,信奉着不同的神明,同时,还伴随着各种纷争。   人族并非开始那般单纯,他们意识到,神是不能完全庇佑他们的,女娲娘娘的权力正被一点点蚕食。   而且,女娲娘娘所在的部落是崇尚生育,以女子为尊,可是女子体力天然比男子弱,这就导致她们很难捕到足够的猎物,无法让部落更加兴盛。   长久下去,信仰女娲娘娘的人会越来越少,甚至完全消失。   这就是帝女大人深深孺慕的孃孃。   他嫉妒意意时刻把她挂在嘴上,甚至有些快意,可脸上丝毫不显。   “没什么。”她叹了口气,“意意呢?”   “她去找您了。”   女娲慈爱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片刻忽然察觉到什么,她又道:“阿珩,你其实体内怀着很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虽然时常会让你痛苦,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比如,保护意意。”   “什么意思?”他佯装不懂。   母神眼里流落出一丝悲伤,然后又低头看着人族。   她眼里逐渐坦然,道:“你们看,这些人真是弱小,可又意外地强大,神国的神明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仰,蠢蠢欲动,我不能独善其身,或许最后会陨落,只希望意意可以不必置身于此。”   他好像被她托孤一般的话吓到了,连忙道:“您是伟大的母神大人,怎么会陨落?”   女娲笑着道:“神明不是永生不死的,一步差错,便是无数劫数,我怜爱我的子民,盼他们能超越神族,哪怕他们不再信仰我,我要因此殉道。”   她指尖忽然生出温柔的神光,零碎的画面一闪而逝。   少年怔住了,他看到造化之力的具象。   他看到伏在粟广之野的女娲娘娘,腹部被剖开,肠化作十个神明,守护着昆仑。   看到神国的天帝为了加强神权统治,下令斩断天地间的联系,绝地天通,神的高高在上从此到了极致。   也看到柔弱的人族在下界星火般发亮,越聚越多,最后他们甚至不必依附神,自成一脉,生生不息,而失去信仰的神,却日渐衰败,最后都变成庙宇里的一座座雕塑。   画面很快消失。   他竟然体会到了其中冥冥不可语,他感到了一丝惶恐与自身的渺小,问道:“意意也会那样吗?”被湮灭在命数之中。   女娲没有回答,反而娓娓道来:“在我创造意意的时候,怀着满心的慈爱还有患得患失的忐忑,也许正是我情绪的影响,意意生来心思纤细,多愁善感。   这对她而言,是致命伤,为了让她不会过早陨落,我便封闭了她的灵窍。   她变得迟钝,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阿珩,我知道,意意创造你的时候,也许是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孤独的感召,或许是对互相陪伴的憧憬。   她是怀着期盼与爱将你造出来的,你喜欢她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只是,她对你的情感,连自己都不曾知道,你要足够耐心,急功近利只会让你们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无法厘清,她迟钝,永远不会受伤,你反而会因此无比痛苦。”   他心口一瞬间剧痛,似懂非懂,眼里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问道:“那意意最后,会喜欢我吗?”   喜欢两个字被他念得特别轻。   眼前的母神温柔坚定,她怜爱着所有人,通透智慧,更有着有超脱轮回的觉悟。   而他不过只是奢望着意意独一份的爱罢了。   即便他这般狭隘,母神亦没有轻视他,声音温柔,“会。”她指尖荧光轻轻发亮,“只是,你会为此遍体鳞伤,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瞬间笑了起来,竟然有几分腼腆,“没关系。”   他可以付出巨大的代价,狠心的帝女大人或许会愧疚,会怜惜,会爱他。   他朝着她深深伏拜,“谢谢您。”头顶被母神轻轻抚摸了一下,“记住,要好好照顾意意。”   神国动荡在意料之中到来的时候,女娲娘娘常年不在帝女大人身边,帝女还被蒙在鼓里——这是她五感迟钝的另一个体现。   她的神力就算是能够预见未来,也会比别人来得迟。   神国权力更迭的时候,信奉女娲娘娘的部落被其他部落大肆屠杀,战争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哄骗她孃孃在神国忙碌着,就想让她去骊山守护骊山一脉——那里有剩余的信仰着女娲娘娘的子民,这里是抟土造人的发源地。   子民都是泥土捏做的人,身上还带着一些属于女娲的神性的光辉,他们建造了巨大的女娲神像,日日伏拜。   她守护着剩余的子民,对粟广之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时间的飞逝,神明并不能察觉。   直到天帝奉神来此,想要接她上昆仑,当神国高高在上的帝女大人,说是帝女大人,实则不过是一个精美的傀儡。   天帝害怕她守护的骊山那一脉会重现洪荒时代的女娲荣光,又忌惮真的惹恼了帝女大人,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神国经过权力的血洗后,已经大不如前,无法承受这么一个危险神明的怒火。   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睛冰冷望着传旨的神明,“为什么要让我去昆仑,孃孃呢?”   那神明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威压,战战兢兢道:“帝女大人节哀,女娲娘娘已经陨落了。”   “你胡说!”她一步一步朝传旨神走来,眼睛黑不见底,唇角却忽然溢出血来,神力化作满天金缎要将他绞杀,“孃孃是伟大的母神,怎么可能会陨落?你胆敢对孃孃不敬,不如我让你先陨落,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波澜,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传旨神以为自己要陨落在这个地方的时候,黄金打造的枷锁忽然从身后袭来,将她四肢都给牢牢锁住了。   她瞬间无法动弹。   身后传来清冽的少年声音,带着柔软的笑意,“抱歉,帝女大人是不会去昆仑的,因为,她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珩崽是天生的恋爱脑,除了和意意恋爱,什么都不感兴趣,其实也算是悲剧,他是被意意创造出来的,本能爱她,只是体内被封存了戾气,总是会冒出阴暗的想法来。   至于意意,她有点天然渣,她其实心也很狭小,没有神女造福苍生的的觉悟,她内心是渴望陪伴。   另外,其实这一段我本来有比较大的想法,人们对神信仰的变迁可以看做社会的变迁,女娲信仰到顶峰的时候,应该是母系社会,然而后面生产力水平的变化,社会逐渐过渡到父系社会,女娲的死亡或许可以看作一个过渡标志,之前还看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想要杂糅进来,奈何笔力太差,写出来就是完全的恋爱文。2333 第50章   烛火幻梦一般摇曳,乌发垂在雪白的冕服上,纤嫩的足上扣着一个精巧的黄金枷锁,上面浮动着黑雾一般的咒文。   锁神咒。   高殿露重深寒,帝女大人端坐在垫着柔软皮毛的榻上,美丽的眼里带着一层冰冷的霜色。   “阿珩,放开我。”   她这样任性的性子,总是受不得忤逆的,郦珩望着她,声音温柔,“意意,有我陪着你不好么,你的孃孃早就陨落了,是她让我带你来骊山,远离神国纷争。”   “孃孃不会陨落,我要去幽都把她找回来!”她乌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极为伤心的情绪,她自己不知道,郦珩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因为他,而是她的孃孃,   腹内宛如烈火灼烧。   又来了,时刻萦绕着他的阴暗情绪。   好嫉妒。   他捉住她的手背,轻轻地吻着,百般怜爱,“找不回来的,你的孃孃不在幽都,她的身躯化作山川河流,永远守护着她的子民,而她的肠子,化作了昆仑十巫,守护着昆仑,意意,就待在骊山吧,这里还有孃孃剩余的子民,你是他们的帝女大人,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冰冷地甩开他的唇,“我不要子民,我只想要孃孃。”   他锲而不舍,头枕在她膝盖上,仰头看着她,眼里温柔又难过,“那我呢?”   她望了他一眼,毫无情意,固执重复,“我只要孃孃。”   他所有温柔的情绪退散,那种让他癫狂的恨意又浮了上来,要将他吞噬。   他冷笑了一声,“恐怕不行。”   她乌黑的眼睛好像一把寒光湛湛的利剑,凝视着他,手腕凝聚神力,想把枷锁挣脱。   他任由她做无用功,“意意,这是我特地为你打造的锁神链,你挣脱不了的。”   她眼睛落到他龙尾上,看到那浮动的煞气,眉尖蹙了起来,“你早就堕落了,是不是?”   可他为什么可以隐藏得那么好?   他没回答,伸手从侧边的小案上拿了一串葡萄,脸上笑意温柔,“意意,这是骊山子民们供奉给你的葡萄,很甜,我剥给你吃,好不好?”   她不答,他就自顾自剥了起来,骊山的葡萄又大又甜,皮又薄,这还是之前她领着自己兴致勃勃种下的。   她那段时间特别上心,有狐狸妖怪鬼鬼祟祟想来偷她的葡萄,被她捆了起来,吊在藤下,嗷嗷忏悔后才放走。   葡萄成熟后来,狐狸又来了,一直瞧着那些长势喜人的葡萄流口水,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却拿出一大串,让它尝尝好不好吃。   她其实很孩子气。   狐狸赞不绝口,她难得笑了起来,然后将种植的法子手把手教给了骊山子民。   其实这样也很好。   他很快剥好一粒,晶莹的果肉递到她唇边,带着几分讨好,她睫毛轻颤,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张开了花瓣般的唇。   柔软的唇瓣将他手指含在舌尖,卷着那粒果肉,又麻又痒,他喉结跟着动了动,指尖却突然一阵刺痛。   她狠狠咬了他一口,腥甜的血裹着果肉被她吐了出来。   她冰冷地望着他,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永远同你在一起?你是我创造出来的玩具,只要我厌烦了你,随时可以把你丢弃,只有孃孃,我只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   玩具。   她又这么伤人了。   不可一世的帝女大人。   他摩挲着流血的指尖,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恳求,“意意,可是我爱你,比你的孃孃还要爱你,我不想让你再把我当作玩具了,你也多少爱我一点好不好?”   他带血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在她莹白的脸上留下一条痕迹,他心里冒出一丝满足来,唇却下意识要来亲她。   像是黏糊糊的小狗一样,又将她脸上的鲜血一一舔去,她只能由他肮脏,也只能由他干净。   她抗拒不已,想把他推开,语气冰冷,“你别碰我,你是个下贱的脏东西。”   下贱。   脏东西。   她为什么总是那样伤人?   明明他那么爱她,对她百依百顺,时时刻刻包容她的任性。   她从来不会体恤别人。   如果没有帝女大人的身份,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仗着天真,仗着天生灵窍未开,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践踏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她,恨得想把她美丽纤弱的神体剖开。   看看她可恶的身体里面,到底有没有心存在,倘若有,怎么会对他的陪伴丝毫无动于衷。   对了,就算有又如何?她只是灵窍未开,天生迟钝,这样她就不会受伤了。   伤到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该怎么办呢?   让他又爱又恨的帝女大人,他陪着她那么久,就算是一只狗,也该有感情了吧?   他耐心了那么久,为什么一星半点的回应都得不到呢?   他感觉体内汹涌着无数的阴暗情绪,无数把刀刃在搅着他的皮肉、骨骼。   他很痛,同时又莫名很快乐,因为终于可以撕开面具,将真实的他坦露到她面前。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   “叮铃铃……”她手腕间的铃铛剧烈振动,发出颤栗的、绮丽的声音,仿佛邀请的信号。   那就把她骨头折断、皮囊撕碎、神体弄脏,打碎后,再重组,塑造出一个爱他的帝女大人吧。   他不顾她的挣扎,忽然紧紧将她纤细的身体抱住了,仿佛要把她美丽的骨骼挤碎,化作一团齑粉。   他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意意……意意……”   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圣洁的面具总算裂开一些,像打架的顽童,狠狠掐他,咬他,踢他,美丽的眼里总是不是冷冰冰一片了。   带着刀刃一般的恨意。   枷锁发出悦耳的声音来。   他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狂喜,手穿过雪白的冕服,来到她如丝如瓷的身体,轻轻握住。   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又开始挣扎。   他很新奇,原来,她也会有反应,把她变成一个放荡的艳女,只为他妖娆绽放。   多好啊。   这样她就没有空隙去想她的孃孃了。   将她填满,这样她的思想也会被他慢慢蚕食,反正她一直都是个任性自我,只顾着自己舒服的自私鬼。   他要给予她最大的满足,他又不是一开始那个丢盔弃甲,可怜兮兮的阿珩。   他是被她变成怪物的。   他是最聪慧的学习者,那一次只是意外。   她变成了一块糕点,沾了花茶水,软得一塌糊涂,她被他捏造,炙烤。   化成一滩糖心。   好像流沙的红豆酥饼,也像融掉的樱桃酥酪。   粉白相间,那么缠绵。   他轻轻握住她的足踝,缱绻地亲吻她的脚趾,不知餍足,她美丽的眼里流淌出皎洁的眼泪,一粒一粒,宛如珍珠。   断了线,从瓷白的手腕滚落,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声,那些寂寞的跫音,终于尘埃落定。   她这个样子,真像个被抢了点心的小孩子。   别哭啊,明明很快乐的。   他亲吻着她的睫毛,温柔地絮絮低语,“意意,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把你锁在这里,就没有别人看到了,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动作可没有话语那般温柔,他是个十足的侵略者,将她彻彻底底夺走。   她不像帝女大人了,像他的娃娃,他可以将她摆弄成各种形状。   他厌恶的尾巴,此时此刻好像藤蔓,将她腿缠绕。   鳞片将她娇嫩的皮肤刮红了,一块一块的红痕,真漂亮。   原来,他也是个坏东西。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他好像忘了时间空间,忘了殿内甚至供奉着女娲娘娘的玉像,她正慈悲低眉看着纠缠的他们。   过了多久,他不知道。   反正没意义。   他只是努力让她哭泣,哭得越大声越好,这样他的恨意才能得到宣泄,凭什么呢?   