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复活了(快穿)》 作者:挂疏桐   文案:   白月光她哪儿哪儿都好,但就是死得太早。   凭什么!白月光就活该当炮灰吗!   白月光权益联合会由此发起代号为“替身算个屁老娘要复活”的秘密行动,强行被这个劳什子协会绑定的池萤,被发配到各个世界中帮这群疯女人铺平复活后的路。   系统让她抢男主,但池萤只想搞事业。   世界一:直男大将军的边塞小跟班儿   大将军领旨要尚公主啦!   池萤:啧,驸马只能领闲职,这个将军换我来吧   世界二:冷情师尊暗恋多年的大师姐   师尊动心看上小徒弟啦!   池萤:切,道心不稳,掌门归我   世界三:傲娇帝王年少时的首任皇后   陛下专宠新后三个月啦!   池萤:起开,我家要造反了   ……   1. 苏爽大女主,目中无人的白月光本光   2. 女主对原感情线没有兴趣没有兴趣没有兴趣!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萤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是你死去的白月光你还记得我吗   立意:与其沉迷于执念不如另寻新出路 第1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1 是零零幺不是00……   池萤从一片混沌中渐渐恢复了知觉,刚睡醒的她尚有些迷惘,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可刚撑起双臂,额头却直直撞上了一片冷硬的木墙。   额前的刺痛让她略清醒了几分,她缓缓睁开双眼,举目却不见半分光亮,双手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发觉此处两侧狭窄,上下逼仄,身下还垫着一层薄缟,看这形状,怎么像是…….一口棺材?   这个念头令她心下一惊,凭空生出几分慌乱,她忙抬手推了推面前的棺材盖儿,指间所触纹质细腻,应是楠木制成,沉甸甸的纹丝不动。   池萤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棺材之中气流闭塞,她只能放缓呼吸以减少氧气的损耗,脑中却飞速运转起来,在这之前她究竟在做什么来着?   上课?聚餐?还是旅游?   可不论她如何努力回忆,记忆中似乎总是缺了很重要的一环,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着,或者如何“去世”,更不用说如今为何躺在了这口棺材中。   难道她被不法分子下了迷药?   池萤心念一动,立刻摸向自己的腰侧捏了捏,触及一片平整又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至少肾还在。   随着棺木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求生的本能却将池萤的思路刺激的愈发清晰,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且不论她死因为何,可这年头不是流行火葬吗,怎么自己还能全须全尾的躺在棺材里面呢?   【没错,你发现了盲点。】   一道毫无感情的冰冷声线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要不是条件所限,池萤一定会被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捂着扑通扑通跳动的胸口,目光在眼前的黑暗中转了个遍。   ???“大哥你谁啊?”   【你可以叫我零零幺。】   池萤:001?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起一个计生用品的名字,但是——   “您找我有事儿吗?”   【你想活下去么?】那机械般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按照一般套路,如果她回答想,那么这位背景不明的零零幺接下来应该就会开始跟她谈条件,大概率就是那种“啊你想活下去其实很简单,只把你的灵魂抵押给我就OK,小投资大回报啦”之类的车轱辘话。   池萤不免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些相关题材艺术作品,什么《X号当铺》《X林格雷》《浮X德》…….   她默了默,随即试探问道:“那……我可以说不想吗?”   零零幺估计也没有见过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宿主,闻言竟沉默了良久,半晌后又自顾自地替她回答:【你想活下去。】   池萤:……行吧,您说想就想呗。   【我可以给你一个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池萤已经大致摸出了这位零零幺大哥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反正现在自己命悬一线等死也是闲着,便随口应承着:“嗯嗯,您说,我听着呢。”   零零幺:……   接下来,这位零零幺大哥便用他平铺直叙毫无生气的声线为她描绘了一副看似美好的未来图景,大致的意思是只要她乖乖按照他给出的指示,帮助一些早年不幸仙逝的魂灵整理好复活后的人生,她便能重新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之中,给自己换得一个复活的机会。   池萤有些迟疑:“您说的复活,是指..……”   【字面上的意思,死而复生。】   “可突然死而复生会被抓去解剖做研究吧!”   【不会,只要你自己编一个复活的理由,我们可以保证这个理由被所有人接受。】   谨慎的池萤女士再次发现了华点,“你们?你们还是有组织的运作呢?”   【是。】   【我们是白月光权益保护协会,为了帮助那些不幸过早离世的白月光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所以选中了你作为她们复活后的中继者。】   对于这个劳什子权益保护协会池萤并不想多做评价,但她的的左眼皮依旧不自觉跳了跳:“那我需要做什么?”   【内容不固定,视委托者具体要求而定。】   “为什么选中了我?”   【因为你足够优秀。】   池萤当即被句话激得头脑发热,想也没想猛地一打响指:“行!成交!”   而后便是一段不甚愉悦的经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铺天盖地注入到她的脑海中,那种感觉很是玄妙,就像是儿时学游泳不小心呛了水,鼻腔传来刺痛,耳边嗡嗡作响,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盯着头顶那一片模糊的水光,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却依旧显得漫长又绝望。   待她终于将记忆接收完毕,眼前的棺木也不知何时早已被掀开,她仿若溺水者得救般猛地坐起,大口地呼吸着冷燥的空气。   *   乾国北境。   敦城。   虽说刚过了重阳,但北境的清晨却已透露出些许初冬的寒意,冷峭的北风裹挟着干瘪的落叶从头顶呼啸而过,吹乱了池萤耳侧的碎发,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少女轻轻抽了口凉气,唇齿间因颤抖止不住的轻磕着,她弓着身子躲在还算宽阔的墓碑后,几乎将整张脸埋在了胸口。   池萤只着了两件单衫,用料虽说称得上精致,但在这寒风面前却状若无物,故而也只得等这妖风退后再另做打算。但趁着这个空档,她总算可以沉下心梳理起这位委托者传来的记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次的委托者与她一样单名一个萤字,全名陆萤。   陆家尚武,是乾国中有名的武将世家,世代镇守边关为国效力。然而到了陆萤她爹那一辈,虽说依旧战功赫赫,但兄弟都战死沙场,只剩下她爹这一根独苗苗。   而到了陆萤这辈更是惨痛,虽说她上头有个哥哥,但哥哥刚满十五便跟着爹爹一起上了战场,而父子二人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母亲痛心不已,得知父子二人战死沙场消息的当晚,便直接挂了三尺白绫去寻了夫君,独独留下刚满十岁的陆萤一人。   陆萤从小跟着父兄习武,养成了一副跳脱的性子,故而并没有跟着外祖家的舅舅去过大家闺秀的生活,反而选择了跟随父亲生前的副将前往边关。而这位副将,正是她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霍狄。   霍狄是陆家收养的一名战场遗孤,因着有些练武的底子,从小便成为了陆萤哥哥的陪练。但他过人的习武天赋很快展露出来,陪练的武艺比主人家的小公子都练得好,陆大将军也就把霍狄带在身侧一同教导。   他与陆萤说是青梅竹马,但因着陆萤从小便被当做男孩儿教养,同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从不避讳,他便也一直没有开那层情窍。   霍狄天生便是当将领的奇才,即便没有陆大将军的提携,但在边关不过五年,便一路从副将升为骠骑将军。陆萤虽身为女子,但因着家学渊源也有着过人的武艺,便也三五不时的跟在霍狄身侧上阵杀敌。   二人在战场之上配合默契,私下里也几乎形影不离,在众人眼中早就是一对儿神仙眷侣,只有这两位当事人没有堪破而已。   然而在某一次突袭中,霍狄带领的先头部队遭到了敌人的埋伏,在千钧一发之际,陆萤以身作盾为霍狄挡住了一支突来的羽箭,救得了霍狄一命,而她却因此步了父兄的后尘,就此殒身战场。   陆萤死后,霍狄这才终于发觉自己对她的心意,一意孤行将她以正妻之礼下葬,日日缅怀,即便战功赫赫也迟迟未娶妻。   当然,陆萤作为早死的白月光却并非霍狄人生中的主角,就在她离世五年之后,霍狄便与乾国的陶轩公主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旷世绝恋。   陶轩公主对大胜归来的大将军霍狄一见钟情,但霍狄心念陆萤,一开始只对公主冷脸以对。痴心的公主便女扮男装混进军队之中当了霍狄的小厮,一来二去之间,霍狄那颗冰冷的心渐渐被热情的陶轩公主打动。   而陶轩公主后来偶然间得知了陆萤的存在,一向骄傲的她自然不能接受霍狄竟早有亡妻,心灰意冷地独自从边境奔回了京城,而霍狄此时却早已对公主情根深种,便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追妻火葬场。   经过一番你追我赶之后,二人终于解开心结,皇帝也下旨为公主和霍狄赐下婚事。若是就这样继续下去,其实也算是个英雄美人的佳话。   可就在这个时刻,零零幺背后的米饭粒儿保护协会突然横插一脚,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竟让陆萤在死了五年后复活过来。   彼时霍狄和陶轩公主即将成婚,而面对陆萤这个突然现身的“亡妻”,霍狄在起初的惊喜褪去后,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失而复得的小青梅,另一边是痴心一片的未婚妻,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舍弃哪一个都让他心如刀割。   陆萤见霍狄在二人间摇摆不定,一开始萌生了退出的心思,可每当她态度稍稍冷淡下来,霍狄便如临大敌,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又屡屡让她心软,终究是没有办法下决心彻底断了二人的联系。   然而随着陆萤对霍狄的依赖渐渐加深,她的占有欲却又将霍狄不断推向善解人意的公主。她一无名分,二无背景,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顺利成婚,驸马不得纳妾,陆萤便被霍狄安置在别院中,成了他见不得人的外室。   起初霍狄还会时不时来安抚一二,待到公主怀孕生子后,便再也不见他的踪影。陆萤最终爱而不得抑郁成疾,没两年便孤零零的死在了别院之中。   呼啸的风声渐渐沉寂,池萤缓缓抬起头来,刚准备整理起身,却突然听得墓碑后传来了两个小童的声音。   “嘘,快来快来,就是这儿了。”   “阿梁哥,可是这……不是给死人吃的东西吗,咱们还是快走吧!”   “你怕什么,这儿的吃食可是从将军府里送出来的,好吃的很呢,而且每天都有新的换上。”   “真的吗?将军府怎么会每天送吃的来这儿?”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将军的一个什么亲戚,都死了四五年了,你放心吃,没人会发现的,多拿点儿回家。”   池萤听着这话勾起嘴角,略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躬身盯着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屁孩儿,语气核善道:   “是吗?真的没人会发现吗?”   那叫“阿梁哥”的小男孩儿瞬间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弋?指着池萤,半天只憋出了句:“姐姐,你……你是鬼吗?”   “我不是。”   池萤淡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转头看了眼墓碑前的祭品,虽说算不上丰盛,但主食小菜餐后小点无一不缺,甚至还有一壶小酒,看得出来祭奠的人还是花了些心思的。   她一股脑将那些吃食统统塞到两个小孩儿怀里,微笑着拍了拍另一个小姑娘的头,“拿回家去吃吧,外头风大,若是吃进了冷风可是会肚子疼的。”   语罢也不顾那两个小孩儿呆若木鸡的目光,潇洒地拍了怕手,转身便准备离去。   “姐姐,你……你叫什么名字啊?”那小姑娘脸色涨红,声如蚊蚋地向她的背影怯生生问道。   池萤闻声回头,目光随即触及到那几个深深镌刻进墓碑上的遒劲大字——   吾妻阿萤之墓。   她略挑了挑眉,目光指向那墓碑上的碑文,“呐,那就是我的名字,叫我萤姐姐吧。”   趁着那两个小孩儿愣神儿的功夫,池莹阔步而去,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直接来到了镇北将军府前。   记忆中的将军府一向冷硬肃穆,可这会儿却多了不少鲜艳的色彩。   鲜红的喜字灯笼大剌剌挂在府门前,众人正忙碌地挂着红绸贴着喜字,池萤哂笑着摇了摇头,啧,看来自己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第2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2 说这种话嫂子是会……   “老王,你看这喜字儿贴正了不?”   王丘眯着双眼左右打量了片刻,随即撇嘴微微摇头,皱着眉头对着梯子上的刘梓挥了挥手,“你再往左边儿挪半寸。”   “这样?正了不?”刘梓从善如流地跟随王丘的指令,略推了推那鲜红的剪纸,只不过武将的手劲儿有点不好掌握,一个不甚又推出去两寸有余。   “哎过了过了!再回来点儿!”王丘忙出声制止,却见刘梓正拧着身子呆愣愣地望着他身后某处,看那神情倒活像见了鬼一般。   他颇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在刘梓眼前晃了晃,“你愣着干嘛啊,赶紧挪回去贴好,将军过两天就要去接亲了,咱这儿还有一堆事儿没做完呢。”   刘梓却一脸恍惚,连手中的喜字飘落下来都没发现,双唇翕合了半晌,却也说不出句整话来,只磕磕绊绊地发出一个单音节,“陆,陆..……”   “陆什么呢你陆!”王丘轻嗤了声,却也顺着刘梓的目光转身回望而去,待他看清了立在府门口的少女时,面色也同刘梓一般霎时一变。   但他还算镇定,不着痕迹地抬手紧握了握腰侧的刀柄,上前两步仔细盯着那少女上下打量了半晌,半信半疑地问了句:“陆……陆姑娘?”   委托者给出的记忆中确有这二人的信息,池莹心下微定,清了清嗓向二人点头微笑道:“王大哥,刘二哥,好久不见啊。”   王丘和刘梓都是霍狄从行伍中便交好的兄弟,二人虽说有几分匪气,但对霍狄一直忠心耿耿,陆萤离世前也与这二人称兄道弟,是能一起喝酒吃肉的关系。   上次陆萤复活时,这二人倒也念着旧情一直站在陆萤这边,但也正是因此,在陆萤起初想要离开霍狄时,这二人也多次从旁说和,令她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哎哟——!”刘梓闻言一个趔趄,直接从木梯上栽倒下来,好在他有练武的底子,倒也没摔出什么好歹来。   “刘二哥小心些。”池萤上前将刘梓搀扶起来,神色依旧淡然,仿若她只是出了远门回来同他们叙旧一般。   刘梓却忙将手抽出,面带三分惊恐连退了两步,“陆姑娘,你……你不是早就……?”   池萤叹了口气,面不改色的讲起她事先编好的理由:“我此前确实生机断绝去了地府,只是阎罗王他老人家看了生死簿,说我阳寿未尽其实命不该绝,这不就直接把我放回来了嘛。”   “哦!原来竟是如此!”二人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完全没有质疑她话中真假。   池萤面色不变,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零零幺在这一点上倒还真没说谎,果然编什么瞎话他们都能信。   “不过地府的时间似乎比人界过得快些,我在地府中也就过了三天而已,也不知现在距我……过去多久了?”她面露几分赧然,挠头笑了笑。   王丘望着她眼眶微红,缓缓叹了口气,“哎,已经过去五年了,陆姑娘你……受苦了。”   哦,果然还是五年,看来只有这一个复活点。   “哪有什么苦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池萤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面带讶异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张喜字剪纸,明知故问道,“咦?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王丘和刘梓闻言俱是一怔,默默交换了一个心虚的眼神,双双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池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眨了眨眼猜道:“是霍哥哥?”   刘梓猛地抬头,忙为霍狄解释道:“陆姑娘你千万别怪将军,毕竟他也不知你还能回来,将军之前对你可是一..……”   池莹噗嗤一声笑开,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刘二哥这是哪儿的话,我怎么会怪霍哥哥呢?这一转眼就要有嫂子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二人细细打量着池萤的神色,却见她面上欣喜的之情丝毫不似作伪,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陆姑娘难道……对将军并无男女之情吗?   那将军之前守的那几年寡又算怎么回事儿啊!   池萤大致能猜到这二人心中的小九九,可她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她打一开始就没准备在霍狄身上花什么心思。   “王大哥,霍哥哥现在可在府上?”池萤笑盈盈地问向王丘。   王丘先是一愣,迟疑片刻后终究还是点点头道:“在……在的,将军现在应当在练武。”   镇北将军府之中并无女眷,故而并不像一般的深宅大院那般有着几进几出的后院,原本属于后院的位置开辟出了一块宽阔的演武场,专门供霍狄平日里练武使用。   池萤同门口那二人道了别,沿着陆萤记忆中的路线向演武场行去。   【很好,不哭不闹以退为进,霍狄对陆萤的感情很深,他周围的人也十分念旧,只要你不断唤起他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他一定会放弃公主站在你这边。】   脑海之中冷不丁又传来了零零幺平静无波的机械音。   池萤脚下一顿,这位大哥还真是贼心不死,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她往宅斗线上推。   她只随口应承了一声,却并未正面回应它的话。陆萤一身过人武艺干什么不好,非要去争一个优柔寡断又没责任感的软饭男,一周目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池萤心不在焉的晃悠到了演武场旁,原本涣散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场中舞着长槊的男子所吸引。   男子一身玄色劲装,身材颀长,肩阔窄腰,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时不时轻盈跃起。   他一头乌发高高竖起,却因着身上动作的缘故在脸颊旁垂下了几缕碎发。那碎发随着他的身形在他的薄唇边飘荡,为他平添了几分邪气。而他的肤色因着常年征战在外有些发暗,却更衬得那一双深邃的剑眉星目英气无比。   是一张亦正亦邪的高岭之花脸。   池萤暗暗赞叹,帅气!搁选秀里是可以出道当顶流的水平!   怪不得能让人家公主殿下一见钟情,又让原主郁郁而终,虽说池萤对这位霍大将军没什么兴趣,但暂时欣赏一下美色也不吃亏啊。   但还没来得及细细端详这位霍大将军的英姿,他却突然收了动作,直直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目光中似是欣喜,却又夹杂着几分怔忡与不安。   “阿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并未上前,只远远地望着她,“是你吗?”   池萤心中突然漏跳了一拍,这当然并不是她见色起意怦然心动,而是身体里仍残存着几分陆萤的感情,像是条件反射一般,驱使着她想要上前抱住眼前的男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的情愫,浅笑着向霍狄挥了挥手,“霍哥哥,是我,我回来了。”   接着便只见霍狄“哐啷”一声丢下手中那把沉重的槊,疾步上前一把将自己揽在怀中,一双长臂将她紧紧箍住,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阿萤,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霍狄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池萤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和他隐隐有些颤抖的双臂。   “霍哥哥,”池萤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毕竟一个常年练武的成年男性的力气确实不容小觑,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嘶哑,“你先放开我再说吧。”   “不。”霍狄并未将她放开,却还是将双臂的力道稍松了松。   池萤颇有些无奈,帅哥练武远观还是挺养眼的,但是埋在一个男人汗涔涔的胸口上,对她的嗅觉却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霍哥哥,我听王大哥说你要成亲了。”池萤屏息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她能感受到身前的人浑身一僵,接着却将她箍的更紧,他有些焦急地解释着:“阿萤,我……我没想到,我若是知道你会回来也不会..……”   “可你现在确实要成亲了,不是吗?”池萤轻笑了笑,语气淡然无波,但在霍狄的耳中,却多少带了几分嘲讽。   他有些颓然地垂下双臂,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在她的脸上,“阿萤,我这是在做梦吗?”   池萤暗暗挑眉,看来这位大将军是不想面对现实,转而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是,我知道你马上要成亲,所以特地托梦来找你,希望你以后可以忘掉我好好生活,和你的妻子和和美美过一生。”她微笑着为霍狄编织了一个虚无的完美梦境。   霍狄的面色有些松动,却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一丝庆幸,“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呀。”   池萤暗暗哂笑,呵,男人,深情人设绷不住了吧,这个时候了还在做美梦呢。   “阿萤..……”霍狄面上带了几分难掩的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萤向后退了两大步,转头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将气息捋顺了些,淡笑着缓声道:“霍哥哥,地府说我阳寿未尽命不该绝,所以你并不是在做梦,我确实回来了,但你也不用担心我,你要成亲了我真的很高兴。”   霍狄却并未因她的话而宽下心来,反而莫名生出一股焦躁不安,他抓住池萤的双肩,语气笃定道:“阿萤,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池萤望着他那一双看似满含真挚的双眸,哂笑了声,摇了摇头道:“霍哥哥,你都要成亲了,再说这种话嫂子是会伤心的。”   “不,阿萤,”霍狄顿了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一字一顿道,“我要娶你当、平、妻。” 第3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3 其实我一直只把你……   池萤自认为算是个修养良好的新时代好青年,但这位霍大将军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还真让她有点儿想口吐芬芳。   当平妻?   且不说当平妻这事儿皇帝陛下他老人家能不能同意,就陆萤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孤女,还妄想和公主当平妻,只怕是都活不到婚礼当天吧。   上回陆萤一心一意等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这是觉得给个平妻之位是个多了不起的恩惠么?   池萤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了这个白月光权益保护协会的初衷,怪不得即使他们本事通天也还要找她来当中继者,如果真是陆萤本人再回来二周目,说不定还真就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他了。   “霍哥哥你误会了,”池萤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带着一脸看破红尘的淡然,“此番经历过生死后,我看透了很多,儿女私情现在于我皆是身外事,重振我陆家门楣才是正途。”   霍狄眉心微微蹙起,似是对池萤所说的话十分不解,“可陆将军和陆兄都已经..……”   “这不是还有我吗?”池萤挑了挑眉,眉目中透露出几分成竹在胸的坦然,“论起修习武艺来,爹爹都说我比阿兄要有天赋的多呢。”   陆萤打小便跟着陆大将军习武,陆父虽说平日里对女儿有求必应,但在武艺上却从未放松过对她的要求。而陆萤也并不是娇气的性子,练起功来从不叫苦,一身精湛的武艺便是再严苛的师父都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陆萤当年选择跟随霍狄前往边关,一方面是她对霍狄有着朦朦胧胧的好感,另一方面是她对习武的一腔热忱。起初周围的将士对她也隐有不满,可她在战场之上多次为霍狄解围后,利落的身手终究为她赢得了将士们的尊重。   二人过去既是从未言明的恋人,同时也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可你毕竟是女子。”   霍狄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拉近,“阿萤,你不要同我置气,相信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霍哥哥,我不是在和你置气,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受委屈。”池萤浅笑着摇了摇头,想反手将他推开,可也没觉得用了多少力气,竟直接将霍狄推得连连后退了三尺有余。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惊叹,这委托者的身手还真不容小觑,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还能体验一把武林高手的人生。   霍狄却只当她果然还在气头上,上前两步继续软声相劝道:“阿萤,你别生气——”   池萤叹了口气,这位大将军看上去倒是挺机灵的,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她摇摇头打断道:“霍哥哥,我看到了你在我墓碑上刻的铭文,但是我还是想说清楚,其实我一直只把你当哥哥看的。”   “嗯……什么?”霍狄下意识应声,片刻后却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太对,什么叫……一直当哥哥看?   池萤又退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正色道:“霍哥哥,我对你确实并无情意,之前爹爹和阿兄离世,阿娘也跟着撒手人寰,当时只有你还在我身边,所以我对你可能有些过度依赖,但现在我想清楚了,我确实是只把你当亲哥哥看的。”   霍狄瞪大了双眸,似是被池萤这番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可半晌后又缓缓松了口气,挤出几分自我安慰的笑意,“不……你既然对我没有情意,之前又为何要为我挡箭?阿萤,我知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要成亲这事,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池萤:???我觉得你们武将需要好好补一补文化课了!   “霍狄,”池萤的耐心已经有些耗尽,语气也带了几分不耐,“我可以用爹爹的名誉起誓,我陆萤如今对你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就算你即将成亲,我也没有一丝半毫的嫉妒,你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此前为你挡箭也不过是事急从权,你是主将,在战场上容不得半分差错,若身旁是阿兄、是爹爹我亦会如此,此事只讲大义,无关私情。”   她话音落下后,紧接着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霍狄静默地直直望向她,不放过她目光中一丝一毫的波动,似是想要竭力找出她话中的破绽。   可池萤就这样坦然的回望着他,眸光澄澈,任他肆意探寻丝毫不露怯。   不知过了多久,霍狄终于颓然一笑。   “阿萤,当真如此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似是从胸腔中竭力挤出,眼眶也隐隐泛出几分猩红。   池萤的心底又涌出一股莫名的慌乱不安,她知道,这还是陆萤本身的情绪在作祟。   陆萤是爱过霍狄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后来即便有怨有恨,也皆是因爱而起。   霍狄对陆萤的感情也并非作伪,只是对他来说,陆萤五年前真真切切的死在自己面前,由他亲手下葬,他连骗自己她只是失踪了都做不到。   要求一个男人一生为亡妻守身如玉,说来其实也不怎么公平。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情绪,他被鲜活而痴情的公主打动也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陶轩,还有玉轩锦轩。在这一点上,霍狄的选择无可指摘。   当然,半路复活的陆萤也没有错,但硬要把他们二个人凑在一处才是真的荒唐。   霍狄种性格说好听点儿叫面硬心软,说难听点儿就是优柔寡断拎不清,看似谁都不想伤害,可最终的结果就是心更软的一方以爱为茧被生生束缚至死。。   他这种人当朋友也就罢了,当伴侣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拿去祭天,这种福分人家公主殿下喜欢就拿去好了,她可受不起。   “当真,”池萤对他笑了笑,“霍哥哥,你要娶嫂子了,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但在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心脏疾速的抽痛了下,不过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池萤也只微微蹙了蹙眉。   霍狄终于无法再直视她的目光,颓然垂下头来,瓮声瓮气答了句:“好,这样也好。”   池萤暗暗松了口气,好家伙,可算是把这位大哥说通了。她唇边的笑意荡漾开来,明知故问道:“霍哥哥,我听刘二哥说,你们过两天就要去接亲了,嫂子是不是住得挺远的?”   “嗯,要去京城。”霍狄依旧埋着头,语调闷闷也没透露出什么喜气。   “京城啊?”池萤状若讶异道,“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也不知嫂子是京城哪家的闺秀?”   霍狄缓缓抬起头来,眼眶依旧有些泛红,目光却平和了许多,“是陶轩公主。”   “呀,霍哥哥这是要当驸马爷了,恭喜恭喜!”池萤毫无芥蒂的为他道贺,语笑盈盈间却话锋一转,“那我可以跟着一起去京城接亲吗?”   霍狄沉吟半晌,随即点了点头,语气不辨喜怒,“也好,我们后日便要出发,这两日你便好好歇息,你的院子……我一直都有让人打扫,你直接去住下便是。”   语罢也没听她的回应,回首捡起地上的长槊,又自顾自的挥舞了起来,只是动作看上去比她初来见时似乎又狠厉了几分,倒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一般。   池萤撇撇嘴,也懒得去深究霍大将军的心路历程,反正大家迟早是要分道扬镳的,维持点儿面子上的兄妹情谊就差不多了。   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小姑子真前女友,估计早晚是要被那位公主殿下记恨上的,还是趁早想想该怎么跑路才是上策。   【你究竟在做什么?】   池萤刚刚转身,脑海中便又响起了零零幺平静无波的声音,只是这回她竟从这平直的语调中听出了些许的隐忍的薄怒。   池萤语调轻快:“看不出来么?我在为陆萤女士未来的美好生活铺路啊。”   【霍狄明显在对你示好,你却拒绝了他,你这样的行为只会断送自己的后路,不断把他推向公主。】   “那就对了,”池萤坦然道,“他本来就应该和公主在一起,我又不是职业小三儿,没事儿去凑那个热闹干嘛。”   【可陆萤才是他一直深爱的白月光,既然陆萤复活了,他就应该继续和陆萤在一起,这才是陆萤应有的人生。】   池萤只嗤笑了声,却并没有立刻反驳他。   【你在笑,可我说的话并不好笑,根据语调情绪数据分析,你有89%的可能性是在嘲讽我。】   “哟,您还挺智能,”池萤这回倒是真情实感的笑出了声,“不过我要说明一点,我不是在嘲讽您,我只是不太同意您的说辞。”   【愿闻其详。】   池萤从他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里听出了一丝不服气,没看出来这AI还有点儿小脾气,她暗笑了声,随即清了清嗓正色道:“陆萤应有的人生不是您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她是委托人,我是受委托者,我和她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   “刚才我拒绝霍狄的时候,虽然她有一瞬间的痛苦,但那点痛苦很快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久违的释然,这说明——   “她其实也同意我的做法。” 第4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4 她已经准备好嫁人……   零零幺就此沉默下来。   池萤眉梢略挑起,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想,看来这位零零幺背后的组织顶多是个中介机构,真正能拍板儿的其实还是委托者本人。既然如此,那自己日后就更不用看它的脸色行事了。还想忽悠她去当小三儿,门儿都没有!   思及此处,池萤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她一路哼着小曲儿,按照陆萤记忆中的路线,不紧不慢地寻到了她之前在将军府中住的小院。   这小院坐落在将军府的南面,院中有三间厢房,面积虽大,但都有些空荡荡的,不过确实如霍狄所说的那般,能看出来有人定期在打扫,整体还算整洁。   陆萤的卧房之中并不像一般的姑娘那般颜色鲜亮,各处都没什么过多的装饰,妆台(如果那张小桌还能称得上妆台的话)之上仅有一面朦胧的铜镜,连床帏都是素色的缎子,半点暗纹都无,倒是符合她练武达人的性格。   池萤撇了撇嘴,对于委托者这种断舍离的极简生活方式不予置评。她和陆萤的偏好算是两个极端,虽说算不上极尽奢华,但对于自己的住处至少有一个最低的标注——美。   很显然,这卧房之中布置的和美完全不沾边儿,极简和寒酸之间仅仅一线之隔。不过顶多也就住上两日,池莹咬咬牙,还是忍下了软装改造冲动。   她的目光触及到那面铜镜时愣了愣,这才想起从“复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自己现在究竟是何模样,委托者给出的记忆也并未在长相上多着笔墨,看得出陆萤对自己的脸根本不甚在意。   池萤有些踟躇,万一给她换上一张歪瓜裂枣的脸,她可能还真会有些接受无能,继续忍着不看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个美好的幻想。   她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心下一横,步履沉沉地挪到了妆台前,闭着双眼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睁眼,心下惴惴地盯着那昏黄的镜面。   铜镜的镜面并不像水银镜那般光滑,但也能大致将轮廓照清,镜中的少女看上去与池萤本身的长相竟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池萤的眉目秾艳,眸光又自带三分寒意,总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冷艳之感;而陆萤的双眸微狭,眉尾向上飞起,双唇略薄,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   池莹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既然是能让霍狄念念不忘的初恋小青梅,果然还是个难得的美人,只不过可能不太符合传统审美罢了,搁她们那儿倒是可以走超模高级脸路线。   她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揽镜自顾了片刻后,突然想起似乎有点不太对,试探地问了句:“零零幺,你在吗?”   片刻后,脑海中传来一声单调的:【在。】   池萤托腮看向镜中的自己,问道:“陆萤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是巧合吗?”   【不是,既然选择你作为陆萤的中继者,就说明你与她本身就有一定的适配度,这其中也包括长相和外形。】   “哦,”池萤点点头,沉吟片刻后抛出了个大胆的猜想,“所以照这么说,除了我之外,你们应该也还选择了其他中继者来匹配其他的委托者喽?”   【…….】   “零零幺?”池萤见他半天不应答,不免有些着急,“你还在吗?说话啊。”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保持沉默。】   池萤哂笑了声,这样看来自己应该是猜对了,估计这个保护协会的规模还不小,他们的科技水平应当是远超自己所处世界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靠什么资源在运作。   不过反正自己在原本的世界中也差不多死透了,能不能按零零幺的说法复活另说,现在体验一下别人的人生倒也不亏,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将军府的陆姑娘复活归来的消息,不过半天的时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敦城。因着陆萤当年在军中小有名气的缘故,城内居民对这位能上阵杀敌的姑娘颇有好感,当年她去世之时也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而这传言一出,不少人都跑到将军府门外打探消息。   可死而复生一事终究是太过离奇,虽说她编的理由能被众人所接受,可没看到活生生的本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大家基本上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相信这传言的人也只是极少数。   “哎,你说那陆姑娘难不成是真的死而复生了?”老汉蹲在墙边儿,磕了磕烟斗里的灰。   “应该是真的,我听说城东李家的阿梁,亲眼看着那陆姑娘从坟里爬出来了呢!”小伙子瞪大了双眼,一脸笃定道。   “对对对!这个我也听说了,”阿婶丢下了一地瓜子壳,口齿有些含混不清道,“我家隔壁的小桃也在,还说那陆姑娘把墓前的祭品都送给他们吃了呢。”   “咦,小桃才几岁,连话都说不清楚,能记得个啥,小娃娃的话你们都信?”老汉眯着眼吐出几个烟圈儿。   “你懂个甚,”阿婶啐了一口,“有道是童言无忌,小娃娃才不会骗人呢,小桃还说了,那姑娘让他们叫她萤姐姐,陆姑娘不就单名一个萤字,我看呐,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就是就是,陆姑娘出事儿的时候,小桃还没出生呢,她又不识字,瞎话也编不了这么真。”小伙子跟在一旁连连点头。   老汉没有接话,转头半信半疑地看向远处的将军府大门,难道,还真有死而复生这等奇事?   而在将军府内的池萤,此刻刚沐浴完毕,洗尽了一身棺材味儿,正神清气爽地在陆萤的衣柜前挑着衣裙。   陆萤的衣柜之中,依旧是一片素净灰暗的颜色,挑来挑去无非就是霜色鸦青,池萤不免有些气馁,虽说这些颜色没什么大错,但总让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天天穿的像个信佛的小老太太似的!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衣柜深处寻出了一件颜色稍鲜亮些的杏色长裙,不仅如此,这裙边衣袖还用金丝银线绣着些海棠纹,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好不打眼。   池萤满意地抖了抖这身衣裙,这才发现这衣料鲜妍如新,倒像是从未穿过一般。   不过她也只当是陆萤不喜这颜色,也没多想便坦然地穿上了身。   这衣裙应当是为了方便陆萤练武,故而长度并未及地,只至膝下三寸左右,袖口也紧紧扎起,一条同色的腰带将腰身束起,更衬得她纤细如柳,挺拔如松。   池萤还从妆台下翻出了一盒螺子黛,以及一小盒胭脂,不过看上去都是簇新的,应当从未开过封。化妆是她的小爱好,虽说这工具不怎么趁手,但手艺还在,便也能勉强上手。   她并未像一般女子那般化成远山含黛,陆萤的眉毛微挑,眉峰带着些许凌厉,她便顺着原本的眉形将一双长眉描摹地更为浓密。唇间微微点上一点口脂,让原本浅淡的唇色便氤氲上一层薄红,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中和了些许英气,却让她展露出一丝少有的清媚。   池萤对着铜镜欣赏了片刻,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不错,委托者本身底子就好,随手画两笔已经可以击败全国八成女性玩家了。   可还没来得及继续陶醉,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笃笃”叩门声。   “阿萤,是我。”   池萤自然听出了霍狄的声音,她却有些不解,刚才不是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么,这位大哥难道还没死心不成?   但毕竟自己刚来此处,不仅人生地不熟,还要搭人家的顺风马回京,便也只能耐着性子同他周旋。池萤推开房门,面上带着一丝清浅疏离的笑:“霍哥哥,找我有事吗?”   “阿..……”霍狄刚开口,却在目光触及池萤之时冷不丁一窒。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少女的面庞之上,眼神灼灼,久久未能移开。   池萤暗暗哂笑,呵,男人,果然是视觉动物没有错。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她抬手在霍狄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霍哥哥?”   霍狄一怔,这才被她唤回神来,但眸光之中似堆着万千情意,语调也是前所未有的柔缓,“阿萤,你……真好看。”   池萤觉得有些嘲讽,她可以肯定,在陆萤的记忆中,霍狄从未用如此温柔地语气对她说过任何情话,结果大将军头一回夸人,碰上的居然还不是本尊。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庆幸霍狄爱的是陆萤的灵魂,还是心塞这狗男人之前从未对她上过心。   “是么?”她脸不红心不跳,顺着他的话头接道,“我觉得我之前也挺好看的。”   霍狄被她一噎,半晌后才怏怏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终于肯穿这身衣裙了么?”   池萤闻言微怔,顿有些警觉,这裙子背后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面上不露声色,同时却细细搜寻着陆萤的记忆,这才从记忆深处寻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这衣裙是陆萤及笄之时,她外家舅舅所赠,不过舅舅当时的意思,似乎是让她及笄后便收心嫁人,不要在边关继续跟着霍狄耗费青春。可当时的陆萤根本听不进去这种话,这裙子也就连同舅舅的心意一道被埋在了箱底。   而现在她将这裙子翻出来穿在身上,在霍狄的眼中似乎就意味着——   她已经准备好嫁人了。 第5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5 不能嫁到如意郎君……   池萤觉得霍狄肯定是误会了什么,而且这误会可能还有点跑偏,她压下心中的怪异感,状若坦然道:“过去是年纪小不懂事,这回死里逃生过后,我也想通了许多,这衣裙毕竟是舅舅的心意,总不好辜负,况且穿些鲜亮的颜色心情也会好些。”   总之,一切反常行为都是死而复生的锅。   霍狄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上扬,语调轻快道:“阿萤,你想通了便好。”   池萤听了他的话总觉得这怪异感更甚,但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干笑了两声移开了话头,“霍哥哥,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哦,晚饭已经准备妥当,你是与我一同去前院吃,还是让人送到你房里来?”霍狄目光中隐含了几分期待。   “我和霍哥哥一道去吃吧,送到房中也麻烦,而且——”池萤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我还有些事要同哥哥你讨教一二。”   霍狄只当她终于消了气,似是完全忘记了此前她那一番划清界限的言论,眸中闪着光点点头道:“好,我也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说。”   池萤心头一跳,他这副模样明显不太对劲儿啊,她自认为已经把二人之间的可能性尽数斩断,难不成男女思维差异大到这种程度,他还觉得自己对他余情未了不成?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霍狄身后,满腹疑惑的盯着他的后脑勺,也不知还能怎么和他继续掰扯,难不成是要两人彻底撕破脸才行,可这样会不会又让他觉得自己是爱而不得才因爱生恨?   恍惚落座后,她猛然间想起之前曾看过的一篇情感分析,大意是男性对于前女友都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即便分手多年,也总觉得前女友是他的所有物,只要他勾勾手指便能旧情复燃。   池萤眯着眼望向坐在对面的霍狄,心底生出几分难言的不安,这位大将军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要是这样可就——不能怪她下狠手了。   霍狄并未注意到池萤几经转变的目光,只十分殷勤的为她边布菜边道:“阿萤,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不想起这茬还没什么,真坐到了饭桌上,池莹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也不知是不是刚复活过来一键重启的缘故,她也没同他客气,点头应了声便埋头苦吃起来。   北地的餐食虽说不像南方和京城那般精致,但讲究原味烹煮,尤以牛羊肉居多,吃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阿萤,待这次回了京城,我会和陛下请旨,为你恢复身份,同时请陛下赐婚。”   池萤正吃得有些忘乎所以,冷不丁被他这话一惊,刚入口的羊肉汤便呛得她连连咳了起来。   霍狄见状忙坐到她身侧,轻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池莹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也没忘向侧边挪了挪,躲开了他的手。   半晌后她终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抬眼觑着他,语气带了几分不耐,“我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这请旨赐婚又是何意?”   霍狄眉心微皱了皱,但还算耐心解释道:“阿萤,你也知我即将尚公主,驸马若是再娶平妻,自然是需要请陛下赐婚的。”   池萤觉得自己快咯血了,怎么这位还卡在平妻这茬没翻片儿呢,您老人家接亲路上还带个小老婆回去,这不是打陛下他老人家脸吗。   而且行军作战不应该都是走一步想三步,怎么这位大哥的思路这么单线程啊,怪不得还要靠委托人以身为盾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池萤不由得对他们乾国未来的军事前途产生了一丝担忧。   “可问题是我根本不想嫁给你啊!”她将筷子拍在桌面上,轻嗔道,“霍将军,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是有点误会。”   “阿萤,你……唤我什么?”霍狄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带着一副受伤颇深的神情。   池萤眉心微跳,这霍大将军突然这么矫情,倒像是错拿了白莲女主剧本儿似的。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耐心道:“霍狄,霍大哥,我此前对你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赌气的意思,我并不想嫁人,其实此次前来想要与你商议的,便是我要自立女户的事。”   “什么?立女户?”霍狄立刻瞪大双眼,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你要立女户做什么?”   “自然是自立门户,为我陆家重振门楣啊,”池萤坦然点头,“陆家现在只剩我一人,我打小接受爹爹的教诲,陆氏武学皆传授于我,那我自然要继续传承下去,方不辜负我陆氏家训。”   “可你..……”   “可我毕竟是女子是吧,”池萤立刻打断了他,颇不在意地轻笑了笑,“那又如何呢?我从小样样都比阿兄做得好,爹爹都说我若为男儿身,那定然是要选我做继承人的,如今爹爹与阿兄俱逝,那我作为陆家唯一的血脉,是不是男儿身还有那么重要么?”   若是让霍大将军这位传统直男接受男女平等的思想自然不那么现实,但他作为被陆家救回的孤儿,对恩人的情意大过天,用陆家的武学传承来压他,倒还算是对症下药。   果然,霍狄闻言便沉默了,半晌过后,他终于抬眼看向池萤,语带担忧道:“可若立了女户,你便只能招婿入赘,愿意入赘的男子大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你当真要如此吗?”   “霍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便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夫婿了?”池萤含笑望着他,仿若能透过他的双眸看到他的灵魂。   “不..……”霍狄被戳穿了心中所想,颇有些窘迫地别开目光,“我只是不想让你……受苦。”   “可什么算受苦呢?不能嫁到如意郎君便是受苦吗?”   池萤哂笑了声,摇了摇头继续道:“可在我看来,明明有着一双可以翱翔天际的健翅,却不得不受困于方寸的金丝笼中,与那的娇滴滴的燕雀争得一丝主人的宠爱。”   “主人多看自己一眼便觉得受了莫大的恩惠,故而继续谄媚地抖动着自己的翎羽,却忘了自己那双羽翼真正的用途,自轻自贱却不自知,这、才是真正的受苦。”   “霍哥哥,”池萤凑到霍狄眼前,强迫他看向自己的双眼,“你觉得——我应是那笼中金丝雀,还是那翱翔九天鹰呢?”   也不知为何,霍狄被她盯得莫名有些羞惭,他双唇翕合了半天,终于垂眸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阿萤,我知晓了。”   “嗯,我知道霍哥哥是明事理的,”池萤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事,可能也要请霍哥哥帮忙。”   霍狄此刻正处于被池萤忽悠瘸的半恍惚状态,自然是她说什么都立刻应允,“你说,我能做的自然会全力为你办到。”   “我要请你带我面圣。”   “嗯好,”霍狄下意识应声,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愣愣反问道,“什么?面圣?”   “是,面圣,”池萤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的叔伯父兄皆为国尽忠马革裹尸,我陆家满门忠烈,却因后继无人,这便连个最低的爵位封赏都没有。”   “十年过去,如今满朝上下谁还记得有我陆家存在过?可现在我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去向陛下讨个迟来的赏赐,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曾为乾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件事其实是陆萤本人一直以来的遗憾,虽说她对自己想要的未来人生走向尚有些模糊,但这件事倒是在她的记忆中浓墨重彩地被描摹了出来,委托者的要求,池萤自然要尽量满足。   霍狄似是被她的铿锵话语所感染,点点头坚定道:“好!阿萤你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得一个面圣的机会,陆家定不会被天下人所忘却。”   在友好又不失斗志的气氛中,池萤草草结束了这顿晚饭,她现在并不想和霍狄多待一秒,生怕自己的某个眼神又让他多想,然后一瞬间打回原形又开始重提平妻的事儿。   故而她匆匆和霍狄道了个别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并且交代好这两天的饭食还是直接送货上门便好,和霍狄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平淡的一日过后,池萤终于迎来了前往京城接亲的日子。霍狄毕竟是要去尚公主,她本以为会是吹吹打打的一路热闹到京城,但没想到在将军府门口看到的,竟然只有四匹汗血马,以及一辆孤零零灰蓬蓬的马车。   “咱们不是去接亲吗?”池萤问向一旁的王丘,面露几分嫌弃,“就……这?”   刘梓为其中一匹套上辔头绑在了车前,转头冲她笑了笑,“害,陆姑娘你误会了,咱们要先去京城安顿下,大婚的日子还在两月后呢,公主的婚礼都有固定的制式,和咱们普通人接亲可大不一样,便是娶亲的队伍都是礼部训练好的,专业礼乐队伍,不用咱们自带。”   哦,打扰了,是我孤陋寡闻。   池萤干笑了两声掩盖自己的尴尬,面色微热转身便准备上马车冷静一下,却没曾想竟迎面碰到了两个熟人,哦不,熟小孩儿。 第6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6 霍哥哥那次是去找……   “萤姐姐!”三四岁的女娃声音奶甜,扑到她身前紧紧抱住了她的小腿,仰头冲她直乐。   池萤无奈一笑,躬身将她抱起,捏了捏她的脸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娘说,一定要来谢谢萤姐姐。”答话的是一旁那个叫阿梁的男童,看得出他有些拘谨,小脸儿上还带着一缕薄红。   “谢我做什么?”池萤低头看向他,一时有些怔忡。   “因为姐姐没有怪罪我们偷你的……祭品,还都送给了我们吃。”阿梁挠了挠头,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池萤被他的话逗乐,她笑着将那女娃放下,从怀中掏出了几块饴糖,分成两份递给眼前的两个小童,摸了摸他俩的头,温声道:“拿去吃吧,姐姐马上要出发了,就不陪你们玩儿了。”   “萤姐姐要去哪里呀?”女童咬了一口饴糖,口齿有些含混不清。   “霍将军要去京城娶新娘子了,姐姐要跟着去看热闹呀。”池萤将本就不多的行囊放在马车上,半开玩笑地回道。   她回头刚准备与这两个小童告别,却正见着霍狄直直立在身后,正眸色晦暗地盯着她瞧,也不知将刚才的话听进去多少。   池萤顿时有些警觉,敛了敛神色,淡道:“霍哥哥,我们该出发了吧。”   霍狄只轻轻“嗯”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上前两步便飞身上马。   池萤也跟着上了那辆朴素的马车,她趴在马车的小窗边,同那两个小童挥手告别后,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而那两个小童见着马车终于消失在街尾,方才兴冲冲地跑回到另一边的墙角,二人立刻被等在此处的城中居民包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阿梁,那个就是你说的萤姐姐,你当真看见她从将军府后山那座坟里爬出来了?”   阿梁歪头想了片刻,摇摇头回道:“我没有看到萤姐姐爬出来,但是我和小桃是在后山那座坟边见到她的。”   “哎哟,那就是了!那座坟里埋的可不是就是那位陆姑娘吗?”   “小桃,你刚在旁边听着,那位姑娘管将军叫什么?”   小桃正埋头啃着那块饴糖,冷不丁被点名,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啊?好像……叫了霍哥哥?”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除了那位陆姑娘,还有谁敢管将军大人叫哥哥的?”   “对对对,我几年前远远的瞧过一眼,陆姑娘身量比平常姑娘高出一截,就跟刚才那位姑娘差不多呢!”   “哎哟,那看来真有这么离奇的事!不过我听说之前将军对这陆姑娘这是情根深种,陆姑娘去世那头几年,将军可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对呀,那陆姑娘的墓碑可是将军亲手刻的,上面写的可是‘吾妻’呢!”   “但将军不是要去京城娶公主吗,陆姑娘也跟着一道去,难道是要抗..……”   “嘘!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当心你的脑袋!”   众人面色一变,原本兴致勃勃的讨论陆萤死而复生这等奇事的心思霎时间不复存在,作鸟兽散一溜烟儿的向各处跑了个没影儿,似是生怕沾染上什么不该听的消息一般。   小桃盯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萤姐姐明明说她是去看热闹的呀,他们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   而马车上的池萤正有些昏昏欲睡,其实刚才她也发现了府门旁聚集着不少民众,不过她也只当是来给霍大将军的送行的热情居民,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陆萤修习武艺多年,也曾在战场上厮杀,骑术自然了得,但由于池萤并不想和霍狄有太多面对面的接触,便还是选择了乘坐马车,好歹有层车篷挡着,没有眼神接触能少很多麻烦。   敦城在乾国的西北,距离京城有一千多里的路程,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需要十来天方能赶到。这还算快的,毕竟他们用的都是军中才有的西域汗血马,若是换上普通的马匹,只怕走上一个来月都不是没可能。   十来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由于池萤几乎每日都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过去,便也没觉得这段路途有多难捱。   “陆姑娘,咱们已经到了京郊,今日应当便能进京了。”刘梓敲了敲马车壁,向车内的池萤通报着他们如今所在的方位。   池萤撑着胳膊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向他点点头,“刘二哥,这么快便到了啊。”   刘梓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害,咱们这其实也不算太快,之前有一次将军从敦城赶着回京,日夜兼程那可是只花了六日便到了,当时公..……”   “咳咳,”王丘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刘梓的滔滔不绝,瞪了他一眼道,“少说两句能少块肉么你!”   刘梓这才自觉失言,忙看向池萤的脸色,见她似并未有所察觉,连连赔笑道:“陆姑娘,你就当我嘴欠,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日夜兼程啊都是没有的事儿哈。”   王丘持着马鞭虚虚挥向刘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可闭嘴吧你!”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王大哥多虑了,霍哥哥那次是去找公主吧。”   王丘面色有些僵硬,转头盯着霍狄的背影看了半晌,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方才压低了声音回道:“……..是。”   “霍哥哥和公主本就是天作之合,王大哥以后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池萤冲他安抚地笑了笑,便合上车帘坐了回去。   按照刘梓的说法,那霍狄之前的追妻火葬场似乎还挺激烈,看来这位陶轩公主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不知道此番见到自己跟着霍狄回京,究竟会不会整出些别的幺蛾子来。   池萤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罢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总归是兵来将挡吧。   虽说池萤现在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的黑户,暂时没有身份文牒这种东西,但是霍狄大将军的身份摆在这儿,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拦着他不让通关,在暮色将至的时刻,他们一行四人终于进了京城的大门。   霍狄作为镇北大将军,虽说常年在外镇守敦城,但在京城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府邸,不过池萤并不太想继续与他同住在一处,毕竟自己现在与他的关系有些敏感,况且已经到了人家公主的地盘儿上,还是主动避嫌比较好。   她掀开车帘,冲霍狄的背影唤了句:“霍哥哥,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   霍狄本驾马走在一行人最前,听到她的呼唤微顿了顿,便牵着缰绳让马行慢了些,待到池萤的马车来到身侧,方才继续与她并架同行,侧头问道:“阿萤,什么事?”   “霍哥哥,”池萤仰头一笑,“我想来想去,住在你的府上可能还是有些不太方便,不如还是找个客栈将我放下便是。”   陆家在京中的宅子因着后继无人,早就被朝廷收了回去,而陆萤的外祖家又是个极为死板的清流之家,若是就这么住了进去,只怕日后也不会轻易放她出来,更不用提去面圣讨赏了。   池萤思前想后,觉着还是住客栈比较自由。   霍狄眉心微微蹙起,“这怎么能行?你就在我府上住下,不要想太多。”   “霍哥哥,不是我想太多,”池萤淡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说来我与你并无亲缘,同你一道回京已经有些逾矩,若是真住在你府上,怕是会让公主殿下多想的。”   毕竟上次陆萤就大摇大摆的跟着霍狄住进了将军府,名不正言不顺,在京中传得风言风语不说,等后来霍狄成婚还生生被“请”了出去,一度成为京中女子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反面教材。   霍狄闻言沉默了片刻,语气微微松动了些,但仍旧有些不太情愿,“阿萤,你不用为我考虑这么多,公主她……并不是这般心胸狭窄的人。”   池萤暗暗哂笑,那您可真是太不了解女人了。   “霍哥哥,”池萤的语气强硬了几分,“人言可畏,死而复生已是骇人听闻,我不想再给旁人徒添谈资了。”   “……..好。”霍狄定定看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他牵着缰绳调转了方向,将池萤的马车带至了一处名唤揽月楼的客栈。   这揽月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便是贵族侯爵也会偶尔来此小住,霍狄倒也还算大方,为她开了间规格最高的天字号套房,还一口气续了一个月的房钱。   “你只管安心住下,我明日面圣后,定会为你求得一个面见陛下的机会,等着我消息便是。”   池萤自然点头应是,将霍狄送走后,她的身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十来日旅途颠簸的倦意也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   她向小二讨了桶热水,宽衣解带正准备泡个花瓣浴洗尽这一路的疲惫,却在即将跨进澡桶中时,盯着桌案上的那小小的香炉愣了愣。   不对,刚才这房中似乎并没有这盏香炉。   池萤当即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衣衫再度系好,刚准备将那香炉浇熄,却又迟疑了片刻。   想来是那小二来送热水之时,趁她不注意将这香炉带进来的,若是这香炉当真有问题,那便说明要算计她的人定有后招,既然如此——   她抬脚踢翻了浴桶边的杌子,假意发出一声吃痛的娇呼,随即便背对着门口软身倒下,躺在地上静待着那“后招”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熬人,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她终于听见房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随即便感受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正不紧不慢地向自己靠近。 第7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7 你让她自己掂量着……   那人的脚步堪堪停在自己身后,随即缓缓蹲下,只是并未有所动作,似是还在查探她究竟是否真的昏了过去。   池萤双目微眯,藏在袖中的右手握住了匕首的刀柄,左手按在地面上略略发力,静候着动手的时机。   待那人终于伸手拨动她脸颊的碎发之时,她用力一拍地面,随即翻身跃起,一脚将那仍燃着的香炉踢至浴桶之中,同时趁其不备将那人压在地面上,用匕首的刀刃抵在那人的咽喉处。   她压低了声音,语中隐隐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不要叫,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否则..……”   池萤将那刀刃又向前压了半寸,那人的脖颈便之上隐隐露出一丝血线。   那人似是完全没有预料道池萤竟并未昏厥,甚至还有余力将他制住,他目露惊恐地微微点了点头,受颈间匕首所制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哆哆嗦嗦道:“姑姑姑……姑娘,您您……您尽管问。”   池萤微微蹙了蹙眉,此人确实有几分功夫,但却并不是什么个中高手,尤其和陆萤这种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身手完全没法比。   这人的眉目乍一看倒还算清秀,只是目光之中隐隐透露出一股淫邪之意。即便是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他竟还能分出心思来,在自己略有些宽松的衣襟前扫了几眼。   啧,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杀手。   池萤嫌弃的撇了撇嘴,换了只手扼住他的咽喉,随即反手将那匕首挪至他胯下,威胁地在他两腿间晃了晃。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下他倒是老实了许多,眼睛也再也不敢乱瞟,只死死盯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生怕池萤一个冲动便让他净了身。   池萤哂笑了声,眉梢略挑起,好整以暇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是顾天宇,”那人喉头滚了滚,声音有些发紧,“顾家,你知道吧?”   说完他便隐含期待地看向池萤,似是希望她在听到了顾家的名号后,便能有顾忌所放了他。   “顾家?”池萤皱着眉在记忆中搜寻了片刻,随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哦,就那个镇国侯顾家啊。”   这顾家当年也是乾国中有名的武将世家,只不过顾老爷子功成身退的早,早早交了兵符领了爵位回去安享晚年了。   说来顾老爷子当年还是陆家手下的一员猛将,只是如今陆家凋敝至此,顾家却还能吃着祖上的荣荫,放任家中小辈出来作威作福,也是让人不胜唏嘘。   “对对对!”顾天宇见她知晓,便仿若抓住了求生的浮木般连连点头,“你现在放我出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点事儿小爷我就不追究了。”   “那你可知我是谁么?”池萤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却将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顾天宇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你……你不是来京中寻亲的孤女么?”   池萤轻嗤了声,却并未反驳他的说辞,冷冷问道:“说吧,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顾天宇闻言微怔,随即底气又足了几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劝你一个孤女还是收敛些,京中的贵人可不是你能随意攀扯的,你就算告到大理寺去也没人敢收你的状纸,贵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摁死你。”   “哦,”池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理寺都不敢收,那看来就是宫里的贵人了。”   “你!”顾天宇一窒,随即强自镇定道,“你知道便好,赶紧把我放开,小爷我不跟你这泼妇计较。”   “来都来了,总得留下点儿东西再走啊。”池萤将那刀锋一转,轻轻在他大腿的衣料上割开了一条口子。冰冷的刀锋从他的皮肤上轻轻划过,虽未皮开肉绽,但仍叫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哎哎哎!姑娘!女侠!姑奶奶!”顾天宇连连求饶,“咱们有话好商量,别动刀动枪的多血腥啊。”   “行啊,那咱就打个商量。”池萤哂笑了声,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提溜到一旁的桌案前,闪着寒光的刀刃再次搁到他的颈侧。   她用目光指了指桌案上的纸笔,“喏,写个请罪书吧。”   “请……请什么罪?”顾天宇颤颤巍巍地执起湖笔,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姓甚名谁,受谁指使,来此作甚,一桩桩一件件都写清楚,”池萤又将刀刃逼近了几分,懒洋洋道,“动作快点儿,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   顾天宇干咽了两下,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此番情境虽说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现在身家性命皆受制于人,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便只能按照池萤的吩咐乖乖提笔挥墨。   写到一半,他又突然抬起头来,一脸赔笑道:“总之是要将这请罪书写得细致些,可还不知姑娘名讳为何?”   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陆萤。”   “陆……你就是陆..……”顾天宇顿时瞪大了双目,面色几经变换,最终竟露出几分羞惭,“陆姑娘,我若早知是你,定不会如此冒犯。”   这下倒轮到池萤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那是自然,”顾天宇连连点头,“陆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死而复生一事几日前便传回京城,现在京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怪不得人家早有安排,敢情是消息走得比人快。   他又谄笑着继续道:“陆姑娘,说来我顾家与你们陆家也是世交,我家祖父还曾经与你的祖父一起上阵..……”   “别套近乎,赶紧写。”池萤颇为不耐地打断了他。   顾天宇被那匕首上的寒光晃了眼,瞬间噤若寒蝉,低头继续乖顺地奋笔疾书起来。   一炷香后。   “陆姑娘,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缺漏?”顾天宇将那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的献宝似地摊开,一脸赔笑看向她。   池萤大致扫了一遍,这顾天宇看上虽说去草包了些,但表达能力倒是不差,只是用词略显啰嗦,有刻意堆砌辞藻之嫌,但好歹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嗯,差不多吧。”她点点头,随即捉起他右手的大拇指,在他脖颈那条血线上抹了一把,接着狠狠按在那请罪书上,一个废物利用的血手印儿便诞生了。   顾天宇顿觉出几分不对来,“陆姑娘,这……这又是何意啊?”   池萤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提溜到门口,压低了声线冷声道:“你回去告诉那位贵人,她若是还想在背后做这些阴损的事儿,那这份请罪书不日便会飘满整个京城,你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语罢便直接将他丢出门外,“啪”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顾天宇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池萤话中的含义,当即哭丧着脸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   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谁曾想碰上的竟然是这么一位祖宗,一出手便将他拿捏的死死的;可他又哪里敢去跟那位贵人说这些话,但若是不说,待到这请罪书飘满全京之时,只怕他们整个顾家都得遭殃。   在顾天宇二十五年的人生中,终于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而另一边的池萤正坐在桌案前,盯着那封请罪书微微出神。   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京城中想要对她出手的,同时也有这等遍布全京眼线和资源的人,除了那位陶轩公主自然别无他人。   只是她以为这位公主顶多是要给她个教训,或者直接下杀手也说得过去,但没想到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若是随便找个浪荡子侮辱了她,那霍狄估计会直接将这人灭口以绝后患,这事最后可能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她偏偏找来了这位有些背景又生性孟浪的顾家少爷,到时候东窗事发,霍狄便是再愤怒也要对侯府忌惮三分。   而陆顾两家本就有些交情,按照上位者一贯粉饰太平的做法,最终的结局很有可能便是编一套说辞直接把她嫁到顾家。   这样一来,公主便手不血刃的解决了一个麻烦的情敌。   果然是封建社会吃人牢笼里培养出的精英,对自己的女性同胞也太不友好了。   但这位公主殿下千算万算,终究是漏算了她的武力值,也许养在深宫里的小公主,根本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么凶悍的姑娘吧。   池萤撇撇嘴,将那请罪书折好揣进怀中,现在只希望霍狄那边面圣进展顺利,赶紧让自己的身份过了明面,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   *   吉华宫。   “公主殿下,这是……宫外那位送来的信。”宫女战战兢兢地双手捧起书信,递到陶轩公主眼前。   陶轩公主正侧卧在贵妃榻上假寐,她连眼皮都未掀起,只摆了摆手,“念吧。”   她身侧的大宫女接过那信,展开信纸抖了抖,正准备开口,却在扫过一遍信的内容后微微皱了皱眉。   那大宫女眸光微转了转,随即躬身在公主耳旁低语了几句。   陶轩公主闻言凤眸一凛,随即抬手狠拍了下榻沿,“呵,她竟还威胁起本宫来了?”   “殿下!”一名小内侍正在此时跌跌撞撞地奔进了内殿。   大宫女脸色一变,“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小内侍忙跪下行礼,“是,参见殿下,奴才有要事要禀。”   “说!”公主正在气头上,语气十分不善。   小内侍本就惴惴不安,被公主这一吼,更是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霍将军他……他……刚刚求陛下..……”   陶轩公主眸光一紧,心下猛生出几丝不安,“他求陛下做什么?”   “霍将军求陛下……见那陆姑娘一面。” 第8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8 你,抬起头来,看……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祈祷有了实效,第二日傍晚,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时,霍狄便风风火火地赶来敲响了她的房门。   “阿萤,陛下同意你前去面圣了!”   “是么,那便多谢霍哥哥了。”池萤并未让她进屋,只将他堵在门口,语气礼貌又疏离。   霍狄原本激动的眸光也稍冷下来了几分,但仍旧耐心道:“明日我上早朝时会来接你一同进宫,你早些起来,我们寅时便要出发了。”   池萤点头应是,霍狄见她态度冷淡,客栈之中又人多眼杂,他倒也不好再多留,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与她辞别。   翌日一早,池萤按照与霍狄约定好的时间出了客栈,却见他早已候在了揽月楼的大门外,但这回他却并未准备马车,只牵了两匹汗血马,见她出来便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了她。   进宫的路程并不太远,池萤倒也没怎么矫情,二人便一道驾马来到宫门前,霍狄下马同宫门前的守卫交代了几句,似乎还给他看了什么信物。   守卫略略扫了她几眼,虽说此时天色尚暗,但她莫名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中似是掺杂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可不么,她作为乾国前无古人的复活第一人,几乎就是个移动的马戏团,任谁都想凑上来看个新奇热闹。   池萤虽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当没发现,同那侍卫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霍狄步行进了宫门。   上朝的众臣此时也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只是文臣和武将的路线倒是泾渭分明,霍狄走的这一边前后都是些魁梧的将士。他应当事先都与武将们通过气,再加上陆家在武将中的威望颇高,故而投来的目光倒是善意居多。   甚至还有些过分热情的,直接上前来同她攀谈起来。   “嘿陆家小姑娘,可还记得伯伯我不,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您都说了是满月的事儿谁还记得啊!   “别听他胡咧咧,小姑娘,你小时候在我脖子上骑过大马,还尿了我一身呢。”   ……这种事儿您就不用记这么清楚了。   “陆妹妹,小时候咱们一起掏过鸟窝,从树上掉下来还差点儿摔断了腿,你还记得不?”   哟,那我小时候还玩儿挺野。   …….   池萤在委托者的记忆中根本找不到这些模糊的儿时记忆,但毕竟人家主动开口,她也只能礼貌点头一一问好,“见过伯父/叔父/阿兄..……”   好在从宫门到金銮殿并不太远,这种尴尬也就持续了十来分钟。随着众臣陆陆续续进殿等候,池萤的耳根子也终于清静下来。   她现在还算是个黑户,生前又无任何爵位,自然没有资格跟着霍狄一同进殿上朝,只能在殿外等候陛下他老人家的召见。   卯时正刻,殿内山呼万岁,久候的朝臣们终于等来了他们的陛下。   此时天色还蒙蒙亮,池萤有些认床,昨夜睡得并不踏实,加上今天又被迫早起,总共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的样子,她靠在蟠龙立柱旁,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对于时间的概念也尤为模糊,她觉得自己不过也就眯了十来分钟而已,没想到宫中的内侍这就已经来唤她入殿了。   池萤闻声一个激灵,极力睁大双眼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这便触及到了那内侍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尴尬一笑,“这位总管,还请您带路。”   这内侍是宫中的老人,他见多了各色初入宫的人,等着面圣的百姓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有些腿软的连站都站不稳,倒还从未见过在金銮殿外便能睡着的。这位陆姑娘当真不是个寻常人物,怪不得人家地府都不敢收呢。   “陆姑娘请。”内侍不由得心生几分敬意,对她更恭敬了几分。   池萤并不知他心中的机锋,只当是宫中的规矩教得好,低着头乖乖跟着他进了大殿。   弋?“陆氏女觐见。”那内侍用悠长的调子唱着她的名号。   池萤目不斜视地行到众臣之前,恭敬地稽首叩拜,“民女陆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陆萤,”头顶传来的声音略顿了顿,“嗯,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池萤起身后仍低着头,眉心却不自觉蹙了蹙。   这位皇帝陛下的声音听上去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本想着陶轩公主毕竟也十七八了,那她爹怎么着也得有四十来岁啊,怎么现在听起来倒像是个与她同龄的年轻人?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位陛下便又发了话,他声音清朗,还隐隐带了几分笑意:“陆姑娘,对于你死而复生一事,朕倒是也有些好奇,不如你仔细讲讲?”   池萤:???敢情您老人家愿意见我是为了听八卦的?   不过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池萤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她躬身回道:“回陛下,民女虽不知京中的传言为何,但民女死而复生一事确实不假,此前阴错阳差失了性命,然则到了地府后,生死簿上却说我阳寿未尽。   “人间有人间的律法,阴间也有阴间的规矩,故而阎罗王也不能强行留我,这便放我回了人间,只是阴阳两地时间有差,故而我在阴间不过停留了几日,人间却已过了数年之久。”   反正不管编什么瞎话都有零零幺兜底,池萤也越编越顺口,说着说着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   “哦?看来世上竟真有如此离奇之事。”皇帝陛下语带讶异,但不知怎么的,池萤却从中莫名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噫,这个皇帝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民女不敢欺君。”池萤硬着头皮回道。   沉默半晌后,头顶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哎,看来这也是苍天仁慈,体恤你陆家满门忠烈,终究是要为陆家留下一条血脉。”   池萤:?您这个转折的很是有点生硬啊。   不过这话倒是挺适合她顺着接下去,“谢陛下,我陆家为乾国马革裹尸死而后已,这自是我陆家的使命所在,然则此前满门俱殉,而如今民女却有幸归来,故而还望陛下垂怜,为我陆家正名。”   池萤能感受到一束颇有压迫感的目光在她头顶盘桓,似是探究,又带有几分玩味。   半晌过后,那目光的主人模糊地轻笑了声,随即正色回道:“这是自然,陆氏一族为国而殉,是我乾国的英雄,若是不赏只怕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朕觉着,不如追封陆骏捷为定国公,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啊。”   陆骏捷便是陆父的大名。   此话一出,朝臣之中略有哗然,不过武将那边倒是眼疾手快地纷纷叩首,山呼万岁道:“陛下圣明!吾皇万岁!”   文臣这边儿本还有些迟疑,毕竟那陆骏捷都死了十来年了,先帝在时也没想着追封啊,怎么人家闺女复活了倒想起这一出来了,难不成……是陛下对这陆氏女有点子别的想法?   文臣之中互相耳语了片刻,想着那陆将军毕竟是个死透了的人,当年也确实打了不少胜仗,战死沙场追封国公倒也并不算太出格,不如就送陛下一个顺水人情,说不定他们心心念念空虚的后宫就有着落了呢。   故而众文臣便也极为罕见地同武将站在了同一战线上,跟着叩首道:“陛下圣明!是我万民之福!”   池萤见状微微有些发懵,请求封赏一事的顺利程度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在她仅有的记忆中,乾国的文臣和武将不是应该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吗,关系应该没这么友好啊,难不成陆爹在众人心中居然有这么高的威望?   不应该啊!有这威望还现在才追封,早干嘛去了!   “如此甚好,”皇帝陛下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向礼部尚书抛去一个眼神,“礼部这便拟旨吧。”   “臣遵旨。”   池萤的脑子有些乱,但趁着这位陛下现在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她只得暂时抛开的心中疑惑,再度行了一礼,“陛下,民女还有一事相求。”   “哦?”皇帝陛下并未显露出太多讶异,语调甚至有些慵懒,“那便说罢。”   池萤深吸了口气,字字铿锵道:“民女虽为女儿身,但也曾战于沙场,为国尽忠马革裹尸,而今有幸归来,便更觉我陆家使命所在,故而民女自愿投身行伍,还望陛下恩准。”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此前陆萤随霍狄在边境驻守,虽说偶尔也会跟着他上个战场,但她一来并没有军中实职,二来也有霍狄有意相护,故而京中虽对此事有所耳闻,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没人会计较一个孤女在千里之外究竟做了什么。   但她现在所求,并不只是霍大将军身旁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陆萤的一身武艺不逊于任何男子,陆萤的理想也绝不是在后宅内相夫教子。   她想要陆萤可以堂堂正正的以自己的名号上阵拼杀,想要让陆家军的大旗再度在飘扬在战场之上,想要让别人对她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陆将军。   “你想要从军?”皇帝陛下的声音淡淡,不辨喜怒。   “回陛下,正是。”池萤跪在堂前,头虽低垂,却语气坚定丝毫不怯。   文臣之中终于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反对。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女子如何能从军,这……这成何体统啊!”   “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皇帝陛下轻笑了声,那笑声之中蕴含着不怒自威的意味,令众文臣顿时偃旗息鼓。   片刻过后,他终于缓缓开口,语调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第9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09 舌(zui)战(……   池萤被这句充满了古早霸总气息的话语惊得略怔忡了两秒,但很快反应过来人家毕竟是一国之君,霸总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便从善如流地缓缓抬起了头。   皇帝陛下坐在高高的玄阶之上,而她又跪在大殿正中,所以必须仰着脖子才能勉强和他目光相交。   因着距离有些远,而皇帝陛下的眼前又被冠冕遮住了帘忘了掀开,故而她其实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这位陛下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单肘撑于膝上向前微微俯身,似是也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他眉目疏朗,自带一股矜贵之气,姿态肆意,又平添了三分风流气度。   若说霍狄是大漠的冷傲孤狼,那他便是云上的闲淡清鹤。   不过池萤暂时还没有心思欣赏这位闲云野鹤般的清贵帝王,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一个思维误区。   因着陆萤记忆中的皇帝一直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零零幺也并没有提供给她任何改朝换代的信息,她便一直以为陶轩公主就是陛下的女儿。   但现在看来,这位陛下看上去比霍狄还年轻个几岁,肯定不是他的岳丈,倒更像是他的小舅子之类。   嗨,惯性思维害人不浅呐。   不过皇帝的姐妹一般不应都该唤作长公主么?可陶轩公主却似乎并未得到长公主的封号,这样看来,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兄妹俩的关系很有可能不咋地。   思及此处,池萤倒是略放心了些,这位陛下要真是个妹控,和公主俩同仇敌忾对付自己,她的好日子应该也就到头了,还谈什么重振陆家门楣。   盯着她看了半晌后,年轻帝王终于坐直了身子,居高临下道:“陆萤,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从军?”   “回陛下,民女心意已决,绝非一时兴起,还望陛下恩准。”池萤坦然地回应着他的视线,目光澄澈且坚定。   她这一副死不悔改的态度,自然又激起了众文臣新一轮的攻讦。   “陛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军中皆是男子,若是让女子混了进去,那……岂不是乱了套。”   “我大乾何时有女子从军的先例,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   “你看,他们都不同意,”年轻帝王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朕又不能当个一意孤行的昏君,总还是要广纳谏言才是。”   池萤虽然看不太清他的脸,但她可以想象出,现在他一定是一脸“对啊我就是推卸责任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欠揍表情。   不行,弑君犯法,得忍。   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恭敬的浅笑,回道:“陛下,若是民女能让众位大人同意此事,那陛下便会恩准民女的请求吗?”   “呵。”年轻帝王沉沉笑了声,听不出是喜是怒,但他也并未将话说死,片刻后只点了点头淡道,“不若你先试试吧。”   没有直接拒绝便还有希望,池萤知晓此事定不会那么容易,他这般松口已经算给足了自己面子,便拱手应道:“谢陛下。”   她转身面向众位文臣,微微欠身,语气恭谨却不失气节,“诸位大人有礼,只是民女有一事不明,不知诸位大人为何觉得,身为女子便不得从军打仗?”   “哼,上阵打仗本就是男子的事,在后宅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归宿,抛头露面打打杀杀,哪里还有女子该有的德言工容。”一名身着蟒袍的青年文臣阔步出列,语带愤愤道。   池萤略挑了挑眉,问道:“哦?不知这位大人是?”   “兵部侍郎,赵茂彦。”此人颧骨突出,眼尾吊起,三角眼三角眉,从面相上看,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哦,原来是赵侍郎,失敬失敬,”池莹向他拱了拱手,语气里却并没有半分恭敬的意思,“所以赵侍郎是觉得女子不行,而非女子不能。”   “这弋?二者有什么分别?果然是女子,尽在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计较。”赵侍郎皱了皱眉,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无知妇人。   池萤摇了摇头,淡然回道:“欸,赵侍郎此言差矣,不行,是世人加诸于女子身上的规矩;而不能,则是身为女子自身受限而不得为之。”   “换句话说,女子不得抛头露面,此谓不行;而女子大都无男子高大,此谓不能。”   赵侍郎毫不在意道:“呵,那又如何,在行军打仗这件事上,女子就是不行。”   池莹哂笑了声,道:“赵侍郎,民女在北境敦城之时,曾随霍将军上阵二十三次,斩杀敌人不下百余,这一点霍将军可以作证,北境的众位将士都可以作证,您大可去考证。所以民女想要问一问赵大人,您可曾斩杀过一个敌人?”   “我..……”赵侍郎一时语塞,随即梗着脖子道,“本官是文官又不是武将,何须上阵拼杀?”   “可依赵侍郎所言,民女既是女子,若是像民女这般在行军打仗一事上都算不行,那赵侍郎您岂不是比我,更、不、行?”池萤唇边噙了一抹浅笑,在“不行”二字上略加重了读音。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被戳了肺管子的赵侍郎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诶?赵侍郎何需动怒,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池萤优哉游哉地轻晃着脑袋,“反正在打仗一事上,民女若是不行,您肯定更不行,您若是行,民女绝对比您更行,所以要不要再想想,您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   在池萤的连连诘问下,尤其是在“不行”二字对于男性尊严的重重刺激下,赵侍郎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抢白道:“行!我当然行!”   “哎,正是,”池萤笑着轻轻抚掌,“所以民女比您更行,既然如此,民女从军又有何不可呢?”   赵侍郎本在“行”与“不行”间彳亍,一时不察被绕进了她的诡辩里,但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此时反驳反而打了自己的脸。他额上沁出了一缕缕豆大的汗珠,神色讪讪不知该不该继续争辩下去。   正在此时,一名稍年长些的官员出了队列,神色倨傲道:“军营之中皆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混迹其中,成日里同他们吃住在一处,可还有半点贞洁可言?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毕竟军营之中本就有伎子,可你不仅在军营之中胡闹,还要跟着一道上阵杀敌,若是扰乱了军心,你可担当得起这等罪过吗?”   池萤暗暗冷笑,呵,无论古今中外,只要男人开始不占理,那荡妇羞辱便只会迟到从来不会缺席。   她并未被这点不入流的讥讽所影响,淡然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工部,王漳。”此人眼下青黑,唇色发乌,看上去便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   “哦,原来是王大人,”池萤对他虚虚拱了拱手,“不知王大人可曾听说过断袖之癖,抑或是龙阳之好的说法?”   王漳登时神色一变,斥道:“你这小儿满口胡言,朝堂之上岂容你这说些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也不怕污了圣听。”   “无妨,就事论事而已,你们继续。”高坐在玄阶之上的圣听本人淡淡开口道。   池萤暗笑两声,大爷您业务水平不过关啊,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然而她面上却不显,依旧平静道:“看王大人的模样,自然是听说过的,既然如此,军队之中皆是男子,王大人可曾担忧过有断袖之癖的男子混在军中,在上阵杀敌时扰了军心啊?”   “你……你这女子好生粗俗,”王漳面色顿时涨红,指着她的手微微发颤,几乎喊破了音,“我军将士为国征战沙场,岂容你如此侮辱!”   “王大人,民女虽无军职,却也曾上阵拼杀为国尽忠,那民女便可容你这般侮辱吗!”池萤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王漳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唬住,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姑娘所言甚是。”   殿中沉默了半晌后,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池萤微微转过头去,只见一鹤发长须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出。   见着这人的模样,她微愣了片刻,此人在陆萤的记忆之中曾出现过,他乃三朝元老,乾国的肱股之臣,于骞于右相是也。   她心下微微一跳,前面这两人倒还好说,不过是想在皇帝面前逞一时之勇的草包罢了。只是这于相可是有名的笑里藏刀,以四两拨万斤,三两句就能忽悠的你找不着北。   他这番出言,看来自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池萤暂时压下心中的忐忑,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民女见过于相。”   “陆姑娘客气了,姑娘乃福泽深厚之人,又曾为我大乾征战沙场奋勇杀敌,老夫不过是个连刀都提不动的朽木罢了,可受不起姑娘的大礼。”于骞面含三分笑意,却略侧了侧身,避开了她行礼的方向。   池萤的眉心不受控地跳动了两下,啧,老阴阳怪气了。 第10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0 因你是霍将军的心……   这于右相虽说算不上迂腐,从政这几十年也多次主张改革旧制,但他一向与武将不甚融洽,早年间便多次与陆父在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当然由于武将本就不善言辞,主要还是陆父被他单方面碾压。   陆萤的记忆中独独有于相,究其原因主要来自于陆父每每上朝归来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家中屡屡捶胸顿足。   所以他在陆萤心中的形象也十分鲜明,还带着陆父气急败坏的语调——“那个阴阳怪气的死老头子”。   故而且不论池萤这番做派在这些人眼中本就大逆不道,就算她真是个乖巧娴静的大家闺秀,这位于相也绝对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池萤自然不会指望自己一两句便能扭转他的态度,只皮笑肉不笑道:“于相真是折煞民女了,不知您有何指教?”   “何谈指教,”于骞捋了一把长须,浊白的眸子略扫过之前那二人,“只是有些看不过眼罢了,陆姑娘武艺高强,又为我大乾鞠躬尽瘁,你们对她如此不敬,只怕是会寒了边关众将士的心。”   池萤顿有些警觉,不对,他这般捧杀自己,肯定不是突然转了性,估计是在挖个大坑。   那二人得了于相的指示,忙对着池萤连连告罪,“陆姑娘,是本官眼界狭隘,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池萤既无官身又无爵位,哪能受这二人的礼,她有样学样的躲开二人行礼的方向,“二位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何谈得罪。”   “嗯,陆姑娘说的是,”于骞将手中的玉笏抱在怀中,眼帘微垂,一副年事已高不胜疲累的模样,“故而老夫也有些愚见,陆姑娘可听上一听,若是不那么中听也切莫挂怀,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   哦,高帽子先戴好,急眼了也不能跳脚,果然还是您老有经验。   池萤恭敬回弋?道:“于相真知灼见,晚辈定当洗耳恭听。”   于骞微掀起眼皮,淡淡觑她一眼,“陆姑娘自幼便跟着陆将军习武吧。”   池萤点点头:“正是。”   “陆姑娘习武十余载,定是武艺过人,故而能在战场之上披荆斩棘,由此看来,陆姑娘确有入行伍的资质,赵侍郎之言确实有失偏颇。”   还未等池萤回应,他又话锋一转,“而且老夫曾听闻,此前陆姑娘不幸殒身,霍将军还是以正妻之礼将陆姑娘下葬的,霍将军,可是如此啊?”   池莹:……没看出来您老还挺八卦的。   突然被点名的霍狄微怔片刻,下意识看向池萤,见她神色自如并未有否认之意,默了默沉声道:“确实如此。”   于骞抚须笑了笑,“如此看来,陆姑娘在军中自有霍将军相护,自然也不存在扰乱军心之嫌,故而王大人所言也的确辱没了姑娘。”   池萤心头微凛,既然好话都已说尽,接下来应该要进入正题了吧。   “但陆姑娘你可曾想过,”于骞转而看向她,略显浑浊的眸子此刻却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你有这一身过人武艺,可入行伍,可上战场,并非因你是女子的缘故,只因你是陆将军的女儿,因你是霍将军的心上人,你所倚仗的一切,不过皆是男子赋予。   “你陆萤,自然可入伍为将,可其他那些女子呢,她们不是将军的女儿,没有家族武学传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执起刀枪与敌人拼杀;她们没有将军作夫婿,入了军营之中自然无所倚仗,女子的难处想必你比老夫更清楚,她们在军营之中受了委屈,又该如何自处?”   “陆姑娘,老夫虽与令尊有些龃龉,但对于陆家却始终抱有敬仰之心,你是陆氏后人,年纪尚小,有着一腔报国热忱老夫可以理解,但你未免太过自私了,不是所有女子都有你这般出身可供肆意挥霍的。一旦你开了这个头,便覆水难收了。”   “所以陛下,”于骞转身,颤颤巍巍地向皇帝行了个大礼,“老臣并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天下女子考量,此先例万万不能开。”   他话音刚落,众文臣也跟着齐齐下跪。   “是啊陛下!倘若开此先例,必将后患无穷啊!”   “陛下,这先例开不得,祖制不可违啊!”   “陛下请三思!”   …….   若池萤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姑娘,这个时刻估计已经热泪盈眶的为于右相鼓掌了。   好一个为天下女子考量,这拳拳心语乍一听确实是为了保护女子而作,怪不得陆爹常年在他手下吃瘪,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但幸而有池萤这个来自异界的灵魂,他这一番偷换概念似是做的天衣无缝,可对于她这个辩论爱好者来说,抽丝剥茧找出其中的错漏,倒也不算太难。   “于相,不是说好各抒己见的么,为何又突然变卦了?”她冲着于骞佝偻的背影淡笑道。   他的背影有一刻的僵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肃然道:“陆姑娘,此等大事有关国祚,自然要由陛下定夺。”   “哎,于相何必如此,当心伤了身子,来人呐,给于相看座。”高台之上的年轻帝王缓缓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心疼,但在池萤看来,这演技实在是有些浮于表面,敷衍的很。   “谢陛下恩典。”于骞被内侍搀扶着起身,坐在了一旁的高椅上,冷眼睨着池萤。   “于相,您坐稳了些,民女这便要开始抒己见了,”她盈盈一笑,向于骞虚拱了拱手,“您说我所倚仗的一切,皆是男子赋予,那您呢?”   “您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与寒门子弟相比,有着最好的先生,最全的古籍,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只用潜心研读文章,如此看来,您能坐上右相的高位,不也是倚仗了令尊的权势吗?”   “一派胡言!”文臣之中立刻有人出言反对,“于相乃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三岁识字,七岁作诗,世家大族数不胜数,便也只出了一个于相,大人的成就哪里是倚仗家族所得,你这是混淆视听。”   于骞却并未因这话而面露欣慰,反而闭上了双眼,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池萤勾了勾唇角,正愁没人接话呢,这就来了个咬钩的。   “是啊,武将世家也不少,武将家中的女儿也不止我一个,可您说,难道每一个武将的女儿都能如我这般么?   “我今日所得,确实有一部分得益家父所授,然则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便是一个世家之中也有栋梁有纨绔,家族所传只是十之一二,个人修行方才是其余八九。   “这一点与我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并无相干,于相,您看我说的对么?”   于骞并不怎么想搭理她,但被架在此处,只得闷闷“嗯”了声算作答应。   池萤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您说没有我这般倚仗的女子,在军营之中会受委屈,那敢问于相,女子为何会在军营之中受委屈?又究竟是受了谁的委屈?”   “若是女子受了委屈,不去处置那些给她委屈受的人,反而将罪责推到女子头上,那我倒想问问诸位刑部的大人,难道我大乾竟是这般断案的么?”   接着她转而向高台上的皇帝行了一礼,“民女承认,当今天下,能上阵杀敌的女子并不多,可这并非女子不能,而是她们不知自己能,民女的存在便是告诉天下人,女子若修习得当,也有机会为我大乾效力,安我江山社稷。”   “当今辽夏二国不断扰我大乾边境,数十年不得安稳,男子从军镇守边关,女子亦是我大乾子民,亦有责任为我大乾出一份力,民女自此请命,以己绵薄之力,授我陆家功法,为我大乾建一支娘子军,征战沙场,为国尽忠!”   呵,不就是玩儿激情洗脑这一套,谁怕谁啊。   “呵。”皇帝陛下低沉地轻笑了声,似是在自言自语道,“娘子军,有点意思。”   见皇帝似是有些动摇,文臣之中又爆发出一震骚动,“陛下..……”   但坐在一旁的于骞于右相,却如老僧入定般气定神闲,似是完全没被陛下的态度所影响。   当然在池萤眼中,他这副模样其实就是放弃挣扎躺平任嘲了。   年轻帝王摆了摆手,“罢了,你们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池萤缓缓松下一口气,看来自己这番嘴炮还是有点儿用,现在就看皇帝陛下本人的态度了。   “陆萤,”皇帝的语调比一开始莫名轻快了几分,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朕觉得你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即便你能说服这朝堂之上的所有人,却依旧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池萤心头一跳,看他这意思是要拒绝啊……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却又听他继续道:   “不过朕倒是有个两全之策,下月便是今年的武举,你若当真想从军,朕便特准你参加,若是你能及第,天下自然人尽皆知,朕也会按着武举人的次位授予武职,只是参加武举的皆是男子,并不会因你是女子便手下留情,不知你敢还是不敢?”   池萤眼前一亮,当即叩拜谢恩,“谢陛下恩典,民女自当尽力而为!”   文臣之中自然还是有些不会看眼色的,仍劝阻道:“陛下,这不合规矩啊,女子如何能参加武举?”   皇帝陛下起身甩了甩衣袖,不甚在意道:“不过各凭本事罢了,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离了金銮殿的池萤心情大好,连步伐都轻盈了许多,只是跟在她身侧的霍狄却总有些欲言又止。   他盯着池萤的侧脸,眉心微蹙,双唇翕合了几次,终究还是开口问道:“阿萤,你……为何一定要从军?”   不从军难道就非得死心塌地要嫁你啊!   池萤觉得这位大将军有点儿不知所谓,抿了抿唇略不耐烦道:“我在殿上不是已经说了么..……”   可她话还没说完,却见一内侍匆匆而来,对着池萤和霍狄福了福身,他面上虽带着笑意,却莫名透出一丝违和的阴鸷。   “陆姑娘,公主殿下有请。” 第11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1 你这是要挟恩图报……   对于这位陶轩公主的半路截胡,池萤倒是一点儿不觉得意外,从她之前的手段便能看出,这位公主绝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   甚至之前陆萤所谓的郁郁而终,大概率也有这位公主的手笔。而自己入宫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想必她也早就听到了风声。   虽不知这次她又准备了什么幺蛾子在等着自己,但毕竟身处皇宫之中,自己又刚得了皇帝的特批,若是这公主还有点脑子,总还是要顾及几分皇家颜面,池萤便也没太在意,不过是兵来将挡罢了。   她向那内侍回了一礼,微笑道:“那便有劳这位总管带路了。”   可霍狄却突然抬手拦下她,皱着眉问向那名内侍,“不知公主有何事寻陆姑娘?”   那内侍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心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可他自然不敢同未来的驸马爷呛声,只得堆起笑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霍将军,公主只差老奴来寻陆姑娘,老奴自然不敢随意揣度公主的心意,将军您就莫要为难老奴了。”   霍狄垂眸默了默,随即点点头道:“嗯,那我也一道去吧。”   “霍将军,这..……”那内侍面色一变,他自知公主殿下摆明了是要给陆姑娘一个下马威,若是今日出了气也就过去了,可将军要真跟着去,殿下这口气只怕就咽不下去了。   他绞尽脑汁寻着拒绝的理由,终于灵机一动,道:“这与理不合啊!您与公主殿下大婚在即,按规矩是不得见面的。”   霍狄又蹙了蹙眉,他倒确实听说过这么个规矩,但总觉得莫名有些不安,思忖片刻转头道:“阿萤,你若不愿,我差人去同公主说一声便是。”   内侍心头一跳,将军大人您这是在打殿下的脸您知道吗!   “霍哥哥,你就先回去吧,”池萤笑着摇了摇头,“我与公主不过就是说些姑娘间的私房话,你又跟着去做什么。”   内侍眼前一亮,对对对!陆姑娘你好样的!   “可..……”   “霍哥哥,我说过,没人能给我委屈受的。”池萤挑眉,握着拳假意活动了下手腕,一副大不了用拳头讲道理的架势。   内侍见状心里一咯噔,完了,看样子这陆姑娘也是个硬点子,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霍狄盯着她看了半晌,终还是沉沉应了声,“嗯,那我在宫门外等你。”   池萤本想说让他不必等,自己先走便是,可那内侍催得急,她也只能匆忙点了点头,便跟着那内侍向后宫行去。   二人一路无话,池萤并不是自来熟的性格,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而这内侍虽说平日里舌灿莲花,可见着这位陆姑娘身形如松步履矫健,一看便是个练家子,也不敢妄自开口。她脸色虽淡然,却总带着不怒自威之意,自己站在她面前便平白觉得矮了一截。   这种感觉倒有些熟悉,颇像是……见着陛下时不自觉的腿软。   这念头甫一出现,内侍忙晃了晃头想要甩开,只是一旦有了联想,那念头不自觉地生根发芽:陛下从未有过召见女子的先例,却能容这陆姑娘上朝堂,听说还给了不少赏赐,如今后宫空虚,这位陆姑娘……只怕是有大造化啊。   思及此处,内侍对于今日里公主的做法便有些心虚,陛下与殿下并非一母所出,关系本不甚融洽,若是殿下再惹了陛下的人……   “陆姑娘,您这边请。”内侍心下惴惴,态度比一开始谦和许多。   “多谢。”池萤点点头,对于内侍的态度转变倒是没多大感觉,她心态平和,甚至还有心情打量着宫中的各处宫殿,此处蜂房掩映,回廊囷囷,倒还挺赏心悦目,权当不用门票来旅游了。   内侍暗暗观察着池萤的神情,见她并无半点惧意,还颇有些怡然自得,便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嗯,这位陆姑娘果然是有陛下罩着的!   “陆姑娘,您脚下当心。”内侍领着池萤进了吉华宫,小心翼翼提醒道。   池萤跨过门槛,却见一女子斜斜倚在主位之上,一双远山黛眉,腮凝新荔,唇点朱绛,身着茜红锦缎长裙,衣襟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更衬得她娇俏可人。   她本低头拨弄茶杯,听见池萤进门,眉眼略抬了抬,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随即再度垂下,倒像是没见着这人一般。   嗯,目中无人,是个合格的公主没错了。   池萤并未下跪,只拱手行礼道:“民女陆萤,参见公主殿下。”   闻言,陶轩公主将茶杯随手搁在一旁的桌案之上,杯盖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令退到一旁的内侍不免心头一惊。   她抬手抚了扶发间钗环,似笑非笑地看向池萤,道:   “陆姑娘,本宫可是久仰你的大名。”   池萤面色依旧淡淡,“殿下言重了,民女德薄才鲜,哪里值得殿下挂怀。”   “本宫倒也不想挂怀,”陶轩公主轻笑出声,“不过是本宫的驸马念着些往日恩情罢了。”   “嗯,殿下说得是,”池萤面色坦然,并无半点赧色,“霍将军儿时受家父搭救,后又受民女舍身相助,方才有如今的造化,这两条命的恩情,确实也值得他挂念。”   陶轩公主未曾预料到池萤竟如此直白,顿时眸光一紧,语带威胁道:“陆姑娘,你这是要挟恩图报么?”   “殿下此言差矣,”池萤摇了摇头,淡道,“民女并非要挟恩图报,救了便救了,我陆家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家族,只是——”   她稍顿了顿,带着锐意的目光向公主直直射去,“民女有一事不明,有我陆家搭救,方才有如今的霍将军,殿下正是因此才能觅得如意郎君,这般算来,我陆家也算对殿下有恩,可殿下您,却又为何要恩将仇报呢?”   陶轩公主冷哼了声,神情倨傲,“哼,陆姑娘,你可知诽谤皇族是何等罪过?”   池萤摇摇头,语调平平道:“民女不知,可民女却知道,我陆家为大乾马革裹尸死而后已,但我陆家后人却被皇族意欲折辱,这等事若是传了出去,不知天下人当作何想法,皇族又当如何自处呢?”   “你竟敢威胁本宫?”陶轩公主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来人呐,给我——”   “殿下还是莫要想着动手的好,”池萤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袖,“殿下可知民女这双手,一共斩下过多少颗敌人的头颅么?”   陶轩公主随着她的动作看向了池萤洁白如玉的双手,脑中回想起之前跟随霍狄在北境时,那兵刃相接的血腥一幕,胃中不由得有些翻滚,却依旧强自镇定道:“你……你莫要恐吓本宫,本宫都知道,当年不过是驸马随你胡闹,你在本宫面前逞什么英雄。”   “随我胡闹?霍狄便是这么告诉你的?”池萤眉梢轻挑,微微失笑道。   “你想多了,他并未提起过你,”陶轩公主敛了敛神,恢复了一副高贵骄矜的做派,“你一女子,即便有些拳脚功夫,气力上始终不足,上过战场又如何,终究无法与男子抗衡,你那些所谓战功,不外乎是驸马他好心分给你的。”   池萤差点儿被她气笑,自我歧视还整的有板有眼的,咳咳,不过马老爷子他老人家说得好,个人终究不能突破时代局限性,这一点倒也怪不得她。   “殿下,”池萤清了清嗓道,“民女曾听闻,殿下当年曾跟着驸马一道前往边境,民女觉得殿下很勇敢,敢做一般女子所不敢想之事,也算是女中豪杰。”   陶轩公主皱了皱眉,似是对她突然突然夸赞自己感到有些莫名,“你究竟想说什么?莫要以为说两句好话本宫便会饶了你。”   池萤哂笑了声,摇了摇头道:“不过现在看来嘛,殿下与一般女子倒也没什么不同。”   “你……!”陶轩气恼地拍了下桌案,似是被她气得不轻。   “殿下莫急,”池萤淡然安抚,“民女昨日听闻了一桩旧事,似是一年之前,夏国有意与我大乾求和,不过条件是——要我大乾的公主前去和亲。”   陶轩有意避开她的目光,状若平静道:“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池萤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故而民女突然有些好奇,殿下当年一意孤行地跟着霍将军离开,究竟是真心爱慕霍将军更多,还是畏惧陛下会将公主送去和亲更多呢?”   “一派胡言!”陶轩公主对她怒目而视,“你这般信口开河,当真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么!”   池萤并未被她吓住,只正色道:“殿下,民女今日前来,有三件事要同殿下说清楚,其一,民女对霍将军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也无意破坏殿下与将军的姻缘,这一点殿下大可放心。”   陶轩闻言似是稍稍有些动容,蹙着眉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其二,公主不愿和亲,此乃人之常情,有诗云,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民女深以为然,民女也不愿我大乾的任何一名女子去那荒芜之地,故而我便要做那可用的将军,以绝后患。”   “你要……做将军?”陶轩公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正是,民女得了陛下恩准,下月即将参加武举,若是民女得以及第,那陛下便会准许民女建一支娘子军,这便是其三。”   “可你同本宫说这些做什么,本宫又不会行军打仗。”陶轩公主此刻倒是将敌意尽数褪去,转而化为一头雾水。   “嗯,但公主乃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池萤坦然看向她,“所以民女要向公主求一个承诺,若是我当真成了武举,那公主便要助我一臂之力。”   “可本宫为何一定要答应你?”   “为了封住民女的嘴啊,”池萤耸了耸肩,掰着手指头数道,“什么顾家少爷,什么和亲事宜,民女知道的可太多了,殿下总要给点封口费吧。”   陶轩握紧了椅侧扶手,“你..……”   “皇上驾到!”还未等她发完脾气,门外却传来了内侍的通报。   池萤下意识转头,却见那年轻帝王褪了朝服,只着一身月白圆领袍,腰系白玉带,发间佩着同色玉冠,手中把玩着一块紫檀扇坠,唇边噙着三分浅笑款款而入。   “你这儿倒是挺热闹的,聊什么呢,朕也想听听。” 第12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2 殿下当真是天下女……   陶轩公主面色一僵,忙上前两步见礼,“陛下万安。”   池萤也从旁跟着垂首叩拜,心中却暗暗嘀咕,连皇兄都不敢叫,这俩人果然不怎么熟。   “免礼吧。”皇帝摆了摆手,在矮榻上斜倚着坐下,指尖摩挲着手中的扇坠,略带兴味地看向池萤,“陆姑娘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你与陶轩还是旧识?”   池萤闻言抬起目光,微微失神了片刻,此前在大殿之中,只略略看出几分疏朗的轮廓,此时不过三五步的距离,这才将这位帝王的模样看了个分明。   却见他双眸灼然如星,眉目深邃似弓,鼻梁平直高耸,两颌微转薄峰,偏又生了双薄唇,那唇边总似有还无地噙了两三分浅笑。   似无情却有情,气虽冷傲亦自风流。   啧,是个顶级祸水。   她略敛了神色,恭敬回道:“回陛下,不过是公主念着北境子民,此时却又不方便与霍将军相见,这便传了民女前来问话。”   陶轩公主暗暗松下一口气,从旁连连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哦?”皇帝将扇坠轻轻搁在桌案上,微微向前倾了几分,“朕还以为,是陶轩念着陆姑娘与霍爱卿有旧,要与陆姑娘来争个高下呢。”   “陛下明鉴,陶轩绝无此意。”陶轩公主忙为自己辩白。   “陆姑娘,你说呢?”皇帝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未回话,仍将目光转向池萤。   池萤暗暗扶额,您老人家怎么连这种三角关系都要插上一脚,会不会管得太宽了些。   “回陛下,民女不知陛下从何处听闻这等传言,但霍将军与民女之间清清白白,这‘有旧’二字确有些不恰当。”   “可霍爱卿不都已经承认了,当年他确实是以正妻之礼将你下葬的,难道他是在朝堂之上欺君不成?”皇帝用指节轻叩了叩桌面,慵懒的声线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压。   池萤:……..您是真的很八卦哎!   她微顿了顿,随即正色道:“确有此事不假,只是民女也是近来得知,并不知霍将军当年究竟如何作想,但在民女战死沙场前,确实与霍将军只以兄妹相称,并无逾矩之举。”   “哦,看来你们当真是清清白白。”皇帝轻笑了声,又仰着坐了回去,恢复了起初那派漫不经心的姿态。   “不过——”他稍顿了顿,将目光转向公主,“陶轩也这么想么?当年你与霍爱卿二人,似是为着此事折腾了许久,哎,还将朕闹得有些头疼呢。”   刚被池萤威胁过一番,陶轩公主此时生怕皇帝联想到当年和亲那档子事儿,忙道:“陛下,陶轩当年是年少不懂事,如今自然不会如此,今日确实只是想同陆姑娘闲聊两句而已,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池萤也跟着辩解道,“您确实误会殿下了,殿下对民女不仅无恶意,还说日后要帮民女召集天下女子加入娘子军,甚至要自掏腰包为娘子军添置军备,民女说这等事自然有陛下定夺,可殿下却不容民女拒绝,还说她虽不能亲下沙场,这等举手之劳至少要出一份力,哎,殿下当真是天下女子之表率啊。”   陶轩:???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趁机碰瓷。   皇帝微挑了挑眉,却并未说信与不信,饶有兴致地目光在二人间盘桓了片刻,轻点点头道:“嗯,看来陶轩果然是懂事了不少,若是陆姑娘当真中了武举,你可定要言而有信啊。”   “谢陛下,那是自然。”陶轩干笑了两声,心中已经暗暗心疼起自己的小金库来。   呸,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居然是如此奸猾之辈,霍哥哥当年真是眼瞎了才看上你!   皇帝再度将那扇坠捞至手中,理了理衣襟似是准备起身,“所以你们已经聊完了?”   “额……是。”陶轩愣了愣,完全没想通她这位皇兄这般来去匆匆究竟为何。   “嗯,陆姑娘既然要出宫,便同朕一道吧。”皇帝背着手直起身来,向池萤抛去一个“跟上我”的目光。   “……..民女遵旨。”池萤也摸不准他心中所想,但陛下发话自然容不得她拒绝,她上前跟在皇帝身后,垂着头眼观鼻口观心,静默地盯着他随着步伐摆动的衣袂。   而目送二人离去的陶轩公主,却在他们身影消失于廊角之时,突然心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这皇兄今日如此反常,该不会是……看上这陆萤了吧!   她登时心头一跳,捂着胸口软软坐下,冷静了半晌后,又缓缓舒了口气,不会的不会的,皇兄最是心高气傲,哪里看得上陆萤这等粗俗的女子,况且她此前还与霍哥哥不清不楚的,便是那群酸儒也容不得她入后宫。   嗯,一定是她被气糊涂了才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   池萤自然并不知晓陶轩公主心中的起伏,此刻她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九月的京城仍有些燥热,此时日头也正缓缓升向正空,可她出门时天色尚暗,还时不时刮着几缕小风,故而因怕冷多穿了层里衫,这时候便显露出自己的决断有些多此一举。   额间不断沁出汗珠,背心早已被打湿,而向宫门的这条道又没什么遮挡,跟在这位陛下身侧也不太好抬手遮日头,便只能被迫进行光合作用。   而陛下本人却优哉游哉地坐于步辇之上,自有专人为他打着华盖,半点儿也晒不着他老人家。   嘁!封建社会特权阶级的生活就是这么腐化!   “停。”   皇帝突然开口,待步辇落地后,他阔步来到池萤身前,打量了片刻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随即悠然开口道:   “陆姑娘,还是一道走吧。”   “…….……”池萤有些莫名,但很快便微微恍然,因着皇帝陛下与她距离不远,那华盖也多多少少能分给自己一片阴翳,倒是让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这狗皇帝还挺……细心?   “陛下,您这是要微服出访么?”池萤放松了些,见他这副闲散贵族般的打扮,不由得有些好奇。   “嗯?”皇帝微怔,随即沉沉笑了声,“算是吧。”   “所以出了宫门,陆姑娘还是莫要喊错了,记得唤朕宴之。”   “宴……之?”池萤重复了一遍,她知晓乾国的国姓为秦,秦宴之?应当不是他的本名,估摸着是字或号之类。   她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民女记住了。”   “不知陆姑娘住在宫外何处,朕……我先送姑娘回去,再去——”他稍顿了顿了,随即转头看向她,浅笑着一字一顿道,“微、服、私、访。”   池萤可以肯定,这位陛下八成是在揶揄自己,她状若惶恐道:“民女哪里敢劳烦陛下,而且……霍将军应当还在宫门外等着民女。”   二人此时已来到宫门之前,跟在秦宴之身后的随侍也不知何时退下,他闻言脚下稍顿,随即神情自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同霍将军一道便是。”   池萤:……谁跟你是我们啊!   他向宫门前的守卫亮出一块玉牌,池萤大概扫了一眼,却也没看清上面究竟有什么字。   守卫接过那玉牌查验了片刻,随即便点头放行,看他淡然的神请,应当并未认出眼前这人就是皇帝本人。   池萤暗暗有了计较,看秦宴之这轻车熟路的出宫程序,应当也不是第一回 这么溜出去了,野啊陛下。   霍狄在宫门前等了一个多时辰,已是略有些心焦,他向宫门内张望着,终于见着了池萤瘦削的身影,只是视线一转,却见她身侧竟立着一名身量颀长的男子。   他目光一紧,刚抱拳准备行礼,“陛..……”   “欸,”秦宴之抬手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我就随意出来转转,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是……公子。”霍狄收回双手,神情略显局促。   “霍哥哥,让你久等了。”池萤同他点了点头,语带歉意。   霍狄稍放松了些,摇摇头笑道:“无事,你同我还客气什么。”   “不知陆姑娘在何处落脚啊?”秦宴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声甩开,倒将身侧两人惊得一愣。   “揽……揽月楼。”池萤下意识应声。   秦宴之扫了眼霍狄牵着的两匹汗血马,持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漫不经心道:“霍将军,这两匹马也不够我们三人乘骑,不若还是步行前去吧。”   霍狄虽不太清楚皇帝要做什么,但总之是皇命不可违,只得点头应声,“是,公子。”   池萤同秦宴之几乎并侧而行,霍狄因牵着两匹马而稍落后于两人,但在旁人眼中,却活像是公子和小姐出行游玩,身后跟着一个……马夫。   她正有些心不在焉地赏着街景,却听得身旁的男人沉沉开口,似是随意问道:“陆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这……要看怎么算了,”池萤闻言蹙了蹙眉,“若是按我自己的记忆,如今也就二八而已,可若按出生年月算来,那便是二十有一了。”   “哦,”秦宴之收起折扇,在掌心轻敲了两下,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我比你稍长几岁,你倒也可唤我一声宴之哥哥。” 第13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3 他就是想泡我!   宴之……哥哥?   说来池萤并没有和异性认兄妹的癖好,毕竟哥哥妹妹什么的,说起来总有一种低龄的暧昧感。   其实她喊霍狄霍哥哥也多少有些别扭,但为了遵循委托者的习惯,只能硬着头皮上。   可这秦宴之同自己非亲非故,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得见,却突然来这么一出…….   池萤看出来了,他很有可能是想泡自己。   啧,微服私访的皇帝怎么总是想整出点儿花边新闻来!   “这……不太妥当吧。”她干笑了两声,避开他的目光。   “有何不妥?”秦宴之神色坦然,“我与霍将军年龄相仿,你既唤得他,又为何不可唤我,难不成——”   他稍顿了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中却带上了几分压迫感,“你之前说与他清清白白,其实是在敷衍我。”   “宴之哥哥这是哪儿的话,”池萤是个能屈能伸的,喊哥哥就喊吧,还能少块肉不成,“我不过是怕唐突了您,既然您不介意,我自然唤得。”   “嗯,萤妹妹这两日住的可还习惯?”秦宴之这一声“妹妹”倒是叫得十分顺口。   池萤心中微突了下:石锤了,他就是想泡我!   “揽月楼馨然宁阔,自然是习惯的。”她面不改色地回道。   秦宴之以扇遮额,仰头看了看日头,淡道:“看来已近午时,不若萤妹妹先与我一同用了饭再回吧。”   池萤早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只随意用糕点垫了垫,这一上午过去倒也确实有些饿了,她点点头道:“嗯,不过我也不知京中究竟有哪些酒家,还是宴之哥哥你来定吧。”   秦宴之唇边的笑意荡漾开,“那是自然,我总要尽些地主之谊才是。”   “霍将军,”他突然转过头去,向落在二人身后的霍狄吩咐道,“既然如此,饭后我将萤妹妹送回去便是,霍将军可先行回府了。”   霍狄跟在他们身后,听着这二人哥哥妹妹的叫了一通,心情本就有些郁结,现在皇上直接下了逐客令,他也是男人,哪里还看不出这位陛下的意思,这是嫌他碍眼了。   他手中的缰绳一紧,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池萤,见她面色淡然并无半点不虞,心中更是有些暗潮翻涌。可为人臣子自然要忠君之托,他喉头滚了滚,便也只能闷声应下。   “阿萤,那我这便回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将军府找我。”   “哦,霍哥哥慢走。”池萤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心中早已开始盘算起等下要点些什么菜色。   秦宴之将折扇在胸前摇了摇,看上去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走吧,带你去吃点儿特别的。”   霍狄立在街旁,看着那二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心中隐隐生出一股酸涩之意,高大的身形竟莫名显得有些萧索。   池萤却根本没回头,她跟着秦宴之一路穿街转巷,见他这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估计是没少出来转悠。最终二人进了条僻静的巷子,来到一处小院前,她抬头打量了下,这小院之上并无牌匾,看上去并不像是饭店酒楼,倒像是人家的民宅。   秦宴之却并未出言解释,抬手轻叩了两下,很快便有人出来应门,那人见着他立刻露出一副熟稔的神情,笑着将他迎进门,“哟,原来是宴少爷,您快请进。”   池萤也跟着他入内,应门的小厮这才发现竟还跟着一人,脸色有一瞬的怔忡,不过很快又堆起了笑意,“宴少爷,不知这位是?”   秦宴之转头看了眼池萤,浅笑着扬了扬眉:“一位旧友。”   院中碧竹掩映,曲径通幽,倒称得上别有洞天,那应门的小厮将二人带至林中一处小亭中,为二人斟上馥郁清茶,“宴少爷,还是按之前规矩的安排?”   秦宴之将茶盏握在手中转了转,点点头道:“嗯,再加壶果酒吧。”   那小厮点头应下,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池萤转头打量了片刻,小亭周围皆是竹林环绕,静谧清雅,私密性极佳,估计这里应该那种不公开对外开放的私房菜馆,还是只接待熟客的会员制。   她不免又多了几分期待,但在菜端上来后,她的眼皮不自觉跳了两下。   盘上排着薄薄的鱼脍,刀工倒是不错,几乎能透过鱼脍看见盘底的花纹。   但是,这不就是,生鱼片吗。   对于京城这地方来说,海边才有的鱼脍可能确实算的上稀罕物件,她可以理解秦宴之的心理,但是她饿了这么久,现在只想吃点热腾腾的饭菜。   池萤有气无力地握起了筷子,对着那盘鱼脍却迟迟未能下手。   “萤妹妹,” 秦宴之见她似是有些踟躇,解释道,“可是未见过这等菜色?这鱼脍虽为生食,却鲜美异常,你大可一试。”   “陛下..……”   “嗯?”秦宴之挑眉。   池萤忙改口道:“宴之哥哥,我并非惧怕,只是脾虚忌生冷之食,不知此处还有没有别的热菜?”   快,给我,上热腾腾的火锅!   秦宴之闻言微顿,随即转头同正上菜的小厮吩咐了两句,转头微笑道:“是我思虑不周,等着便是。”   池萤莫名有些心虚,这位陛下未免太好说话了吧,倒显得自己作天作地似的。   不过这里上菜的效率倒是不低,小厮很快便端上来精致的铜锅,那锅中正翻滚着鲜嫩的羊肉,令池萤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秦宴之倒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抬手为她夹了几筷,“萤妹妹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现在为何却如此拘束。”   那还不是因为要单独面对您老人家吗!   池萤干笑了两声,却也缓缓放松下来,二人静默地夹着菜,倒也还算默契的没谁再度开口。   待吃到八九分饱,池萤终于放下筷子,秦宴之也不知是何时停杯投箸,二人就这么呆坐着面面相觑,有一丝难言的尴尬。   “宴之哥哥。”   “萤妹妹。”   但在某个瞬间,二人又同时开口,气氛便变得更为凝固。   在池萤脚下已经快抓出一座四合院的时刻,秦宴之终于缓缓开口,“萤妹妹,我有个疑问,若是有所冒犯,还望你不要挂怀。”   “您问便是。”池萤神色微敛,恭敬道。   秦宴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目光淡淡扫向她,道:“你可怨恨霍狄?”   “怨恨?”池萤微怔,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我为何要怨恨他。”   “自然是因你以命换命救了他,他却背信弃义要娶我的妹妹,而在你归来之时,他又在你二人间左右摇摆,此等见异思迁心志不坚之人,你当真不恨?”秦宴之向她的方向微微俯身,定定看着她,与她隔了不过一掌的距离。   果然,自己之前的辩白根本瞒不过这位陛下。   池萤几乎能触到他的气息,她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道:“爱恨同源而生,爱而不得方生怨怼,无爱自然无恨。”   “哦,”秦宴之点点头,紧接着问道,“那就半点不忿也无?”   池萤摇头,随即目光澄澈地坦然看向他,“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当年我确实身殒,如今五年过去,活着的人自然要向前看,他的选择早已与我无关,而我归来也不是为了争一个人,既然老天待我不薄,那我自然要活得好看些给他看。”   这句话,她不仅是对眼前的秦宴之说,也是在对藏在这副躯壳中真正的陆萤所说。   秦宴之的眸色晦暗不明,其中似隐隐有暗潮涌动,半晌过后,他退开半步的距离,抚掌轻笑了声,道:“萤妹妹果然是个通透的妙人,既然如此——”   他微顿了顿,稍正神色道:“那我便有些事务想要同你商议了。”   池萤:???所以你不是要泡我居然是来跟我谈正经事的?   *   池萤在揽月楼前同秦宴之告别后,脚步沉沉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而秦宴之刚刚所说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之中,令她的心神有些烦乱。   一开始他的所作所为任谁都会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几分特别,毕竟这位陛下模样也不差,池萤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丢丢心猿意马。   但他却突然告诉自己,霍狄尚了公主后,为了避嫌便不得在作为主将上战场,而如今的主将大都年事已高,他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年轻将领,能让他真正放心把兵权交出。   朝中武将青黄不接,他继位不久也没几个真正的心腹,故而他看中了突然出现又毫无根基的陆萤,他愿意全力推举自己成为女将军,但前提是她要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池萤当时是懵的,就像是我以为咱们能发展出点儿小苗头,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互撩了,结果你却告诉我,你准备利用我来图谋大业,试探了半天也只是为了确认我不是个恋爱脑。   她倒不至于因为秦宴之突变的态度而自我否认,就是莫名有些憋屈,但是让她憋屈的对象又不那么好惹,这股郁结之气便只能在沉心中发泄不得。   呵,狗皇帝你没有心。   【你看,不要想着换别的对象,霍狄这边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   久未出现的零零幺看准时机,想再度将她往“正道”上引。   “不,我算是看清了,”池萤冷哼了声,“男人的皮相越光鲜,内里就越是破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零零幺:……我还是闭嘴吧。 第14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4 我苦命的萤姐儿啊……   因着武举还要等到下个月,池萤这些日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她本打算先在这揽月楼中好好休息几日,却没想到翌日一早,便当头给她砸下来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大致按照昨日朝中所言,将陆爹追封为定国公,并在城东赐了府邸一座,且念着陆氏一族因仅剩陆萤一人,特准许她自立女户,并封为安宁县主。   当时她还有些半梦半醒,恍惚间接了旨,听那宣旨的内侍奉承了两句,“县主且稍候两日,您的府邸内还有些御赐之物尚未安排妥当,后日自有专人接您回府。”   这“县主”二字倒是将她激得清醒了些。   嗯?县主?谁?我?可昨天秦宴之也没提这茬啊。   池萤努力睁大了双眼,笑着向那内侍问道:“多谢总管,只是您可知晓,陛下为何会突然封赏于我?”   “老奴如何敢揣度陛下的心意,”内侍笑着回道,话语间滴水不漏,“但是县主您放心,陛下待您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这话却也不是他夸口,陛下这人虽说年纪尚轻,却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帝王。继位这几年来,虽说他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却也从来没显露出对任何人或事物的偏爱,旁人想要讨好他都找不到门路。像今次这般明着回护一个家族,或者说一个女子,其实也是头一回。   内侍盘算着这县主的封号只怕是也用不长久,说不定过上些时日就要尊称一声娘娘了,因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但池萤心中却暗暗冷哼,是啊,高级工具人可不是与旁人不同么。   二人虽心思各异,面上倒是都语笑盈盈,客客气气的相互拜别。   两日后,一队衣着精良的人马早早侯在揽月楼之外,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哟,这是哪个衙门里出来的,这么威风呢!”   “你什么眼神儿啊,你看看人那身软甲,那是宫里的侍卫!”   “侍卫?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在等人啊,难不成这揽月楼里还住了什么宫中的贵人?”   “你看看,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那楼中住的可是陛下新封的安宁县主!”   “安宁县主?是哪家府里的小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也就前两日刚下的旨意,之前那位陆家小姐你总听说过吧,就是那个……你知道的。”   “哦——!就是那位啊!可陛下为何..……”   “嘘,这话不能乱说,咱什么也不知道,看热闹就是了。”   虽说前两日的旨意并未大肆宣扬,但京中各个家族向来有自己的渠道,池萤的新晋县主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京城之中也悄悄有了几分传言,说是陛下这番大肆封赏已故武将,很有可能是对京中势力重新洗牌的预兆,故而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池萤这两日休息得当,今日醒的倒也算早,她刚梳洗妥当准备去唤一份早膳时,便听到有人叩响了自己的房门。   “县主,您可起了?”   那封赏的旨意过了两日已被她抛诸脑后,故而她稍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声“县主”其实是在叫自己。   她上前打开房门,却见一衣裙锦簇的妇人,笑着对她行了一礼,“仆见过安宁县主。”   池萤微微蹙眉,面带几分不解:“您是?”   “县主,仆是陛下为县主安排的管家,特来接县主回府。”那妇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礼数周到话音爽利,能看出来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能人。   池萤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那宣旨的内侍确实提过这么一茬,虽说她不知秦宴之究竟为何要给自己这么个封号,不过总之自己的府邸还是比客栈住的自在些,国家分房不住白不住啊。   她回房中略收拾了下,提上了一个小巧的包袱,便跟着那妇人下了楼,“不知您如何称呼?”   “县主折煞仆了,唤仆郑婆婆便是。”妇人顺手便接过她的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   对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叫婆婆,池萤自觉有些做不到,毕竟这个年纪的女性搁她的世界里,说不定还在和小奶狗谈恋爱呢。   她稍顿了顿,回道:“不若还是唤您郑管家吧。”   郑管家微怔,随即点点头道:“全凭县主做主。”   秦宴之赐下的府邸在城东康阳街上,街南边儿是顾家的镇国候府,而北边儿便是她的安宁县主府了。池萤路过侯府大门时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居然还是和顾家做了邻居,也不知道他陛下老人家究竟是不知道之前顾天宇的事迹,还是故意这么安排来膈应她的。   进了府门,便见几纵丫鬟仆妇小厮侍卫,皆恭敬地立在一旁垂首静候着,见了她进门又齐刷刷地下跪向她行礼。   池萤随意交代了几句,便放他们各回到工作岗位上,待自己在正房中安置下,才突然咂摸出几分不对了:这阖府上下全是秦宴之的人,自己就这么住了进来,不就完全把自己暴露在他的监视下了么?   呵,还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果然还是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而自从池萤被宫中侍卫大摇大摆地接到了县主府上后,她的身份也算在京中过了明路。各家虽不知皇上的具体打算,但这位安宁县主可是头一个得到陛下青眼的人物,众人便十分默契的纷纷送来拜帖,想要一睹这位县主的真容,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陆萤的外家冯府。   冯家如今主事的是陆萤的舅舅冯茂典,官居御史中丞,五品官在京中只能算是个末流,再加上御史台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地方,冯家虽自诩清流世家,但其日子实过得很是有些紧巴。   “启禀县主,府外有位冯夫人求见,说是您的……舅母。”前来禀报的小厮面露一丝难色,京中的规矩向来是先送拜帖,他也没见过这种直接上门来攀亲的。   池萤在委托者的记忆中搜寻了一番,说来陆萤当年跟随霍狄前往边境时,舅舅不过刚成亲,她连这位舅母的面都没见上,不过好歹是陆萤的亲戚,倒也不好直接拒之门外。   她点了点头道:“嗯,那便请她进来吧。”   “民妇参见县主,县主万安。”一位身着缃色长褂的年轻妇人向池萤叩拜行礼。   “舅母快请起。”池萤上前虚扶了下,却没真正碰到她的胳膊。   弋?  没曾想这位舅母却直接攀上了她的双臂,抬头间只见一双泛红的婆娑泪眼,却听她带着哭腔道:“我苦命的萤姐儿啊,你回来了怎么都不同家里说一声呢?”   池萤:???这位姐姐咱们根本都没见过面吧!   “地上凉,舅母还是先起来再说吧。”池萤压下心中的异样,将她扶起后便不着痕迹的抽出了双手。   紧紧抓住的双臂突然消失,冯夫人微怔了片刻,随即低头抹了两把泪,挤出一抹笑意:“是我太过激动,萤姐儿莫要见怪。”   “舅母想左了,”池萤皮笑肉不笑道,“还不知舅母今日为何而来?”   “嗨,萤姐儿这话说的,”冯夫人此刻已完全收了泪意,她面庞微圆似满月,此刻笑意盈盈倒显出几分喜气来,“若不是听说你被封了县主,你舅舅和我还不知道你竟有这般奇遇,何时回京的?为何不去家中住下?”   “也就几日前,”池萤淡笑着回道,“有霍将军帮忙在揽月楼定了上房,便也没想着麻烦舅舅。”   冯夫人用帕子掩唇一笑,“哪里是麻烦呢,都是一家人,你舅舅听说你回了京可天天念叨着你呢;你那两个表弟,连哥儿和琦哥儿,也都天天缠着我说要来见见表姐,这不是怕那两个皮猴子吵着你,好说歹说才将他俩留在家里的。”   池萤神色淡淡,心中暗暗冷笑了声,冯茂典这位舅舅自然不是昨日才得了消息,便是她在朝堂之上与那群文臣争辩之时,也没见着他出来为自己说过一句话。   他若是真心想寻自己回冯府上住,当日下了朝便可与自己明说,可他并没有,究其原因无外乎是不想和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外甥女沾上关系。   这会儿见她被封了县主,倒是让自己媳妇儿出来打亲情牌了,虽说陆萤小时候确实与这位舅舅还算亲,但现在看来,被时间冲淡的亲情也不过如此。   “嗯,那真是辛苦舅母了。”池萤低头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的花纹,避开她热情的目光。   冯夫人见她冷淡,神色不免有些讪讪,但想了想自己夫君的交代,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萤姐儿,舅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都这么说了那还是别讲了吧。   “您直说便是。”池萤抬眸,付以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舅母知晓你同那霍将军有些……过往,只是他如今即将尚公主,虽说你也被封了县主,但终究无法和公主抗衡。”   冯夫人顿了顿,随即笑得更殷切了几分,“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我和你舅舅商议过后,决定你的婚事还是由我来为你相看一二,你放心,舅母总不会坑害了你,定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才是。” 第15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5 那她答应了么?   池萤本以为他们顶多是来攀亲戚打个秋风,倒是没预料到居然这般不见外,还大包大揽的准备给自己说亲了。   “舅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敛起笑意,语调也更冷淡了几分,“只是我暂时无意成亲,此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萤姐儿,你该不会是……还念着那霍将军吧?”冯夫人睁大双眼面露讶色,随即苦口婆心道,“不是舅母说话不中听,只是公主和霍将军毕竟是陛下赐婚,板上钉钉的事儿总不会更改,你总不能……去给他做小吧?”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池萤的神色,似是怕她真就这么一意孤行的要和霍狄纠缠下去。   “冯夫人,您这话可是有些僭越了。”池萤冷笑了声,直接改了称呼。   嘁,真是给几分颜色就敢开印刷厂了。之前陆萤被霍狄安置成外室,京城里风言风语他们不可能没听见,那时候也没见这家舅母舅舅来救她于水火,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当慈爱长辈了。   陆萤本就长了张生人勿近的冷淡脸,这番刻意的凛然神色倒是让冯夫人胆颤了下,忙道:“是舅母说错了话,但萤姐儿你可千万要看开些,那霍将军当真不是你的良配啊。”   念在终究有些亲缘,池萤耐着性子道:“冯夫人,我与霍将军仅有兄妹之情,哪里谈得上良配与否,霍将军即将尚公主,这话还是莫要再提,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反而横生枝节。”   “这般便好,这般便好。”   冯夫人见她确实要与霍狄划清界限,倒是放心了不少,随即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可你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姐姐与姐夫去的早,你独居也多有不便,总还是要寻个合适的夫家,方能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啊。”   见池萤神色淡淡不搭腔,冯夫人心下一横,堆着笑自顾自道:“你舅舅的上峰薛大人家中有个幺儿,名唤薛朗,去岁刚中了举人,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书香世家自不必提,中进士也是早晚的事。”   “舅母想着,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最是洁身自好,德行自然靠得住,我们萤姐儿也是世家闺秀,这么好的郎君堪为良配。你放心,舅母不是那等乱点鸳鸯谱的糊涂人,且不论旁的,先见见倒也无妨啊。”   哦,敢情连人选都已经确定好了,用外甥女和上峰结亲,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池萤低头拨弄了两下茶盏,淡道:“冯夫人,不知冯大人是否同你提起过前几日朝中之事?”   “什么?”冯夫人闻言微怔,随即讪笑着摇摇头,“我一个后宅妇人,你舅舅哪里会同我说前朝之事。”   “嗯,无妨,我同您说也是一样,”她抬起头来,唇角微勾,“三日前,我在早朝之时觐见了陛下,舅舅那时应当也看见我了。”   “这……你舅舅毕竟官职不算高,可能站的太远没看清。”冯夫人强自镇定道。   池萤微微挑眉,也没直接拆穿她,继续道:“当日我便同陛下请命自愿从军,虽说中间有些波折,但陛下最终也同意了我参加下月的武举,若是说中进士这事儿,只怕我比那位薛公子还要更早些。”   “我未来自是要上阵作战的,故而虽成亲一事确实并无打算,冯夫人若是有这档子闲工夫,还是给冯大人多熬些明目茶吧。”   冯夫人倒并未表现出太多讶异,继续劝解道:“萤姐儿,舅母知晓你想要为陆家振兴门楣,可陆家如今仅余你一条血脉,你若是在战场上有了什么好歹,你舅舅和我又该如何向你爹娘交代啊。”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我爹娘都已经知道了。”池萤面色坦然道。   “什……什么?”冯夫人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   池萤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淡然道:“冯夫人您忘了,我可是在地府走了一遭回来的,这不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了要去转生的爹娘和阿兄,便同他们说了我的打算,他们自是喜不自胜,还夸我懂事呢,这点儿您就不用担心了。”   “这..……”冯夫人看向池萤的目光陡然间多了几分惊恐,毕竟死而复生一事此前只是耳闻,此时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拿出来说道,半点儿没有避讳的意思,倒是让自己莫名生出几分寒意。   她这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姑娘,是真真死过一回的。   “天色已晚,既然冯夫人家中还有孩儿要照料,我就不留夫人用饭了,送客。”池萤也没理她究竟是何反应,语罢便起身挥袖而去。   “冯夫人,请吧。”郑管家依旧还是那副滴水不漏的笑模样,但赶人的意思已经溢于言表。   “哦……是是,我是该回了。”冯夫人这才被唤回神来,匆匆回了个礼便忙不迭出了门,离去的背影竟隐隐透出几分狼狈。   *   内侍立于御书房的桌案旁,踟躇了半天,也没想好究竟该不该开这个口。   年轻帝王虽低头批着奏折,却明显感受到身侧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息,他头也不抬,淡道:“说吧。”   那内侍连忙应是,“回陛下,是……安宁县主府上的事。”   秦宴之笔下一顿,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潦草的痕迹,他轻叹了口气,就手将笔搁下,抬眸问道:“何事?”   “昨日县主的舅母冯夫人上门拜访,与县主叙了叙旧,还……还说要给县主安排亲事。”内侍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有些不太敢看陛下此时的脸色。   “那又如何?”陛下的声音却依旧漫不经心,并未如内侍预想中那般龙颜大怒。   内侍心中一紧,难道他竟看走了眼,陛下对安宁县主其实并没那个意思?这……这不应该啊!   “您此前说过,县主府内若是有什么变动都要向您禀报,所以..……”   “嗯,朕知道了。”秦宴之点点头,又捉起朱笔继续埋头批起了奏折。可半晌后,却又埋头闷声问了句:   “那她答应了么?”   内侍面色一喜,就说自己绝对没看走眼嘛!他忙回道:“没有没有,县主当面就严辞回绝了那冯夫人!”   “她舅母安排的是哪家人?”皇帝的声音淡淡不辨喜怒。   内侍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回道:“是……御史大夫薛大人家的小公子,名唤薛朗。”   “哦,朕倒是听说过他,”秦宴之将朱笔放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个青年才俊,他明年便要下场了吧。”   “……..是,陛下当真是博闻强记。”内侍心中默默为这位薛公子掬了一把泪,以这种方式在陛下这儿有了姓名,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   自冯家舅母离去后,倒也陆续有不少人家向县主府送上拜帖,不过池萤有了冯舅母的前车之鉴,并不打算同这些人周旋,故而一张拜帖也未曾回过,只安心在府中练武以为即将到来的武举做准备。   时间久了,关于池萤这位神秘感十足的县主,京中便渐渐多了些传言。而自古以来民间最爱的小道消息,便是有关男女之情的桃色新闻。   有的说她不愿议亲是因为仍旧一心扑在霍将军身上,而霍将军和公主大婚在即,众人还等着看霍将军究竟会作何抉择,连赌场中都暗暗设下了赌局,赌霍狄会悔婚的赔率始终居高不下。   有的却说她惨遭霍将军抛弃,故而心如死灰断情绝爱,这才想着要从军上战场,以杀戮来抚平心中的哀痛,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是个心理不太健康的女修罗。   而近几日又突然冒出一条新的传言,说是这位县主其实早就从霍将军那儿翻篇儿了,人家现在心中另有所属,可具体是何方神圣也没人知道,但种种迹象表明,县主的这位心上人比霍将军的地位还高得多,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宫里那位。   但这则传言一来是凭空冒出寻不到源头,二来大家都觉得有些过于离奇,毕竟宫里那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又怎会和这位据说杀人不眨眼的县主有瓜葛,故而相信的人其实并不多。   对与这些满天飞的传言,池萤却一概不知,她整日宅在府里不出门,而府中皆是秦宴之的人,自然不会将外面这些杂七杂八的消息通报于她。   故而在一个月后,她终于来到武举的比试现场时,才发现围观的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总有些不对头,有的心疼,有的惧怕,有的好奇,有的甚至还有一点……羡慕?   池萤有些疑惑,但这疑惑很快便被恨不得翻白眼的烦闷所取代。   大乾的武举由兵部主持,比试的内容包括骑射、步射、枪法等,虽说并没有什么报名的身份限制,理论上是面向所有民众展开的选拔性考试,可参加武举的其实大都不是寻常人家,毕竟有总要有些家底,才能请得起教授各个考核项目的师父。   而此时在武场旁候场的天之骄子们,看向池萤的目光自然不会那么友好,甚至还多少有几分轻蔑与淫邪。   “哟,县主安好,这儿哪是您该来的地方啊。”   “就是说,我们这些没轻没重的,要是伤着您的娇躯那就罪该万死了。”   “县主您就别想着霍将军了,您看看我呗,我也不比霍将军差呀!”   而跟在池萤身侧的郑管家,则是眸光微动,默默记下了这几位口无遮拦的公子哥的大名。 第16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6 顾公子,别来无恙……   “县主武艺高强,你们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就在此时,一道有些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池萤倒是惊诧于这里竟还有人出言维护自己,循声望去,却见一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眉心微蹙呵斥着刚才出言不逊的那群人。   她心下一松,哟,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顾大公子么。   “顾兄,你怎么回事儿?”他身侧的公子哥抬手搭在他肩上,一副颇为熟稔的模样,“之前你不是还说..……”   “别胡闹,”顾天宇面色一变,抬手拨开了他的胳膊,正色道,“县主出身武将世家,且来参加武举也是陛下的旨意,哪里是我们能置喙的。”   顾天宇毕竟是侯府公子,家世在这群人里面也是拔尖儿的,既然他已发话,众人虽说心中仍有些不忿,但这点儿面子总还是要给他的。   “是是是,顾兄说的没错,我们闭嘴啊,都闭嘴。”   池萤侧身冲他点了点头,语气倒还算友好,“顾公子,别来无恙啊。”   顾天宇闻言却瑟缩了下,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只匆匆拱了拱手道:“见……见过县主。”   自打在揽月楼折戟沉沙后,顾天宇每晚便睡不太安稳,只要闭上眼就总觉得脖颈旁凉飕飕的,要么就是好不容易睡上个一时半刻,又在噩梦中捂着裆仓皇醒来。   将养了几天后,见宫中那位贵人没什么回信,他自以为这件事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可还没松快多久,便又突然听说陆萤被封为了县主的消息。当时他就觉得这事儿自己可能兜不住了,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灰溜溜的向家里摊了牌。   顾家现如今的家主虽说是他爹,可祖父依然在世,仅仅是传下了爵位而已,而这位顾老爷子对陆家一向极为尊崇,听说了这事儿当即便将罚他到家祠中跪了三天三夜,一家人谁也劝不住。   自那以后,顾老爷子便全权接过了顾天宇的监护权,开始了一系列的军事化管理,每天鸡还没叫就把他抓起来练武,夜半三更还盯着他打拳。   按理说,顾天宇的身手其实够不上参加武举的资格,可这也是顾老爷子硬把他塞过来的,美其名曰他顺风顺水惯了,需要接受一下现实的捶打。   池萤见他这副耗子见了猫的模样,倒是觉得颇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你怕我?”   “没……没有,”顾天宇依然不敢与她对视,别着脸强自硬撑道,“县主这是哪儿的话,我……我就是有点落枕。”   池萤撇了撇嘴,这明明就是对自己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小伙子心态不行啊,这么点事儿都扛不住还学人家当纨绔子弟呢。   武场之前,兵部的官员举着一份长长的名单,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朗声道:   “咳咳,诸位,现在进行第一项考核——平射,请念到名字的举子依次前来应试。”   平射即为试射长垛,池萤之前专门研究了一下,这长垛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布制靶子,靶子直径大概九米左右,由外到内依次是一到五环,置于一百来米开外,每人用一石弓连射三十箭,而且这三十箭都必须射中三环以内,主要考察的其实还是射箭的稳定程度。   且不提陆萤本身的武学基础,这一项对于池萤来说本身也不算太难,她在原本的世界中本就有射箭的爱好,虽说现代射箭用的弓更为精密一些,但原理总之是一样的,况且这一项考核的要求说来并不严格,只用射中三环便好,故而她倒并不怎么担心。   而前来参加武举的举子,除了像顾天宇这些世家子弟之外,还有各个地方或军队之中举荐而来的精英,故而这第一项考核其实顶多算是个热身赛,真正的考验其实还是后面的其他项目。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一上前,查验身份过后,便举起考场准备的弓箭,向那长垛连连发出羽箭。除了少数因紧张发挥失常的,大部分人的三十箭都能射到三环以内。   也许是因为顾天宇和池萤都是后来被塞进来的关系户,故而在大家都已经结束了首轮比试后,便只剩下他们俩还在候场。   “平原陆氏,陆萤。”   兵部的官员报出这个名字后,原本有些闹哄哄的武场瞬间安静了下来,结束了比试的举子、围观的热心民众、甚至于兵部大多数的官员,都齐刷刷地向她投来注目礼。   池萤倒是并未因此而感到不安,她面色依旧坦然,理了理衣袖,便从郑管家手中接过自己的鱼符,上前两步向兵部的主事官员递去,点了点头道:“这位大人,我便是陆萤。”   那兵部官员在朝堂上见过她舌战群儒的英姿,连于右相在她手下都讨不到好,故而丝毫不敢怠慢,忙接过鱼符,查验登记后便递还给她,恭敬道:“县主安好,这平射需连射三十箭,均射中三规内方为第。”   “嗯,我知晓了,多谢大人。”池萤向他礼貌一笑,随即便拿起一旁的长弓,举在身前空拉了几下试了试力道。   然而她这一番看似轻巧的动作,却让围在一旁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前参试的男子,身形至少七八尺,长臂阔肩皆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故而即便能拉弓似满月倒也不算太稀奇。   而池萤刚到场时,众人见她虽比寻常女子高出一截,但身形却仍有些纤瘦,尤其是她还长了一张削尖的脸,大家心中便都吊着一口气,自是不信这般弱质女流如何能同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比试。   但看她这番举重若轻的架势,众人心中皆是一叹,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姑娘还真是天生神力啊!   池萤自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她将弓箭的力道和弹性摸得差不多后,便直接从一旁的箭筒之中取出羽箭,对准了远处的长垛将弓拉满,丝毫未迟疑便直接放手将那羽箭直直射出。   众人只见那枚羽箭破空而出,随即宛如一只银蛇般疾速向前飞驰而去。   一瞬过后,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通报声:   “正中!五规!”   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心中的惊异,便又见池萤继续搭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般丝毫未有凝滞,一支支羽箭接连射出,令人目不暇接,眼前只见一道道迅疾似电的残影。   连通报的小吏都沉默了许久,实在是这箭矢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有另一支上前,一直到三十支射满,那长垛正中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小吏才终于寻得了开口的时机:   “三十支,俱中五规!”   池萤在射箭之时,众人皆屏息凝视不敢出声,故而这一声响亮而悠长的通报,在场中便显得尤为突出。   人群中的沉寂还在蔓延,但不知谁突然开口叫了声好,随即便如春水破冰般接连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天哪!这……这居然是个姑娘家?”   “刚才那群爷们儿都没全中靶心的吧!”   “这县主……真是比爷们儿还爷们儿,怪不得霍将军不敢娶呢!”   “嘘!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怎么了?本来就是,这么厉害的娘们儿,就算是县主,谁又敢娶回家啊?”   “……..将军。”   “什么将军?哪儿来的将军?”那人毫不在意地轻嗤了声,摇头晃脑间,余光却瞟见身侧不知何时立了一位八尺有余的高大男子,只是这人面色发暗,看着他二人的目光隐隐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霍狄此前大胜归来之时,几乎全京城的人都曾在街边迎接过他的军队,故而大家对这张冷脸自然一点也不陌生。   那人脑子登时一嗡,随即扑通一声跪地,苦着脸连连告饶道:“霍将军,小人……小人就是一时嘴贱,小人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小人计较。”   霍狄冷冷扫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谁说没人敢娶?”,便转身拂袖而去,直直向池萤所在的方向行去。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跳,不对啊,难道霍将军不打算尚公主了?哎哟这可是件大事儿,不行不行,那自己得赶紧去如意赌坊下一注!   而霍狄并不知晓自己这随口一句,便大大影响了京城赌局的未来走势,他阔步来到池萤身后,面色柔和了许多,温声唤道:“阿萤。”   池萤闻声转头,微微皱眉面露几分惑色:“霍哥哥,你怎么来了?”   可还未等他回话,监考的兵部侍郎便已上前,拱手同他见礼道:“见过霍将军。”   “徐侍郎,”霍狄同他点了点头,面带几分歉意,“抱歉,今晨军中有些庶务急需处理,故而来的晚了些。”   徐侍郎摇了摇头,“无妨,大家也只刚试完平射而已。”   “其实……还有一个人尚未参试呢。”池萤指了指场中的顾天宇。   而悄咪咪拿起长弓的顾公子本人,本以为在池萤三十发羽箭全中靶心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别处,自己便是射得偏了些也没几个人会关注。   可没想到的是,池萤这一指,倒是让原本看向她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再度投到了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那道道目光如芒在背,手臂不由得一哆嗦,还未瞄准的箭矢便就这样脱手而出。   接着只听得远处传来暗暗忍笑的一声:“……..脱靶,未中。” 第17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7 这位不是我的相亲……   这大概是顾天宇二十余载人生中最想抹去的至暗时刻,在接下来的半刻时间内,他不得不面对着众人混杂着戏谑与嘲弄的目光,并且抑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强自镇定将接下来的二十九箭尽数射完。   毕竟在这儿继续比试只是丢人,真跑回去了那可就是临阵脱逃,祖父的鞭子是绝对不会饶过自己的。   三十箭终于射毕,他也没顾得上听自己的成绩究竟如何,便灰溜溜钻到人堆儿里自闭去了。   平射考校结束后,接下来的仍然是射箭类的项目,只是偏向各自有所不同。   一为长垛,连射十支箭,若十箭全中靶心为上等,八箭中命中靶心为中等,十箭都在三环内为次下等,十箭都在四环内为下等。此试为考察射箭的精准性。   二为步射,在二十步外快速向铠甲射箭,箭矢需射穿铁甲方为通过。此试为考察射箭的力度。   三为马射,骑在马上在对两个较小的靶子连射两箭,若是两箭命中即为上等,一中一失为中等,两箭均失则为下等。此为考察移动作战的能力。   池萤觉得这些项目的设置确实还挺科学,肯定不是兵部这些文官拍脑袋想出来的,其中绝对有武将参与设计的手笔。毕竟是选拔将士的考试,实战能力自然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虽说相比男子,她在气力上始终有些不足,不过射箭更重技巧,故而今日的这些项目都在陆萤本身的能力范围内,算不上什么大考验。   三个项目交替进行,池萤候在场边,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的名字被唤起。   而一旁的霍狄看似在注视着场中动向,余光却时不时扫向池萤的侧脸。他今日到此,是作为武将派出的代表前来监考,其实一般参与监考的最高只是都尉而已,今日这差事,自然还是他自己同原本的考官换来的。   半晌后他稍凑近了些,对着她低声道:“阿萤,你莫要在意旁人的胡言乱语。”   “什么?”池萤的思绪本有些飘忽,被他突然这么一叫便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他们说……没有人敢娶你,”霍狄顿了顿,接着缓声安抚道,“你放心,若是你真寻不到合适的人,我也一直都在。”   池萤:???听听这是什么绿茶发言,公主殿下知道你在外面主动给人当备胎么?   她当即冷下脸色,压低声音道:“霍将军,你不日便要成婚,我也并不想让公主殿下误会,这种话还是休要再提。”   霍狄与陶轩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日后,池萤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在家好好待嫁,出来发表这一番迷惑言论究竟是图个啥。   “阿萤,我..……”   “平原陆氏,陆萤。”   好在他话还未出口,场上便已经喊到了她的名字,池萤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和霍狄继续多待,实在是这人的脑回路有些过于清奇。   一心爱重他却被抛诸脑后,对他不屑一顾反而会咬紧不放,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吗?   这样看来那位公主殿下也还挺可怜的,争来争去以为自己得了个宝,没想到本质还是个没立场的不倒翁。   接下来的长垛之试,池萤如第一场比试般发挥平稳,十支箭全数射中靶心;步射之试,亦是箭箭穿透铠甲;马射之试,也是两箭全数射中。   故而武举首日的比试中,池萤以近乎完美的发挥暂列积分榜之首。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毕竟大家对陆萤上过战场之事只是有所耳闻,没人真正见过她在战场上究竟如何,大多数人都秉持着和陶轩公主一样的态度:她可能确实有点小本事,但始终无法与真正的男子匹敌。   但今日的比试却给了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明眼人都能瞧见,这位县主不仅武艺精湛,甚至比举国挑选出的习武精英还要强得多。   原来女子竟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个疑问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飘散在京城各处,渐渐在后宅女子心中扎了根。   有当日目睹了此次比试的书生,还将安宁县主的飒爽英姿细细记录下来,甚至以她为原形编出了一系列江湖女侠的话本。这话本一经印售竟迅速脱销,还被传到了全国各处,成为了风靡一时的当红读物,当然此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而下了考场的池萤,则是趁着霍狄还在同兵部官员寒暄的空档,迅速拉着自家的管家侍女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可她甚至还没走出这条街巷,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对着自己便拱手作揖道:   “县主万安,在下有礼。”   池萤脚步一顿,眉心微微蹙起,眯着眼稍稍打量了他一番,发现自己记忆中确无此人的痕迹,疑惑问道:“敢问您是?”   “哦,鄙名薛朗,不过青汾书院一书生,”那公子又是一拱手,神色倒是十分诚恳,“县主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罢了。”   池萤:???薛朗?这位不是我的相亲对象吗?   她顿时警惕了几分,神色稍敛,“原来是薛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薛朗恭敬回道:“县主,此处人多嘴杂,颇有些吵闹,不若我们先寻个茶室,坐下来细谈?”   池萤一时摸不透这位薛公子究竟意欲何为,看他这张乖学生脸也不像是对自己有所企图的样子,可他们俩又能谈什么?难道他也是被家里逼婚所以要跟她站到同一阵线上来了?   “薛公子,这于理不合吧。”郑管家见池萤面露迟疑,从旁出言婉拒道。   “县主,在下自知确实有些失礼,可此事说来话长,且事关重大,还望县主拨冗。”薛朗依然坚持。   “萤妹妹,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耳边突然转来了一阵熟悉又漫不经心的声音,此人在池萤身侧停下,随即转头打量了一番薛朗,状若讶异道:“呀,这位是?”   池萤见到来人,内心暗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嘁,陛下您又偷溜出来吃生鱼片了吗。   “哦,这位兄台有礼,在下薛朗。”完全在状况外的薛公子并不知眼前这位就是今上,转身平淡的同他见礼。   “哦,原来是薛公子。”秦宴之点点头,摇了摇手中折扇,面色淡淡不辨喜怒。 第18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8 萤妹妹为何又不敢……   距离上次见秦宴之已有月余,池萤的郁结之气其实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大家不过是上下级兼友好合作关系而已,闹得太僵反而显得自己格局不够大。   她向秦宴之点了点头,礼貌微笑道:“宴公子安好。”   秦宴之闻言身形一顿,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的恬淡,只是手中的折扇却不由得攥紧了几分。他微微转身,淡笑问道:“萤妹妹为何如突然此生疏?”   “宴公子说笑了,何来生疏之言,不过是守礼而已。”池萤保持着一脸社交假笑,心道生疏就对了,本来咱俩也不怎么熟啊。   “阿萤,你怎么离开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倒是让我好找。”   身后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呼唤,霍狄阔步上前来到池萤身侧,甫一站定,目光所及却见秦宴之正神色淡淡觑了他一眼。   他心下一凛,忙拱手行礼,恭敬道:“陛……见过公子。”   “嗯,霍将军,”秦宴之执着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将军今日这是……来监考?”   霍狄监考这事是前两日临时作出的决定,其实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武举主要还是由兵部主持,故而并未向上报备,但就这样被陛下抓了个正着,他自然还是有些心虚的。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底气也显得不那么足,“……..是,我见崔都尉事务颇多,故而代他来监考。”   “嗯,霍将军大婚在即还不忘体恤下属,当真是国之栋梁,我先提前向将军道个喜,愿将军与公主举案齐眉,白首不相离。”秦宴之笑吟吟地同他道贺,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为他感到欣喜一般。   霍狄自然听得出陛下话中的敲打之意,可论起其中缘由,为公主出头倒是其次,在陆萤面前揭自己的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也不知上次他与阿萤离去后,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他们真的已经互通心意了?   他自然不能同皇帝呛声,这事也确实是他理亏在先,只能咬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快,回道:“多谢公子。”   池萤仰头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的都赶到了一处,加上她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可她既不愿意和霍狄纠缠,更不愿意和秦宴之周旋,虽说薛朗的目的尚不明确,不过这小伙子看上去还算诚恳,这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自己也应付得来,简直是摆脱眼前二人的完美工具人。   “宴公子,霍哥哥,我与这位薛公子还有要事相商,这便先告辞了。”池萤向身侧二人行了一礼,浅笑着告别道。   薛朗见她答应了自己,立刻喜不自胜道:“县主,我已备好了车马,这边请。”   “薛公子且慢,”秦宴之却突然出言拦下他二人,语带关切道,“不知公子与我这妹妹要去何处?我这作兄长的,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池萤:……..我哥都死十来年了您算哪门子兄长啊?   薛朗虽不知他的身份,也没听说过安宁县主有什么旁的兄长,但见霍大将军都对他恭敬有加,心中倒是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忙回道:“哦,在下在得闲楼定了间雅室,公子请放心,在下并无轻慢之意,只是有些事想要请教县主而已。”   “这便巧了,”秦宴之摸了摸下巴,神态自若道,“我也正巧要去得闲楼饮茶,不若咱们一道同行?”   池萤:……..哦?真的这么巧吗?我不信。   薛朗盯着他的玉扳指微怔了片刻,随即心下一动,欣然应允道:“那自然再好不过,公子这边请。”   “阿萤,你..……”霍狄看着眼前三人即将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忍不住唤出了声。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只见秦宴之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语调依旧漫不经心,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霍将军大婚在即,明日还是安心在府中准备婚礼事宜,莫要过于劳累了才是。”   “……..是。”霍狄垂下头来,声音低沉颇有几分颓丧。   池萤不由得转头扫了他一眼,行,这位陛下总还算做了件人事儿。   秦宴之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立刻侧过身来,与她视线相交,含笑道:“萤妹妹为何看我?是几日不见思念为兄了?”   池萤:……..我错了,刚才都是我的幻觉,就算偶尔做件人事儿也依然是那个狗皇帝。   “呵呵呵宴公子真是说笑了。”她干笑了两声,立刻转回身去,僵直的宛如一根钢筋再也不想转头看他一眼。   因着薛朗备下的马车并不算宽敞,故而池萤将跟随她前来的郑管家和侍女小厮皆遣散回府,只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秦宴之也紧跟着她上了车,半点儿没有避讳的意思。   而那位薛朗薛公子倒还是个守礼的,只同车夫一道坐于车外,故而现在马车之中便只有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二人相对而坐,池萤并不想同他有任何目光接触,便只能保持着僵硬地坐姿扭头看向窗外。   马车刚刚起动,便只听秦宴之沉沉低笑了声,问道:“萤妹妹为何又不敢看我,这是怕我了?”   池萤依旧不为所动,只微微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我落枕。”   “嗯,萤妹妹这是恼了我,”这话却并非疑问,而是自顾自的下了结论,随即他放缓了语气,低声安抚道,“萤妹妹莫要气坏了自己,若我何处做的不对,你只管告诉我让我改便是。”   要不是这车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池萤早就恨不得掀桌了。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还?   你现在这个样子搁我们那儿是要告你职场性骚扰的晓得伐!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而面向他正色道:“宴公子,您若是不想让我误会,便不要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   “哦?萤妹妹误会什么了?”秦宴之微微挑眉,唇边噙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不若直接告诉我,说不定……不是误会呢?”   池萤看着他一脸风流肆意的神情,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明明此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现在又话里话外非得吊着自己,难不成他是个鱼塘爱好者,还喜欢玩儿这种若即若离的PUA?   哦是了,他本来就是个皇帝,搞鱼塘管理确实没人比他更在行。   想通了这点,池萤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好感更是消逝殆尽。她摇了摇头,淡道:“罢了,我误会与否如今倒也不甚重要。”   秦宴之闻言神色微敛,稍稍坐直了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车外的薛朗道:“宴公子,县主,我们到了。”   池萤如蒙大赦,立刻掀开门帘下了车,同薛朗点点头,笑道:“多谢薛公子。”   秦宴之紧跟着她出了马车,只淡淡同薛朗颔首,便一言不发地立在池萤身侧,面色看上去虽未大变,周身的气压却低了不少。   有道是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薛朗刚才还特意同车夫大声闲聊,生怕听到车内的一言半语,故而他并不知二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三人一同进了得闲弋?楼的雅间之中,池萤正奇怪薛朗怎么还放任秦宴之跟着一道进来,却见他将房门合上后,转身便行了个大礼:   “学生薛朗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下读书之人皆是天子门生,他此时只是举人并无半分官职,这般称呼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秦宴之稍稍有些讶异,“你见过朕?”   