她要这么践踏他?   他是脏东西,也是她把他变成脏东西的。   她也不许干净到哪里去。   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呼吸之间都如同烈火灼肺,她抽噎了一下,湿漉漉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   定定的。   好像忽然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   那双漂亮至极的眼里一片荒芜,她的唇变成了胭脂色,沾了一缕水蛇一样的黑发,轻轻动了动,却是在细细地叫,“孃,孃。”   一字一句,牙牙学语一般。   好可怜。   他受不了,她总是这样。   冕服被撕成一条雪色缎带,他快疯了,把快要碎掉的她抱了起来,将那缎带缠绕在她眼睛处,细细遮挡。   黑暗会让她更加敏锐的。   他要把她悬在最纤细的情绪上,感受凌迟。   她好像一个失去自理能力的婴孩,什么都得由他来。   他花样百出,不知疲倦,像一把剔骨的刀子,将她四肢都切断,然后又用细线缝了起来。   重复运转,往复循环。   然而极致的爱总是夹着刻骨的恨,恨她,也恨自己。   好爱她。   好恨她。   他一定是疯了,他无所谓,大不了,两个人就这么死去吧,他总是冒出无数疯狂的毁灭的想法。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在她快到极致的时候,用利剑将两个人身体贯穿,钉在这里。   日后,若是有人来膜拜,发现了他们,便能看到,他们到底有多荒唐。   他们死在了一起。   那般放浪。   这种怪异的妄想与身体的快乐已经分不清哪个更加强烈,他变成了彻底的暴徒,罪无可恕的渎神者。   她好像终于认识到自己错了,忽然变得格外顺从,抱住了他,温柔地叫着他,“阿,珩。”   破碎不成句。   娇娇弱弱。   是他最喜欢的那种驯服语气。   他忽然变得好怜惜她,轻轻吻着她的眼角,回应着她,“意意。”   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利刃,忽然朝着他的腹部狠狠刺了下去,粘稠的鲜血滴滴答答,落满了柔软皮毛,热油入锅一般滋滋作响。   他红着眼低头,看到两个人楔合的地方,如同打碎的白瓷瓶里,突兀地开出了一朵花。   腹部一瞬间痉挛。   他不疼,反而异常快乐。   他得寸进尺,将她拥有得更深,轻轻捏着她的下颌,痴迷地亲吻着她欺骗的唇,“意意,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疼,要不要这里再来一刀。”   他突然握住她纤细的、颤抖的手,将沾了血的刀刃移到了他的心口。   将他的软肋完全暴露到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   好爽2333 第51章   帝女大人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手上刀刃都拿不稳,他俯唇去亲吻她的指尖,尾巴将她腰肢紧紧禁锢。   “意意,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乖乖在这里,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高兴的话就算拿刀子捅我也没关系,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不死不灭的怪物,就算是痛我也很快乐。”   “阿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放弃挣扎了,头埋在他脖颈间,小猫似的,“我想洗澡。”   他的心里又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占据,爱极了她,吻了吻她的脸颊,退了出来,“好。”   雪白的冕服已经碎得不能看,皱巴巴的,沾满了肮脏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衣服将她裹住,她纤细窈窕,穿着他的衣服,更显娇小。   他抱起了她,她身体颤了一下,想要挣脱,“我自己去。”   “不可以。”郦珩眼里又是那种百依百顺的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你总是不听话,一定会跑的。”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望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月色下好像晶莹的珍珠。   他抱着她来到后山的汤池,手脚上的枷锁却不肯解开,两个人一同沉入池水中。   雾蒙蒙的水波粼粼折射着月光,蒸腾起虚无缥缈的淡灰色,她乌发沾了水汽,妖娆地贴在脸颊。   他帮她轻轻拨开粘附在脸颊、脖颈、后背的头发,细心替她清洗身体。   铃铛和枷锁在水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四周草叶轻轻动了动,显得天地间越发寂静。   他们的身体像两株水草一样纠缠,在水下摇曳,她软绵绵的,半靠半枕,被他圈在怀里。   她睨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既然他这么喜欢伺候她,那她干脆不动了,慵懒地靠着他——即便是处于下风,帝女大人也永远高傲。   他看到她白皙如瓷器般的肌肤上落满了绯红的痕迹,好像纹着梅花的瓷瓶碎裂开来。   他心里忽然后悔,自己刚刚神魂颠倒的狂态。   她总是喜欢他服软的。   水下的尾巴忽然轻轻拨开蚌壳,纯洁无瑕的身体沾染了他的气息,鳞片顿时颤栗起来,他却克制着它们服服帖帖,小心翼翼试探。   任性的帝女大人也有这般毫无防备的时候,娇嫩的软肋,正被他掌控着。   猫一样背脊轻轻弓起,她斜睨了他一眼,眼里水色比月光还要皎洁,迷离漾动,脚下意识蜷缩起来,语气冰冷又警惕,“你又做什么?”   “帮你看看,有没有受伤。”他睫毛无辜地颤了颤,水面上浮起一圈圈涟漪。   她有些不悦,“我没那么娇弱。”水下的足软绵绵地踩了踩他的尾巴,驱赶赖皮狗一样,“走开。”   他只是抱着她,亲吻她圆润的耳珠,气息黏糊糊的。   她有些烦他,手肘毫不留情地朝后撞去,不小心碰到腹部,刚刚刀刃划出的伤口顿时溢出鲜血来。   她愣了一下,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哄着她,“意意,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像是很疲倦,声音很轻,“阿珩,我想见孃孃。”   梳理她湿漉漉长发的动作一顿,少年的掌心盖住她的睫毛,“可她早就不在了,你见不到她了,意意,别再那么任性,除了我,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的。”   忽然感觉眼睫下湿漉漉一片,她好像又哭了,他无奈又嫉妒,虽说灵窍未开,可她一样会为她的孃孃落泪。   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只有他。   帝女大人在沉默,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没有奢求着孃孃永远陪着她,她知道,她爱着天下万民,心里不可能只装着她一个,她只是想见她。   她当了那么久的帝女大人,日日跳着祈福的禹步,弱小的人物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始终面目模糊,好像一粒粒沙,随风飘散,不留痕迹。   那些人始终注视着她,可又不能永远注视着她。   唯有孃孃,她是她的孩子,她可以永远注视着她,她会因为她的伟大而骄傲,也会因为她的慈爱而欢喜,因为那个时候她不是帝女大人,而是她的孩子。   “为什么要瞒我这么久?”她的声音在颤抖。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本来想一直瞒下去的,你在骊山过得挺好的,神国的争斗你不必知道。   我知道你本性惫懒,根本不适合参与到那些勾心斗角中去,在这里,种种葡萄,逗逗那些山精妖魅,不是很好吗?还有,同我一起,我会尽力取悦你的,你能不能慢慢喜欢我呢?”   他的龙尾忽然恶劣地探入,猝不及防,她的身体像藤蔓一样轻轻颤动。   她问他,“阿珩,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喜欢你不是必然的吗?”   “就像我和孃孃一样?”   “不一样的,你对她是孺慕之情,而我对你是男女之爱,是想要肌肤相贴,血肉交融的刻骨铭心。”   她觉得心空空的,唇瓣翕动着,“我不明白。”   身子忽然被掰了过来,唇瓣被他狠狠堵住,他不想听她可恶的话了,谁知,她的双臂忽然来抱他,小蛇一样的舌头生涩又主动地逗弄着他,又纯又欲。   他被颠倒错乱的狂喜淹没,额头与她相抵,亟待确认一般,“意意,你也喜欢我吗?”   她乌黑的眼睛美丽又无情,她说,“你喜欢我这样,是因为我从来没对你柔软过?如果我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尽力讨好你,你可以放了我吗?”   她的话简直像把刀子,将他一片片凌迟,她为什么总是能这么准确无误地伤害到他?   她异常狡猾,即便落于下风,也会想方设法让自己重新运筹帷幄,因为她灵窍未开,不懂得他要的不是她卑躬屈膝。   他只要她爱他。   可她连施舍都不肯,那只好把她永远锁起来,慢慢学。   月光那么冷,失去神力后她比普通人类少女还要娇弱,身体一直在颤抖,看着可怜又可爱。   他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替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最后又将锁神咒加固了一遍。   她不爱自己,那就把她从高高在上的帝女大人变成事事只能依靠自己的小废物。   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她会忘了孃孃,只记得他。   他亲了亲她的眼皮,无尽的索取与掠夺让她困倦不已,看着她迷离的眼,他笑得温柔又谦卑,“睡吧,我的帝女大人。”   叮叮当当,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巍峨山巅的宫殿而去,那将是她永远的乐土。   传旨神狼狈回到神国,将堕落的妖龙囚禁了帝女大人一事上报,彼时天帝正在伏案批注,脸色疲惫。   女娲娘娘陨落后,他又一手绝地天通,导致人无法直接与神沟通,人神界限泾渭分明。   神权达到了巅峰,然而信仰之力却日渐衰落,所以天帝才会忌惮剩余的骊山一脉。   听到这个消息,他反而如释重负,“妖龙堕落导致帝女无法回归神国,理应派神明去营救,将她迎入昆仑,可如今神国正是多事之秋,恐怕没有合适的神担此大任,孤只能暂时委屈帝女,从长计议。”   传旨神听懂天帝的意思,附和道:“妖龙穷凶极恶,实乃心腹大患,若是贸然派神去,只怕会折损神兵神将,陛下此举圣明。”   无非就是拖。   如果帝女真的被自己豢养的妖龙囚禁,那她便无法聆听子民的祈求,长久下去,那些子民将不会信奉她。   骊山一脉也不足为惧。   只是,若那妖龙使诈,假意囚禁,实则帮助她韬光养晦……   天帝脸色凝重了些,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忽然道:“孤听闻,帝女超凡脱俗,玉质高洁,无情无欲,皆因天生灵窍未开,那妖龙身上却聚集了天下戾气,渴骥奔泉,欲壑难填,孤怜惜帝女,若是有朝一日,她灵窍通明,再回想起这段往事,该如何自处?”   传旨神却拿不准天帝的心思,犹豫开口:“臣曾听闻,帝女灵窍乃女娲娘娘特意封闭的,因怜她天生多情,心思纤细,慧极必伤。”   “哦?”天帝略略思索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可若是帝女能够宛转迂回些,或许那妖龙会甘心折服她裙下,如今他心思暴露,剑走偏锋,只怕戾气会越积越深。”   传旨神总算听明白了天帝的言外之意。   他想利用帝女诛杀妖龙,最后两败俱伤。情爱是利刃,用的好,便能够杀人不见血。   他立刻道:“臣以为,或许可以派巫山神女试试,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或许能让帝女大人开窍。”   骊山宫殿,帝女懒懒蜷缩在软榻上,失去神力后她变得格外嗜睡,每日昏昏沉沉。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回想着这段颠倒错乱的日子。   时常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被少年赤·裸地抱在怀里,吻轻轻覆盖在她心口,荒唐又肆意。   他好像永远不知道餍足,有时横冲直撞,有时俯唇相就。   可他的眼里总是漾动着那些绮丽的情绪,又莫名悲伤,好像一朵花要凋落那般,妖冶颓靡。   她很不舒服。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变得蠢笨了不少,她不记得时间,说话变得很慢,有时候穿衣服都会忘记该怎么穿。   郦珩都为她一一代劳,细致入微。   他温柔起来,像个腼腆的少年,可有时候,他会忽然恨极了她,凶狠地咬她的唇。   她骨子里还是野性难驯的帝女大人,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都鲜血淋漓。   可有时候,她会变得很难受,浑身都空荡荡的,好像有芽在顶·弄她的骨缝,痒得脚趾都好想蜷缩起来,她会因为得不到他,而颤栗到忍不住哭泣。   她的身体开始臣服。   无比堕落,可她竟然觉得很快乐。太奇怪了,她好像要变成他豢养的宠物了。   她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赤·裸的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漫无目的地打着转,随着她的走动,脚上枷锁丁零当啷响。   殿内设了结界,她出不去,只能坐在门槛上,看着远方下坠的夕阳给骊山之巅染上绚丽的金黄。   她一瞬间失了神,好像看到正在跳着禹步的自己,下颌轻扬,眼里没有任何人,少年坐在树上,风吹得他墨发飞扬,他一直凝视着她,从头到尾没有移开目光。   她怔怔的,忽然感觉到有风垂在鬓边,谁温柔地叫了她一声,“帝女大人。”   她心脏一顿,转头要看,却被少年抱了起来,“意意,在看什么?”   她说话变得很迟缓,“你,还有,我。”好像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幼童。   郦珩捉起她的指尖亲了又亲,“我们就在这里,对了,最近你的子民们给你上供了碧粳米,用来熬粥最是香甜软糯,我抱着你去尝尝,好不好?”   帝女大人被他囚禁后,便由他替她守护子民,就像女娲娘娘做的一般,他经常要教他们种植、打猎、结绳记事,以帝女大人的名义。   民众便依旧供奉着她。   他总是温言软语,却不容拒绝,她埋在他怀里,恹恹的,手指绕着他腰带打圈,“甜,的?”   “嗯,很甜,和金丝蜜枣一起熬的。”   “哦。”她不说话了,靠在他怀里,乖乖张嘴等着他投喂。   他耐心极了,好像在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勺一勺喂,时不时用手摸她的小腹,看有没有吃饱。   她吃了一会,又开始犯困,在他怀里东倒西歪,少年身上的松香气息朝她逼近,像狗狗一样粘了过来,亲吻着她的锁骨,嗅了嗅她的气息,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意意,该洗澡了。”   她睁了睁眼,有些不耐烦,头撞了撞他的胸口,“要新,衣服,不要露,肚子,丑。”   “好。”他总是这么应,抱着她往汤池而去,神识一寸一寸扫过殿内,试图把藏在暗处窥探的宵小诛杀。   唇瓣却被柔软的东西啄了啄,她看着他,隐约露出那个高傲的样子,好像一只不肯轻易被人抚摸的猫终于卸下防备,“为什么,看其他,地方,看我。”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浅浅啄了啄她的眼皮,百般温顺,“好,只看你。”   神女躲过一劫,惊魂未定。   抱着她入了汤池,他又开始不安分,龙尾将她卷住,与她面抵面亲吻,缠绵悱恻,温柔极致。   他抱着她坐好,掬水打湿她绸缎般的乌发,她变作软绵绵的藤蔓,抱勾着他,被他一下抛起,一下坠落。   她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忽然好像起了风,眼前出现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白光,好像蝴蝶化尘那般虚幻又哀艳。   迷蒙的神识中,忽然有一抹晶莹的丝线从白光中溢出,然后游遍她浑身的经脉。   利用情丝给帝女开窍,巫山神女也很紧张,这妖龙五感太过于敏锐,若不是正耽于色相中,她还真的很难找到机会。   情丝慢慢沟通帝女大人的灵窍,像是小蛇出洞,一点一点凿开,过程漫长得好像在处刑。   她慢慢睁开了眼,好像是疼的,长睫迷蒙,晕着一粒一粒的泪珠,先是湿漉漉一点。   然后逐渐越来越多,断了线珠子一样拼命落下,她的喉间先是抽噎了一下,忽然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像是委屈极了的孩童。   她美丽的眼里划过一丝决绝与悲伤,凝视着巫山神女,唇瓣翕动着,没发出声音,“快,跑。”   巫山神女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连忙化作云霞,消失在天际。   郦珩被她这么剧烈的情绪吓了一跳,一阵手忙脚乱,为她注入灵气,想为她疗伤,“意意,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她疼得忍不住一直啜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她美丽的眼里带着化不开的痛楚与绝望,一字一句,“阿珩,这里,好疼啊。”   她捂着的地方,是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lsp的感叹。 第52章   被埋在记忆深处的情绪一瞬间奔涌而来,脑海里脆弱的神识好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将她浑身罩住。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蔓延。   她脸上冷汗直流,瞬间疼得昏了过去。   神明难有梦,她许久不曾做过梦了,这次竟然梦到了日思夜想的孃孃。   梦境瑰丽,色彩斑斓,孃孃坐在扶桑树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顶,笑语盈盈,“意意。”   她忽然牵起了她的手,从昆仑的阶梯一步一步下来。   她环顾四周,看到面目模糊的子民,心里竟然冒出一丝惶恐,她被孃孃牵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可突然间,身前身后都洒满了金色的光,满眼看着亮堂堂,她又定了心思。   好温暖,也许是被孃孃牵着。   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四周的扶桑树重影婆娑,将明亮的光筛下,她雪白的冕服上好像落下了一轮又一轮的太阳。   她们踏过一阶又一阶。   面目模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注视的目光从澄澈干净逐渐到愤怒茫然,最后不屑一顾。   她有些害怕。   走到半途,孃孃忽然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独自走出去好远。   她错愕了一瞬,却看到孃孃回过头来,满眼慈爱,“意意,很抱歉,孃孃要走了,接下来的路都得你自己走了。”   走?   “孃孃,你要去哪里?”她眼睫滚落一串泪珠,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她来到她身边,伸出手拂拭着她的眼泪,“记得孃孃告诉你吗,就算是神明也不能永生不灭,孃孃是去迎接自己的陨落了,其实也不算是陨落,我的身体会化作山川河流守护着我的子民们,或许我体内还会有新的神诞生,但是,孃孃再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你以后便不能看到我,但是没关系,孃孃永远住在你的心里。”   “孃孃……”   她很想挽留孃孃,可她的手臂变得沙一样握不住,逐渐消失在她眼前。   她跌跌撞撞,茫然四顾,只觉得身前身后亮堂堂的光一瞬间消失不见,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也不再注视着她。   她看到,俊美的少年牵着腼腆的少女,健壮的大人拉着稚嫩的小孩,孱弱的老爷爷挽着鬓发如霜的老奶奶,各自背着她离去,欢声笑语,结伴同行。   只有她还在原地,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   她孑然一身,瞬间堕入无边的黑暗。   她害怕得想要逃,可那黑暗看不到边际,在这浩荡无边的孤寂中,神也只是沧海一粟。   脚下忽然被谁重重扯了一下,她低头看到漆黑如同泥浆的阴影里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来,紧紧扣住了她的脚踝。   她跌倒在地,阴影处浮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少年脸。   他的眉眼皆如她意,脸上还挂着温软的笑,“意意。”只是脖颈下面都是黏糊糊的泥浆,美丽中透着一种怪诞与邪恶。   他用引诱的口吻唤她,眼波痴缠,“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只有我,不会抛下你。”   她不想堕入幽冷的黑暗里,一直抗拒,“我不要。”可雪白的裙摆还是染上了泥浆,变得污秽不堪。   他脸上表情哀伤,“你觉得我脏吗?”   她点头,毫不留情,“你是个脏东西。”   他漂亮的眼里顿时浮现出刻骨的恨意,“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伤人,可是这个脏东西是你亲手创造的,你可以毁了他,但你不能将他抛下。”   他大约魔怔了,又哭又笑,眼里的泪珠不断滚落下来,漆黑一片,将雪白的脸染出一条一条的污秽。   帝女心里忽然刺痛了一瞬,她想起了最初的,刚刚接上尾巴的少年。   他本来那般干净无暇,却偏偏变成了一个容纳戾气的容器,身不由己。   阿珩……   他紧紧将她往泥浆里拖拽,想把她彻底变脏,她不甘示弱,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拼命想要把他拉上来。   她的吻落在他唇上,怜惜又愧疚,“对不起。”   他却冷漠地避开她的唇,琥珀色的眼珠一片荒芜,“意意,我不想听这种话,来吧,和我一起掉下来,你不是孤单吗,我会如你所愿,永远陪着你。”   她苦苦挣扎,想把他拉上来,可泥沼那般沉重,她纤细的手臂疼得好像快要断了,泪珠不断滚落。   脸颊忽然变得痒痒的,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让她瞳孔下意识一缩,却看到少年近在咫尺的唇,在一点一点将她眼泪啄去,无比细致,万分讨好。   他抚摸着她的背脊,好像很无奈,“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娇气?眼泪这么多,是不是疼了,下次轻轻的,好吗?”   她受不了他这样,一边像一只被她驯养的温顺大狗,一边又对她做出不可饶恕的恶事来。   郦珩并不知道她的感受。   他喜欢她哭泣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某种恶劣情趣,可她哭得实在伤心,他只觉得难过。   他竟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她定定看着他,明白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并不是虚假的梦境,她的心口裂开似的疼。   她因为畏惧孤独而创造出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喜欢他的。   “阿珩。”她的声音沙哑。   他亲昵地吻着她的唇角,“我在。”   她忽然紧紧抱住了他,眼泪坠落到他脖颈,学着之前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梦到,孃孃了,她让我,好好守护,子民,我想,再跳,一次,禹步。”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心声都好像粘在了一起,韵律交织,却心思各异。   他们真是最亲密又最生疏的爱人。   他抚摸着她的背脊,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迟迟没说话。   于是,她又道:“我愿意,永远,陪着你,喜欢,你。”   他忽然笑了,明媚非常,琥珀色的眼里闪烁着不可言说的欢喜。   却又小心翼翼,轻轻拢住了她的手,仿佛要握住一只好不容易捉来的金丝雀。   轻了怕溜走,重了怕捏碎。   “好。”   这一夜,他仅仅抱着她,难得没有再翻来覆去地折腾,只是像一只真正的黏人的小狗一样,头抵在她肩窝,同她絮絮低语,撒娇一般道:“意意,我想再听你说一句喜欢,好不好?”   她仰着脸看他,他这般欢喜,甚至没有怀疑她会是虚情假意——也许是因为渴求了太久,哪怕是假的,他都愿意自欺欺人地当作真的。   她竟然有些心疼他这个样子,抱着他的腰,唇瓣轻轻贴在他唇上,如他所愿,“喜欢,你。”   然而只是一瞬。   她心口又疼得厉害,她其实是恨他把自己困在这里,成为他一个人的玩物,她一向是骄傲的,可他却把她变成一个只会依赖他的废物。   刚开的灵窍让她对汹涌而来的感情无法分辨。   只觉得痛苦。   明明应该是喜欢他的,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她索性不去想,只放任恨在心里流窜,他甜美地睡了过去,她忽然睁开了眼,乌如墨的眼睛,定定凝视他半晌。   她在想,他爱极了自己,如果让他亲眼看到自己从他怀里失去,他应该会很痛苦吧。   不是应该,是一定。   他那么爱她。   痛苦就对了,那就帮她把夺走孃孃权力的神国闹得天翻地覆,两败俱伤吧。   她的心尖在颤栗。   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唇,宛如逗弄小狗,然后唇瓣贴近,落下最后一个真心实意的吻,她小巧的舌轻轻溜入他唇齿间,游鱼一般与他细细纠缠。   他睫毛颤动着醒了过来,却对上她迷离的眼,带着从未有过的娇媚的渴求,圣洁完全褪去,宛如引人堕落的妖女。   少年劲瘦的腰腹上还存在着那条不曾愈合伤痕处。   她抚摸着陈旧痂印,竟然也体会到又爱又恨的感觉,“阿珩……”   ——阿珩,等我心里的恨意消失,我才会全心全意的爱你。   ——我就是这般任性,狭隘,自私。   郦珩起身,慢慢将蜷缩的她打开。   她本来就是他的瘾,他怎么会拒绝,可却因着来之不易的怜惜,他温柔宛转地顺从她,唇相贴,骨相碰。   他要教她乐不思蜀。   可是,他忍不住渐渐沉溺。   游鱼入水,又在月波荡漾的水面跃起,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却还有理智分出一抹神识,转眼间来到昆仑——她开了灵窍后,感知也比以前敏锐了不少。   可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才能逃出他的五感范围。   她的神识来到昆仑,见到了孃孃肠化作的神,昆仑十巫,她让他们帮自己做了一个俑。   一个用来李代桃僵、封印神体、免堕幽都的俑。   第二天,他心情很好,如约为她解开枷锁,他为她备好冕服,华丽繁复的十二单衣,肃穆庄严,不是以前那种赤·裸双臂的装束。   不希望她的身体被别人看到。   他的占有欲总是特别强烈。   她也就随着他,任由他帮她绾发,漆黑的鸦翎梳成一个缥缈的飞天髻,光洁莹润的额头露了出来,长睫微动,乌黑的眼璀璨如星。   “阿珩,好看吗?”她故作娇态,笑意盈盈。   “好看。”他忍不住亲吻着她的手背,好久,然后才领着她,一同来到骊山之巅。   骊山子民等在山脚下,膜拜着许久没露面的帝女大人。   她低头环视了他们一眼,只觉得所有人依旧是那种模糊的面目,可这次,她不再留恋他们的注视。   轻踏莲步,缓舒广袖。   “叮铃铃……”天地间久违地响起天籁般的声音,她踩着鼓点婆娑起舞,身如瑶月,皎然不可触碰。   万民伏拜,呼吸都不敢大声。   郦珩也在痴痴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却仿佛回到了以前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时候。   他莫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来。   察觉到少年炽烈爱慕的注视,她迎着光,朝他露出个笑来,是那种妖花开到陌路般颓败的笑。   他怔了一下,忽然见到,广袖轻扬,她悬在崖边,摇摇欲坠,身后狂风烈烈,吹得她好像一只随时要羽化的蝴蝶。   万民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惶恐,战战兢兢伏拜,“帝女大人!”   骊山之下,豁然裂开一个幽邃不见底的黑洞,寂灭般的黑暗,一望无际的虚无。   离魂道。   她想要逃!   被欺骗的愤怒与害怕失去的恐惧让郦珩浑身冰冷,身上煞气冲天而起。   他伸手要把她捉回来,她却有所防备,灵气溢出。   她仰着脸,美丽的眼无情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只一眼,他就受不了。   哪怕昨晚她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第一次完完全全接纳他,让他完全支配,并且娇媚配合。   他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可现在,她这般冰冷地看着他。   他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响。   他很痛。   磅礴的灵气从她手中溢了出来,孤注一掷一般朝他涌去,与那道凛冽的煞气纠缠不休。   气流相撞,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在剧烈的动荡中,他双目猩红地捉住了她的衣袖。   他无比庆幸,自己给她准备的是这般繁琐的衣物。   她纤薄的身体悬挂在半空中,脚下就是令人绝望的离魂道,她为了逃离他,竟然宁愿堕入离魂道。   他牙关打颤,以往的不甘、怨恨,此刻都化作了深切的祈求。   他的心口被利刃剜,骨骼被烈火烧,他可怜兮兮地哭泣,好像要被主人抛弃的幼犬,“意意,求求你……”   可她只是仰起了头,美丽绝伦的眼里带着泪,“阿珩,我本来可以很喜欢你的,可是你的囚禁让我受不了,你知道的,我素来高傲,你却硬生生把我骨头折断,把我变成你的禁.