薛朗垂头回道:“回陛下,未曾。”   秦宴之衣袂一甩坐在桌旁,端起茶壶斟了两盏茶,并且十分自然地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池萤面前。   池萤盯着那茶盏看了半晌,随即神色坦然地将其推到了一旁的空位上,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避开他的目光浅啜了几口。   秦宴之见状轻笑了声,倒是并未多说什么,转头道:“起来吧,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薛朗起身后,有些局促地立在一旁,“是因为……看到了陛下的扳指。”   “扳指?”秦宴之抬起自己的左手,眯着眼打量了一番,今日他还特意选了一个低调的款式,理论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这扳指有什么不对么?”   薛朗恭敬回道:“回陛下,扳指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学生喜欢钻研些民间风俗志,您这扳指所用的玉料,乃是秦城特产的暖璱玉,此玉看似与白玉无异,但在阳光之下却会泛出丝丝银光,是极为罕有的玉种,便是偶有所得也都成为了宫中的贡品。”   池萤暗暗哂笑,瞧瞧,微服私访都不暗搓搓忘炫富,掉马了不是?   “原来如此,薛公子果然是博览群书,”秦宴之略挑眉,指了指身侧的空位,“薛公子莫要拘谨,坐下说吧。”   可未曾想薛朗却又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稽首叩拜道:“陛下,学生有一事相求。” 第19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19 少年人轻狂些亦无妨   秦宴之眉梢微微挑起,语气轻飘飘地问道:“求我?”   “正是,”薛朗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正色道,“学生前几日外出……鉴赏字画时,偶然间听得了一件大事,此事关乎国祚,学生万不敢藏私,故而特此奏请陛下定夺。”   见他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秦宴之饮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道:“你说吧。”   薛朗缓缓松了口气,恭敬回道:“回陛下,其实也就是两日前的事。因着学生喜好看些杂书,且对辽夏二国的历史有些兴趣,故而专门学习了这两国的语言和文字。”   “那日学生在一屋外偶听得屋内二人在说辽国话,君子非礼勿听,学生本不想听墙根,谁知那二人应当是觉得无人能听懂,故而旁若无人的大声吵嚷,学生即便是不想听也不得不听。”   “说重点。”秦宴之抬手按了按眉心,御史台薛大夫是个惜字如金的,没想到他儿子却是个话痨,说了半天都说不到正题上,也不知道究竟随了谁。   “是,”薛朗神色微凛,忙将铺垫砍掉了大半,直入主题道,“学生听闻那二人在谈什么军队马匹之类,还隐约提到了夏国,当时学生心中便觉得有些古怪,故而凑近了些继续……偷听。”   他面露几分羞赧,稍顿了顿继续道:“他们二人应是有些醉意,故而说起话来含混不清逻辑混乱,但学生大致听出了几个要点,其一,辽国与夏国应当达成了某种协议,两国如今看似打得不可开交,其实却暗中将大部分兵力转移到了我国的边境旁,不知何时便准备突袭。”   “其二,我国的军士之中,似是有他们的……探子。”他说完这话,悄悄掀起眼皮,目光隐晦地扫向了池萤所在的方向。   “你看我做什么?”池萤有些莫名,心中却不自觉地微突了两下。   “县主,”薛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此时说来与您也有些关系,这也便是今日我来寻您的缘故,那二人话语间还提起了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便是当年陆将军与小陆校尉……那件事。”   池萤闻言微怔,随即将他刚才所说串了起来,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爹和阿兄身殒沙场,说不定另有隐情?”   薛朗点点头,“正是,那二人虽并未详说当年之事,但却十分自得于陆将军最后参加的那场战役,说什么‘还是将军料事如神’‘多亏了那位给的线路’之类的话,在下虽不能笃定当年一定有蹊跷,但觉得此事还是应当告知县主才是。”   当年陆骏捷与陆篪二人战死沙场之时,陆萤不过十岁。她同母亲住在京中,一切关于父兄二人身殒的传闻皆是道听途说,故而在她的记忆之中其实并没有太多与之相关的细节。   人们都说是陆将军误判了对方的兵马数量,又思虑不周中了敌人的圈套,即便他们能以一敌三,终究还是不敌对方源源不断的兵力。但具体真相如何,其实她也无从知晓。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倒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其中可能有探子的手笔,可如今薛朗却说这事有蹊跷?   池萤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   “薛公子,”秦宴之见她神色恍惚,将声音略放低了些,转头同薛朗道,“此事你做的不错,朕已经知晓,当日那二人可还曾提到过两国联军的兵力究竟有几何?”   薛朗闻言眯着眼回忆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道:“未曾,那二人口音粗鄙,说的并非辽国贵族所用的敬语,学生猜测那二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级官员,应当只是作为边缘人物有所耳闻罢了。”   秦宴之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沿,沉吟半晌后点点头,“嗯,倒也是,罢了,这些消息已是来之不易,薛公子忠心爱国,朕心甚慰。”   薛朗忙叩拜谢恩,“这都是学生应当做的,陛下谬赞了。”   “薛公子,我倒是还有一事不明。”池萤突然开口,室内的另两人便齐刷刷将视线投了过去。   薛朗略缓了片刻,回道:“县主但说无妨。”   池萤单手托腮,眉间挤出了几道浅浅的沟壑,道:“既然此事事关重大,你又是两日前便得知了这消息,那直接告诉令尊,让薛大人上奏陛下岂不省事,又为何还要兜这么大的圈子来找我?   她换了只手托腮,将头歪向另一侧,继续道:“今日碰上了陛下算你运气好,你便有机会将此事全盘托出,若是陛下并未出现,你又当如何?”   “这……这个..……”薛朗突然面色涨红,目光左右闪躲不敢同她对视。   这反应让池萤有些哭笑不得,“薛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朗却并未回她,而是突然转向秦宴之拜了拜,请罪道:“陛下,学生刚才的话中确实有些隐瞒,只是并非刻学生意欺君,乃是……乃是,学生去看字画的地方有些……不太妥当,怕污了圣听。”   “哦?什么地方,说来听听!”池萤突然来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这小伙子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居然也会去“不妥当”的地方。   薛朗哪里能想到这县主居然如此大胆,碰到这种话题不但不避讳,反而还兴奋的像喝了鸡血一般。   他不自觉地又低下头去,声音有些怯懦,“回陛下,回县主,在下去的是……惊春阁,那说辽国话的二人,便是在惊春阁的包间中听到的,家父向来重清名,故而在下并不敢将此事告知家父。”   惊春阁这个名字,不用解释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了。   池萤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没看出来薛公子竟还有如此雅兴啊?”   “不不不!县主您误会了,在下当真是去看字画的!”   薛朗见状有些焦急,手足无措地自我辩解道:“惊春阁中有来自各地的客人,他们大都出手大方,送给楼里姑娘除了首饰脂粉外,也经常会有些珍稀的古玩字画,在下前几日听闻楼中新送来了一幅北齐名家所绘的寒梅图,这才想去一睹真迹,在下……在下当真不是那般轻薄好色之徒啊!”   秦宴之摇了摇折扇,淡道:“薛公子无需如此,少年人轻狂些亦无妨。”   池萤:呵,这一听就是经验之谈,阁内老主顾了吧。   “陛下,学生所说句句属实,万不敢欺君啊!”薛朗被这二人前后夹击有些招架不住,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池萤见他惶恐,倒是莫名心虚了几分,这小伙子真是太不禁逗了,反而显得自己像个女流氓似的。   “薛公子莫急,我并无恶意,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若是薛公子感到不快,我先同你道个歉,是我冒犯了,我自是相信薛公子为人的。”   薛朗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县主言重了,您肯信在下便好。”   他稍缓了缓,复又突然想起什么,疑惑问道:“只是在下亦有一事不明,不知县主如何得知家父在朝中任职?”   池萤心下一跳,是了,此前薛朗自报家门之时并未明言自己的出身,她这番自爆,明摆着是事先就听说过他的名号,而他这一脸迷茫,却明显是不知其中曲折。   所以相亲这事儿其实只是冯家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想含混着糊弄过去,语焉不详道:“嗯……我家中有一舅舅也在御史台任职,故而对薛公子有所耳闻。”   “哦,”薛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快却面色微变,一脸惊疑道,“县主的舅舅,该不是……冯中丞吧?”   池萤从他这反应中便猜出大半,他估计也是被家里强行按头相亲,但只知相亲对象是冯大人的侄女,却并不知道他侄女就是自己这个县主。   薛朗面染薄红不敢抬头,很明显是已经推出了其中关窍,她自己亦是有些尴尬,今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正当池萤左右踟躇之时,却听秦宴之在一旁幽幽开口:“薛公子可还有旁的事?”   薛朗愣了愣神,回道:“回陛下,并无。”   “嗯,时候也不早了,薛公子还是早些回府,免得薛大人担心。”秦宴之低头啜饮了口清茶,举手投足间皆是自在洒脱的清矜贵气。   “……..是,学生告退。”   薛朗虽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陛下赶人了他也不敢多待,忙告礼退出了雅间,懂礼如他自然也没忘了随手关门。   池萤见状微微蹙眉,薛朗这一走,不就又变成她和秦宴之大眼瞪小眼的死亡时间了吗?   不,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要自救!   “那臣女也先告退了。”   她起身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便要推门而出,可手还没碰上门板,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   “且慢。”   秦宴之轻轻放下茶盏,对着她僵硬的背影沉沉笑了声,道:“萤妹妹,许久未见,咱们可还未叙完旧呢。”   池萤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了三遍“他是老板不能动手”,待到她转过身时,便已换上了一张恭谨的笑脸:   “陛下有何指教,臣女洗耳恭听。” 第20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0 妹妹其实肖想一下……   “萤妹妹,坐下说罢。”秦宴之再度为她斟了满杯茶,淡笑着指了指她之前的座位。   池萤虽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面上倒是神色坦然地坐了回去,淡道:“谢陛下赐座。”   秦宴之将一碟酥酪向她面前推了推,笑道:“不知萤妹妹未来有何打算?”   怎么,还来聊人生聊理想了?   “这几日的打算,自是尽力在武举之中取得头名,长远的打算,便是能入得行伍,征战沙场为陛下尽忠。”池萤摆出了应对面试的官方态度,层层递进滴水不漏。   “嗯,不愧陆氏后人,胸怀家国大义,是我大乾之幸,”秦宴之点点头,却又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萤妹妹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池萤眼皮微跳了跳,这段对话的走向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她选择继续装傻,正色道:“回陛下,在臣女心中,国事亦是家事己事分内事,若是天下安定再无战乱,便是每个子民最大的幸事了。”   秦宴之闻言轻笑了两声,抚掌道:“萤妹妹当真是个妙人,不过我听说——”   他稍顿了顿,俯身略凑近了几分,“妹妹的舅家似乎在为你相看亲事,安排的就是刚才那位薛公子?”   池萤:???你们当皇上的都这么闲吗还有空听这种八卦?   “确有此事,”她坦然点头,“不过臣女已经回绝了冯夫人,还请陛下莫要再提此事,免得让薛公子难堪。”   秦宴之状若讶异,“哦?薛公子一表人才,竟也入不了妹妹的眼,也不知妹妹究竟想寻个什么样的郎君?”   池萤也撑着桌子凑近了几分,浅笑着放缓了语调,“像陛下这样的——”   秦宴之眉梢微微挑起,眸光稍动了动,却又听她继续道:   “——臣女自是不敢肖想了,不过臣女想着,自然是要志趣相投的人才值得共度余生。”   池萤直起身来,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位陛下倒是挺有意思,孤男寡女聊情感话题,话里话外都透着暧昧,却又不并把话说明白,随时给自己留着退路。   你若是待他冷淡,他便可以再暧昧几分将你哄回来,可你若是真要同他谈情,他又能立刻抽身,转头再说你会错了意。   如果当真是陆萤那种感情上一张白纸的小姑娘,大概率会被他哄得找不着北,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这大概也正是他的目的所在吧,毕竟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将军,才不用担心她会拿着兵权谋逆啊。   啧,行家呀!   “嗯,志趣相投自是没错,不过我觉得萤妹妹却说错了一点。”秦宴之端起茶盏,轻吹了吹漂浮的茶沫。   “还请陛下赐教。”池萤淡淡道。   秦宴之抬眼看向她,墨色的眸中似有暗潮翻涌,面上却似随口道:“我觉得——妹妹其实肖想一下也无妨。”   嗯?   池萤闻言微怔,肖想一下也无妨?他这又是在说什么骚话?   她干笑了声,道:“陛下这话,怕是又要引得臣女误会了。”   “误会什么?”秦宴之理了理衣襟,神色坦然,“此前妹妹便说误会,不若将这误会说开了,方知是不是真正的误会。”   池萤:……来来来,对线啊谁怕谁!   她清了清嗓,正色道:“臣女会误会,陛下对臣女有些超乎君臣间的情意,不过陛下请放心,臣女对陛下忠心无二,未来也不会因旁的理由离开军营,您大可不必如此。”   秦宴之闻言默了默,半晌后却笑出了声,“你是觉得,我对你示好是为了绑牢你,好让你忠心耿耿的为我卖命?”   “……”   对!我就是这么觉得,为国做鸭确实牺牲挺大,不过咱没必要,真没必要。   池萤垂眸盯着杯盏中上下起伏的茶叶,神色淡淡没接话。   “陆萤,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心思诡谲之人么?”秦宴之似是被气笑,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怨气。   池萤心里一咯噔,您这小哀怨口儿是怎么回事儿!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却见他正不辨喜怒地看着自己,一向疏朗的眉宇间莫名显出几分郁色。   池萤叹了口气,缓了缓回道:“陛下,臣女并非恶意揣测您的心意,只是您要知晓,女子在这世上本就活得艰辛,而臣女要走的路更是前人从未走过的险途,一旦行查踏错便万劫不复,故而不得不慎之又慎。”   秦宴之神色稍松,问道:“你怕什么?”   “臣女与陛下间的关系,若是单纯的君臣便罢,可若是掺杂进了其他的因素,陛下能担得起,臣女却担待不起。臣女的一切皆仰仗陛下,若是生了变故,那臣女便什么都不剩了。”   这话倒是她的肺腑之言,之前她一时被美色所迷,确实有些酱酱酿酿的想法,但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不适合太过复杂,把事业爱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确实过于冒险了。   秦宴之沉默了半晌,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点了点头道:“朕知晓了。”   池萤松了口气,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没法明言,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陆萤,也早晚有一天要把身体和人生交还给原主,拿着别人的身体谈恋爱,确实有些不太负责。   可她还没放松多久,又听得耳旁传来了他的声音,语调中颇有几分得意,“所以萤妹妹的意思是,你也对我有意,只是碍于身份所绕,故而有所顾虑不敢上前?”   欸?   您的阅读理解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陛下,我不是这个……”   秦宴之摇着扇子站起身来,面上笑意加深,自顾自打断她道:“萤妹妹莫要忧心,万事万物皆有其法,只要你我心意相通,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只管等着便是。”   说罢便推门而出,还不忘回头给她留下了一个“我都懂的你不用再解释”的眼神。   池萤一愣,待她上前两步想要追上他解释清楚,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第21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1 让朕仔细考教一番……   秦宴之的态度让池萤有些捉摸不透,说来他们拢共不过也就见过两三面而已,要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池萤是万万不信的,这位陛下年纪轻轻就能将一众老臣收拾的服服帖帖,绝对不是个看脸的恋爱脑。   难道是自己在朝堂上那番以一敌三舌战群儒的英姿,让他发现自己有个清纯不做作的有趣灵魂?   池萤勉强接受了这个猜测,行吧,如果是这样倒还算他有眼光。   夜半三分,万籁俱静。   此时池萤的脑中却异常清醒,说来这只是她接受的第一个委托任务,就算秦宴之这里她能扛得住,可日后若是还冒出来什么张宴之李宴之,她也不是什么圣人,难免会有心防崩塌的一天。   但倘若二人当真互通了心意,待到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若是他能看出自己和委托人的区别,对自己和对方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若是他迟钝到同委托人继续缠绵悱恻,只怕自己也会气吐血吧。   她顿时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想了想还是试探问了句:“零零幺,你在吗?”   【在。】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以委托人的身份和这个世界中的人有了情感纠葛,那在她本人回来之后,会不会被旁人发现端倪?”   【会,所以我们建议中继者尽力争取委托人原本的好感对象,并不建议展开新的感情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愧是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把自己往争宠线上带呢。   池萤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罢了,恋爱这条路基本算是堵死了,她也只能尽量守住本心不为所动了。   当晚她睡得并不算安稳,梦境之中总时不时的出现秦宴之那双墨色翻涌的眸子,但每当她想要凑近看个分明的时候,他又悄然隐匿不知所踪,整个晚上都像在玩儿躲猫猫似的,累身又累心。   故而翌日清早,她几乎是在半梦半醒间被侍女们架着来到武举考场的。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因着昨日秦宴之的吩咐,今日霍狄并未出现在武场上,而是换来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武将监考。   相比于首日而言,第二日的武举考教对她就显得不是那么友好了。   首日的项目以射艺为主,她可以靠技巧和经验取胜,但第二日的项目注重力量,即便她与一般女子相比确实算得上孔武有力,终究是难以超越男女本身的身体条件限制。   第二日的第一项为骑枪,即在两堵土墙上放置四个人偶,人偶的头顶各举一块木板,参试者骑马驶入土墙之间,用一根长枪击打两侧木人头上的木板,若是将四个木板打下而人偶不动便为上等。   第二项为翘关,即举重,举一根长一丈七的粗木杆,举十次后还要手握杆底不过一尺的位置将木杆端起。   第三项为负重,即背着五斛米的负重走二十步。   第四项为材貌,这一项基本上就是面试,兵部的官员会考教一些基本的战争常识,同时观察应试者的外貌身材和谈吐,但其中有一条硬性标准,便是应试者的身高至少要过六尺。   池萤换算了一下,此处的六尺基本上相当于一米八,陆萤的身高在女子之中虽算难得,但也只有一米七五左右,故而这材貌一项如果不为她放低标准,无论如何她也铁定通过不了。   不过好在武举的规矩并非铁板一块,只要这七项中有五项能为上等便可以及第,大不了就是弃权嘛,田忌赛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骑枪这项她自然不在话下,陆萤本就擅马术,一杆长枪武得虎虎生风,而池萤经过这一个月内时时练习,更是磨合的得心应手。   故而她驾着战马在土墙间飞驰而过,挥舞着长枪左右击打,众人只见一人一骑宛如疾风呼啸,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还未看得分明,便见四只人偶头顶的木板便其甩甩被击落,而那人偶却纹丝不动。   第二项翘关倒也不算太难,长木杆的重量大致七八十斤,虽说有些吃力,但掌握了平衡也并非无法举起。   众人见识过池萤昨日一骑绝尘的射艺,再加上她今日又连过两项,围观的人群中便隐隐有了些大胆的猜测。   “哎你说,该不会最后夺魁的反而是这位县主吧?”   “你说这些爷们儿都怎么回事儿,连个姑娘家都比不过,要是我也上场肯定比他们强!”   “你上场?你连马都不会骑呢,你还能上场?”   “就是说,我看这位县主比他们可强多了,估计魁首肯定是她!”   “啧,我看难说,就说后面这项,这位县主应该是比不过了。”   这话倒是不假,第四项为负重,五斛米重约两百斤,别说背着走二十步了,池萤估计她这小身板儿连两步都走不了,她这个有趣的灵魂当真负担不起这二百来斤的重量。   所以这一项,她直接选择弃权。   兵部的官员倒是并未觉得意外,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今晨他们隐隐得到了些内部传闻,说是今上有意要重用这位县主,但具体是重用在前朝,抑或是后宫却并未明言。   不过无论是何种情形,若是她当真在武场上有了什么好歹,那他们还真担待不起。   故而兵部侍郎在虽她的名字后画了个红叉,面上却笑盈盈道:“县主,您此前通过了五项,且均获上等,已是稳稳及第,故而不必担忧,便是这项弃了亦无妨。”   昨日她见这徐侍郎时,他顶多算以礼相待,今天这异常和蔼的态度倒是让池萤有些莫名,她讪笑了两声敷衍过去,心中却暗暗起了嘀咕,难不成昨儿秦宴之回去就给她内定了?   她正神游天际之时,冷不丁却听到一声悠长而富有穿透力的通报:   “陛下驾到!”   池萤:???您作为皇帝真的好闲哦!   场中众人齐齐向某处叩拜,池萤稍愣了愣神,动作便比别人慢了半拍,在她低下头前的那一刻,视线与秦宴之有一瞬间的相交。   她强自镇定地垂下头去,恍惚间却又回忆起了昨夜的梦境,他那双墨色的眸子定定看向自己,就如同现在一般,看似平静眸光中的却藏着暗涌。   头顶似有一道视线盘旋不散,池萤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半晌后终于听得他开口,声音淡淡道:   “平身吧,朕只是想来见识一下众位英才的本事,莫要在意朕,你们继续考教便是。”   兵部的徐侍郎忙将他迎上主位,心道您老人家都在这儿杵着了,别说让他们继续比试,他自己也不敢继续当这个主考官啊。   他拱了拱手,恭敬道:“是,陛下,只是众位举子已毕六试,惟余最后一项材貌之试,这一试不若还是由陛下您来定夺?”   别人就不提了,可就算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儿评判安宁县主的材貌啊。   “材貌?”秦宴之稍顿了顿,问道,“此试的标准为何?”   徐侍郎回道:“回陛下,材貌之试,以身长六尺以上者为次上,以下为次;同时需应对详明,言语并有神采堪统领者为次上,无者为次*。”   秦宴之轻笑了声,眼眸微垂,轻轻摩挲了下手中的扇坠,淡然道:“标准既已定,又何须朕来考教,你们按规矩行事便是了。”   “可陛下..……”徐侍郎略侧首看了眼池萤,面露几分迟疑,“这标准本是为男子而定,此前从未有过女子参加武举的先例,而今却有安宁县主应试,故而……臣也不知究竟该不该以此为准来考教县主。”   “哦,原来如此,”秦宴之状若恍然大悟,持扇轻敲了下掌心,“既然这般……那旁的英才还是由徐爱卿考教,朕只帮你考教安宁县主便是。”   徐侍郎心下微定,果然!陛下对这位县主就是另眼相看,还好他机智过人,这样看来自己明年升迁尚书不是梦啊!   他压下心中喜意,忙叩拜谢恩,“是,微臣多谢陛下!”   因隔得远了些,池萤并没有听请秦宴之和那位兵部侍郎说了什么,故而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倒是让她有些莫名。   不过她也无法拒绝,只能埋着头上前行礼,“平原陆氏陆萤,参见陛下。”   “陆萤。”头顶的声音明明漫不经心,却让她心头微微一跳。   “这材貌一试,你还需站起身来,让朕仔细考教一番才是。” 第22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2 陛下他绝非你的良……   任池萤的脑子里百转千回,也猜不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被当众架在此处也顾不得她多想,只得从善如流地起身,却眼帘微垂避开了他审视的目光,恭敬道:“臣女请陛下赐教。”   秦宴之抚着下巴,侧头打量了一番,淡道:“嗯,身长六尺以上者为次上,若是以此为准,那你在材貌之试中确实只能得次等。”   “……”谢谢你哦我知道我是次等您可以回了。   池萤拱手,坦然回道:“陛下说得是,臣女此前便说过,女子大都无男子高大,此为不能,臣女亦无能为力。”   “不过——”秦宴之复顿了顿,语气显得轻快了几分,“徐侍郎说得亦是有理,此标准本为男子所定,若是在女子身上生搬硬套,倒显得我朝死板拘谨不知变通。”   “既然这般,那朕今日便新拟一条材貌之试的标准,专为女子而设,若是日后有旁的女子参加武举,倒也算有旧制可循。”   此话一出,场内一片寂静,但众人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又是怎么个意思,若是县主一人特立独行便也罢,既然能哄得陛下开心他们勉强也就认了。   可听他老人家这意思,日后还有别的女子来?这是彻底放开了招收女子入伍的意思吗?   众人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却听得他继续道:“男子之中,身长六尺以上者,十之未有一二,故而若以十只其一归于女子,便以五尺六寸为准,安宁县主陆萤——”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叹了声,继续道:“身长五尺八寸,体貌端秀,长身俊昳,容举姝丽,神采飞扬,材貌俱全并武技超凡,此等殊才,便是千万人之中都未能有其一,以此看来,此项便算通过了,不知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徐侍郎心里暗暗嘀咕,您这哪是选武举人啊,您这前后再多添两句话都能直接当封后的旨意了,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啊!   众人沉默了片刻后,倒是十分默契地叩拜倒地,山呼万岁,“陛下英明!”   池萤:???这个走向也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嗯,既然如此,朕留在此处反而令众卿拘谨,罢了,你们继续考教便是。”语罢,他便起身背起手来,步履悠然地离开了武场。   池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心中疑窦渐生,这人真的太奇怪了,从初见时的言辞暧昧,到昨日那一番自顾自的言语,再到今天突然现身武场只为给自己开个后门,处处都显露出一丝……刻意。   是的,刻意,就像是十来年前流行的古早玛丽苏文里从天而降的男主角,不问缘由不顾常理大手一挥,只为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角扫清障碍。   倒不是她对自己没自信,只是这种行为本身就十分不合逻辑,私下里过过嘴瘾也就罢了,但一国之君当众做到这种程度,她真的怀疑这个国家能走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因着她的比试已经结束,徐侍郎也不敢再多留她,当众宣布她以六项上等的成绩及第,只待三日后进宫由陛下赐予官职,便放她离开了。   虽说基本上了结了一件大事,但她心中却似又压上了一块巨石,并没有感觉松快多少。   待池萤回到自己的府上,便以需要休息为由将房中侍女遣散,悄悄问道:   “零零幺,皇帝是不是之前就暗恋陆萤啊?”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解答。】   “那他是不是对陆萤另有所图?”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解答。】   “……所以你究竟有哪些权限啊?”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解答。】   池萤被他三连堵了回来,心中却更觉奇怪,零零幺虽说平日里三观不那么正,但好歹还算有问必答,从未有过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今日这般三缄其口,倒反而坐实了一件事:要么皇帝和陆萤间确实有旧,要么,这位皇帝陛下本身确实有点古怪。   不过好在他的所做所为至少都在把局面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池萤虽说仍有疑惑未解,倒也暂时放宽心来,反正自己总之是要走的,暂时同他虚与委蛇几日便是了。   因着连续两日早起,池萤当晚倒是睡得香甜,第二日也并无特别的安排,几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但这样放纵的结果便是,当天夜里,她失眠了。   失眠的夜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显得尤为清晰。   她正盯着帐顶发呆,恍惚间却听见了自己的窗户被轻轻推开的响动,她顿警觉起来,悄悄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静闻其变。   县主府内的侍卫皆是宫中御赐下来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这重重看守,进到自己房间中的人,要么是府里的内鬼,要么便是实力不下自己的高手。   她听着那人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渐渐来到自己床边停下,可等了几乎半盏茶的时间,那人却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动作。   池萤颇有些不耐烦,这人什么毛病,大半夜的跑别人床头什么都不干,就单纯为了吓唬人吗,这是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伽椰子行为。   她不愿再坐以待毙,管他是人是鬼先打一架再说,当即反手将匕首抽出,随即如羽箭离弦般从帐内轻跃而出,直直将刀刃向那人的面门处扫去。   那人见状立刻惊惶后退,低声连连解释道:“阿萤,莫要害怕,是我!”   池萤听到这声音微微一顿,将匕首挡在身前,依旧摆出一副防御姿态,试探问道:“霍狄?”   那人轻“嗯”了声,缓步来到她身前,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这才大致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不是明日就要大婚了么?三更半夜的来我这儿做什么?”   霍狄面露几分犹疑,顿了顿方才解释道:“阿萤,我听说陛下昨日去了武场,还当众夸赞于你,你是不是……答应了陛下什么?”   池萤哂笑了声,摇摇头道:“霍将军,您都要大婚了,我无论答应了什么,跟您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不,阿萤,我没有别的意思,”霍狄连忙解释,语气显得有些焦急,“若是旁人便罢了,只是你要知晓,陛下他绝非你的良配!” 第23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3 演,我就看你演。……   若是旁人便罢了?   池萤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虽说这位霍大将军大婚在即还来夜会前女友的行径有些令人不齿,不过她倒是正巧对秦宴之有些好奇。   “为何这么说?” 池萤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后退两步坐回床边,状若得意道,“陛下乃人中龙凤,天下女子何人不羡我,为何偏偏他不可?”   霍狄搬了个杌子坐到床脚旁,耐心解释道:“阿萤,你有所不知,你……还未回来的那几年间,宫中发生了不少事,你可还记得,先帝爷总共有几位皇子?”   池萤记忆中搜寻了片刻,点点头回道:“加上后来那位小皇子,一共六位吧。”   “正是,那位小皇子自不必不提,总共五位成年皇子中,咱们这位陛下行四,原本先帝正值壮年,又有中宫所出的太子勤勉为辅,而今上的生母不过是个宝林,论嫡论长,再怎么排也是轮不上他的。”   霍狄略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可就在四年前,先帝突发急病,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措,不过一个月便薨了,虽说先帝并未留下遗诏,可太子一向深得先帝器重,便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他名正言顺自然便开始着手准备继位。”   “但就在太子登基大典前夜,却突然天降异象,京郊的皇陵被雷所劈,而劈到的刚好便是太子生母——先皇后的陵寝,这下民间谣言四起,说是先帝属意者其实另有他人,这惊雷便是为了警示众人,太子其实并非正统。”   “大皇子便联合三皇子以顺应民意为由,一齐将太子拉下了位,之后,因大皇子为长,便想着遵循祖制继承大统,却又同母家更为尊贵的三皇子起了反目成仇。   “总之又闹了好一阵,最后这几位皇子疯的疯,残的残,最后咱们这位一向置身事外的陛下却坐收了渔翁之利,成为了当今圣上。”   嚯,敢情秦宴之拿的还是卧薪尝胆绝地反击的大男主打脸剧本儿。   池萤不为所动,反问道:“那又如何?天家本就亲情淡薄,哪位继位的陛下的手上是干净的?”   “可是你要知道,陛下继位后,有人曾议论过陛下出身卑微,而那位宝林还未来得及被封为太后,便不知为何突然殁了,却连追封的位份都无;便是那位还在牙牙学语的小皇子,都没能活过去岁冬天。”   霍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慰道:“阿萤,今上虽看上去云淡风轻,心思却深沉不可估量,你从小便单纯直爽,哪里能斗得过他,便是他如今对你百般示好,只怕背后也有别的考量。”   “我如今同你说这些,并非是抱着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你便拿我当兄长也无妨,可我确实不愿看你泥足深陷,阿萤,你便听我一句劝,陛下此人,心思诡谲手段狠辣,为其臣亦要忌惮三分,绝非你的良配。”   池萤有些恍然,怪不得秦宴之年纪轻轻,也不过刚继位两三年,却能将满朝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原来是个白切黑啊。   她点了点头,回道:“霍哥哥,我知晓了,今日你这番私下前来本就不妥,还是莫要耽搁了,快回去吧。”   霍狄见她态度和缓了许多,又似想要说些什么,“阿萤,你..……”   “霍哥哥,”池萤却立刻打断他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回吧。”   她估摸着这位霍将军可能是有点儿婚前恐惧,再加上自己作为前女友居然对他毫不留恋,还不声不响的找到了更好的下家,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太平衡,看他这一脸柔情,应该是准备追忆似水流年了。   霍狄双唇翕合了几下,见她神色淡淡,便也只能歇了心思,千言万语终究化为饱含万种情思的一句:“阿萤,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好。”   “……”   这是什么全球共享的前男友婚前宣言。   目送霍狄从窗口跃出,池萤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躺回被衾之中,继续盯着帐顶发呆。霍狄今日讲述的这一段故事,在陆萤的记忆之中确实是一段空白,但是说来却也并未令她太过讶异。   从见到秦宴之的第一面时,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人看似身处局中却又像游离于众人之外,总透露出一丝冷眼旁观的意味,这样说来,别说什么弑父杀母,好像他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算太稀奇。   他的表现无时无刻不在默默传递着一个信息:演,我就看你演。   可他既然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又为何非要想方设法的扫清障碍登基继位呢,这人未免太矛盾了点儿吧?   这一夜,池萤又是浑浑噩噩半睡半醒过去的。   翌日是霍狄大婚的日子,池萤虽说对这里的婚礼仪制有些兴趣,但这兴趣却无法支持着她去凑这个热闹。毕竟自己的身份过于敏感,要是她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接亲的路旁,被人认出难保会引起些不必要的误会。   说她不忘旧情,情难自已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去抢亲的,毕竟她还指望着拿公主的小金库养娘子军呢,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得罪金主。   因着第二天要进宫听封,这一晚她便早早睡下,翌日清早天还未亮,她便又匆匆坐上了进宫的车马。   说来她到此处不过月余,上个月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复活的黑户,被公主算计又被群臣攻讦,前路漫漫一片渺茫;这个月便已经在京中小有名气,武举及第准备前去受赏了。   池萤对自己的工作效率表示十分满意,不免有些得意问道:   “零零幺,我这个进度算挺快的吧?”   【嗯,对于新人来说,你的效率可以排到前1%。】   “是吧!?”池萤轻笑了两声,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我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委托者才会回来接管自己的身体呢?”   此前接受委托者的记忆之时,她能感觉到陆萤某种强烈的情绪,比如希望能为陆家正名,再比如希望自己能再度执起刀枪征战沙场。   而如今她帮助陆家得到了封赏,又同霍狄划清了界限,甚至还即将为自己挣得官身,按理说这种情况其实已经对陆萤很有利了,便是她现在回来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过得不错。   可零零幺的回答依旧含混而漠然:   【若委托者感到满意,你自然会被身体所排斥。】   池莹暗暗撇了撇嘴,嘁,说了还跟没说一样,你们这个协会也忒小气,给个进度条能怎么着? 第24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4 你一个女子居然言……   进入宫门后,为了尽量避免武将们过于热情的寒暄,池萤便刻意放缓了步伐避开人流,故而待她到达早朝的大殿之外时,其余几位及第的武举人俱已候在了殿门前。   此次参与武举选拔的约有百余人,然而最终通过考教成功及第的,加上池萤总共只有八人,她礼貌地同那其余七人点了点头,便也并未多言,只眼观鼻口观心地垂眸立在一旁等候皇上召见。   然而那七人之中的三人,从见着池萤出现便开始互相挤眉弄眼,虽说没当面儿调笑,却交头接耳聊得热火朝天,什么“身段儿还不错”“就是长得凶了点儿”“手那么糙不像个女人”“太瘦了不好生养”之类的语句不绝于耳。   池萤蹙了蹙眉,她自知私底下肯定有不少人议论自己,可这三人应当是出身不错,即使在宫中也完全没什么避讳的意思。当面编排人就罢了,您倒是压低点儿声音别让当事人听见啊!   她轻咳了两声,转头向三人抛过去一个警告的眼刀,那三人似是没料到池萤竟如此硬气,见状稍愣了愣,随即有些羞恼的别过头去,却依旧嘴硬地低声嘟囔着“脾气还挺大”“就这样的谁敢娶啊”。   好在他们还算有点儿羞耻心,只念叨了几句便沉寂下去,并未继续刚才的话题。   池萤心中轻嗤了声,只会躲在群体背后逞英雄,正面对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怂,本质就是欺软怕硬。   因着他们今日的受封算是大事,故而并未像上次那般等太久,池萤甚至连困意都还没酝酿出来,便被传话的内侍唤入内殿了。   池萤行礼之时悄悄抬眸扫了眼,秦宴之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抬手示意众武举人起身,说了些什么“众位武技高超”“是我大乾之幸”“朕心甚慰”之类官方味儿十足的车轱辘话,便大手一挥擢令内侍宣读封赏的旨意。   武举人的封赏有例可循,最高不会超过五品,其余的七位武举人依次被封为了六品千总,从五品骑都尉之类的职位,但念到“钦此”二字时,池萤却依旧没有听到自己的官职。   她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心,略掀起眼帘觑了眼高坐的帝王,心中暗暗嘀咕您这一国之君这么没有契约精神吗,到头来还准备反悔了不成?   众官员本有些提心吊胆,见旨意之中并无陆萤的名字,倒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看来陛下还是知晓轻重的,让县主去武举比试一下过把瘾也就罢了,哪能给她真正的军中实职呢!   池萤本以为他对自己另有安排,可待到内侍宣布退朝,秦宴之起身迤迤然走下龙椅退出大殿后,也没见他再多看自己一眼。   呵,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池萤心中虽忿忿,但这种场合也没法当面拦下他要个说法,只得憋着一口气跟随众人退出殿外。   之前那三位武举人皆被封为了千总,见着池萤颗粒无收,倒是愈发大胆了起来,甚至凑到她面前,挤眉弄眼地说起了群口相声。   “我怎么觉着县主看上去心情不佳啊?”   “怎么说话呢你,人县主哪儿是心情不佳,明明是愁容满面啊。”   “还是陛下英明,县主身娇体贵的,军营哪儿是她能待的地方呢。”   “就是说啊,还是早些学学德言容功,虽说霍将军那边儿是行不通了,我府上倒还是余了几个贵妾的空缺。”   池萤冷笑了声,小模样长的挺磕碜,想得倒是挺美。   她转头晲着那人,语带不屑道:“就你?”   “我怎么了?”那人瞬间挺直了腰杆儿,“虽说你是县主,我娘还是郡主呢,我爹也是一品侯,就你这样不守妇德抛头露面的,我家还不一定乐意收呢!”   池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啧了声,“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怎么着?”那人拍了拍胸脯,语气颇为自负,“小爷我年少有为,都没嫌弃你老,感恩戴德吧你就!”   池萤状若恍然大悟道:“哦,张口我爹闭口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断奶呢。”   “你!”那人被她噎得一窒,缓了片刻强自镇定道,“我就算不靠爹娘,现在也是六品千总,这都是我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比你强得多!”   “比我强得多?”池萤哂笑了声,语气一变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长垛步射马射骑枪均是全中,此次武举之中除我之外别无二人有此技,你说你比我强得多?脸皮倒是比我强得多。”   池萤本就憋着一股气,这小子主动往枪口上撞,那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那……那又如何?”那人梗着脖子辩驳道,“你不过是个女子,今日陛下封赏了我们所有人,唯独不给你武职,这你还看不出来陛下的意思?女子终究不如男子,你绝无可能进入军营行军作战!”   池萤冷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问道:“我问你,你用什么射箭?”   那人虽不知她为何做此问,却下意识回道:“自然是用双臂。”   池萤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继续问道:“那你用什么骑马?”   “双腿啊,”那人稍稍缓过神儿来,皱眉反问道,“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种问题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你还拿来问我?”   “是啊,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那你有双臂我也有,你有双腿我也有,我与你又有何不同?还是说你射箭骑马舞刀弄枪,是要用上别的什么我没有的器官?”池萤说着,低头在他胯间扫了眼,随即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那人见状忙侧身捂住关键部位,面色有些涨红,“你!你一个女子居然言语如此低俗!”   池萤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淫者见淫罢了。”   那人还想再辩驳两句,却突听得身侧传来一道阴阳不辨的声音:   “县主,县主请留步。”   池萤转头,却见一内侍正满面含笑地望着自己,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刚才她与那三人的话听进去多少。   她按下心中疑惑,向那内侍点了点头,微笑着礼貌问道:“这位总管,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那内侍面上滴水不漏,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依旧还是一副笑模样,“县主,陛下有请,还请您移步养心殿。”   池萤心中冷笑,呵,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又憋了什么别的大招呢。   当然她面上自然不显,只点点头回道:“那还请总管带路。”   “县主这边请。”内侍笑着侧身,引着她向东边行去。   而那三位新上任的千总,尤其是那位公爷家的公子,静默地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陛下没有授予她武职在情理之中,可又为何要在下弋?朝之后单独召见她一人?难不成他老人家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或是像传言之中的那般……准备召她入后宫了?   那位刚满十八的小公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不会吧,那传言根本没什么人信啊,难道陛下的品味当真如此独特,各家温柔小意的大家闺秀不爱,竟偏爱这一款脾气火爆的母夜叉?   若当真如此,那他刚才岂不是……作了个大死?   他心中咯噔一声,新获武职的欣喜之情顿时被浇熄了大半,出宫的路上腿都有些打颤。   而另一边的池萤却也没好到哪儿去,也不知秦宴之究竟是故意膈应她还是如何,她在养心殿外等候召见时,居然刚好碰上了一对儿前来谢恩的新婚夫妇。   更不巧的是,这对儿夫妇正是昨日大婚的霍狄和陶轩公主二人。   在宫中毕竟不好视而不见,池萤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同二人见了礼,“臣女见过公主、驸马,祝二位新婚如意,百年好合。”   但这新婚夫妇却显得有些貌合神离,一前一后毫无交流不说,霍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而陶轩公主殿下,见到自己便面色一黑,也不顾皇上就在殿内,冷笑了声,咬牙切齿道:“呵,陆萤,你当真好大的本事!”   池萤:???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别cue我!   她心头一跳,不由得目光一转看向霍狄,心道难道他新婚前夜密会前女友的事情暴露了?   霍狄神色讪讪,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歉意,却也并未出言解释什么。   池萤皱了皱眉,这夫妇俩都什么毛病,她自认作为一个前女友已经尽量撇清关系了,这二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自己啊。   她暗暗叹了口气,转而问向陶轩,语气也有些僵硬,“臣女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   “何处得罪了我?”   陶轩公主搅着手中的帕子,凑到池萤耳旁,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你可知,就是因为你,你的霍哥哥昨夜根本不愿与我同房!若是你们当真情投意合,那我便禀告陛下成全你们好了!”   池萤:???这种事情你们内部解决就好了不用告诉我吧! 第25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5 你说安宁县主与驸……   就在这个时间似乎已经停止流动的时刻,一名内侍从养心殿内匆匆而出,对着陶轩和霍狄行了一礼:“公主、驸马,陛下有请。”   脚底早就抠出一座精绝古城的池萤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谢陛下,您二位可赶紧走吧。   可没曾想那内侍却又转而同她拱了拱手,微笑道:“县主,陛下也请您一道进去。”   ???秦宴之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戏!   池萤无法,只得干笑了两声跟着那内侍进了殿内,她垂着头立在一旁,尽量放缓了呼吸降以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场面实在太死亡了,一座大殿内汇集了前男友,前男友的现任,自己的暧昧对象兼前男友现任的哥哥,她还不小心得知了前男友新婚夜的细节。   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是能时光倒退重来一次,她当初该就选择继续躺在棺材里不出来。   而坐于桌案后的秦宴之倒是丝毫未觉不妥,淡然抬眼扫了眼行礼的三人,摆摆手道:“起来吧,大家都是旧识,倒也不用如此拘束。”   池萤:……..我不拘束,我只是想当场去世。   “陶轩,”秦宴之放下手中的狼毫,冲公主殿下笑了笑,一副慈爱的长兄做派,“既已成婚,日后还是要沉稳些,切不能再任性了。”   陶轩公主顿了顿,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皇兄,臣妹有要事启奏,还望陛下应允。”   秦宴之眉梢一挑,似是颇有兴味地问道:“哦?你们这才新婚初日,难不成是驸马欺负你了?”   “陛下明鉴,臣万不敢欺辱公主。”霍狄忙跟着跪下,郑重解释道。   “新婚燕尔,自是需要磨合一二,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这也是你自己同朕求来的,陶轩——”   秦宴之停顿了片刻,轻飘飘的语调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定要慎重啊。”   “陛下!”陶轩公主转头剜了眼池萤,心下一横,俯首叩拜道,“驸马他与安宁县主有私情,还望陛下为臣妹做主!”   池萤:???私情?谁?我?   她心中暗骂了声,却再也没法继续装空气,只得跟着下跪叩拜,沉静辩解道:“陛下明鉴,臣女与霍将军清清白白,绝不敢在公主与驸马之间作梗。”   她埋着头向侧边的霍狄默默使着眼色,传递的意思很明显:赶紧的啊!解释啊!   霍狄却不知怎的竟视而不见,与她目光短暂相交了一瞬后,便静默地垂下眼眸,既不辩解也不承认,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池萤顿觉无力,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儿,如何才能让前男友和他现任放过我,在线等,急。   “你说安宁县主与驸马有私情?”秦宴之状若讶异,“你可有证据?”   陶轩公主有些哽咽,却竭力维持着她作为公主的仪容,轻抽了两下鼻子,回道:“陛下,谁人不知霍狄与陆萤是青梅竹马,此前陆萤离世,他便沉寂了五年,这会儿她回来了,霍狄就彻底把臣妹抛到了脑后,陛下明鉴,臣妹出身皇家,自有皇家的尊严,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若是他们余情未了,这婚事便作罢了吧,臣妹愿成全他二人。”   听了公主这话,霍狄倒是面色突变,忙辩解道:“陛下,臣与公主间可能有些误会,但婚事乃陛下所赐并非儿戏,断不可就此作罢。”   秦宴之点了点头,一派理所应当的语气,道:“霍将军说得是,我就说呢,安宁县主明明即将入主凤仪宫,怎的会与霍将军有什么瓜葛?”   池萤:???   陶轩:???   池萤双目瞪得浑圆,凤仪宫又是哪条故事线,我什么时候触发了这条隐藏剧情啊?   “陛下,臣女..……”   她刚想辩解,却见秦宴之上前两步,扶着她的双臂将她搀起,柔声安抚道,“哎,说来也是朕的不是,萤儿她不愿意在武举结束前将此事公开,免得影响考官的评判,朕便将这事儿暂且瞒了下来,谁知竟还有此等误会。”   池萤眉心拧成一道川字,盯着他那一脸看似真挚实则欠打的神情,浑身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又听他转过头去,苦口婆心道:   “陶轩,你也满十八了,便是再与霍将军置气,也不能拿你皇嫂出气,说出去平白惹人笑话,有辱我皇家清名。”   陶轩公主的震惊并没有比池萤少几分,她此前虽曾怀疑过这二人之间有些暧昧,可转头仔细想想,他这位皇兄一向是个没有感情的夺权机器,哪里会对陆萤这么个粗俗不堪的女子动心。   现在看来,难道是她看走眼了?   陶轩心下有些慌乱,她和皇上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又早就和陆萤结下了梁子,若是这二人合起伙来针对自己,那日后无论是留在宫中抑或是嫁出宫去,自己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好过。   她忙垂头请罪,“陛下,臣妹……臣妹不知,皇嫂她..……”   “无妨,不知者本无罪,”秦宴之倒是颇为大度的摆摆手,“记着日后好好同霍将军相处,莫要再任性妄为了。”   “是!谢陛下教诲,臣妹领命。”陶轩公主忙叩首谢恩,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还有霍爱卿,”秦宴之又话锋一转,唇边仍带着几分笑意,语气却透露出丝丝冷峻,“你明明早已知晓朕与安宁县主之间的事,又为何不同陶轩解释一二呢?”   霍狄面色一凛,垂在袖中的双拳不自觉握紧,喉头空咽了两下,闷声回道:“臣……臣不敢妄言陛下之事。”   秦宴之十分自然地反手握住了池萤的手,将她带至长案旁坐下,点点头道:“嗯,也是,不过现在你可以说了,封后旨意不日便会下达,倒也算不得你泄露机密。”   听到“封后”两个字的池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讶异,今天遇到的出格事儿太多,她接受惊吓的阈值明显提高不少,就算秦宴之现在封她当太子,只怕她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是,臣遵旨。”霍狄垂着头应声,面色微微有些发暗。   “罢了,今日一事,你们也算长个教训,夫妻之间本应坦诚相待,彼此猜忌乃是相处大忌,日后定要谨记于心才是。”秦宴之面色坦然,一副明君之姿,谁也看不出桌案之下他正和池萤较着劲。   池萤使劲抽了半天,任她又是挠又是掐,也没成功将手抽出,不免有些泄气,她认命似的坐在秦宴之身侧,听闻这话心中暗暗嘀咕:没看出来,您还是个居委会知心大姐的人设。   那二人垂首应是,又恭恭敬敬地奉承了几句,秦宴之便大手一挥放他们出宫了。   池萤见那二人终于离去,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转头将二人紧握的手举起,晃了晃皱眉问道:“陛下,您这是何意啊?”   秦宴之轻咳了声,不露声色地将手松开,淡然道:“没什么,培养感情。” 第26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6 朕的后位空悬   脱离了他的掌控后,池萤生怕他再有什么别的动作,迅速起身退到一旁,垂头拱手道:“陛下,不知今日召见臣女前来所谓何事?”   秦宴之见她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一般,摇摇头哑然笑了笑,问道:“今日未授予你武职,可是心有不甘?”   “是。”   池萤略想了想,这人虚虚实实让人摸不透,自己还是实话实说得了,同他虚与委蛇只怕自己段位不够。   “陛下此前曾与臣女有过约定,陛下扶持臣女入军营,臣女全心为陛下尽忠,有道是君无戏言,臣女不知陛下为何又突然反悔了。”   “这不是因为朕的后位空悬,凤仪宫还缺一位女主人么。”秦宴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口,神色一派淡然。   池萤蹙了蹙眉,这人怎么还口嗨上瘾了呢?   “还请陛下明言,莫要拿臣女调笑。”   “朕从未拿你调笑,”秦宴之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踱步到她身前,略微躬身在她耳旁低语道,“不过朕倒是觉着,你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甚是辛苦,哪有坐上皇后之位来得轻松,若是非要在霍将军那儿争口气,倒不如换条路试试?毕竟——”   “在这普天之下想要找到令人生羡的夫婿,可没有比朕更合适的人选了啊。”   池萤:……听出了一点点推销的味道。   “陛下您误会了,臣女想要从军作战,只为自己心中所愿,从未考虑过艰辛与否,更谈不上要在旁人那里争一口气。”   她稍退了半步,垂头拱手道:“况且,陛下要寻得一名皇后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寻到一位臣女这般忠心不二的女将军,便不那么容易了,臣女相信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池萤并不拒绝恋爱,但前提是对方必须承认她自身的价值,这种价值是她作为独立人格所具有的,而不是作为别人附庸的存在。   为人子女当孝顺,为人妻为人母当贤良,但首先,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否认她的军事才能让她安心做一个贤后?就算是陆萤本人肯定也不会乐意的吧。   “萤妹妹当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啊,”秦宴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随即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说得是,你这般才能,若是在后宫之中倒确实是埋没了,故而,朕这里有道密旨给你,也不知你敢不敢接?”   池萤心下一喜,果然不给她武职是有特殊安排的,她立刻叩拜谢恩,“陛下有令,臣女自万死不辞。”   秦宴之垂头盯着她的发顶,目光略有些涣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清了清嗓正色道:“明日,朕会下一道旨意,昭告天下封你为后。”   池萤:???咱难道不是已经从这档事儿翻篇儿了吗?   “陛下,这..……”   可她还未将疑惑说出口,又听他继续道:“这样你便有理由消失在众人眼前,朕会给你一道虎符,你今夜便可带着朕的玄铁军前往北境与黎樊将军汇合。”   “此前薛朗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辽夏二国正密谋突袭边境,而我军之中又有敌方暗探,故而此事不得声张,若是你胜了,便是大功一件,朕自会封赏于你,可若是你败了,甚至再度命丧沙场,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的付出。”   秦宴之顿了顿,语调之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劝慰之意,“陆萤,你可要想清楚了,当真要接这道旨意?”   池萤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不给自己在人前封赏,竟打的是这个主意,果然是上赛季夺嫡大赛冠军,走一步之前已经想好了后面十步。   可她并未迟疑,恭敬接旨道:“陛下放心,臣女自当尽力击退敌军,还我大乾安定河山。”   “起来吧,”秦宴之退回到桌案之后坐下,面色淡淡不辨喜怒,“你真就半点儿也不害怕?”   “这..……”池萤默了片刻,随即点点头道,“害怕自然还是有的,毕竟臣女重活一场,也不愿就这样再度失了性命。”   “那你为何不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路?我说过,”秦宴之定定看着她,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显得异常冷静专注,“我从未与你调笑,相比于征战沙场,你明明有更轻松的活法。”   “陛下,这世上人千千万,有人愿意为了稳妥而谨小慎微,而有人却甘愿为了梦想而奋力一跃,这两种人说不上谁高谁低,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池萤抬眼笑了笑,“不巧,臣女正是后者,不过就臣女所见,陛下应当也与我一样吧。”   秦宴之盯着她沉吟半晌,随即也轻笑出声来,笑道:“也是,那朕就祝你马到成功,凯旋而归,早日成为我大乾首位女将军吧。”   “谢陛下,臣女定不辱命!”池萤抱拳领命,字字铿锵道。   当日夜里,池萤拿着秦宴之给的一半虎符,披星戴月来到了京郊西边的麒山脚下。此处是秦宴之的私军大营所在,因着此前他早就有所交代,故而当池萤到达之时,一众将士早已整装待发,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可开拔。   池萤本做好了先接受一番嘲讽,再扬鞭立威的准备,没想到这群将士见了她居然个个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陆校尉叫得十分顺口,倒是让她暗暗有些讶异,秦宴之还当真是御下有方啊。   她同将士交代了一番所行的线路,便执起马鞭准备向西北进发,可马鞭还未落下,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且慢,我也同你们一道去。”   池萤闻言调转马头,见着来人眉心不免微微蹙起,“霍……大哥?”   霍狄成了驸马便不得挂将军之职,可秦宴之又暂时没给他别的闲职,她一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故而稍有些迟疑。   霍狄也骑于马上,同她点了点头道:“阿萤,陛下此前传了密旨,令我与你一同前往北境,我对辽国这些年的行军布阵也算了然于心,有我在军中,咱们的胜算也更大些。”   “哈?”虽说这个理由她勉强能接受,但池萤还是觉得秦宴之这个安排有些奇怪,“可你已是驸马,这次军中的主将..……”   “无事,这回换我来做你的副将。”   霍狄翻身下马,冲她恭敬行了一礼:“陆校尉,都尉霍狄,参上。” 第27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7 这不是白眼狼是什……   秦宴之给池萤的这一队精兵人数并不算多,不过百余人而已,故而虽说他们是为了避开军中的敌方眼线,而私下向北境进发,总体也算不上打眼。她率领众将士沿着官道全速前进,不过十日便来到了边境渊城。   渊城位于敦城的西边百余里,驻扎于此的将领名为黎樊。黎樊将军当年与陆萤的父亲也算故交,他此前接到了皇上的密旨,见着池萤前来倒是热情万分。   “陆家丫头,你还记得黎伯伯我不?”黎樊已年过五旬,面色依然红亮,只是满面虬髯之中早已夹杂着丝丝银色。   此人神情真挚不似作伪,池萤见着他倒也有几分莫名的亲切,笑道:“黎伯伯这是哪儿的话,晚辈怎么会忘了您呢。”   黎樊顿时喜笑颜开,“哎,这便好!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和你爹一样,是个重情义的,不像某些人,见利忘义,哼!”   说罢他便冷冷瞪了跟在一旁的霍狄一眼,随即轻哼了声拧过头去,似是再也不想分给他半分目光,头也不回地带着池萤进了将军府内。   池萤有些哭笑不得,这位黎将军看来还是位性情中人,她低声解释道:“黎伯伯,您误会了,我与霍大哥没什么的,他此番刚尚了公主便来了前线,已是十分不易,您就莫要再打趣他了。”   黎樊却依旧忿忿然,声如洪钟完全不怕旁人听见,“陆丫头,你还帮他说话?你们陆家救他性命传他功法,一路扶持他做上了副将,甚至你还曾为了救他失了性命,结果这小子到头来去娶了那什么劳什子公主,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你别看他现在可怜兮兮的,老夫我可不吃他那套!”   虽说黎樊的说辞大体上没错,但陆家救霍狄本就是随手之举,传他武功也是看他天赋不错,后来坐上副将甚至是将军也是霍狄自己争气,池萤倒没觉着这是霍狄欠他们陆家的。   至于娶公主这茬,霍狄确实在陆萤和公主之间有些摇摆不定,不过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早已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陆萤的首次复活失败其实怪不得别人,主要还是她自己太过恋爱脑,不然凭她的一身本事,还怕比不上一个早已自断仕途的小驸马?   池萤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计较,忙转移话题道:“黎伯伯,关于辽夏二国联军一事……?”   “哦!这事儿啊,得亏你们在京中传来了消息,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呢,”黎樊毕竟是大将,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战事上来,“我们得了这消息之后,悄悄派了几个人的小队去刺探过一番,他们确实在边境有些动作,只是这回谨慎的很,我们这边儿稍稍有些动向,他们很快便缩回头去了。”   “所以陛下这次派你来的考量我也清楚,我作为主将必须镇守渊城,一旦我这边稍有要出兵的意向,那他们肯定是不会冒头的。他们不知你来了渊城,也根本想不到会有女子来领兵,所以这兵只能由你来带。”   “你是陆家的女儿,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但是我这边能派出的兵力有限,所以此次我们只能奇袭,定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池萤点点头道:“晚辈明白,不知黎将军能给我多少兵力?”   “陆丫头,”黎樊面露几分难色,“我们这边不能有大动作,所以我只能从各个营里抽调些精锐给你,加在一起,也就两三千吧。”   “无事,既然是奇袭,人多了反而不好安排,晚辈省得。”池萤心中有了个大致的计划,这个人数虽不算多倒也还算勉强堪用。   黎樊顿时松了口气,“好,这几日我们派出去的探子传回的消息说,他们那边已然运达了两批粮草,估计不日便要同我们开战,他们的先头部队估计有一万人出头,后续的联军人数还不确定,若是硬碰硬,咱们胜算不大,所以陆丫头,你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黎伯伯,他们既然不日要开战,那自然也会放出探子来探查咱们这边的情况,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会会他们便是。”池萤笑得坦然,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   翌日,池萤将黎樊给他的三千人马分成了两个小队。天刚蒙蒙亮,她便带着秦宴之给的百名亲军,大摇大摆地离开渊城向边境进发。   刚刚到了乾辽二国的边境,池萤便听到一阵悠长的鹰鸣,她曾听闻辽国有专门的养鹰人,养出的鹰可通人性,想必是他们的探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向大部队传信去了。   池萤只当没听见,继续挥鞭向前,策马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腾,虽说此时已是深秋,整片草原几乎不见什么绿色,但苍茫一片倒是有一种原始而孤寂的美感。   “大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这儿危险的很,大人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说话的是玄铁军的都尉,名唤刘悬,小伙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戏倒是还不错。   “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能跑出来玩儿,谁要回去看他的脸色,哼!”池萤傲娇的轻哼了声,挥起马鞭狠狠一甩,□□的马儿吃痛,跑得更是飞快。   她身后的众将士一脸无奈,只得也加快步伐,紧紧缀在她身后。   一行人在两国边境上信马由缰,时而向西,时而又向东南折返回来,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动向为何,倒真像一帮子侍卫护送大小姐出来散心的。   而远处,两个辽国的探子正缩在石缝中,探头探脑地看向这一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队伍。   “哎?你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管她叫大小姐?还能带这么多护卫出来,该不会是黎樊的女儿吧?”   “不对,黎樊家只有两个小子,根本没有女儿,不过我听说李都护倒是有个小女儿,似是十分宝贝。”   “那应该就是她了,要不咱们……把她抓回去?”   “你看他们那么多侍卫,就咱们俩能抓的了么?先报回去再说,若是她真走得深入了些,那也是她命不好。”   而池萤虽看似漫无目的闲逛,目光却从未放松在草原上的搜寻,这里看上去一片广袤无垠,敌方的探子似是很难有藏身之处,可他们既然能随时掌控己方的动向,自然绝对不会放松对这边的监控。   所以他们究竟能藏哪儿呢?   她驾马在草原上转了又转,最终将目光锁定于一块微微凸起的小土包上。 第28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8 这次换我来救你了……   池萤驾马向那小土包行去,离近了才发现,这土包后竟斜斜倚着几块乱石,乱石之上杂草丛生,乍一看确实只是个石堆而已。   她总觉着有些不踏实,手执长剑向那石碓的缝隙之中刺去,剑尖甫一刺入,那石碓便瞬间四分五裂扬起阵阵烟尘,竟从中蹿出两个人来。   那二人见状立刻疾步后撤,口中同时吹起了一阵尖锐的哨音,不多时便有两匹骏马循声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池萤心下微定,指着那二人斥道:“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抓起来!”   她身后的将士得令上前,意图将那二人团团围住,只是他们二人似是对逃跑的路线早有计划,十分灵活地左右迂回躲避,在被包围之前,便已经抓上了缰绳飞身上马。   那二人默契异常,明明半句交流也无,但上马之后便立刻分别向两个方向驶去,池萤稍迟疑了片刻,随即便调转马头跟上了右边那人。   马队的速度终究不及一人灵活,没多久那人便同他们拉开了距离,刘悬扯着嗓子问道:“大小姐,咱们还要继续追吗?”   “追,当然要追!”池萤挥起马鞭,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约莫跑了十里,那人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他缓缓驾着马绕过一个山坡,众军士跟着他才发现,那山坡之后竟密密麻麻地列着辽夏二国的军队。   可池萤却也未见慌乱,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止步下马,甚至还悠哉悠哉地将马鞍也取了下来,就地而坐歇息起来。   另一边儿的辽国将领见状,皱眉问向刚刚回来的探子,“你说她是李都护的女儿?那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那探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她是个无知的大小姐吧,那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可说她是来挑衅的吧,难道乾国已经开始用女人打仗了?   他低头喏喏:“小的……小的也不知,也许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辽国将领抬脚将他踹到一旁,斥责道:“蠢货,这你还看不出来?她明明是那边派出来的诱饵,只要我们上前,她便会将我们引到事先设好的埋伏中,一网打尽!”   一旁的夏国将领却轻啧了声,“可根据我们的消息,他们明明没有大范围的兵力调动,我看倒不至于有什么埋伏,说不定就是来装腔作势吓唬我们的。”   “他们乾国的兵法最是狡诈,你若是不信那你去试试?我们辽国反正是不会去的。”辽国将领冷哼了声扭过头去,一派倨傲之色。   夏国将领被他一噎,面色也有些不善,“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两国说好了共同进退,哪有我们单独去打的道理。”   “同进同退是不假,但我们也不想跟着你们去送死啊,”辽国将领摆了摆手,“不成,绝对不成。”   “那您说怎么办,难道就放任他们留在此处?”夏国将领眯眼看向不远处席地而坐的众人,面露几分愁容。   “这..……”辽国将领也有些迟疑,“先按兵不动等等看吧。”   可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等到日上三竿,池萤他们早已搭好了事先携带的简易帐篷,甚至还翻出了些干粮瓜果,三三两两围在一处闲聊,悠然自得仿若身处野餐会。   夏国将领被日头晒得有些眼花,见着他们吃的香甜更觉得腹中空虚,“他们……难道当真是来游玩的?”   “他们又不瞎,难道看不见我们这么多人吗?见我们在此还装模作样,有诈,绝对有诈!”辽国将领自早晨便未进食,也跟着空咽了口唾沫。   池萤看了眼天色,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拍了拍衣襟起身。而紧紧关注她这方动向的辽夏联军,见状也立刻紧张起来。   众人只见她将马鞍放回马背上,执着缰绳翻身上马,却又并未跑动起来,只在原地打着转。而她身后的将士也有样学样,将帐篷与餐食收起,再度回到马上,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这一上午的疲累与紧绷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二国将领再也不愿继续坐以待毙,终于达成一致,转头向传令兵道:“传令回去,让大部队到此处集合。”   池萤这边则是驾着马轻轻跑了起来,可她也仅仅只是左右小范围的来回跑动,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走远,倒更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正在辽夏两国联军心弦紧绷之时,却从地面隐隐感到了一阵兵马袭来的震动。   辽国将领猛地抚掌,“果然!他们还是有后手的!我们的援军在何处,让他们加快些!”   “回将军,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距我们应当还有两里。”   “众将士听令,列阵,准备迎战!”   池萤只见他们的军士齐齐后退两步,随即将盾牌依次亮出,一派严阵以待的模样。   而她依旧骑在马上闲庭信步,看似一副成竹在胸的悠然之色,心中却不免有些惴惴,援军这种东西她确实有,但也就两千来人,在远处装装样子原地跺脚糊弄人便罢了,一旦靠近是肯定会被发现不妥的。   她现在也只能指望霍狄那边儿能手脚麻利些,在自己这边露出马脚之前,潜入他们空虚的大营,放一把火赶紧解决掉他们的粮草。   两刻过去,辽夏二国联军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来,不论对方人马有多少,走得有多慢,过了这么久至少得有点儿旗帜露头吧,怎么只能听见响动就是不见人呢?   难不成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军,在玩儿空原计呢?   夏国将领最先按捺不住,心下一横将令旗高高举起:“众将士听令,进攻!先将那女子拿下!”   池萤见状忙挥鞭向后退去,同时向空中放出一道烟火,不多时远处便有一队人马奔来,扬起一阵滚滚烟尘,一时间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将士。   夏国将领见到这番情状又有些迟疑,忙将令旗放下,“且慢!切莫轻举妄动,他们的援军来了!”   然而片刻过后,那滚滚烟尘终于退去,总共不过两千人的队伍终究还是显露出来。   “他奶奶的!他们只有这么点儿人!上!要抓活的!”夏国将领见到对面那群稀稀落落的军士,猛挥了挥令旗,颇有些气急败坏道。   但另一侧的辽国将领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转过身去向传令官怒吼:“不对!大营!让咱们的大部队赶紧掉头回去,他们这是调虎离山!”   正在此刻,一名传令官踉踉跄跄地扑到人前,神情慌张连话都说不太清,“报!禀报将军,咱们的大……大营,起……起火了!”   “什么?”辽国将领猛地一抬头,眺望着大营所在的方向,虽说距离仍有些远,但那滚滚浓烟却昭示着传令官所言非虚。   “好……好啊!他们胆子倒是不小,就这么几个人还敢来送死,既然现在回大营也来不及了,”他面色一凛,肃声道,“众将士听令,全力捉拿乾狗,尤其是领头那个女的,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一定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池萤这边儿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与那两千军士汇合后,众军士护在她身后,化为鹤形阵全速向边境线奔去。   身后的两国联军发出密集的羽箭,虽说大家都是各个军营中的精英,可也无法抵挡这接连不断的攻击,身后时不时传来中箭后的闷哼声,人数本就不多的队伍也更显稀疏。   池萤握住缰绳的双手冰冷僵硬,可她不敢回头,她知道众生平等,自己的命并不比那些将士珍贵,可自己是这一军主帅,若是她有了什么差池,那这群将士便群龙无首,在这场战役之中更是毫无生还的希望。   她只能竭力维持冷静,还要分出心神来格挡随时出现在身后的羽箭,耳旁只余虎啸的风声,和身后渐渐靠近的厮杀之声。   离两国边境还有四里不到,但她能感觉到敌军几乎已经尽在咫尺,原本两千余名军士如今只剩小半,而秦宴之留给她的百名亲军此时也已折损五成。   她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只能用双腿尽力夹紧马腹维持身体的平衡。   还有两里。   一里。   身侧的军士仅能维持一个小小的圈,将自己包围其中,明明已经精疲力竭,此时求生的欲望却令她异常清醒,她捉起马鞍旁的长弓和羽箭,骤然回身翻身背骑,将长弓拉满,对准了敌军之中某处,毫不迟疑连连射出三支箭。   敌军之中顿起一阵阵惊呼“将军”声,她稍稍沉下心来,应当是射中了那位主帅,他们慌乱这一阵应该也够自己冲回乾国境内了。   她随即翻身回正,准备再度挥鞭,全速冲回边境线内,可身后骤起一道破风之声,正对着她背心而来。   池萤刚才为了射箭,随手将长剑丢下,故而此时已无武器来荡开这一剑。她顿时周身紧绷,准备翻下马以避开这道突如其来的偷袭,却突然有人从旁跃至自己的马上,从后背抱住自己,生生受了那一支全速而来的利箭。   那怀抱紧紧箍着自己,池萤一时有些怔忡,耳侧转来温热的气息,那人长舒了一口气,仿若刚了结了一桩夙愿,却听他低声道:   “阿萤,这次换我来救你了。” 第29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29 半点儿也配不上我……   “快!军医何在?快来救人!”池萤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仿若破了个大洞,时不时传来一阵空落落的抽痛,她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霍狄背回来的。   自然,这是来自委托者陆萤心底的情绪,无论二人关系如何,甚至她曾因霍狄的冷漠而心生怨怼,陆萤也不愿意看见他真就为了救自己而失了性命。   黎樊忙将二人迎回府,见状颇有些讶异,“陆丫头,这是……霍狄?”   池萤连连点头,神色却有些木然,“是,黎伯伯,快找军医,他应当没伤着心脉,可这一路失血过多还是有些危险,需尽快止血才是。”   “是是是,快去东巷找傅大夫!”黎樊忙转头招呼侍从。   二人齐力将虚弱的霍狄扶至榻上趴下,他此时面若金纸,双唇毫无血色,却微微翕合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阿萤,我..……”   池萤压住他箭伤周围渗出的血,立刻打断了他,“你省省力气别说话了,先等大夫来。”   属于陆萤的那阵慌乱而心空的情绪渐渐退去,现在只剩下池萤满心的无语,明明她靠自己的身法便能躲过这支箭,根本不需要霍狄这么大无畏的为自己献身,可人家既然这么做了,还为此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也不好再当面说他多此一举。   “不,阿萤,你……听我说。”霍狄抬手抓住了池萤的手臂,却因失血过多而只是虚虚搭上,只稍加动作便能挣脱开。   池萤还在迟疑要不要甩开,又听他继续气若游丝道:“我……咳咳,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陶轩,现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既然我这条命本就是欠你的,希望……咳咳,现在还给你也不算太迟。”   池萤微怔,这一瞬间她突然想通了某个关节,霍狄可能早就接到了秦宴之的密旨,之前大婚当晚他没有同公主圆房,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能活着回去。   所以他这是觉得只要自己一死了之就不用在两人之间做选择了?   啧,逃避现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她反手握住霍狄冰冷的手腕,将他的手缓缓扯开,居高临下道:“霍狄,你死不了,你也不能死。”   “……..什么?”霍狄有些怔忡。   池萤轻轻将他背上那支羽箭折断,随即立刻用棉纱堵住伤口不断涌出的血,在他身后幽幽开口道:“你的这条命,我就当你已经还给我了,你养好伤就回去好好当你的驸马,也不用再觉得欠了我什么,咱们这就算两清了。”   霍狄惨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阿萤,你就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知晓我命不久矣,若是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傅大夫,傅大夫来了!”门外的侍从迎着一位鹤发老者匆匆而来,打断了霍狄的“临终遗言”。   那老者看上去已有古稀年华,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他抬手将池萤拨到一旁,皱眉在霍狄背上的箭伤左右按了按,随即面露几分嫌弃道:“啧,就这么点儿小伤还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丢不丢人呐。”   霍狄:?   “傅大夫,他……没什么大碍吧?”池萤被他的气势震慑住,语气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老者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低头翻找了片刻,拿出几个药瓶,双手麻利地配着药粉,头也不抬道:“死不了,不会让你们小两口阴阳两隔的。”   池萤忙摆手解释:“不不不,大夫您误会了,我和他并非夫妻,他的妻子另有其人。”   “有媳妇儿还跟别人相约来生?”老者闻言转头看向一脸虚弱的霍狄,恨恨啐了口,“呸,渣男!”   池萤:……突然想给您竖个大拇指是怎么回事儿。   话音刚落,傅大夫毫不迟疑抬手便将剩余的那段箭尖拔出,霍狄吃痛闷哼了声,他也丝毫不在意,随即迅速将配好的药粉覆于霍狄的箭伤之上,三两下便包扎好了伤口。   他将剩余的药粉尽数丢给池萤,还附带了一张字迹潦草的方子,随口嘱咐道:   “这药粉一天一换,三天后改为隔天一换,汤药每日早晚煎服,再多熬点儿猪肺汤给他喝,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多谢傅大夫。”   他将药箱合上,随即似突然想起什么,掀起眼皮扫向池萤,轻啧了声,道:“你这个小丫头也是,漂漂亮亮的做什么不好,非要跟有一个妇之夫不清不楚,难不成还要去给人做小?赶紧悬崖勒马吧!”   池萤张了张嘴,却觉得这事儿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只能胡乱点了点头应下,“……..您教训的是。”   那老者见她乖觉,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扭头向黎樊抱怨了两句,“小黎啊,以后这种小事儿别来烦我,直接找我徒弟就行,我都退下来多少年了,让我安享几年晚年不成么。”   黎樊揽过他的肩将他带出门外,边走边道:“哎,这不是看您本事大么,您不知道,这小子确实有点儿来头,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真的假的?这小子什么来头?”   …….   二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池萤叹了口气,转而低头看向霍狄,他的脸上明明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比刚刚更显惨淡。   “阿萤..……”   “霍狄。”   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开了口,又十分默契地戛然而止。   池萤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说。   霍狄的伤口在背上,只能趴在榻上扭头看向她,姿势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他略顿了顿,面色有些赧然,“阿萤,我……我确实不知我还能活下来,我是真的想以命抵命还你的情。”   “嗯,我知道,”池萤点点头,搬了个绣墩在榻旁面对他坐下,神色淡淡,“此前我救你一命,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你也确实救了我一命,霍大哥,我们现在两不相欠,日后也桥归桥路归路吧。”   霍狄面色一变,“阿萤,你这是要从此以后同我划清界限吗?”   “霍狄,你可曾想过,我若当真心悦于你,与你长久痴缠不清,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池萤直直看向他的双眸,面色微凛,语调冷硬。   “……..阿萤,我..……”霍狄垂下眼眸,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池萤哂笑了声,继续道:“那我便告诉你吧,你还是会继续同公主成婚,但你觉得愧对公主自然不会纳我入府,又觉得愧对于我不肯放我离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无非便是把我养在府外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罢了。”   “不,我不会的!”霍狄显得有些焦急,硬撑着想要起身,却拉到了后背的伤口,顿时满脸惨白。   “你当然会,”池萤按住他的肩膀,令他趴在榻上动弹不得,冷声道,“不仅如此,我还会在你金屋藏娇的别院之中盼着你垂怜,可到郁郁而终你也不会来看我一眼,这就是你想要我过的人生么?”   “不,不是……我从未这么想过..……”霍狄低声喃喃。   池萤轻嗤了声,道:“无论你是不是这么想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并不心悦你,也无意与你纠缠,我不想、也绝不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霍狄沉默了良久,又忽地抬起头来,语带讥讽道:“可陛下他呢?你以为他便与我不同了么?他早晚会有三宫六院,你毫无根基,在后宫之中便会过得好么?如今他待你还有几分新鲜劲儿,便能诱哄着你出来为他卖命,你以为他真会顾及你的死活?不过是看你现下还有几分用处罢了!”   “那又如何?至少他肯定了我还有用处不是吗,”池萤松开压在他肩上的手,轻拍了两下站起身来,轻笑了声居高临下道,“霍狄,在你眼中,无论我有何等本事,最终的归宿也无非是从一个后宅换到另一个更大的后宅而已,你从未真正的正视过我这个人。”   “你仔细看清楚,我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妻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我是个人,即便我是女子也样样都不输你,我不需要靠嫁给谁来证明我的价值,我单单站在这儿,就比你强得多,而你——”   池萤挑了挑眉,仿若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半点儿也配不上我。”   就在这一刻,她能感觉到委托者的某种心结正渐渐解开。陆萤此前一直耿耿于怀不愿面对的那道坎,并不是她死后霍狄的移情别恋,而是她在此前复活后人生中最后的那一段时光,不可控制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也曾是天之骄女,却被剪断了羽翼硬生生束缚与囚笼之中,她以命救回的青梅竹马居然就这样将她抛诸脑后,是自己还不够好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是一无所有的自己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霍狄了吗?   可这个时刻,陆萤彻底释然了。   分明是他配不上自己才对。   这种感觉很玄妙,仿佛她正从水面之下缓缓上浮,即将触到头顶的那一片光,或者更确切的说,池萤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副躯体所排斥。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顿时有些雀跃,“零零幺!我是不是快完成委托者的愿望了!”   【是,本世界的委托者将不定时夺回身体控制权,你随时有可能进入下一个委托者的世界。】   “那..……”池萤话语一顿,微微有些恍然。   那真正的陆萤回来之后,秦宴之会发现自己不在了么? 第30章 大将军的白月光 完 看来你的系统还没……   那位傅老大夫虽说脾气不太好,但医术果真不同凡响,不过十日,之前看上去还奄奄一息的霍狄,如今已经能自如下地行走,只是气息还稍显虚弱,还需休养几日才能上马回京。   池萤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主要还是因为零零幺也没给她一个具体的截止日期,这个“不定时”就像一颗看不见引线的定时炸弹,她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倒计时,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挤出这副躯壳。   