脔。”   本来可以……素来高傲……   她真是杀人诛心的高手。   一刀一刀尽把他凌迟得遍体鳞伤,可他毫无怨言,他卑劣,他该死,他只想让她留下,怎么折磨他都好。   反正,她总是能够伤他的。   他一味地祈求,“意意,我错了……求你……”   啪嗒一声。   她抽出利刃狠狠将衣袖割断,决绝坠入幽都,他疯了一样想要跟着跳下去,离魂道却迅速关闭。   天地俱静。   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形。   他只握住了一截绣着祥云的衣袖。   怔怔看着,好半天,郦珩总算反应过来。   他忽然放肆地笑了起来,笑得唇角鲜血不停溢出,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肺痨病患者。   他快要疯了。   却若无其事地将唇角的血拭去,苍白的脸上勾出一个病态的笑来,“意意,就算你去了幽都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往宫殿走去,脑海中竟然想起那日来,帝女大人同他说,“我不会让你陨落的,你是我的。”   如今看来,命运埋伏下的草灰蛇线竟然一夕之间显露,当初的一语今日已成谶。   只不过,那谶却是对他而言。   作者有话要说: 好狗血但是好过瘾2333 第53章   日行至是,则沦於地中,万象幽暗,故曰幽都。   意意是献祭自己的生命,强行开启了离魂道,她这般狠心又决绝,不管自己坠入幽都是否有意识,她只想逃离他身边。   没有意识,就如同孤魂野鬼。   前尘往事都会忘却。   郦珩不愿意忘记,即便这份扭曲错乱的爱恋让他痛苦不堪,他也不愿意舍弃。   他必须要通过别的办法去往幽都,把意意带回来。   他就是这样冥顽不灵。   回到巍峨宫殿,来到囚禁她的榻上,他捉起那副黄金打造的枷锁,狠狠一握,瞬间化作齑粉。   他眼里澄澈的琥珀色痛苦地闪烁着,好像快要熄灭的烛火,忽明忽暗,他难受到腹部一阵又一阵剧痛,剜骨割肠,不外如是。   “意意,对不起。”   垂眼看到她换下来的单衣正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他贪恋地抱紧了,深深嗅着她的气息,发出类似于幼兽的呜咽,可怜兮兮,病态痴迷。   “可我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可以把这份本能般的爱意从骨子里剔除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但他没办法。   他天生固执、一意孤行,越求而不得,越想要抓住。   告别一般的一眼,望了这座骊山宫殿最后一次,他将它用神力尘封,决绝不回头。   他握住那一截断袖,孤伶伶地朝着章尾山而去,他知道,那里是烛九阴居住之处。   烛九阴口衔火精,照亮幽都入口。   可章尾山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到的,烛龙没有服从于神国,他居住之处,不在上界。   于是,他在人世间徘徊了很久,严寒到酷暑,暮春到炎夏。   他看到了无数的痴男怨女、悲欢离合,每一个、每一场都让他越发心如刀绞。   他对意意的爱恨模糊,只剩下一个念头,把她找回来,她就算再用刀子剜他也没关系,就算那美丽的唇继续吐出伤人的话也没关系。   只要她别再离开他。   他浑浑噩噩,不知日月,不辨昼夜,颠沛流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章尾山。   彼时正是隆冬,天地一片霜白,厚厚的雪覆盖了烛龙,他正陷入沉睡中。   少年挺拔立在烛龙面前,白雪落满他乌黑的发,他面容苍白,唇毫无血色,好像一尊冰雪砌成的雕像。   他催动神力,慢慢化去烛龙身上的雪,这温暖的感觉唤醒了烛龙。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在人间跋涉许久的少年,声如震雷,“小子,何至此也搅吾安眠?”   他是个老派的神明,独自守着幽都入口,与外界许久不曾沟通,说起话来拿腔拿调。   郦珩毫不介怀,他身上的戾气已经被漫长的寻觅打磨圆润,如同一个真正的玉质高洁的少年郎。   他朝他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回了,“前辈,我来这里是为了请您开启幽都入口,还请您通融。”   烛龙脸色剧变,打量着他,目光如炬,“尔乃堕神,罪孽滔天,入幽都恐别有用心!”   他睫毛沾了雪粒,脸色苍白,看起来越发柔软,“实不相瞒,前辈,我入幽都并非别有用心,而是为了找人。”   “幽都,诸神长眠之地,身归混沌,岂容尔妄自出入。”烛龙并不买账,呼吸之间惊雷滚滚、风刀相逼。   少年立在他面前岿然不动,他穿着黑色衣衫,覆了一片白,像是一株苍劲的古松。   他手腕处系着一条用神力养护着的断袖,正随风飘荡,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上面的流云纹饰,眼神温柔又哀伤。   这么一个皎洁的少年露出这种伤心的神色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烛龙呼吸一顿。   “前辈,我只是找人,您若是不信,可以尽管探知我的神识,我绝不反抗。”   他毫不保留,缓缓闭上了眼睛。   烛龙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神识探了过去,他看到身着华丽冕服的帝女大人决绝坠入离魂道,堕入幽都,而苦苦哀求的少年只握住了她半截衣袖。   他看到少年癫狂错乱,在天地间游荡,夜以继日地寻找着章尾山的下落,从希望到绝望,漂亮的脸上都是彻彻底底的哀伤。   他凝视着郦珩,忽然看到他黑袍底下的漆黑龙尾,顿时怔住了,“骊龙?”   他睁开眼,摇了摇头,“不是,半人半龙,是个怪物。”   烛龙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深渊一般的巨大龙口缓缓张开,一个太阳般的刺眼光团从体内慢慢吐了出来,灿然照在郦珩头顶。   他声音多了几分怜悯,“此处便是幽都入口,火精耀目,离魂道启,幽都乃万象幽暗之处,神明陨落后,善恶混沌,怨念迭起,尔当小心行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长睫上附着的落雪抖落,慢慢睁开了眼,笑意如同融雪暖阳,“多谢前辈。”   烛龙闭目,“不必谢吾。”若非陨落的母神女娲娘娘曾经叮嘱过他,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毕竟,这世间,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那么多。   一条漆黑的小道从郦珩脚边延伸,尽头是两扇古老的石门,粘稠的黑暗从石门溢出,慢慢附着在他身上。   狂风如刃,将他身上衣衫吹得如同飘摇的旗帜,他如同雪中翠竹,挺拔依旧。   长靴踩着泥浆一般的污秽,发出吱吱的声响。   凄厉的怪笑在耳边回荡,却不见具体模样,尾巴忽然变得格外沉。   他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朝着幽都入口而去,离魂道内的鬼域魍魉都不算什么,清脆的笑声才是最为致命的。   他看到意意。   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帝女大人,正伏在自己膝盖上,像一只猫儿,任由他抚摸背脊。   雪白的扶桑花,不经意坠入她鬓发间,他小心翼翼地拢住,替她簪上,她毫不抗拒,忽然朝他笑得格外动人,“阿珩,我漂亮吗?”   “漂亮。”他俯身亲吻着她的额头,却被她紧紧抱住了腰,她笑吟吟地说,“阿珩,你是我的,你要永远陪着我。”   他指尖穿过她乌黑的发,“好。”   金黄的夕阳从坠落在树梢指尖,细碎光芒如同妩媚流动的金屑,落在她眼底,美得让人看了一眼就想要珍藏起来。   天地无声,风声空旷。   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满足。   原来,他要的那么简单,只要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看她那双落满星辰太阳的眼。   轰隆隆,石门缓缓拉开,无数的黑暗扑面而来,如刀刃、似利剑,好像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落满漆黑的甬道。   他的身体被切碎,又再生的神力被顽强愈合,戾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变成一个破掉的玩偶,打碎后又被重新捏造。   很疼。   但也一点都不疼,因为心里却怀着无数的憧憬。   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黑暗一望无际,孩子气的帝女大人总是这般害怕孤独,可也狠心让自己坠入绝境。   他心里都是怜惜。   好想抱住她,想念她身上的温度。   他不会再强迫她,不会再占有她,只是想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好像抱住一块易碎的瓷器。   他徘徊,辗转,如痴如狂,眷恋地抚摸着那半截衣袖,像有绸缎将他的心包裹,柔软得不可思议,口中不住喃喃,“意意。”   黑暗潮水般蔓延,冤魂如影随形,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意意。   这里都是永生永世般的孤独,粘稠如泥沼的黑暗,他快要陷入其中,变成孤魂野鬼了。   为什么找不到?   是因为不在这里吗?或许根本没有陨落吧?   骗子,他就应该知道,狡猾的帝女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东西,她总是能让他痛不欲生。   他的情绪又开始反复横跳,极端的爱恨走在空荡荡的心里游荡,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尾红得好像抹了胭脂。   有冤魂见到他心绪不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咯咯硌,你是在找那个帝女大人吧,她可不在幽都,别白费力气了。”   沉重的脚步一顿,他的声音沙哑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白皙的脸上沾满了污秽的泥浆,看起来美丽而邪恶,眼里光芒妖异。   “她在哪里?”   “咯咯硌,你若是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冤魂聚在一起,如一团乌云,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   “怎么带你出去?”   冤魂们缠绕着他的龙尾,声音如同怪枭,桀桀笑了起来,“你的尾巴可是存放戾气的好容器,让我们藏在里面,就可以带我们出去。”   他思索了一会,“好。”   出去后,茫茫大雪消失不见,已经是炎热夏季,烛龙头上长满了苍翠的树,点缀着,如一粒一粒起伏的山丘。   他睁开金黄色竖瞳,探究地看着他,“找到她了吗?”   他的失态被隐藏了起来,笑得温软又乖顺,长睫栩栩,漂亮却透着一股阴郁,“没有,谢谢您。”   烛龙又闭上了眼睛,将火精吞入口中,幽都霎时关闭。   他道:“炽烈的爱如同逆风执烛,随时有烧手之痛,小子,凡事莫要太过于执着,以免误入歧途。”   他只是谦卑地笑,“多谢,晚辈铭记于心。”   烛龙不置可否。   他将幽都的怨气带走了,同时还有不可驱散的离魂道,每到弦月之夜他便会被离魂道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无人救赎。   不过,其实想想也很有趣啊,他会把神国闹得天翻地覆,那样会出现一个没有神权的崭新世界。   “她做了俑,将自己神体藏在俑里面,坠到忘川,进入轮回去了。”   郦珩体内的怨魂这么告诉他,他虽然极端冲动,却并非一个蠢材,那段时间,意意一直被他囚禁着,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俑,一定是有人帮了她。   回到浩渺的骊山宫殿,神识一寸一寸探知,终于察觉到一丝陌生的灵气——巫山神女残存的灵气。   他神力回溯,看到被强行开了灵窍的意意,脸色苍白,哭得伤心欲绝。   又看到,他们蛇一样纠缠在一起时,意意的一缕神识逃脱了他的五感。   抽丝剥茧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神国忌惮女娲娘娘的剩余势力,为了让骊山一脉式微,便让开了窍而痛苦不已的意意,堕入轮回,报复自己。   他知道,他囚禁意意,他的确错了。   可他还是恨。   他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报复的恶念,如烈火般灼烧躯体,可他不想找到意意后,逼得她再一次离开自己。   他只能迁怒。   他来到昆仑,放任体内的戾气祸乱上界,来自幽都的神明肮脏的欲望将神国弄得乌烟瘴气,原来,那些虚伪的、热衷权利、追名逐利的神也会露出渴求般的丑陋表情。   欲望是那么强大的东西,神接连陨落,他很快意,从未有过的快意,就好像他生来就该做这么一件事。   神国忌惮他的暴戾,三番屡次求和,他不予理会。   他终究是一个人,而且,肆无忌惮地大闹了一场后,落个两败俱伤,他感觉到无比疲惫。   他想再见到意意。   他败于一场梦境中,他再次梦到了从骊山之巅坠入幽都的意意,离魂道快要关闭的一瞬,他看到她忽然抱住了自己,“阿珩,幽都太冷清了,和我一起坠入黑暗,好不好?”   他痴痴地抱紧了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毫不犹豫,“好。”   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伏神台上。   天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骊龙暴戾成性,搅乱神国秩序,令不少神陨落,其罪当诛!”   下令要神官将他就地处决。   可那些神兵利器对他毫无作用,他冷笑,一点看不出原来的温顺模样,妖冶至极,宛如带毒的罂粟。   “我是不死不灭的怪物,除非我想陨落,否则谁都奈何不了我,况且,我体内聚集了无数戾气与怨气,若是失去我这个容器,那些无主的阴暗情绪会搅的天翻地覆。”   天帝被他的话震慑,与其他神商议过后,便决定对他处于剐刑,然后流放下界。   既然不能让他死去,那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锋利的刀刃在身体刮过,他痛到麻木,只是想着意意,她入轮回去了,他要下人界去找她。   滚烫的、肮脏的血溅落到不死树上,那沟通天地的神树也被戾气侵蚀,变作妖树。   万道剐刑过后,他回到了骊山,神国动荡之时,人间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正如女娲娘娘给他的预示,弱小的人族越来越强大,他们不必依附神族而生存。   皇权慢慢替代神权,势力互相倾轧,高高在上的神也不过是庙宇里的一座座神像,也许有人敬他们,但更多人只觉得他们虚无缥缈。   他浑然不觉地在热闹的人世间穿行,与一张张陌生面孔擦肩,又一次开始了寻寻觅觅。   那天,人间依稀是热闹的元宵节,花灯盈市,往来的少女衣香鬓影,环佩丁玲。   有年轻的道士下山来,簇拥着一个背影纤细的少女,嬉戏热闹,其中一个将蛾柳插入少女乌鸦鸦鬓发,“小师妹,师兄送你的。”   少女声音清清冷冷,将蛾柳摘了下来,“师兄,这个多少钱?能不能换?”   道士忍不住放声大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师妹,你怎么天天只想着钱?”   少女美丽的眼里映照着花灯的辉煌,看着那般亮,又那般无情。   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她轻声道:“因为,我想要打造一副黄金枷锁,将我最喜欢的少年,锁起来。”   郦珩的呼吸瞬间变得局促,心跳如雷,望向了说话的少女。   “什么?”人潮喧闹,师兄们听不见少女的话,忍不住询问了一遍,谁知,她眼睛轻轻眨了眨,无波无澜,“我没说话啊。”   隔着重重灯影,她青色衣衫辗转,纤细的手指拨开一盏又一盏花灯,露出一张玉质剔透的美人脸来。   那一刻,郦珩看到,她身后无穷无尽的烟花在幽蓝夜色下喧闹腾空,绚丽炸开,如星如雨。   坠落后,如同一地零落的桃瓣。   作者有话要说: 意意可是很记仇的   大概要准备完结了,谢谢还愿意追下去的小伙伴。 第54章   日影流转,寻意意从漫长的梦境里醒来也不过是第二天。   她怔怔看着手上的铃铛,这个铃铛不但记录了她的视角,还有郦珩的视角。   虽然在老宅剧组那次已经看到了郦珩对她的执着,她隐约记得,他苦苦追寻了自己很久很久。   她那时候有些同情他。   可现在,少年对她的苦苦追寻都被她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她心里又冒出别的不可言说的情绪,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默默回想着自己对郦珩的感情。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他,或许,可以称得上有一点点喜欢。   毕竟,她对帝女时候的孤独真的太感同身受了,她无法拒绝一份能让她不再觉得孑然一身的爱意。   在茅山派的时候,同师兄还有师父们在一起,他们都很宠她,她虽然不会表达,但是其实很开心。   可是,开心的同时,她总是会莫名失落,就好像她身边应该有谁一直陪着她似的。   大概是,她内心深处还在等着阿珩吧。   她想得入神,门忽然被敲响了,不用猜,她就知道是阿珩,她起身出了客厅,将门打开。   少年暖融融的笑脸又浮现在面前,她忍不住盯着他看,似在分辨他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   他说:“意意,我给你熬了粥。”   他总是这样,永远摆出一副她喜欢的样子。   她仰头凝视着他的眼,问他,“甜吗?”   这话太过耳熟,郦珩提着保温桶的手抖了抖。   他把她囚禁在骊山宫殿,当作小废物去养的时候,她经常这么问,那段时间,她懒洋洋的,格外嗜甜。   肯定是因为心里很痛苦。   那段时间,他太在乎自己的感受,没想到反而让她格外难过。   他愣了一下,眼睫下飞快划过一丝慌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声音也低了下来,“是虾仁粥,咸的。”   寻意意望着他好半天,终于还是心软了一些,声音不再那么冷淡,“进来吧,我先洗漱一下,你等我。”   郦珩提着保温桶,坐到了桌前,将粥倒入瓷碗中,做完这一切,他忍不住将眼神落在洗手间。   意意正在洗手台洗漱,身上还穿着上次见到的粉色睡衣,脚下穿着拖鞋,半露的足踝又细又白,显得旖旎香.艳。   他匆匆移开了目光,眼里漫过一丝潮热,像是夏夜里吹起的风,满月时腾起的雾,吹得睫毛微湿。   他呼吸逐渐有些不稳。   离魂道快来到的另一个前兆是他最近变得特别多梦。   他经常梦到自己抱着不着寸缕的意意,迷恋的吻在她身体各处流窜,纤嫩的足被他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好想要她,但是不可以。   他真是个被欲望支配的怪物。   真不该留在这里的。   他尽力克制着自己,尾巴鳞片颤栗起来,焦躁不安地卷住了桌腿,他快要失控,忽然感觉鳞片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顶了一下。   郦珩背脊一颤,低头看到踢了一下自己的是少女圆圆的脚趾后,又慌乱抬头,恰好对上寻意意那双乌黑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   他觉得羞耻,还有罪恶,尾巴瞬间收了回去,“没什么。”   幸好她没有追问,坐了下来,拿起勺子慢慢喝起了粥,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好鲜。”   阿珩手艺这么好,以后一直有他做饭也挺不错的,寻意意心里冒出一丝愉快来。   他眼里又浮现出那种温柔的笑意来,刚才那种躁动被一种柔软取代,他好喜欢她这个样子。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寻意意轻轻蹙了蹙眉,舀起一勺粥,直接往他嘴上怼,他下意识松开了牙关,将那勺粥喝了下去。   鲜咸的味道入口,他有些错愕,意意是在喂他?还是用的她的勺子……   她看到少年第一次呆愣愣的,眼里琥珀色凝结了一般,好像一只忽然被吓到的狗狗。   有点可爱。   她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依旧冷冰冰的,带着几分傲娇,“你怎么不喝,难道还要我继续喂你吗?”   他心口跳得厉害,垂下了眸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意意,你是不是……”   想起来了?   他又有些不敢问下去了,患得患失,怕她又会恨自己。   寻意意没说话,一直望着他,她忽然想明白了一点,自己喜欢阿珩百依百顺,其实阿珩也想要她稍微对他表现出一点爱意来。   他疯狂的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从她这里感受过柔软,只感受到伤人的尖刺。   毕竟她知道自己有时真的很任性。   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都想起来了,阿珩。”   如同被宣判死刑,少年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栗,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惶恐。   寻意意知道,他是在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她忽然有些心疼他,报复他后,他付出的代价远比自己想象的大。   寻烛龙,走离魂道,入幽都,受剐刑,又回到人间寻觅她的踪迹,找到她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她面前还要时刻收敛情绪,戴上假面。   不过,也庆幸这些轮回,她现在能理解他,也隐约知道该怎么去接受他的爱并且爱他了。   她起身,唇瓣主动贴在他温软的唇上,轻轻一啄,“阿珩,我不恨你了,我喜……”   “欢”字还没说出口,两张符咒忽然从房间飞了出来,呲的一声自燃,她脸色微变。   大胆,还有心心有危险!   她匆忙道:“阿珩,我要去天使福利院一趟,你等我回来。”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喉结滚了滚,声音很轻,“好。”   田心心抱着大胆,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向了草坪那头的一块白布,眼里流露出恐惧,她不确定地小声问道:“鱼鱼,悦悦一定会没事吧?”   大胆没说话,猫眼幽幽看着莫如悦的尸体,背脊一阵发凉。   他知道,这个叫莫如悦的女生很讨厌心心,还经常拉拢其他女生孤立心心,背地里各种针对她的恶作剧。   可现在,她却离奇又蹊跷地死了。   从现场来看,她是从楼顶坠落才会死去的,可是她和心心一个宿舍,是在三楼,她怎么好好的,跑到顶楼,然后坠落的?   大胆想得入神,忽然瞥到楼梯阴暗处,一个一闪而逝的黑影,他心一揪,冲着田叔道:“田叔,你看那边是什么?”   田叔借助交错的树影遮挡,飘了过去,那边是一个楼梯,上面摆着一个破旧的娃娃。   他一怔,忍不住飘了过去,将娃娃拿了起来,低声喃喃,“娃娃,心心的娃娃。”   怎么会在这里?   他抱着旧娃娃,将它揣进怀里,刚想回去,朝着大胆挥手,忽然大胆背脊紧绷,急切地喵喵叫,“田叔,后面!”   他连忙回头,身后传来凌厉的风声,那些神出鬼没的地茎再次出现,将他紧紧裹住,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爸爸!”田心心的突如其来的叫喊让所有人忍不住侧目,只见她抱着一只猫突然跑进了楼梯怪角,瞬间消失。   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空间扭曲了一瞬,外面的人看不到这边的异样。   是娃娃的场。   空间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六面体,上下左右前后都好似铺着一层泥浆一样的脏东西,沿着墙壁蜿蜒而下,不停流动。   中间一束奇怪的光打在了楼梯上,田心心无措地看向了一半黑漆漆、一半光亮的楼梯。   楼梯上,那个破旧的娃娃的头忽然诡异地转了转,歪着头,朝着田心心笑了起来,田心心怔怔的,“娃娃……”   她胸口涌出无数漆黑的雾还有无数互相纠缠的地茎,地茎正把田叔紧紧缠绕,一寸一寸收紧,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大胆吓得腿肚子打颤,他还记得姐姐说过,那个娃娃是付丧神,身上有怨气。   这应该是它制造的幻境。   他将挂在脖子里的符咒一下子咬烂,脑袋一直顶田心心的手,喵喵叫。   “心心,快撕碎符咒,让姐姐过来。”   田心心虽然听不懂,可见鱼鱼把符咒咬碎了,连忙也将自己的符咒给撕烂。   田心心眼里挂着泪。   悦悦,是娃娃杀死的吗?   就像是其他和她接触就莫名其妙受伤的小伙伴?   那爸爸呢?她为什么要把爸爸捉起来?   似是感觉到她的难过,娃娃慢慢起身蹒跚学步一般,想过来抱她。   田心心吓得连连后退,娃娃的脸上露出一种伤心极了的表情,一字一句,“心心,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忽然一张符咒破空而来,打在它身体上,娃娃僵硬地倒下,地茎潮水一般躲入娃娃胸腔,田叔得了空隙,连忙逃到了寻意意身后,瑟瑟发抖。   它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咯咯笑了起来,眼里泛着奇异的、痴迷的光,“心心……”   大胆回头,看到寻意意惊喜不已,“姐姐。”又飞快道:“这个娃娃又来了,还想伤害田叔!”   寻意意朝他安抚地笑了笑,再次望向了娃娃,她上次的感觉真的没有错,她身上是有很深的怨气还有悲伤。   不能放任它下去!   又要掷出符咒,将娃娃彻底打碎时,田心心忽然挡在了娃娃面前,“姐姐,我感觉到了,娃娃很伤心,能不能让我同她说说话。”   寻意意愣了愣,本想拒绝,谁知,听到这话的娃娃坐了起来,脸上却勾出笑来,不停呢喃,“心心……”   那种病态痴迷的笑,竟然让她想起眼睁睁看着自己坠下悬崖的阿珩。   她微微侧了身,允了她的要求,“如果娃娃不对劲,我会立刻把它打碎。”   “好,谢谢姐姐。”   田心心放下大胆,朝着娃娃而去,她坐到它身边,“娃娃,悦悦姐姐是不是你杀害的?”   娃娃僵硬地点了点头,脸上愉快又邪恶,还有一种莫名的自得,“是的,她老是欺负心心,我就只能,杀了她,我诱惑她从楼上跳下来,她那讨厌的嘴巴,再也说不了话。”   田心心心里一阵发寒,“那以前莫名其妙受伤的小燕和莲莲呢?”   “都是我做的,心心,不要别人和你玩,只能,和我说话,就像以前那样,不要把我,丢掉。”   田心心眼里已经带上了泪,“那爸爸呢?你为什么想伤害他?”   娃娃鲜红的唇嘲讽地勾了起来,“心心每天被欺负,都是因为,爸爸死掉了,都是他的错,他没有,保护好,心心!”   田叔脸色瞬间变了,喃喃,“我没有保护好,心心……”   大胆安慰道:“田叔,不怪你,是坏人的错。”   寻意意蹙了蹙眉,这个娃娃有了灵识,虽然它觉得自己是为了心心好,但手段过于极端,甚至不惜伤害所有人。   接着,娃娃又诡异地笑了起来,“还有,把我捡走的,唐思怡,她是个坏孩子,总是和我说心心的坏话,之前,心心爸爸还活着,她还咒过,心心爸爸,去死,后来,我就躲在她床底下,每天吓唬她。”   寻意意忍不住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歇斯底里的小女孩,她好像就叫唐思怡。   所以她的失语是因为被心心的娃娃强行开了阴阳眼吓到了?   田心心吓得脸色发白,娃娃继续道:“心心,这个世界上,我对你,最好,你只能,喜欢我。”   它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抱心心。   田心心一把甩开了它,眼泪不停落了下来,“娃娃,你好可怕,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总是伤害我身边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越来越讨厌我,觉得我是个扫把星!”   娃娃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悲伤至极的表情,“可是,心心,我是为了你好。”她体内的地茎又想来缠住田心心,却被寻意意一下打散,化作一团漆黑的雾气。   田心心头也不回跑回了寻意意身边。   它脸上表情痛苦,呜咽般道:“心心,你不能把我丢下,我是,因为你想要人陪伴的情绪,才出生的,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你却丢了我。”   寻意意心尖一颤,它这个样子,好像抱着自己衣服哭泣的阿珩。   正如同对自己抱有病态感情的阿珩,它身上的悲伤与怨气都是来自于心心。   它本就是死物,完全是因为怀着这种强烈又扭曲的感情而变成付丧神的。   她颤了颤睫毛,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符咒飘浮到半空,势如破竹,准备把娃娃彻底打散。   谁知,听到这话的田心心却突然回过头,一把抱住了它。   她眼里挂着泪,语气却很温柔,“可是,娃娃真的做了太多坏事,伤害了太多人。”   被她抱住,娃娃的情绪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寻意意夹着符咒的指尖落了下来。   田心心又道:“是不是因为我每天都等着爸爸回来,总是和你说一些不开心的话,你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是这样,那,对不起。”   娃娃茫然了一瞬,身上的怨恨却消退了些许,见状,寻意意来到心心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灵气一点一点渡给了她。   “心心,你同它说说话,它身上的怨气是可以被净化的。”   田心心连连点头,“娃娃,你还记得以前,我害怕打雷,只能抱着你躲在被窝里等着爸爸回来吗,其实,和你说着话的时候,我慢慢就不害怕了,而且,那个时候,我还唱歌给你听了,你还记得吗?”   说着,她轻轻哼起了童谣,娃娃身上的怨气被灵气吞噬了一些,它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狰狞。   “记,得。”   毛糙的头发被轻轻拂了拂,田心心又道:“还有,有次我不小心摔着了,特别痛,可害怕爸爸担心,就抱着你哭了好久,慢慢的,我也就不痛了。”   娃娃抱紧了她,“我也很难过,想安慰,心心。”   “你陪着我就安慰到我了,娃娃,谢谢你,只是,我不希望你以后继续做坏事了,好吗?