她进入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出头,其实也说不上多留恋,只是总觉得离开之前,至少还是要和……某些人道个别,也算有始有终。   而自打那日后,霍狄的自尊心估计被打压到了尘埃里,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疏离了不少,连称呼都换成了客客气气的“陆姑娘”,倒是让池萤彻底放下心来。   两个羁绊太深的人若是决定分开,也不适合再继续当朋友,容易擦枪走火不说,对任何一方的配偶都不公平。不论陆萤回来后是选择继续从军亦或是嫁为人妇,至少从霍狄这一边堵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过了五六日,霍狄除了偶尔咳嗽两声之外,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他们也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只是由于霍狄仍不适合过于颠簸,便还是稍放缓了骑马的速度,这一段行程也从原本的十日被延长到了大半个月。   待他们再度踏入京城之时,已经进入了腊月,京城也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一个多月前她离京之时,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走得悄无声息,但这番回京,她在北境渊城外的那一场战役早已传得满城皆知。   此前众人听说了陛下的封后旨意,只以为她在府中安心待嫁,之前种种出格之举也皆是由于陛下偏爱,甚至在武举中的成绩说不定也是考官和对手放水所得。   但待到她以身作饵,诱得辽夏两国联军倾巢而出,使计烧了敌国大营,当场射杀辽国大将,还因此导致辽夏二国的联盟分崩离析的消息传回京后,众人才惊觉原来所谓封后竟只是陛下使出的障眼法,而这位安宁县主的本事,还真不是他们以为的绣花枕头。   她与霍狄进京之后,自然也受到了民众的夹道欢迎,但池萤却无心享受周围投来的艳羡目光,她能感受到此刻自己的灵魂已经极其不稳,前几日半睡半醒间似乎都能从空中俯视自己的身体,估计过不了两天便会彻底被挤走。   池萤浑浑噩噩地跟着指引进宫受赏,机械地行礼谢恩,直到封她为车骑将军的旨意降下后,她才稍稍回了神。   “这次,你做的很好。”秦宴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上去依旧还是那般漫不经心。   池萤终于见着了她想要道别的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神情恍惚地拱了拱手道:“谢陛下。”   秦宴之稍稍躬身向前,手肘撑于膝上,看似随意却姿态风流。   他微微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我是说,作为你的第一次委托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池萤闻言一怔,随即缓缓抬起眼帘看向高坐的帝王,目光却显得有些空洞。   什么叫,作为我的第一次委托任务?   “哦,看来你的系统还没告诉你这事儿。”   见她一脸迷茫,秦宴之轻笑两声,随即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罢了,你所剩的时间不多,还是下次再聊吧。”   池萤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只觉得一股大力骤然将她抽离陆萤的躯壳,她不受控地缓缓升向空中,只能无力地看着殿内种种渐渐离她远去,在意识陷入一片混沌黑暗前的最后一刻,眼前所见唯剩秦宴之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嘴唇微微翕合,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却仿佛有低沉而慵懒的男声在耳边萦绕: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零零幺,秦宴之究竟是谁?”池萤甚至没空理会刚刚接收到的委托者记忆,在恢复意识的刹那便冷声质问道。   【他是你的初任务引导者,对于中继者的首次任务,本协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会为中继者提供一名引导者,引导者会在适当的时机为中继者减少任务中遇到的障碍,以帮助毫无经验的中继者更高效的完成首次任务。】   呵,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的人道主义精神了。   池萤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想弋?要口吐芬芳的冲动,冷冷道:“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他的身份?”   【出于中继者的成长考量,若中继者知晓了引导者的存在,便会不自觉地依赖引导者提供的帮助,所以本协会选择在任务期间隐藏引导者的身份,最终目的还是希望中继者尽量以自己的能力完成委托者的心愿。】   “所以他以后还会继续出现在其他世界中么?”池萤微微皱了皱眉,不免想起他最后无声说出说的那句话,但此时的心情却大有不同。   如果说她在离开上一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刻,对他所说的话还抱有一丝少女怀春般的幻想,那么现在剩下的便是发现仅有自己被蒙蔽后无尽的羞耻感。   怪不得他初见到自己时的态度就显得亲昵异常,怪不得他对其他事总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怪不得他作为一个皇上闲得没事儿总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哦对,他还故意带自己去吃生鱼片!所以自己看似超脱常人的种种表现在他眼里其实和耍猴无异吧!   池萤暗暗生着闷气弋?,瞧不起人么,谁需要别人帮忙完成任务啊!想出这种引导者制度的人一定是个反社会人格!   【不一定,引导者一般只负责首次任务,你的初任务完成度较高,并不需要引导者在后续任务中继续提供帮助,而且,】   零零幺竟少有的停顿了几秒,复用机械的声音继续道,【引导者也有自己的任务。】   池萤心下微动,“所以他其实也是你们协会抓……不是,找来的中继者?”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冷漠的机械应答:【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解答。】   池萤撇嘴,又来故弄玄虚这套,你们这个协会怕不是个违法组织吧。   她原本随地找了平坦的石头坐下,这会儿终于稳住心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一身雪白的广袖流仙裙,周身还流动着浅淡的银光,昭示着这衣裙绝非凡品,她稍愣了愣,终于梳理起这次委托者提供的记忆。   这位委托者名为渲萤,是修仙大派盱云门的大师姐,道号银阙真人。   渲萤出身苍南界修行世家,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过人的修行天赋,故而五岁便被盱云门掌门真人收入门下。   渲萤年纪虽小,却因师父的辈分高,而就此成了盱云门的大师姐。   她天赋异禀,仅在百岁就踏入合体之境;且美貌惊人,不仅是整个盱云门师兄弟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修仙界公认的第一美人。   银阙真人渲萤在众修士心中就是完美的代名词,家世、外貌、天赋、修为无一不是顶尖。   然而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是因为她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决心,渲萤并不满足于当下的修行速度,便下了盱云山前去寻找进阶的机缘。   然而天妒英才,在一场历练中,渲萤不幸命丧于一道半神的神魂之力下,给她璀璨夺目的玛丽苏人生画上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句号,也在苍南界众修士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遗憾。   闻人迁,道号寒从真人,便是这众多修士中的一个。渲萤在时,他还是盱云门中一个不起眼的师弟,然而在渲萤身死道消后,他的修行速度却突飞猛进,成为了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三百年后,闻人迁熬死了掌门,又熬死了师兄,终于成功继任盱云门的新一代掌门。   这位寒从真人是盱云门弟子心中的冷面师尊,众人皆知他心中对当年惊才绝艳的大师姐念念不忘,故而断情绝爱再无寻道侣之念。   然而变故突生,他继任掌门不久便收了个天赋颇高的女弟子,名为方茵。   方茵眉目间与渲萤颇有几分相似,让他不免想起当年的白月光大师姐。且方茵面冷心热,众人皆对他恭敬避让,只有这个弟子心细如尘,处处关心自己的生活起居,他那颗断情绝爱的心也渐渐动了凡情。   二人情愫渐生,后方茵修行奇快,又颇有几分仙人之姿,渐渐压过渲萤当年的名头,到后来甚至众人只知沧澜真人方茵,不知银阙真人渲萤。   而米饭粒儿保护协会上次就在这个时刻将渲萤本人全须全尾的送了回来。虽说渲萤陨落之时已是合体修为,但毕竟几百年过去,即便她复活后修为丝毫未损,可寒从真人作为一派掌门已进入洞虚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师弟。   渲萤当年的名号又被新一代修仙界第一美人方茵所压制,她的复活在界内也只引起了些微不足道的震动。但她本也不在意这些,复活之后不理外事,一心在盱云门闭门修炼,可因心境有缺,最终竟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到头来渲萤的修为竟连连退至元婴,容貌也苍老如老妪,仙女脾气倒丝毫不减,最终成为了盱云门中人见人嫌的废人长老,不过百年便再度陨落了。   而反观闻人迁与方茵,二人起初因着渲萤的缘故有了些龃龉,可还是芥蒂尽消结为道侣,最后双双飞升,成为苍南界的一段佳话。   池萤总觉得这次的任务有点儿诡异,她能感受到渲萤对于修行之路丝毫未灭的热情,可闻人迁顶多算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位,委托者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那他和自己的徒弟搞三搞四又与委托者何干,怎么就闹的她心境有缺了呢?   池萤摸着下巴轻啧了声,看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第31章 师尊的白月光01 金阙还是银阙来着?   从未接触过修行的池萤,对委托弋?人这一身修为着实好奇的很,她兴奋地来来回回试验数次,终于大致摸清了体内灵气的运行方式。   灵气运转之时,轻轻跃起便可飞至云端,心念一动便能缩地成寸,目力可及千里之外,耳边亦闻蜉蝣之声。池萤一时玩儿的不亦乐乎,在几近日薄西山之时,才终于收了心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她足下轻点,转瞬便来到了盱云门的群峰之上。盱云门为苍南界第一大派,自然占据了一方好山好水好灵脉,此地钟灵毓秀,青雾掩映,灵山层峦叠嶂,连山峰的棱角都透露出一股仙风道骨的隐世高人意味。   当年渲萤为璇玑峰的掌峰真人,只是当时她年纪尚小又沉迷修行,连徒弟都还没来得及收一个便早早陨落。她这一脉后继无人,璇玑峰便就此空闲许久。   而后方茵修至化神境可掌一峰事务时,闻人迁便大手一挥,直接将璇玑峰这块风水宝地分给了自己的宝贝徒弟。   池萤在璇玑峰上盘桓了片刻,却见峰顶楼阁间隐隐有人影晃动,看来方茵倒是已经将这山头占下了。她微蹙了蹙眉,别的暂且不提,作为宗门老员工,住房问题还是要先找人解决一下的。   她心念微转,转身便又落至了盱云门主峰之上。池萤身穿的仍是当年盱云门的长老服制,只是三四百年过去,盱云门内的服饰多少有些变化,故而她的这身穿着,现在看起来便显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旧与怪异。   可她偏生又是合体境高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主峰之上的内门弟子们倒也不敢上前问询,只能远远在一旁暗搓搓地互相传音。   “这位大能是何许人也,怎生穿的如此奇怪?哪个门派有这样的衣裳?”   “倒也不是奇怪,就是古旧了些,我曾在藏书阁中见过几位故去长老的画像,穿的衣袍似乎就是这种形制,不过也是几百年前的大能了。”   “长老?难不成她是在外闭关多年,终于出关回了宗门?”   “这便不知了,我也从未听闻门内还有这样一位长老。”   “唔,不过长得倒是不错,嘿嘿,竟比沧澜真人还好看些。”   “欸?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位高人,似乎在沧澜真人之前,咱们的修行界第一美人可是另有其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还是咱们宗门的长老,叫什么……金阙还是银阙来着?”   池萤并未在意旁人的打量,双袖轻振背于身后,摆出一副孤傲的高人姿态,目不斜视地向掌门所在的主殿行去。可行至门口,却被把守殿门的一名男俢所拦下。   他上不着痕迹地下打量了池萤一番,目光在触及到她衣衫上的某个纹饰后微愣了愣,态度随即恭谨了几分,拱手向她行礼道:   “晚辈有礼,不知这位前辈该如何称呼?”   池萤眉梢轻挑,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淡道:“璇玑峰银阙真人,求见掌门。”   那男俢一怔,随即露出几分诧异与尴尬之色,“可……璇玑峰的掌峰真人是沧澜真人,您..……”   他稍顿了顿,皱起眉暗暗嘀咕起来,银阙真人这个道号,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自己究竟在哪儿听过来着?   “无妨,你去禀告掌门便是。”池萤扬了扬下颏,淡然示意。   二人的对话自然没逃过众修士的神识,她平淡无波的几个字却宛如石落深潭,顿激起千层波澜。   “银阙真人!我想起来了,不就是之前传说中掌门念念不忘的那位大师姐吗?”   “可她不是……早就身死道消了么?”   “哎,咱们修行之人哪儿那么多穷讲究,指不定人家有什么秘法或者奇遇呢。”   “你说得倒也是,可既然这位真人回来了,那沧澜真人和掌门……?”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话咱们可不能乱说。”   而另一边,那男俢听了池萤的话后,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半知半解的蹙着眉进殿,却一时也唤不起那关键的一段记忆。   他向掌门寒从真人恭敬行了一礼,垂头道:“禀告掌门真人,殿外有位银阙真人求见。”   闻人迁正五心向天盘坐入定,几乎将五感尽锁,只留了一丝神识在外,以防弟子有紧急的事务求见,故而殿外发生的事他也并不知晓。   可男俢的话音刚落,闻人迁原本紧阖的双眸却骤然睁开,凛然目光直射向那名弟子,“你说求见者是何人?”   那男俢能感受到高阶修士的威压在自己头顶盘桓,登时心头一紧,舌头也不免有些打结,“她自称银……银阙真人,那位真人衣着古朴,还说她来自璇……旋玑..……”   还未等他将后半句话说完,便只感受到一阵疾风从身前略过,待到他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来想要一看究竟,殿内却早已没有了掌门真人的身影。   男俢缩了缩脖子,心道掌门真人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片刻后又忽地一愣,这才终于想起银阙真人这个道号究竟为何这么耳熟,之前沧澜真人与掌门争执时,他曾不小心听过一耳朵。   当时沧澜真人声泪俱下道:“师父,您究竟当茵儿是什么,只是银阙真人的替身吗?”   思及此处,男俢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怪不得掌门真人这般激动,完了完了,看来盱云门最近估计要热闹一阵儿了。   *   “……..师姐?”   池萤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殿上的瓦片究竟有几何,半晌后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却略带颤意的男声。她循声回头,却见一男子正怔怔立在自己身后。   这人身形挺立如一柄孤剑,衣如霜,发似墨,寒玉琢面,深潭浸眸。   眼角眉梢都似隐隐透露出寒意,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用自己去温暖这一片似是随时要羽化登仙的极寒绝色。   池萤默默点了点头,嗯,修仙文里的禁欲系冷情师尊大概就是这个调调吧。   不过这人原主本来也不熟,而且CP已定她也没那么无聊去凑这个热闹。   池萤自动忽略了这人眼中呼之欲出的隐忍深情,只淡然点了点头,问道:“你是现在的掌门?”   “……..是,”闻人迁闻言微怔,随即面色一松,一向冷峭的面上竟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师姐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师从麒玉长老门下,复姓闻人,单名一个迁字,道号寒从,不才如今正是盱云门的掌门。”   “哦,我看璇玑峰上有人住了,你给我安排个别的洞府吧。”池萤只居高临下地点点头,仿佛谁当掌门都与她无关,她就是想找个管事的解决住房问题,仅此而已。   闻人迁面色一僵,似乎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责怪的意味,随即立刻解释道:“师姐,此前璇玑峰已空了三百年有余,我看峰上灵脉充裕,若是继续荒废下去也有些可惜,便让新进化神的沧澜真人住下,并无不敬之意。”   池萤对他的这番剖白并不在意,只随意点点头道:“嗯,无妨,既然你是掌门,自然有权安排,再给我找个别的峰便是。”   闻人迁却并未立刻接话,他垂下眼眸默了默,半晌后缓缓开口,声音却显得有些缥缈:“渲师姐,你之前究竟去了何处,我们都以为你早就已经..……”   “哦,此事说来也有些蹊跷,”池萤立刻脸不红心不跳的编起瞎话来,“我在历练之时机缘巧合被传送去了异界,而那异界危机重重,这便耽误了些时日,近日才找到回来的方法,可没想到异界的时间似乎过的慢些,待我回来苍南界竟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修行世界有修行世界的好处,至少大家没什么掘坟立碑的习惯,渲萤的尸骨早就消散天际不可寻,她这回倒也不用再从墓中爬出来,在这样的背景下编起瞎话来更是信手拈来,异界这种东西也本来无从考证,反正就是拼想象力嘛。   “原来竟是如此,”闻人迁似是有些动容,“师姐,先掌门在你……离开两百年后便羽化登仙,邱师兄也在百年前进阶时不幸陨落,还望师姐莫要过于伤怀。”   池萤只淡然点点头,“嗯,我省得,修行之人若非能渡劫飞升,便早晚有这么一天,师父师兄想必比我更清楚,我若是看不开便不会走这条路了。”   闻人迁被她一噎,倒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现在已经是一派掌门,甚至修为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大境界,为何在面对这位师姐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自觉矮人一头的感觉。   他暗暗摇头,不,他本不该如此,还是要拿出掌门的气度才是。   思及此处闻人迁神色微凛,立刻改了称呼,“银阙真人,你的洞府..……”   可话还未说完,便只听得天边传来一声清脆而的殷切的呼唤:“师父!” 第32章 师尊的白月光02 本仙女并不想和你们……   池萤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闻人迁那位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徒弟方茵。不过她并不想和这师徒二人有过多牵扯,自己只是想要个洞府而已。   就现在,赶紧给我分房,保证立马走人!   方茵身形轻盈地蹁跹落地,随即上前两步,旁若无人般亲昵地拉住闻人迁的袖子,娇俏地轻晃了晃,笑道:“师父,茵儿给您的传信您可收到了?”   面对她热切的笑靥,闻人迁的目光却有些闪躲,“嗯……一时没有注意,可有什么要紧事?”   方茵见他神色有异,余光又瞟见了一侧的池萤,这才发现有外人在场,讪笑了声松开手,向她恭敬行礼道:“拜见前辈。”   “嗯。”   池萤淡淡应声,掀起眼帘略扫了她一眼,这位沧澜真人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笑语嫣然全然一派天真之色,眉眼间倒确实和自己有些相似,不过自己的五官更凌厉,而她杏眼微圆,鼻尖圆翘,嘴边眼角还常常带着笑意,倒是显得更亲切可人些。   旁人若与她们二人不熟,乍一看可能有些微妙的联想,不过当二人真立在一处之时,一冷艳一温婉,尤其池萤还比她高出半个头,倒是没人会觉得她们俩长得像。   在她打量方茵的同时,对方也同样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半晌后,方茵眉心稍蹙了蹙,却又很快隐去,状若无事转头问道:“师父,不知这位前辈是……?”   “这位是……宗门的长老,此前闭关多年,近日才出关,你当称一声师伯才是。”闻人迁自动隐去了渲萤的身份,只以辈分相称含糊过去。   方茵心下惴惴,总觉得师父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她xin'di隐隐有些猜测,可那人……明明早就羽化了啊。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再度行了一礼,“晚辈师从寒从真人门下,拜见师伯。”   “嗯,”池萤随意摆摆手,转向闻人迁,略带几分不耐烦道,“所以我的洞府究竟安置在何处?”   闻人迁微怔,目光在二人间盘桓了片刻,随即强自镇定道:“这……师姐不若安置在玉灵峰,那里是近年新开辟的灵脉,灵气充裕,也还未曾有人居住过。”   池萤并不想在此处多留,点点头道,“行,玉灵峰是吧,在何方位?”   闻人迁抬手指了指远方某处,“东边第三峰,峰顶有棵巨松的便是。”   池萤了然,悄然运起灵气,正准备御空逃离这片不属于她的修罗场,可她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师伯且慢,恕晚辈失礼,还不知师伯道号为何?”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失礼你倒是别问啊!   她无奈转身,却见方茵正半是殷切半是不安地望着她,面上虽仍带三分笑意,却显得有些勉强。   “这位……师侄,”池萤稍顿了顿,思忖片刻后,又转向一旁围观多时的众弟子,“以及众位同门后辈,本尊道号银阙,师从前掌门宿芜真人门下,多年前勉强担了个长老之位,此前因着修行功法的缘故在外历练,而今终回宗门,大家一时不认得我倒也无妨,日后记住便是。”   众弟子闻言先是沉默半晌,而后齐齐向她行礼,山呼道:“见过银阙长老。”   池萤神色依旧淡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转头略微挑眉:“师侄可还有别的问题吗?”   方茵并未回话,只呆呆望着她,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竟渐渐泛红,氤氲出点点泪光。   池萤:???这又是干什么,搞得好像是我在霸凌你一样!   “……..多谢师伯,是晚辈多有打扰。”半晌后,方茵终于垂下眼帘拱了拱手,声音却不自觉有些颤抖。   池萤眼皮跳了跳,压下心中的怪异感,摇头道:“无妨。”吃了教训的她也不给任何人留下再多言的机会,旋身御空而起,直直向玉灵峰飞去。   只要我跑的够快,修罗场就跟不上我!   落至峰顶后,池萤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说来这师徒二人和原主渲萤也没什么太大的过节,上次委托者最终的悲剧归根结底也是自己心境不佳。而后虽说众人捧高踩低,在吹捧方茵的同时几乎将渲萤踩到了泥土里,却也只是人情冷暖,怪不到他们俩头上去。   但这俩人要是硬在自己面前加戏,她当然也懒得配合他们表演。   大家都是几百岁的人了,自己的矛盾自己解决,谢绝碰瓷,勿扰。   闻人迁虽然将原主的璇玑峰送了人,但这玉灵峰倒却如他所言,是个灵气充沛的灵脉所在。峰顶之上仅有一座朴素的小竹楼,池萤不太满意地轻啧了声,心念微动间,那竹楼便在眼前幻化成了一座三层高的精致楼阁。   待到楼内细节皆按她的心意装饰完毕,池萤满意的点点头,心道搞修仙的就是好,有这本事连装修队都省了。思及此处,她忽的灵机一动,忍不住问道:   “哎,零零幺,我若是在这里学会了修行的心法,那到别的世界里是不是也可以修仙了?”   【理论上是可行的。】   池萤心神一震,“真的假的?在非修行世界力修仙不会受到什么位面攻击吧?”   【不会,但修行世界与灵气资源相辅相成,非修行世界几乎没有灵气存在,即使学会功法也无法进行修炼。】   “哦,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懂了。”池萤微微有些泄气,就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呢。   零零幺却突然道:【不过,若是有灵气的替代品,其实也可以进行修行。】   “替代品?”池萤蹙眉思忖了片刻,顿有了些歪门邪道的猜想,“比如……?魔气?死气?”   这样就不太好了吧,感觉会走向歧途呢。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解答。】   池萤:……..呵,又来这套,不说拉倒。   池萤轻哼了声,晃晃悠悠进了阁楼之中,寻了个柔软的矮榻斜倚着躺下,心中暗暗琢磨起这次的委托者的心结。   说来渲萤之前复活的那次,其实与旁人也没什么纠缠,她刚复活便找了个山头闭关,随后就是进阶失败走火入魔连掉了几个大境界。   而后自己形容枯槁如老妪,被众人耻笑修行界第一美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可即使另一边儿的方茵风头正盛,渲萤也从未生出半分嫉妒与不平。   她从未将闻人迁放在心上,又从未将方茵视为对手,何谈意难平。   委托者心结的关键应该就出在修行的心境上,可自己也不懂修行啊,人家原主一代活体玛丽苏都没摸透的门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还要帮她进阶成功了才算解开心结?啧,那可真有的耗了。   池萤有些苦恼,正托腮颦眉面露郁结之色,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通报。   “渲师伯,晚辈方茵求见。”   ???   你这个师侄怎么回事?本尊溜了都不行,还追到家门口来了?   池萤懒洋洋的并不想起身,更不想见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师侄,只向外传音道:   “哦,不知师侄何事来此啊?”   门外的方茵默了默,闷声道:“师伯,晚辈有些疑问,还望师伯帮忙解答。”   “你自有师尊,修行上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回吧。”池萤心不在焉地变换着指甲的颜色,心道赶紧走吧,本仙女并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渲师伯,”方茵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此事正与师尊有关,这才来向师伯讨教一二。”   池萤无奈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万分不情愿地坐起身来,这怎么还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人小姑娘了似的。   她指尖微动使出一道灵力将门打开,向外淡道:“有什么事儿进来再说吧。”   片刻后,双眼微红的方茵缓步来到她身前,虽仍向她行了一礼,却能从僵硬的动作看出,她其实是应该也是不太情愿的。   “见过师伯。”   池萤只随意点点头,“嗯,说罢。”   “银阙真人,您当年是我师尊的师姐对么?”方茵定定看着面前姿态疏懒的女修,袖中双拳紧握,声音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嗯,准确来说,本尊入门较早,师尊又是当年的掌门真人,所以是宗门内所有同阶弟子的大师姐,”池萤向她扬了扬下颏,“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吧。”   “那……师伯当年与我师尊,可有……可有……?”方茵张了张口,想问却又不敢问。   池萤哂笑两声,打断她道:“方师侄,本尊虽说是寒从真人的师姐,但你可知晓本尊有多少师弟么?”   方茵被她问得一愣,旋即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池萤一脸无辜地耸肩,摊手道:“对啊,本尊也不知,门内师弟那么多,说实话我也认不太全。”   “师伯您这是何意?”方茵眉心微蹙,面露几分不解。   “换句话说,”池萤站起身,微微躬身压近面前稍显无措的少女,唇角微勾语带几分讥诮,“直到今天,本尊才知道有你师尊这么个师弟。” 第33章 师尊的白月光03 成全你们便是了   方茵显然被池萤这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所震慑,圆睁着眼愣了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池萤轻笑了声,再度回到矮榻上斜斜倚着,同她摆摆手道:“行了,回去罢,本尊念你年纪尚小就不同你计较了。修行之人还是莫要拘泥于这等细枝末节的无聊事,登天之路颇艰,若是能寻得志同道合的道侣自是幸事,可若是为了寻道侣而乱了道心,便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了。”   听了这话,方茵又怔忡了半晌,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恳切:“多谢师伯教诲,晚辈……受教了。”   池萤随口轻应了声,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可方茵刚礼毕起身,便只见自己的师父着急忙慌地疾步而来,一向神色淡漠的他竟面露几分惊惶之色,对着她轻斥道:“茵儿,你来此处做什么!”   还未等她回答,闻人迁又转头向池萤告罪,“师姐,孽徒年纪尚小难免口出狂言,若是有所冒犯,还望师姐宽宏见谅。”   池萤默默翻了白眼,得,好不容易说通一个,怎么又来一位,你们俩是组队来自己这儿刷剧情的吧。   “……..师父,”方茵从未见过闻人迁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难免心生出几分委屈,“徒儿……徒儿并未口出狂言。”   为了赶紧送走这两尊大佛,池萤只能挤出一抹宽宏大量的假笑,“无妨,方师侄无非是对我有些好奇罢了,也没什么大事,都回去吧。”   闻人迁侧头拱手,面露惭色,“师姐宽宏,我这便带逆徒离去。”   池萤刚松了口气,没成想方茵这边又开始犯轴了。她眼圈微红,却倔强的拧着头质问道:“孽徒?师父,在您眼中,茵儿便是这般不讲理的人吗?”   “茵儿,为师并非责怪你,只是你师伯方才……历练归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这般来打扰她,实在是有些不识礼数。”闻人迁广袖一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我不识礼数?”方茵气极反笑,眼角却不争气地落下几颗泪,“我知晓了,从前师伯不在时,您看我千般万般好,如今师伯回来了,您眼中便再也容不下我了。”   池萤暗暗扶额,这又关本仙女什么事!盱云门这么大的场子,您二位就不能换个地方吵吗?   “一派胡言!看来为师平日里还是太纵着你了!”闻人迁面色一凛,眉眼之间的寒意几乎能凝成冰霜,但在方茵眼中看来,无非是被说中心事的无能狂怒了。   “我一派胡言?师父,您可知晓,您心心念念多年不忘的大师姐,今日之前其实根本都不知道有您这一位师弟,您这一腔深情,人家其实根本不屑一顾!”   方茵垂头低泣了声,却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本以为我是那个可怜的替身,如今看来,呵呵呵,您倒是比我更可怜呢!”   池萤:???你们俩是亲师徒吗就这么当面互相戳刀子。   “够了!”   闻人迁一时气息不稳,捂住心口稳了稳心神,半晌后才缓缓抬眼看向一旁的池萤,面色惨淡地轻咳了两声,道:“师姐,今日之事让您见笑了,我这徒儿平日里过于骄纵,有些口无遮拦,您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池萤连连摆手,神色坦然,“方师侄毕竟年纪还小,而且话糙理不糙嘛。”   闻人迁闻言微怔,蹙着眉似是在琢磨这句“话糙理不糙”究竟是何含义,待到他终于琢磨透了她话中深意,面色又是一变,强撑着道了句:“多有打扰,告辞。”便一把握住方茵的手腕,冷脸硬拉着她阔步而出。   池萤一乐,对着二人的背影悠然挥手:“二位慢走啊,本尊喜静,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不用来了。”   嗯,有事儿最好也别来。   池萤又在玉灵峰顶设了层结界,修为低于她的修士皆不得而过,防患于未然嘛。   *   闻人迁拉着方茵落在璇玑峰顶,待得二人站定,他便转头冷声道:“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徒儿不知,”方茵赌气将手抽出,梗着脖子道,“不如师父您告诉徒儿,我究竟错在何处?”   闻人迁深吸了口气,“你究竟为何要单独去见师……银阙真人?”   “师父您这便是明知故问了,徒儿倒是还想问师父,在您心中,徒儿究竟是什么人?”方茵逼近了一步,仰头定定看向眼前冷若冰霜的男俢,“或者对您而言,渲师伯又是什么人?”   “不知所谓,你莫要无理取闹。”闻人迁后退半步,侧头避开她的目光。   方茵自嘲地笑了笑,“师父,当年您肯收我为徒,师兄弟们都在私底下传言,说并非是我天资过人,只是因我同那位传闻中的银阙真人有三分相似而已,这些我都知晓,我也恨过怨过,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以为自己早就取代了她在您心中的位置,没想到师伯一回来,您便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我划清界限了么?”   见她神情悲戚,闻人迁的语气不免软了几分,“茵儿,我怎会如此,你莫要听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我自己有眼睛,我能分辨的出,师父,我去找师伯并非是想质问什么,我其实是想..……”说到此处,方茵忍不住抽噎了声,“我是想若是师伯也对您有意,那我也不会与她争什么,走的远远的成全你们便是了..……”   “胡说什么!”闻人迁一把将方茵揽入怀中,半是责备半是心疼道,“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你莫要多想。”   方茵在他怀中低泣着,心中却平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渲师伯那等心胸,就算您现在依然有那份儿心,只怕她也仍旧不会多看您一眼吧。   闻人迁虽搂着怀中的徒弟,思绪却有些飘忽,当年高不可攀众人钦慕的大师姐,如今也只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小小长老,若是自己当真对她和颜悦色几分,也许也并非……全无可能?   师徒二人紧紧相拥,看似亲密无间,谁也不知,二人竟各怀心思。 第34章 师尊的白月光04 这位大兄弟我好像哪……   池萤自然不知那二人间的机锋,心无旁骛的在自家山头休息了几日后,也终于将这次任务琢磨出点儿门道来。   此前渲萤复活之后便不问世事,专心闭关修炼,却因心境有缺而不得其法,自己在修行这事儿上是肯定不如原主的,现在若是硬着头皮强行闭关,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看来,便只能从根源上寻找她修行心境的缺漏,可渲萤的人生一向顺风顺水,若说有什么事可能影响到她的心境,便也只有那次导致她不幸陨落的历练了。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在委托者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这次历练的细节。   她只大致知晓渲萤是为了寻找机缘,得了些线索便去往了北边的极寒冰原。似是在冰原的某个上古遗迹之中,委托者一个不慎便被守护遗迹的神魂一击毙命,但那秘境具体在何处,守护神魂究竟有多可怕的力量,她却半点儿也没有印象。   估计问题也就出在这儿,委托者这种天才选手从未经历过生活的重锤,结果自己居然被某个大能留下的微薄之力轻松碾压,自然就忍不住自我怀疑继而产生了心理阴影,甚至连相关回忆都自行抹去了。   池萤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战胜阴影的唯一方法就是直面它,反正待在这盱云门中也没什么进展,出去转悠一下倒也不错。   定下了一个小目标,池萤倒也半点儿没迟疑,凭自己这一身修为,想去那极寒冰原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她随手将峰顶的结界撤去,便准备缩地成寸向北边而去。   可还未跨出盱云门的地界,自己便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硬生生拽了回来。   “银阙长老,且慢。”   一重大境界的实力碾压令她毫无还手之力,池萤只得压下心中郁结之气,转身传音道:“不知掌门为何拦我?”   闻人迁并未现身,却远远释放出洞虚境的威压,冷声道:“还不知银阙长老要去往何处?”   “出去转转,怎么,现在这等小事也需得到掌门首肯了?”池萤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与不耐,出手这么及时,明显是在时刻监视她的动向。   “银阙长老误会了,事出有因,还望主峰来见,好说明原委。”   闻人迁的语调一如往常般冷淡,池萤也听不出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既然一时走不成,她也只能皱眉轻哼了声,不情不愿地向主峰御空而去。   飞至主峰之上,池萤才发现今日的峰顶异常热闹,上千名修士整齐列与广场两旁,倒像是在举行什么活动一般。   所以难不成真有什么正事儿?   她半知半解地落了地,却也并未行礼,只向立于殿前的闻人迁点了点头,随口道:   “掌门安好。”   闻人迁倒也不恼,不动声色道:“银阙长老,今日是我盱云门内门弟子选拔之日,你身为长老,也可挑选些入眼的收为亲传弟子。”   收……徒?   池萤闻言微怔,暗暗嘀咕她连自己的修行之路都还没怎么弄明白呢,这就让她收徒了?   不过细想想,身为一派长老,倒也不好独善其身,出于对门派负责的角度,收徒教导好像也是她应尽的义务来着。   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这……行吧,那我也跟着看看便是。”   盱云门每十年进行一次内门弟子选拔,凡筑基以上的弟子均可参加,若是过了三门考验便可成为内门弟子,可入内堂接受诸位长老的大课教导。倘若运气再好些,入了某位掌峰大能的眼,便能直接成为亲传弟子,化神境之上的真人手把手教导,那便又是另一番天地。   虽说盱云门是苍南界数一数二的大派,外门弟子享受的资源相比于普通小门派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但修行资源这种东西向来是僧多粥少,得道大能切身的修行体会相比于普通功法更是珍贵万分。   故而诸位筑基弟子对于这次机会也是摩拳擦掌,心中对于自己师父也大都早就有了相应的人选。   而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美貌长老,刚通过考验的内门弟子心中便又有了几分计较。相比于其他的掌峰真人,这位银阙真人并不怎么知名,大家都摸不透她的底细,更不知她修的是哪路功法。   这可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既然她才出关不久,那便不会有已经选中的弟子,若是选她做师父,相比于其他真人竞争也能小些,说不准就被她看中了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相比于其他的长老,这位银阙真人她长得美啊!   诸位弟子,尤其是诸位男弟子的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向她这边倾斜了几分,顿有些蠢蠢欲动。   池萤来时,内门弟子已选拔完毕,便只剩下拜师的环节。   这次选出的内门弟子有近百名,但能收徒的掌峰真人也就那么十来个,每个掌峰真人也顶多收一两个徒弟,剩下的内门弟子便也只能拜在一些不知名的金丹或元婴真人门下。   按照通过考教的成绩排名,刚进入内门的弟子逐一上前,弟子可主动选择自己想要跟随的师父,这些掌峰真人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利,双向选择嘛。   当然,被拒绝后的弟子若是想要换一位师父,却也不那么容易,各位大佬都有自己的脾气,谁也不想当别人退而求其次的备胎,故而这个拜师环节,倒像是一场豪赌。   首先上前的几位弟子都是这批内门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他们选择的师父也都欣然应允,可池萤却并未注意这边的动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队伍末尾的一名男俢身上,微微愣了愣。   那人的身形比其他的修士更魁梧些,故而显得有些突出,应当走的是体修的路子,明明是陌生的眉眼,却总让她生出几分“这位大兄弟我好像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池萤心下微跳,突然出言打断了一旁的拜师进程:“且慢,掌门,我若有看中的弟子,能否自己先选定?”   众人皆是一惊,闻人迁却依旧岿然不动,思忖片刻后点点头道:“无妨,你选便是。”   池萤指尖微动,队伍末尾那名男俢便直直飞到人前,她冲那人扬了扬下颏,淡笑道:“你可愿拜吾为师?” 第35章 师尊的白月光05 你戏太差,别演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法修剑修之类的一般为主流,佛修阵修亦能算的上另辟蹊径,唯独体修是一条为人所不屑的路子。一般没什么天赋还硬要走修行这条路的,方才会出此下策选择炼体,但即便炼体后能勉强筑基,后续的修行之路也会异常艰辛。   原因无他,修行一途天赋占三分,勤勉占七分,但若是没有这三分天赋,便是再勤勉也白搭。   而这次内门弟子的选拔之中,居然难得有一位体修能通过考教压线入选,已经是让众人有些大跌眼镜,可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位在众人眼中没有哪位真人会看得上的体修,居然被这位银阙长老提前选中主动收徒。   这位长老该不是闭关太久憋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闻人迁微微蹙眉,不解道:“银阙长老,你当真要收他为徒?”   “嗯,怎么,不可以吗?”   池萤眉梢略挑,上下打量着那位男体修,他面色微有些黢黑,应当是常年在外曝晒练功的缘故,不过眉目倒也算的上疏朗。   身形虽看上去魁梧了些,却并未透露出半分钝意,同一旁身形颀长的剑修站立在一处,反而显得更为俊逸出尘,倒是颇有些奇怪。   闻人迁也跟着看向那名弟子,沉吟片刻道:“也并非不可,只是你身为法修,而这名弟子为体修,与你的修行路数不合,怕是无法教导。”   “可咱们宗门也没有体修长老啊,”池萤耸了肩摊手,“而且收徒这事儿看的就是个眼缘,我也不用继续选了,就他了。”   她又转向那体修,挑眉问道:“你呢,可愿意拜我为师?”   那体修仰头定定看了她片刻,面上不知为何轻轻抽动下,仿佛被逗乐了一般,虽只有须臾,却被池萤看了个正着,随即他便躬身行礼,恭敬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池萤满意地点了点头,同众人摆摆手微笑道:“行了,徒弟也收了,那本尊就先回了,你们继续。”   她以灵力托起自己新收的这位便宜徒弟,在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御空而起向迆迆然离去。   闻人迁并未阻拦,只仰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眉心却不自觉蹙起,自己这位师姐当年一向深居简出,与众位师兄弟也并无什么深交,大家对她的了解仅仅浮于“天资过人”“美貌无双”这种显而易见的表面形象,谁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难不成……她的品味本身就是这么异于常人?   *   而“品味异于常人”池萤在空中略思忖了片刻,倒也没有继续刚才的北上路线,只带着这名体修回到了玉灵峰的阁楼中,随手将他放下,自己则是寻了个舒服的矮榻斜倚着,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体修倒是十分乖觉,立刻斟茶倒水放在她手边的矮桌上,回道:“徒儿无父无母,并无姓名。”   “哦,既然师亦为长者,那为师给你起个名字倒也说得过去,”池萤沉吟了片刻,随即若有所思道,“看你面黑似铁,不如就叫……铁蛋吧。”   那体修面色不变,恭敬回道:“谢师父赐名。”   池萤暗暗冷哼了声,装,还跟我装,看你能装多久。   她继续问道:“何时入的门?”   “回师父,徒儿五年前入门。”   “哦,入门前做过什么?”   “回师父,徒儿家中贫寒,什么杂工都做一些,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   “是么?”池萤哂笑了声,“看你在众人前处变不惊的模样,倒像是做过大事的。”   黑脸体修不动声色道:“徒儿愚钝,哪里能做什么大事。”   “何谈愚钝,我看你气度不凡,便是人界的皇帝都做得,”池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吧,宴之哥哥?”   那体修原本垂着头,闻言沉沉笑了两声,两肩微微耸动,随即身形一松,坦然坐到了一旁的高椅上,姿态洒脱全然没有刚才那副拘谨的神色,“萤妹妹这样都能认出为兄来,看来我们当真是心意相通啊。”   池萤翻了个白眼,“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宴之凑近了几分,歪头看向她,“那萤妹妹又来此处作何?”   池萤微微敛起神色,“你也是有自己的任……?”   “嘘,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秦宴之伸出食指点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   池萤面色一僵,稍退了半分躲开他的指尖,蹙眉道:“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秦宴之轻笑了声,缓缓将手收回,指尖微搓了两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师父教导的是,徒儿自当遵从。”   池萤略缓了缓,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问:“所以之前……你是从一开始便知我的身份?”   秦宴之摇摇头,“不,不过也差不多了。”   池萤微怔,随即便觉得面上有些发烧,是了,自己在朝堂之上那一番与当时女子格格不入的剖白,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来自于异界。   亏自己当时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得到了认可,指不定当时他背着自己偷乐成什么样了呢!   她强压下心中的羞耻感,状若镇定道:“所以你后来那些举动,都是为了帮助我完成任务?”   “你这是准备答谢我?”秦宴之挑眉反问。   “不,我是要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池萤目光笃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名引导者,但即便没有你的帮助,我也顶多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秦宴之捂住自己的胸口,状若心痛道:“哎,萤妹妹这么说,倒叫我好生伤心呢。”   池萤撇了撇嘴,面露嫌弃道:“你戏太差,别演了。”   秦宴之轻笑了声,随即敛起神色,气定神闲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只想着赶紧帮你加快进度,毕竟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吧..……”   他稍顿了顿,倾身又凑近了几分,“没想到你居然完全不领情,倒是和之前的那些小姑娘不太一样呢。”   池萤立刻抓住了他话中重点,“所以你之前还当过别人的引导者?” 第36章 师尊的白月光06 随时可以更进一步的……   秦宴之确实并非第一次担下引导者这种差事,只是之前那些新招来的中继者都有些……天真,自己稍稍对她们友善些,她们便视自己为救世主一般,眼巴巴地凑了上来。他倒也乐得清闲,能给的方便都一股脑给了,当然她们的最终结果如何,就不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只是像池萤这种明明给了一条康庄大道还弃如敝履,硬要自己走弯路的死脑筋,他倒也是第一次碰上。   思及此处,秦宴之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笑意,“怎么,你吃醋了?”   “不好意思,本仙女没这个爱好,”池萤轻嗤了声,皮笑肉不笑道,“算了,我也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请你至少不要插手我的事。”   “这么冷酷,”秦宴之挑眉,“凭咱们俩这关系,何必这么生分呢?”   池萤冷笑了声,“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俩是什么关系?”   “唔..……”秦宴之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应该是……随时可以更进一步的关系。”   “是么?”池萤笑得不怀好意,“现在我是你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进一步的话,那我就是你爷爷了,你倒是也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秦宴之被她噎得一窒,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我没猜错,你这次的任务,应当与咱们这位掌门有关。”   池萤蹙眉,“你刚不是说不是不能说么?”   “嗯,你不能说,但我可以猜啊,”秦宴之神色坦然,“当然你也可以猜猜我的,有兴趣么?”   池萤静默地打量着他,上次见他之时,他已经是一国之君,只是按照霍狄所言,他却是出身不佳而一路逆袭最终才能坐上皇位的。而如今的他,身为修行界资质最差最不受待见的体修,却已经出乎众人意料的成为了盱云门内门弟子,这么看来,他应当也是要走一条打脸的路子。   自己的任务有着一以贯之的主旨,这样看来,他的任务应当也有着差不多的内核,大概率就是帮助先天不足的菜鸡最终成就一番大业。   啧,这是拿了什么男频文逆袭剧本,难不成他是被什么龙傲天保护协会抓来的?   面对着池萤半是鄙夷半是怜悯的目光,秦宴之顿觉得有几分不自在,“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池萤答得干脆,“我们各顾各的就好,我还有事儿,再会。”   语罢她便利落起身,准备直接前往北边的极寒冰原,寻找之前令渲萤历练失败的遗迹。   “等等!”秦宴之见势不对,立刻出言叫住了她,   “放。”池萤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却也并未回头。   秦宴之对着她的背影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日后有机会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池萤缓缓回身,似笑非笑道:“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我现在修为低微,做什么都颇有不便,你的身份既然是我的师父,那带上我也不会让人起疑。”秦宴之语气笃定,似是颇有自信她一定会答应。   “你先说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池萤并未一口回绝,却也没给个答应的准话。   “我要去极寒冰原,但现下既无法宝也不会御空,若是步行只怕要走上一两年,所以..……”秦宴之笑意更深了几分,“师父不如给徒儿行个方便?”   池萤心下一跳,怎么就能这么巧,他也要去极寒冰原?她直直注视着他的双眸,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秦宴之的目光却十分坦然,确实看不出半点儿错漏。   “你要去极寒冰原啊,”池萤状若沉思,半晌后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情愿,“可是那里有些远呢,我跟你也不怎顺路啊。”   “但你留在这盱云门中也无法独善其身,还要被那个没眼色的掌门时时烦扰,还不如出去躲一躲清净,师父你说是不是?”秦宴之的语气倒是颇有煽动性。   “嗯..……”池萤又歪着脑袋琢磨了会儿,随即缓缓点头,“你说的倒也是,行吧,那为师就卖你一个方便。”   秦宴之立刻拱手道谢,面上的笑意却根本遮掩不住,“徒儿多谢师父。”   “嗯,不过说好了,我只负责带你过去,可不负责帮你打架。”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立刻同他划清界限。   “那是自然。”秦宴之倒也并未得寸进尺,态度恭顺的很。   二人说定之后,便也没多耽搁便准备出发。   按理说,池萤现在拥有的这一身修为,根本无需借助外物法宝,便可在半刻内直接将秦宴之带到目的地。但她总觉得心中有股郁结之气抒发不得,自然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   她在渲萤的须弥宝戒之中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一款飞行法宝。   这法宝名为长虹杵,飞得虽高,但速度却算不上快,细长狭小只容单足立于其上,这也就决定了秦宴之这位筑基小修士未来几日的生活——立于九天上,伫立吹冷风。   她以灵力将长虹杵浮于低空,示意他站上法宝,自己却悠闲地凭虚御空,在他身侧垂眸打量。   二人升至空中后,池萤毫无关切之意地问道:“冷么?”   “……..冷。”秦宴之自然能看出她的小心思,可自己既然有求于人,倒也不好多提什么要求。   “哦,”池萤随意点点头,“那就忍着吧,体修就是要多磨炼一下意志。”   秦宴之牙间打着颤回道:“……..那就多谢师父教导了。”   池萤暗笑了两声,却也真怕把他冻出什么好歹了,到底还是用灵力在他身侧筑起一层屏障,挡去了大半的寒风。   刚出了盱云门的地界,池萤便觉出几分不对来,身后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神识正远远跟着自己,她本以为是闻人迁在监视自己的动向,可仔细感受一番,却发现那人的修为似乎并未高出自己。   她心下微动,稍稍偏离了原定的方向,随即旋身一滞,一道灵力直直攻向那神识所在的方位,。   “什么人?”   “渲师伯……是我。” 第37章 师尊的白月光07 我对你那师父并无半……   “方师侄?”池萤看清了来人,却依旧以灵力束缚住她牵至自己身前,皱眉问道,“你师父让你来的?”   “不不不,师叔您误会了,是晚辈……背着师父偷跑出来的,还望师叔息怒。”毕竟修为有差,方茵在她手下动弹不得,只能低眉顺眼地告罪。   池萤:???您这又是唱的哪出啊?霸道掌门的落跑小娇妻吗?   她将灵力收回,不解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方茵立刻拱手,恭敬道:“此前听了师叔一席话,晚辈顿觉醍醐灌顶,故而此番前来,主要还是想跟在师叔身侧多学习一二。”   池萤立刻摇头拒绝,“你师父教得挺好,本尊也教不了你什么。”   她这话倒并非作伪,这位师侄虽说择偶观不怎么样,但天赋倒也确实不差,不然也不可能在百年内进阶化神。虽说比渲萤当年仍旧差了点儿,但也算得上难得的天赋异禀之辈了。   “师叔,晚辈……晚辈是想知道,如何才能如您这般洒脱。”   方茵有些怯懦,似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见池萤蹙眉似是不解,终究心下一横道:“晚辈为外物所扰,无法静心修行,却并不想受制于此,还望师叔为晚辈解惑。”   池萤:?哎你要是跟我唠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嘿。   池萤唇角微勾,缓缓向北御空而行,示意方茵跟上,“说具体点儿,你究竟受什么所扰。”   方茵双眼一亮,立刻紧跟于她身侧,“渲师叔,此前晚辈多有冒犯,在此先同师叔告个罪,其实您也知晓,是晚辈与师父..……”   池萤立刻将自己摘了出来,“那你大可将心放到丹田里,我对你那师父并无半点兴趣。”   “是是是,晚辈知晓师叔心中有丘壑,定不是拘泥于此等细枝末节之人,”方茵连连应是,片刻后讪讪挠了挠头,“只是晚辈总有些想不明白。”   池萤淡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方茵沉沉叹了口气,“晚辈知晓不能在这事上钻牛角尖,可明白归明白,却总无法将这事彻底抛诸脑后,甚至这事时时刻刻在脑中盘旋,令人静不下心来。”   “嗯,众人皆道应当知行合一,做起来却也并非那么容易。”池萤点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反问道,“所以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唔..……”方茵脸上顿起飞红一片,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就是心中有个疙瘩解不开,师父此前将师伯放在心上多年,众位师兄弟皆传言,师父肯收我为徒,也是看在晚辈与师伯有几分相似的面子上,这才..……”   “半点也不像,是他们眼瞎。”冷风中颤抖的秦宴之冷冷插了句嘴。   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摆手道:“不用理他,你继续。”   方茵略蹙眉,总觉得渲师伯这位新收的体修弟子气势上还挺唬人,复摇了摇头继续道:“是,晚辈也曾苦恼过,可毕竟……那时也只当师伯早已羽化登仙,而后时间久了,晚辈也就不再计较此事,可师伯您回来之后,即便知晓您对师父无意,晚辈也总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师父他..……”   “嗯,你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池萤点点头,却也并未宽慰几句,而是直接戳了她的心窝子,“若是掌门当真同你离心,你又当如何?”   “这..……”方茵面色一变,顿显得苍白了几分,“那晚辈……离开便是了,也不会继续在他面前碍眼。”   池萤哂笑了声,摇头道:“嘁,你倒是天真,一走了之便能解决问题了么?”   方茵怯懦道:“我..……”   池萤未等她说完,紧接着问道:“他若软言相求,说心中只有你一人,苦苦求你回去,你又当如何?”   “估计还是会心软与他一道回去吧,”池萤见她沉默,摇了摇头轻笑出声,“当然,这也不是你的错,不如我换个问题罢,你喜欢你师父什么?”   “嗯?”方茵被她问得一懵,待到反应过来后,面上又飞起一片红霞,声如蚊蚋道,“师父他修为高深,又……俊美过人,还待我与旁人不同。”   池萤微微挑眉,“那你觉得你师父喜欢你什么?”   “这..……”   方茵显得有些迟疑,她一开始觉得师父喜欢的是她这张与师伯有三分相似的脸,那后来呢?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能让师父动了凡心,若是换了另一个徒弟,师父会不会依旧如此呢?   “你看,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池萤轻叹了口气,摊手道,“因为从一开始,你们俩的位置就不平等。”   “他是你的师父,你处处要听命与他,又处处要受制于他。可能他在你困扰之时替你解惑,又在你受困之时助你脱身,在你心中大概也与神明无异吧。”   池萤稍顿了顿,转头看向她,“可你在他心中呢,是一个听话的徒儿?还是一个亲近的弟子?你时不时闹些小脾气也就罢了,总翻不出他的手心里去,你看,患得患失的一直是你,他可有过什么忧虑么?”   池萤是当真看不惯闻人迁的做派,且不论他待方茵有几分真心,可他自己应当是高高在上惯了,在外人面前也一口一个孽徒逆徒的叫着,全然不在意方茵的情绪,要自己是方茵早就打爆他的狗头了。   方茵愣了愣,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这些日子自己有些魂不守舍,但师父却依旧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偶尔有些出神,但自己总觉得令他忧心的另有其事。   池萤总觉得自己这会儿像个老阿姨,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师侄,我不想评价你们二人之事,但有一句话你要记着。”   “你若真心想寻得一名道侣,便不能让他看低了你去。你若想要让对方真正将你当成可以携手的伴侣,便也要能站在与他相同的高度,而到了那时,便也是你来选择他,而不是他来对你挑三拣四。”   “可他若是将你当做消遣的玩物,甚至是居高临下的看你的笑话,那这种人,”池萤淡淡扫了眼一旁噤若寒蝉的秦宴之,“就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第38章 师尊的白月光08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伤……   “可他……毕竟是我师父。”方茵静默了半晌,语气闷闷回道。   池萤暗暗撇嘴嘴,她对师生恋这种行为一向有些抵触,无非是仗着自己多了那么几年人生阅历,就在小朋友面前充大头,两个人在心智和阅历上都不对等,哪里有什么真爱可言,说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一种压榨和洗脑。   “那这事儿谁也帮不了你,”池萤轻叹了口气,“你若是还想与他长久处之,至少也要先让自己成长起来,能让他真正将你视为可敬可爱的女修时再说;若是没那个决心,那还是只做他的乖徒儿便罢了,万不可将自己的感情和前途都交于一人手中,你也是个通透的姑娘,我言尽于此。”   “嗯!多谢师伯教诲,晚辈省得。”方茵定定看向足下某处,深深点头道。   “为什么?”一旁静默多时的秦宴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池萤挑眉看向他,“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将自己的感情和前途都交于一人手中,这样不好么?”秦宴之蹙眉问道。   池萤不由得笑出了声,“那你倒是说说,这样做好在哪儿啊?”   秦宴之顿了顿,直直看向她的双眸,“若是寻得一名可靠的伴侣,自应打开心扉真心相处,又何必遮遮掩掩互相猜忌。”   “哎,你这后生什么态度,哪有这么和你师父说话的?”方茵见他语气并不怎么恭敬,皱眉轻斥道。   池萤笑着冲她摇摇头,“无妨。”   她复转头看向秦宴之,神色坦然道:“二人相处自然不能遮遮掩掩,只是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   “可若是留了退路,又何谈真心。”秦宴之立刻反驳道。   池萤放缓了飞行的速度,轻盈而平稳落于冰面之上,淡然继续道:“世上男子大都期望女子全身心的依附于自己,女子当爱他敬他,事事听从于他,吃穿用度皆出自他手,若是能将其情绪掌控于自己手中是最好不过的了,可若是如此,那不如养只金丝雀得了,何必非要找个姑娘呢。”   “古人有云,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若是按你的说法,将感情与前途尽数交于一人,那人若是变心了又当如何,自己不就什么也不剩了?”   “你们呐,本质就是将姑娘当成了自己的私物,私物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就万般打压,压得她没半点儿脾气才好,”池萤哂笑了声,摇摇头转向方茵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能被这帮人忽悠了去,与人谈感情自是无妨,但要记住了,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永远只有自己。”   “是!师伯的教诲晚辈万不敢忘!”方茵拱手,看向她的目光闪闪发光。   “你..……”秦宴之被她噎得没了脾气,半晌后才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是不是被什么人伤害过?”   池萤白了他一眼,“没有,本人家庭幸福事业顺利,就是头脑清醒了一点儿而已,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秦宴之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反驳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行了,到了。”池萤目光一转,看向了眼前苍茫一片的冰原。   极寒冰原在苍南界的最北端,常年被冰雪所覆盖,若是修为低于金丹期根本不敢踏足,实在是因着此处的寒意并非单纯的冷,而是有着寒冰系的法术加持,修为稍低些根本抵御不住。   传闻是上古时期某位真神与仇敌厮杀,最终不幸落败,而其尸身坠落至此,便化为广袤冰原千万年不化。   举目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又有些奇异的风旋时不时在远处盘旋,若非池萤有着合体期的神识加持,只怕也会被这些风旋所扰。   “师叔,恕晚辈失礼,可……您来此处做什么?”方茵刚从对池萤无尽的敬意中缓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跟着她来到了北边这处荒芜之地,只是这极寒冰原一向鲜少有人踏足,倒是真让人猜不透这位师叔的目的。   “唔,”池萤用目光指向一旁的秦宴之,“这不,带我的徒弟来历练一番,体修嘛,就是要多磨练一下意志才是,走吧,进去看看。”   方茵立刻跟上,同时半是怜悯半是看向一旁面色发黑的男俢,心道这位师叔倒也真是狠得下心来,虽说一般的体修相比法修确实体魄更为强健一些,可他毕竟只是筑基期而已,怎么说受不住这种程度的冷风吧。   嗯!这么比起来自己的师父好歹还算有点儿良心。   池萤并不知秦宴之来此处的目的究竟为何,但她冥冥之中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仿若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正牵引着她像这冰原深处中的某处走去。   她猜测那力量的尽头,应该就是与渲萤羁绊颇深的那处遗迹,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样的危险正在等着自己,若是连当年鼎盛时期的渲萤都无法应对,那自己这个半吊子修士,加上身边儿这两位修为还不如自己的,啧,只怕还是凶多吉少啊。   思及此处,池萤心下一动,转头道:“徒儿啊,这冰原之中的种种于你而言皆是历练,不若你就随心而行吧,莫要担忧,师父在你身侧为你护法便是。”   “多谢师父。”秦宴之倒也没推辞,当即点头应声。   可越是向深处行去,池萤便越觉得有些不对,他走的方向,似乎与自己所感知到的那股力量是同一个位置。   难不成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   池萤心下微跳,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坦然跟在他身侧缓步而行,冰原之上的寒风呼啸,愈到深处便愈发冰冷,她好歹还是发扬了一点人道主义精神,以自己的灵力将他周身包裹起来,为他阻隔这阵阵寒意。   秦宴之自然也发现了她的保护,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道谢,又好像带了点儿其他的深意。   “不对,”离那力量源头约莫还有十里,池萤铺展开的神识便发现了一丝异常,她当即拦下二人,传音道:   “前面还有别人。” 第39章 师尊的白月光09 我还真是个可怜的工……   因着自己在三人之中修为最高,池萤察觉不对便立刻将二人护在身后,她以神识在那处细细打探了一番,却发觉有些蹊跷。   那处确实有其他人的活动迹象,只是她却感受不到半点儿灵力波动,看上去倒像是一群毫无修为的凡人?   可一群身体羸弱的凡人,如何能突破这重重寒冰风旋的阻隔,跨越大片冰原进入这片腹地的呢?   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应该先静观其变,等待这拨人离开之后再作打算。现在看来,这群凡人估摸着也是被困在此处,一时半刻也离开不得,还不如直接去一探究竟来得痛快。   思及此处,池萤倒是直接将心放在了肚子里,这冰原之中的遗迹绝对有古怪,反正早晚都要去转悠一圈儿,太过担心也于事无补,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师伯,不是有人吗?”方茵见她只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向前进发,顿觉得有些奇怪。   “嗯,确实有人不假,但只是几个未经修行过的凡人,不足为惧。”池萤淡然回应。   “凡人?”方茵闻言面露诧异,“可凡人如何能进入到这冰原之中,他们哪里能承受的住这等严寒?”   虽说池萤放下了心中顾忌,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仍旧还是将二人拢入自己的护体真气之中,转头回道:“嗯,正是因为事出反常,所以才要去看看。”   她抬眼的一瞬,秦宴之的视线同她对上,眸色微动间,似是有什么话即将要说出口,最终却还是垂下了眼帘,继续沉默地跟在她身侧。   池萤蹙了蹙眉,总觉得他这等反应有些奇怪,倒像是早就已经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一般。   三人各怀心思,在裹挟着冰刺的风旋中穿行,约莫两刻过后,终于来到了她所感受到的那处古怪力量的源头。   即便没有池萤对于那股力量的感应,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这里是某个神秘之地的入口,因着此处在这片广袤平坦的冰原之中突兀地竖起一道冰窟门,高低宽展仅余一人通过。   洞窟之中淡淡发出些幽暗的蓝光,照亮了一小段洞中的小径,可顶多也就两丈长而已,再往深处便只余浓郁似墨的黑暗,连她的神识也无法穿透其中探得具体的情形。   方茵探着脑袋在洞窟门口张望了几眼,皱着眉转头问道:“师伯,咱们……要进去吗?”   “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才是。”池萤神色坦然地点点头,心中却微微有些打鼓,刚才明明感受到了几个凡人的气息,照理说他们也走不了太远,可到了此处却再也没法探得他们的踪迹,难不成他们都进了这洞窟之中?胆子倒是挺大啊。   “好,师伯,晚辈这里有可以照明的法宝,那便由晚辈来打头阵吧。”方茵掏出了一盏玉兰形的小灯,灯中亮着荧荧的黄光,倒确实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池萤点头应允,“嗯,莫要冒进,这洞窟之中地形难测,我们切莫走散了才是。”   池萤牵住了方茵的衣袖,又将自己的手伸到了秦宴之身前,示意他学着自己牵住自己的衣角。   秦宴之盯着她的手稍愣了愣,随即低头略勾起嘴角,却并未拉住她的衣袖,而是直接伸手探入她广袖的袖口之中,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接着面不改色地直视那洞口,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池萤皱眉想要甩开,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体修的独门法术,竟一时挣脱不得,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道罢了,本仙女也不是那等矫情的小姑娘,不就是握个手而已,谁怕谁啊。   方茵在洞口回头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动作,心中微微一跳,难不成这位师伯对自己师父那种仙风道骨的没兴趣,是因为偏好这种粗犷豪放的体修?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不斜视的黑脸体修,暗暗摇了摇头,这位师伯什么都好,就是品味有些剑走偏锋啊。   三人倒是十分默契地都没有开口,将心中所想都烂在了肚子里,静默地接连穿过那狭窄的洞口。   可刚进入那洞窟,池萤便觉出不对来,极寒冰原反射着日光,一向白得刺眼,可就在她完全踏入洞窟的那一刻,身后的白光便瞬间消失,举目只见方茵手中那盏昏黄的玉兰灯,照亮了眼前不过方寸之地。   “……..师伯,这洞窟……怕是有些不对吧。”方茵此前并非没有外出历练过,只是每次历练都有师父在身侧护着她,便是碰上天大的危险也能被寒从真人轻易化解,她倒也从未直接接触过这种未知的黑暗,故而心里不免有些发憷,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无妨,”池萤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先停下,“你还是把这灯给我吧,我来打头便是。”   修行之人一般不会将自己的法宝假于他人之手,这也正是她刚才没有直接提出让自己打头阵的原因,不过现在看方茵已有些气息不稳,她倒是也不好再让她强撑下去。   “好。”方茵本也有此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准备将那玉兰灯递给池萤。   可她动作太快,池萤还未来得及准备,就在方茵转身的一刹那,池萤手中那一片衣袖便随着她的动作被抽出,就在这一瞬间,眼前那仅有的一片昏黄的灯光倏地消失,徒留一片幽不见底的墨黑。   池萤心下一凛,立刻伸手向前抓去,却只扑了个空。她急忙唤道:“师侄?方茵?”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反复回荡,如魔音入耳般重重叠叠,颇有几分鬼魅邪性,却再也听不见方茵的回音。   “别叫了,她已经和我们不在一处了。”秦宴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以及,带着几分一如既往的欠揍。   池萤闻声回头,突然有些理解他为何不抓衣袖,反而要直接抓着自己的手,他应当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她迟疑片刻,皱眉问道,“你之前来过这儿?”   “唔,算是吧。”秦宴之上前与她并排,甚至还领先了她半步,虽然仍处黑暗之中,他却似能分辨方向一般,牵着她向某个方向直直行去。   “这里和你的任务有关?”池萤别无选择,也只能跟着他的脚步。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可耳边的话语却依旧悠然闲适,“小姑娘好奇心这么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活得糊涂一点说不定会更开心啊。”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半点儿不露怯道:“劳您费心,但我还是选择活得清醒一点儿。”   “关于任务我不能多提,系统也不会允许我们互通有无,不过——”身侧的人稍稍躬身,靠近了自己耳侧,语气带了几分蛊惑的意味,“若是我们结成伴侣情况就大大不一样了,有兴趣吗?”   池萤立刻侧身躲开他颇具侵略性的气息,连连摇头冷漠道:“不了,谢谢您,我还是选择独自美丽。”   “哎,真是冷酷无情呀,我还是头一回向人发出结伴邀请呢。”秦宴之长叹了口气,听上去活像是一副受了情伤的心痛模样。   池萤对他这种时而吊儿郎当时而戏精上身的做派已经有些免疫了,她撇了撇嘴正色道:“任务不能说,这洞窟里究竟有什么问题总能说吧。”   “哎,我还有用的时候就叫宴之哥哥,这会儿连个称呼都不给了,”秦宴之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胸口,似是痛心疾首道,“我还真是个可怜的工具人啊。”   池萤按下心中想要暴打他的冲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那这个洞窟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宴、之、哥、哥?”   “哎,这就对了,”秦宴之脚步一顿,“你不如细细感受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池萤暗骂了句“装神弄鬼”,却也只能静下心来,让灵气沿着经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可这灵气运转的过程却颇觉滞涩,倒像是经脉之中被什么外力阻隔了一般。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对于修士而言,随着修为的提升,灵气的运转速度也会愈发便快,初入炼气境之时,需竭尽全力引导灵气的运转,而到大乘乃至渡劫之境时,灵气便能随心而动天人合一。   换句话说,灵气的运转速度也正是修为高低的一个重要体现。   池萤粗粗感受了一下当下的灵气运转,迟疑地开口道:“……我觉得我的修为好像倒退到了化神境。”   秦宴之点点头,淡道:“嗯,不要怕,还会继续退的。”   池萤:?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厚。   “你的意思是,修士在这个洞窟之中会被渐渐压制修为,到最后..……”池萤心念一动,回忆起方才感受到那几个人的动向,“……..会变成一介凡人。”   “差不离吧,”秦宴之点点头,将她带至一处分叉的洞口前停了下来,语气显得有些缥缈,“所以,你还要继续向前走吗?若是变成了凡人,便再也走不出这一片冰原了。”   池萤觉着她大致摸到了一丝轮廓,此前渲萤在此处历练,一定也是经历了此等遭遇,一代天之骄子被打压成凡人,任谁也无法接受,所以后来即便复活她也再也不敢再次踏足此处,只留在门派之中苦苦闭关。   但若是要勘破她的心魔,怕也只有再走一次这条路才能越过这道坎了。   “走啊,”池萤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当凡人这事儿我可比当修士在行,怕什么呢。” 第40章 师尊的白月光10 谁怵谁还不一定呢……   随着二人不断深入洞窟内部,池萤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经脉中的灵气渐渐凝滞,宛若一汪春日活水被突如其来的寒气冻住,顿时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到最后连施展一个简单的护体法术都有些困难。   池萤的目光转向身侧的秦宴之,虽说依旧看不太清他的轮廓,手心却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她暗暗嘀咕着怪不得即便他只有筑基修为,也敢大着胆子闯入这极寒冰原,敢情在这个鬼地方任凭你修为多高,还真没有一身好体格来的好使。   “差不多就是这儿了。”   身侧的人脚步一顿,池萤心中倒是也并未觉得突然,因为此时的她已经使不出半点灵力,从实力上说确实和凡人无异了。   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无尽的浓黑,她又无法放出神识一探究竟,见他半天没有要前进的意思,不免有些不耐道:“所以,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嘘,你听。”身侧的声音凑近了几分,带来了一阵温热的气息。   池萤倒也不敢妄自挣脱他的手,因着无法使用灵识的缘故,只得退回到最原始的手段,张着耳朵仔细聆听。   片刻后,她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风旋从面上刮过,接着远处似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那声音有些模糊,却恰好能分辨的出是人群在吵嚷,只是所说的内容倒是听不太分明。   “有人。”池萤缓缓点了点头,接着却也没迟疑,直直向那人声传来之处行去。   秦宴之跟在她身侧也没多说什么,半晌后才发出一声轻笑,悠然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怵。”   “反正到这儿来的也都与凡人无异,谁怵谁还不一定呢。”池萤头也没回。   “嗯,这么说倒也并无不可。”秦宴之不知可否。   “而且吧,”池萤感到那人声愈发清晰,便稍稍放缓了脚步,压低声音侧头道,“一般人估计也打不过你。”   在这种几乎只能近身肉搏的时刻,他顶着这个相比凡人强健百倍的体修壳子,基本上可以说是无敌手了。   秦宴之吃吃笑了几声,随即点点头回道:“说的是,徒儿一定会好好保护师父的。”   池萤在一处狭小石缝前的停下了脚步,那石缝中透出一缕明晃晃的光,照亮了缝前约莫一丈的区域。   “那倒是也不必,”她回头一笑,幽黄的光照亮了她半边笑靥,显得明艳不可方物,“别忘了,我还是有点儿武功底子的。”   好歹是经历了战场洗礼的女将军,池萤虽说早已脱离了那副躯壳,但已经学会的武学招式却已深深镌刻在脑海之中。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除了体修之外,便是剑修还算有些基本的招式可言。一般的法修阵修之类,整日大都也只钻研些心法道法,即使是实战也都只是远远在外施展法术,几乎没有近身战斗的经验。倘若一旦失去了灵气的倚仗,当真对阵之时说不准比身体强健的普通人还要左支右绌。   而她不但身怀武学招式,还有着陆萤当年征战沙场的记忆,面对其他失去了灵力的修士,只要不是碰上和秦宴之一样的体修,她倒是也完全没在怕的。   “也是,倒是我小瞧了萤妹妹。”秦宴之同她一同站在那石缝旁的阴影中,侧耳聆听着石缝中传来的争吵声。   那石缝虽说狭窄,倒是也能容得一人侧身通过。通过石缝只能勉强窥得一片狭小的空地,时不时能见得有人影晃过,缝中传来的人声大致来自五人,听上去应是三男二女。   听着那几人的意思,应当是被困在此处有些时候了,三人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想原路退出去说不定还能寻得一线生机,另一派则是想要在此处先行寻找机缘,否则以凡人之躯即便出去也难以躲过冰原上的风旋。   二派各执己见,半天也没分出个高下来。   池萤用下巴指了指那石缝,无声说道:“进去?”   秦宴之气定闲神地扬了扬眉,同样无声以口型回道:“你说了算。”   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便也没迟疑,直接甩开他的手,侧身向那石缝中挤了进去。石缝不过三尺长,她很快便穿过石缝落脚于一处宽阔的石室之中。   石室约有三丈见方,屋顶墙壁皆由岩刻石凿而成,表面却打磨的却光可鉴人,能看得出并非人力所及,大致是某位大能以法力所建。   石顶上每隔六尺便悬挂着一盏华丽的八角宫灯,总计二十余盏,将这石室照耀得灯火通明。   那石厅中的人见她突然从墙壁中钻了出来,架也忘了吵,立刻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手持着各异的武器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随即又见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紧跟在她身后从墙中钻出,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善茬,那五人心下一紧,便又凑得更紧了几分。   打头的一名男子看上去年纪稍长些,冷静观察了半晌后,对着他们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池萤寻了个石凳坐下,揉了揉有些乏力的膝盖,转头打量了一番这石室,随口问道:“这是你家?”   那男子眉心一皱,对她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不是。”   “那你又管我们是谁作何,你来得,我们自然也来得。”池萤神色一片坦然,目光在这五人身上逡巡了片刻。   从衣着上看,这五人应当来自三个门派,那两名女子衣裙相似,三名男子中亦有两名服制雷同,仅有一人看上去并无归属,却是那位刚刚开口的年长男子。   秦宴之也跟着坐在了她身侧的石凳之上,看似随意一转,却将池萤护在了自己的内侧。   池萤余光扫见了他的动作,眼皮微跳了跳,却也没多说什么,可在那五人眼中看来,这两位不速之客却将他们之前勉强维持的平衡就此打破。   那年长的男子默了默,终于还是收起手中佩剑,向二人拱了拱手,“云星门范沥,见过二位道友。”   “哦,原来是范道友。”池萤冲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半点儿要回礼的意思,这云星门在渲萤的记忆中并不可考,一方面是委托者本人对修行之外的小事从不会花心思去记,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这云星门确实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   范沥被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一噎,却也没贸然还口,他看这位女修气度非凡,便是身上所着的道袍也是难得的法器,应当是某个大派的高阶修士才是,虽说在此处大家都修为尽失,但他身侧还带着位体修,应当是有备而来,想来也是自己惹不得的大人物,说不准身上还有什么别的杀招。   他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将身侧那两位女子推了出来,嘱咐道:“快给这二位道友见礼。”   那两名女子面上虽有些不情愿,但慑于那男子的威严,还是草草向池萤见了个礼,“见过二位道友。”   池萤见状倒是来了几分兴致,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三人,这才发现那两名女子眉目间竟与那年长男子有些相似。   “你们是……父女?”   “道友慧眼如炬,正是。”范沥欣然应是。   一旁的两名青年男子却不合适应地发出一阵不屑的轻嗤声。   池萤的目光循声向那二人扫去,只见那二人面带倨傲之色,似是对这父女三人十分不齿,但在面对池萤二人之时,倒还算的上有礼。   其中一人略拱手道:“二位是盱云门的道友吧,这厢有礼,我们是苍梧派的弟子,师从罥慈真人,不知二位拜在哪位真人门下。”   这二人应当是看出了秦宴之身上所着的弟子服,苍梧派池萤倒是有些印象,在界内还算排的上号,不过一直被盱云门压了一头,又一直暗搓搓的不太服气。看他们这副半是拉拢又半是不服的模样,池萤顿觉得有些倒胃口。   “不重要,”她随意摆了摆手,“不过是无足挂齿的边缘人物罢了。”   池萤并不想同他们透底,但这二人却将她的话当了真,还真以为他们只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弟子而已,态度也变得随意起来,“二位听我一句劝,你们莫要听信这老家伙的谗言,他们一家子鸡鸣狗盗之徒,哪里算的什么正经父女。”   “你胡说!”其中一名女子顿时涨红了脸,甩起手中的骨节鞭直直向那男子攻去。   二人顿时打作一团,那女子虽身形娇小,招式却异常狠辣,那名男子手中的佩剑应当只是普通的飞剑,连剑刃都还未开,被她的骨节鞭打得嗡嗡作响,在她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慕儿,停手吧。”范沥轻咳了声,将那女子的动作生生喝住。   那女子气鼓鼓地在地面上狠狠甩了一遍,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便重重踱步迈到远处的墙角兀自生闷气去了。   “咳,小女教养无方,道友见笑了。”范沥面上赔着笑,略有几分尴尬。   “无妨,”池萤略挑眉,装作没有听见他们刚才的争吵一般,似是懵懂问道,“不知几位道友,为何故在此处久留啊?” 第41章 师尊的白月光11 怎么又来了两个   范沥无奈叹了口气,“道友你也知晓,我们进了这洞窟,起初还未察觉,可待到走入深处之后,才发觉自己这一身修为竟半点儿也施展不出。”   “嗯,”池萤点点头,反问道,“那道友已经意识到不对,又为何不就此回头呢?”   “这..……”范沥面露几分难色,“道友出自名门大派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我们小门小派资源有限,修行至今已是极为不易,我们也试过回头,但已经损耗的修为却半点儿没有恢复,这……哪还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呢。”   池萤了然,看来此处对于修为的压制的并不可逆,那对于一心求道又小有所成的修士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打击。   “切,说得好听,还不是不愿意放弃这儿的秘境法宝。”一旁的年轻修士斜斜觑了他一眼,语带不屑。   “那你们还留在此处又是为何,若是要走自行离去便是了。”另一名女子瞪了他一眼。   那年轻修士面色微变,片刻后强自镇定道:“那秘宝若是被你们拿去,指不定又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我苍梧派乃名门正派,自然不会放任法宝落入汝辈之手。”   “嘁,说得好听,还不是自己也觊觎,”女子步步紧逼分毫不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暗地里做的亏心事儿可不比旁人少。”   “一派胡言,我们苍梧派也是你这妖女能置喙的!”   池萤大致听明白了,无非是一边儿没什么退路,只能富贵险中求,而另一边儿虽说可能还能寻得同门来救援,也不愿意就此让别人得了便宜,故而就此僵持不下。   “那大家就各自去寻那秘宝便好,无非是各凭本事罢了。”池萤起身在这石室中走了几步,在严丝合缝的的地砖上轻踏了踏。   范沥面露愁容,“道友有所不知,这秘境也不知是何人所设,将我们的修为全数压制不说,那密室之中却有一位至少金丹期神魂的镇守,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现下我们赤手空拳又毫无修为,你说说如何能越过他去寻得那宝物呢。”   池萤点点头表示了解,所以这秘境其实并不算太过险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单,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所有修士到这儿都被降维打击了,任你法术修的再精湛都施展不出,还是条没有回头路的单行道。   只能说当年这位大能的脑回路还真是有些……异于常人啊。   “你们毕竟人这么多呢,若是合力一击倒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啊。”池萤在一盏宫灯下止步,摸着下巴抬头细细打量。   “道友说的是,”苍梧派的另一位男俢上前两步,笑着提议道,“不如道友与我师兄弟二人合作,寻得秘宝便平分如何?”   “这位姐姐你莫要听信他的鬼话!”之前那在墙边生闷气的女子猛一甩鞭,“此人狡诈无比,无非是想骗你二人出力,到最后绝对会夺宝溜走!”   “你这妖女又放什么厥词,”男俢怒斥了声,转头面对池萤时又换为一脸温和的笑意,“道友你有所不知,这两个妖女出自合欢派,走的是双修的路子,平日里最是会勾搭男俢,此番勾引我与师弟不成,才恼羞成怒口出恶言。”   可他还未来得及凑到自己身前,便被秦宴之轻而易举地挤到了一边,连连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面上原本带了几分不快,刚想出言叱责,可目光触及到他魁梧的身形时,又不由得瑟缩了下。   “我这徒儿性子直,莫怪,多担待。”池萤十分不走心地随口道了个歉,接着又转头向那持鞭女子安抚一笑,“多谢,我省得了。”   男俢见状,面露几分不满,“这位道友,我们两派好歹有些往来,你难道要与他们这等歪门邪派同流合污?”   池萤却并未搭理他,只转头同秦宴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应该就是这儿了。”   “嗯,一起吧。”秦宴之在她身前摊开掌心,以目光示意她将手放入其中。   池萤失笑摇了摇头,却反手握住他的指尖,二人十分默契地齐齐跃起,抬手摸向头顶那盏宫灯。霎时间,周身景致突变,原本明亮的石室再度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而留在石室之中的五人,面对突然消失的二人却大惊失色。   “爹爹,他们怎么会知晓前往那密室的方法?我们明明是琢磨了好久才误打误撞发现的。”   范沥看着二人消失的位置,捋了捋长须,皱眉摇了摇头:“这二位应当是大有来头的,你看那女修专门带了位体修前来,想必是早就知晓此处的玄机。”   “呵,那又如何?反正他们早晚还要回到此处,我们等着就是了。”苍梧派的一名男俢压下心中惊异,却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   “是啊,”范沥叹了口气,颓然坐下,“等他们拿到秘宝若是还记得我们,说不定还会回来搭救我们呢。”   *   池萤只觉得自己缓缓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池水中,由于没有灵力护体,那池水的寒意渐渐侵入骨髓,她只觉得自己几乎没有力气在水中游动,唯一的暖意来自于手心的那一片温热,支撑着她没有立刻昏死过去。   恍惚之间,自己似乎被冲上了一片干燥的滩涂,她吃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两扇巨大的白色大门前。   “你醒了。”秦宴之原本蹲坐在她身侧,见她睁眼便撑着起身,向她伸手道:“起来吧。”   池萤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攀着他的手站起身来,面露疑惑道:“这儿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秘境?所以你来这儿究竟是要做什么?”   秦宴之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笑道:“你倒是恢复的挺快,真不害怕?”   “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池萤觉得他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大家都是死过不止一次的人了,要是还大惊小怪的多丢人。   “嗯,也是。”秦宴之仿佛被她说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头拉着她继续向那大门之中行去。   待到跨过那门中的狭缝时,池萤才发现那两扇大门之上,竟细细密密地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若是仔细盯着看仿佛会被吸进去一般。   还未来得及细想,她的眼前却瞬间被一片黑暗所笼罩。秦宴之捂住她的双眼,将她带离了门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别看。”   池萤觉得有些脸热,这人怎么还动手动脚上瘾了。她刚想挣脱他的束缚,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哎,怎么又来了两个。” 第42章 师尊的白月光12 要不师父先帮徒儿打……   池萤闻声一怔,连忙将遮在自己眼前的手扯了下来,举目四顾,却并未见到有旁人在侧。   秦宴之拉着她向前几步,却见眼前立着一座巨大的玉质雕像,仰着脖子只能看见那雕像的下巴,没有神识辅助,池萤也看不太清雕像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敢问您是何方高人?”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唔,你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倒是有点面熟。”那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   池萤心头一跳,说话的该不会就是这个雕像本尊吧,若是如此,他倒还真有可能见过自己。   “是么,”她干笑了两声,“那想必是晚辈的长相太过平常了。”   “也许吧,”那声音显得毫不在意,很快便话锋一转道,“你们两个是轮流来还是一起上。”   池萤虽说有些武艺傍身,但面对这道实力尚不明确的神魂也不敢贸然动手,她转头看向秦宴之,用眼神询问道:“你……有把握么?”   秦宴之依旧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挑眉摇了摇头道:“哎,也没什么把握,要不师父先帮徒儿打个头阵?”   池萤暗暗撇嘴,腹诽你想得倒挺美,随即白了他一眼道:“不了,历练这种事儿哪能假于他人之手,还是要自己亲身体会才是,师父就在一旁为你加油鼓劲儿便好。”   “那便多谢师父了。”   秦宴之轻笑出声,终于缓缓松开了一直牵着她的手,上前两步向那雕像所在的方向淡然道:“出招吧。”   池萤略蹙了蹙眉,总觉得他面对此处留下的守卫神魂态度有些奇怪,传说之中这极寒冰原便是因着某位古神陨落而形成,想必这个像神庙一样的遗迹应当也与当年那位古神有关。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那所谓的神力应当也剩不了太多,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留下的这点儿神魂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难以企及的存在。可为何秦宴之面对他的态度不仅没有半点儿恭谨,反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自负?   即便他有着作为体修而练成的过人体魄,在面对绝对的实力压制时,应当也不会那么从容吧,难不成他还偷偷藏了什么后手?   思及此处,池萤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盯着伫立于前的男人,此时倒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看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她倒是也想知道,这人究竟能有什么方法击败这个古神留下的神魂。   半晌过后,一道身影在秦宴之身前渐渐凝实,那人的身形比他略矮了几寸,看上去也更羸弱些,身上的衣着古朴别致,是池萤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服制。   只是那人的面庞却似被一层模糊的柔光所笼罩,影影绰绰令人无法分辨其面容究竟为何。   池萤暗暗嘀咕,说不准这位大能的长相有些对不起观众,不然怎么总藏着掖着不给人看呢。   二人相对而立,甚至连话都未明说一句,便十分默契地同时展开了攻势。   秦宴之虽说此时也无法施展出半分灵力,但他的身体在多年的锤炼之下,早已刀枪不入硬如铁甲,他当即便挥起拳头,直直向那神魂的面门攻去。   那神魂却是可以施展法术的,身形轻盈的便闪身到了一旁,避开了他的攻势。随即轻挥了挥衣袖,秦宴之便似被一股巨力所袭,整个人直接倒向了那尊巨大的雕像,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池萤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哦呦,还以为你是藏了后手的,结果就这?   若是一般的凡人经历了这样一击,估计便会重伤及肺腑,说不准还会直接一命呜呼。但好在秦宴之是个皮糙肉厚的体修,他稍稳了稳心神,便扶着那雕像的直起身来,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再度向那神魂攻去。   池萤琢磨着,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被打的那一方应该会有所顿悟,然后以一种众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重重还击,最终取得对决的胜利。   但秦宴之一次又一次的硬攻,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被轻而易举的还击了回去,然后分别以不同姿态或重重倒地,或被锤击在墙角。   他每次进攻之间休息的时间越来越久,攻势也越来越慢,池萤都有些不忍继续在一旁观战了,大哥你还行不行了啊,打不过就先撤了徐徐图之呗,何必非要拼这个命呢。   她远远问了句,“要不你先歇会儿?”   那神魂也跟着应声,点点头道:“嗯,我看也是,本君也不想滥杀无辜。”   秦宴之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轻啐了口血沫,摆了摆手道:“不,继续来。”   池萤无奈叹了口气,这人平日里看上去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模样,骨子里还挺犟,得了,爱折腾就自己慢慢折腾去吧,反正就算在这个世界中当真被那神魂一掌拍死,对他来说也不算真正的结束。   池萤百无聊赖的寻了个空地坐下,继续作壁上观地看着他被一次次击倒在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发觉出一丝异样来,起初那个神魂的法力看上去应当有金丹中期上下,但不知是不是同他对战多时有所损耗,如今看上去竟有些倒退,顶多也就是堪堪金丹的样子。   这个发现令她心神一震,难不成他是想打消耗战?   不过细想想也是,这遗迹看上去已尘封多年,就算距上次渲萤来此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这种东西即便原来的主人再怎么强大,也终究不是活物,始终会缓缓损耗部分力量。   可就算他能这样坚持下去,到最后将这神魂耗到炼气期,只怕他也没有最后一丝力气给这神魂最后致命一击了吧。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若是最后他力气耗竭又没有击败这神魂,那就不好意思了,自己就免为其难捡个漏吧。   她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自己的上下眼皮已经有些打架,却又突然听得一声闷响。她强自睁开双眼,晃了晃神循声望去,果不出所料,秦宴之再度被击倒在地,看上去气息十分微弱,面上青肿了一大片,衣襟上也渗出片片血迹。   可待她转头望去,却见那神魂也明显有些颓势,原本凝如实体的身躯,此时竟渐渐有些要消散的趋势,虽说仍能将秦宴之击倒,但从实力上看顶多也就炼气中后期的修为。   池萤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手,又瞥了眼瘫倒在地,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秦宴之,估摸着差不多也到了自己该出手的时刻。   她抽出腰间的佩剑,这把剑其实只是委托者的一件饰物而已,连剑刃都未曾开过,平日里挂在腰间偶尔当个飞剑,但在这个时刻,手边儿趁手的兵器却也只有它了。   池萤攥紧了剑柄,趁那神魂还未注意自己这边儿的动向,便轻跃一步直直向他的背部刺去。   虽说那神魂的实力大减,但毕竟还有灵力傍身,在剑尖即将触碰到他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依旧及时闪身躲开,但身形却有些狼狈。   那神魂侧头望向池萤,虽仍看不清他的脸,却依旧能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语气也有些不善:“小姑娘,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池萤淡笑了声,道了句:“承让了。”便也未过多解释什么,继续挥出剑势向他攻去。   明摆着大家实力有差距,在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光明正大才是真的傻,能打赢就不错了,手段什么都是次要的。   池萤有着上个世界的武技傍身,虽说面对这神魂之时仍有些吃力,但也不算毫无还手之力,偶尔还是会被他挥出的灵气所伤,但也勉强能在他手下过招。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之时,一旁沉寂多时的秦宴之不知何时再度起身,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斜斜攻向那神魂的颈侧,池萤见机身形一拧,在相反的方向堵住了他的去路,同时反手将剑身刺进了那神魂的胸口处。   明明是看上去有些缥缈的魂体,那剑尖却仿佛穿破了实物一般感受到了一阵阻力。   在二人的夹击之下,那神魂终于不堪重击,停下了反击的动作,随即他原本已经虚实难辨的身体愈发透明,仿若生机正从那魂体之中渐渐流逝。   片刻后,夹在两人之间的魂体化为片片飞光,飘散于广阔的神庙之内,不见了踪影。   池萤终于松下一口气,却见身侧的秦宴之身形有些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而被他带着一同栽倒在地。   “哎哟,您可真是够重的。”池萤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扶着他倚靠在那座雕像旁。   秦宴之原本想同往常那般笑笑,却未曾想身上的伤势过重,刚咧开嘴便带着胸口一阵抽痛,他连连咳嗽了几声,又吐出几口血水来。   池萤用衣袖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迹,半是嫌弃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呢。”   秦宴之稍缓了片刻,气若游丝道:“你……咳咳,不生气了吧。”   “你这人也是莫名其妙,你这样和我气不气又有什么关系。”池萤摇了摇头,对他的脑回路表示不太理解。   秦宴之握了握她的手,却并没什么力气,“我挨了顿打,总能……咳咳,总能让你消消气吧。” 第43章 师尊的白月光13 微不足道之道亦能得……   池萤闻言有些怔忡,所以秦宴之其实也知晓她心怀不满,然后硬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就是为了让她解气?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像应该有点儿感动吧,但总觉着哪里不太对,照理说他也不是这种不顾后果只为博人一笑的毛头小子。池萤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说辞,总觉得他的行为背后应该还是有点儿别的深意。   她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只能强行移开话题,“行了,说说分赃的事儿吧,这儿的法宝咱们怎么分啊?”   “我只要一本古籍,其他的都给你。”秦宴之答得干脆,没有半点儿迟疑。   “古籍?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有你要的那本古籍?”池萤面露几分怀疑,就知道这人心里一定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秦宴之避开她的目光,又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听上去撕心裂肺好不惨烈。   池萤顿觉得耳膜有些疼,遂连连摆手道:“行行行,不就是本儿书么,给你就是了。”   秦宴之抚着胸口顺气,还不忘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句:“那便多谢……咳咳,多谢师父了。”   池萤总觉得自己可能又被他算计了,无奈叹了口气,扶着秦宴之站起身来,身侧的人似是站不太稳,单手绕过自己的肩,竟直接将大部分重量倚靠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可能会这二人行状亲密宛若一对情人。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边儿这人究竟有多重,好在将那守卫的神魂击散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经脉之中的灵气有些松动,宛如初春湖面上凝实的坚冰,正在春风中缓缓消融。   虽说一时还恢复不到自己的全部功力,但也勉强能负担起他的重量了。   “那些宝物在哪儿呢,你知道么?”池萤面对着眼前这座将前路尽数拦住的雕像,一时有限犯难。   秦宴之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那雕像当中衣角的褶皱处,“那里,应当有个机关。”   池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走近了几分,抬手摸了摸那片雕刻如生的玉雕,半晌后终于发觉其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   若是用指间的触感绝对感受不到,只有灵气才能穿过其中细若毫尖的狭缝。   池萤暗叹,这种安排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若是没打过那守卫神魂就不能恢复修为,所以即便能悄悄潜入此处,也依然无法寻得这机关所在。设置这种考验的古神还真是严格,一点儿后门都不给后人留。   可半晌后她又咂摸出一丝不对来,秦宴之是怎么对这里了解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他是走的重生线?   那机关也不知是什么原理所制,池萤并未有什么动作,却见玉雕之中沿着那缝隙倏地陷下去一块,接着便从那缝隙中发出一阵刺目的光,令她不由得闭上双眼。   可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却瞬间被抽空,她一时寻不到着力点,便不受控地坠落下去。   下落并未持续太久,她又使出灵气护身,落地之时倒也还算稳当。   待她稳住心神,却发现自己此时身处在一间有些眼熟的石室中,头顶依旧悬挂着那二十余盏宫灯,只是这石室却并非此前见到的那般空旷,而是略显得有些杂乱,墙边脚下对方着各种灵器法宝,能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法宝这种东西,若是一直无人使用,时间久了也会失去其原本的光华,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大概就是差不多的道理。   池萤略皱了皱眉,所以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寻得的秘宝,甚至让渲萤为此连续两次丢了性命,得到的其实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吗?   她暗暗摇头,希望委托者本人回来之后不要再度被气昏过去吧。   秦宴之此时应当也恢复了不少元气,他脱离了自己的搀扶,随即躬身在那堆不知算是宝物还是破烂之中翻找起来。   池萤倒也好奇他究竟要找的是什么古籍,便也饶有兴致地跟在他身侧,盯着他手中的动作。   他也并未找寻太久,在一面古旧的八角镜下见着了一寸书角,随即动作麻利的抽出了一整本书。池萤还未看清那书的封面上写了什么,他就将书页略有些泛黄的书册迅速收入了怀中。   池萤撇了撇嘴,“啧,小气巴拉的样子,我又不会抢你的。”   她轻嗤了声,随即也转身在这堆略有些蒙尘的法宝堆里寻摸起来。虽说这些法宝有些古旧,但所用的材料却十分稀缺,现下大都早已失传,就算不能直接拿来用,带回去炼器也算小赚一笔。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对这个地方了解的这么清楚?”池萤一边心不在焉地翻找,一边随口问道。   可半晌过去,身后却并未传来半句回应,池萤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她迟疑地缓缓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没有秦宴之的身影。   她心头一跳,蹙着眉原地转了一圈儿,发现这石室之中确实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可她刚才明明没听见什么响动,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能去哪儿?   难不成他是目的达成便甩手走人,还以为自己是占了他的便宜,结果最后还是被他当了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池萤心中顿又升起一股郁结之气,这人还真当自己是个好拿捏的泥人了。小子!有本事下回别撞到本仙女手上。   她强压下心中不快,继续收拢着手下的法宝,总归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之前委托人还遭了那么大罪,总归还是要给她留下点儿补偿才是。   她不停将看得上眼的法宝丢入自己的乾坤戒,思绪却有些飘忽,一个晃神间,却也不知触到了什么秘宝,一刻泛着幽蓝光芒的珠子竟从那堆灰蒙蒙的杂物堆中升起,缓缓漂浮到自己眼前。   池萤稍愣了愣,难不成这才是这里真正的秘宝?她的好奇心战胜了心中的忐忑,略迟疑了片刻便抬手轻触了触那颗珠子。   可指间的触感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冰冷,甚至还带了几分温热。她刚想将那珠子抓入手中,却见那珠子微微震动了两下,随即传来一声悠远的轻笑,仿若大石落地终于松了一口气般。   “呵,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寻到此处,也是难得啊。”   这声音倒是和之前那道神魂的声音有八分相似,想必便是这里的主人留下的一道神识,她浅浅行了一礼,道:“见过前辈。”   那幽蓝的珠子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儿,仿若在上下打量自己一般,“嗯,小姑娘资质倒是不错,本君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的回答让本君满意了,那本君便再赠你一道大机缘,如何?”   池萤思忖片刻,谨慎回道:“那若是晚辈愚钝,让前辈您失望了呢?”   “哈哈哈,”那珠子又颤了颤,“你倒是狡猾,还同本君讲起条件来了,罢了,本君自不会同你计较,大机缘是没有了,但旁的这些你随意拿去便是,也算是了解了你我的一段因果。”   池萤稍稍安下心来,“多谢前辈宽宏,晚辈自当尽力为之。”   那声音默了默,随即正色道:“你且说说,究竟何为修行?”   池萤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半路被抓来的平平无奇铺路工具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修士,哪里还懂这些理论知识。   而且您这问题也太过宽泛了点儿,真要回答估计都能编出一本儿《修行学概论》或者《修行理论一百讲》这种基础教材了。   池萤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应该主动缩小一点答题范围,“恕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所指的修行,究竟是对天下人而言,还是对晚辈而言?”   “嗯?这两者又有何不同么?”   “若是对天下人而言,世人各有其道,便是烹茶煮饭皆是修行,只要心坚志毅,再细小的事也能有所体悟,微不足道之道亦能得成大道,此谓天下人的修行。”   “微不足道之道亦能得成大道……哈哈有趣,有趣,”那声音低声喃喃,轻笑了声又继续问道,“那你的修行呢?”   “对于晚辈而言么..……”   池萤稍顿了顿,在渲萤的记忆之中细细回溯着她的成长轨迹。   渲萤自小便是家族中的骄傲,家族是称霸一方的修行世家,而她又是这世家中的嫡系,幼年便显露出过人的天赋,后又被收到盱云门掌门的门下,成为了门派中无人不知的大师姐。   众人都云少年天才小时了了长大未必,可她却并未仗着自己的天赋过人而放松懈怠,一路高歌猛进修行进益飞快,成为了众人打心底里敬仰的大师姐。   若是没有她外出历练这茬,凭她名声在外又技压群雄,现在盱云门的掌门是绝对轮不上闻人迁来当的。   可仔细想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呢?在她此前百余年的人生轨迹当中,似乎并没有对任何外物产生过什么激烈的情绪,心态平和的宛如一个佛修,但又没有佛修那般普度众人的悲悯之心。   好像就是自己有了这天赋,周围的人又都在修行,便也被推上了修行这条路,而这条路对她而言又无比顺畅,便也没有问过缘由就这么继续走了下去。即便在进阶之时有心境考验,又因她本就没什么旁的欲念而顺利通过。   她只知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再强些,好像这就是修行的全部意义,她也习惯了比旁人更轻易地得到一切,习惯了在高处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众人。   故而后来在这个秘境之中受挫身殒,即便又拥有了一次复活的机会,她也依旧无法面对修为尽失毫无还手之力的自己,也再也不愿意踏足这一片令她心境受挫的伤心地。   维持了多年的无瑕心境就此出现了裂隙,这裂隙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龟裂着将她的自信心击碎。她开始恐惧,开始自我怀疑,却又想通过自己一向擅长的修行来打消心中的忧虑。   但就在这次,她居然在自己战无不胜的领域再度落败,进阶失败修为倒退,从原本高高在上人人艳羡的大师姐跌落凡尘,那时又有风光无限的方茵作为对比,无人再记得她当年的荣光,亦无人在意她究竟为何沦落至此。   修行界从不缺乏追捧的对象,所谓天才,所谓第一美人,也只是一个众人心中只可远观的意象罢了,只要有这个意象在,换谁来当对于普通修士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但对于这曾经几乎屹立于高山之巅的天才本人而言,却是一个寸寸诛心的过程。直到最后,渲萤道心尽碎,连重来一次的勇气都没法拾起,还要靠自己来帮她迈过这道坎。   归根结底,她也确实从未问过自己过何为修行,自己又为何要修行。   思及此处,池萤的目光有些涣散,“晚辈曾以为,修行就是修行,无需顾及其他,只要好好琢磨心法,勤加练习法技,便能增长修为不断进益,成为一代大能。”   “晚辈起初确实是这么做的,也确实并未受到什么挫折,修行之路一片平坦。但后来,晚辈却发觉自己好像错了。”   “哦?错在何处?”那声音饶有兴致问道。   池萤垂下眼帘,似是在喃喃自语,“晚辈的心底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拷问,我当真适合修行么,对自己的怀疑越多,顾虑便越多,晚辈便愈发不能像过去那般沉下心来静心修炼。”   “传说中的一代大能,似乎都能在某个时刻顿悟,了解自己心中真正的的道,而像晚辈这种只会苦修的修士,终究会碰上瓶颈,最终走向一条死气沉沉的平庸之路。”   池萤默了默,却又猛然抬起头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但现在,晚辈却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修行一事本就在不断行进中变动,谁又能一开始便知自己所求为何,人心易变,道心又为何一定要一成不变。”   “晚辈如今明了,修行便是修行,无道又如何,亦不妨碍我过往的修行。强行求得所谓大道才是真正的庸人自扰,无道,便是我的修行之道。” 第44章 师尊的白月光14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   那声音沉默了良久,随即池萤只见那颗幽蓝的珠子缓缓靠近自己,她忙张开手掌去接,那珠子也似有感一般稳稳落在自己掌心之中,同时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哎,这机缘给你便是。”   “我身殒之前,便将自己仅剩的修为全数封印于这颗麒灵珠之内,于你而言,若是成功炼化便可直接跃升一个大境界。但你切记,无论你所修何道,修行之人万不可失了本心才是。”   池萤将那颗珠子紧紧握住,向虚空中行了一礼,恭敬道:“多谢前辈教诲,晚辈定铭记于心。”   伴随着一声缥缈的轻笑,那声音渐渐消散于远处,池萤低头望了望掌心的珠子,那珠中似是蕴藏着星辰大海一般,隐隐有澎湃不息的波纹涌动。   她思忖片刻,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此地隐秘无人打扰,不如就在此处将其中的修为炼化为己用,合体境进阶洞虚境所引来的雷劫不容小觑,出去之后怕是也寻不得这般合适的地方了。   她当即盘腿而坐五心向天,随即运转起体内的灵气,将那颗珠子缓缓纳入自己的丹田之中,很快便进入了无我之境。   此前被压制的修为经过这段时间几乎已经恢复如初,而那颗麒灵珠之内蕴藏的无尽澎湃之力,却依旧让她的炼化过程十分吃力。   虽说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但修为绝对比苍南界当今的顶尖大能更为高深,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他们而言确实与神无异了。虽说这珠子中只是他临终前仅剩的修为,但对她而言依旧像一颗能量无限的炸弹,在自己的经脉之中引发着一连串的爆裂。   她本想着徐徐图之,却没想到这珠子的力量竟霸道无比,在丹田之中直接爆裂开来,那一股股陌生的灵气便横冲直撞的在自己的经脉之中游走,一遍遍冲击着自己的各个关窍。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仿若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刃在一道道划过自己的经脉。但池萤知晓,既然这珠子能让人顷刻间便越过一个大境界,自然也不会太好受。   她咬着下唇,齿间沁出一颗颗细密的血珠,那血珠很快汇聚成一股细流,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划过一道耀目的红痕。   额间的汗珠从一开始便没有断过,池萤暗骂自己蠢,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非要揽下这个苦差事,还不如留给委托人回来再炼化便罢了,反正最后受益的又不是自己。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撑着忍受着经脉寸断般的痛苦,同时还要分出心神来运行自己体内的灵气,以引导那灵珠中的灵气在经脉中运行,并渐渐化为己用。   时间在这个时刻显得尤为漫长,池萤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被撕碎,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但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渐渐脱离了躯体,向高处漂浮而去。   她能看到自己穿过墙壁而出,看到了另一件石室中依旧争吵不休的那五人,看见了在黑暗的甬道之中踽踽独行的方茵,她飘得更高,又看到了整片极寒冰原。   池萤似乎看见了当年的渲萤,意气风发受众人瞩目,又看到了她在这遗迹之中苦苦挣扎,最终被那神魂半点不留情面的一掌毙命,然后便是复活归来后的她,闭关过后垂垂老矣,眸光之中仅剩下半点希冀的星光,却又似残烛一般随时都会熄灭。   自己随着风旋翩飞,化为一阵风,一片落叶,一尾游鱼,一朵春花,万物是我,我亦是万物。   这便是洞虚境,以心窥见宇宙万象,感悟天地,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池萤缓缓睁开双眼,明明还身处于这座石室之中,可又似能透过这重重石壁看到天地万物。   她细细感应着什么,随即心念一动,足尖轻轻踮起便向某处掠去。那石壁对她而言仿若无物,轻而易举便穿过厚实的岩层,随即在一片黑暗之中轻而易举地抓住一个细小的光点。   “谁?”那光点旁的身影一僵,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   “方师侄,是我。”池萤随手一挥,洞中便瞬间明亮了起来,却也看不出那光究竟是从何处发出的。   “师伯?”方茵见到了来人是她,立刻浑身一松,抓住她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师伯您到哪儿去了,怎么一转眼就寻不见您了,晚辈一个人在这儿走了好久,根本走不到头,而且似乎修为也下降了些,这地方很是有些邪性。”   她微蹙着眉,一派愁云惨淡之色,池萤略感应了下,她虽说没有修为尽失,却也下降了一个大境界,现在也只有出窍境了。   不过池萤倒并不觉得愧疚,毕竟是方茵自己硬要跟来的,这个锅怎么也甩不到她身上去。   她点点头道:“嗯,确实,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语罢便带着方茵缩地成寸,片刻后便来到了冰原之上,最初那道冰窟门前。   方茵见她不仅丝毫没有被这古怪的洞窟所影响,修为似乎反而还更进一步,不免有些疑惑道:“师伯,您似乎……进阶了?”   “嗯,误打误撞而已。”池萤并不想同她过多解释,随口答道。   不过这次进阶并没有引来雷劫,池萤猜测可能此处的天道能察觉到他并非渲萤本人,故而并不会将雷劫降到她的头上,估计等委托者本人回来后,说不定就会成为迎接她的第一份大礼。   啧,那这就不关她的事儿了,您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能一点儿亏不吃还什么好处都让您占了不是。   于此同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池萤之前放出去的分身也从石室之中将那吵嚷不休的五人尽数救出。   那五人见她恢复了修为,自是知晓她已经成功拿到了秘宝,却因自己此时于普通凡人无异,倒也并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什么。   池萤冲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要回何处,我先送你们回去。”   那五人分成两拨,分别报出了地名,池萤自然不会亲自动身,而是以掌心凝聚出两道风旋,随即那风旋便托着这五人分成两个方向飞去。   她收回手,向方茵点点头道:“走吧,你这番贸然出来历练却修为受损,总要回去同你师父交代一声才是。”   “师伯,那您的那位……徒弟呢?”方茵却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才想起他们比来时要少了一人。   池萤头也没回,淡然道:“不知道,应该是死了吧。”   方茵闻言一窒,心中却暗暗盘算起来,这位师伯才收徒没几天,便带着这个堪堪筑基的徒弟来到了个这么险要的地方,而后又不知为何,那徒弟竟就这样消失不见。难不成她收这个徒弟就是为了来给她探路的?现在完成自己的目的便也不用顾他的死活了?   池萤并不知晓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和周扒皮划上了等号,此时没有秦宴之在一旁拖后腿,她倒是也不用缓缓御空而行,洞虚修士几乎可以无视空间,须臾间二人便回到了盱云门的地界。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闻人迁自然也早就发现了方茵的不告而别。她们甫一回到盱云门内,闻人迁便立刻有所感应,几乎在她们踏入山门的同时来到了她们身前。   闻人迁原本想要叱责方茵的任性,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大而陌生的同阶修士的气息,她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在了池萤的身上,皱眉问道:   “师姐,你……进阶了?” 第45章 师尊的白月光15 掌门这个位置,不如……   池萤并不想同这二人周旋,只随意点头应声,转身便准备回到自己的玉灵峰上。   “师姐且慢。”闻人迁却立刻出言拦住了她。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有些不太情愿地回身道:“不知掌门还有何事啊?”   闻人迁扫了眼方茵,眉心顿时蹙起,“也不知师姐与我这徒儿,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   “极寒冰原。”池萤言简意赅,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多说。   “极寒冰原?”闻人迁一向冰冷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们去极寒冰原做什么?”   “掌门真是说笑了,”池萤哂笑了声,“我好歹也算门中的长老,真论起资历来比您还深些,外出的自由总还是有的,应当不用事事都向您报备吧。”   方茵见二人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忙从旁解释道:“师父,是徒儿硬要跟着师伯去的,师伯对徒儿多有照料,您莫要怪罪于她。”   “你的事,我待会儿自会与你细究一番。”   闻人迁神色微凛,随即转头看向池萤,“师姐说的是,但极寒冰原凶险万分,又一向鲜少有人踏足,我作为一派之长,自是要关心门内弟子的安危,而且——”   他稍顿了顿,双眸微微眯起,“也不知师姐新收的徒弟为何没有一道回来?”   池萤轻嗤了声,“掌门大人,我的徒儿留在门外接受历练,难不成这几百年过去,掌门之位竟要管得如此事无巨细,连一名筑基弟子的去向都要您来操心了?”   “若是如此,”她摇头笑了笑,语带讥讽道,“那我觉得掌门这个位置,不如还是换旁人来坐吧。”   池萤看这人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闻人迁算是有些小聪明,格局却不怎么大,就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陈年旧事,居然三番五次的纠缠于她,自己感情生活公私不分理不清,还天天pua人家小姑娘。要不是门内能拿得出手的高阶修士死的死残的残,哪能轮得到他来做这个主。   不行,为了盱云门的未来着想,篡位夺权看起来势在必行了。   闻人迁面色微变,看向她的目光更冷了几分,“不知银阙真人这是何意?”   池萤暗暗冷笑,这人真是现实的紧,以为自己还有点儿希望就舔着脸叫师姐,眼看着要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瞬间划清界限,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字面儿上的意思,”池萤也不想同他继续虚与委蛇,“你也知晓,论起资历,论起师门传承,论起修行进境,本尊都比你更有资格接任掌门一位,此前是因着意外漂泊在外,又隔了这么些年的修为差距,不堪掌门之位,那我便也认了。”   “可如今,本尊既然补回了修为之差,论理也当将这掌门之位交还于我才是啊。”   闻人迁冷笑一声,道:“银阙真人当我盱云门是什么地方,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成,掌门之位需得到前任掌门及诸位长老的认可,哪是你说换便能换的?便是我答应,诸位长老也不会答应。”   “唔,但我记得们内似乎有一旧规,”池萤毫不在意他的冷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若是门内弟子有对掌门不满者,便可自行对掌门立下战帖,而掌门则必须应战。若是那弟子战胜了掌门,则有权向诸位长老申请重新选拔掌门人选,不知我记得可对啊?”   这条规定确实存在于渲萤的记忆之中,是盱云门建派之时立下的规矩,意在控制掌门的权利,令众长老有权制衡或罢免不得人心或走了歪路的掌门。   可几千年来,这个规矩倒从来没有动用过,主要是盱云门的掌门大都还算靠谱,而且掌门一般至少是洞虚境,一般修为到了这等高度的修士,大都十分爱惜羽毛,也不会随便同人比试。   而且若是赢了便罢,若是当真输了,日后又如何能在掌门手底下讨到好。   故而这个规矩更像是时时悬在掌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顶多起着震慑作用而已。   而闻人迁也几乎忘了这条规矩的存在,被她提醒才猛然间想起,他被惊得怔了半晌,略缓了缓心神后问道:“银阙真人当真要下战帖?”   “嗯,”池萤淡然点了点头,“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开玩笑。”   “好,那本掌门便等着你的战帖!”闻人迁衣袖一挥,也没来得及顾上侯在一旁的方茵,面如寒霜般御空而去。   “师叔,您……您为何非要争这掌门之位?”方茵虽说和闻人迁尚有些龃龉,却也并不想他被夺权,在她心中,就算这位师伯对自己有着一丝点醒之恩,但论起亲疏内外,自然还是要向着自己的师父一些。   池萤身形一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争?”   方拉住她的衣角,茵软声劝慰道:“师叔,晚辈知晓您心中多少有些不干,但师父他已经做了百余年的掌门了,门派上下也早已认可了师父的才能,您如今再去争这掌门的位置,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池萤暗暗哂笑,这话倒是说得好听,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不愿意放弃作为掌门首徒的种种优越条件,无非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她摇了摇头道:“方师侄,这话我也只想同你说一遍,这规矩既然是祖宗定下的,便不是我任性妄为,既然有规矩可循,那你师父作为一派掌门也说不出我半点不对来,你说这话才是真正的不合时宜。”   “师叔,晚辈不是那个意..……”   池萤不想在同她多言,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天晌午,一道气势雄浑的邀战帖便响彻在整个盱云门的上空。   “——银阙真人渲萤,请战掌门寒从真人,生死不论,输赢在天,唯求尽力一战。” 第46章 师尊的白月光16 她是看上掌门这个位……   战帖一出,整个盱云门内顿时陷入一阵莫名的骚动中,虽说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动来,但大家私底下对这次突如其来的邀战都感到十分摸不着头脑。   某处山头上,一名瘦削的男俢面露惊诧之色:“银阙真人要向掌门挑战?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掌门可比她高出一个大境界呢!”   他身旁的男俢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谁知道啊,不过照我猜啊,说不准是这银阙真人见掌门和沧澜真人两个情投意合的,所以心生嫉妒吧,毕竟女人嘛,总是有点儿小心眼儿呗。”   瘦削男俢点点头:“嗯,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之前不就传言咱们掌门和那银阙真人有些过往嘛,这么些年过去了,总不能指望掌门为她守身如玉吧,虽说掌门大人看上去冰块似的,但好歹还是个男人嘛,嘿嘿。”   就在这二人相顾着会心一笑之时,身后突然插进来一道泼辣的女声,揪起这二人的耳朵一通叱责:“呸,你们俩懂个屁弋?!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宗门有个老规矩,若是向掌门挑战成功,就可以向长老会申请重选掌门了!”   “痛痛痛,师叔您息怒,”二人连连告罪,手扶着耳朵从那女修手底下挣脱出来,忙赔笑道,“师叔您博闻强记,我们竟不知师门中竟然还有这等规矩?”   那女修拍了拍手,轻哼了声道:“规矩是咱们开山祖师爷定下的,不过这么些年都没人用过,你们俩真是瞎了眼,这位银阙真人哪里是看上掌门本人啊,她是看上掌门这个位置了!”   “什么?”那长须男俢惊呼了声,顿时压低了嗓音道,“那银阙真人是要……篡位啊?”   “嘁,不会说话你就别说,”女修在那男俢头顶猛敲了两下,“这位长老走的分明是正经路子,哪里是篡位,况且啊——”   女修轻蔑一笑,“我倒是觉得这掌门早就该换个人当当了,咱们这位掌门大人,在同辈之中也算不得什么翘楚,不过是在门内青黄不接之际才捡了个大便宜,你说他好好当个掌门便罢了吧,还整日里和自己的徒弟不清不楚的,咱们盱云门这么个名门大派,就因为这事儿在外受了多少嘲笑。”   “而且明明当掌门前见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哄得大家选得他上位,现在整日里却摆出一副高岭之花的做派,你看看咱们门内的高阶长老,又不是没有修为比他更高的,哪个像他似的拿腔作调,切,无非是心中自卑才装腔作势罢了。”   瘦削男俢看似低眉顺眼,闻言眼珠却转了转,忙着撇清关系道:“师叔,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那银阙真人修为还是赶不上掌门的,哪儿能这么容易便能取代他的位置呢,咱们日后还要仰仗掌门,这种话被他知道就不好了。”   “就说你们俩整天偷奸耍滑的,信息太闭塞了吧,”女修又随手给了二人两个爆栗,“那位长老这番历练归来,已经进阶到洞虚境了,你们俩年纪尚小,还不知这位长老的来历吧。”   二男俢懵懂地看向女修,却听她继续道:“这位银阙真人,出自南芜赫赫有名的修行世家,师从宗门前任掌门真人,修行不过百岁便踏入合体境,你们可听说过这等天赋?”   男俢齐齐摇了摇头,女修得意一笑,“对啊,这等天赋的修士咱们苍南界千年都未出其一,当年前任掌门真人可是将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谁能想到中途竟出了意外,哎,只能说是天妒英才吧。”   *   池萤与闻人迁比试的日期定在了十日之后,这几日她的心态倒还算平和,可闻人迁那边却没有她这般安稳了。   方茵这番损失了不少修为,整整掉了一个大境界,若是往常遇到这种情形,闻人迁自会为她准备好天材地宝,再渡她灵气直接为她护法进阶。   可刚好遇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对于这次比试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更遑论分出心思来操心这个下小脾气不断的徒儿。   “师父。”方茵踟躇了几日,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得到闻人迁的关注,不免有些失落,但心念自己的修为,只能拉下脸来主动向他求助。   闻人迁正入定运气,冷不丁被她打断,不免有些气恼,他强压下心中不快,语气却并没有往常那般和缓,冷声道:“何事?”   “师父,这次我同师叔前去极寒冰原,却不想遇到了怪力所控,徒儿的修为便直直掉下了一个大境界..……”她并未直言自己的需求,盼着闻人迁能读懂她话中的深意。   “你又不是刚入门的弟子,修为下降,那就勤加修行补回来便是,找我又有何用。”闻人迁蹙了蹙眉,心道果然是平日里太过娇惯她,居然这般没有眼色,自己的掌门之位已经岌岌可危,她却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儿修为。   方茵垂下头来,闷闷应了声“是”便疾步退出,脑海中不自觉地响起了池萤那日所说的话:   “万不可将自己的感情和前途都交于一人手中。”   当日里她虽将这话听了进去,但尚有些一知半解,今日见到师父的这番态度,这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过去师父宠她信她爱护于她,对她所求皆百依百顺,教她功法护她修行,虽说她确实有些天赋,但有这般过人的修行进益,也确实大多仰仗着他的照顾。   而这几日师已经对她有些懈怠,她也大致能想象到,若是有一日师父当真完全变了心意,自己又一心系在他身上,那时究竟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既然如此,她便不能再继续这般下去了。方茵顿时握紧了双拳,定定地看向远处,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不再倚仗身为掌门首徒的种种好处,那日后谁当这掌门其实也都一样吧。   不,换师叔当作掌门,说不定会更好!   十日过后,迎来了最终的大比之日,这场在盱云门空前绝后的大比,终于在主峰之上缓缓拉开了序幕。 第47章 师尊的白月光17 科 学 修 仙   盱云门从未有过门内弟子挑战掌门的先例,即便是修为与掌门几乎平齐的长老,也顶多是与掌门有些口舌之争,倒也没真正动过手。   况且此次是两位洞虚高人的对决,自然吸引了几乎门内所有弟子倾巢而出前来观战。还有不少能与门内弟子稍微攀上些关系的其他门派弟子,都早早前来希望能一睹这场千年难遇的比试。   也就在这段时间内,银阙真人这个几乎已经快被人们遗忘的的名号,终于再一次在苍南界引起了一阵热议。   三百年前听说过她的名号的修士,能熬到现在也至少是金丹期的真人,大都已经成为了旁人的师父甚至是师祖。   “我可听我师叔说了,这位银阙真人当年还在时,那可是界内首屈一指的修行天才。”   “对对对,我师叔也这么说,师叔还说当年她可是修行界第一美人呢!”   “欸?现在的第一美人不是你们掌门的徒弟么,之前不是还有传言说,你们掌门和这二位纠缠不清,到底是真的假的?”   “这事儿你可算问对人了,我们银阙长老回来当天,我可是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三人的修罗场,这事儿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那这位银阙真人难道是恼羞成怒,得不到人了就要去夺他的位?”   “这我就我从知晓了,人家神仙打架哪里还需要告诉我们理由呢。”   “哎那你再说说,这二位第一美人相比之下,究竟谁更胜一筹啊?”   “这个嘛——要我说,还是那位银阙长老更趁这第一美人的名头,沧澜真人单看起来确实不错,但和银阙长老站在一处的时候,大家的眼珠子可都快扒到她身上去了,根本看不见旁边儿还有别人呢!”   “是么?”   “那可不!”那男俢原本聊得唾沫横飞,还以为是别的弟子同他接茬,下意识地回头想要搭腔,却只见一脸淡漠的方茵正立在他身后。他面色一窒,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太清楚:“沧……沧澜师伯。”   方茵却只摆摆手,“不用管我,你继续说。”   男俢面色涨红,连连告罪道:“沧澜师伯,晚辈……晚辈真不是那个意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觉得你说得没错,”还未等他说完,方茵却淡然地点点头道,“师伯确实比我更适合这个名号,我也不过是沾了几分师父的面子罢了。”   那弟子一怔,却只见方茵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直直向空中某处飞去,但却并非向着是掌门所在的高台处,反而是飞向了银阙真人所在的方向。   那三名修士皆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唱的哪出啊,难道这二位第一美人还结成联盟一致对外了?   高台上的池萤并未在意台下众人的议论,她的思绪有些飘忽,心中总觉得隐隐有什么变故即将发生。当方茵落在自己身侧时,她被惊得回了神,略皱了皱眉道:“你不是应该找你师父去么?”   方茵向她恭敬行礼,道:“师伯,晚辈特来向您赔罪。”   “你向我赔什么罪?”池萤面露不解。   方茵垂头道:“此前师伯的谆谆教诲,晚辈并未牢记心头,甚至还心存几分幻想,以至于对师伯说了些混账话,这番……这番终于知晓了师伯的苦心,特来向师伯请罪。”   池萤了然,估计是她在闻人迁那儿又吃了什么闷亏,这才终于死了心,好在这小姑娘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一门心思彻底扑在他身上,至少还知道及时抽身,现在倒也不算太晚。   她点点头道:“你想清楚了便好,倒也不用向我赔罪,只要对得起自己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是,晚辈省得。”方茵再度拱手。   “时辰已到,请寒从真人、银阙真人,前来应战。”   一声悠长的呼号令池萤定了定神,她轻呼出一口气,气定神闲地御空而起,随即翩然落在了这次对决的空中石台之上。   因着他们二人皆是洞虚境高人,随手使个法术对于外界都是不可估量的巨力,故而盱云门特地将这块镇派之宝请了出来。   这石台虽说看上去平平无奇,却传说是上古时期遗落下的一块补天石,由开山祖师在这补天石上设下了禁制,内里的法术无法越过这道禁制,当然外力也无法影响其中的战局,公平公正还不影响观战,简直就是这次比试的绝佳之选。   “见过寒从真人。”池萤向眼前的孤冷男俢点点头,却并未以掌门尊称。   闻人迁面色微凛,“银阙真人,我现在仍担着掌门之位。”   池萤眉梢微挑,语气轻飘飘道:“嗯,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好,”闻人迁怒极反笑,“那便来试试吧。”   语罢他双手掐了个繁复的诀,随即石台之上便飘起阵阵浓雾,将池萤的视线尽数遮挡,这浓雾之中也不知掺杂了什么法术,连神识都无法穿透半分。   池萤的记忆之中对闻人迁没什么印象,不过就这几日旁敲侧击的了解看来,他似乎走的是某种幻术的路子,而且因为他的修为颇高,对于低阶的修士而言,幻术几乎能以假乱真,令人在其中迷失心智。   而渲萤则是正统的法修,主攻符箓和阵法,虽说对幻术多少有些了解,却并非自己擅长。   正当她有些踟躇之时,浓雾之中时不时从各处发出一道道灵力,直攻向她的命门,她虽说能及时格挡,但多少有些左支右绌。   池萤暗暗摇头,在他的浓雾之中身法施展不开,甚至连他的方位都无法判断,自己确实十分被动,若是要赢得这场比试,那便一定要先破除这浓雾才是。   她虽说继承了渲萤的记忆,可思维却并没有完全按照修行者的思路,在她接受的教育里,雾这种东西无非就是水分子在空气中凝结而成的小水滴,要驱散其实也挺简单,温度升高就能直接蒸发了。   思及此处,池萤掏出了委托者的本命法宝紫虚笔,在空中洋洋洒洒画出了一道炎阳符。   她心中轻哼了声,你算是赚着了,修仙算什么,今天就让你看看科学的力量。 第48章 师尊的白月光18 都是赛先生教的好   炎阳符既成,石台之上顿时宛如经受烈火炙烤一般,温度急剧升高,那雾气在这等高温之下自然也迅速消散,池萤无需在迷雾之中苦苦找寻,闻人迁便无处遁形。   台下观战的修士见状却有些迷惘。   “那银阙真人画的是什么符箓?我刚没怎么看清。”   “好像就是一道炎阳符,但是威力却不同凡响,居然能驱散掌门的独门迷障。”   “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炎阳符,说不准是什么高深的符咒,哎,不知有没有人记下,咱们也好回去研究一番。”   对于池萤这般迅速便破解了自己的迷雾,闻人迁显得略有些惊惶,毕竟就算是对于同阶修士而言,这迷障至少也能缠得对方耗尽两三成灵力。   可她居然如此轻松地便化解了此招,用的似乎还是基础符箓,他心中自然有些不解,但毕竟身处对决之中,却也不能细问,只能立刻转换了攻势,长袖一挥向后轻点跃起,而场中则再度氤氲而起了一阵迷蒙的烟雾。   虽说这次仍是灰蒙蒙的一片遮蔽了视线,但这次的“雾”却并非水汽凝结,而是弥漫在空中的细密烟尘。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得,雾行不通就换霾了,掌门大人您这招可不太环保啊。   她有些忌惮闻人迁在这灰霾中加了些别的料,便立刻封住了自己的口鼻,可霾这种东西现代科技都无解,难不成要用大风吹走?但这石台上同外界又不连通,估计也吹不出去啊。   她有心中有些犯愁,只能在闻人迁时不时从灰霾中攻击时被动接招。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脑中却突然晃过一道光,她以灵力凝结成一道细密几乎不可见的光束,接着将那光束悄然遍布在整座石台之上,静待着闻人迁的下一次进攻。   待得闻人迁有了动静,池萤却仿若开了天眼般立刻觉察了他的动向,接着便化主动为被动,直觉穿过那重重灰霾,向着他所在的方位袭去。   闻人迁没有预料道她竟然能察觉自己的攻势,故而闪躲的身形有些狼狈。他稍缓了缓,只当池萤是运气好撞上了自己的位置,便继续展开了下一波的攻击。   可令他震惊的是,无论他从哪个刁钻的方位出手,池萤都能立刻反应,仿若这灰霾丝毫不能阻隔半分她的神识。   闻人迁连连败退,只得将这弥漫的灰霾收起,喘着粗气立在场边,直直看向另一头的池萤,目光之中寒意森然。   “银阙真人,我们之前已有约定,此次比试只以法术论高低,万不得借助法宝外力,你可不能公然违规啊。”   池萤哂笑着摇了摇头,“寒从真人,不要技不如人就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可以师父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借助外力法宝。”   她只不过将一个简单的凝光诀稍稍改良,把可见光变成了不可见却穿透力大增的红外线,朋友,红外成像了解一下。   “……..好,是我技不如人。”闻人迁虽然这么说,却也没停下施法的双手,他话音刚落,场中立刻卷起滔天巨浪,似是要将池萤吞噬。   池萤立刻以灵力在自己周身围起一阵保护结界,但那巨浪之中裹挟着灵力攻击,一次次冲击着她立起的的结界。虽说能抵御一时,但若这般消耗下去,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她的印象之中,闻人迁似乎正是水冰双灵根,故而这种法术对他而言自然是信手拈来。但渲萤却并非火灵根,而是金雷双灵根,确实无法直接克制水系的攻击。   虽说之前的雾气可以用炎阳符解决,但这种程度的水攻还真不是一道火系符咒便能击退的。   池萤稍定了定心神,随即心念一动,在水底悄悄布下数道金丝,接着面上不动声色,却暗暗以雷系灵力缓缓催动那些金丝。   闻人迁见池萤久久没有反击,正得意于自己铺天盖地的巨浪攻势,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身侧的海浪正缓缓升温。   他略有些疑惑,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知晓自己的师姐并非火灵根,只当她是在以火系符箓勉强负隅顽抗而已,便继续加大着巨浪的攻势。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水浪中的热度不降反升,竟隐隐有要沸腾的趋势。闻人迁心中大骇,他知晓渲萤有着雷系灵根,自然不惧这等热度,可自己是水冰双系,在这等温度之下所有的攻击都会大打折扣。   虽说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收了这道攻势,看向池萤的目光更多了几道忌惮。他当年从未有机会同这位师姐直接交手,故而对于她的一切了解皆来自于师兄弟间的传言。   众人皆道她的攻势常常出人所料难以抵挡,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想着毕竟自己已经进阶洞虚境百余年,怎么着也应该比她这个刚刚进阶的要游刃有余些。   但令闻人迁没有预料到的是,不论自己使出怎样的手段,她的还击方式居然这般的……匪夷所思。难不成她真的在异界有了什么奇遇,或者修行了一些不属于本界的功法?   池萤虽不知闻人迁心中所想,看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神色,就知道他一定想歪了。他这种铺天盖地的攻势对于一般修士而言确实不太好应付,但谁让渲萤正好是金雷双灵根呢,有金有电,简直就是一个自制微波炉的绝妙搭配。   毕竟众所周知,烧水也不一定要用火。   借着这道东风,池萤化被动为主动,她将金丝围在闻人迁的周身上下,细细密密地织成了一道网,形成了一层金丝牢笼。   闻人迁见势不妙,想要突破那金丝笼的限制,池萤却快他一步在那进网之上通了雷电,将他的行动限制在金丝笼之内。   她再度催动雷系灵力,以金丝做引,在笼中激起一道目不可见的波动。   闻人迁从文见识过此等攻势,那波动似是能让他经脉之中的血液沸腾,他勉强以冰系法术压制那股燥热,却迟迟找不到化解之法。   这等热意并非来自于火系法术,但他一时也找不到根源所在,血液仿佛受某种不知名的外力蛊惑,自顾自地便要升温沸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冰系法术施展起来已经有些费力,他虽能以水系灵力补充体内几近蒸腾耗竭的水分,但灵力毕竟有些,石台之上又无法从外界补充灵气,很快便失去大半。   闻人迁原本长身玉立有如仙人之姿,现在却连站立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抬起眼帘,看向池萤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脆弱:   “师姐,当真要这般赶尽杀绝么?”   池萤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跟你很熟吗,这是打的哪门子感情牌。   见池萤不搭腔,他又继续示弱道:“师姐,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知晓么,我收那徒儿无非是看她同你有几分相似,你便是怨我也无妨,这掌门你要当,便拿去吧。”   池萤冷笑了声,看来对他而言,什么白月光啊小徒弟啊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位置最重要,这番示弱估计也是想让她就此收手好寻得机会反击,她才没这么傻弋?呢。   她不为所动,反而还加重了手中的攻势,一边气定神闲道:“行啊,若是不想打了便向长老会自认投降吧,我也是个好说话的人,总不会真的要了你的性命。”   闻人迁眸光一紧,似是没想道她的心肠居然这般冷硬,可池萤的攻势愈发强势,他已是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好不容易修至洞虚境,他虽心念掌门之位,却也不愿就此令自己的修为倒退。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向外传音道:“是我技不如人,受教了。”   片刻后,场外顿响起一声悠长的通报:“本次比试结束,银阙真人胜。”   池萤听到这声通报,方才安下心来,悠然撤下了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正准备下台迎接众人的道贺之时,却被身后的闻人迁一口叫住:“银阙真人,你所用法术似乎并非我派所传,寒从冒昧一问,不知是你究竟何处习得,抑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   池萤被他这话逗乐,这人也真是有趣,打不过也就罢了,居然还心理阴暗的准备给自己泼脏水,瞎说什么邪术,自己这明明是学术。   她回头粲然一笑,坦然回道:“不过是外出历练之时,在异界遇到了一位学识广博的赛先生,他对我稍加点拨我便有所顿悟,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法术,都是这位赛先生教的好罢了。”   闻人迁皱眉,似是还想追问她话中提到的赛先生究竟是何人,却只见她潇洒转身,没有留给他半分目光,直直飞向了众位长老所在的高台之上。   众位长老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虽说对这位当年的大师姐不那么熟识,但她这番公然挑战掌门,大家对她的意图也是门儿清。   况且闻人迁当年能接任掌门,无非是门中青黄不接的缘故,他们之中虽然无人有胆量直接挑战,其实也并不那么服气。后来他又和自己的徒弟闹的满城风雨,虽说修行界不讲究这些虚礼,但一派掌门的桃色新闻过多,终极还是会影响门派名誉。   此番终于有人能压他一头,他们自是喜不自胜,况且这人还是当年名震一方的大师姐,现今风姿又不减当年,他们自然巴不得赶紧换了这位掌门才好。   众长老齐齐向池萤拱手贺喜,“恭喜银阙真人。”   “多谢诸位。”池萤面带浅笑一一点头回礼,又倏地话锋一转。   “接下来,我是不是可以向门内申请重选掌门一事了。” 第49章 师尊的白月光19 这人居然还活着呢   毕竟闻人迁执掌掌门之位百余年,自然也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故而长老会之中,却也不乏对池萤颇有微词的一拨人。   一名面目和善的长老踱步上前,微笑着同她打起了太极,“见过银阙真人,宗门之中确有这个规矩不假,可掌门更替乃是攸关宗门兴荣大事,万不能如此草率,况且此事并无先例可依,具体该如何操作,还需要我等细细商议一番才是。”   “不知您是?”池萤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那真人哦了声,回道:“在下道号无妄,当年师从季云峰玄驰真人,论辈分倒是也当唤真人一声师姐。”   “哦,原来如此。”   池萤状若了然地点点头,她的记忆中自然并没有这号人,想必当年也是跟在渲萤屁股后面的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罢了。不过他说的所谓商议,估计大概率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个时间弹性太大,拖上个十年八年也不是不可能。   池萤自然不会给他们这种浑水摸鱼的机会,架都打完了你们难道还想耍赖不成?   她浅笑回道:“但诸位应当也都知晓,我当年也曾跟在师父身侧辅理宗门之事,知晓这掌门更替之事一向都有祖制可循,此番虽然事出突然,也并非不能按照惯例,也不知无妄真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我帮你解答便是。”   无妄真人面色一僵,“这……可寒从真人在宗门之内威望颇深,若是突然有所变动,只怕门内众弟子不会服气啊。”   “哦?他们不服气我?”池萤挑眉反问,面色虽未有什么变化,语气之中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师姐误会了,只是弟子们年岁尚小,师姐外出历练多年,他们也未曾听说过师姐的威名,自然还是会有些微词的。”无妄真人压下心中不安,强行解释道。   “那就等有了微词再说吧。”池萤摆摆手,心中并不怎么在意,她现在只想赶紧解决完掌门这个遗留问题,估摸着就能完成任务了,剩下的微词也好不满也罢,就算留给委托人她也能自己解决。   “就是啊,正好诸位长老也都在,今日不就可得出决议,哪里还需要再商议什么章程呢?”一名女修上前,对着池萤友好一笑。   池萤对这人倒是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渲萤某位师伯的徒弟,道号藏臻,门中女修并不算多,当年二人倒也还算勉强能说上几句话。   她向那女修点头回礼,“藏臻师妹,别来无恙。”   长老会总计十二人,除去池萤之外还余十一人,看众人的神色站位,大致有四位与闻人迁交好,五位则相对倾向池萤,却还有两位一向置身事外,并不怎么掺和门中的派系之争,处于中立的位置。   闻人迁来到高台上后,便一言不发,只冷眼旁观着池萤与旁人的交锋。那四名长老见状,倒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虽有些不太情愿,却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   按照盱云门的惯例,在上一任掌门没有与长老会确定好继任掌门的人选,或与长老意见向左的情况下,长老会便可撇开掌门自行决议下一任掌门人选。决定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无记名投票。   这投票只是却并非用纸签,而是众长老以灵气为引,牵动一块代表掌门之位的玉牌,最终这块玉牌落于谁手,便代表着长老会最后的决议。   池萤在心中盘算了一番,那两位意向不明的长老是变数,故而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胜局。思及此处,她清了清嗓道:“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同诸位交代,这番历练之中,我还凑巧得了些稀罕物。”   总之是之前从那遗迹之中收拢了些年代久远的法器,自己挑挑拣拣也找不出什么趁手的来,但贵在原料难寻,还不如直接捐给宗门讨个好。   池萤随手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那匕首看上去虽有些灰暗,刀柄之上却镶嵌着一颗巨大圆润的炙乌石,现如今已经难以寻到这等成色的宝石,刀鞘也并非凡木所制,若是用来炼器定会让法宝等阶提高不少。   她将那匕首在手中把玩,神色淡然道:“哎,还有好些呢,我倒是也用不上这么多,等我整理一番便投入宗门宝库吧,我这么多年没有为宗门效力,多少也算是一点补偿罢了。”   闻人迁见状眸光一紧,暗道她倒是大方,为了一个掌门之位居然这般出血,这等法宝都舍得捐入宝库,日后也不怕自己后悔。   那两位修士的目光也不由得被池萤手上的动作所吸引,他们从不在门中站队,但万事皆以宗门为重,不论何人当掌门,只要有利于宗门的发展便不会过多苛责。   此前闻人迁虽说名声差了些,但也算为宗门兢兢业业,不过对于培育弟子一事他却总有些小家子气,似乎生怕别人赶上他一般,自然也从未有过以私库来充公的先例。   这番看来,且论她捐出法宝究竟是何用意,这位久不现身的大师姐的格局倒是比闻人迁大得多。   毕竟对于大宗门而言,就算拥有一位一骑绝尘的掌门,也终究独木难支,只有不吝惜资源培育弟子,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后继者出现,宗门的荣耀才能就此得以延续。   二人心中的天平已经不自觉地向池萤倾斜。   闻人迁上前两步,与池萤比肩站定,他侧身扫了她一眼,却也并未多言,只静默地将那块代表掌门的玉牌抛出。   诸位长老则立刻发出灵力,牵动着那玉牌在空中缓缓移动。   起初还有些角力的意思,可半晌过后,那玉牌最终还是向着池萤所在的方向飘去。   三寸。   两寸。   一寸。   玉牌终于稳稳落在池萤的掌心之中,她反手握紧那代表掌门之位的玉牌,向身侧的闻人迁扬了扬眉:   “承让了,寒从真人。”   闻人迁冷哼了声,抛下一句:“恭喜师姐,还望你这掌门之位能比我坐得稳当些。”便转身拂袖而去。   这人修为虽不低,心眼儿倒是挺小,池萤倒是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她自然不会被他影响了心情,微笑着接受着众人的道喜,却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富压迫感的威压。   池萤皱眉转身,却在见到来人后冷笑出声。   哟,这人居然还活着呢。 第50章 师尊的白月光 完 看起来我们应该是顺……   来人衣袂古朴,长身玉立,即便忽略他周身骇人的威压,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窥见上位者的气定神闲。   除了池萤,高台之上的众位长老都面色突变,这人修为深不可测,又将盱云门的护山大阵视作无物,也不知究竟是敌是友。   众人皆摆出一副防御姿态,却见那人竟直直走向了他们的新任掌门面前,看样子倒像是她的旧相识一般。   “准备走了?”   池萤抬眼觑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与你何干。”   这人现在换了一副面孔,不在是之前那魁梧黑脸的体修模样,倒是同之前那位帝王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略有不同,颇有几分唬人的仙人之姿。   池萤暗暗撇嘴,唬得住别人可唬不住她。   秦宴之大手一挥,二人周身顿罩起一层屏障,挡住了众位长老的神识探查。他语气略松了几分,解释道:“这便是又在怪我了,之前当真不是我不告而别,确实是事出有因。”   “嗯,这本也与我无关。”池萤略扯了扯嘴角,笑的礼貌又疏离。   池萤后退了半步,委托者的心结已解,上次那种魂魄不稳的感觉便再度袭来,她知晓自己应当很快便会脱离这副躯壳前往下一个世界了,便也不想再同他再多说什么。   这人说的话一向真假参半,这回又加上了神出鬼没的属性,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图谋。在真正摸清他的底细之前,池萤觉得在他面前还是有所保留更为妥当。   “真生气了?”秦宴之轻笑着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池萤皱眉想要挣脱,却因二人修为有差而未能撼动半分,正当此时,她感到自己的魂魄正缓缓浮起,便也就此作罢。可奇怪的是,自己手上被握紧的触感却并未减少半分。   她低头望去,自己的确已经脱离了渲萤的身体,但作为魂体的自己,却也依然被一人牵着手。她缓缓转头,却见身侧的秦宴之竟也脱离了躯壳,二道魂体正一同缓缓向空中飘着。   池萤面露不解,“哎,你怎么……?”   “看起来我们应该是顺路了。”秦宴之眉目含笑,似是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顺路?   池萤心下微跳,他的意思难道是,他们的下一个任务也依然在同一个世界?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细问,那种熟悉的坠落感便排山倒海而来,意识再度陷入了一片混沌无边的黑暗之中。   *   “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陵!”   池萤叹了口气,看向眼前内侍打扮的宫人,无奈摇了摇头道:“本宫已经说了三遍了,本宫是你们的皇后。”   “你……你莫要唬我!皇后……皇后娘娘明明在宫中。”内侍连同守陵额宫女将池萤团团围住,却也没人敢上前捉拿她。   池萤坐在墓道口思忖片刻,随即点头道:“哦,也对,现在本宫应该是你们的先皇后。”   内侍啐了口,反驳道:“装神弄鬼!先皇后十年前便已经薨逝了,娘娘的名号哪是你能随意顶替的?”   池萤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说说,这里是何处?”   内侍略有些迟疑,“皇……皇陵。”   “那此处又是谁的陵寝?”   “……..先皇后。”那内侍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本宫既然从这座陵寝中走出来,难道还会是旁人不成?”池萤哂笑了声,低头抚了抚头上的珠翠,“要么你再睁大眼仔细瞧瞧,本宫头上这凤冠究竟是真是假。”   那内侍被她这一身的气度所震慑,一时间竟也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常年守陵,根本没进过几回宫,哪里知道凤冠究竟是什么模样。况且先皇后娘娘确实已经薨逝多年,不然他们在这儿守的哪门子陵啊。   今日傍晚皇陵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守陵的众人闻声便立刻前来查看,谁曾想竟是先皇后娘娘的陵寝崩塌。他原本想着立刻传消息回宫,可还没转身,便见着一道人影从灰尘弥漫的墓道中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当即被吓软了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时将这人围住,可从墓中出来这人竟然自称是先皇后,字字句句都坦然的很,还真不像在撒谎。   难不成世上竟真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先皇后娘娘诈尸了?   “此……此等大事,还是要先禀明陛下才是。”内侍稍定了定神,不管这人是装神弄鬼的盗墓贼,还是货真价实的先皇后,皇陵之中出了这种事,自然是要上达天听的。   “嗯,也是,”池萤点了点头,摆手道,“赶紧去吧,再晚些陛下便要歇息了。”语气之中倒是一副同皇上颇为熟稔的模样。   内侍心下微跳,用目光示意旁人将她看紧,随即便转身火急火燎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池萤淡然理了理衣襟,可心中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上一个委托人是修行之人,原本并无坟冢,她便可以直接凭空出现在世界中,这就导致她几乎已经忘了从坟墓中爬出来这种恶趣味的复活点设定。   可这次的委托人却是个凡人,还是个颇有来头的凡人,委托人公孙萤乃是一国之后,死后自然便被葬在皇家陵园之中,这样的复活点想不受人关注都难。   公孙萤出身世家大族,家中祖父乃是三朝元老。新帝元辰登基时不过十岁,祖父公孙毅便成了元辰的摄政大臣。待元辰到了亲政的年纪,公孙毅便做主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元辰为后。   手无权柄的傀儡帝王也只能忍气吞声,一开始对公孙萤相敬如宾,仅仅维持着面子上的情谊。   可公孙萤才貌双全又善解人意,时间久了元辰倒也对她产生了真挚的好感,但在公孙家的重压之下,元辰却又不能以心相交,一时间对她爱恨交织,很是煎熬。   元辰慢慢积蓄着自己的势力,三年后终于扳倒了势力滔天的公孙家,可公孙萤不能接受自己家族覆灭的事实,心中郁郁在生产之时难产去世,一尸两命。   元辰终于执掌大权,却又对公孙萤一直念念不忘,对后宫之中的嫔妃也提不起什么兴趣,直到新后黎沁芝的出现后,才有了些变化。黎家是清流书香世家,势力不大,黎沁芝又饱读诗书,举手投足间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当年的公孙萤。   元辰本来出于补偿心态对黎沁芝善待几分,可后来又不自觉的被她所吸引,二人情愫渐生。若是没什么意外,他们原本可以成为一对琴瑟和鸣的帝后,但就在这个时刻,公孙萤却在白月光协会的操作下复活了。 第51章 皇上的白月光01 先皇后她死而复生了……   一国不容二君,自然也没有两个皇后平起平坐的道理。公孙萤的复活起初让元辰感到了些许失而复得的惊喜,但每当见到公孙萤的时候,又让他回想起当年那段在公孙家挟制下饱受屈辱的时光。在旧爱与新欢之间,这位帝王很快便选择了后者。   公孙萤没了家族的倚仗,自然也不会有人帮她争回这个皇后的名头,她心中对元辰本就有些芥蒂,更不会低眉顺眼的邀宠。可她想要放弃这一切,出宫去照顾家中年迈的父亲,元辰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不愿放她离开。   皇宫中的人最是势力眼,公孙萤没有恢复任何位份,虽说没有住在冷宫中,受到的待遇却也与冷宫无异了。而她在难产后本就体弱,这样的生活也没能坚持太久,不过两年便结束了这段复活的人生,再度命丧深宫之中。   池萤低头望着手上的戒指,暗暗冷笑了声,和皇帝这种生物谈感情简直是痴心妄想,抄了她的家害了她的命,还想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新娶的老婆琴瑟和鸣?   不好意思,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   乾元宫。   养心殿。   “陛下,皇陵守卫有要事禀报。”刚听到的消息太过耸人听闻,守在殿内的内侍少有的显露出几分慌张。   “皇陵?”元辰手中的朱笔一顿,微掀起眼皮,“皇陵能有什么要事?”   “启禀陛下..……”内侍面露难色,似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顿了顿道,“似乎是……先皇后娘娘的陵寝出事了。”   太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号,元辰微怔了片刻,随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嗯,那便让他进来说吧。”   “吾皇万岁万万岁。”张吴常年在看守皇陵,从未面见过圣上,今日事出突然也没什么心理准备,不免有些腿软。   元辰淡淡扫了他一眼,“嗯,说罢,皇陵出了何事。”   “……..回陛下,”张吴空咽了两下,老老实实垂头回道,“这事说来蹊跷有事关重大,我们不敢判断其真伪,只能请陛下定夺。”   他见陛下没有出言打断,他便大着胆子略抬起眼帘来,余光恰巧瞟见了元辰紧绷的下颌,“今日傍晚时分,皇陵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小人立刻赶去查看,便见先皇后娘娘的陵寝不知为何……崩塌了。”   “什么?”元辰眸光一紧,语气更显出几分凌厉,“陵寝崩塌?”   “回禀陛下,正是,”张吴再度垂下头来,不敢继续窥视天颜,“更蹊跷的是,从那坍塌的墓道之中竟走出一名女子,那名女子还自称……自称是先皇后娘娘。”   他说着说着便觉得此事确实不足为信,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低。   “你的意思是,先皇后她..……”元辰稍停顿了片刻,似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她死而复生了?”   张吴立刻俯首叩拜,道:“陛下,小人不知先皇后娘娘她是何模样,也知晓此事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可那女子确实身穿凤袍头戴凤冠,还面色坦然信誓旦旦,甚至主动提出要向陛下禀报,小人自然不敢欺瞒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定夺啊!”   元辰紧握着手中的朱笔,微微有些出神,半晌过后,才缓缓将那朱笔搁下,手下的奏章之上早已洇上了一团红痕。他却并未在意,随手将那奏章合上丢到一边,抬眼看向了跪在殿内瑟瑟发抖的皇陵守卫。   “传朕旨意,带她……请她来见朕吧。”说完这话,元辰似是力竭一般,缓缓后仰靠在了椅背之上。   *   “这位……娘娘,陛下有旨意,请您进宫面圣。”毕竟面对着一位从皇陵中走出来的人,传话的内侍虽说不敢确定她的身份,多少带了几分敬畏。   “嗯,带路吧。”池萤点点头,她倒是并不觉着意外,之前公孙萤复活之初,元辰也并未质疑她的身份,而是直接将她接入宫中好生照顾着。   也许他现在多少还顾念着几分往日的情意吧,只是这种情意对于帝王来说太过浅薄,宛如浅盘盛水,随意倾斜几分便一滴不剩了。   信他才有鬼呢。   皇陵在京郊,虽说有车马来接,待到池萤真正进入皇宫之时,也已经快到子时了。   她迈着轻缓的步伐,保持着作为皇后的仪态,目不斜视地进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大殿正中坐着一位青年帝王,身着一身月色常服,眉目间神色淡淡,显露出几分世家公子哥般的清贵之姿。不过此人眉心之中有两道浅痕,一看便知是经常皱眉形成的痕迹,十有八九是个心思深沉的主,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   池萤立刻将这人同记忆中的元辰划上了等号,随即眼帘微垂对着他浅浅行了一礼,“陛下,臣妾有礼。”   元辰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子,双唇翕张了片刻,似是有无数疑问要脱口而出,最终却只蹦出了两个字,“免礼。”   “谢陛下,”池萤坦然起身,抬眼对着元辰微微一笑,“陛下,您有些清减了。”   公孙萤难产身殒之时,元辰不过二十出头,面上还有着几分少年的稚气,现下却已经到了而立之年,面上的棱角更为分明,看上去也更像一个成熟而不露声色的帝王。   元辰听了这话,面上终于有些动容,他深呼了口气想要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萤儿,真的是你么?”   “陛下,”池萤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臣妾。”   “你们都先退下吧。”元辰稍敛了敛神色,呵退了殿内的内侍和宫女。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之时,他从桌案后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来到池萤面前,却并未凑近,同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躬身细细打量着眼前头戴凤冠的女子。   这凤冠是他当年亲手为她戴上的,其上镶着多少颗东珠,嵌了多少粒玛瑙,他都尽数牢记于心。   殿中的烛火映着她头顶的珠翠玉石,闪耀着灼灼的光,将她的面容衬得有些模糊,宛如被一层轻纱笼住,令他不由得想起二人当年大婚之时的场景,顿生出一份恍如隔世的熟稔。   元辰被潜意识驱使着又上前半步,迟疑片刻后,终于轻轻执起了她的手。   池萤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出,就在这时,许久未冒头的零零幺却冷不丁开了金口。   【这次的任务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必须为公孙萤恢复皇后的封号才算成功。】   池萤:???你就是要逼我走宫斗线是吧。   “……..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委托者的意思?”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可奉告。】   池萤暗骂了两句不要脸,可既然现在受他们的辖制,也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完全抛开这条要求。   不就是当皇后么,谁怕谁啊。   她强忍着没有挣脱开来,仰起头淡笑道:“陛下为何一直盯着臣妾,倒叫臣妾有些不安。”   “你为何..……”元辰顿了顿,后半句话却并未问出口,只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你受苦了。”   “陛下言重了,”池萤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陛下是不是想知道,臣妾究竟是人是鬼,又是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吧。”   元辰却摇了摇头,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不,只要你回来就好,只要你能在朕的身边就好,这些都不重要。”   池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撇嘴,心道你说得倒是好听,抄人家全家的时候也没见着你手软啊。   “陛下,臣妾知晓此事过于离奇,但臣妾并不想对陛下有所隐瞒。”   她倚靠在元辰胸口,被他身上的龙涎香熏得有些头晕,只能强忍着摸了摸鼻尖,解释道:“臣妾自生产那日没有挺过去后,便被带去了地府,本以为就此和陛下阴阳两隔,可地府的判官见到臣妾之后,却迟迟未能决定臣妾的去向。臣妾再三追问,那判官才透露臣妾是有真凤命格的,命本不该如此早绝。判官同阎罗王商议再三,这便又将臣妾放了回来。”   既然零零幺一定让她当这个皇后,那自己就一定要编一个像样的理由。   地府判官都说我是真凤命格,难不成你还要强行和天命作对?   元辰听了她的这番说辞后,静默了许久,他虽并不轻信鬼神之事,但作为一国之君,自然对这些能加深他在民众心中威望的说辞颇为看重。   且不论这真凤命格一事是真是假,可若是能好好的利用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沉默半晌,终于将池萤再度搂紧了几分,语调轻快道:“朕的皇后自然是真凤命格,那地府判官确实有几分眼光,皇后此番归来,既是朕的幸事,亦是我大齐的幸事。”   池萤暗暗冷哼了声,是么,可你的皇后现在不是另有其人么,决定好谁去谁留了么?   但这话自然不能明说,她并未主动提及此事,也只当自己还不知晓他已经另立新后这事,表面作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指尖捉紧了他的衣角,低声道:“陛下,臣妾刚还有些害怕,怕您……怕您觉得臣妾是不祥之人。”   元辰轻笑了两声,抬手轻点了点她的鼻尖,语带宠溺道:“莫要胡思乱想,你哪是什么不祥之人,你是天生凤命,明明是天降吉兆才是。”   池萤状若娇羞地低下了头,“谢陛下,别人如何想都不重要,只要陛下并不介怀,臣妾便放心了。”   “嗯,萤儿只管放宽心,朕不会让旁人乱嚼舌根的。”元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池萤对后背的触感颇觉不适,暗暗担心着若是这厮一时兴起让她去侍寝该如何是好,就在此刻,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皇后娘娘,您……您稍候,奴去同陛下通报一声。”内侍的声音略显慌乱。   片刻后,门外转来一道和婉的女声:“本宫来见陛下,何时还需要通报了?” 第52章 皇上的白月光02 举朝上下都知晓了?……   池萤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陛下,门外那是……?”   元辰面上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帝王,他很快便清了清嗓面不改色道:“是,朕三月前刚立了新后。”   “……..也是,”池萤垂下头,自嘲般笑了笑,“臣妾……不,民女这便恭喜陛下了。”   “萤儿,”元辰立刻握了握她冰冷的指尖,语调放缓了些,柔声安抚道,“莫要这么说,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后。”   池萤心中嗤笑,当皇上的就是不一般,瞎话信口就来,那您准备怎么办啊,难不成后宫摆两个皇后娘娘轮班儿,东宫娘娘一三五,西宫娘娘二四六吗?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拦在门外的内侍有些撑不住了,却又不敢擅自放皇后进来,只能扯着嗓子在门外喊话。   “陛下,夜深了,臣妾恐您劳累,这便为您炖了些补品。”黎沁芝虽说有些不悦,可毕竟并非出身世家,身后没什么倚仗,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太明显。   “嗯,确实不早了,朕还有些奏折要批,你也莫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免得伤着自己,快回去歇着吧。”元辰话中虽看似饱含关切,却并没有允她进来的意思。   池萤暗暗哂笑,不让她们二人打照面,这样就能分开两头忽悠了,高手啊。   门外静默了片刻,随即便听得一声恭顺的回话,“谢陛下,臣妾告退。”   “陛下,臣妾..……”   池萤刚想开口,却又被元辰以同样的理由搪塞了回去:“天色确实不早了,想必你也有些疲乏,有什么事明日再细说,今日便先宿在金螭宫吧。”   金螭宫自然不是公孙萤当年的中宫所在,只是离养心殿较近,元辰若是不去后宫又懒得回自己的寝殿,偶尔便会去小住一二。   池萤倒也不想再同他继续虚与委蛇下去,巴不得赶紧离开,便立刻点头应是,“是,臣妾遵旨。”   夜半的皇宫之中仍是灯火通明,元辰特地拨了一队宫女内侍护送她来到金螭宫。她在众宫女的侍奉下洗漱完毕,躺在了层层柔软的丝缎被衾之上,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池萤并不意外元辰的做法,想必他现在也有些苦恼,一时估计也想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处理自己这位“先皇后”,但这天生凤命的判词又让他不得不深思熟虑,只能先把自己打发走,再好好想一想应对之策。   许久没有体会到凡人的辛劳之苦,加之她这一路舟车劳顿又和元辰斗智斗勇,确实也有些乏累,很快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翌日一早,并未有人主动唤她,池萤却自己早早醒来。   这金螭宫作为元辰的备用寝宫,自然美轮美奂华丽非凡,他应当也特地交代过宫人,故而呈上来的膳食餐点都用料精致无比。   池萤却知晓,这里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囚笼罢了,这会儿她刚刚回来,元辰可能多少还会有些失而复得的新鲜感,但当真正的抉择摆在他面前后,他们俩这点儿少的可怜的情谊也坚持不了太久。   所以这皇宫啊,她是绝对不会待下去的。   【友情提示,请记住这次任务完成的前提,你必须获得皇后的封号。】零零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冷不丁的出言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当皇后么,好说好说。”池萤随口应声,语气之中却丝毫不显在意。   “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您..……”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焦急的阻拦,池萤循声望去,却见自己寝殿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随即便见门前立着一位身量纤细的女子,眉目清浅宛如三月初樱,虽说身着华贵的皇后服制强作威严之姿,但却依旧是一副小家碧玉不胜娇怯的模样。   嗯,长得还不错,但是可能出身不太好,所以小家子气有点儿重。   池萤在心中暗暗给这位新后定下了基调。   这位皇后娘娘在门前站定,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似是震惊又似不解,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轻唤了声:“是公孙姐姐吧。”   池萤:?不了吧咱也没那么熟。   “这位便是皇后娘娘吧。”池萤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却并未同她见礼,虽说自己现在并未恢复身份,但好歹是元后,怎么着都要压她一头。   皇后黎沁芝深深舒了口气,这才跨过门槛进了内殿,却在她身前三步的位置停下,随即向她恭敬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嘉柔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嘉柔便是公孙萤当年的封号。   “皇后娘娘何须向我见礼,”池萤忙上前将她扶起,拉着她坐到一旁的桌边,“如今我并无位份,你这番倒是折煞我了。”   “姐姐,臣妾知晓你是..……”黎沁芝稍顿了顿,“臣妾都知晓了,在姐姐面前,臣妾哪里敢自称皇后。”   虽说这位新后看上去一副单纯又胆小的小白兔模样,但既然身处后宫之中,自然有不少人主动当她的眼线,自己昨夜这般大剌剌的出现在皇宫之中,想必也瞒不住她。   池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才是皇后。”   黎沁芝连连摇头,“不,姐姐才是真正的天生凤命,现在举朝上下都已知晓,想必陛下为姐姐恢复位份也是早晚的事。”   “什么,举朝上下都知晓了?”池萤面露震惊,他们这儿的情报系统这么灵通的吗?   黎沁芝垂下眼帘,缓缓开口道:“嗯,陛下今日早朝之时,已经将姐姐死……回来一事公告天下了,众人皆知姐姐乃是天生凤命,这才能逢凶化吉,姐姐才是我大齐命定的皇后。”   池萤暗暗哂笑,元辰倒是精明,知道并立两后不合规矩,却也不愿放弃一个“天生凤命”的皇后对他的威信加成。可无论他是废后再立抑或是保持现状,总之是要辜负一人,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他无情无意,他索性便将这个难题抛了出去,到时候跟着舆论风向走便是了,还能博一个仁厚的好名声。   “陛下已经有定夺了么?”   “还未,不过..