我很喜欢你的,可是很抱歉,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实在太难过了,不小心让你走丢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的。”   娃娃脸上表情变幻着,好一会儿,它埋在她怀里,叹息一般道:“好。”   它身上的怨气越来越淡,最后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地茎从它胸口涌了出来,将它彻底绞碎,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四周泥浆一般的黑暗慢慢褪去,娃娃的场也消失。   大胆兴高采烈,“解决了!心心好厉害!”   田心心却怔怔看着碎掉的娃娃,走过去将它的残肢捡了起来,用手绢仔细包着。   她脸色有点白,问寻意意,“姐姐,娃娃走了吗?”   寻意意看到她这个动作,轻轻点了点头,“嗯,它身上的怨气被净化了。”望着离去的地茎,她心里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地茎寄生在娃娃体内,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刚刚那一幕。   忽然见到楼道外的草坪上,赵队带着人正在给莫如悦的尸体进行尸检,赵队看到了她,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个笑。   她刚要过去说明情况,一旁的田叔却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无比痛苦地喃喃,“意意姑娘,心心,一直被欺负,她过得很不好,我该怎么办?”   抱着大胆的田心心看到田叔这个样子,忍不住道:“爸爸,我没有过得不好,你不要麻烦意意姐姐了。”   田叔无措地放下了手,默默蹲在墙角。   赵队走了过来,询问道:“意意,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孩子的死是不是有蹊跷?”   寻意意望了角落里田叔一眼,将事情讲述了一遍,赵队叹了口气,“娃娃成精作祟,看来这个案子又只能以自杀结案了。”   说着,寻意意忽然问道:“赵队,你知道身边有谁想领养小孩的吗?”   赵队微怔,“意意,你想帮谁找领养家庭?”   “就这个孤儿院的小女孩,叫田心心,她爸爸去世了,变成阴煞,我想超度他,可他一直放不下自己女儿。”   赵队:“田心心小姑娘今年多少岁了?”   寻意意:“十岁。”   赵队忽然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道:“意意,这事可能有点难办,田心心小姑娘已经十岁了,一般人领养小孩都是三四岁,大点七八岁,十岁很多人担心养不熟,而且,她是个女孩,领养女孩的人本来就更少……”   说着,他手机忽然响了,看到屏幕上李沅的备注,他下意识瞥了寻意意一眼,“我先接个电话。”   “好。”看着赵队走到角落里接电话,寻意意垂下了眸子,她看到了来电显示是李沅。   不一会儿,赵队脸上挂着笑意,“意意,你刚刚不是说有个叫唐思怡的小姑娘被娃娃吓到失语吗,现在娃娃消失了,她神志也清醒了一些,如果你帮她恢复的话,市长肯定会很高兴,也许能解决田心心小姑娘的问题。”   寻意意点了点头,“好。”   她忽然问道:“李沅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和他有婚约?”   赵队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这种亲昵让她不自觉想起孃孃,她抬眼看他,赵队道:“他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说完,他便离开了。   寻意意顿时明白过来,眼睛乌泠泠的,唇角却微微翘起,这么轻易就想让她嫁给他,她可不会答应。   她抱起了大胆,又望了田心心一眼,“等会我们一起去市长家,给唐思怡驱邪,心心也一起来。”   田心心愣了一下,乖乖点头,“好。”   寻意意拨通唐璐云的电话,告诉她来意,唐思怡的情绪恰好稳定下来,唐璐云连连道:“我让司机来接您。”   不一会儿,寻意意就抱着大胆出现在唐家别墅,身后还跟着拘谨的田心心。   来到唐思怡的房间,看到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娃娃熊发呆,一见到寻意意身后的田心心,她脸色立刻变白了,控制不住想尖叫,却听见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这是寻意意特地吩咐过唐璐云的,她给唐思怡驱邪,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唐璐云让助手查过寻意意,知道她解决了莲子湾房地产的灵异事件后,就对她很是信任。   寻意意来到唐思怡面前,收惊符贴在她额上,她总算没有失声大叫,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寻意意,如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道:“我知道你说不出话来是因为被一个娃娃吓到了,那个娃娃是心心的,而你曾经向那个娃娃诅咒过心心的爸爸,对吗?”   唐思怡低下了头,泪水不停落下,“对不起,我错了,我很害怕,我嫉妒心心有那么爱她的爸爸,就控制不住,我不知道那会灵验的。”   “你想弥补过错吗?”寻意意没有说,田叔的死和她的诅咒无关,虽然罪魁祸首是死去的杨骏,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应了诅咒。   唐思怡被吓,其实也是因果报应。   唐思怡真的很懊悔,拼命点头,又对着田心心道:“心心,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咒你爸爸的。”   来的时候,寻意意和她解释过了爸爸是为了保护她的朋友可可牺牲的,让她不要怪唐思怡。   田心心很懂事,安慰着她,“思怡,不要自责了,我爸爸的死不是你造成的。”   寻意意对唐思怡道:“那个娃娃已经被我除掉了,以后你不用再怕它,但是,为了弥补你之前的口舌,你需要劝说你爸爸收养田心心。”   田心心没想到寻意意会这么说,惶恐不安,“姐姐,我就在福利院就挺好的。”   寻意意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住在福利院,你爸爸会不放心,很容易产生执念,无法超度,况且,唐思怡小姑娘性格那么偏激,也是因为她爸爸很忙,没时间关心她,她很孤单,如果,他爸爸收养了你,你就可以陪陪她,你是个好孩子,能够让唐思怡小姑娘慢慢变得活泼开朗的。”   唐思怡也点头,睁着大眼睛道:“心心,其实比起嫉妒,是因为我一直很希望和你做朋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田心心看看她,又看看寻意意,终于点了点头,“好,谢谢姐姐,谢谢思怡。”   事情很顺利解决,唐之梧听了女儿的话,果然同意收养了田心心,还给寻意意转了十万的报酬。   寻意意自觉这次没费多大力气,便只要了十万块,之后,她又回到了福利院,把这件事告诉了徘徊的田叔,田叔这次很高兴,顺便让寻意意超度了自己。   他说:“意意姑娘,虽然,没到三天,但是,我已经放心了,你现在就超度我吧,我怕再见到心心,又会不舍得离开,迟早,我都得离开的,让心心不要难过,好好和新家庭相处。”   田叔消失在一片白光中,笑容温暖。   等一切都办妥后,天色已经黑了。   寻意意坐在唐璐云准备好的车子上,大胆蜷缩在她腿上,有些无精打采。   情窦初开的小小少年。   寻意意心想,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大胆,看你这么喜欢心心,要不要把你送给心心?”   大胆立刻抱紧了寻意意的腿,“不,不要,我还是最喜欢姐姐。”   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撒娇一样道:“姐姐,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不过,我喜欢姐姐现在这样,感觉姐姐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了。”   寻意意没说什么,眼睛微弯,车子在霓虹错落的夜色下不紧不慢地行驶,她抬起了眼,忽然看到幽蓝的夜空中,一弯弦月如同美人的娥眉冷冷挂着。   她一怔,每到弦月之夜,阿珩的离魂道就会出现。   而今日,恰好就是。   她心里莫名发疼,一到滨海路48号门口,就朝着楼上而去。   只见,月色格外清冷,荒凉如霜,房东张翠萍房门紧闭,四周安静得无比诡异,以往每次遇到厉害阴煞或者鬼差的猫狗都不再狂吠。   而407的门缝里,溢出无数的黑气,宛如漆黑的触手,想把人拖入深渊地狱。   看到那蔓延的黑气,大胆吓了一跳,“姐姐,郦珩哥哥怎么了?”   寻意意没说话,飞快朝着407而去,到了门口,门忽然被打开,一双手臂紧紧将寻意意的腰肢箍住,迫不及待地将脸埋在她脖颈处,小狗一样嗅着她的气息。   大胆瞬间炸毛,寻意意忍着颤栗感,匆匆在他背上贴了一排符咒,飞快道:“大胆,别担心,你躲去408,我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门又被关上,她被压在门框边缘,少年滚烫的唇落在她脸上,呼吸间带着几分讨好与隐忍,“意意,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这次没有拒绝,黝黑的眸子深深望着他。   她捧住了他的脸,舌尖慢慢探入他唇舌间,像条红艳艳的小蛇,带着甘美的致命的诱惑,小心翼翼,难得温柔。   疼痛在尾巴流窜,却仿佛变得不值得在意,郦珩心里的怨恨一点点化开,变得柔软无比。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带着她身体滑落,让她顺势坐在了自己尾巴上。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唇色绯红,如同一个勾魂摄魄的水泽妖精,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尾巴处,仿佛任她采撷,声音微哑,“意意,你摸一下。”   灵气从她指尖溢出,她的手轻轻握住颤栗的鳞片,一点一点将幽都带出来怨气慢慢净化。   他乖乖地任由她掌控。   真是很好哄。   寻意意忍不住想。   她望着他逐渐晦暗的眸子,忽然笑了起来,乌黑的眼仿佛纯洁不谙世事,她道:“阿珩,忘了告诉你,我这一世,已经和别人有了婚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钟爱的cp都是犬系少年和猫系少女,不是摸尾巴就是摸角还有摸翅膀、摸耳朵人外狂喜(露出lsp的笑)   珩崽:嗷嗷嗷,我要黑化,我要抱着她一起堕落。   意意:亲亲。   珩崽:亲亲!(兴奋到摇尾巴) 第55章   他睫毛忍不住颤抖,旋即不甚开心地望着她,“是谁?”   她不肯放过他任何的表情,明知道他就是李沅,却又故意道:“他姓李,叫李沅。”   “那你愿意吗?”他感觉尾巴又开始疼痛起来,垂着眼,用尾巴勾她的腿,一下又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想法,好像李沅这个身份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   她被扫得有点痒,忍不住夹紧了他的尾巴,“别乱动。”   手心感觉到他的鳞片底下不断有阴暗的怨气冒出来,灵气滚滚溢出,耐心覆盖。   她说,“本来我不太愿意的,可是他说结婚后,他的家产全部都给我,而且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我就有点心动了。”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他长得好看吗?”   “我还没见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生气了,“万一他是个丑东西呢,你不怕后悔吗?”   她摇了摇头,乌黑的眼睛凝着莫名的光,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他长得丑,我就离他远远的,反正他又不能对我做什么。”   郦珩只觉得胸口发闷,终于问道:“那你喜欢李沅还是喜欢我?”   她毫不犹豫,“我喜欢你。”   他脸上重新露出那种温顺柔软的笑意来,唇追逐着她的脸颊,气息潮热而迷离,“那你可以嫁给我吗,他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甚至还可以更多。”   “可他真的很有钱,之前还买下了莲子湾。”她故意想要激怒他。   他阴郁着脸,有些不甘心,“我赚的钱都会给你,还会给你做你爱吃的菜,我比他好多了,而且,我还有尾巴,你不是最喜欢尾巴了吗?”   说到后面,他有些控制不住尾巴上的戾气,眼睛微微发红,狠狠箍住了她的腰,“还有,我们以前也结过婚,阿忆和沈珩那一世,算起来,你早就嫁给我了。”   见他终于不高兴,寻意意赶紧用灵气压制他身上的戾气,笑了起来,“骗你的,我才不愿意嫁给李沅。”   他眼睛瞬间亮晶晶,“那你愿意嫁给我,对吗?”   尾巴忽然被她重重一握,他霎时呼吸颤抖起来,却听见少女睨了他一眼,脆生生道:“你不就是李沅,我才不嫁给你。”   他一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尾巴忽然紧紧缠绕住了她的腿,他微微起身,影子投射到门框上,将她彻底罩住,眼里的琥珀色如同凝结的湖水,暗潮汹涌。   她下意识要躲,脚腕被他一把捉住,他像一只矫健的野豹,忽然将她摁倒在地。   寻意意乌黑的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模样,仿佛料定他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郦珩也的确不敢强迫她,他只是下意识逗着她玩,俯下身,忽然将吻落在她额头,有些委屈道:“那我可以嫁给你。”   嫁给她……   她终于撑不住笑意,摸了摸他的头发,“那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说完,她搂住了他的腰,又反手将那条尾巴又捉了过来,用灵气一寸一寸愈合。   他高兴得不得了,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野兽,脑袋一直往她胸口拱,又亲又咬。   她的气息也变得不稳,膝盖不小心顶到他的腹部,受惊吓般缩了回来,她问道:“阿珩,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闷闷“嗯”了一声,背脊弓起,回答,“不过我可以忍着,意意,你多摸摸我的尾巴就行。”   虽然真的很难受,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心急,只有意意真的愿意,他才会做到那一步。   他不想再看到她那么难过的样子了。   她骄傲便骄傲,那是她的本性。   那也是他喜欢她的地方。   寻意意坐了起来,刚刚的嬉戏打闹让她头发披落,就那么垂在了肩头,如一匹上好的绸缎。   她的眉眼浓黑鲜丽,黑暗中也能盈盈如水,唇瓣沾湿后,一片妖红,更显得妩媚动人。   她望了他一眼,仿佛以往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心上的帝女大人,慵懒又风情,她忽然抱住了他的腰,“阿珩,你抱我去床上吧。”   