……”黎沁芝摇了摇头,随即抬眼向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目光却坚定无比,“但臣妾不愿陛下烦忧,故而愿自请下堂,成全陛下和姐姐。” 第53章 皇上的白月光03 两 后 并 立   池萤闻言微怔,这倒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走向,这姑娘究竟怎么回事,论感情论地位,皇后这个位置怎么都应该牢牢攥在手里才是,怎么还说让就让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刚想回绝她这个头脑发热的提议,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句:   “沁芝,你怎么来了此处?”   二人齐齐转头望去,却见刚下朝的元辰换上了一身月白常服,阔步迈入屋内,正皱眉看向略显局促的新后黎沁芝。   反正早晚都要来这一出,池萤倒也没觉得意外,淡然起身行了一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可自己身侧这位小皇后就没她这么好的心态了,她这番前来分明是瞒着皇上的,此时自然有些心虚,忙垂下眼帘不敢同元辰对视,低声喏喏:“臣妾……不,嫔妾见过陛下。”   元辰见她这副模样,无奈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将她扶起,本准备拉着她坐到一旁,刚走半步又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用另一只手牵起了池萤,一左一右带着两位皇后,分别安置在了他的两侧。   池萤倒是目不斜视安稳地坐下,心中暗暗觉得好笑,没看出来啊,这位陛下居然还是位端水大师。   黎沁芝却有些坐立难安,她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来,面对着元辰和池萤扑通一声跪下,面色涨红道:“陛下,这……这于理不合。”   元辰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轻斥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只是话语之中表面看似怪罪,究其根本还是对她这副卑微姿态的心疼。   池萤暗自摇头,虽说这位新皇后应该也没什么坏心眼儿,顶多就是胆小了些,但她这副做派倒活像是自己仗着资历欺负了她似的,而且看元辰这反应好像也还真挺吃小白花这套的。   不过估计他也是打小在世家的压迫之下有了心理阴影,现在见着这么一位柔弱不能自理,只能依附他存活的凌霄花,倒也算弥补他内心缺失的控制欲吧。   啧,这么看来这二位倒是绝配啊。   “陛下,”黎沁芝却依然坚持,声音之中还带上了几分哽咽,“公孙姐姐在上,嫔妾自当侍奉左右,哪能同陛下和姐姐同坐。”   元辰侧头扫了眼池萤,蹙了蹙眉道:“你亦是朕的皇后,有什么不能同坐的。”   “陛下,既然公孙姐姐回来了,嫔妾自然不堪继续担这后位,这位置理当……还给公孙姐姐的。”黎沁芝将头深深埋在胸口,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一派胡言!”元辰伸手将她揽到自己身侧,牢牢箍住她的腰身不让她挣脱,肃声道,“皇后之位又不是儿戏,你不仅是朕的皇后亦是大齐的皇后,这后位岂容你说让就让。”   “陛下,”黎沁芝扑在他怀中轻泣,“可嫔妾……嫔妾不能抢占了姐姐的位置啊。”   “你就是心思太过纯善了,”元辰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你莫要忧心这些小事,朕自会有所决断。”   “咳咳。”池萤从旁轻咳了两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戏不能都给你们二位演了,总得给我点儿机会唱两句吧。   元辰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垂眸解释道:“萤儿,朕……朕也并非不愿为你恢复位份,你是朕的元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沁芝并无错处,朕也万没有随意废后的道理。”   “嗯,陛下说得是。”池萤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立后废后都是国家大事,确实不能如此草率。”   元辰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正是,朕知晓你一向守礼知节,今日早朝之时,朕已向朝臣公布了你归来的消息,你是天生凤命之人,这一点天下人不久后都会知晓,但究竟该如何安排你二人,确实并未有此先例,故而朝臣如今也尚未有所决断。”   “不过你放心,朕也绝不会委屈了你。”他斩钉截铁地给池萤画了个虚无缥缈的大饼。   “是臣妾让陛下忧心了,”池萤垂眸,似是自责般缓缓叹了口气,“让陛下废后自然是会委屈了沁芝妹妹,而两后并立也确实于理不合,臣妾这里倒是有一个还算合情合理的解决之法,虽说算不上完满,但陛下亦可参考一二。”   “哦?”元辰眼珠微转,似是有些意动,“萤儿不妨说来一听?”   池萤抬眸轻笑,“臣妾想着,原本臣妾与陛下却已阴阳两隔,可既然有了这一段惊世骇俗的经历,其实也算得上半个方外之人,故而臣妾自请前往皇庙,日日诵经礼佛,为我大齐百姓祈福,倒也算不辜负上天了对臣妾的厚爱。”   “沁芝妹妹身为皇后,自当继续在宫中照顾陛下,而臣妾的谥号也早已定下,不如就延续用之。故而两后虽并立,但臣妾日后身处皇庙,却与后宫无干,臣妾与妹妹一内一外,世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勉强算的上是一个两全之法,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个办法其实是池萤的灵机一动,零零幺硬逼着她要当什么劳什子皇后,她却不想受制于后宫和旁人争宠,便只能想方法钻一钻规则的空子。   在皇宫之外当一个吉祥物皇后,皇上的面子有了,她不用管理后宫不用担心侍寝,还不用整天看这两位腻腻歪歪,自由自在简直不要太开心,自己的里子也有了。   哎,她真是一个平平无奇钻空子小天才。   “皇庙?”元辰眉心一跳,面露几分担忧之色,“可若是去了皇庙,岂不是委屈了你。”   池萤暗暗撇嘴,瞧瞧人家这话术,名否暗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嘛。   “陛下,能为天下百姓祈福,亦是臣妾心之所愿,臣妾不怕苦。”池萤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这……既然你坚持,也是我大齐百姓之福,”元辰思忖片刻,终究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朕这就下旨将皇庙修缮一番,总不能苦了朕的皇后。”   池萤心下微定,面露感激之色,“臣妾多谢陛下。”   她从未担心元辰会否决她的提议,虽说他对亡妻还有那么点儿愧疚,但毕竟人俩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哪里能容自己在中间搅合,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她这“天生凤命”的名头。自己这个方法以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半推半就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算,你,狠。】   零零幺一字一顿道,明明还是平静的语气,却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愤懑与憋屈。   池萤满不在乎道:“哎呀,没什么啦,只要能完成任务,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54章 皇上的白月光04 天 生 凤 命   虽说齐国确实没有过两后同存并立的先例,但池萤提出的这个建议倒是让一向严苛的言官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反正她的封号是现成的,这下也不用考虑立后废后的问题,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在宫外养个吉祥物而已,朝中也只有几个脑子转不过弯儿的御史台官员稍稍争辩了几句,便很快定下了最终的决议。   过了两日,池萤便被元辰派出的仪仗大摇大摆地接到了皇庙之中。   皇庙地处京城西郊,坐落于常年青翠的胥濛山脚下,依山傍水云雾缭绕,倒确实是一片风水宝地。   元辰此前虽作过要将皇庙再修缮一番之类的承诺,但到头来也不过是稍微吩咐了几句,命人皇庙中的某个院子扫洒一番,换上了些新的家具被褥,便就这么让她搬了出去。   池萤倒是并不怎么计较这些小事,总之是从皇宫那个囚笼中逃了出来,元辰还在天下众人前宣告了自己的身份,至少不会向公孙萤上次那般,落得个在宫中郁郁而终都无人知晓的下场。   像元辰这种少时继位又大权旁落的帝王,在他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比权利更重要的东西,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只是大权在握之时的一点调剂而已,更不用说公孙萤和他之间还隔了灭家之仇。   公孙萤若是死透了,便是他心中一道难以磨灭的白月光,但若是她当真天天在他眼前晃悠,那么仅剩的那一点儿情谊只怕也撑不了太久,所以早日脱身才是上策。   自然,元辰也做足了面子上的功夫,安排了十来个宫女内侍跟在她身侧,美其名曰不能委屈了皇后。   但池萤明白,自己毕竟还是他名上的妻子,久居宫外颇为寂寥,若是给他的头上染了点颜色就不妙了,所以名为照顾,主要还是为了监视她的举动。   嗯,可以理解,毕竟后妃在庙里搞小动作这种事儿她倒是也听说过类似的情节。   皇庙之中原本供奉着齐国的开国太祖太宗,后又改为了一座佛教寺院,皇公贵族时不时前来包场做法,平日里百姓亦可来参拜,故而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齐国香火最为旺盛的寺院。   池萤虽说住在其后的一间院内,倒也时不时能听见庙中传来的僧人诵经及香客吵嚷声。   “娘娘,陛下吩咐过了,您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尽管提,婢自当为娘娘安置妥当。”说话的是元辰派给她的贴身侍女,名为溪翠。   虽说只是皇庙之中的一个小院,但因此处也经常有贵族前来小住,故而五脏俱全并不算寒酸,再加上元辰新添置的家具皆出自宫中,说起来比一般的贵族人家还要奢华些。   “嗯,本宫觉着此处倒是还不错。”池萤悠闲的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院外便是一片紫竹林,只余一条小径通往此院,院中还种着些芍药木槿之类的花,春意盎然不知倦。   池萤深深吸了口气,随即微勾了勾嘴角,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   “哎你说,咱们这位娘娘整日在房中做些什么,怎么都不出来走动一下?”内侍眯着双眼,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问向身侧的宫女。   “谁知道呢,”宫女溪翠随手剥着花生,口齿有些含混不清,“估计是心情不佳吧。”   内侍点点头,赞同道:“也是,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元后娘娘,结果现在却被宫里那位鸠占鹊巢,陛下也不念着往日情谊,居然还把她送到了这儿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位娘娘还是天生凤命呢,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心情好,就把她接回去了呢。”宫女哂笑了声,话语中却带了几分嘲讽。   “哎,但愿如此吧,不然咱们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内侍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   而房间内的池萤,却正双目紧闭五心向天,在帷帐之中闭目入定。她的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同时又有细小的光点宛如被她吸引一般,正从皇庙中的四面八方向她的丹田所在之处飞去。   没错,池萤闭门不出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正在修行。   应当是日日收到香客参拜的缘故,这座皇庙之中氤氲着一种十分特别的气息,虽说没有灵气那般浓郁,但竟然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化为己用。   自然,这种气息相比她在上个世界中感受到的灵气要稀薄许多,即便她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的修行,却也只能勉强引气入体,在炼气初期盘桓。   她引着这气息在经脉之中游走了一个大周天,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丹田之中的气息只稍稍增加了几丝,不过池萤倒也还算满意,毕竟在一个非修行世界之中修行已是不易,有总比没有强,聊胜于无嘛。   【没用的。】零零幺平静无波地开启了嘲讽模式。   池萤神清气爽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冷不丁被他打断,皱眉问道:“什么?”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即便你能勉强引气入体,也不会有太大的提升,炼气期已经是极限了。】   “哦,”池萤随意点点头,“无所谓啊,我本来也没想在这儿修成仙身。”   【那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远离皇宫来到此处,只会让元辰逐渐忘了你,即便身负皇后之名又有何用。】   “那我就算在宫里带着也没用啊,男人变心了是拉不回来的,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没有心。”池萤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道。   【你一直在皇庙之中逃避现实,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池萤来到窗前,仰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蓝天,回道:“我知道啊,所以你放心,皇宫,我是一定会回去的。”只是以什么身份回去就说不定了。   零零幺沉默了半晌,似是终于妥协,【……你知道就好。】   “娘娘,小心风大。”宫女溪翠见池萤在窗口冒了头,虽说有些意外,仍旧上前提醒了一句。   池萤笑着同她点点头,随即抬手指了指天上一团团缓缓聚起的云朵,面露几分疑惑,“你看,那是什么?”   溪翠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却见天空中的云朵正大片大片的聚拢在了一起,在夕阳的映衬之下,宛如一片金红华丽的尾羽。   她心下一跳,顿想起了什么,看向池萤的目光过了几分敬畏,“娘娘,那是……那是凤凰么?”   “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呢,”池萤一脸恍然大悟,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那片凤形云彩。   溪翠面色恍然,低声喃喃道:“这便是,天生凤命么。” 第55章 皇上的白月光05 皇嫂,好久不见啊……   皇庙本就受人关注,其上突然出现了大片凤凰纹样的云彩,此事很快便在京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人们本就热衷于讨论这些怪力乱神的稀奇事,再加上那位死而复生的元后此前大摇大摆的入住皇庙,众人便不自觉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原本大家以为“天生凤命”只是皇帝陛下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托词,随便听听也就抛诸脑后了,但在此刻却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其真伪来。   “你听说了吧,那位元后娘娘才在皇庙中住了没几天,居然就天降祥瑞了,那天上飞来了金凤,据说还有人听见凤鸣声了呢!”   “这事儿你算问对人了,我当天刚好去皇庙烧香,那可是亲眼所见,确实是有只凤凰形状的云彩在天上飘着,而且据说那凤凰正对着的,就是元后娘娘的院落呢。”   “哎你说,咱们这位元后娘娘是不是真的天生凤命?”   “我看八九不离十,不然宫里那位娘娘都受封几个月了,怎么没见皇宫那儿有半点儿祥瑞之兆呢。”   “那陛下怎么还把这元后娘娘赶出宫来,留着个虚凤在宫里,那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么。”   “谁知道呢,要我说啊,指不定这祥瑞之兆便是老天爷为了惊醒陛下,让他老人家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啊。”   “哎哟,说不准陛下很快就要把元后娘娘接回宫去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皇庙拜拜,这天生凤命可不是轻易能见着的,求个签回去给我家闺女沾沾福气也好啊。”   “那你可得赶早去,这几日皇庙比往常还热闹,都是一股脑去参拜元后娘娘想要沾祥瑞之气的,听说皇庙现在每日只放一千人进呢。”   …….   而皇庙之中的当事人池萤,这几日倒是过的愈发如鱼得水。皇庙之中前来参拜她的民众虽越来越多,但大都没那个胆子直接求见,只敢在那片竹林外远远的瞻仰。   而池萤偶尔出门在皇庙之中闲逛,参拜的民众只要见到她的身影,便就地虔诚叩拜,还山呼“凤仙娘娘佑我大齐”之类的口号,让她恍惚间总有一种自己是个活佛的错觉。   这种前呼后拥的情状确实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发现。   “零零幺,你之前说过,我在非修行界可以利用其它的气息修行对吧?”池萤清退了宫女,在房内完成了今日的修行,丹田之中的气息渐渐凝实,竟隐隐有要突破的趋势。   【是。】   “那……信仰之力是不是也可以化为己用呢?”她指尖微动,捉住了一颗游离的光点,那光点瞬间钻进了她的皮肤,化为一道细丝很快便融入经脉之中。   池萤在初进入皇庙时,便发觉此处相比于外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力场,便是灵气也比外界更浓郁些。起初她只以为是此处风水汇聚的缘故,但随着最近前来参拜她的人越来越多,她便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修行进益快了许多。   她思前想后,这才有了个大致的猜想,皇庙原本便是民众参拜的福地,对于神佛的信仰自然让此地充斥着特别的力场,但其中只有极少数能化为己用,可待到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多后,她能吸收的信仰之力也愈发丰富。   零零幺也给与了肯定的回答:【嗯,信仰之力,或者说念力,也确实是灵气的一种替代品。】   池萤点点头,所以与其说是神佛使人信仰,倒不如说是民众的信仰之力创造出了神佛。   “那若是相信我的人越来越多,我会不会真的……成仙成神?”   【不,各个世界自有规则,即便你能将念力化为己用,也无法打破规则的限制,最多只能,】零零幺的声音却在此处戛然而止。   池萤轻啧了声,催促道:“最多只能什么啊,你别说一半儿藏一半儿啊!”   【对不起,超出权限无法回答。】   池萤顿觉得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她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愤懑。   行,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试试看。   翌日清晨,皇庙的大门才刚刚打开,前来参拜的民众便一股脑鱼贯而入,开门的僧人被挤得连连后退,抚着胸口连念了几句佛偈。他刚想呼唤香客莫要着急,免得伤了旁人,却只见眼前的一名香客正直勾勾仰望着空中某处。   僧人顺着香客的目光看去,却见空中竟有一只金红闪耀的朱鸟,那朱鸟却不是之前所见的云朵拼凑而成的纹样,而是一只尾羽低垂的活物正在空中上下翻飞,那朱鸟引颈高歌,竟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鸟鸣声。   “你们看,那是什么!”   “哎呀,那是……那是真凤啊!凤舞九天,这是吉兆啊,吉兆!”   香客们顿停下脚步,齐刷刷看向空中的朱鸟,惊诧片刻后又齐齐跪地,口中山呼着:   “凤仙娘娘佑我大齐!凤仙娘娘佑我大齐!”   僧人虽未同香客一同跪拜,却也不由得心生几分波澜,心道阿弥陀佛,看来那位皇后娘娘果真非我等凡俗之人。   而院中的池萤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几日自己的修行有所进益,使出的幻术也愈发以假乱真,她操纵着那只凤凰在皇庙之上盘旋了几圈,便引着那凤凰回道自己的小院上,伴随着一道悠长的凤鸣声,那凤凰便直飞入云霄中不见了踪影。   毕竟修为有限,使出这等幻术也让她觉得有些力竭,不过想必今日过后,她能收到的信仰之力定会翻上几倍不止,池萤倒是颇感慰藉。   她正准备睡个回笼觉,以犒劳一下如此机智的自己,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听到宫女溪翠的通报声:   “娘娘,昱王殿下求见。”   池萤皱了皱眉,她已经在这皇庙中住了将近一月,虽说她名声在外,却也从未有任何人敢来打扰她的清修,这昱王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记忆中和他也不怎么熟啊。   “让殿下稍等片刻,本宫这就来。”   待到池萤梳洗完毕,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有余,本以为这位昱王应当会知难而退,却没曾想他倒是依然稳稳当当的坐院内石桌上。   他见到池萤现身,立刻上前行了一礼,神色虽还算恭敬,语气却透露出一股熟稔:   “皇嫂,好久不见啊。” 第56章 皇上的白月光06 我嘴甜,也够俊俏……   池萤见到来人,心头登时一跳,耳边不自觉地回响起离开上个世界时,那句气定神闲的“看起来我们应该是顺路了。”   不会这么巧吧,不会吧不会吧。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位昱王眉眼间看上去与元辰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元辰面上骨骼分明,气势凌厉逼人,而他的轮廓更为疏朗,再加上嘴边总是若有还无的带着浅笑,却是一副闲散王爷的气派。   嗯,这一脸欠打的样儿就是他没错了。   池萤堆起一脸疏离的假笑,同他随意点了点头,“哦,原来是昱王殿下,久违了。”   那男子却面露讶异,随即颇有些赌气道:“皇嫂果然是与我生疏了,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嫂嫂过去可都是唤我阿宴的。”   池萤:???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是么,呵呵,本宫倒是记不太清了,”她僵硬地干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道,“却不知昱王来寻本宫有何事?”   “没事便不能来了么?皇嫂有这般奇遇,愚弟本该早早的来拜会才是,只是前段时间在外游历,十日前才听得了这消息,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没曾想皇嫂竟对愚弟如此疏离,哎,真是让人心痛啊。”语罢还假意捂着胸口唉声叹气了一番。   池萤:……你的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呢。   “昱王有这番心意,本宫已是感激不尽,”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本宫在此清修,也算是半个方外之人,昱王倒也不必过于挂心。”   “哎,皇嫂切莫这样说,”昱王蹙眉叹了口气,“往日里皇嫂对愚弟多有照顾,愚弟怎敢作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池萤绞尽脑汁搜寻了一番,在公孙萤的记忆中,这位昱王是元辰的幺弟,二人虽并非一母所出,但这位昱王一向性子散漫寄情山水,皇位在他眼中就是个负担,故而倒也从未让元辰生出忌惮之心,二人虽说并不怎么亲密,却也算得上兄友弟恭。   只是公孙萤与他绝没有他话中那般熟悉,顶多是见面能打个招呼、过年过节送点儿节礼的面子情而已,也不知是哪门子的多有照顾,这人八成又在胡诌了。   她淡笑着摇摇头,“昱王言重了,过去不过是本宫的分内事而已,也说不上什么照顾,只是如今本宫也不理后宫诸事,昱王殿下怕是找错人了。”   可昱王却笃定道:“不,中宫娘娘自是要尊崇正统,愚弟也只认皇嫂一人。”   弋?   池萤:???你说这种话很危险你知道吗?   “此言差矣,如今的中宫亦是陛下亲封群臣见证,自然是正统无疑,”她稍敛起神色,“昱王说话还是稍慎重些,免得遭人非议惹祸上身。”   昱王却紧追不舍,“可如今天下人皆知,皇嫂才是真凤命格,哪有将真凤逐出宫去,放任假凤占着中宫的道理。”   “放肆!”   池萤嗔目怒斥,打断了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随即转头扫向一旁噤若寒蝉的内侍宫女,吩咐道:“你们先退下罢。”   好在这些日子的修行初见成效,虽说不能施展出翻云覆雨的法术,但似乎在操纵人心方面极为擅长,宫女内侍们似是被她的话所蛊惑,未见半点迟疑,便垂着头应声退出了院外。   此时院中终于只余下他们二人,池萤顿时变了脸色,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铁了心的要害死我吗?”   昱王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哀怨:“哎,皇嫂真是冷酷,我这拳拳之心摆明了是要帮你嘛。”   “呵,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池萤轻嗤了声,“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想忽略也难啊,”他略挑了挑眉,似是赞赏道,“不过你还真挺厉害,在这鬼地方都能找到方法修炼。”   “嗯,你也不用夸,我是不会告诉你方法的,”池萤神色淡淡,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哎,嫂嫂为何这般无情,愚弟也只是想来助嫂嫂一臂之力啊。”昱王凑近了些,十分自然地勾住了她的手臂。   池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甩开他的手,随即翻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语气不善:“你要是好好说话咱们还有得聊。”   “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倒是并不气恼,反而语带蛊惑道,“你看那皇帝也不怎么顺眼吧,不如咱们齐心协力——篡个位?”   池萤哂笑了声,一眼看破了他的盘算,“然后呢,再扶你上位?”   昱王抚掌轻笑:“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正好皇嫂还能继续稳坐这皇后之位,我倒是也省去了些麻烦事。”   “唔..……”池萤摸着下巴,似是在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半晌后轻啧了声,摇了摇头道,“那我何必非要扶你上位呢,我若自己当这个皇帝,在后宫养他百十来个嘴甜的俊俏面首,整日哄我开心岂不快哉?何必还要窝在后宫中受罪呢。”   “这倒是也并非不可,不过百十来个面首就罢了,”他直直看向池萤,目光灼灼也看不出究竟是玩笑还是真心,“我嘴甜,也够俊俏,嫂嫂有我一个便足矣。”   池萤也毫不示弱地回望,想要分辨他的话中究竟有几分为真,半晌后才缓缓摇了摇头,朱唇轻启吐冷冷出一个字:“不。”   昱王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嫂嫂这是何意?”   池萤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摇了摇,“你不行,因为你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   他被噎得面色一变,随即泄气一般软了语气,求饶道:“你为何总是对我这么大敌意,我究竟哪里惹了你不快,说开了我也好认错啊。”   池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道:“先说说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吧。”   他立刻答道:“这一点我确实并未隐瞒过你,本名宴之,姓宴名之,至于旁的姓氏,不同世界之中各有安排罢了。”   “宴之,”池萤低声重复了一遍,稍顿了顿便继续问道,“在我之前你还当过别人的引导者?”   “这……确实,”宴之苦笑着点点头,“不过这都是随机安排,说不定日后你也会被指派成为别人的引导者。”   这一点倒是出乎池萤的预料,所以她以后也有机会去看别人的热闹了?虽说被人当猴耍的经历不怎么愉快,但当旁观者看戏应该还是挺有趣的。   她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面色也有所缓和,“既然你不是第一次当引导者,那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真不是我跟着你,这一点其实我也很意外,但进入哪个世界确实都是系统的安排,”宴之冲她挑了挑眉,“说不定是因为咱们真的有缘分呢?” 第57章 皇上的白月光07 现在是你还没达到我……   池萤斜斜觑着他,眯着眼不置可否,却在脑海中问道:“零零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和他连续几次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中真的是系统安排的巧合么?”   【不能说是巧合,只能说明你们的契合度较高,通力合作后彼此完成任务的效率都明显提高,所以这是系统进行推算得出的最优解。】   这个回答倒是比所谓的“缘分”更能让她接受一些,池萤点点头,随即有些迟疑道:“所以……也许以后我和他都会继续捆绑喽?”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听到了这个答案,池萤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竟觉得莫名松了口气。   她眉梢微挑,问向眼前的男子,“想让我帮你啊?”   宴之随意冲她拱了拱手,调笑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皇嫂若是愿助我得偿所愿,自当以金屋储之。”   “千万别,上一个住金屋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池萤立刻抬手拒绝,心中却暗暗盘算着合作的可行性,这人虽说话里经常真假参半,但办起事来还算靠谱,若是能借他的手让自己省些力气,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   她沉吟半晌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帮你嘛,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先帮我查清楚一件事。”   宴之立刻抚掌应声,“那是自然,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   池萤懒得同他呈口舌之快,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帮我查一查公孙萤之前的难产,究竟有没有……他的手笔。”   她总觉得公孙萤的难产而死有些蹊跷,毕竟元辰好不容易斗垮了公孙家,那在宫中继续留下弋?公孙家的皇后,怎么说都有些于理不合,可随意废后又会受天下人指责,那么让她合理消失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至于后来所谓的为了先皇后而郁郁寡欢嘛,指不定是因为心中有愧呢。   “你是说,我那皇兄当年有可能对你下了手?”宴之饶有兴致地转了转双眸,随即安心地点点头,“也好,正好让皇嫂对他死心,我一定帮你查个数水落石出。”   “嗯,若是没什么事儿你就可以走了。”池萤得了他的答复,便摆摆手起身准备赶人了。   “哎,利用完了就要赶我走,”宴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仰头看向她,语气颇有些哀怨,“我就是个卑微的工具人吧。”   “究竟谁是工具人啊?”池萤一把甩开,终于动了几分薄怒,“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一直仗着信息差把我玩弄于鼓掌间,现在居然还反过来恶人先告状了?”   宴之见她面色不对,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少有的带上了几分郑重。他上前两步微微躬身与她视线平齐,缓声解释道:“我知晓你对我多有不满,只要你愿同我敞开了说清楚,我也绝不会有半分隐瞒。”   池萤冷冷看着他,似是在分辨这次他的话中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半晌后淡淡开口:“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信。”   “好,”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关于当你的引导者一事,我当时并不知晓引导对象究竟是何人,我的系统也只告诉我要自行判断,所以当我在朝堂上看到你的时候,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想,但是当你说出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后,我便确定了你就是我要引导的那个新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人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池萤忍不住反驳出口:“然后呢,觉得我很可笑,所以就一直在逗我玩儿?”   “当然不是,”宴之立刻言之凿凿地否认,“我并没有觉得你可笑,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池萤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宴之揽着她坐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承认,一开始确实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当新人的引导者,别的新人若是见我如此示好,早就扒着我想要走捷径了,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这话并非作伪,他确实不止一次的作为引导者来帮助首次执行任务的中继者减少障碍,也不止一次的在自己后伸出援手后,看到那些新人自以为是上天的宠儿,想要依附自己作为靠山,继而胡作非为等着自己为他们善后。   嘁,简直愚不可及。   “因为只有我不肯接受你的‘好意’么。”池萤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   “是,”宴之定定看向她,“我明明给了你一条坦途,但你不仅不接受,还硬要自己去杀出一条血路来,我都不知道究竟该说你聪明还是死板。”   池萤哂笑了声,微微摇头道:“那他们后来又如何了呢?”   “他们……呵,”宴之笑着抚了抚她的发尾,“你还是太聪明了,他们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池萤没有继续问下去,之前零零幺三缄其口,恰恰说明第一个世界另有乾坤,所谓有引导者帮助降低难度,大概率其实是另一层的考验。她才不信零零幺背后的协会有这么好心,谁都想有金手指,但金手指却并非毫无代价。   所以她选择放弃这个看上去无比诱人的外挂,现在看来可能倒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池萤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宴之面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道:“怎么还在赌气,不是都同你说清楚了么?”   “所以呢?就因为在你眼中我更特别,我就应该接受你对我的另眼相看?”池萤嗤笑出声,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清醒一点,现在是你还没达到我的标准。”   “你的……标准?”宴之微微发愣,似是对她的话有些不解。   “对啊,”池萤坦然点头,耸了耸肩摊手道,“我又不用借你的势,你若是继续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也不稀罕,现在是你要讨好我吧?”   宴之下意识点点头,池萤轻笑了声,抬起下巴冲他扬了扬眉,宛如一只高傲的朱雀。   “既然如此,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第58章 皇上的白月光08 还是同朕回宫去吧   宴之似是被她这番言论所震慑,凝眉望着她半晌后,竟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你真是..……”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却只见眼前的池萤面色一变,慌忙将他推到墙边,示意他翻墙而出,“快走,元辰来了!”   宴之无奈,轻跃至墙头冲她回首一笑,“倒是少有见你如此慌乱,莫怕,他不敢动你,我下回再来找你。”随即轻巧地翻身跃下,只余一缕淡淡的檀香在她的鼻尖萦绕。   池萤见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倚在墙边扶着胸口缓缓松了口气,幸亏她五感比普通人机敏,对院外的动静还有些感知,不然就要被捉个正着了。   她自嘲一笑,谁能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体会到被捉奸的刺激呢,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啊。   池萤气还没喘匀,便只听得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明黄身影阔步迈入院中,那人见着池萤似是有些疑惑,接着若有所思地看向方才宴之越过的墙头,半晌后目光转了转,十分自然地上前两步揽住她的肩头,嗔怪道:“为何将宫人都遣了出去,身边没个照应的人可不行。”   宫女溪翠跟在他身后,声如蚊蚋地低声通报了句:“娘娘,陛下驾到。”   池萤挤出一抹淡笑,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你同朕何必如此生疏,”元辰再度上前两步将她扶起,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至石桌旁坐下,看向她的目光中似是饱含着柔情蜜意,“你来皇庙中住了这么些日子,朕都未曾来看过你,心里可是怪朕了?”   池萤顿起了身鸡皮疙瘩,这人肯抛下他的小娇妻来看自己这个没死透的亡妻,铁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她十分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自然省得,又如何会怪陛下呢。”   “你这样说便一定是怪朕了,”元辰用指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下巴,语带诱哄,“你是朕的元后,朕怎么会舍得让你在这皇庙中过苦日子,住上一月也就够了,还是同朕回宫去吧。”   池萤顿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一阵黏腻,恨不得一把挥开他的手,但也只能强压下心中不适,摇头恳切道:“陛下,如今的中宫已有新后入主,臣妾若是现下回宫也于理不合,况且臣妾并不觉得皇庙苦,能为天下百姓欺祈福,乃是臣妾三生有幸。”   “萤儿这分明还是在怪朕,”元辰叹了口气,语气戚戚然,“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元后,回宫后你便是后宫之主,沁芝也会从旁辅佐你,谁也越不到你头上去。”   池萤心头暗暗冷笑,这人倒是会说漂亮话,可这分明是见舆论走向不对所以才想把她带回宫去吧,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傻子才想回那个鸟笼子里去争宠呢。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从未怪过您,”池萤仰头看向他,目光澄澈而笃定,“臣妾相信万事万物皆是天意,既然老天让臣妾在陛下另择新后之后才回来,便自有他的深意。   “臣妾不仅是您的皇后,亦是大齐的皇后,臣妾不愿让前朝为此事争论不休,更不愿让天下人嗤笑我皇室没有章法,或许,让臣妾全心守护百姓,便是老天这般安排的原因。”   嘁,漂亮话谁不会说啊!   元辰闻言却闭了闭眼,似是心痛万分地握紧双拳,“萤儿,你为前朝考量,为天下人考量,又为何不为朕考量一番呢?”   池萤:???喵喵喵?您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陛下,臣妾并非..……”   他一把扶住池萤的双肩,眼眶微微泛红,“萤儿,朕曾以为失去了你,所以朕不愿再踏入后宫,不愿再另立新后,十年过去了,十年,朕都不敢再看你的画像一眼。”   池萤暗暗撇嘴:那是因为你心虚吧!   他微微垂下眼帘,似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低声喃喃:“可你就这么回来了,朕仿佛做了一个梦,朕不敢靠近你,朕害怕碰到你便会醒来,所以朕只能远远的望着你,这样就可以让梦再久一点,只要朕没有看见你消失,你就会一直活在朕触手可及的地方。”   池萤:……哦,好感人哦,那你还来这儿干嘛。   “但现在朕知晓了,天下人也都已经知晓,朕的皇后是真的回来了,”元辰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躬身垂头缓缓靠近她的脸侧,声音低沉带着蛊惑,“萤儿,朕思念你已久,你当真忍心就这样将朕抛下么?”   池萤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心下不免有几分慌乱,不是吧?大哥你要干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你不要靠近我哎喂!   池萤现在的修为虽低微,却也足以将元辰推开,但她却并不想这么早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可若放任他继续下去,自己的牺牲未免也有点儿太大了。   正当她尽退两难之时,却见一颗石子从墙边飞入院内,正正砸在元辰的后脑上,那石子随即弹到地面,咕噜噜地滚到了墙边。   元辰的动作微微一滞,时间在此刻仿佛突然停止,半晌后他才僵硬地回头看去,语气沉沉地吐出一个字:“谁?”   池萤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轻扯了扯元辰的袖子,缓声解释道:“陛下,我刚见着只猫儿从墙头跳了下去,应当是不小心踢到了碎石,您消消气。”   “喵呜~”她话音刚落,墙外十分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慵懒的猫叫。   池萤笑道:“您看,确实是只猫儿呢,陛下何必跟他置气。”   “是么?”元辰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既然皇后这么说了,朕自然也不会同那畜生计较。”   他在“畜生”二字上加重了读音,咬牙切齿似乎要将那两个字生吞入腹一般。   “陛下说的是,”池萤淡笑着随口附和,接着扭头吩咐道,“溪翠,还不快给陛下上茶。”   “是,娘娘。”溪翠喏喏应声,随即宫人宫女便鱼贯而入,打扇的打扇,奉茶的奉茶。   被这般突然打断,元辰倒也不好继续对她上下其手,但也依旧没死心,缓了缓继续撺掇道:“萤儿,你还是同朕回宫去吧,你既是凤命之后,如何有一直住在宫外的道理呢?”   池萤心中冷笑了声,小样终于肯说实话了吧,果然还是看上了自己这个凤命的名头,整出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唱念做打,要真是公孙萤本人指不定就心软了呢。   她语气淡淡,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一宫仅容一后,若是要让臣妾回去,那自是要有旁人出来才是。” 第59章 皇上的白月光09 死鬼,你怎么才来嘛……   元辰似是难以置信地瞳孔一紧,接着眉头蹙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萤儿,你……过去不是这般斤斤计较的人啊。”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是啊,我过去哪儿哪儿都好,然后呢,还不是被你抄了满门。   她淡笑着摇摇头,“陛下,臣妾自然也可不争不抢,守在这庙中了却残生,又如何谈得上计较,宫中仅留一后不过也是为了社稷安宁罢了。”   元辰望着她默了默,半晌后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冷声道:“你可想好了,当真不愿同朕回宫?”   “陛下,臣妾心意已定。”池萤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不见半点怯懦。   元辰怒极反笑,“公孙萤,你这是在抗旨不成?”   池萤神色坦然,镇定自若道:“陛下明鉴,臣妾自然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但陛下也瞧见了这皇庙中的情景,臣妾受民所托,自然不能轻易辜负才是,有道是民心如流水,载覆一念间,陛下……可要三思啊。”   “你这是在威胁朕?”元辰面色阴沉,咬着牙道。   “臣妾不敢。”池萤垂下眼帘,看似恭谨,但话中却并没有半点儿真心认错的意思。   元辰默了默,接着躬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生凤命,朕就不敢动你?”   “陛下,臣妾自然也是会怕的,”池萤掩面轻笑,笑声清泠却犹如魔音入耳,不着痕迹地带着些许蛊惑与威胁,“但是您要知晓,臣妾既然能回来一次,便能回来两次三次,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元辰瞳色微震,看向她的目光中夹杂着惊惧与愤怒。半晌后恨恨然转身,头也没回地阔步离去,只留下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皇后心意已决,那便好好在此一心礼佛便是,莫要随意走动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将她软禁于此。池萤却依旧面不改色,对着他的背影躬身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   *   随着那日皇庙上空凤凰飞天的消息传播开来,只为能一睹池萤这个所谓“凤仙娘娘”真容而蜂拥而至的香客也越来越多。   起初只是京城的民众口口相传,后来渐渐扩展到京郊的十里八乡,近些日子甚至还有从江南或塞北大老远跑来的香客。   皇庙虽说倚靠皇室又香火旺盛,一时却也应付不来这等突增的客流,一向气定神闲的皇庙住持也些焦头烂额。   靠着这些香客的信仰之力,池萤近日里自觉修为大有进益,但在此处进行修炼,却与之前在修行界依靠灵力修炼有些不同。   以灵气为基修炼,可使人突破肉体凡胎的极限,故而能凭虚御空缩地成寸,或是隔空取物感应天地;但以念力为基进行修炼,却并不能使她在这些方面有多大的进益,但却似乎使她说的话拥有了特别的力量。   换句话说,她现在似乎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人心。   至少这能力在她身边的宫女和内侍身上还算好使,比如宫女溪翠对她信口胡诌自己前朝公主转世这事儿就深信不疑,但在皇庙的僧人身上却偶有受挫,估计这能力也和个人的心智坚定程度有关。   池萤仰倒在床榻上,明明已经到了夜半时分却并无困意,实在是这些日子过得甚是悠闲,皇庙之中的念力已经多到她有些吸取不过来。   三更的梆子刚刚敲响,她便顿觉有些不对,似是有人悄悄跃进了院中,在她的窗前徘徊。   池萤一咕噜坐起身来,却并不怎么慌乱,随即便听见轻巧的落地声,那人应当是从窗口进入了自己的房中。   “你来了。”她隔着床帏悠悠开口,语调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懒。   屋内的人闻声一滞,似是并未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而且好像还比往常要……热情?   池萤见他并未应答,继续捏着嗓子娇嗔道:“死鬼,你怎么才来嘛,奴家等你等得好苦哇!”   那人足下一歪,差点儿被她这一嗓子叫的站不稳,缓了缓神忙拱手道:“不好意思走错了,打扰。”语罢便立刻转身,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池萤将床帏拨开,对着那人的背影嗤了声,“啧,这么不经逗。”   那人本扒着窗框准备跃出,闻言身形微顿,接着满脸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正是身为昱王的宴之本人。   他张了张口,略带迟疑问道:“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池萤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接着随意跻起鞋子坐在了床边的绣墩上,示意他上前坐下,“不过区区十日,已经从偷听墙角发展到夜探闺房了,小伙子进步挺快啊。”   宴之倒是很快缓了过来,神色坦然地坐下她左手边,“那是自然,能为皇嫂解忧是我的荣幸。”   “说罢,”池萤并未接下他的话茬,转而问道,“是公孙萤的事儿查出来了?”   “皇嫂真是机智过人,”宴之大致摸清了她的脾气,倒也没同她继续调笑,正色道,“我派人去寻了当年为公孙萤接生的三位产婆,结果无一例外,三人在这十年间全都病死在回乡的路上,而且尾巴也处理的很干净,查不出半点不妥。”   没有不妥就是最大的不妥,死这么干净不就是怕人查么,池萤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很符合元辰快准狠的办事风格。   “然后呢?”池萤撑着下巴,单手把玩着桌上的茶盏,“你这么大本事,不可能只查出这么点儿东西吧。”   “你还真看得起我,”元辰轻笑了声,“确实,我又去寻了当年的太医、宫女、嬷嬷,但都一无所获,不过,我的人还是在太医院当年病案中发现了些蹊跷。”   “当年公孙萤怀胎之时胎象其实一直十分稳健,病案中也只是照常记录了些补药之类,但这补药的量,却比一般的妇人所用更大些。”   池萤微微蹙眉,猜测道:“你是说,当年是元辰授意,让她虚不受补以致最终难产?”   “不,”宴之却定定摇头,“这补药的量,一般是给怀双胎的妇人所用。”   “双胎?公孙萤怀的是双胎?”   一道模糊的民间儿歌顿时从记忆中翻涌而来:帝星曌,社稷平;双星起,天下倾。   池萤的眉头顿时皱的更深,“……..大齐皇室,似是对双胎十分忌讳。”   这下就能说得通了,元辰知晓公孙萤怀了双胎,却将这事儿严严实实瞒了下来,在她十月怀胎间好生养着。但在他知晓这件事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这两个孩子是绝对没法出生的。   他能瞒得公孙萤一时,但在她生产之时早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故而孩子留不得,她这皇后自然也留不得。   即使元辰当年对公孙萤可能还有那么几分情意,但在自己的皇权面前,这点情意却显得微不足道。   池萤轻啧了声,摇了摇头道:“这人真是够心黑的,自己的媳妇儿孩子都不放过,居然还敢踩在他们的尸体上卖痴情人设。”   “正是,此等阴险小人,自是不堪帝位,”宴之从旁点头,接着凑近了几分,面面相对与她相距不过半拳,“但我就不一样了,我若是觅得皇嫂这般的贤后,自当全心爱护,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嗯,说的没错,”池萤用指尖将他的脸推开了些,淡淡回道,“我要是当了皇上,确实也想找自己这样的皇后。” 第60章 皇上的白月光10 咱们这位娘娘,怕是……   “嗯……嗯?”宴之原本下意识跟着她点头,很快便发觉出不对来,愣了片刻后,无奈叹了口气,“罢了,若是当皇帝能让你开心的话,倒也并非不可。”   池萤却有些犹疑地眯起了双眼,“你说真的?”   “自然当真,”宴之一派坦然之色,“上次不是说讨好你要按你的规矩来嘛,我接受。”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池萤对他的怀疑却只增不减,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暗藏着什么后招呢。   “因为——”宴之将尾音拖长,对她如往常般笑了笑,其中却掺杂了几分难言的自嘲,接着在她眼前摇了摇食指,“不告诉你,秘密。”   池萤翻了个白眼,心道装模作样糊弄谁呢,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行了,你可以跪安了。”   宴之却依旧岿然不动,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缓缓开口:“……..你究竟有什么计划,为何不先与我通个气呢?”   “和你通气?”池萤微微一顿,再度转回身来挑眉道,“怎么,你要给我打下手啊?”   宴之眯了眯眼,语气颇有些微妙,“对啊,不然怎么讨好你呢。”   池萤被他这番话逗乐,退回到桌旁坐下,歪头问道:“说真的,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呢,是看上了我的美貌还是我的才华?”   “兼而有之吧。”宴之淡笑着回应,却有些语焉不详。   池萤轻啧了声,摇摇头道:“你若是一直藏头露尾讳莫如深,那我是万万做不到与你合作的,还是想清楚再来吧。”   语罢也不管他究竟是何反应,伸着懒腰爬回床上躺下,还不忘隔着床帏交代了句:“记得给我把窗户关上,夜里风大。”   宴之盯着那床帏愣了片刻,接着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便足尖轻点一跃而出,倒是也没忘了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合上。   弦月高悬,在院中洒下一片稀疏的银辉,男子仰头望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宴之啊宴之,你也有今天。   *   京城之中从不缺乏引人热议的传言,皇庙中凤仙娘娘的热度还未减弱,很快便又有一道新的传言横空出世。   说是新后的母家原本只是个六品修撰,却能出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还能与那位真凤命格的元后娘娘打个平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黎家这位新任的国丈爷走的是文昌星运,虽说自己的功名路不怎么顺,但却能旺自己的身边人,这不就将自己的闺女捧成了皇后娘娘么。   这说法也不知是从何处而起,却说得有板有眼比真金还真,一时间在京城中甚嚣尘上,连街边的孩童都远远指着黎府,一口一个“文昌星”的叫嚷着。   黎府众人虽说不知为何突然有这等传言,却也大喜过望,毕竟之前那位元后娘娘大张旗鼓地归来后,他们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生怕自家闺女这个还没坐热的后位就这么拱手给人送回去了。   但没想到那位元后娘娘竟然被陛下送出宫去,自家的女儿却依然深受陛下宠爱,如此看来,这传言怕是连自己都要信上三分,不然自家怎会有如此好运呢!   随着这传言一道而来的,便是黎家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水涨船高的地位。文昌星主文运功名,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也就是为了那一朝高中,若是能向这位国丈爷拜个师,且不说能沾上这文昌星运,同时还能同皇后娘娘沾个亲,那日后的功名路岂不是一帆风顺。   起初,只有在京城的少数几个贫寒举子间或前往黎府打一打秋风,黎沁芝的父亲本就是个酸儒,大半生的日子都在看上峰的脸色过活,如今却有学生主动上门想要拜他为师,还将他的文章才学夸的天上仅有地上绝无,他自然也大喜过望,一连收了十来个学生。   而后他的名声愈传愈广,想要同他攀上交情的学生也越来越多,黎父便有些左支右绌。但学生远道而来,又情真意切地想要同他请教学问,他也不愿让这些仰慕自己才学的学生失望,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什么?你说国丈爷办了个学堂广招门生?”   内侍侧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嘘,你小声点儿,小心让娘娘听见。”   “听见就听见呗,陛下上次来后便再也没什么消息传来了,我看咱们这位娘娘应当也回不去了。”宫女溪翠不甚在意,随意揪着手边的竹叶。   内侍闻言也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是,之前都说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母家有些拿不出手,这下看来,说不准是陛下有意提携呢,咱们这位娘娘,怕是难喽。”   而房中的池萤自是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囫囵,她自顾自点点头,不错,黎家的动作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快些,看来郁郁不得志对于中年男性来说的杀伤力果然不容小觑,一旦终于被人“赏识”,那就跟老房子着了火一般,再也掂量不出自己的斤两来了。   京城中有关黎家的传言自然是她放出去的,皇庙之中人多口杂,最是适合散播这些小道消息,自己又让那几个消息源头对此事深信不疑。若是屡屡有人信誓旦旦的向旁人保证此事的真假,那再邪门儿的消息都会有人愿意相信。   而传言本就模糊了源头,时间久了,大家也只知有这么件事,而忘了自己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池萤只用远远的在京郊皇庙等着这场传言发酵便好,甚至在旁人看来,她其实还是是这道传言的受害者,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她知晓元辰其人,最是忌惮旁人的势力越过他头上去,当年的公孙家也正是因此才被他记恨在心,而如今他愿意扶持毫无背景的黎沁芝上位当皇后,便是不愿世家外戚当权挡了他的道。   而如今的黎家却反其道而行之,这番大肆招募寒门学子,在元辰眼里无异于是结党营私,也不知道元辰对这位新后的情意,究竟能不能抵过自己对权利的掌控欲呢?   池萤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哎,关她什么事儿呢,自己可什么也没干。 第61章 皇上的白月光11 你喜欢陛下?   “娘娘,陛下那边传话来,说是今日……今日歇在长春宫了,让您早些歇息。”宫女垂着头,不太敢看皇后娘娘的反应如何。   黎沁芝紧紧攥着手心的帕子,声音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是么,那便熄了灯吧。”   她记得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日没见着陛下了,往日里陛下虽说不会日日宿自己宫中,但也会隔三差五的来安抚自己一番,她与陛下成婚半年有余,却从未受过这么久的冷落。   黎沁芝不免有些慌张,自己在宫中一向谨慎守礼,此前也未在陛下面前出过什么岔子,为何却突然失了圣心呢?   不,并非突然,她知晓此前陛下曾出宫过一趟,似是要将皇庙中的公孙姐姐接回宫来,但不知道怎么却又不了了之了。   难不成是因为陛下还念着皇庙中的那位元后?   黎沁芝暗暗做了决定,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便不能如此自私,继续让陛下苦恼了。   翌日清早,一架看似普通的马车从皇宫西边的角门旁悄然而出,直直向京郊的方向驶去。   而皇庙中的池萤刚洗漱完毕,正坐在桌前准备用早膳,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她刚拈起调羹的微微手一滞,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却见元辰那位新任小娇妻正立在门前,面上未施粉黛故而显得略有些憔悴,笑意也带着几分勉强:“公孙姐姐,打扰了。”   池萤蹙了蹙眉,心中暗暗嘀咕这小白花没事儿来找自己做什么?面上却依旧淡然,招呼她到桌边坐下,“来都来了,不如一起用些饭吧。”   “多谢姐姐,不过..……”黎沁芝坐在了她的对面,目光在屋内的宫女身上转了转,“嫔妾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些话想要同姐姐聊聊。”   池萤立刻会意,向宫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吧。”   待得房中宫人尽数退下,她自顾自地给自己盛了碗乳羹,随口问了句,“自己偷跑出来的?”   “……..是。”   黎沁芝虽说出身低微了些,但好歹也在宫中当了几个月的后宫之主,论理也养出了些气度,可不知怎么的,却总觉得在她面前矮了一头。   她抿了抿唇,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公孙姐姐,嫔妾此番前来,是为了请您回宫的。”   “为什么?”池萤神色淡淡,倒也没觉得过于讶异。   黎沁芝面色有些难看,“因为……因为嫔妾知晓陛下念着姐姐,嫔妾不想让陛下为难,况且明明是嫔妾占了姐姐的位置,姐姐却在此青灯古佛,嫔妾心中着实难安。”   池萤却只笑笑,咽下一口乳羹后顿了顿,问道:“怎么,最近他冷落你了?”   黎沁芝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随即被看穿一般勉强挤一抹尴尬的笑,错开目光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没有,这都是嫔妾的肺腑之言。”   池萤觑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当面拆穿,反问问道:“你喜欢陛下?”   黎沁芝似是没有预料到对方竟问出如此大胆的问题,脸上顿时飞红一片,默了默低声道:“陛下英明神武,嫔妾自然……钦慕陛下。”   池萤顿觉得有些无趣,若这位新后是个有野心的后妃也就罢了,自己倒也能同她斗上一斗,可对方偏偏是个没什么心机还圣母心爆棚的小羊羔,对比之下自己反而像是个欺负人的恶毒继母。   她暗暗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陛下可喜欢你?”   “陛下……陛下心怀天下,自是不会拘泥于男女之情。”黎沁芝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落寞。   池萤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想得挺清楚,可既然对他有这么透彻的了解,怎么还这么恋爱脑呢。啧,可能是当局者迷吧。   “你放心,你的陛下并非因我而冷落你,而我不想回宫也并非你的缘故。”   她放下手中的银箸,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年轻皇后,冷淡地下了逐客令,“你也莫要再来寻我,回去吧。”   黎沁芝愣了愣,似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继续恳求道:“公孙姐姐,嫔妾..……”   “你若是想让自己过得舒坦些,便不要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了,”池萤笑着摇摇头,“不值得。”   语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踱步进入内室背着身摆摆手道:“我就不送你了,有缘再见吧。”   黎沁芝呆坐在小花厅中愣了半晌,这才缓缓起身,有些魂不守舍地向外走去。   池萤虽说对元辰的狠辣作风看不过眼,但他这位新后除了过于圣母了些,确实也十分无辜,若是当真到了千钧一发兵刃相见的时刻,放她一马倒也不是不行。   两月过后。   秋闱放榜,京中再度掀起一阵追捧的热潮。   而这追捧的对象,则正是之前以文昌星而名冠天下的国丈大人,原因很简单,新科进士之中,竟有十余名出自他所办的学堂,虽说这些进士其实也没经受过多久他的教导,但好歹是占了他的福运。   这位国丈大人的名声再度甚嚣尘上,不再拘泥与寒门士子中,一度成为了朝中新贵,甚至某些勋贵世家中,若是有想要次年下场的举子,也会特地向国丈府递拜帖,想要讨教一二沾沾福运。   而这位国丈爷本出身寒门,即便自己家的女儿搭上了皇上这根线,也一直无法真正打入传统世家内部,没想到那些原本高不可攀的世家大族,这次居然主动相邀,更是让他喜上眉梢。   但后宫之中的黎沁芝却并没有这般的好心情了。   她嫁入皇家不过半年有余,但陛下似乎过了头几个月的新鲜劲儿,最近对自己却显得尤其冷淡,除了初一十五定时来点卯,偶尔能在御花园碰个面之外,便再也没见他主动来寻过自己。   但另一方面,自己的母家却似乎得到了陛下的重用,母亲进宫时也曾提到过,说陛下最近连连给父亲涨了俸禄,还将父亲的爵位从原本的侯爷升为了公爷,她也不免有些疑惑,自己这究竟是不是失了圣心呢?   而就在她踌躇疑惑之时,前朝却传来了一件大事。   “娘娘,娘娘不好了,国丈爷刚被御史台的人参了一本!”   黎沁芝心头一跳,握紧的双拳几乎将指甲掐进掌心,“他们参了父亲什么?”   “御史台的人说,国丈爷……纵容家奴抢占民田,还说……娘娘您的兄长,豪赌欠下了万两白银。” 第62章 皇上的白月光12 那我今天能加几分?   “怎么可能?”黎沁芝拍了下桌子登时站起身来,将一旁的宫女吓得连连后退。   “不行,我要去找陛下说清楚,爹爹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纵容家仆做出这种霸道事来,哥哥又最懂事守礼,连赌场的大门都不敢多看一眼,怎么可能欠下万两赌债!”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急忙向外跑去,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上。   宫女们从未见过这位皇后娘娘如此失态,一时间不免有些怔忡,缓过神来人已经跑出去七八丈远,只能跟在她后面连连叫喊:“娘娘,娘娘三思啊!”   好在宫中有位陛下派来的老嬷嬷,她正巧与黎沁芝相向走来,见状一把拦住失神的年轻皇后,死死攥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劝解道:“娘娘,听老奴一句劝,您这个时候去找陛下也于事无补,不如等陛下消了气再去求情。”   黎沁芝见着她,却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声泪俱下道:“王嬷嬷,我爹爹和哥哥绝对是那种人啊,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您帮我找陛下说清楚,求您了!”   王嬷嬷并未因此动容,反而微皱了皱眉,接着硬将她扶了起来,语气也硬了几分,“皇后娘娘,您这样有失皇家体统。”   “皇家体统”四个字让黎沁芝愣了愣,半晌后她仿若耗尽力气一般,抽噎着倚靠在王嬷嬷身旁,被半拉半扶的带回了内殿。   “娘娘,老奴也是为了您好,”王嬷嬷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方崭新的帕子,“现在陛下应当还在气头上,您若是再去他面前哭一场,岂不是火上浇油。”   “嬷嬷说得是,”黎沁芝点点头,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是本宫太冲动了,可……可家父和家兄真不是那种人。”   王嬷嬷只勾唇笑笑,笑意却不达眼角,“是与不是,陛下自有决断,娘娘,您难道不相信陛下的判断么?”   黎沁芝执着丝帕的手微微一滞,接着垂下眼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低声喃喃道:“是……陛下自有决断。”   王嬷嬷望着眼前身量娇小的女子,暗暗摇了摇头,陛下当年舍弃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找个好拿捏的,结果呢?哎,谁知究竟是对是错呢。   *   皇庙近些日子说来也还算热闹,不过相比凤鸣九天传言兴盛的起初那一个月,倒确实冷落了几分。   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大部分求功名的香客,被那位据说是文昌星转世的国丈爷分流,留下来的倒是女眷偏多,还主要是来求姻缘和求子的。   池萤只觉得啼笑皆非,公孙萤遇人不淑又难产而亡,结果现在居然一股脑的找她来求这些她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说来也是有些讽刺。   “在笑什么呢?”   池萤翻书的手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正跨坐在窗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的眉心不自觉跳了跳,没好气道:“你属猫头鹰的么,就不能找个白天过来,非要来找我秉烛夜谈?”   幸好她不喜房中有人,晚膳后就将宫女打发了去,不然还真就说不清了。   “当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宴之利落地翻身而下,坐到她对面挑眉笑道,“灯下看佳人,自然别有一番风韵。”   “不了,我扛得住高清直拍,用不着柔光滤镜加成。”池萤神色淡淡,全然不为所动。   宴之失笑,指间轻敲了敲桌面,道:“最近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倒是愈发沉得住气了。”   池萤扯出一抹假笑:“热闹什么的又与我有何干系,我天天吃斋念佛的,自然要平心静气些。”   宴之却眼疾手快地将她手下那本书抽了出来,合上书册对着封面摇了摇头,“啧啧啧,《霸道王爷的替身小妾》,这念得又是哪门子佛经?”   池萤面色微僵,探身从他手中将那书册夺了回来,随意塞到桌下书匣中,状若镇定道:“怎么,还不能劳逸结合了。”   “自然可以,”宴之唇边笑意更深,“王爷是现成的,你要是喜欢霸道的那款我也可以试一试。”   “咳咳,你究竟有什么事儿,直说吧。”池萤干咳两声岔开话题。   宴之似是哀怨地轻叹了口气,“我就不能单纯来看看你么,一定要有事才来寻你?”   池萤只微笑:“可以,但是有话直说在我这儿是加分项。”   宴之闻言微怔片刻,随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最近黎家的事儿,应当是你的手笔吧?”   “这罪名太重了,我可担不起,”池萤立刻摇头,神色坦然,“我顶多算是给了他们一个火折子,但火可是他们自己点的,与我无关。”   “嗯,说来确也是他们得意忘形,”宴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但你若是想拉他下马,倒也不必这般曲折,我的方法其实更直接有效。”   池萤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耸了耸肩道:“曲折么,也许是你和我的目的不太一样吧。”   宴之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解,“不一样么?”   “我猜你是要夺权?”池萤撑着下巴,指间在桌面随意划动着,“嗯,他确实是个痴迷权利的人,夺了他的权倒也确实能让他痛苦,但是这还不够。”   “你当如何?”宴之顿觉背心升起一股凉气,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可能比想象中更不好惹啊。   池萤的指间最后轻轻一点,仿若落子终于扳回一局,冲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告诉你,秘密。”   她暗暗冷哼了声,腹诽道你以为就你会装神弄鬼,底牌都交给你我是傻吗。   宴之愣了片刻,随即沉沉笑开,“好,那我等着就是。”   鼻腔中顿起一阵酸意,池萤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呵欠,她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冲他摆摆手,懒洋洋道:“行了,本宫要就寝了,你可以跪安了。”   “所以今天一共加了多少分?”   “什么?”池萤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一怔。   “你不是说,有话直说是加分项么?”宴之绕过桌案,趁着她仍有些睡眼惺忪,双手撑在桌边将她虚虚环在自己身前。   “那我今天能加几分?” 第63章 皇上的白月光13 那就从头开始吧   池萤下意识后仰,却又被身后桌案限制住了动作,她干脆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桌面上,这下倒是恰好与他视线平齐。   她这下终于清醒了不少,歪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若有所思道:“唔……和之前的两相抵扣,勉强算你个零分吧。”   宴之被她逗乐,垂下头沉沉笑了两声,随即突然掀起眼帘望向她,室内烛光昏黄,将他的脸照得半明半暗,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衬得一双眸子灼灼似星。   静默片刻后,他颇为诚恳地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就从头开始吧。”   终于将他打发走,池萤躺在软塌上顿觉有些手脚酸软,仿若刚打了场硬仗一般,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刚刚那张似笑非笑的如玉面庞。   她将头埋在被衾间连连摇摇头,心中暗叹,啧,古人诚不我欺,美色误人呐。   *   国丈黎家纵家奴霸占民田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元辰将此事按律法交由大理寺处理,可大理寺一时却也没有判出个结果来。   这种事儿吧,说大其实不算太大,毕竟没有闹出人命来,说小吧又确实有损皇家颜面。黎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原本是个寒门出身的文官清流,现在发达了便仗势欺人,说严重些那就是皇后家德有亏。   国丈与国舅虽并未被收监,却被看管在府中,等同于禁足。现任大理寺卿也是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他知晓陛下既然放任御史台出面弹劾,那此事便应当是为了敲打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的黎家,可究竟要敲打到什么程度,他也暂时摸不清陛下的脾气。   故而他便秉承着一个“拖”字诀,只要陛下没有给个准话,他就能以探查细节走流程为理由,继续这么耗下去。   可大理寺卿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别人就不一定了。   最为坐立难安的便是宫中的皇后娘娘黎沁芝,距离自己的父兄被言官弹劾已经过去了十来天,这段时间她与陛下的关系说来其实缓和了一些,元辰时不时派人送来些首饰绸缎作为赏赐,甚至连岭南送来的荔枝都先紧着她,看起来确实是盛宠未衰的样子。   可他又偏偏不和自己见面,从不踏足她宫中便罢了,她多次去寻元辰想要谢恩,都被内侍以各种理由挡了出来。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在殿外跪上几个时辰求见,可王嬷嬷又说若是如此不知礼数定叫陛下生厌,硬是将她拦了下来。   黎沁芝没法联系上自己的父兄,想为他们求情也寻不见门路,这些日子愁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原本就有些身形娇小的她,更是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风,走上两步都要喘几喘。   “娘娘,您还是再吃些东西吧,莫要饿坏了身子。”宫女见她两靥生愁,不由得叹了口气。   黎沁芝夹起一颗剔透的虾仁,举在面前呆呆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放下,摇了摇头道:“算了,本宫当真吃不下。”   宫女心思一转,连忙为她呈了一碗汤羹,劝慰道:“您若是吃不下喝些也可,这可是您最爱的鲈鱼羹,还是陛下特地为您送来的。”   听到“陛下”二字,黎沁芝稍稍回了回神,垂眸盯着那碗鱼羹,终究还是缓缓举起汤匙送入口中,可她刚闻到鱼羹的味道,便顿觉腥味冲鼻,腹中卷起一阵翻滚之意。   她捂着口鼻躬身便要作呕,但因自己腹中空空,最终吐出的却只有苦涩的胆汁。   宫女们大惊失色,一面呼喊着“快去传太医!”,一面齐力将她搀扶到床榻之上,轻抚她的后背为她缓着气。   王嬷嬷面色依旧镇定,她上前两步将略显慌乱的宫女们隔开,低头望着面如金纸的年轻皇后,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微皱了皱眉。   她执帕为黎沁芝擦了擦额间的薄汗,低声道:“娘娘,您以往可是最爱这鱼羹的,为何突然变了口味?”   黎沁芝下意识摇了摇头,但很快便止住了动作,她抬眼看向那老妪,原本暗淡的眸中瞬间亮起了光芒,“嬷嬷,我是不是..……”   “娘娘,太医来了!”内侍的传唤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   黎沁芝也不知从从何而来的力气,自己撑双臂着坐了起来,有些焦急地向那内侍道:“快宣,让太医来给本宫诊脉。”   一炷香后。   太医收起脉枕,隔着帷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皇后娘娘见谅,老臣身为医者便有话直说了,您实在是有些任性,便是为了腹中皇嗣,也多少要吃些饭食。”   黎沁芝原本双拳紧握,闻言登时松了口气,“您说……本宫当真怀有皇嗣了?”   “正是,”太医点点头,“观脉象已两月有余,但胎象却有些不稳,臣给您开副安胎的方子,但最重要的还是娘娘您不能如此忧心,养好身子才能保重皇嗣啊。”   “您说的是,”黎沁芝连连点头,脸颊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她推了推身侧的宫女,“快去,将这好消息告诉陛下!”   *   “什么?皇后娘娘有喜了?”溪翠手下的动作一滞,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嗯,陛下都昭告天下了,这喜讯来的还真是时候,我看这回国丈家能逃过这一劫了。”内侍刚从庙外归来,还有些气喘吁吁。   宫女溪翠远远望了眼池萤的窗口,瘪着嘴道:“嘁,我还以为趁着这机会咱们这位娘娘能杀回宫去呢,看来又没戏了。”   屋内的池萤听得她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看来自己这老板当得果然太憋屈,员工天天怨声载道还辞职无门。   虽说黎沁芝有孕一事确实出乎她意料,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么件小事儿就能阻挡元辰的步伐,毕竟当年公孙萤怀了俩足月的他都没心慈手软,就这么一个还没成型的胚胎,他要是能当回事儿就稀奇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黎沁芝有孕的消息确实加快了大理寺对黎家的处理速度,大理寺终于查明黎家抢占民田属实,黎家长子不仅欠债不还,还私下放了印子钱。   黎家作为皇亲知法犯法,故而数罪并罚,革除黎国公爵位,贬官为七品朝请郎,黎家长子德行有亏,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陛下,臣妾的哥哥已经知错了,可这十年不能下场..……”   “沁芝,你怀着龙嗣,切不能过于伤心,”元辰将声泪俱下的黎沁芝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却并没什么温度,“你放心,虽然你家人做错了事,但朕不会迁怒于你,但你还有朕。”   你也只能有朕。 第64章 皇上的白月光14 茶 言 茶 语   黎家的爵位虽被撤销,但元辰对于皇后的母家还算保留了些面子情,仍旧允许他们住在原来的府宅中,只是撤掉了国公府的牌匾,没收了些不合品级的物什,归根结底就是养了一家富贵闲人。   虽说面上看上去还算光鲜,但在京城官场混迹的各个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陛下的深意,都知道这黎家子弟怕是没什么前途喽。   原本在京中风头无二的国丈府,如今却门庭冷落鲜少有人问津,寒门不再追捧,世家亦敬而远之。   说来这也只是京城中的一场小风波,民间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传言所吸引,但却在不知不觉中,隐隐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你说说陛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庙中那位娘娘出身世家,他就将公孙家杀鸡儆猴,现在这位娘娘出身寒门,黎家却还是被他如此打压。”   “谁知道呢,我原本以为陛下力排众议立下现在这位寒门出身的娘娘,就是为了打压世家扶持寒门,可现在看来,咱们这些寒门子弟也没什么希望了。”   “哎,谁说不是呢,咱们苦读诗书十余载,便是想要出人头地的,可你看看黎家即使成了皇亲国戚,依然没法真正入陛下的眼,咱们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呢?”   “嘘,别说了,有人来了!”   墙边的二人听到不远处的小径中隐隐传来了脚步声,立刻默契的齐齐噤声,又清了清嗓转而讨论起了诗词。   待到三五人从身侧走过,其中头戴纶巾的男子拍了拍身侧的青衫书生,目光指了指那条林中小径,低声问道:“哎?那竹林里面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多女眷出来?”   书生顺着他指间望去,点点头道:“哦,你刚回京可能还不清楚,那竹林中便是那位元后娘娘的住所,刚刚那些应当是与那位娘娘有私交的官家女眷吧。”   “哦?就是传说中那位凤仙娘娘吧,”男子恍然大悟,又微皱起眉头,“你说这位娘娘明明死而复生,又有着如此珍稀的富贵命格,论理也是陛下元配,却又偏偏远离皇宫居于这皇庙中,放任那继室独占中宫,我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啊。”   那书生眼珠转了转,确定周围没人才低声回道:“我听说啊,这位娘娘是自愿留在皇庙中的,似乎是与陛下不合。”   纶巾男子顿时来了兴趣,“哦?那你可知他们为何不合啊?”   “这事儿其实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当年这位娘娘并非意外薨逝,”书生又凑近了几分,“你想啊,她是天生凤命,却又与当今天子有龃龉,这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   纶巾男子皱眉思忖片刻,随即恍然抚掌,“哦!你是说,凤是真凤,可这龙不一定..……”   书生立刻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嘘,这事儿咱们也就私底下说说,知道就行了,被人听去可是要杀头的。”   “是是是,我自然省得。”男子面上连连点头,心中却盘算着这么了不得的消息,回去一定要在自己那帮同乡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得到这信息的人,都当自己是那了不得的知情者,却不知这条不知从何何处而起的内幕消息,在过去的五六天中,已经悄悄在京城寒门弟子中传播开来,并正口耳相传的蔓延到京城外延的各个驿站中,向着四面八方传去。   而不着痕迹将这消息传出去的源头,正刚刚送走了一波前来向她请安的官家夫人,气定神闲地端起一杯清茶,轻呷了口后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   说来这些夫人与公孙萤都算是故交,当年公孙家正值鼎盛,公孙萤作为丞相家的小姐,自然也是京城淑媛圈中的灵魂人物。而此番自己顶着凤命归来,这些夫人们起初还在观望,毕竟公孙家已经倒台,宫中又有了新后,她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重新搭上池萤这条线。   但最近陛下的种种作为,却让她们的夫家颇有些不安。   元辰当年不顾君臣夫妻情谊,将扶持他坐上皇位的公孙家贬为庶民,已经令各个世家心生不满,如今他又明里暗里打压新老世家的势力,明摆着是要收拢权利。   大家求助无门,思来想去,这才撺掇着自己的夫人来皇庙中与她叙叙旧,毕竟这位皇后娘娘可是天命所归,说不定信玄学就有救了呢。   故而这些夫人前来,先是捡着些有的没的将她夸了个遍。   “娘娘,当年我们举办诗会,您可是年年都拔得头筹呢。”   “是啊是啊,娘娘当年可是京城第一才女。”   “娘娘当年给臣妇写的花笺,臣妇可是一直都存在妆匣中,那一手蝇头小楷谁人见了都要赞叹。”   “娘娘您看,这簪子还是您当年赐给臣妇的。”   “臣妇这镯子也是!”   …….   池萤但笑不语,几位夫人见夸的差不多了,也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娘娘,臣妇一直有些不解,您为何……不回宫呢?”宁国侯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池萤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笑容中透露出几分无奈,“诸位夫人见笑了,岂是本宫不愿回,只是如今的宫中,又如何有本宫的容身之处呢。”   “怎会如此?”礼部尚书夫人面露讶异,颇有些不服气道,“娘娘可是凤命之后,宫中那位又如何能同您相提并论呢?”   “这凤命不凤命的,还不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池萤笑着摇摇头,接着认命般叹了口气,“便是没有宫中那位妹妹,本宫也是回不去的。”   “娘娘,您……这是何意?”众位夫人十分默契地齐齐凑近了几分,翘首以盼地等她揭晓谜底。   池萤执着绢帕半掩面,似是不想让自己的愁态过于明显,“本宫的出身既定,便已经输了大半,陛下容不下的其实是……罢了,现在多=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她这半遮半掩的架势,又让众位夫人更觉怀疑。陛下容不下娘娘的出身,归根究底不就是容不下世家?   宫里那位家中泥腿子出身,在京中闹出那么大难堪来,现在居然还好吃好喝的养着那一大家子;公孙家是同太祖一同打天下的世家,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陛下查抄家产贬为庶民,甚至现在后宫中连人家的女儿都容不下。   “诸位夫人都是本宫的手帕交,本宫便再多说一句吧,”池萤似是下定了决心,依次看向面前这几人的双眼,缓缓开口,“公孙家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诸位……多保重。”   几名衣着华贵的女子,似是被她的话所蛊惑一般,齐齐点了点头,心中被一个念头牢牢占据:陛下很快要对世家动手了。 第65章 皇上的白月光15 你才是朕的皇后   “娘娘,宫中来人了。”宫女溪翠面露喜色,将一行人引入房中,她暗暗盘算着这位内侍总管似乎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估摸着应当是要将娘娘接回宫了。   池萤正闭目假寐,闻言才微微掀起眼帘,却见门前立着几名宫人,打头的那个内侍有些眼熟,似乎在元辰身边儿见过几次,旁人好像称他方总管。   “奴见过皇后娘娘。”那名内侍带着滴水不漏的笑意,上前同她恭敬行了一礼。   “方总管,”池萤略打量了片刻,随即向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淡淡,“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娘娘明鉴,陛下有旨,特遣奴来接娘娘回宫。”内侍说着微微转身,抬手向后打了个手势,随即便见他身后蹿出十来名全副武装的侍卫,皆是身形伟岸目光如炬,在她身前依次排开,几乎将她半包围了起来。   池萤见到这副架势自然明了,暗暗哂笑了声,琢磨着这次元辰估计下了死命令,绑也要硬把她绑回去了。   “哦?陛下可曾交代过,究竟缘何让本宫回宫?”她并未显露出慌乱,反而气定神闲的合眼揉了揉眉心。   方总管笑着同她拱了拱手,“娘娘恕罪,奴自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奴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莫要为难奴。”   “罢了,”池萤抬眼,缓缓撑着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本宫为难你做什么,走吧。”   “多谢娘娘体恤奴!”方总管脸上的笑意更深,示意宫女上前伺候她起身。   他带来的宫女应当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前前后后三四个几乎将她直接架起,虽说自己还算有余力反抗,她倒也懒得挣扎,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底牌可不太值当。   虽说元辰并未亲自前来,但倒是派人带来了皇后的全副仪仗,凤辇华盖无一不缺,在皇庙之前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车架可真好看!顶上还镶着拳头大的珍珠呢!”   “你懂什么,这是凤鸾车,你看到上面刻的凤凰了么,那可是给皇后娘娘坐的!”   “皇后娘娘?难道是陛下要把凤仙娘娘接回宫了?”   “这么大阵仗应当不假,我就说嘛,陛下怎么可能舍得将凤仙娘娘一直留在宫外。”   “可凤仙娘娘若是回宫了,咱们以后拜什么?”   “这……欸?你说的也是啊!”   “哎哟不管了,娘娘出来了,赶紧先拜一拜吧!”   …….   池萤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鸾车,车夫抬手挥鞭,只听得四马齐齐嘶啼了声,便缓缓拉着她向皇城所在的方向行去。   她隔着车帘看向她跪拜的民众,微微有些出神。对于元辰如此强硬的手段,她其实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如今朝中人心惶惶,世家大族生怕元辰拿他们开刀,多少与这位陛下有些离心,而新登科的寒门士子对于黎家的遭遇,亦觉得唇亡齿寒。   关于陛下和真凤之后不合的传言已经在民间四散开来,虽说大家不敢明着讨论,但暗地里的怀疑却只增不减。   民间的风声多多少少会传到元辰的耳中,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便他再不想见自己这位“亡妻”,为了自己在民间的威望考虑,也一定要将她接回宫去。   池萤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声,啧,没准儿他还真以为自己能亡羊补牢呢。   鸾车比一般的车架用料,故而行得十分缓慢,待到她进入皇城之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晚霞将宫城染成绮丽的嫣紫色,映衬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颇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凤辇停在了养心殿前,方总管探头通报了声:“娘娘,咱们到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池萤轻应了声,随即再度被那几名练家子宫女“扶”下了车,再一路“扶”到了殿门前站定。   她顿觉得有些好笑,元辰究竟是怎么吩咐她们的,难道还怕自己半路跑了不成?   “臣妾见过陛下。”池萤敛了敛神色,跨过门槛进入内殿,向主位上坐着的人行了一礼。   元辰手下的笔势一顿,随即抬眼向她招了招手,“萤儿快来,看看朕新作的画。”   他的语气熟稔又带着几分宠溺,倒像是之前二人间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池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暗腹诽当皇上的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也不怕恶心到自己。她挪步上前,侧头却见那画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名女子,螓首蛾眉垂眸浅笑,确是个温婉佳人。   她微微挑眉,问道:“陛下画的是臣妾?”   “哈哈,萤儿好眼力,朕许久未曾提笔作画,看来画功倒是还未倒退啊,”元辰将笔搁下,转而向内侍吩咐道,“来人呐,将这画装裱起来,就和之前朕画的皇后画像放在一处。”   池萤:……这是要叙旧情的意思啊。   “萤儿,”他拉着池萤坐在他的椅边,声音沉沉又饱含深情,“这些年来,朕时时想见你,却又一直不敢再去看你的画像,时至今日,朕才能再度提笔描摹你的面目。”   池萤皮笑肉不笑道:“臣妾蒲柳之姿,何德何能竟让陛下如此挂心。”   元辰复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拢在掌心,“哎,朕总是在想,若是当年咱们的孩子能留下来多好,现在应当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池萤暗暗冷笑了声,那俩倒霉孩子就算能生下来,现在来也就十来岁,正是撵鸡逗狗讨人嫌的时候呢,您就算追忆也要讲点儿基本法吧。   她轻轻将手抽出,起身退到一旁,笑得得体又疏离:“陛下说的是,不过黎妹妹现已有了身孕,臣妾还未恭喜陛下喜得龙嗣呢。”   元辰脸色微僵,但很快又转为一脸真挚,“萤儿,你放心,你才是朕的皇后,明日朕自会举办宫宴,宣告你入主中宫,无论如沁芝也越不过你去,将来朕的太子,也一定会是你的孩子。”   池萤心头一跳,哦豁,这是开始画饼了!   她倒是没想到元辰居然能给出这样的承诺,看来他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妙,所以才十分迫切的想要将自己绑在他身边,为他争得世家的信任和民间的拥护。   池萤状若感动,垂头福了福身:“陛下如此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心中却暗暗盘算着,宫宴这种场合嘛,倒是个搞事的好时机。 第66章 皇上的白月光16 你为朕的皇后不平?   池萤回宫的第二日晚,便迎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宫宴。说来这宫宴倒是没有什么由头,既不是因为逢年过节,亦不是谁的生辰寿宴,纯粹是为了将她回宫一事公之于众。   自然,为了保证她准时出现在宫宴现场,元辰再度派出了他的侍卫小队,一路将她“护送”到了举办宫宴的集英殿。待她到时,殿中几乎已经坐满了前来赴宴的皇亲国戚和官宦女眷。   虽说殿中依着以往的年节制式布置,乍一看依旧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但只要稍稍留心些,便能发现悬挂的宫灯并非新制,鲜花的种类颜色亦有些杂乱,明显是从各处调来凑数的。   很明显,这宫宴的布置不太走心,处处透露出设宴之人的局促和慌张,倒像是临时起意而为之。   而这场宴席的主人正坐于殿中上首处,他身侧独留了一席空位,却并不见黎沁芝的身影。   “皇后驾到。”   伴随着内侍悠长的通报声,池萤身着滚着金线的曳地凤袍,在众人的目光中迆迆然走入殿中。   “臣妾参见陛下。”她稳稳当当的向前行了一礼,矩步方行,周身透露出当年京城第一贵女应有的气度。   “免礼,”元辰淡笑着向她伸出了手,“皇后在朕面前何须如此多礼,快来吧,朕就等着你开席了。”   “谢陛下。”池萤缓步起身,目光在殿内稍稍打量了半圈,暗暗轻啧了声,这殿中除了主位旁,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位置给她坐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情愿,在元辰似是饱含深情的目光中,带着一脸标准的贵妇假笑坐在了他的身侧的空位上。   元辰则立刻牵过她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中将她拉近了几分,二人远远看上去倒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可只有池萤才知道身侧的人究竟使了多大的力气,似是生怕她挣脱开一般。   他略清了清嗓,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卿家,今日设宴,便是朕与皇后设下的家宴,诸位无需拘谨,只当在自己家中即可。”   池萤:……感觉自己就是个摆拍吉祥物。   对于陛下突然将皇庙中的元后接回宫中又突然召集宫宴一事,众人心中自是有些不解,但在这种场合之下,自然还是要维弋?持面上的和谐,便齐齐叩拜山呼万岁,倒是一副君臣和睦的架势。   但当众人起身归座后,却从旁传来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皇兄,臣弟却有一事不明,今日既是家宴,为何只来了一位皇嫂啊?”   池萤循声望去,说话那人身着蟒袍头戴玉冠,倒是比往日打扮的更显华贵。   他迅速地同自己眨了眨眼,但转瞬即逝,恍惚间倒像是自己看花了眼一般。池萤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只是同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哦,是昱王啊。”   宴之立刻同她拱手,低眉顺眼的告罪道:“皇嫂恕罪,臣弟可没有对皇嫂不敬的意思,只是那位新皇嫂可是咱们大齐的功臣,这等重要的场合却并未前来,臣弟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还望皇嫂莫要误会。”   “无妨,昱王想左了,”池萤淡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元辰,“臣妾亦有些好奇,今日黎妹妹为何没来,可是身子不适?妹妹怀着龙嗣,倒确实是要慎重些才是。”   元辰被这二人的一唱一和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本意又是为了在群臣面前秀恩爱,自然不好大动肝火,只得咬着牙回道:   “昱王这说的什么糊涂话,哪有什么新皇嫂,既然皇后回了宫,自然便只有一位皇后,你说的应当是芝贵妃吧。她如今怀有身孕,自然要好好安胎,如何能来这等喧哗之处。”   芝贵妃?   池萤暗暗哂笑了声,自己刚回来就给人降级了,人家好歹还怀着你的娃呢,真是冷酷无情啊,黎沁芝本人估计还不知道这事儿吧。   “哦?芝贵妃,”宴之瞪圆了双眼,随即十分夸张的“哦”了声,又从善如流地拱了拱手,“那是臣弟无知,皇兄恕罪,皇嫂恕罪。”   “这次也就罢了,不知者无罪,下次若在你皇嫂面前如此无理,朕定饶不了你。”元辰瞪了他一眼,语气已有些不善。   “陛下宽宏,臣弟知错,”宴之将头埋得更低,接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皇嫂乃是凤命之后,自然没有与旁人共担后位的道理,是臣弟有眼无珠,竟妄生出一宫之内两后并立的想法,简直是大逆不道。”   原本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只是刚刚经历过元辰压抑的怒气,殿内众人皆不敢发出声响,便显得他这段自我讨伐尤其突出。   他语音刚落,众人更是噤若寒蝉,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一部分人心中颇为不解,这位昱王平日里不着四六也就罢了,今日里倒像是是吃了错了药一般,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种浑话,难道是和陛下生出了罅隙不成?   池萤都忍不住想要给他鼓掌了,宁可真是个阴阳怪气小天才,干得漂亮。   元辰已经难以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勃然变色面黑如铁,他的目光仿若带着利刃般,直直刺向眼前的青年王爷,语气沉沉:“昱王,你是在指责朕么?”   宴之只是低头回道:“皇兄当真是误会臣弟了,臣弟如何敢指责皇兄,不过是之前见皇嫂在皇庙中苦修许久不得回宫,心中颇有些不平罢了。”   池萤:???请你用词不要这么暧昧!   “你为朕的皇后不平?”元辰怒极反笑,袖中双拳紧握,几乎要将掌心掐破。   池萤也紧紧盯着宴之,生怕他下一秒就从怀里掉出一副自己的画像之类,这种叔嫂狗血情节一点都不友好,她可没有妹妹能现场顶包哎喂!   却见他坦然抬头,义愤填膺道:“正是,皇嫂当年对臣弟颇为照顾,臣弟自是万分感激,在臣弟心中只有这一位皇嫂,旁人占了皇嫂的位置,臣弟自然不平!”说罢还轻哼了声,看上去倒像是个赌气的少年郎。   元辰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似是在分辨他话中真假,静默半晌后,突然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   “是么?看来昱王倒是有一片赤子之心啊。” 第67章 皇上的白月光17 今夜就陪陪朕吧   宴之继续梗着脖子,状若赌气道:“皇兄明鉴,臣弟自知确实是鲁莽了些,但……但这事儿本来就是委屈了皇嫂,臣弟就算是惹了皇兄不悦也一定要说。”   元辰皱眉盯着他,半晌后似是无奈般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和你这混小子计较什么,日后还是要稳重些,若下次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话,朕可不会这般轻饶了你。”   宴之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瘪着嘴道:“多谢皇兄,臣弟知晓了。”   池萤暗暗觉得好笑,没想到这厮的戏路还挺宽,言语间活脱脱一个不着四六的傻白甜小王爷,连疑心颇重的元辰都糊弄了过去,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然会琢磨着怎么造反呢。   殿内众人见这场风波终于偃旗息鼓,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宫宴的氛围也缓和了不少,也不知是谁打的头,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倒真像是个极尽欢愉的宴会。   元辰一手拉着池萤的手,却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只低头自斟自饮,倒也没继续强逼着她虚与委蛇。正当他有些出神之时,却见一道耀目的白光猝不及防地闪过天际,将他惊得猛然回了神,片刻后便听得一阵滚滚惊雷从天边传来。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本是京城雨水稀缺的时节,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便显得十分突兀。天边原本还留着几缕晚霞的余光,但那雷云悄然袭来,还未来得及点灯的殿外长廊,便瞬间被浓如墨的黑暗所包裹。   雷声的余韵还未完结,如珠雨点便应声而落,殿外瞬间氤氲起潮湿的雾气,将檐牙高啄的楼阁尽数笼起,影影绰绰间竟透露出一丝莫名的诡异。   厅中的众人也似被那骇人的雷声所震慑,原本举杯对饮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除了窗外传来噼啪落地的雨声,大殿中再度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   元辰默了默,随即沉沉开口,“诸卿何故沉默,难道是害怕这惊雷不成?”   “……”   一时间倒也没人敢接他的话,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确实胆小吧。正当众人心有戚戚,低头盘算着该如何应对之时,另一道红光又再度划过大殿上空。   红色的雷电过于罕见,那红光停留的时间又比一般的闪电更久些,殿内众人愣了愣,随即便有些躁动。   “刚刚那是……是凤凰吧!”   “好像是,但是我也没看太清。”   “我看到了,有头有尾的,就是凤凰!”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看花了眼吧!”   “什么叫我看花眼了?明明别人也瞧见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回宫了,所以才..……”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之前在皇庙中便是如此,那时是巧合便也罢了,如今娘娘回了宫,便立刻天降异象,这可不是巧合能解释的清的啊。”   那人话音刚落,天边又再度闪过一道光,这次众人有了准备,只见金红色的雷电将那凤凰的身形描绘的闪耀夺目,凤首似是引颈高歌,那如扇凤尾尽数展开,在宫墙的边缘展翅欲飞,便是目力再不济的人都能看得出鸟形的轮廓。   众人愣了愣,随即心有灵犀一般齐齐转身,向着主位上的皇帝和皇后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凤仙降世,天命于归!”   “天降吉兆,大齐将兴!”   元辰自然也看见了那道形状特异的红光,面对着脚下稽首叩拜的臣子,他的面色却有些阴沉。沉默半晌后,他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池萤,语气不辨喜怒:“皇后……也看见了?”   池萤笑得坦然,点点头道:“回陛下,您说的是那道闪电吗?臣妾确实看到了。”   她岂止是看见了,这本来就是她一手炮制出来的异象,原本只是想趁着人多出其不意的整出点儿动静来,好加深众人对她所谓凤命的信任,但没想到还刚好赶上了一场暴雨,现在看起来,这场异象对于这里的观众似是惊吓居多,不过效果却比她预想中还要好上几分。   啧,看来封建迷信这种东西确实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早知道自己还搞什么以德服人啊,走惊悚路线就完事儿了。   元辰扯了扯嘴角,眸中却并无半分笑意,“皇后觉得,那当真是凤凰降世么?”   “唔,这个么..……”池萤侧头沉吟片刻,随即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臣妾愚钝,刚刚也只看了个大概,那电光看上去确实有些像只巨鸟,可这事本就过于离奇,说不准也只是雷电的巧合而已,究竟是不是凤凰,不过也是见仁见智罢了。”   “见仁见智么?”元辰哂笑了声,“可朕倒是觉得,那确实是凤凰于飞之兆,今日之事就是为了告诉朕和天下人,皇后确实是真凤转世,乃我大齐的福星啊。”   “陛下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池萤似是有些羞赧,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心中却暗暗嘀咕这人真是阴阳怪气,明明嫉妒的眼睛都快红了,这会儿演什么大度帝王呢。   “欸?皇后何须如此谦虚,”元辰拉着她起身,向着叩拜的群臣抬手示意,“诸位爱卿平身,今日天降吉兆,乃是我大齐的幸事啊。”   “谢陛下!谢娘娘!”   群臣接连起身上前,向着主位上的二人敬酒示意。   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宴,就这样莫名陷入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元辰看似心情甚佳,几番推杯换盏之后,终于拉着池萤起身,在众人的叩拜声中一同离席。   二人共坐一辇,向着元辰的寝殿兴庆宫方向行去。   身侧的皇帝陛下斜斜倚在她的肩旁,周身氤氲着不小的酒气,池萤屏息强忍着将他推开的冲动,心中顿生起一道不祥的预感,这位大哥该不会是受了刺激,今晚准备“睡服”自己吧?   她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在步辇即将转向前开了口:“陛下,今日您过于疲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就不用送臣妾了,臣妾自己步行回宫便可。”   “萤儿,”元辰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眼帘微掀看向她,眸光中涌动着异样的暗光,“今夜就陪陪朕吧。” 第68章 皇上的白月光18 你这是来弑君篡位的……   “陛下,您今日饮得有些高了,还是早些歇下..……”   池萤干笑了两声刚想婉拒,便只听得元辰在她耳边幽幽道:“萤儿,朕知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你此番已回来了两月有余,竟也连娘家人都未曾得见,朕自然是念着你的,故而昨日刚刚将岳父和舅爷接进了宫中,好让你和家人团聚啊。”   池萤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边,此前公孙家虽然被元辰褫夺了官位,但却只是将公孙萤的祖父和父亲贬为了庶人,并未收监或流放。公孙萤的祖父年事已高,被贬官后不久,又听得自家孙女难产身亡的消息,早在十年前便离世了。   如今公孙家只余下了公孙萤的父亲和一名兄长,公孙萤的兄长被元辰下令不得参加科举,公孙家在京中的房产又被罚没充公,父子二人便只能一直蜗居在老家祖宅,靠着一点祖上的薄产,加上平日里给人写写书信字画,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她本想着待这边事了,便可将公孙萤的父兄接回京城,却没想到元辰居然还打着这个主意,这哪里是让她和家人团聚,这分明是用至亲之人逼着她就范呐。   池萤默了默,随即低头应声,“臣妾多谢陛下体恤。”   “哈哈,皇后客气了,你我本是夫妻,又何必言谢呢。”元辰见她就范,竟是前所未有的乖觉,随即朗声笑开,一副心情甚佳的模样。   步辇悠悠向着元辰的寝宫行去,池萤的手腕被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但她的面色倒是依旧沉静如水。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步辇终于缓缓落在了寝宫门前,元辰将池萤环在臂弯之中,不顾她脚步还有些踉跄,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将她带至了殿内,殿门随即“咯吱”一声应声而闭。   随侍的宫人皆十分默契地候在殿门外,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伫立,只当没有看见陛下和皇后之间的龃龉。   元辰的寝殿之中亦无宫女内侍,虽说殿内灯火通明一派富丽堂皇,却仍显得有些空荡。   池萤见状倒是松了口气,行,只要没有别人就好办了。   “萤儿,”元辰搂住她的腰肢,将她箍在自己身前,垂首靠近她的脸侧,在她耳旁低声开口,“朕念你已久了。”   “是么?臣妾蒲柳之姿,如何担得起陛下这般厚爱。”   池萤勾了勾嘴角,垂在身侧的指尖瞬间蓄起一层薄薄的力,她刚抬手起势,准备一掌击打在他的颈侧,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只见身前的人一脸难以置信地双目翻白,随即直直向后倒下,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她微蹙了蹙眉,正惊疑与眼前这人突如其来的反常变化,心中暗暗琢磨着难不成是有人在宴席里给他下毒了,这会儿终于毒发了不成?   若是如此可就不妙了,这屋里现下只有他们二人,那她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虽说她确实想动手吧,但万一元辰就这样被毒死了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但眼尖如她,很快便发觉出不对来,元辰的颈侧出现了一个十分细微的红点,似是被细小的针尖扎过一般。池萤侧身比划了下,按照那细针可能出现的方向望去,便只见一道窗旁微开了一道缝隙。   她正要上前查看,那窗户竟就此被掀开,窗外一人身形灵巧地扶着窗棂轻跃而入,那人一身内侍服制,落地后随手掸了掸衣襟,对着她挑眉一笑,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池萤:???大哥怎么又是你?   那人上前来到她身侧,蹲在元辰身边打量了片刻,随即起身冲她点了点头,用气声道:“嘘,小声些,外头的那些人耳朵可尖了。”   池萤眉心的皱褶更深,一脸狐疑道:“哦……哎不是,你到这儿来干嘛?”   “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么?”   宴之躬身将元辰扛在了肩上,看上去竟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他将昏睡的帝王随意丢在了龙床内侧,接着自己竟也坐到了床上,他一边将床帏放下,一边十分自然道:“来吧,进来说,免得突然有人进来。”   池萤:???宁这又是什么奇幻操作?   但也不知怎么的,她竟也觉得宴之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真就跟着爬坐到了那龙床之上。殿内的光线被帷帐挡了个七八成,眼前的人只能照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池萤总觉得这帷帐内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暧昧,便不由得向床内退了退,但很快便感到自己碰到了一团温热的物体,正是之前被宴之丢上床的元辰。   她后退的动作一滞,刚刚的暧昧感倒是被冲了个七零八落,竟平生出几分诡异。   “你都不怕他,反而还怕我不成?”宴之无奈一笑,随即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将她捞到自己身侧,离元辰起码半丈远,不过待她坐稳倒是很快收回了手。   “你想太多了,我谁也不怕,”池萤清了清嗓,皱眉问道,“所以你这是来弑君篡位的?那还是先等我出去再弑吧,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宴之笑道:“明明说了是担心你,你难道真不怕他对你做什么?”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啊,”池萤转头扫了一眼正昏迷不醒的帝王,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指不定谁吃亏呢。”   宴之摇头笑了笑,“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这回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既然都回来了,再继续回庙里也说不过去,既来之则安之呗。”池萤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   “你要留在宫里?”宴之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池萤点点头,坦然道:“自然,好歹他弄出这么大阵仗来迎接我回宫,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不是。”   宴之沉吟片刻,随即似是无奈般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便留下吧。”   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瓶,他将那玉瓶塞在池萤手中,低声交代道:“这就是今日我给他下的药,只需一点便可让他昏睡至少三个时辰,内服外用均可,若是有伤口见效更快,他要是对你图谋不轨,你就立刻给他下药,剂量大点也无妨,不用管后果如何,有我来处理。”   池萤掂了掂那玉瓶,接着掀起眼帘觑了他一眼,见他满眼真挚不似作伪,淡笑着点点头道:“行,东西我就留下了,你也可以走了。”   宴之再度叹了口气,无奈笑笑,“哎,对我就这么无情。”   “这不都已经接受你的好意了么?”池萤推了推他的肩,“行了,你也别矫情,明天上朝的时候给我多说两句好话就行。”   “上朝?”宴之眯了眯眼,“你这是准备……?”   池萤笑得高深莫测,“对,我就是准备..……”   *   翌日清晨。   元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总觉头有些莫名涨痛,但却又记不太清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陛下,您醒了?”池萤将床帏拉开,扶着元辰坐起身来,接着十分自然地为他披上了外袍。   元辰皱了皱眉,“皇后,你……你昨日宿在朕这里?”   池萤掩面一笑,接着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似是有些羞赧道:“陛下,昨夜明明是您……您让臣妾侍寝的。”   “是么?”远辰努力回忆着前一天晚上的情景,记忆的碎片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他记得宫宴上似是天降异象,接着他们一同从宫宴归来,又一同进了寝殿,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段又戛然而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便是今日头痛欲裂地被唤醒。   “陛下,您不记得了么?”池萤猛然抬眼,直直看向眼前的帝王。   元辰被她的声音所感,就这样同她的目光对上,眼前的女子似是有魔力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沉迷又虚无的状态中。   半晌后,他的脸色渐渐缓和,接着缓缓点了点头,笃定道:“没错,昨日确实是朕让你来侍寝的。”   池萤笑了笑,继续道:“嗯,陛下还说,今日要带着臣妾一起上朝呢。”   “朕……说过这话?”元辰的眉头闻言微微蹙起,似是对这个说法仍有些狐疑。   “当然了,”池萤十分自然地接上,垂在袖中的双手不着痕迹地结了个印,“陛下说昨日天降吉兆,今日便要带着臣妾一同到前朝去接受群臣的恭贺,这也是为了我大齐的国祚考量。”   元辰似是陷在了她的目光中,眸光微微有些涣散,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接着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是,昨日天降吉兆,为了我大齐的国祚,皇后确实要同朕一同接受群臣的朝拜才是。”   “嗯,那臣妾便多谢陛下了。”池萤垂头福了福身,唇边微微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第69章 皇上的白月光19 今日本宫来代陛下上……   “皇上驾到!跪!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驾到!”   群臣原本遵循着每日上朝的惯例,正等着陛下宣布免礼平身,却没想到内侍今日居然冷不丁新增了一句,说什么“皇后娘娘驾到”,这儿正上着朝呢,后宫又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没事儿跑到前朝来做什么?   他们心中虽满含疑惑,却也不敢随意抬头窥视天颜,只得跟着内侍的通报继续叩拜山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嗯,众爱卿免礼平身。”元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   群臣皆恭敬谢恩起身,有些胆子稍大些的,在起身的过程中用余光扫了眼高台上的皇位,虽说距离确实有些远,但那龙椅旁新添的一个坐席倒也能看得分明。   这么看来,似乎还真是皇后娘娘跟着来上朝了,陛下这不是瞎胡闹么,好端端的难不成是要皇后来垂帘听政了?   最先向元辰发难的,自然还是御史台那帮子头铁的言官。御史大夫上前两步,向着元辰叩拜稽首,恳切道:“陛下,臣有本要奏,皇后娘娘虽为后宫之首,但参与前朝之事确实于理不合,还望陛下三思啊。”   元辰淡然点了点头,“冯大夫所言甚是,然则今日皇后来前朝却另有他因,不知冯大夫可曾听闻昨日宫宴曾天降吉兆之事。”   “这..……”御史大夫有些迟疑,他们御史台最是不招人待见,一般这种社交场合为了避嫌也不会参与,所以宫宴自然是没有他的份儿,但昨日傍晚暴雨之时宫城上确实出现了一只火凤,连宫外十余里都能看见,故而在京城中自然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御史大夫拱手回道:“回陛下,此事臣有所耳闻。”   元辰继续道:“嗯,此事说来确实与皇后关系匪浅,皇后本就命格突出,此次初初回宫便有此等吉兆降世,那便是我大齐的幸事,故而皇后此番来到前朝并非是为了参与朝政,乃是为了我大齐的国祚考量,有皇后在侧,朕方觉得安稳呐。”   “就是说,冯大夫何须如此死板,昨日里那凤凰本王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宴之适时踏步出列,向元辰拱了拱手,“皇兄,依臣弟愚见,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哪有人被规矩憋死的呢,为了大齐的昌盛,规矩也是可以改的嘛。”   皇上将国祚搬出来压人,这位小霸王似的昱王亦从旁说和,御史大夫倒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总不能上赶着跟国祚作对吧,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纰漏,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虽说皇后出现在前朝确实有违祖制,但只要她安安静静坐着不多说什么,其实倒也无伤大雅。   他静默了片刻,随即恭敬回道:“……..陛下圣明。”   接下来的早朝中,倒是也没有人再出言反对皇后的出席,毕竟他们之中有话语权的绝大多数都参与了昨日的宫宴,对于皇后娘娘真凤降世的身份深信不疑,见到她叩拜还来不及呢,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惹陛下不快。   而池萤这个皇后倒也十分乖觉,在一旁安静地充当了一个吉祥物的角色,整个早朝除了一开始的一点小插曲,便继续在安宁祥和的气氛中度过。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开端,接下来的十几日早朝中,池萤日日跟在元辰身侧,群臣几乎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存在,倒像是这个皇后伴朝的习俗自从开国有之一般。   而池萤也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变成了偶尔出言一两句,但主要是在元辰即将暴怒时出言制止,对于这位皇后娘娘的话,陛下倒是还算听得进去,故而众臣甚至对这位好脾气的皇后娘娘有些感激。   毕竟陛下往日里虽说整体来讲还算圣明,但总有些一意孤行,但这些日子在皇后娘娘的劝说下,陛下的脾气确实好了许多,众臣尤其是言官在上朝之时也不再那么心惊胆战,心中暗暗琢磨着说不准这位娘娘还真是他们大齐的福星呢。   大齐国半月一休沐,休了一日早朝后,第二日的早朝却显得有些异常,群臣稽首叩拜后,却并无陛下的声音,出言的竟然是那位一向沉默的皇后娘娘。   “诸位免礼,陛下昨日偶感风寒,今日有些不适,太医让陛下静养两日,今日故而让本宫来代陛下上朝。”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虽说这位皇后娘娘日日跟着陛下来早朝,但前提是陛下要在场啊,这回竟然陛下没到而只有皇后到场,怎么着也说不太过去吧。   “皇后娘娘,虽说您往日也跟着陛下伴朝,但今日陛下有恙,您一人上朝……确实于理不合啊。”第一个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位头铁的御史大夫冯大人。   池萤只微笑着点点头:“冯大夫此言甚是,所以今日早朝,诸位只将要奏的折子呈上来,待陛下恢复过后再另行批复便是,本宫也懂得避嫌,自然不会在陛下之时参与朝政。”   冯大夫听了这话,倒是顿时松了口气,就说这位皇后娘娘不是这般不识礼数的人,娘娘果然不会随意插手朝政,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他连连拱手,语气中透露出些微羞愧:“娘娘说的是,是臣言语有失,还望娘娘恕罪。”   池萤摇了摇头,恳切道:“冯大夫何必如此自谦,御史大夫乃是我大齐的肱骨之臣,又何谈罪过,御史台正是要仗义执言,敢言他人所不敢,才能保我大齐兴盛不衰啊。”   冯大夫顿觉双目有些湿润,自己在御史台混了这么些年,几乎将全朝的官员权贵得罪了个精光,连陛下偶尔都嫌自己说话不合时宜,但自己身为言官,针砭时弊便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旁人不能说的话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平日自己里习惯了旁人的冷眼,倒是并不觉得又多委屈,但是近日被皇后娘娘这么一夸赞,满腹的酸楚竟有些兜不住了。   “娘娘……呜呜呜,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老臣……老臣为我大齐……呜呜呜万死不辞。”冯大夫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涕泗横流,跪在殿中肩膀微微颤动,还伴随着一阵阵吸鼻涕声。   池萤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她也没想到自己就随口夸了两句,这个一向得理不饶人的言官居然感动到这种程度,这是平日里过得多委屈啊。   她压下心中的怪异,抬手示意眼前的官员起身,“冯大人何须如此,你的功绩自会有人看见,快快请起吧。”   冯大夫抽抽搭搭地起身,用衣袖随意抚了一把面,随即拱手退到了一旁,但抬眼看向池萤的目光却多了不少往日里没有的恭敬。   翌日早朝,元辰的风寒恢复了不少,便如往常一般继续带着池萤上朝,而池萤也只是乖乖地坐在一旁,偶尔才出言应和一二,仿佛昨日自己孤身上朝一事并不存在,而群臣也只当那是个偶然事件,没有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十几日后,群臣便迎来了第二次皇后孤身上朝。   这种事儿向来是一回生二回熟,尤其是往日里的刺头冯大夫被池萤的人格魅力所感化,这回也没有出言质疑,故而这次早朝便如同第一次一般,池萤替元辰收好了大臣呈上的奏章,便早早宣布退朝了。   但相比于第一次元辰只因风寒停朝了一日,这次他似乎病得更重了些,一连三日都不见人影,只有皇后娘娘高坐一旁,而一向对皇后娘娘深信不疑的群臣,则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启禀娘娘,不知陛下的病症恢复的可好,还需几日才能上朝?”这回开口的是礼部的崔尚书。   池萤回答地十分得体,“崔尚书,陛下头风发作,虽说不太严重,但太医院开的方子都有安神助眠之效,只是为了让陛下多休息些时日,本宫也不好打扰了陛下的安眠,故而并非陛下不能上朝,只是不能按时起身罢了。”   崔尚书却依旧有些怀疑,不依不饶道:“臣家中近日寻来了一位民间圣手,对头风这类的疑难杂症颇有研究,臣恳请娘娘让那位圣手进宫为陛下诊脉,臣并非对娘娘和太医院不满,只是心系陛下龙体,还望娘娘应允。”   池萤心中暗暗哂笑,这位崔尚书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这是生怕自己对元辰下手把持朝政啊。   她点了点头,赞同道:“崔尚书说的甚是,陛下的头风本是痼疾,太医院治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成效,让民间神医看一看倒也并非不可,就宣那位圣手进宫吧,待会儿到了晌午陛下也该醒来了。”   崔尚书身形一滞,似是没想到这位皇后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位皇后娘娘其实没什么异心?   他默了默,随即拱手谢恩道:“多谢娘娘仁慈,臣自会尽快带那圣手进宫。”   待到池萤宣布下朝回到元辰的寝宫,他这才缓缓转醒,只是眸光略有些涣散,看向池萤时先是愣了愣,半晌后才露出了一抹笑意,“萤儿,你回来了。”   “陛下,”池萤上前两步,扶着他坐起身来,“今日崔尚书在早朝上说,他寻得了一位民间神医,专治头风痛症,故而臣妾自作主张让崔尚书将那神医请进宫来,给陛下您看一看。”   元辰闻言立刻皱起眉头,“看什么民间游医,朕好的很,崔尚书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赶紧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陛下,您莫要讳疾忌医。”池萤坐在他的榻边,直直看向元辰的双眼,他的注意力便立刻被她所吸引,再度陷入了一种入迷而恍惚的状态。   “您的头风是陈年痼疾,虽说有可能看不好,但多看一个大夫,说不准就有新的转机呢?好歹是崔尚书的一番心意,便是看看也无妨的。”   元辰听了她的话似是有些困惑,半晌后才点了点头,眸中缓缓透出一丝光亮,“好,萤儿说的是,看一看也无妨。”   半个时辰后,崔尚书终于带着他请的那位民间圣手进了宫,那神医看上去倒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元辰虽说有仍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让那大夫为他请了脉。那神医抚着脉皱了皱眉,半晌后轻抽了口凉气,摇了摇头道:“陛下并未有头风症啊。” 第70章 皇上的白月光20 不知娘娘今日,可曾……   “哦?”池萤一脸讶异,看向那位民间神医,“陛下并非是头风症么?难道是太医院的太医误判了?”   “这..……”那神医略迟疑了片刻,随即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误判,陛下的脉象确实与头风十分相似,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陛下有些先天不足之症。”   元辰的面色有些不太好,对着那大夫冷脸道:“你且说说,何为不足之症?”   那神医倒真像是个世外高人一般,并不见丝毫胆怯,只拱了拱手道:“陛下恕罪,草民敢问陛下,平日里可经常觉得乏力,近些日子是否总觉得头晕目眩,记忆也有些混乱,总是想不起事来?”   元辰闻言略皱了皱眉,记忆混乱这事儿他从未告诉过旁人,这位民间游医看起来倒确实有两把刷子,遂不太情愿道:“是又如何?”   “这便是了,”那神医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不足之症本就是血虚所致,有些人的血虚及胸肺,便咳喘不止,有些人的血虚及四肢,便手脚乏力,而陛下的血虚侵脑,结果便是头晕目眩,记忆不足。”   元辰蹙眉沉吟了片刻,似是终于被他说服一般,瓮声瓮气道:“那你说,这不足之症可能治愈?”   “不足之症究其根本,乃是在母体之中便有所欠缺,虚气常年累月侵入血髓,症状只会愈发深重,若是放任下去,旁人确实无法根治。”神医一脸凝重,叹了口气道。   元辰面露几分焦急,“所以你呢,你有办法么?”   神医作揖道:“陛下,草民对此症颇有研究,经过多年终于琢磨出了一个方子,只是那方子中所需药材十分罕见,也不知陛下肯不肯一试。”   元辰大手一挥,十分豪气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药材一事,先把方子写来再议。”   “是。”那神医老老实实地见礼,便埋头在一旁写起了药方。   池萤坐在一旁,微笑安抚面上着仍有些急躁的元辰,思绪却不由得有些飘忽。   约莫十日前的夜里,她按照往常的惯例刚给元辰下了药,让他昏睡过去不省人事,却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内侍的通报声。   “陛下,芝贵妃娘娘求见。”   池萤稍顿了顿,随即将床帏放下牢牢遮住榻上的元辰,走到门前低声回道:“陛下已经歇息了,贵妃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陛下,您就见见臣妾吧!”出声的却是黎沁芝,然而她的声音似是有些沙哑,仿佛是之前已经哭过许久。   池萤缓缓叹了口气,这小姑娘大着个肚子还要来折腾这么一场,也算是对元辰情深一片呐。   她将寝殿的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自己从那缝中跨步而出便迅速将身后的门合上,看着跪在一旁的黎沁芝低声道:“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万不得扰了他的安眠,贵妃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同本宫说吧,本宫明日帮你转告给陛下便是。”   黎沁芝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杏眸略有些泛红,却并未同她继续哭诉,反而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嫔妾多谢娘娘体恤。”   池萤反而有些诧异,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大体了?   她带着黎沁芝来到偏殿中,此时她已有些显怀,自然不能让她站在一旁随侍,便令人同她赐了座,点点头道:“说罢,你来寻陛下何事,可是腹中的皇嗣有什么不妥?”   “娘娘,嫔妾..……”黎沁芝转头扫了扫殿中的宫人,“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还望娘娘先屏退左右。”   池萤心中的狐疑更甚,难不成她是要来跟自己现场一对一对线吗?看她这小身板儿也打不过自己啊?不过她迟疑片刻,还是将宫人尽数屏退,微笑道:“贵妃现在可以说了吧。”   黎沁芝低头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随即抬起头来,眸光比刚刚亮了许多,似是有些激动,两颊呈现出不太自然的红晕,“娘娘,其实嫔妾此番并非是来寻陛下,而是为了来寻娘娘您的。”   “来寻我?”池萤面露疑惑之色,暗暗琢磨着这位小圣母又要来闹什么幺蛾子。   “正是,”黎沁芝连连点头,“娘娘此前曾告诉嫔妾,在陛下身上花太多心思不值得,嫔妾当时似懂非懂,如今才知晓,娘娘当真是句句箴言,”   “哦?”池萤唇边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本宫不过是随口一提,贵妃如今又何出此言呐?”   黎沁芝露出一抹苦笑,“娘娘,嫔妾家中的事您也知晓,前些日子嫔妾被诊出有了身孕,本想着陛下念在皇嗣的的份儿上总能对黎家网开一面,可没想到的是,这皇嗣竟成了黎家的催命符,嫔妾亦知晓当年公孙家的事,如今看来,嫔妾与娘娘不过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池萤揉了揉眉心,却并未顺着黎沁芝的话头,反而撇清关系道:“贵妃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的命令自有他的道理,如何是咱们能随意置喙的呢。”   黎沁芝立刻表忠心道:“娘娘莫要担忧,嫔妾绝无冒犯之意,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助娘娘一臂之力的。”   池萤挑了挑眉,浅笑摇头:“贵妃顺利诞下皇嗣,便是对后宫最大的助力了。”   “皇后娘娘,”黎沁芝突然起身,凑到她的身侧,在她耳旁低声道,“嫔妾知晓您是有大造化的人,妾亦能猜出您当下对陛下妥协不过只是权宜之策,嫔妾不论结果究竟如何,只是想在您这里给嫔妾的孩子求一个安稳的归宿罢了。”   池萤暗暗摇了摇头,看元辰把人家折腾的,好好一圣母都快被逼成宫斗冠军了。   “哦?贵妃就这么信得过本宫?”   “娘娘,”黎沁芝抬眼直直看向她,“嫔妾知晓您当年的难产一事,嫔妾别无所求,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安稳降生而已。”   池萤抚了抚发侧的钗环,似笑非笑地回应着她的目光,“贵妃的心意本宫知晓了,可你又有什么能帮本宫的呢?”   黎沁芝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娘娘,嫔妾在宫外之时,曾救下一位民间郎中……”   *   “陛下,这便是草民的方子,请您过目。”那神医书写完毕,双手将药方恭敬递上,余光不自觉的撞上了池萤探究的目光,他稍敛了敛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依旧是一副淡然神色。   元辰却摆摆手并未接过,眉目间颇有些急躁,“朕又看不懂药方,拿去让太医院去参详便是,若是无碍便赶紧做好呈上来。”   “是,”神医将药方递给一旁的宫人,便继续嘱咐道,“这不足之症最是需要日常调理,陛下平日里切莫忧心急躁,更是需要多静养才是。”   元辰的面色一滞,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点点头道,“若是按你这方子吃,朕的病症要多久才能大好?”   神医回道:“每日两粒丸药,三日便会见效,约莫一月便可出去八成病症,但切不能就此断药,要持之以恒,半年以上方可拔除病根。”   “好,那你便在宫中住下,待朕病愈,自会重重有赏。”元辰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   池萤暗暗哂笑,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耍心眼儿,这哪儿是想赏赐,分明是要把人家留在宫里当人质啊。   “草民多谢陛下。”那神医却似毫无察觉,连连叩拜谢恩。   那药方经太医院的手转了一圈儿,虽说大家对这位半途杀进来的赤脚医生颇有微词,但这些日子他们对陛下的头风症也是有些束手无策,这药方虽另辟蹊径,也确实看不出什么大毛病来,陛下一心想试试他们也拦不住啊,最终还是由院判拍板通过了。   而这所谓神医倒也确实有些本事,元辰按照他的方子吃了三日,便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平日里的头晕目眩明显减缓,甚至记忆都觉得清明不少,故而对这位民间圣手信任陡增。   池萤这些日子也落得个清净,终于被元辰放手允许她回到自己的寝宫居住。   主要还是那位神医特意交代了,在服药期间切不可行夫妻之事,不然药效会大大减少不说,之前的成效也可能前功尽弃。元辰最是惜命,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恳切地同她告白一番之后,还是大手一挥让她搬走了。   大半个月过去,元辰日日按照那神医的方子服药,之前的种种不适症状几乎都已消弭殆尽,再也没有因身体不适而缺席早朝,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进行着。   然而变故突生,在某个夜晚,池萤突然被宫人从睡梦中唤醒。   “娘娘,您快去看看吧,陛下……陛下他突然风邪入体了。”   她一边急匆匆换着衣衫,一脸的难以置信道:“陛下之前不是已经好了许多吗,怎么会突然中风?”   内侍垂头回道:“奴也不知,现下太医正在为陛下会诊,正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池萤点点头,迅速穿戴好便步履匆匆赶向元辰的寝殿,继续问道:“那位卢大夫呢?可有召他来为陛下诊脉?”   卢大夫正是那位之前被黎沁芝所救的民间神医。   那宫人也被她问的一愣,摇摇头道:“……..奴不知。”   池萤吩咐道:“快去召他来看看,陛下究竟为何会突然风邪入体。”   此时已经是丑时,平日里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刻,然而元辰的寝宫却依旧灯火通明,宫人们在回廊中来往匆行,殿内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前来问诊的太医,他们见着池萤忙上前行礼。   “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池萤立刻摆手道:“此时不用多礼,陛下如今可安好?”   太医院判长长垂下的银须抖了抖,忙哆哆嗦嗦地再度跪下,“娘娘恕罪,陛下的风邪之症来得突然,老臣只能为陛下暂时稳住病症,却也不知具体缘由,故而确实也不好下方子啊。”   池萤皱了皱眉,并未同他继续多言,转头问道:“卢神医呢,还没请来么?”   “来了来了,卢神医来了!”殿门口的宫人忙通报道。   “草民叩见皇后娘娘。”卢大夫形色有些匆忙,但依旧步履稳健地同池萤见礼。   池萤点点头,立刻将他带至元辰的塌边,“莫要多礼,快去给陛下诊脉。”   卢大夫拱手应是,抬手在元辰的手腕处摸着脉象,半晌后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皱眉问向池萤:“娘娘恕草民冒犯,不知娘娘今日,可曾同陛下行房啊?” 第71章 皇上的白月光21 嫔妾自然也要回报您……   寝殿内众人闻言面色皆大变,太医院判更是吹胡子瞪眼地叱责道:“卢大夫,本官还敬你是同行,但你如何能对皇后娘娘如何无礼?”   卢大夫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是大夫你也知道,病人切忌讳疾忌医,草民没有冒犯娘娘的意思,只是想要了解一下陛下的真实情况罢了,还望娘娘如实相告。”   “卢神医说的是,不过本宫今日确实并未同陛下……行房,”池萤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转头问向元辰的贴身内侍,“不知陛下今日可有召后妃侍寝啊?”   方总管面色微变,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回娘娘,陛下并未翻后宫的牌子,但今日傍晚……芝贵妃曾来过。”   池萤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垂眸道:“你可记得芝贵妃来了多久?”   “约有……半个时辰有余。”方总管将头埋得更低,芝贵妃是个孕妇,平日里又最是守礼,他哪儿知道陛下竟如狼似虎倒这种程度啊。   “简直是胡闹!”池萤狠拍了拍桌面。   方总管战战兢兢问道:“娘娘,可需唤贵妃娘娘前来..……”   池萤摇了摇头,抚着太阳穴闭目轻揉了揉,“找她来做什么,她还怀着龙嗣,半夜唤起来回奔波说不准还要动了胎气,让她好好歇着吧,明日再议。”   她抚着胸口缓了缓气息,这才转头问道,“卢神医,事已至此,不知您可有医治的法子?”   “自然是有的,但..……”卢大夫稍顿了顿,小心斟酌着语句,“陛下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草民也没有十足的把我能让陛下恢复如初。”   池萤皱眉看向躺在床榻的元辰,他虽睁着双眼,但口目已有些歪斜,见着池萤似是有些激动,咿咿呀呀地发出些不完整的音节,甚至都没法说出句整话来。   她暗暗咋舌,元辰虽说阴狠了些,但本来看上去还算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中风之后竟成了这副痴傻模样,朋友们,健康真的很可贵啊。   池萤先转头问向围在床边的太医,“不知诸位太医可有法子医治?”   以院判为首的众位太医皆有些尴尬,说来陛下这风邪之症也是自己作出来的,况且之前的药方也不是他们开的,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要有个人去背锅,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想去担这个风险。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终究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应下这个差事。   池萤叹气摇了摇头,“卢神医,那便还是您来吧。”   卢大夫拱了拱手,“谢娘娘信任,草民需要为陛下施针,但这针法乃是家学所传,只传子嗣不传外人,还请各位太医大人回避一二。”   太医们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这位民间游医究竟能用什么法子为陛下医治风邪,没想到他竟这般小家子气,连施针都要避着人,谁还稀罕他那点儿民间针法不成?   众位太医甩了甩袖子,满不情愿地扭头离去,但也没忘了在走之前阴阳怪气几句。   “卢大夫医术高超,我等自愧弗如啊。”   “卢大夫的家学针法,我等岂敢觊觎。”   “还望卢大夫能让陛下早日痊愈才是。”   “是啊,我们都等着向卢大夫请教一二呢。”   众位太医退出了内殿,池萤屋内顿觉空荡了不少,连空气都似乎清新了几分。   接着卢大夫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那银针粗细大各不相同,只见他十分熟练地取出银针,在元辰头顶及脖颈上的各个穴位细细密密地扎上,随即在各个银针上轻轻拈搓,手法利落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半晌过后,元辰的半边脸似是比起初放松了不少,他的嘴动了动,有些吃力的发出两个音节:“皇……皇后。”   “陛下,您终于能说话了!”池萤喜不自胜,“卢神医当真是神医啊!”   “皇后,”元辰说上两个字便要歇上一歇,“还是,你……对朕……好。”   池萤暗暗嗤笑,那可不,等着吧,我对你的好还在后头呢。   她反手握住了元辰尚有些僵硬的手,安抚道:“陛下莫要这样说,您好好养病,很快便能好起来的。”   “好,”元辰顶着满头的银针,周身尚有些僵硬,只能梗着脖子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神医,“卢大夫,朕,多久……能好?”   “这..……”卢大夫面色微滞,沉吟半晌后,小心翼翼回道,“若是草民每日为陛下施针,半月后应当能下床走动。”   但能走动,并不代表就能像往常一样行动自如,被人扶着拄着拐走上两步,也能叫走动不是?   元辰却并未想到这一层,只当自己半月后便能恢复如初,终于松了一口气般,歪着嘴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好,卢大夫,赏。”   池萤笑了笑,道:“陛下莫要忧心,卢大夫医术高超,定能让您尽快痊愈的,这半个月您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元辰神情缓和了不少,思路似乎也终于理清,略侧了侧头向一旁的内侍道:“宣,右相,左相,御史……大夫。”   “是。”方总管立刻会意,陛下这半月不得上朝,应当是要交代朝中事宜的。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左右两相自然早早就侯在宫门口,随时等着觐见,故而一炷香过后,二人便及时出现在了殿中,而御史大夫倒是有些姗姗来迟,毕竟凭他的官职,一般也不会有这种半夜被召见的机会,他也有些讶异,陛下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臣参加陛下。”三人齐齐向元辰行礼。   元辰闭眼缓了口气,慢吞吞地交代起了自己的安排,“朕……半月、不得、上朝,故,右相与、左相,协理朝政,御史……大夫、特升、一品,暂行、监察、之职。”   两位丞相理政,再加上个一向没有势力扶持的御史大夫,三人形成掎角之势,倒也不怕他们暗地里勾结起来把持朝政,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元辰对于自己的政权依然保有着十分理智的掌控。   三人立刻领旨谢恩,二位丞相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但御史大夫却暗暗窃喜,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儿砸到了自己头上,居然能被特升为一品,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好歹说明了陛下对自己的重用,自己若是好好表现,不愁日后入主中堂啊。   而池萤则是适时握住了元辰的手腕,垂眸看向他略有些疲乏的双眼,暗暗使了使力,笑道:“陛下圣明。”   元辰的目光有一瞬的迷茫,随即又继续道:“另,特命、皇后、伴朝,监理、朝政。”   两位丞相闻言皆有些怔忡,刚想出言劝陛下三思,但细想了想,之前陛下称病罢朝的时候,好像也是皇后娘娘独自伴朝,这位皇后倒也确实十分识大体,从未在朝堂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既然陛下坚持,总不好在他病重的时候再出言阻拦,免得让陛下郁结于心加重病症,倒还成了自己的过错。   二人默了默,终究还是拱手谢恩,“陛下圣明。”   而御史大夫本就对这位曾为自己说好话的皇后娘娘颇有好感,此番更是没有理由出言阻拦,喜气洋洋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送走了三位辅政大臣,池萤又给元辰下了点秘药让他昏睡过去,她躺在外间的矮榻上阖目假寐,这才终于宽下心来。   那位崔尚书偶然寻得的民间神医卢大夫,自然是他们事先便安排好的,黎沁芝对这位卢大夫可不止是救命之恩,原本二人算是青梅竹马,只是黎沁芝突然被封为后,让二人还没热乎起来的感情就此戛然而止。   此番她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对方倒也十分仗义,连给皇上下药都不怕,当即便答应进宫作为她的助力。   而他之前所开的药方只是有些偏门的安神方子而已,不足之症更是无稽之谈,而元辰觉得自己有所好转,无外乎是因为那段时间池萤没有给他下药,外加没有用念力而已让他听话而已。   而所谓的同房致使的风邪之症,则是黎沁芝用那位卢大夫事先准备好的药粉,下在了给元辰的汤羹中,那药粉一能催情,二便能催生卒风之症。卢大夫每日为元辰施针,其实并非是为他治病,反而是为了让他的症状持续下去。   之所以让黎沁芝来当这个病引,一来是她自告奋勇,二来池萤也不愿这事另生枝节,毕竟若是个不起眼的后妃爬了龙床让陛下中风,那估计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可黎沁芝不同,她怀有皇嗣,便是有千般罪过也得让皇嗣先生下来再说,封建社会的是非观就是这么有弹性,谁让人家的娃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呢。   加上池萤之前反反复复的在朝堂上出现,群臣温水煮青蛙一般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便是现在元辰提出让她伴朝,也不会受到强烈的反对,毕竟对他们而言,这种伴朝只是暂时的权宜之策。   总之,元辰这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池萤也是要继续在朝堂上刷存在感的。   第二日的早朝上,伴随着内侍宣告元辰的旨意,大齐的朝政暂时进入了二相理政,御史台加上皇后监察的新阶段。   虽说这段时间的早朝没有元辰坐镇,但丞相府平日里本就帮着元辰处理政务,如今倒还算得心应手,御史大夫也只是监管二位丞相的行为是否出格,并不直接插手朝政,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二相偶尔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过往遇到这种情况,二人都会寻找陛下裁定,但此时的朝堂之上高坐的仅有皇后一人,二人下意识向龙椅所在的方向躬身准备请求圣裁时,便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中。   池萤笑了笑,镇定自若道:“本宫自是无法给二位丞相什么建议,但若是陛下在此,想必会更同意右相的观点。”   左相便有些不服气,“娘娘何出此言?”   池萤回道:“陛下一向最为体恤子民,暂时调高赋税虽能补贴国库,但长此以往民间必定怨声载道,民乃国之根本,此果绝非陛下所愿得见,故而若陛下在此,自然不会同意左相的说法。”   左右二相细想了想,皇后所说倒也确实符合元辰平日里的评判标准,略争执了一番终究还是采用了池萤的说法。   起初,池萤只是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刻,以元辰的口吻出面点播一二,但时间久了,二人在出现分歧之时,便会不由自主的向池萤求助。   而池萤倒也乐见其成,虽然每句话都要一“若是陛下在此”开头,但最终输出的其实还是自己的观点。   群臣虽然也有所察觉,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若是按照陛下平日里的脾气,怕是不会用皇后的方法解决,但皇后所给出的方案还真找不出什么缺漏来,故而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位皇后也只是暂时监朝,何必在这个时候得罪人呢。   可这个“暂时”监朝,一眨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元辰原本同三位理政大臣所说的半个月后便能上朝,也成了没影的事儿。   这一日,池萤下朝后照例来到了元辰的寝殿中,在卢大夫的“悉心诊治”之下,他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确实能下地被人搀扶着走两步,但坏起来比刚刚中了风邪时更甚。   元辰的耐心在这个过程中也被消磨地七零八落,对卢大夫的态度自然也没一开始那么和颜悦色。   “朕……究竟、何时、能……痊愈!”   池萤刚踏入寝殿,听到的便是元辰咬牙切齿又吃力的质问。   卢大夫倒是并未被他所影响,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陛下,草民说过,您这风邪之症需要平心静气方能好得快,况且病情反复本也是常事,您万不可如此意气用事,反而耽误了病情啊。”   “你!朕、命你、五日内、将、朕、治好!”元辰的怒气更甚。   “陛下恕罪,臣确实已经尽力了,您看您昨日也确实能下地走动了不是,但病去如抽丝,即便有速成的法子也一定会伤了根本,您还是要耐心些才能痊愈啊。”   卢大夫说着将银针收起,见着池萤忙向她见礼,“草民问皇后娘娘安。”   “卢神医免礼,”池萤同他点头微笑,接着上前坐到了元辰的榻旁,柔声安抚道,“陛下切莫焦急,您这几日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卢大夫也说的在理,病程反复也是常事,您安心养病,臣妾相信您很快便能恢复如初的。”   元辰对她的态度也带了几分不耐,“你、十日前、也是、这般、同、朕说的!”   “陛下说得是,可臣妾也不是郎中,这事也只能听大夫的不是。”池萤抬手用帕子捂住了口鼻,起身后退了两步,虽说每日里有宫人来给元辰擦洗,但时间久了着实有些不太好闻。   元辰见池萤这副嫌弃的态度,更是怒气攻心,“你……!朕要、宣、贵妃、觐见。”既然皇后不识抬举,自己便要让她看看,她的位置可是随时能被取代的。   池萤自然能将他的心思猜的差不离,可让现在黎沁芝来见他…….啧,您老还是自求多福吧。   黎沁芝此时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浑圆凸起,走起路来还需要两名宫人搀扶,故而见着元辰也只能微微福了福身,   “嫔妾参见陛下。”   元辰见着她也有些激动,“沁芝、来、让朕、看看、朕的、皇儿。”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这会儿想当慈父了,你亲手的结果的两个皇儿可一直在你头顶看着你呢。   黎沁芝上前几步,因身体不便也只能坐在他床边的高凳上,她垂头望着床上口眼歪斜的元辰,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陛下,您近来可好啊?”   元辰何等眼力,自然能看出她的态度与以往不同,联想起近日自己身体上的反常,不免有了几分心惊胆战的猜想。   他想伸手去够黎沁芝,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想摆出往日里的深情面孔,但结果却只能让自己的面目更加狰狞,“沁芝,朕、何曾、亏待、于你?”   “陛下自然从未亏待嫔妾,”黎沁芝执着帕子,微笑着为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水,“陛下对嫔妾最是体贴,嫔妾自然也要以同样的体贴回报陛下才是。”   “你、什么、意思?”元辰受病情所制动弹不得,唯有无能狂怒。   黎沁芝抚着肚子微微躬身,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陛下,嫔妾也曾真心爱重陛下,也曾以为陛下是真心待嫔妾的,但后来才知晓,陛下心中有江山社稷,嫔妾自然只能屈居其后,嫔妾的家人也要为陛下的大业让路,可嫔妾又做错了什么呢?”   “嫔妾曾以为,自己和公孙姐姐不同,但没想到,公孙姐姐便是嫔妾的前车之鉴啊,陛下,您不曾真心待人,又凭什么指望别人的真心呢?”   “既然您要夺去嫔妾的家人,让嫔妾除了您别无倚仗,那嫔妾自然也要回报您才是,您若是没有了江山,便也只能一心放在我身上了吧。”   池萤在一旁皱了皱眉,心中暗叹这是怎样可歌可泣又变态的绝世爱恋啊,这俩人还真是绝配。   “你、这是、大逆、不道!”元辰死死瞪着她,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来人..……”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黎沁芝一帕子塞到了嘴中,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声。然而这闷哼声也并未持续多久,那帕子上应当提早加了些“料”,元辰很快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黎沁芝十分镇定地将那帕子从元辰口中扣了出来,又行云流水般藏在袖中,向池萤点了点头,“皇后娘娘,陛下应当是太过劳累,又睡着了。”   池萤略略挑眉,没想到这小白花圣母黑化了之后居然还有几分狠气,她自然也只当没看见一般,笑得端庄得体:“嗯,那便让陛下好好歇息吧,我们还是先行退下,莫要打扰到陛下安眠。”   “是,”黎沁芝被搀扶起身,向池萤微微行了一礼,“嫔妾自然全听娘娘的。”   对于皇宫中的人来说,这似乎又只是平常的一天,陛下的身体并未好转,却也没恶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床榻上昏睡,除了辛苦了那位卢大夫,说来他们比平日里伺候起来还更省心。   但到了第二日晌午,众人才发觉出不对来。   陛下似乎已经昏迷不醒整整一天,无论卢大夫如何施针都叫不醒了。 第72章 皇上的白月光22 陛下有可能再也醒不……   “娘娘,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方总管原本见人都带三分笑的脸,如今愁成了一团皱巴巴的苦瓜相。   池萤坐在床边高椅上,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地问向正在一旁施针的男子:“卢大夫,陛下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卢大夫手下的动作未停,垂头回道:“回娘娘,您也知晓陛下的脾气,他近些日子焦急于病情,故而气血上涌,然而陛下原本便有风邪未曾祛除,这两股气在体内互相冲撞,这才昏睡不醒。”   池萤将茶盏放在手旁的高几上,点点头道:“嗯,那你可能医治?”   “这..……”卢大夫手下的动作微滞,略有些迟疑,“草民已经施针,尽力将两股气化解,但外力终究为辅,究竟能否醒来,还是要看陛下自己的了。”弋?   池萤微微蹙眉,“嗯?这是何意?”   卢大夫转身拱了拱手,“回娘娘,陛下的病情究其根本,乃是在母胎之中便伤了本源,原本若按照草民的方子长期调养,应当能恢复八九成,然则陛下之前不顾医嘱行房不说,休养途中亦不能平心静气。   “调理根源之症本就如寒冰缓释,便是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会前功尽弃,如今陛下旧病未愈又添新疾,草民自然会竭尽全力,但究其根本,还是要靠陛下自己的意志,方能冲破两股气的束缚从中解脱出来。”   池萤闻言似是有些恍惚,沉吟半晌后缓缓开口,语气有些缥缈:“……..所以若是陛下不能自己冲破束缚呢?”   卢大夫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娘娘恕罪,若是如此,陛下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池萤轻拍了下桌面,疾言厉色道:“放肆!”   “娘娘,草民是医者,自然不会无故诅咒自己的病人,”卢大夫扑通一声跪下,但神情却有些不太服气,“若是娘娘不信草民,也尽可让太医院的大人们一试。”   “那是自然,”池萤转头看向一旁的内侍总管,“方总管,将今日当值的太医们全都召来,为陛下诊脉。”   她语罢稍顿了顿,复又加了一句:“还有,将三位辅政大臣也宣进宫吧。”   方总管的脚步一顿,面露几分难色:“娘娘,这..……”   池萤垂眸揉了揉眉心,一副忧思过重的模样,摆摆手道:“去吧,总要做两手准备才是。”   方总管皱着脸叹了口气,“是,老奴谨遵娘娘懿旨。”   太医院的人很快便来到了殿内,路过立在一旁的卢大夫时,皆横眉冷对以示不满。   陛下在他们手底下原本活蹦乱跳的,经了这民间游医的手居然就此昏迷不醒了,此等医术竟然敢出来招摇撞骗,便是暂时将陛下唬住又如何,还不是要等他们来收拾残局。   卢大夫心态倒是不错,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神色依旧坦然,并未被他们所影响。   池萤关注着太医院判的动向,半晌后见他收回了诊脉的手,忙问道:“刘院判,你可有法子将陛下唤醒?”   老院判抚了抚长须,却并未立刻回答她的话,反而向人群中招了招手,唤出一位中年太医,“来,你来为陛下诊脉。”   那名中年太医被院判点名,面上难免露出几分骄傲之色,但待到他元辰诊脉过后,却皱眉对着老院判摇了摇头。   老院判不动声色,又从太医中接连点出几位,但这几位诊脉的结果倒是出奇的一致,面上皆露出了疑惑又凝重的神情。诊过脉的太医们垂头低声讨论了一阵,最终还是由老院判出列,向池萤恭敬行礼道:   “娘娘恕罪,陛下这脉象十分混乱,老臣……无从下手。”   “连院判也无从下手?”池萤以手扶额,摇头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认命道,“罢了,还请刘院判暂留片刻,诸位太医可以先退下了。”   太医们鱼贯而出,独留老院判一人留在殿内,这位院判也是见过风浪的人,面上并未显露出讶异,他知晓陛下如今这情形怕是不太妙了,皇后留他在此,估计也是让他当个见证人。   太医走后不久,左右两相和御史大夫三位辅政大臣便相继来到了宫中。   “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召见臣等所为何事?”右相在三人中官职最高,三人便以他为首向池萤见礼。召见的地点在陛下寝宫,却不见陛下出现,他大概也猜出了些什么。   池萤将殿内大部分宫人清退,向眼前三人点了点头,语气略显萧索,“三位皆是我大齐的肱骨之臣,是陛下最信赖的朝廷心腹,本宫也就不瞒着你们了,陛下陷入昏迷,怕是……很难醒来了。”   虽说他们能猜出一二,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三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什么?陛下他……?”   池萤似是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以手抚膺道:“哎,确实如此,诸位太医刚为陛下诊了脉,刘院判,还是您来说说吧。”   “是,娘娘,”刘院判向池萤拱了拱手,上前两步道,“三位大人,陛下原本风邪入体,再加上陈年痼疾,又伴着急火攻心,故而陷入昏迷中,脉象十分混乱。摸不清脉象,下官便不敢随意下方子,如今只能用些平和的补药靠陛下自己醒来,可陛下他这些日子本就因着风邪之症卧病在床,较之常人更显体虚,故而..……”   刘院判虽没有将话说死,但三人也听出了他话中深意,陛下如今怕是不太好了,而此番皇后召他们前来的意思,便更显明了。   三人立刻跪地叩拜,右相语带戚戚焉,“这……皇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呐,臣等该如何是好?”   “右相说的是,本宫今日召三位前来,便是为了商讨此事,”池萤执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此前陛下病重时曾交代过朝中安排,本宫以为,陛下一日未醒来,我们便可继续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以保朝中安稳,但同时,亦要做最坏的打算。”   “如今陛下膝下空虚,芝贵妃腹中皇嗣尚未降世,陛下亦未曾立下过任何诏书,若是陛下当真..……”池萤稍顿了顿,清泠的目光依次扫过眼前三人,“不知三位有何高见?”   “……”   三人皆有些踟躇,皇后这话分明就是颗雷,谁也不敢随便接,但这皇位传承也确实是个大问题,谁能想到这位陛下正当年,居然一个风邪就病成了这副模样,就留下一个贵妃腹中的独苗苗,还不知是男是女。   池萤见三人诚惶诚恐的模样,笑了笑道:“诸位无需有什么顾虑,如今也是为了我大齐的国祚着想,不必拘泥于礼数,有什么想法大胆说便是,今日也是为了商议出个大概的章程而已,并非要立刻定下来。”   半晌过后,右相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娘娘,臣想着……若芝贵妃娘娘诞下皇子,便是陛下唯一的正统血脉,臣等身为人臣,自当尽心竭力为陛下的龙嗣保驾护航。”   池萤略略挑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转而问向他身侧的那人,“不知左相意下如何?”   左相官职虽略低于右相,但二人在政见上一向不太对付,当朝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儿,故而虽说右相已经给出了一条解决方案,但左相大概率是会同他背道而驰的。   果不其然,左相侧头从鼻子中发出了一声轻嗤,但还没等右相反击,便转回身来向池萤作揖道:“回娘娘,依微臣愚见,贵妃娘娘腹中的皇嗣尚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即便是皇子,待到弱冠亲政也要二十年有余,这其中变数太多,难保没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此机会把持朝政,扰乱朝纲啊。”   他特意在“别有用心”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还对着池萤用余光指了指身侧的右相。   右相恨恨瞪了他一眼,随即立刻下跪叩首,字字铿锵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一心只为我大齐皇室的血脉延续着想,绝无二心!”   “右相言重了,您自然是我大齐的忠臣,”池萤笑着安抚了句,又转头问向左相,“不过左相说得也有些道理,不知您可有什么高见啊?”   “谢娘娘信任,”左相面上堆起笑意,“臣以为,即便寻找一位暂时监理朝政的人,也应当寻找一位已经成年的皇室子弟,如此方才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也不至于随意被奸人所蒙蔽。”   “哦?不知左相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池萤一脸虚心求教,心中却暗暗哂笑出声。   元辰当年就是小小年纪被公孙家扶上位的,当年就是因为没有年龄合适的皇家子弟才出此下策,如今左相口中所谓已经成年的皇室子弟,说来说去也就只剩下昱王一人了。看样子宴之早就把左相这边的关节打通了,那只狐狸动作倒是挺快的。   “嘁,左相说的莫非就是昱王殿下,”右相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关节,冷笑了声道,“陛下只是暂时昏迷,左相便连自己的退路都选好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别有用心呢。”   “右相此言差矣,”左相也不甘示弱,“本官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论理都是皇室血脉,王爷怎么说也比一个奶娃娃要强。”   “呵,你这分明就是结党营私!”   “那你就是要祸乱朝纲,其心可诛!”   “咳咳,”池萤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转而问向二人身后沉默的御史大夫,“不知冯大夫可有别的看法?”   冯大夫在这二位丞相面前一向都是看戏的陪衬,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会在这二人争执不下之时,主动问起自己的意见,不免有些飘飘然。   他上前两步,面上有些难以抑制的抽动:“臣……臣以为,皇后娘娘乃是真凤降世,究竟谁是真龙天子,当然是娘娘您说了算!” 第73章 皇上的白月光23 皇嫂真乃能人也   池萤执着锦帕半掩着面,让人看不出她的神情究竟如何,口中只推辞道:“冯大人,本宫乃后宫中人,本不得干政,如何能决定此等家国大事?”   “娘娘何须自谦,”御史大夫继续给她递梯子,“天下人皆知您是天生凤命,我大齐除了陛下之外,便是娘娘您的话最有分量了。”   “这..……”池萤似是被他说动,目光又扫向另外二人,随即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可本宫说了也不一定作数啊。”   左右两相皆暗暗咋舌,没看出来这位御史大夫平日里见人就呲,背地竟也是个会溜须拍马的主儿,他们俩在这儿争的脸红脖子粗,这位倒好,居然另辟蹊径的抱了根儿金大腿。   不过想想倒也是,不论日后究竟是谁继承了大统,这位娘娘在民众心中的地位总之是无法被撼动的。他们在前朝混了几十年,倒也不想一把年纪因为站队问题而晚节不保,总之这大腿先抱着也不亏。   两位丞相垂着头,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齐齐向池萤拱手道:“冯大人说的是,娘娘乃我大齐的天命凤主,自然做的了这个主。”   “哦?”池萤面露讶异,“二位大人当真如此看得起本宫?”   二人皆恭敬回道:“娘娘言重了,您自当得。”   池萤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三位大人如此信任本宫,那本宫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不过此事着实事关重大,不若还是先将昱王先召进宫来,再将芝贵妃也一道唤来,大家坐下来将话摆在明面上说清楚,免得到时心生罅隙反而不妙啊。”   此举虽并无先例,倒也在情理之中,片刻后三人齐齐回道:“皇后娘娘英明。”   六人的会面定在了养心殿的外厅中,黎沁芝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早早赶来,她甚少会见外臣,故而面对这三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神情颇有几分局促,只能垂头坐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臣弟参见皇嫂,”清朗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又听他继续道,“见过三位大人。”   那三人亦齐齐向来人见礼,“参见昱王殿下。”   “昱王,”池萤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复指了指右手边的圈椅,“坐吧,本宫今日突然召你进宫,应是多有打扰了。”   “皇嫂这是哪儿的话,”宴之大剌剌地坐下,斜斜靠在椅背上,坐姿甚是随意,“只要您召见臣弟,臣弟便是赴汤蹈火也得来啊。”   池萤:……可闭嘴吧你!   “咳,”她淡淡扫了他一眼,清了清嗓正色道,“今日召各位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陛下近些日子身体欠佳,想必贵妃与昱王也都知晓。”   “然则昨日陛下的病情急转直下,陷入昏迷中已一日有余,太医院众太医会诊半日,却对陛下的病情束手无策,如今只能靠陛下自己的意志醒来,可陛下这些日子因风邪入体,身体本就比往日虚弱,故而陛下他很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池萤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动,她眼帘微掀,却见黎沁芝维持着端茶的姿势,茶盏却在她脚边翻滚。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起身道:“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失礼了。”   “芝贵妃坐吧,不妨事的,”池萤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复转头继续道,“陛下昏迷不醒,本宫虽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却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今陛下膝下无子,唯有芝贵妃腹中这唯一一条血脉传承。贵妃是以中宫之礼迎娶入宫的,若是足月后顺利诞下皇子,便是陛下的嫡长子,按理也是当封为中宫太子的。”   黎沁芝睁大了双眼,原本抚在腹上的手瞬间握紧成拳,“娘娘,嫔妾不敢奢望..……”   池萤抛过去一个眼神,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话虽如此,可一来这皇嗣尚未降生,是男是女也未可知,二来嘛,即便皇子降生也年龄尚小,若是陛下当真……怕是也难以服众,故而今日将昱王和贵妃齐聚于此,便是为了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唔,皇嫂说了这么多,可这跟臣弟又有什么关系,”宴之晃了晃手中的扇坠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臣弟也不懂这个,皇嫂和几位大人说了算就行。”   “昱王此言差矣,”左相闻言出列,向他恳切劝解道,“您亦是皇家正统血脉,这皇位更迭一事,自然与您息息相关。”   “嗯?我啊?”宴之手中的动作一滞,随即难以置信地看向池萤,“皇嫂,您该不会还想着让我来……不行不行,臣弟就是个闲人,您让我游山玩水我是乐意的,但这事儿臣弟可真担不起。”   池萤:呵,装,接着装,观众都看到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她笑得大方得体,话中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昱王,若是贵妃未能诞下皇子,你便是大齐唯一的皇室子弟,这并非你愿不愿意,而是你作为皇家后裔的责任所在。”   宴之似是被她教育的哑口无言,撇了撇嘴满不情愿道:“皇嫂说的有理,臣弟受教了。”   池萤满意地点了点头:“自然,相比于芝贵妃的子嗣,昱王继位的次序要稍靠后些,所以本宫有个提议,诸位且可一听。”   厅内众人皆竖起了耳朵,却听她继续道:   “芝贵妃约莫四月后方能诞下皇嗣,在此期间,陛下若一日未醒,本宫与三位大人便按照陛下此前的安排,继续处理前朝事务。”   “待到贵妃腹中皇嗣足月后,若诞下的是皇子,则按规矩封为太子,若陛下那时还未醒来,那么..……”   池萤稍顿了顿,目光转向一脸无所谓的宴之,“便由昱王作为摄政王,处理朝政,兼以辅佐教养太子。”   “摄政王?”宴之挑了挑眉,随即点点头道,“这个还行,臣弟听皇嫂的,日后一定好好对我的大侄子。”   池萤暗暗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若芝贵妃诞下的是公主,那昱王殿下,便应当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嗯,知道了知道了,皇嫂放心便是。”宴之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随口应承道。   池萤心中暗骂您戏也太过了吧,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转向一旁,问道:“不知三位大人可还有什么异议?”   三人默了默,片刻后,右相率先出列,拱手道:“娘娘的安排自然十分妥当,只是微臣尚有一事不明,若是陛下既不醒来,也不…….就这般一直昏睡下去,一两年也罢了,若是过了十年二十年,那太子,岂不是要一直当太子?”   “右相的考量,亦是本宫的为难之处,”池萤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目前尚不明朗,本宫总不好这么早便做了决断,说多了反而对陛下不敬,况且皇嗣尚未降生,想那么多反而徒增烦恼,故而本宫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日后有什么变故,再另行商议便是。”   话已至此,右相若是继续逼着她下决定,倒像是盼着元辰早日归西一般,这罪过她可担不起,只能垂头认同道:“是,娘娘英明。”   “好了,今日便到这里,芝贵妃身子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池萤端起茶盏轻吹了吹,“诸位大人若是后来又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亦可来寻本宫商议。”   见着她开始下逐客令,大家自然十分有眼色地一一告退,只除了…….   “皇嫂,臣弟好久未进宫,今日想去见一见皇兄,不知皇嫂可否应允?”宴之赖在椅子上并未起身,语气也显得有些懒散。   池萤放下茶盏,斜斜觑了他一眼,半晌后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也好,昱王便随本宫来吧。”   然而刚出殿门的两位丞相,听到身后的对话却稍愣了愣。   左相的脑子转的稍快些,他凑近右相,转头低声道:“你说说,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是铁板钉钉的天生凤命,若是贵妃娘娘诞下皇子便罢,他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母子,可若是这位昱王殿下当真继了位,便成了真龙天子,那岂不是叔嫂……”   右相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墙角边瞪着他,“你这老头儿不想活了可千万别搭上老夫!这事儿你想想就行了,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左相闷声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双手将右相的手扯开,“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啊,这么点儿胆子还当什么右相,趁早让位给我回家种田去吧!”   而养心殿内的两名叔嫂当事人,此时正围在元辰的床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床上一脸死气沉沉的帝王。   宴之抱臂依靠在床架上,挑眉问道:“他真的昏过去了?”   池萤坐在高椅上伸了伸腿,随口答道:“不信你掐他一把试试,他要是疼醒了你就是大齐的大功臣。”   “皇嫂真乃能人也,”宴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怎么做到的,下药?催眠?”   “商业机密,”池萤摆出一脸标准假笑,“你究竟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宴之将衣袂一甩,就这样坐在了她座椅的扶手上,一只长臂搭在椅背上,身子微微向前弓去,看上去倒像是将她半拢在怀中。   “你觉得芝贵妃腹中的皇嗣,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还没等池萤回答,他又自顾自答道:“要我猜啊,一定是皇子。” 第74章 皇上的白月光24 生男生女都一样*(……   池萤微微侧身倚在另一侧的扶手上,离他稍远了些,仰头笑笑,却并未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打着马虎眼道:“怎么,你是准备跟我打这个赌了?”   “不,”宴之见她闪躲,倒是很快直起身来,随意掸了掸衣襟,云淡风轻道,“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也一定会让她生出个皇子来。”   池萤神色坦然地理了理鬓发,并没有半点被拆穿的局促。她确实是这般打算的,就算芝贵妃生出的是个公主,她也做好了换人的准备,总不能真把这皇位捧到他手上吧,自己扶持个傀儡皇子,当个权倾朝野的太后难道不香吗,何必还要再仰人鼻息呢。   不过她也并不想就这么认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别,我可不搞重男轻女那套,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   宴之被她的话逗乐,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嗯,看出来了,确实能顶半边天。”   *   元辰病重的消息并没有瞒得了太久,毕竟那日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尽数到场,总有些嘴不太严的,多多少少将他的现状透露了出去。   不过元辰本就不是突然病倒,此前三位辅政大臣加上皇后已经替他处理了一段时间的朝政,现在也只是继续维持现状而已,故而并没有在前朝扬起太大的波澜。但大家心中对于皇位的继承人选难免有些猜测,而黎沁芝腹中的皇嗣,便成了众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四个月说快也快,熬过了三九天,正月的休沐刚过,池萤刚结束年节后的第一次早朝,便听说芝贵妃那边发动了。   “怎么样,贵妃她可还好?”池萤匆匆赶到黎沁芝所在的繁梧宫,问向侯在此处的宫人。   “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刚发动不久,现下力气还算足,贵妃娘娘毕竟还年轻,又是头一胎,可能生产的时间稍久些,但平日里一向注意调理,应当是无碍的。”   回话的是位老嬷嬷,池萤盯着她稍顿了顿,随即对她微笑着点点头道:“如此便好,这位是……王嬷嬷吧。”   “承蒙娘娘抬爱,竟还记得老奴。”王嬷嬷忙叩拜谢恩,一脸的感恩戴德。   “嬷嬷这是哪儿的话,”池萤示意宫人将她扶起,“您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本宫当年刚入宫不久,可还多亏了嬷嬷您的照顾呢。”   当年公孙萤进宫之后,元辰便将他的奶娘王嬷嬷送到了她身边,作为她宫中的总管嬷嬷,一来是为了帮她在人生地不熟的皇宫里立威,二来也间接表示了对公孙萤的重视。   公孙萤生产之时,这位王嬷嬷也如同现在这般在产室内陪着她,现在想想,当年元辰所动的手脚必定也有她的一份,也不知她现在见了自己又活生生的回来,会不会有几分心虚呢。   “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王嬷嬷垂首立在一旁,似是对池萤这番夸赞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搅着帕子,“那也是老奴的分……分内事,哪里值得娘娘您记这么多年呢。”   “自然是值得的,”池萤坐在八仙桌旁,捧着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本宫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嬷嬷当年做的大事小情,本宫可都一一牢记于心,万不敢忘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却如同重锤一般打在了王嬷嬷紧绷的心弦上。王嬷嬷顿觉脑中“嗡”的一声,双腿一软,竟有些站不太稳,倚着身旁的立柱才勉强站直,“娘……娘娘,您言重了。”   “嗯?不重,嬷嬷在宫中劳苦功高,自然当得。”池萤将茶盏随手放下,瓷器同桌面相接之时发出一声脆响,又让本已经风声鹤唳的王嬷嬷,如惊弓之鸟般抚着胸口惊呼出声。   “嬷嬷这是怎的了,”池萤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得担忧问道,“可是身子不适?嬷嬷还是去歇息吧,有本宫在此处守着便是了,您上了年纪,哪里还能受这样劳累呢。”   池萤说着便转头吩咐殿内的宫人:“来人呐,为王嬷嬷准备个轿子,送她去回去歇息吧。”   “娘娘,您不用如此,老奴……老奴无事的。”王嬷嬷被两名宫人搀扶着向宫外走,却连连回头看向池萤。   “嬷嬷莫要如此执拗了,”池萤对她笑着摆了摆手,一派安抚之意,“您就放心吧,有本宫在这儿守着,一定能让芝贵妃顺利为陛下诞下皇子的。”   王嬷嬷毕竟上了年纪,气力上总是有些不足,加上她面对池萤确实有些心虚,只能不情不愿的被那两人带了出去。   池萤将她支走自然是刻意为之,毕竟这老太太说到底还是元辰的人,若是当真需要行狸猫换太子这一招,总还是要避着她点儿才是。   产室内时不时传来黎沁芝撕心裂肺的叫声,任是像池萤这样心理素质过硬的人,都不免觉得下腹有些隐隐作痛。   待到池萤的茶换过了三道,产室中的叫喊声也有些精疲力竭的意思,她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还是站起身来,直直向内室走去。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状忙拦住她,“皇后娘娘,产室里血腥气重,又甚是脏乱,莫要脏了您的眼!”   池萤冷冷扫了她一眼,一把拨开她的手,淡道:“怕什么,谁还不是这么出来的?”   那宫人被她瞪得一愣,倒也忘了继续阻拦她的步伐。   甫一拨开产室的门帘,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便扑面而来。说是产室,其实就是黎沁芝的寝殿内室,原本还算宽敞,但床边挤着三位产婆,一旁又侍着三五名宫女端盆送水,确实显得有些拥挤。   见着池萤突然进来,众人手下的动作皆是一顿,可手上的东西也不好就这么搁下,故而都有些迟疑究竟要不要同她见礼。   池萤立刻摆了摆手,“免礼,你们继续便是,贵妃现在如何?