他心口一阵颤动,几乎以为自己要听错了,可看见她那双不再冰冷的眼,他又定了心。   宛如捧珍珠,他小心翼翼抱起了她,迷离地吻着她。   他知道,她一贯坦荡,虽然高傲,却从来不别扭。   怀里的少女纤软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颈,鞋子被他脱了下来,两只赤.裸的足在他怀里晃晃荡荡,踩得他气息不稳,他只好用尾巴将它们束在了一起。   她也随着他,脚趾无意识勾着鳞片。   她像以前那个好奇的、大胆的帝女大人,天真又邪恶地诱哄着他,“阿珩,我要在上面。”   他呼吸已然不稳,将她褪去的衣衫随手甩落到沙发上,他没了第一次的屈辱感,反而莫名愉快,“好。”   幽暗的房间里透出一点月光,错落照耀着圣洁的雪山,光痕如水,无声流转,没入纤细的腰肢。   少女眼里水光跌宕,她垂眼,望进少年琥珀色的眼里,湿漉漉的睫毛,好像一捧春雪融化的痕迹。   煞气凛冽的龙尾此刻紧紧附着少女光洁的背脊,挺括的鳞片在两片细细的蝴蝶骨之间来回逡巡。   她四肢都是软的,到底娇气,不一会儿就东倒西歪,少年不得不起身,用手臂支撑着她,一边亲吻着她的鬓发。   她好像很好奇,声音细碎,“你,以前,不累吗?”   他笑了起来,贴着的心脏好像都发出嗡嗡的共振,有种少年人的自得,“我才不累,姐姐累可能是因为,姐姐是水做的吧。”   他是意意创造出来的,符合她纤弱的审美,但是他毕竟是“妖龙”,并没有想象那般孱弱。   她脸蓦地红了,却故意绷着脸,好像不开心,“你为什么……忽然叫我姐姐?”   他说,“我一开始来找你的时候,就是叫你姐姐,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就像我们刚刚那个样子。”   她别过了脸,断断续续,“我才……不记得。”   他将她抱得紧了些,语气温柔,“可我记得。”   他好像忽然又变成了一只黏人的赖皮狗,撒娇一样叫着她,却恶劣顶撞。   “意意……我想听你说喜欢我。”   仿佛苦苦追寻了那么久,只为了听她说这么一句话,她心一软,捧住了他的脸,眼波如水,将深藏的情意毫无保留地倾倒给他,“我爱你,阿珩。”   ——她确确实实如自己说说过的,只要将心中的恨意释放,她便会全心全意的爱他。   忽然察觉脖颈之间湿漉漉一片,好像是少年的眼泪,他的吻落在她耳垂处,珍重道:“我也爱你,意意。”   窗外的树影鬼魅般晃动起来,无数扭曲的影子如同海浪参差起伏,这种无序的晦暗、不可名状的阴翳逐渐蔓延到寻家别墅。   苏妩点了一盏床头灯,穿着真丝睡裙,伏在床上,一边擦着香水,一边等着寻映见回来。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身上的恶臭越来越重,甚至脸开始一阵发痒,可奇怪的是,溃烂却突然好了。   她偷偷去看了医生,找了神婆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她觉得,只要自己把身上的味道掩盖住,看到她重新变漂亮的脸,寻映见就会回心转意的。   他最近一直借口应酬,三番四次夜不归宿,虽然苏妩知道他肯定是去寻花问柳了,但是她不想惹他厌烦,就假装不知道。   苏妩明白自己身份不够高贵,能成为寻家太太已经是好命,该糊涂的时候还是得糊涂。   她只是迫切想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这样就算以后自己真的年老色衰,起码可以母凭子贵,寻芊芊那个贱丫头,根本指望不上。   她眼里逐渐不屑。   香水擦好,苏妩又起身去梳妆台点上香氛蜡烛,刚将蜡烛摆好,小腿好像被湿答答的手捉住了,她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却差点失声尖叫。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红裙子的女人,正在蹲在自己脚下,一头乌黑的发湿湿嗒嗒,好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   她是谁?怎么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间?   她的脑子僵住了,好像无法思考,连忙要踹那个女人,谁知,女人忽然抬起了脸,准备来说,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皮被剥掉,然后只留下五个空洞。   苏妩差点魂飞魄散。   她,她是苏媚,是被寻芊芊妖法夺去脸的妹妹!   可寻芊芊不是说她魂魄被困在了那个荒废的泳池里,永远不能离开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腥臭的池水味道越来越近,苏妩顿时撑不住,一瞬间失声大叫,“啊啊啊!你别过来!”   灯忽然被打开,回来的寻映见脸色阴沉地望着她,“苏妩,你大半夜在鬼叫什么?”   苏妩再低头,脚下却是空荡荡一片,那水痕仿佛没有存在。   她惊魂未定,扑进了寻映见怀里,却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先是一怔,然后眼睫一颤,滚落两行珠泪,“阿见,你终于回来了,我刚刚好像看到,有鬼……”   寻映见不耐烦地推开了她,“你天天疑神疑鬼做什么,我们家里有芊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过来,还有,你身上香水味怎么那么重,熏的我头昏。”   她只好离远了一些,战战兢兢地坐下沙发,抚摸着胸口,“阿见,抱歉,可能是我最近没睡好……”   忽然,她脚腕一阵冰凉,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声音颤抖着问道:“阿……阿见,你帮我看看,我脚上有什么,有人……在抓我的脚,好冷……”   见她吓得不轻,寻映见只好低头往沙发底下一看,拿出手机照了照,语气不耐烦,“说了没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话音刚落,苏妩忽然着朝他扑来,紧紧抱住了他,痛哭流涕,“阿见,真的,真的有鬼!她来找我了!”   见她吓得不轻,寻映见毫不客气地拉着她,“我让芊芊给你看看,你到底犯什么疯病!”   他嫌弃不已,半抱半拽将苏妩带出房间,来到三楼敲响了寻芊芊的房门,“芊芊,快给你小妈看看,她是不是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门敲了三遍,却无人应。   里面还发出咔哒哒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好像有人在不停撞柜子,寻映见脸色越来越难看,提高了声音,“芊芊,你睡了吗?快来开门!”   什么毛病?一个个的都在装神弄鬼!   “芊芊!”   一道蛇一般的影子在墙壁无声游走,仿若在窥探着他们。   门里面蔓延出无数的藤条来,啪嗒啪嗒地拍着门,如同蛇类在草丛里游走,带着悉悉索索的声响。   寻映见毫无察觉,而怀里的苏妩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狠狠攥住了自寻映见的手,“阿见!”   寻映见刚要发作脾气,却看到,苏妩白眼一翻,忽然昏了过去,他暗骂了句废物,门忽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撞开。   无数扭曲的藤条好像冲破了什么禁制,从寻芊芊房里面一股脑涌了出来。   什么鬼东西?   然而,这还不是让寻映见害怕的,他看到,寻芊芊的头部以下都化作了藤蔓,像是章鱼的触手一样游动,只剩下一个干瘪的头,镶嵌正中间。   察觉到他的目光,寻芊芊抬眼看了过来,表情痛苦,“爸……我好像……”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恢复了妖体外,脸也被毁了,变成了一张干瘪的树皮。   好像被吸干了血肉的蜡像,又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妪。   话还没说完,只见到寻映见丢下苏妩,慌不择路地冲下楼梯。   艹!什么鬼东西!   第二天在满室光亮中醒来,菱形的格子窗帘在地上投下错落光斑,少女睫毛上涂了金粉一般,一点一点的亮。   寻意意茫然睁眼,发现自己的腰被龙尾紧紧缠住了,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少年甜蜜的睡相。   睫毛服服帖帖地落在眼睑下,唇角勾着笑,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他还没醒,她就干脆背过身,揪他尾巴上的鳞片,当她手指陷进去,那些鳞片好像两片闭合的贝壳,将她手指夹住,不松不紧。   她一下戳这边,一下戳那边,玩得不亦乐乎,后背的蝴蝶骨忽然被吻了吻,唇逐渐下移,又落到她腰上。   她有些颤栗,净往后躲,“不许再乱来!”   却被他不容分说地扣住了腰肢。   他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宛如撒娇,“我没有乱来,意意,早餐你想吃什么?”   她顿了一下,“豆沙包吧。”   不知道戳中他什么笑点,他忽然笑了起来,气息微热,“好,恰好,我也很喜欢吃豆沙包。”   因为,流沙的糕点,就像被他捏造的意意。   闹了一阵子,他总算将尾巴松开了,起床洗漱,然后把她的衣服叠放在床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出门去。   她忍不住嘀咕,“黏人精。”唇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   收拾好之后,她回到了408,却见到大胆卧在地上,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郦珩哥哥没事吧?”   寻意意一阵心虚,她含糊“嗯”了一声,“他没事。”   只是,她发现了一件事。   她难过于自己不知道如何让阿珩彻底摆脱离魂道。   可阿珩却十分开心,就说以后每次他遭遇离魂道,只要她在他身边就没事,气得她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小色胚”。   大胆好奇还要追问,“昨天晚上郦珩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回答,自顾自进了洗手间,出来后,郦珩已经买好了早餐,除了豆沙包还有奶黄包、核桃包。   都是甜的,而且,都是流沙馅。   还特地给大胆买了小鱼干,大胆一边嚼着小鱼干,一边盯着郦珩,问个不停,“郦珩哥哥,你昨天晚上怎么了啊?”   “郦珩哥哥,你看起来很高兴,为什么?”   寻意意听得头疼,忽然一把捏住了大胆的耳朵,轻轻揉了揉,“好好吃饭,不准问东问西。”   大胆乖乖吃了,时不时探头探脑,他实在太好奇了。   可见到少女面无表情地将掰开的豆沙包喂给少年一半,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眼里明光灿烂。   他立刻明白过来!   他激动得喵喵叫,“郦珩哥哥,你是不是和姐姐在一起了啊!”   寻意意咀嚼动作一顿,一把用小鱼干堵住了大胆的嘴,“你再吵,以后不让心心和你玩了。”   大胆垮起了猫脸,小声哔哔,“姐姐现在变得好坏啊。”   寻意意咬了一口豆沙包,忽然对身边的少年道:“阿珩,我还是想解决不死树。”   郦珩没有反对,轻轻“嗯”了一声,“你想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就如你所说的,不死树体内封存了戾气,就算树死去了,戾气不死,还是一样会为祸人间。”   郦珩抬眼看着她,“其实,可以……”似是知道他的话,寻意意摇了摇头,“戾气存放在你的体内,你一定很难受,我想要找到新的法子。”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好。”   意意开始在意他了,他内心自然是狂喜,可是,他还是想把那些龙血重新容纳回体内,因为她不知道,那些血与他并无两样,都是爱她的,只是被恨暂时蒙蔽。   曾经杀死过她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他是个下等低劣的怪物,可他会学会控制自己,不去伤害她。   只要她爱他。   早餐吃完,郦珩收拾碗筷去了,寻意意打算给贾道长打个电话,询问村子下落,刚坐在沙发上,门砰的一声被人急急忙忙推开。   寻意意转头一看,竟然是寻映见,他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可在见到寻意意后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意意,帮帮爸爸,家里,家里有妖怪。”   寻意意望着他,眉尖微蹙,漂亮的眼里是毫不留情的厌恶,“别乱认亲,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不配当我爸爸。”   臭丫头!   寻映见脸色阴沉了一瞬,可想起昨晚看到的寻芊芊,他又忍不住害怕。   他调整表情,连连恳求道:“意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偏心,逼得你净身出户,可那都不是我的本意,而是被寻芊芊那个妖女使了妖法迷惑,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寻芊芊除去?”   听到声音的郦珩从厨房走了出来,“意意,谁来了?”   寻映见一看到他,脸色都变了,又立刻讨好道:“李沅,你来的正好,你不是要娶意意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帮我把家里的邪祟妖物赶走吧。”   大胆竖起了耳朵,听得摇头晃脑,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什么什么,他为什么叫郦珩哥哥李沅?   郦珩哥哥什么时候要娶姐姐了?   郦珩看着寻映见,忽然靠到了寻意意身边,慢条斯理道:“要意意帮你可以,只是我们做生意一贯都要先谈好价钱的。”   寻映见对这个太子爷还是有些忌惮,忙问,“多少钱?”   郦珩笑了起来,眉眼间好似生辉,“一千万。”   寻意意有些诧异,腰却被少年轻轻掐了掐,她垂下了眼睫,没再说话。   寻映见脸色一沉,刚要答应,谁知太子爷又慢悠悠开口,“不过,念在你是意意家人的份上……”   寻映见脸色好看了些。   少年的唇角勾出,吐出恶劣的话,“超级加倍,两千万。”   寻映见脸黑的锅底一样,想发作,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好,我等会就让秘书汇款给你们。”   郦珩轻轻点头,“我等会把意意的银行卡号发给你。”   寻映见耐着性子,“那什么时候过去除妖?”   郦珩要说话,一直盯着寻映见看的寻意意忽然道:“等你转好帐,我们就过去。”   寻映见脸色铁青,“我让秘书马上去办。”   打了一通电话,寻意意银行卡上就多了两千万,她这次倒是很干脆,“走吧。”   这次寻意意是和郦珩一起去的寻家,没带上大胆。   寻映见是独自开车来的,两个人毫不客气把他当作了司机,他忍气吞声,没有发作。   车内,郦珩将寻意意的手握在掌心,揉面团一般,轻轻地捏了又捏,见她一直盯着寻映见的背后看。   他忍不住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意意,你老是看他做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你爸爸吧。”   寻映见只是个普通人,听不到他们在说话。   “我知道。”她睨了他一眼,“我只是在寻映见身上闻到了一个熟悉的阴煞的气息,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阴煞?”   “一个叫苏媚的女人,我听房东阿姨张翠萍说,她曾经和我……这具身体一起生活了六年,我能来到这个世界,多亏她悉心照顾这具俑,而且,我现在住的408也是她让我住进来的。”   “她怎么会突然死去?”   “我也不清楚,应该和寻芊芊逃不了干系。”   “如果查清楚了,你会怎么做?”   “帮她报仇,我觉得,她照顾我,很可能是受了巫罗阿姨,也就是孃孃肠化作的十神中唯一的女神所托。”   他忽然捏了捏她的耳垂,好似在把玩,笑了起来,“意意,我很喜欢你这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   她心念一动,忽然问道:“就算我之前为了报复你,假意坠入幽都,害你苦苦追寻我那么久,你也喜欢?”   “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两个人说话间,寻家别墅近在眼前,车子驶入后院,昔日垂坠的藤萝竟然死去了不少,看着蔫哒哒的。   而别墅门口,触手一般的藤蔓从阳台垂了下来,将别墅的门围得水泄不通,又活蛇一般游动着乱窜。   佣人和保安们逃的逃,躲的躲,都不敢进去,只有胆小的老实人——保安队长周安定还在别墅下远远观望。   看到寻映见,他立刻汇报情况,“寻总,藤蔓越长越多了,快要蔓延到后园去了。”   寻映见脸色阴沉,“知道了。”   周安定忽然见到寻映见身后两个容貌极为出色的年轻男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要感慨两个人很般配时,忽然看到少女长得很眼熟。   寻意意小姐,怎么是她?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眼睛平静美丽,以前那种鬼魅感消失了大半,多了几分生动灵气。   周安定啧啧称奇。   寻意意抬脚走了过去,符咒掷出,迎风自燃,将藤蔓瞬间逼退,阳台上骤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什么人!”   寻芊芊那张老妪般的脸怒气冲冲地朝着楼下转来转去,忽然看到乌发红唇的少女,遏制不住的恨意与嫉妒让她歇斯底里,“寻意意!是你!”   藤蔓铺天盖地朝着她袭来。   寻意意手腕一转,符咒从四面八方飞了出去,凭空形成一个保护罩,将潮水般的藤蔓尽数弹了回去。   妖化后,寻芊芊依旧不是寻意意的对手,一招就被她将妖法反弹。   寻芊芊大骇,心里想着对策,她要想办法提升妖法!   忽然见到她身后少年的模样,一怔,老祖宗!   他怎么来了?   是来帮自己的吗?   刚要开口,她忽然感觉到脑子里一疼,好像意识被钢针扎了,什么求助的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寻意意忽然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苏媚的女人吗?”   寻芊芊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会让你彻底消失。”少女的话声音不大,却莫名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寻芊芊立刻假意认怂,“好吧,的确……”话还没说完,她身上藤蔓忽然飞快往后退。   不一会儿,她又将昏迷的苏妩拖了进来,藤蔓吸盘一般附着她全身,瞬间将她血肉吸干。   然后,她硬生生扒下苏妩的脸,甩在寻意意脚边,“这张脸,就是苏媚的,你不是找她吗,那给你啊,哈哈哈!”   寻意意手掌微动,符咒放大将那张脸皮收了起来,“为什么杀了苏媚?”   寻芊芊根本不想理她,藤蔓散了出去,可谁知,脑海中那股疼痛再次逼她开口。   “苏妩想要嫁给寻映见,圆豪门太太的梦,可惜姿色一般,就找上了我,让我帮她和苏媚换脸,我就约她们姐妹来到寻家,苏妩亲手溺死了苏媚,得到了苏媚的脸,并且借此机会见到了寻映见,之后,因为苏媚怨气太强,我就施法把她困在了泳池里,永世不能超生。”   寻意意奇怪地打量着寻芊芊,她竟然老老实实把真相说出来了?   还没等她想通其中关窍,寻芊芊忽然发出痛苦的尖啸声,寻意意连忙封闭听觉。   接着,她体内源源不断炸开绿色汁液,妖体忽然爆炸。   她痛苦不已,忍不住大喊大叫,“老祖宗,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寻意意一怔,虽然她打算等寻芊芊身上问不出什么的时候,让她灰飞烟灭,可这样的手段,也着实让她觉得恶心。   估计又是不死树在作祟,死的实在太难看了。   她避开寻芊芊那颗干瘪的头,进入,寻家别墅,跨过寻芊芊脑袋时,此时的她还没完全死去,正奄奄一息,看见少女雪白的足踝,忽然诅咒一般刻骨道:“呵呵呵!你别想,逃脱老祖宗!”   寻意意垂睫看她,符咒飞了出去,立刻让她化作一堆粉末。   郦珩跟在她身后,冷淡地瞥了一眼地面,又露出明媚笑容,“意意,你进去干什么?”   她答道:“我感觉苏媚阿姨就在这里面,我希望能够超度她。”说完,她忽然伸手拉住了郦珩,掌心与他相扣,“你要借目帮我。”   他笑着应了,“好。”   苏媚就藏在苏妩房间,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坐在窗帘中,愣愣看着苏妩那狼藉的尸体。   到底是亲姐妹,尽管苏妩害得她那么惨,看她毫无预兆的死去,她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过。   “苏媚阿姨。”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了不少。   苏媚空洞的脸转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看到掌心相扣的两个人,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来,“意意。”   寻意意将符咒里的脸递了过去,“给你。”   苏媚接过,将脸贴在头上,慢慢一个形容娇媚的女人便浮现在眼前,却比苏妩看着顺眼了不少。   苏妩骨相差,漂亮的脸也撑不起来,反而显得刻薄。   苏媚则温柔了不少。   寻意意问道:“苏媚阿姨,我想问你,我这具俑在六岁之前是不是你在抚养?”   苏媚点头,“意意,我猜你也明白了不少,是有人拜托我照顾你的。”   “是巫罗阿姨?”   苏媚笑道:“是她,可她没想到,你的俑竟然也有一段特殊的因果,那就是开始你在脑海里看到的信息,以话本子的形式,储存到了你的记忆里。   你的俑,它作为寻意意,是个流落在外的豪门千金,却受了很多苦,最后早早死去,等你穿过来,剧本就变了,变成了你和骊龙之间的爱恨纠缠。”   寻意意忍不住望了郦珩一眼,郦珩亦望着她,眼里一片温柔。   苏媚看着他们,笑意盈盈,“好了,意意,我也该走了,你是来超度我的吧,谢谢。”   说完,她将一枚沾了寻意意血的硬币从舌底拿了出来,放在阳台上。   主动来到寻意意身前,寻意意指尖搭在她额头上,轻轻说了句,“谢谢。”   苏媚一点一点化作光点,慢慢消失,在快要完全消失之时,她忽然道:“对了,你巫罗阿姨曾叮嘱过我告诉你一句话,不死树一事,回到原点,未尝不可。”   寻意意追问,“什么意思?”   郦珩睫毛却颤了颤,他听明白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寻意意的头发,笑容温软,“走吧,意意。”   踏出寻家别墅,寻映见忙问道:“怎么样了,我听动静很大,那妖怪死了吗?”   寻芊芊生前能帮他的时候,他对她疼爱有加,一见她是个妖物,便格外冷漠、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男人,她很庆幸,他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寻意意看也不看他,冷淡道:“死了。”   又加了句,“对了,苏妩也死了,死在了寻芊芊手里,”   寻映见没有任何表示,忽然问道:“意意,你还愿意回寻家吗?我会尽力弥补你的。”   “不需要,我不是你女儿,你不必自作多情。”   寻映见脸色瞬间阴沉,可看到郦珩又是讪讪笑了起来,敢怒不敢言。   寻家被寻芊芊用妖法过度汲取了财运,运势透支,以后寻映见将会在生意场上跌的很惨,罪有应得。   她可不想陪他受罪,只想划清界限。   寻意意拉着郦珩离开了,她问道:“阿珩,你说,苏媚阿姨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看到是贾隐打来的,立刻接了起来,“喂,贾道长吗?”   “是我,寻道友,你好。”   贾隐的语气有些有气无力,“原谅我上次不辞而别,说实话,我上次是因为见您太年轻,对您实力不放心,才不愿意把不死树的下落告诉您,现在,唉,我打电话给您,也是明白了您的实力,这才想告诉您,我们村子的地址,希望您可以尽快赶过来。”   他不再自称老道,称寻意意一口一个您,想必已经是穷途末路。   寻意意没有计较过多,爽快应了,“你说吧,我会尽快赶过来。”   贾隐所在的村子,叫做坠龙村,位置偏僻,而且中途要转好几趟车,寻意意和郦珩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这里本就落后,人烟稀少,因为莫名其妙的诅咒,很多人都搬走了,导致村门口鸡犬不闻,一派零丁。   贾隐立在一棵老梨树下,等着他们,寻意意见到他,发现他比上次憔悴了不少,问道:“贾道长,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贾隐叹了口气,“很糟糕,我估计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把衣袖拉了上去,之前孢子一样的东西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个血红的洞,莲蓬一般密密麻麻,十分可怕。   寻意意头皮有点发麻,别开了视线,郦珩道:“道长是被龙血腐蚀了身体。”   “那有办法救他吗?”   “等把不死树上的龙血剥离,诅咒自然会解除的。”   贾隐走在前面,又指着远山与翠树屏障之间某一点道:“我们那个时候,是在那里看到那个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棺材。”   引着两人来到目的地,贾隐一脸歉意道:“两位小友,前面就是发现棺材的地方了,我没什么真本事,怕拖后腿,就不进去了,只能麻烦两位小友了。”   寻意意点头,“没事。”   说着,两个人便踏进来苍翠树林,这里郁郁苍苍一片,都是年代久远的古树。   那口棺材不见了,想必是被以前的村□□走了,寻意意正要让郦珩和她兵分两路,慢慢查看。   少年忽然定住了脚步,琥珀色的眼在夕阳下显得越发澄澈,他凝视着不远处,“意意,不必费劲了,就在我们眼前。”   寻意意连忙望了过去,心尖一颤。   那是一棵极为茂盛的树,参天而立,粗壮的主干约摸十人环抱,虬曲的树枝各自交错,如一条条探头探脑的蛇,叶片在夕阳映照下,边缘泛着淡淡的金黄色。   最让寻意意惊讶的是,交错的树枝中,有一个和阿珩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在闭目沉睡。   他肤色如玉,长睫栩栩,脸上表情却隐隐悲伤,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脚下露出一双缀着明珠的绣鞋。   是阿忆,也是那个毫无生机的俑。   郦珩小声道:“意意,怎么办呢?看来,那些龙血凝聚的戾气,已经化作了另一个我。”   寻意意没说话。   郦珩叹了口气,“意意,不如让他回到我体内吧,那句回到原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我身上流出去的罪恶,理应当由我来承担。”   寻意意固执道:“可你以后的离魂道会更痛苦。”   说完,不死树上的皎白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同郦珩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眸子里却涌动着毁灭般的情绪,转瞬即逝。   他望见对面的少年少女,忽然露出个笑来,嘲讽、轻蔑、嫉妒。   冲天的煞气与怨气忽然朝着寻意意而来,“我亲爱的帝女大人,别来无恙。”   灵气从寻意意体内溢出,茧一样裹住了她,她望着少年,一字一句,“阿珩,对不起。”   这是阿珩受剐刑时凝聚的怨气,那个时候,他肯定很恨自己欺骗了他。   她只能尽力平息他的怒火。   谁知,身体蓦地一沉,郦珩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感觉到自己被枷锁禁锢了,动弹不得。   他亲了亲她,有些压抑的嫉妒,“意意,不要对他说对不起,他便是我的另一面,我从来没觉得你对不起我,还有,这是最后一次禁锢你了。”   她错愕不已,“阿珩。”   少年冷笑,“帝女大人,你究竟在叫哪个阿珩?我也是阿珩。”   郦珩龙尾的煞气忽然暴涨,将少年缠绕,他说,“既然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不如回我体内吧。”   少年眉眼狠厉,身体化作一团煞气,“我看你回我体内也是一样的。”   郦珩轻笑,“那就看,到底谁吞噬谁吧。”   寻意意一怔,“阿珩……”   两道煞气互相裹挟,互相吞噬,郦珩脸上表情一会沉静,一会阴戾,寻意意心脏一直在抖,眼睛都不敢眨。   被煞气包裹住的郦珩痛苦地半跪下来,他望着寻意意,表情似笑非笑,声音却很温柔,“意意,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好不好?”   眼睫轻颤,泪珠滚落下来,她轻声道:“阿珩,你还记得吗,有一天我伏在你膝盖上,你偷偷在我头发上簪了一朵扶桑花。”   少年声音温柔,“记得。”   “后来我们却因为陨落一事起了争执,闹得不欢而散。”   “我当时很生气,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你,可我只是任性地觉得,不想从你口中听到陨落一词,可又不懂自己的心,就只好一走了之。”   “阿珩,我很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说到后面,她反而不落泪了,满眼笑意。   煞气依然纠缠着,吹得树声如同惊动的琵琶声,郦珩的眼里带着笑意,“我知道,所以,我是不会陨落的。”   他忽然起身,紧紧抱住了寻意意,他的唇带着灼热的气息,覆在她唇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凶狠力度入侵。   仿佛爱到不死不休、又仿佛恨到痴缠入骨。   琥珀色的眸子沉了沉,他解开寻意意身上的束缚,慢条斯理地说,“意意,以后的离魂道,就拜托你了。”   只有她可以平抚他。   他对她的爱,总是夹杂着欲念,可无论如何,都是对她一心一意,坚贞不渝。   寻意意一怔,忽然明白过来,狠狠咬在他唇上,“小色胚,你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是不是?”   他可真是个坏东西,害她真情实感掉眼泪,还哄她说出那么矫情的话。   少年又摆出那副可恶的无辜模样,难得把她气得牙痒痒,想对他张牙舞爪。   他睫毛蹭着她的脸颊颤了颤,笑容有几分狡狯,“意意,你知道的,我有一半是龙,都怪龙性作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虽然有点仓促,到底写完了,还有感觉两个崽够腻歪了,就不写番外了,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