本宫在外听着,倒像是快没力气了似的。”   “回娘娘的话,”一名产婆立刻上前,神色有些拘谨,“贵妃娘娘这一胎有些艰难,怕是……还要些时间。”   “嗯,”池萤点点头,转头吩咐道,“参汤都熬上了吧,再给贵妃端些吃食来,总是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继续生。”   语罢又继续上前来到黎沁芝的床榻旁,只见她面色惨白,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几乎被汗完全湿透,她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但见着池萤的身影,眸中却立刻有了几分光彩,伸出双手似是想去够她。   “娘娘,是您吗?”   池萤微怔片刻,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是我。”   “皇后娘娘,嫔妾怕是……撑不住了,”黎沁芝的手心濡湿冰冷,声音也多是虚弱的气声,“到时候还请您……多照顾些我的孩子。”   虽说池萤和她没什么太多交情,但好歹也是同一个渣男的受害者,这种时候总不能坐视不理。   她直接直接坐在了黎沁芝的床头,执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在她耳边低声絮语:“你若是撑不住了,我可不会替你养孩子,到时候就随便丢到大街上,谁愿意捡就捡了去,他若是能当小个乞丐还算命好,但若运气不好,说不准就被野狗叼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啧啧,你看看你还要不要再撑一撑。”   黎沁芝似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双目圆睁愣在当场,连疼都忘了喊。   半晌过后她终于回过神来,面带惊恐地将手抽了出来,紧紧抓着身上的锦被,“我能!我还能撑得住!”   池萤换了块帕子擦了擦手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只要能撑得住就好,孩子嘛,还是要自己养最放心。”   “娘娘,参汤和牛乳羹都送来了。”   池萤起身让出位置,向那宫人招招手:“快来,赶紧伺候你们娘娘喝下。”   黎沁芝端过参汤一饮而尽,又一手端着牛乳,一手握着肉干,毫无形象地向口中狼吞虎咽送着吃食。   池萤暗暗咋舌,是不是自己吓唬的有点儿过了?   待到恢复了些气力,黎沁芝再度开始使力,这次相比起刚才更显干劲十足,成效也十分显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听得产婆惊喜地唤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公主!”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顿时充斥着整个产室,黎沁芝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便又听到了那产婆疑惑的声音:“娘娘,里面好像……还有一个。”   “什么?”黎沁芝的笑意僵在嘴角,“我……我是双胎?”   “还有一个就继续生,”池萤的面色倒是依然镇定,淡然扫了她一眼,“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生完再说。”   双胞胎这种事儿一向和遗传有关,公孙家从来没有生双胎的亲戚,那就只能是元辰那边儿的原因。当年他机关算尽,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发妻和一双孩儿尽数扼杀,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换了个妻子到头来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池萤暗暗哂笑,若是让他知道了如今这个结局,想必脸色一定会非常精彩吧。   黎沁芝倒也没愣太久,在产婆的帮助下,另一个孩子很快也降临人世。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儿女双全。”   黎沁芝却仍有些心有余悸地看向产婆,“……..不会还有一个吧?”   产婆连连摇头,“没了没了,娘娘您放心!”   池萤亦从旁点点头,“嗯,让贵妃先好好休息,本宫要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   她刚起身准备向外走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皇后娘娘,可双胎明明是..……”   “不祥之兆?”   池萤闻声回头,唇角微勾,轻描淡写道:“那又如何?本宫说是吉兆,那就一定是吉兆。” 第75章 皇上的白月光25 分明就是个酒囊饭袋……   池萤刚回到自己宫中,便直接命人将芝贵妃诞下一子一女的消息,制成辕门抄*张贴于宫门口处。   宫中许久未有布告张贴出来,故而这消息甫一挂出,便引得众人齐齐围观,议论纷纷。   “前面的,那辕门抄上写的什么啊,谁要是识字儿就给我们念念呗。”   “都别吵都别吵,我看看啊……哟,是宫中的贵妃娘娘生产了。”   “那可是喜事儿啊,贵妃娘娘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是龙凤胎,一个皇子一个公主!”   话音刚落,人群中忽地陷入一阵寂静,半晌后,有人低声喃喃道:   “双星起,天下倾,这双胎可是不祥..……”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胡说,这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贵妃娘娘此胎乃是紫微太微齐齐降世,正是大大的吉兆,旁人说的便罢了,凤仙娘娘说的话你还不信?”   “这..……”   众人皆有些迟疑,毕竟双胎等于不祥这个观念早已根植于他们心中多年,但若是皇后娘娘当真这般说的话…….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些不同的声音:   “唔,我觉着吧,贵妃娘娘生的毕竟是龙凤胎,与一般的双胎还是有所不同的。”   “对对对,况且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又不是什么嫡亲姐妹,谁家的嫡妻会给自家相公的妾故意说好话啊。”   “嗯,你这么说倒是还真有几分道理,我家那两个就天天吵个没完没了的,烦都烦死了!”   “就是说,况且咱们有皇后娘娘坐镇,就算真有什么邪祟不祥的,怕是也不敢在娘娘面前作祟。”   …….   “娘娘,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内侍匆匆赶回,向殿内的皇后恭敬请安。   池萤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香灰,闻言点了点头道:“嗯,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动?”   “回娘娘的话,起初确实有些乱嚼舌根的,但待到知晓了娘娘您的懿旨后,就都消停了。”   “如此便好。”   对于这个结果,池萤自然并不觉得意外,本来什么“帝星曌天下平,双星起天下倾”这种强行押韵的顺口溜,归根结底就是没影的事儿,这么些年绝对早就有人怀疑真假了,但主流言论如此,谁也不敢贸然唱反调。   但现在既然她在民间有这个威望,只要自己开了一个头,之前那些不敢说话的自然会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而原本“不祥论”的拥趸,当然也不敢公然反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凤仙娘娘”,只能渐渐归于沉寂。   所谓沉默的螺旋不过如此,只不过现在换了个旋转的方向而已。   翌日早朝时,三位辅政大臣便齐齐上奏,请求封新降世的小皇子为太子。   元辰早已昏迷不醒了好几个月,众臣中原本盼着他能苏醒过来的那点小火星,如今也几乎尽数熄灭,自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   明眼人也能看出,这绝对是上头那几位早早便定好的章程,他们这些小虾米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当即一派安宁祥和,齐齐为这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娃娃请封太子。   池萤再度拿出“若是陛下在此”的话术作为开头,先称赞了众臣的一片忠心,又隐隐表达了对陛下病情的担忧,最终还是替元辰应下了众臣的请求,正式下了敕封的旨意。同时又表示太子尚年幼,还需长辈教导,便顺带着将昱王封为摄政王的事儿搬到了台面上来。   虽说元辰现在还吊着口气,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这样的安排,怕便是未来十余年的朝内格局了。   下朝后,池萤直接来到了黎沁芝的寝宫中。   “娘娘,您来了。”黎沁芝尚有些虚弱,但见着她仍挣扎着想要起身见礼。   池萤忙示意宫人按住她,“你还在月子里,逞这个能做什么,好好歇着吧。”   “是,谢娘娘,”黎沁芝的目光略闪了闪,似是有些话难以启齿,片刻后终究还是缓缓开口,“……..嫔妾有一事,还要请皇后娘娘帮忙解惑。”   池萤了然,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坐到她床边的高椅上,对她点了点头道:“说吧,我能答的都答。”免得你想太多了反而产后抑郁。   黎沁芝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嫔妾想知道,陛下究竟…….还能不能醒过来?”   池萤不动声色地理了理手中的珠串,“你是想他醒呢,还是想他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娘娘,”黎沁芝望着床边摇篮中的两个婴孩,目光有些涣散,“嫔妾自然是不想叫他就这么睡下去的。”   “然后呢,若是他醒来,你又当如何?”池萤略挑眉道。   “嫔妾想让他看看自己的孩子。”   池萤暗暗哂笑,心道果然还是心软的小白花,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指望元辰看见两个孩子就良心发现不成?   可还未出言讥讽,却又听她继续道:   “嫔妾想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社稷落在旁人手中,却无能为力,嫔妾想让他也尝一尝身为鱼肉的滋味,若是当真让他就这么去了,反倒是便宜了他。”   “过去,他逼着我必须依附他而活,而如今,他却只能在我的手下苟且偷生,”黎沁芝说着,唇边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娘娘,您也想看到这样的他,不是么?”   池萤:虽然有一点点变态但是…….他值得!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身留下一句:“行,等你坐完月子,本宫就让你见他。”   元辰自然不是真的昏死过去,那位卢大夫提供了一道秘方,让他从此以后全身麻痹动弹不得,而池萤又利用念力,让他陷入了一种深度睡眠的状态。   说白了,就是强行变成瘫痪植物人。   一月后。   养心殿。   池萤握着元辰的手腕微微使力,半晌后,便见龙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眸,他两颊瘦削,面色苍白,眼白上细密地布着血丝,眼窝深深凹陷,一副油尽灯枯之相,几乎看不出之前傲然睥睨的帝王气度。   “你……要杀了朕么,”他的声音嘶哑,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丝气声,“那就快些动手吧。”   “陛下这是哪儿的话,臣妾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池萤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侧过身来露出立在身后的黎沁芝,“陛下快来看看贵妃给您新添的皇嗣吧。”   “什么?”元辰原本暗淡无光的眸中乍现几分神采,“贵妃已经生产了?”   “嫔妾参见陛下,”黎沁芝来到床边,将那裹着两个孩子的襁褓送到了元辰眼前,“陛下,嫔妾产下了龙凤双胎,您可高兴啊?”   “双胎?”元辰登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也是..……”   黎沁芝闻言蹙了蹙眉,面带疑惑地转头看向池萤,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又笑着为元辰掖了掖被角,“陛下,皇后娘娘说嫔妾这龙凤双胎乃是吉兆,民间亦为此欣喜不已,陛下您就放心吧,嫔妾的皇儿已经被封为太子了呢。”   元辰目眦欲裂,“胡说!双胎明明是不祥..……”   池萤出言冷冷打断了他:“芝贵妃,你先退下吧,本宫和陛下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黎沁芝虽有些意外,却依然恭顺道:“是,嫔妾先行告退。”   待到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池萤上前坐到了元辰的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道:“臣妾不知,陛下竟如此惧怕双胎?”   元辰的胸口上下起伏,面色似惊又似惧,“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嫔妾当年怀着的亦是双胎,还是知道嫔妾当年的难产是出自陛下之手?”池萤哂笑了声,“若陛下说得是这些,那臣妾确实是知道了。”   “那又如何?”元辰怒极,开始破罐破摔,“双胎本就是阴邪之物,朕如何能留着他们坏朕的名声。”   池萤抿嘴点了点头,“是啊,所以陛下便让臣妾一尸三命,好保全您的名声。可那又如何?芝贵妃如今也生了双胎,陛下可曾想过,是不是您命里本就带着这阴邪之物呢?”   元辰不由得瑟缩了下,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   池萤轻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可真是有出息啊,明明是自己德行有失不堪帝位,反而还要将罪责推到旁人头上。”   “你放肆!”对于自己皇位正统的维护又激发出了元辰的战斗欲,“朕哪里不堪帝位,朕本来就是真命天子!”   “是么,”池萤嗤笑了声,“那区区一个双胎便让你如此手忙脚乱,你的帝位竟就脆弱到了这种程度,难道民间多一句嘴便能让你退位不成?”   “帝王之术当引民意为己用,而非让民间牵着鼻子走,本宫顺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你竟还需要杀妻弑子瞒天过海,什么真命天子,真是好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分明就是个酒囊饭袋的废物!”   “费尽心机斗垮了我公孙家,便想着寻一个好拿捏的小户人家的女儿立为皇后,陛下,就您这点儿胆子,我祖父当年真是瞎了眼,扶你登基做什么,还不如直接自己上呢!”   “你……你……!”元辰周身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瞪着池萤,恨不得能生啖其骨肉。   池萤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元辰只觉自己眼皮渐渐沉重,似是要再度陷入此前的昏睡之中,在他失去意识前,只听耳边幽幽道:“帝位如此重要,自然要能者居上,你也看到了,我可比你得民心的多,你放心,这天下在我的手中,总比给你更妥当。” 第76章 皇上的白月光 完 无论如何,切莫当真   除了池萤和黎沁芝,没有人知道元辰曾经醒来过一次,他继续悄无声息的在宫中沉睡。到后来时间久了,众人几乎已经习惯了早朝时空荡荡的皇位,以及皇位旁携着年幼太子的皇后,甚至都快忘了朝中还有这么一位名义上的陛下存在。   池萤下令将公孙萤的父亲和兄长接出,并在京中为他们添置了宅院,公孙萤的父亲年事已高,早已断了继续混官场的念想,但她的兄长不过而立之年,过去又一直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自然不能就这么荒废下去。   故而池萤连同左右二相,将他不得参加科考的禁令撤除,他也十分争气,次年便中进士及第,得以入朝为官,不久后,公孙家也再度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家族。当然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在池萤同元辰摊牌后,她便有所感觉,自己的任务应当是完成的差不多了。说来公孙萤本也是个可怜人,好好一个世家嫡女,若是嫁作高门贵妇,自己本就聪慧过人,背后又有家族倚仗,过得不知道有多逍遥,可却被自家当做了政治联姻的工具。   元辰觉得自己是受了公孙家的挟制才不得已娶了她,即便动了几分真心也不曾给她几天好日子过,可她又何尝不是家族的牺牲品呢?   她心中最为怨念的的其实既不是元辰,也不是自己的家族,而是自己明明是天之骄女,看似身处权利的中心,却只能被各方势力裹挟着处处受制、身不由己,最终被权利的主人玩弄于鼓掌,却又抛诸脑后被深宫吞噬。   既然如此,争着去当个宠后有什么意思?黎沁芝看似被元辰捧在手心里,但当权利侵轧之时,这点虚幻的宠爱便瞬间消弭于无形,她也不过又是另一个牺牲品罢了。   池萤再度将公孙家扶起,并非是想要给公孙萤一个倚仗,如今反而是公孙家要倚仗她才是,自己当权利的主人,自然比仰人鼻息要靠谱的多。   “皇后娘娘,摄政王求见。”   池萤正望着窗外新绽的杏花出神,冷不丁被宫人唤回了神,她稍愣了片刻,随即同宫人微微点头,“嗯,让摄政王稍候片刻,本宫这就去。”   “臣弟见过皇嫂。”   池萤甫一来到前厅,便见宴之眉目含笑的同她见了个礼。   “摄政王客气了,”池萤淡然点头,坐在了他上首的位置,“不知摄政王今日来寻本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皇嫂这话就见外了,”宴之躬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快走了?”   池萤斜了他一眼,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怎么,等我走了你就准备正式造反了?”   宴之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的下一个世界可能会和之前不太一样。”   池萤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嘘,”宴之以食指抵唇,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只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而已,无论如何,切莫当真。”   池萤还欲再问,可那种熟悉坠落感又再度袭来,她的意识渐渐脱离身躯,又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中,混沌迷离。   *   “小萤呀,明天就要开学了,你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呀?”   池萤窝在沙发里抓着手机刷着小组帖子,随口答道:“嗯,都准备好了,妈你放心。”   “哎,明天早上让你爸爸送你去学校吧。”   池萤依旧没抬头,“不用了,早自习太早了,你们多睡会儿,我自己坐公交就行。”   “哎,你不要嫌妈妈啰嗦。”   说话的人坐到她身边,一把将池萤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道:“这一年来,妈妈天天想着要是你能回来有多好,可你真的回来了,妈妈又怕……怕这都是假的。”   池萤放下手机无奈叹了口气,反手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妈,我真的回来了,你别怕,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嗯,”女人吸了吸鼻子,点头闷声道,“我家小萤一定是有大福气的。”   池萤继续帮身旁的“妈妈”顺着气,但目光却望着墙上的挂钟微微出神,这房子确实是她的“家”,这“妈妈”也确实和她亲妈长得一模一样,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一个月前,她在一架飞机上醒来,飞机落地后便被这里的“父母”接回了家。   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几乎没什么差别,甚至连名字都保留了自己的本名,只除了一件事,她曾经历过一次海上坠机事件,虽说海上搜救队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但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这次坠机中身亡。   但她当时其实是顺着洋流飘到了一座岛上,岛上有几户渔民将她救了下来,只是渔民生活传统,并没有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她等了大半年才等到了有通讯设备的船只路过,这才终于有机会回到文明社会,作为坠机事件的幸存者再度被接回了家。   她的父母喜出望外,媒体也竞相报道这曲折离奇的现代鲁滨孙事件。但池萤却知道,这不过就是那个米饭粒儿协会在背后暗箱操作,将她的复活合理化的托词。   毕竟这里是现代科技社会,用死而复生的迷信说辞随便忽悠别人也不管用,总要找点儿正经理由才是。   怪不得在她离开上个世界前,宴之要说什么“无论如何切莫当真”,感情这劳什子协会本事还不小,居然能整出个一模一样的平行世界来。   而且更离奇的是,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无论她怎么呼唤,零零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池萤暗暗摇了摇头,为了让她相信这里就是真实世界,这协会倒也算是煞费苦心啊。   第二日天还没亮,池萤便盯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这里的“池萤”在一年前刚中考完,海上坠机事件便发生在她初三暑假旅行的途中。若是没有发生意外,这一年她原本应当升高二,但缺失了一年的学习,这会儿只能作为高一新生入校。   好久没上过早自习的池萤,如今只能在公交车上打着盹儿补眠,谁能想到自己当完将军当掌门,当完掌门当皇后,到头来居然又得回来苦哈哈的重读一次高中,每天起早贪黑做题考试。得,惨还是她最惨。   H中是市里的重点中学,也是池萤曾经的母校,当她再度踏入熟悉的高中校门时,顿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迷茫感。   她正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向教学楼,却似乎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呼唤她的名字。   “……..池萤?”   这不是才第一天上学么,居然会有人认识她?池萤疑惑地转过身来,皱眉问道:“谁叫我?”   “真的是你!”   她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那人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轮廓仍有些青涩,嘴上却已冒出些细软的胡茬。男生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又仿佛在害怕什么一般,不敢继续上前。   待池萤看清了这人的脸后,不由得暗暗冷笑了声,敢情这破协会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们还真是狗血的可以啊。   她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接着立刻转身大步迈开,对这人避如蛇蝎一般想要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那人稍愣了愣,随即向她离开的方向小跑了几步,男生的步子大,很快便追上了她,在她身边焦急道:“池萤,你别跑啊,我……我是岑昶,你不记得我了吗?”   池萤:……我当然记得你,不然我跑什么。   岑昶其人,和她毕业于同一个初中,但二人却是学校里的两个极端,池萤是尖子班的尖子生,岑昶却是学校里有名的校霸。   也不知道池萤当年是造了什么孽,这校霸莫名其妙的就看上了自己,多次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伙同他的几个跟班围追堵截,还扬言要当他的男朋友。   池萤一直不堪其扰,可那群中二期的小混混哪里会顾及旁人的感受,在学校里见到她就围着她叫嫂子,几乎闹的全校皆知。   她对这人没有半点儿好感,但那时候自己毕竟只是个初中的小姑娘,即便羞愤不堪,又哪里敢和一群校霸叫板,惹不起只能躲着他们走。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她去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岑昶自然考不上H中,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学校,不过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倒是清净不少。   后来上了大学,这人倒是也会偶尔出来刷一下存在感,但池萤很快便出国交换,也再也没和他有过什么交集。   但这回他居然出现在了H中?池萤不免有些困惑,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以为你已经……不不不,你回来了就好,”岑昶见她不搭腔,更多了几分焦急,“你走之后我都改好了,我又复读了一年初三,今年中考是我自己考进来的,你放心,我……我会努力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的!”   池萤算是大概捋顺了,所以这回她是岑昶的白月光,校霸为了她痛改前非发愤图强,敢情这个世界是逼着她和这人再续前缘来了?   “零零幺,我不管你能不能听见,但我要送你们两个字:做、梦。” 第77章 校霸的白月光01 和他在一起你的人生……   【……为什么?】   沉默许久的零零幺终于再度出声。   “我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就要妥协么?”   池萤暗暗轻嗤了声,语带倨傲道:“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要是一个个都来这么一出,那我可顾不过来。”   【如果他真的变好了呢?】   “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池萤撇撇嘴,却不知怎么的突觉脑中传来一阵刺痛,同时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让她产生了一瞬的眩晕。   岑昶见她抚着额头似是有些站不太稳,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焦急又关切道:“池萤……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是不是之前的什么后遗症,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校医?”   池萤略缓了缓心神,随即一把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尽量平静道:“我没事,这位同学,我并不认识你,所以也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岑昶却并未被她的态度所吓退,锲而不舍的继续为自己解释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叫岑昶,我也是M初中的,咱们之前上学的时候几乎天天见面,而且就在去年暑假,我还经常约你出来玩儿呢!”   嘁,是啊,如果在学校围追堵截也算天天见面,在她家楼下守株待兔等着她出门也算约出来玩儿的话。   说来也正是因为岑昶总是在她家楼下晃悠,那位“池萤”被吓得几乎都不敢下楼,这才央着父母找了个国际夏令营,想要出国待上一个月避避风头。但也正在那次旅途中,她不幸遇上了那场海上空难事故,凭空消失了一年的时间。   他还有脸说呢,这事儿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他的锅!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池萤对这人的耐心已经几乎耗尽,再也不想跟他多说半句,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飞速跑上了教学楼。   待她终于坐在了自己的教室里,这才抚着胸口缓缓松了口气,也终于能静下心来,梳理那一段刚涌入脑海中的记忆。   那段记忆其实并非是她的人生轨迹,而是这个世界里的“池萤”遭遇空难后却并未复活归来的一条平行时间线。   得知她空难离世的消息后,岑昶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摒弃了游手好闲的校霸生活,发了疯似的努力学习,复读一年后擦线考入H中,又从年纪倒数一路高歌猛进,最终考上名校,成为了H中的逆袭典范。   在大学期间,他又开始创业,当过校霸的他胆大心细,敢涉足旁人不敢进入的全新领域,同时又有些特别的社会人脉,最终创业成功,年纪轻轻便成了上市公司的总裁。   在他创业的合伙人中,有一个和他同门的师妹,不论公司遇到什么问题,甚至一度濒临破产,师妹都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他。   起初他仍旧一心念着早逝的“池萤”,并没有接受这个师妹的示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被这个师妹的痴心所打动,二人心意相通,成为了商界有名的夫妻档。   池萤终于将这段记忆捋顺,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嗤笑道:“你们不会以为给我灌点儿迷魂汤,我就会为他心动了吧?”   【你是他最放不下的人,将来他会很优秀,而且现在他身边还没有别人出现,和他在一起你的人生会很轻松。】   池萤算是想明白了,上个世界里他们逼着她必须当皇后才能完成任务,可却没想道她竟然剑走偏锋跑去皇庙,又把皇帝变成了植物人自己垂帘听政。   所以这个世界他们把复活的时间点提前,在岑昶尚未对别人动心时就将她送了回来,又百般提醒他将来会有的璀璨人生,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自己顺着他们的意愿走感情线。   她暗暗翻了白眼,“不好意思,就算他成了世界首富,我还是对他没兴趣。”   “哎?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身边儿的同桌轻推了推池萤的胳膊,将她唤回神来。   “哦,我叫池萤。”她向陌生的同桌礼貌笑了笑。这个世界里的入学时间比原本晚了一年,所以班级里也并没有她熟悉的高中同学。   她的同桌却是个自来熟,十分自然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池萤呀,我叫梁佳悦,哦对了,你听说了么,就上个月新闻里报道的那个空难回来的人,好像也在咱们学校,还跟我们是同一届呢!”   “哦,是么?”池萤闻言一脸惊讶,“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她在哪个班呀?”   “这个..……”梁佳悦皱了皱鼻子,“不知道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听说好像是个女生。”   池萤只笑笑不接话,她刚回来那几天,由于过于离奇的逃生经历,确实有过一阵子报道热度。但为了保护幸存者的个人信息,新闻里并没有贴出她的照片,也隐去了她的真实姓名,倒是让她在学校里成功的隐匿了身份。   早自习铃声响起,池萤翻开了崭新的课本,看着密密麻麻的课文撇了撇嘴,害,不就是背书么,咱都是二进宫了,谁怕谁啊。   高中第一天其实还算轻松,老师讲的大部分还是初高中衔接课程,但对于从未接触过高中知识的人来说,学起来依然有些吃力。   “池萤,你好厉害啊,老师讲一遍你就懂了?”梁佳悦看着从讲台上做完题下来的池萤,不由得露出一脸崇拜的神情。   池萤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坐回座位上,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啦,这个确实挺难的,我之前在家里自己预习过一遍而已。”   不仅预习过,还复习过好几遍,还高考了一次,你来你也行。   “那也很厉害了!”梁佳悦将习题本推到她眼前,满眼期待的看着她,“你给我讲讲呗,这个力究竟是怎么分解的呀,我怎么就学不会呢?”   “咳咳,上课不要交头接耳!”物理老师瞪了她一眼,用教案狠拍了拍讲台,但转头看向池萤时又化为一脸春风,“池萤同学做的很好,这道题的解法就是这样的,你们看这个木块的重力啊,先沿着斜坡分解..……”   ——————   H中晚自习结束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池萤刚收拾好书包准备踏出教室,却隔着窗户看见教室外的走廊上围着一群学生。那群人正探头向教室里张望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哎?走廊上是哪个班的啊,都来我们这儿干嘛?”   “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届的,我刚听见有人叫学长,应该是高二的吧。”   “高二的都不在咱们这栋楼啊,他们跑这么大老远过来?难道是H中的迎新传统?”   “谁知道呢,但是我感觉他们好像在找人啊。”   走廊上的人齐齐围住了一名刚踏出教室的男生,打头的一名女生开口问道:“这位学弟,请问一下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池萤的同学啊?”   “学长谢姐好,”男生笑的腼腆,随即转头指了指教室里池萤的位置,“有啊,她就坐在那儿。”   坐在门口的学生的听到他们对话,又低声嘀咕起来。   “嗨,果然是来找咱们班池女神的。”   “那是,不然难道来找你吗?”   “哟,第一天就有学长来表白吗,池女神真给咱们班长脸。”   “看起来咱们池女神级花稳了,说不定还能冲一冲校花。”   同时也不知是谁向着教室里起哄般喊了一声:“池萤,有人找你!”   池萤略皱了皱眉,背起书包向门口走去,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待到她走出教室门,那群人先是盯着她仔细瞧了片刻,很快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池萤,真的是你!”   “天哪,他们都传言你来这儿上学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呢!”   “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呢,毕竟……毕竟那可是空难哎。”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呀,我们都好担心你的。”   “你真漂到孤岛上去了吗,后来是怎么得救的啊?”   …….   这群围着她七嘴八舌仿佛在看猴戏的人,正是她在M初中上学时的同班同学。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得,看来她空难幸存者的身份还是瞒不住了。   她目光微转,正好瞟见了立在人群外的一个高大身影,那人正探着头看向人群中央,冷不丁和自己的目光对上,又有些心虚般立刻撇开视线。   打头的那名女生顺着池萤的视线望去,了然笑了笑,又拉着她低声道:“哦对了!我跟你说,还是岑昶告诉我们你在这个班的。”   池萤:……哦是么,那我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那女生又扯着池萤继续咬耳朵:“哎,你知道么,岑昶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你想想他以前天天找人打架,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看过书啊。但是自从你出了事儿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自己要求复读初三,谁能想到他居然真能考到H中来呢?以前我觉得这人不靠谱,但现在看来,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你要不…….真考虑一下他呗。” 第78章 校霸的白月光02 你这是校园霸凌,是……   池萤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却并没接她的话,只浅淡地笑了笑。   “……..怎么了?”那女生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明明对方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但却总觉得她的笑中似乎带了几分嘲讽,好像自己从里到外被她看透了一般。   “没什么。”池萤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和她有太多的交谈。   这个女生名叫郭筱,在M初中时自己原本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但自从郭筱暗恋的一个男生给池萤送过情书后,虽说池萤并未接受,郭筱心里却有了疙瘩,经常时不时的在她面前酸溜溜的阴阳怪气,又不明着和她闹翻,在外人看来两人仍旧是一对儿好闺蜜。   只有池萤知道,当年岑昶能准确无误的在她放学路上堵到自己,大都是自己这位好闺蜜“不小心”说漏了嘴的缘故。   当年自己确实因为她的背叛委屈过一阵儿,甚至还自责过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不过现在看来,郭筱也不过就是个心眼有点歪的小姑娘罢了,这点小手段在自己面前根本不够看,也犯不上在她身上耗费太多心思。表面朋友嘛,渐行渐远就好了。   池萤转向围着她的同学们,笑道:“谢谢大家今天来看我,但现在已经有点晚了,大家明天还要早起,还是先回家吧,周末我请大家吃个饭,到时候再细聊。”   “好啊好啊!正好我们班毕业以后也好久没聚过了!”   “就是!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吧,正好没有晚自习。”   “行啊,那咱们周六校门口集合!”   …….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确定了就是她本人之后,倒也很快就四散开来各回各家,池萤稍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的同班们正低声嘀咕着什么。   “他们什么意思啊,咱们班池萤就是那个新闻里的空难幸存者?”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看太不出来啊。”   “那是,人家脸上又不会写着幸存者三个大字,你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   池萤叹了口气,得,按照高中生的八卦速度,想必这件事儿明天就能传得全校皆知了。   她目光微转,正好看见岑昶还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着她。   男生碰到她的视线,忙上前两步解释道:“池萤,我今天正好碰到了郭筱,就跟她说了见到你的事儿,但真不是我让他们来堵你的,你相信我!”   池萤只面无表情地转身,冷冷留下一句:“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为什么啊?”岑昶也拔腿跟上,“我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再也不乱跟人打架了。我知道你嫌我之前成绩差,你放心,你看我现在已经考上H中了,以后我会努力学习赶上你的,你想上F大是吧,我也能考上的!到时候咱们在一个大学..……”   池萤根本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加速跑了几步来到校门前,向门口的人群中招了招手,“爸,我在这儿!”   “哎,小萤今天累不累啊,”池父笑着上前接过她的书包,又不着痕迹在她身后的男生身上扫了眼,“要是碰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要跟爸爸说啊。”   “没事儿,”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晚自习太晚了,有点儿不习惯。”   岑昶见状倒是收敛了许多,在池父眼皮子底下也不敢继续跟着她,只能目送着池萤上车离开。   池父应该也察觉到了什么,从第二天开始便不让池萤继续坐公交车,每天都早早起来接送池萤上学。   虽说高中的课业几乎将一整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但压力越大的时候,人们就越喜欢通过一些其他方式来给苦闷的生活找点儿乐子,这其中就包括一项自古有之的民间活动——传八卦。   不出池萤所料,她的身份果然没能继续瞒下去,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教室门口时不时就会出现三五成群来看热闹的人,隔着窗户对着她指指点点。   课间操那二十分钟更是重灾区,甚至都不避讳她是否能听见,在她身后就直接大剌剌地讨论了起来。   “哎?你说的那个幸存者就是她吧?”   “对对对,就是她!高一7班的,叫池萤。”   “你别说,她长得还挺好看,应该挺多人追吧。”   “岂止啊,我听原来M中的人说,之前在初中她就有男朋友了,还是个小混混呢!”   “小混混?看上去像个高冷女神,背后居然这么野啊,真的假的。”   池萤转头对着那两个人冷冷丢下两个字:“假的。”   自然,她这点毫无说服力的辟谣根本赶不上传谣的速度,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学校里就流传开来她在初中的各种事迹,和小混混谈恋爱都算轻的,甚至连她曾经怀孕又堕胎都传得有模有样,好像自己就是她的产科大夫一样。   同班同学对她的态度也有些转变,从一开始的欣赏加崇拜,变得有些鄙夷不屑,时不时的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池萤都不用仔细去听,用膝盖都猜的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过她的同桌梁佳悦,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亲昵,“池萤,你别听他们的话,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嗯,没事儿,我无所谓。”池萤笑着摇摇头,摊开了一本习题册,正准备埋头刷一套题。   “哎不过..……”梁佳悦用笔戳了戳她,又用目光指向窗外,“那个人又来找你了哎。”   池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岑昶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这几天几乎每天课间都要来找她,就算池萤不出去见他,他也要在外面盯满一整个课间,等到打铃了才走。   “池萤,他是不是在追你呀?”梁佳悦笑得暧昧,“我觉得他长得其实还不错哎。”   她这话倒也还算客观,岑昶过去虽然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校霸,但M中喜欢他的女生还真不算少,说起来也多亏了他这张脸,虽说不上邪魅狂狷吧,也是个轮廓深邃的大男孩儿,再加上身高不错,拉出去当个班草还算绰绰有余的。   不过就凭他过去给池萤带来的心里阴影,长成X彦祖都白搭。   “不是,我不认识他。”池萤收回视线,只当没见着这人。   “嘁,说得好听,背后指不定怎么勾搭人家呢。”   说话的是她后桌的一个男生,不过这阴阳怪气的做派,倒是和郭筱有一拼。   池萤自然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既然人家都阴阳怪气到自己头上了,也断没有轻轻放下的道理。   她缓缓转过身去,淡淡问了句:“怎么,你看见我勾搭别人了?”   “我没看见,但有人看见了,”男生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那人就是你之前的男朋友,你们M中的人都这么说。”   男生开了头,左右两边儿的人也跟着附和。   “对我也听说了!”   “这男生好像就是那个M中的小混混。”   “不是吧,那他是怎么考到咱们学校来的?”   “我听说啊,就是因为池萤之前出事儿了,这人才突然转性开始搞学习的。”   “哇这么厉害,小混混都能考上H中了,这是真爱的力量啊!”   池萤:……真爱你XX!   “对啊,你说之前他是个校霸也就算了,可现在这么痴情啊!还长这么帅,池萤干嘛不答应他啊。”   池萤:……你觉得他帅你就去答应他好了呀!   “对啊对啊,我都快被感动了,因为爱情洗心革面,校霸变学霸,这是什么校园小甜文情节,磕到了磕到了!”   池萤:……嗑嗑嗑什么都能嗑,怎么没噎死你呢!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道:“这话谁跟你说的,你把他找来跟我当面对质。”   “……..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反正大家都这么说,”男生避开她的视线,似是有些心虚,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撒这种谎有意思么。”   “撒谎当然没意思。”   池萤将桌子一推站了起来,桌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滋啦声,倒是让教室里原本吵嚷的学生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上前两步站上讲台,居高临下道:“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传言,但既然找不到传言的源头,我作为当事人至少要给自己澄清一下。”   池萤向门外的岑昶招了招手:“你进来吧,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岑昶闻言稍愣了愣,但还是从善如流的进了教室,来到她的身旁,面色却有些疑惑,并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池萤指了指身边的人,“这位岑昶同学,过去确实是我的初中同学,但是我们并没有恋爱关系,或者说,他曾经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岑昶脸色一变,“什么?我没有..……”   池萤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面向台下继续道:“设想一下,在你的学校里,有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却打着喜欢你的名号,在你的生活中穷追不舍。你屡次拒绝,他却依然死缠烂打,你仓皇躲避,他却在你家楼下围追堵截,他不顾你的心情,让他的朋友们起哄吵嚷,只为满足自己那一点儿虚荣心。”   她顿了顿,转而面向岑昶,仰头盯着他的双眼,字字铿锵:“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害怕让我羞愤,我能坚持继续上学,只是因为我心脏强大,但这并不代表你所做不过分。你这是校园霸凌,是低劣的欺软怕硬,这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只是你这个卑劣者的痴心妄想。”   “你愿意过怎么样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自暴自弃也好发愤图强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对你的人生规划没有半点兴趣,请你也不要以此相要挟,因为我根本不屑关注。”   “现在你同样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不需要你的赔罪,不需要你的关注,更不需要你自我感动式的为我付出,我只希望你圆润的离开我的生活,还我一片清净的生活空间。”   “岑昶同学,你能做到么?” 第79章 校霸的白月光03 茶 言 茶 语2.0   “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岑昶死死盯着她,胸口上下起伏,咬着牙问道。   “也不能说是讨厌,毕竟讨厌也是一种剧烈的情绪,”池萤毫不畏惧地回应着他的目光,面色镇定且坦然,“准确的说,我对你这个人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想在你身上耗费任何精力,今天的事也是无可奈何而为之。如果你对我还保有一点基本的尊重的话,那么请你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我,从始至终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岑昶的眼眶微微泛红,喉头滚动了两下,刚准备开口,却被陡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所盖过。   刚迈入教室的英语老师打量着讲台上的两人,目光在池萤身上停留了片刻,还算耐心的用目光示意她回座位,复又转向岑昶,皱眉问道:“你是哪个班的,都上课了怎么还不回去?”   岑昶看着池萤淡然回到座位上坐下,低头翻看着书页,甚至都没再多分给他半点眼神。他自嘲般冷哼了声,又转头冷冷扫了英语老师一眼,便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英语老师被他看得心里一毛,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她抬手将教案丢在讲台上,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似是意有所指道:“你们这个年纪有点儿小心思很正常,但要分清楚轻重缓急,不要以为对方长得好看点儿就当个宝,到时候连个本科都考不上,两个人一起去喝西北风吗?上了大学什么样的找不到,耽误了这三年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池萤身上,目光和她对上,似是随口点道:“池萤,课本28页前三段,你来读一遍。”   池萤也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规规矩矩起身读起了课文。当年她的高中英语成绩就从来没下过130,后来又去国外交换过三年,要说起口语发音和流利程度,比英语老师还地道不少。   英语老师本来因为岑昶最后那一眼受了气,便将怒气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可从头听到尾又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能胡乱点了点头,不太情愿道:“……..嗯,还不错,你坐下吧。”   自那天以后,也不知岑昶是不是终于想通了,倒再也没出现在池萤的教室外。   H中虽然没有月假,但是每周六不上晚自习,故而这一个晚上也就成了大家难得的放松时间。   周六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校门口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起原M中的学生,他们见着池萤出现,立刻向她招了招手。   “池萤,咱们今天去哪儿吃啊?”   虽说是原来的同班同学,但池萤并不是八面玲珑性格,和他们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而已,她礼貌笑笑:“还没定好呢,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日料吧,正好也挺久没吃了。”   “日料有什么好吃的,又生又冷你也不怕拉肚子,还是吃烤肉吧!”   “得了吧,吃烤肉还不如吃火锅呢。”   “又吃火锅,每次聚餐都吃火锅,那火锅店是你们家开的吗?”   可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来,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被一辆驶向校门口的豪车所吸引。   “卧槽这什么车,牛逼啊!”   “咱也不懂这个,但我知道它一定是得不到我的那种。”   “土鳖了吧,这是库里南,劳斯莱斯知道不?”   “对我是土鳖,但听你这意思,你家也有一辆?”   “我……我家是没有啊,但我游戏里有好几辆呢!”   “……”   “池萤!我来啦!”   池萤的目光本来也不自觉黏在那辆漆黑发亮的车上,手臂却冷不丁突然被人抓住,她下意识转头,见到来人后,嘴边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郭筱呀。”   郭筱却全无所觉,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看向那辆车赞叹道:“哇,这谁家的车啊,咱们学校的富二代吗?”   池萤摇了摇头,淡道:“不知道,也许吧。”不过按这个派头继续烧包下去,估计也富不了几代了。   正当他们准备一齐离开时,那辆车门却缓缓打开,车后座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原本在车前候着的几名主任加连忙上前,左拥右簇的将他迎进校门,笑得多少有些狗腿。   “哎,我好像见过这个人,他好像是咱们的新校董。”   “你在哪儿见的?有点儿人脉啊,校董你都能见到?”   “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就上个月,这位大佬给咱们学校捐了三千万呢。”   “嚯!大佬叫什么名字啊,我来搜一搜。”   “叫……宴什么来着,这个姓反正挺少见的,你就搜咱们校名加三千万就行。”   池萤的耳朵顿时竖起,姓宴?不会就这么巧吧,不会吧不会吧!   “池萤,你怎么了?你也见过这位校董?”郭筱见池萤盯着那人的背影出神,忙晃了晃她的胳膊。   “没有啊,”池萤缓缓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想看看咱们学校的新金主爸爸到底长什么样。”   “哦~”郭筱笑得意味深长,“怪不得你拒绝了岑昶呢,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   池萤转头坦然回应着她的视线,淡道:“我喜欢什么类型,你倒是说清楚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随口一说嘛,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郭筱一脸无辜地吐了吐舌头,“那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池萤:……这里是法治社会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她也歪头看向郭筱,眨巴眨巴眼道:“真的吗?可是我还以为你在说我拜金哎,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原来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吗?”   切,不就是茶言茶语么,掌握了精髓咱也行。   “怎么会呢,”郭筱的表情明显僵硬了几分,“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这么说你呢,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喜欢稍微……成熟一点的。”   “哦?”池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你了,但我也不喜欢年纪大的,希望你不要到处乱传哦。”   “呵呵,我……我当然不会了。”郭筱目光闪烁地干笑了两声,避开她审视的目光,倒也没有再继续自找没趣。   池萤暗暗哂笑了声,心道小姑娘家家不学点儿好的,天天学着别人搞茶艺,这下好,茶没泡好反而还烫嘴了吧。   一行人终于挤上了开往市中心的车,校门旁的大树后却突然蹿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男生目送着刚刚启动的公交车渐渐远去,转了个弯后终于离开视线,随即目光一转,又落在了停在校门前的那辆豪车上。   男生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几步,在那辆豪车旁细细打量了一番,正准备绕到车后时,却突然听得“吧嗒”一声轻响,随即只见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车内的情形。   后座上窝着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那少年的额发有些长,几乎快遮到眼睛。他正低头在手机上鼓捣着什么,头也没抬,懒洋洋问道:“怎么,有事儿啊?”   车外的男生顿有些窘意,却还是硬着头皮强撑道:“没……没有,看一眼也不行么?”   “嗯,看吧,随便看。”少年倒是大方的很,抬手按了个车门上的按钮,车窗又再度缓缓升起,将两人隔绝开来。   那男生虽得了对方的首肯,终究还是自尊心作祟,也不好在车边继续逗留,匆匆记下车标便离开了。   车上的少年终于将手机放到一边,抬手随意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随即掀起眼皮看向车窗外的身影,晃了晃头轻笑了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啧,才来了几天啊,还真能惹事儿。”   *   聚餐的地点最终定在了市中心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里,主营菜品奇奇怪怪说不上是什么流派,有点墨西哥又掺杂着东南亚风情,但装修倒是别具一格。   池萤一行总共十来个人,正好凑成一桌,围坐在了一个外形像鸟笼子的草编包间里。   “哦!我终于搜到了,刚才那人还真是咱们校董,叫宴开诚。”   “你手机是拨号上网的吗,现在才搜到。”   “哎没办法老人机,新买的手机被我妈收了。”   “你说这位大佬给咱们学校捐这么多钱,是不是能改善一下食堂伙食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大佬都是直接捐楼的,估计学校以后就会多一栋什么宴开诚楼吧。”   池萤也低头搜着这位校董的信息,这位宴开诚已经年届四十五,看长相也和宴之不怎么像,但她总觉得这人的出现一定预示着什么。   “池萤,今天毕竟是你请客,你来说两句吧。”   池萤闻言抬起头来,面对着同学投来的目光,她轻敲了敲高脚杯,笑道:“行,首先我还是要谢谢大家,过了这么久还能记得我。”   “嗨这是哪儿的话,大家都是同学嘛!”   “就是说,咱们毕竟同班三年,同学情谊不能忘啊。”   “哎对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儿吧,毕竟是空难呢,现在……还会作噩梦吗?”   “已经没事了,”池萤笑着摇了摇头,“说来也是我运气好,没被淹死又恰好被人搭救,小概率事件都被我碰上了,说明老天爷就不想收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你回来也应该告诉咱们老同学一声嘛,开学了在一个学校都不知道,还是郭筱看到你才告诉我们的呢,不然我们还伤心呢。”   “其实不是我,是岑昶..……”郭筱说到一半,又轻“呀”了声捂住了嘴,忙摆手道,“哎呀,没什么没什么,池萤她不喜欢我提这个。”   池萤缓缓转过头来,笑得一脸和善:“没事,你说吧,是岑昶看到我又告诉你的,然后呢?” 第80章 校霸的白月光04 从今天开始,我就单……   “池萤,你别生气嘛,”郭筱抓着她的胳膊摇了摇,看似一脸真诚的歉意,“我知道你和岑昶过去有些不愉快,但他确实为你改了挺多的……好了好了,我不提他就是了,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过去有些不愉快?”池萤扯唇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角,“你这话说得还挺艺术,要是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和他真有什么似的。”   郭筱一愣,随即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似是有些委屈道:“池萤,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餐桌上的氛围顿有些尴尬,池萤但笑不语,同桌的同学见郭筱哭得伤心,也顾不上分辨谁对谁错,只能笑着从旁打圆场。   “对啊,池萤,你们俩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就别计较这点小事儿了。”   “是啊是啊,郭筱也是好意嘛,你看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聚,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儿吧。”   “嗯,郭筱真不是这样的人,之前我们听见有人说你坏话,她还帮你解释了半天呢。”   “哦?”池萤突然来了兴致,略略挑眉,“他们说我什么坏话,郭筱又帮我解释什么了?”   “欸?没什么没什么,”郭筱立刻抬起头来,笑得有些勉强,“都是些小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们都是嫉妒你才乱传的。”   她又转向刚刚提起这茬的女生,连连摇头道:“刘芊芊你就别说这个了,免得池萤听了更不开心。”   “没事儿啊,”池萤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说呗,这几天我什么匪夷所思的传言都听过了,也不差这一两个,他们说什么了?”   刘芊芊又不是傻直男,自然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不对付。她和池萤虽说关系一般,但更看不惯郭筱在男生女生面前两幅面孔的做派,便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将所见所闻都抖落了出来,“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说你在初中的时候男朋友不断,还天天和校霸混在一起,还说你现在的高冷都是装出来的,郭筱在一边儿当然听不下去了。”   “她说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岑昶也不是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你们俩当年约定好了,要是岑昶和你考上同一个大学你就答应他,所以岑昶才为了你作出这么大改变。我反正不太清楚这事儿啊,池萤,你们真的有这个约定吗?”   池萤的余光在围着桌子扫了一圈,在座的同学看上去顶多有些尴尬,却似乎都不是太讶异的样子,明显是之前就听过这个说法。   怪不得岑昶见着她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说什么要和她一起考F大,敢情源头在她这儿呢。   池萤又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郭筱,她的目光有些闪躲,却还是强自辩解道:“池萤,我知道这是你跟我私下里说的悄悄话,你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我……我不能接受他们这么诋毁你。”   “我跟你说的悄悄话?”池萤哂笑了声,“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你……你不能因为现在喜欢别人了就不承认啊,”郭筱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我真的没有说谎,之前本来就是你跟我说的,我……又不可能录音存证,那现在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萤淡淡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姑娘虽然脑子不太好使,还挺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在座的本来就男生偏多,这情境看起来倒还真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果然,很快便有护花使者出现,贴心帮郭筱地递上了纸巾,又转头向池萤说和道:   “池萤,你就别再逼她了,郭筱本来也是为了帮你解释,她没什么恶意的。”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郭筱接过纸巾,对那男生感激的笑了笑,“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关系,池萤是我最好的朋友,本来我也有错,不应该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她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池萤:?习惯你个大西瓜啊?   “哎,你就是脾气太软了,”另一个男生叹了口气,帮她倒了一杯饮料,又转向池萤皱了皱眉,“池萤,郭筱她真的很关心你,之前也是她专门召集我们一起去找你的,你不应该这么对她。”   池萤却只轻嗤了声,低头点着手机屏幕,并未回应他的话。   “池萤,你别生气了,这事儿确实是我错了,”郭筱再度挽起了她的胳膊,轻晃了晃道,“我以后再也跟别人不乱说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池萤在屏幕上点下付款按钮,又迅速将手抽出,站起身来礼貌点了点头,“各位同学,单我已经买好了,大家慢吃,我就先撤了。”   桌旁的同学大都一脸讶异:“哎?池萤,你就这么走了?”   “哦对了,确实还有一件事儿忘了说,”池萤刚走了半步又折回身来,扶着椅背向郭筱扬了扬下巴,“郭筱同学,我们本来也没那么好的关系,你其实也不用在我这儿受窝囊气,从今天开始,我就单方面跟你绝交了,后会无期哦。”   池萤也没等她作出反应,便背着书包大步迈出,徒留下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刘芊芊看着郭筱呆若木鸡的神情,不由得偷笑了两声,随即提起筷子夹了只大虾,顺带着招呼道:“哎呀,你们都愣着干嘛,吃嘛吃嘛,池萤是和郭筱绝交,又不是和咱们绝交,况且她单都买好了,这餐厅还挺贵的呢,不吃多浪费啊。”   有人也跃跃欲试地提起了筷子,“……..说的也是,吃吧吃吧,这虾好吃么?”   “唔!”刘芊芊举了个大拇指,口齿有些不清,“绝了,池萤挑的餐厅真是一流。”   众人便齐齐向那盘虾下了手,俗话说吃人的嘴短,大家吃着池萤付账的饭菜,倒也不好在这饭桌上再议论她不好,一时间觥筹交错有说有笑,倒像是全然不记得刚才那场闹剧一般。   当然,郭筱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大家的注意力现在全都集中在了菜上,自然也没人记得她刚受的“委屈”。   刘芊芊用余光扫了她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地低声道:“哎呀,怎么办呢,有个白富美闺蜜都能作没了,好气哦,下回还怎么用她的名头糊弄人呢。”   郭筱却并置若罔闻,只微微皱着眉,低头在聊天界面上飞快地打着字。   *   池萤本来和这帮同学也不算太熟,有郭筱在场更是吃不下什么饭,所以一开始便没打算多待。   当年她们上了高中后,池萤虽长得招摇了些,但一向行事低调,可学校里的有关她的花边传言却也从没断过。   那些传言过于细节,她也多多少少怀疑过自己身边的“闺蜜”,但郭筱也就像刚才那样服个软就糊弄过去了,池萤念着两人多年的交情,也并未和她计较太多。   一直到上了大学后,郭筱有一次将准备发给别人的吐槽错发给自己,池萤才终于知道了她对自己的真实态度,可那时候也只是默默拉黑了她而已,并没有在旁人面前揭穿她的所作所为。   而今天郭筱居然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甩锅,倒让自己终于有机会和她当面闹翻,也算了却了过去的一桩心愿。   糟糕友情的杀伤力有时候不亚于一段糟糕的爱情,还是早断早清净。   她出餐厅的时候才刚过七点,天色将暗未暗,市中心的商圈华灯初上,映着天边的晚霞显得有些炫目迷神。   池萤买了杯奶茶,正准备随便进家店逛一逛,却正巧瞧见眼前驶过一辆眼熟的豪车,正是之前在校门前见过的那辆夺人眼球的库里南。   那车停在了商场门前的红毯旁,和隔壁商场灰扑扑的红毯相比,这条红毯颜色鲜艳不少,明显是新铺上的。衣着统一的商场工作人员则齐刷刷立在一旁,紧张肃立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一般。   这场面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池萤咬着吸管撇了撇嘴,这位校董这么大派头,只捐三千万可太不像话了,至少得捐三个亿才配得上他的高贵身份吧。   片刻后,车的后门被缓缓打开,那位西装革履的校董一边系着西装扣一边跨步迈下,路人则纷纷举起手机,想要拍下这位难得一见的现实霸总。   她和那车的距离尚有些远,池萤也没兴趣用手机放大细看,刚准备抬腿离开,可紧跟在那位校董身后,又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衣黑裤,却衬得肩阔舒展他身形颀长,他的额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少年只随意拨了拨眼前的碎发,露出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池萤喉头一滚,囫囵吞下一颗还未咀嚼的珍珠,珍珠卡在胸口上下不得,她却完全顾不上这茬,忙举起手机将摄像头焦距调到最大。   欸?这小孩儿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嘿! 第81章 校霸的白月光05 我可能走错片场了。……   少年的目光似是往自己这边随意扫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一行工作人员簇拥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人,浩浩汤汤地踏着红毯进入了商场,又被迎进了等候许久的专用电梯,看样子是为他们专门清了场。   池萤将手机上的照片放大,盯着那张略有些模糊的脸,微蹙了蹙眉,看轮廓确实有些眼熟,可一来距离太远,二来这手机像素还是差了点儿意思,她也不能完全确定。   “小萤,你今天不是和同学聚餐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嗯?”池萤闻声下意识抬起头来,见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的怔忡,“……爸?你怎么来了?”   池父贴心地替她将书包取下挎在一边肩上,“爸爸今天有个饭局,你们同学聚餐这么早就结束了?”   “……..对啊,年轻人嘛吃得快,我们又不喝酒,还不是吃完就散了,”池萤笑呵呵的打着马虎眼儿,“那你快去吧,我就先回家啦。”   “要不你和爸爸一起去吧,”池父迟疑片刻,“反正都凑到一起了,你就再去吃点儿,到时候和爸爸一起回去,我也更放心一些。”   “啊?”池萤脸色一僵,这种饭局一向是她最避之不及的场合,喝高了的中年人简直是中华传统糟粕的集大成者,一身酒气的谈天说地道古论今,就差当场给你裹小脚了,可怕,可怕至极。   她干笑了两声,“爸,我就不去了吧,我除了你也不认识别人,饭桌上得多尴尬啊。”   “谁说你不认识别人,是你爷爷家的邻居,你小时候还总去他们家蹭饭吃呢,也不差今天这一顿,”池父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走吧走吧,带你吃好吃的去喽。”   这个爹虽然并不是她原本的那一位,但是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劲头倒是如出一辙,池萤无奈,只能被他推着再度进了商场。   两人一同坐电梯上了商场顶楼,电梯门一开便有专人在门前迎接,整个顶楼只能听得见隐隐传来的古琴和流水声,完全听不见半点儿闹市的喧哗,看样子应该是私人会所性质的私房菜。   身着旗袍的服务员面带得体的微笑,问道:“您是傅先生家的客人吧。”   池父点了点头回道:“没错。”   “二位这边请。”   池家父女二人被一路带至了两扇古朴的红木大门前,门上嵌着十几颗门钉,两侧还各镶着一个铜环,配合着门旁两盏灯笼里透出的黄光,颇有些深宫宅院的气场。   池萤:???我确实是回到了现代社会,不是还在大齐国当皇后没错吧?   服务员帮他们将木门推开,走廊原本的寂静便立刻被打破,传来了包间内笑意盈盈的对话声。   “傅爷爷,要不您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吧,不然饿久了对胃不好。”   “哎,不行不行,哪有客人没到齐就先动筷子的道理。”   “傅爷爷,您的身体最重要,那位叔叔也许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要是因为这个就让您饿坏了身子,我想那位叔叔也会自责的。”   池萤:?什么意思,讽刺我爹迟到吗?   “哎,不会不会,本来也还没到饭点儿呢,小池可是一向守时的很,哟,这不来了么,小池快来坐,这是你家闺女吧。”   池父忙带着池萤上前,“傅叔,真不好意思,今天带着几个学生做实验,下课有点儿晚了,路上又堵车,让您久等了。”   池父是当地W大生科院的教授,平日里在实验室熬到九十点也是常有的事儿,今天其实下班还算早的。   “哎,本来定的就是七点半嘛,现在还有十来分钟呢,哪里晚了,”主位上的老爷子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又笑眯眯地对着池萤道,“快坐下坐下,你叫池萤吧,上次我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呢,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读几年级了呀?。”   池萤虽然对这位老爷子没有任何印象,但对方一脸慈爱,自己自然也只能报之以礼貌微笑:“傅爷爷好,我今年读高一。”   “哟,都读高中了呀,”傅老爷子笑得一脸褶子,“我听你爷爷说过,你从小成绩就可好了,比我家那个外孙省心多了!”   “外公,我成绩也不差啊。”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尾音是熟悉的略微上挑,但却比记忆中多了几分青涩与沙哑。   池萤循声望去,便见身着白衬衫的少年正斜靠在椅背上,对方只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傅老爷子,看表情似是有些不服气。   “你可别糊弄我,我知道你们美国的高中学的都是咱们这儿初中的课,那都是瞎胡闹,让你回来读书你又不听,”傅老爷子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要真回来高考,说不定连大学都考不上呢。”   “傅爷爷,美国的高中都是素质教育,其实比我们这里死读书要好得多,而且宴之哥哥一直是全A生,到时候一定可以申请上名校的。”   说话的是坐在池萤对面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过相比起池萤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校服,这位姑娘的穿着则明显要正式得多。   一身粉色的花呢格连衣裙,颈上还搭配着一条同色系的珍珠项链,显得甜美可爱又乖巧,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小辈。   “你可别给他说好话,”傅老爷子瘪着嘴,“天天就知道拿着个手机玩游戏,还上名校呢,哪个名校教人打游戏啊?”   那姑娘身旁的另一个姑娘突然抬起头来,虽说也穿着同系列的裙子,她的神情却有明显些不太自在。   她似是下了不小的决心才开口,咬了咬唇解释道:“傅爷爷,宴……宴之他不是在玩游戏,他是在写代码,也叫编程,现在这个专业在国内外都很热门的,以后可以当软件工程师,很厉害的。”   “哎,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他说话,”傅老爷子叹了口气,随即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不跟他计较了”   池萤:……这是帮他说话吗,老爷子您再好好看一看,她们这是在争着当您的孙媳妇儿啊!   傅老爷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是池家的小丫头,我和他爷爷当年是战友,后来又当了邻居,看着她出生长大的。”   他转向池萤,随手指了指低头鼓捣手机的宴之,“那个就是我外孙,不用理他,古里古怪烦人的很。”   复又指了指刚才那两个说话的姑娘,笑道:“这两个都是吴家的小丫头,你们几个都是同龄人,应该有话聊。”   这就是所有长辈的迷之逻辑之——同龄人一定能聊得来。   不过老爷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池萤摆出一脸得体的假笑,向她们点了点头道:“你们好,我叫池萤,现在H中读高一,不知道你们在哪个学校呀?”   粉裙女生面对她时微微仰着下巴,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倨傲,“你好,我叫吴嘉卉,在豪思中学读高二。”   池萤了然,这个豪思中学是个有名的国际学校,学费……那自然是不必提了,不过倒也配得上她这一身当季高级成衣。   她身边的那个女生笑得更真诚些,“我叫张……吴棉,好巧,我也在H中呢,以后可以在学校约个饭呀。”   “好呀好呀!”   池萤笑着答应,心中却暗暗嘀咕起来,这俩人明明是一家的姑娘,行事作风却完全不同,一个读私校一个读公立,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小心翼翼,两个人里外里透着不对付,名字不按规律起就罢了,甚至另一个连姓都能说错。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豪门真假千金剧本吗?   对不起打扰了,那我可能走错片场了。 第82章 校霸的白月光06 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包间的圆桌总共坐了十来个人,除了刚才那两个吴家的姑娘,还有那位衣着一丝不苟的h中校董,以及一对儿四五十岁的中年夫妇,从长相上看,应该是吴家姐妹的父母。   傅老爷子宣布开席后,已有些饥肠辘辘的池萤便只埋头苦吃,并没注意饭桌上的交谈。   “池萤呀,你来说说,到底哪个学校比较好?”   “嗯?”冷不丁被点名的池萤,略带迷茫地抬起头来,随即抱歉笑了笑,“傅爷爷,不好意思刚才我没仔细听,您说的是什么学校?”   傅老爷子笑道:“我是说呀,我这外孙子要回来借读一年,你觉得是那个豪思中学好呢,还是你们H中好呀?”   借读一年?   池萤暗暗撇了撇嘴,余光扫了一眼宴之,心道您这么强行插入故事线真的不会太生硬吗?   她略思忖片刻,抿了抿唇道:“傅爷爷,其实我觉得这两个学校都挺好,但是如果这位同学将来要读国外的大学,还是豪思中学更合适,毕竟和国际接轨嘛,也不会耽误国外的考试和申请进度。”   当然更重要的是,离我远远的才不会打扰本仙女安稳的高中生活呀,嘻嘻。   那位吴嘉卉勾起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是呀,傅爷爷,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学校是全英文教学,和美国高中的课程安排一致,而且班里人少,不像H中一个班五六十人,宴之哥哥就算插班也不会不适应的,我爸爸是校董,一切都会给宴之哥哥安排好的。”   一旁的中年男也笑呵呵接话道:“是呀,有我在,傅叔叔您尽管放心。”   “唔,说的也是,”傅老爷子点点头,转向垂头的宴之,轻啧了声道,“别看手机了你,怎么样啊小子,就定豪思中学了?”   宴之缓缓抬起头来,语气懒洋洋道:“外公,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我爸就是H中的校董,何必要去麻烦别人,这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那中年男忙解释道,“小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家孩子一样,怎么会麻烦呢?”   宴之轻轻哂笑了声,“我三岁就出国了,上个月才回,您是在哪儿看着我长大的。”   那中年男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干笑了两声,“小宴你这话说的..……”   “……爸爸,”吴棉突然开口,声音却还有些不稳,“宴之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也不能强求,而且H中是重点中学,其实学习气氛更浓厚,每年考上国外名校的也不少呢。”   中年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面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再度笑开,点了点头道:“是是是,哪个都挺好,都一样都一样。”   池萤暗暗摇头,啧,大爷您这可是话里有话啊!   吴嘉卉皱了皱眉,向那男人投去了不服气的目光,那中年男却并未理睬,气得她在桌子底下暗暗直跺脚。   “嘁,算了,小吴你不用理他,这小子怪的很,”傅老爷子安抚了两句,又转头瞪了宴之一眼,“随便你吧,我才懒得管你呢。”   “谢谢外公——”宴之笑得略显促狭,抬手给他夹了筷子菜,“您别气啊,多吃点儿。”   “爸您放心,”宴校董也起身,给傅老爷子满上了一杯酒,“我会安顿好他的,这段时间您..……”   傅老爷子别开眼,对他没好气道:“你恭维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小瑜在哪儿,自己媳妇儿自己找去。”   池萤:???这又是什么霸道总裁千里追妻剧本儿?米饭粒儿协会一次接几个单啊,要素未免太多了吧。   宴校董果然是个做大事的,继续面不改色道:“我知道,现在小瑜不在这儿,我就代替她孝敬您。”   傅老爷子轻哼了声,倒也没多说什么,整个饭局便在略显别扭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池丫头啊,”傅老爷子面色酡红,喝的有些高,被宴之搀扶着站起身来,略有些口齿不清道,“之前你爸爸管你瑜阿姨叫姐,所以这小子虽然烦人,还得难为你叫声表哥,他到了你们学校,你就多关照着点儿,他要是惹事儿了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宴之上下打量了池萤一眼,似是恍然道:“嗯?这位妹妹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个屁!”傅老爷子抬腿踹了他一脚,“小小年纪满嘴跑火车,小池老早就搬走了,你们俩就从来没见过!”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傅爷爷对不起,我也才入学一个星期,对学校其实还不太了解,这个我可能真做不到了。”   况且校董公子这么抢手,自己还怕被吴家那姐妹俩误伤呢,还是让我远离战场吧谢谢您。   “哦,也是,”傅老爷子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又锤了下宴之的后背,“那你,多关照着点儿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宴之略有几分不耐烦,“多大年纪了还喝呢,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妈不就得回来了,那不是就遂了他的愿,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傅老爷子顿时来了脾气,“咒谁呢你臭小子,我是你外公!整天没大没小的..……”   吴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上前两步毛遂自荐道:“傅爷爷,我已经在H中读了一年,对学校还算了解,宴之同学要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嗯,也行,”傅老爷子已经站不太稳,眯着眼随意摆摆手道,“不早了,回吧,都回吧。”   话虽这么说,大家还是簇拥着傅老爷子一起上了电梯,不过这回坐的却是专门预留的私人专梯,相比起商场的观光电梯还要款宽敞不少。   下了电梯后,吴家那一家四口先行告别,傅老爷子却又突然抓住池父的手,在商场门前忆起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一口一个“我和你爸爸当年..……”“你爸爸要是还在..……”不绝于耳,池父也不好贸然打断,只能耐心陪着老爷子叙旧。   池萤适时退到一旁,正百无聊赖地刷着帖子,身侧却突然凑上来一人,在她耳边低声调笑道:“这身校服挺特别啊。”   “……”   池萤点击屏幕的手一顿,转头微笑道:“羡慕吗,你也很快也能拥有了呢,表、哥。”   “表妹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宴之略略挑眉,“毕竟我们很快就是同学了。”   池萤斜了他一眼,“是啊,感谢校董公子屈尊与民同乐。”   傅老爷子终于有些撑不住,被宴校董搀扶上了车,池萤上前两步,笑盈盈地挥手同他告别,“傅爷爷再见,您回去早点休息。”   “你们也快回去吧,”傅老爷子扒着车窗,“下回让你爸带你过来,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池父笑着答应,“好,傅叔您慢走。”   而就在池萤身后不远处,刚结束聚餐的一行人,也正从另一个大门走出商场。   其中一人眼尖,正巧瞧见那辆还未开走的豪车。   “卧槽,那不是咱们校董的车吗,怎么开这儿来了?”   “校董就不能逛商场了?说不定这商场就是他家的产业呢!”   “哈哈哈,天凉了,让隔壁老王家的商场破产吧!”   片刻后,又有人发现了车旁眼熟的校服,略有些迟疑道:   “欸,你看那人是不是池萤?”   “不会吧,她不是早就走了么?”   “我也觉得有点儿像,毕竟能把咱们这丑校服穿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女生可不多。”   刘芊芊掏出手机,对准了车旁的身影,跃跃欲试道:“我来看看,本追星女孩的手机可是30倍变焦。”   一群人立刻围在她的手机旁,看着她将画面放大,在看清那人的脸后,不由得惊呼出声,“真是池萤哎!她居然认识咱们校董?”   “怎么了,很奇怪吗,”刘芊芊收回手机,指了指车旁另一人,“你看她爸爸还在旁边呢,我记得他爸爸是大学教授吧,学术大牛认识个大佬也不奇怪啊。”   “唔……你这么说倒也是。”   众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立在一旁的郭筱也正举起手机对准了车旁穿校服的身影,她按着快门连拍了十几张照片,却在后期刻意裁切掉女生了身边的中年男人。   她最终挑选出的两张照片,一张画面中只余低头浅笑的校服少女,和她身侧白衣黑裤的清瘦少年,另一张则是少女正躬身向豪车挥手,笑意盈盈面色灿烂无比。   “郭筱,你发什么呆呢?我们准备坐地铁回去,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郭筱握紧手机,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们家离地铁站有点儿远,我打车就好。”   和同学分道扬镳后,郭筱点开了一个对话框,选中了两张照片一齐发出,紧接着又输入了一段文字:   「对不起,虽然池萤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应该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很快,对方便发来了回信。   「嗯,我知道了。」   「谢谢。」 第83章 校霸的白月光07 你怕别人误会我们早恋?   自从接连和岑昶将话说绝,又和郭筱明着闹翻后,池萤顿觉自己的高中生活清净了不少,整天便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卷子不断做题不止,恍惚之中还真有了几分当年上学时的感觉。   这天早自习,她刚把课本翻开,同桌梁佳悦突然冲到座位上,十分激动的抱住她的手臂,“池萤,我跟你说,我刚才在校门口看到了一个超帅的小哥哥!”   池萤抬眼冲她笑笑,复低下头继续默读着课文,随口问道:“是么,有多帅?”   “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小墙头可能都没他好看。”梁佳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池萤噗嗤一声笑开,她这个同桌每天定时给她的小偶像打榜,好一个勤勤恳恳的数据女工,居然在校门口见着个男生就准备爬墙了?   “如假包换!”梁佳悦睁圆了双眼,“真的,你相信我,咱们学校论坛里肯定很快就有他的帖子了。”   语罢她稍愣了愣,很快便拿起手机来,一遍狠戳屏幕一边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傻了,我自己上去问一问不就行了。”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大概有了点儿猜测,这么招蜂引蝶的体质,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便听梁佳悦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头一歪靠在她的肩上,唉声叹气道:“哎,池萤,完了完了,我是彻底没戏了。”   “什么?”池萤拿着笔微微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校门口的小哥哥,”梁佳悦将手机屏幕举在她面前,“喏,你看,论坛上已经八出他的身份了。”   池萤接过她的手机,只见帖子的标题赫然写着【震惊!校内惊现的无名帅哥竟是校董公子!】   池萤扯了扯嘴角,随口道:“只是校董公子啊,又不是皇室王子,你再加加油说不定就能嫁入豪门了呢。”   “不是,你再接着往下看,”梁佳悦凑到她身旁,将屏幕划向下到了一条回复上,噘着嘴道,“他每天身边儿都跟着一个学姐,据说是他家里定下的未婚妻,这是什么封建大家庭嘛,这个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呢,我不服我不服!”   池萤盯着那条回复上的照片,略皱了皱眉,照片中的男生确实是宴之没错,他身边的女生她倒是也见过,就是之前饭局上那位疑似吴家真千金吴棉。   照片上的两人只是并肩而行,倒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不过吴棉仰着头望着身侧的少年,确实隐约能看出几分钦慕的神情。   池萤将手机递还给她,拍了拍她的肩,为她加油鼓气道:“不要气馁,毕竟只是传言而已,说不定还有变数呢。”   梁佳悦哀嚎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半晌后却突然惊坐起,再度将手机推到池萤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道:   “……池萤,你好像也被八了哎。”   池萤:?   她侧头看了过去,见着标题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跳——【作为知情人,八一八你所不了解的某高一级花】   池萤大致扫了眼整个帖子,主要内容和之前的传言其实差不太多,大体是什么移情别恋后和初中男友分手之类,但又多了点儿所谓不为人知的细节,比如说她分手的主因是嫌贫爱富,逼着对方买贵重的礼物,还曾经对前男友多加羞辱,最后还特地配了一张她对着豪车躬身招手,笑得十分灿烂的照片。   主楼节奏带得好,帖子下的回复自然就不怎么友好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她可怜呢,这种人遇到空难也是活该吧。」   「平常一副高冷样,在有钱人面前就谄媚成这样,真是两幅面孔。」   「开局一张图,之后随便编,你们也太容易被带节奏了吧。」   「你以为众人皆醉你独醒呢,你看她这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的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想起来了,这车似乎在咱们学校门口出现过,好像就是咱们校董家的车。」   「那她这是眼巴巴的往上凑啊,车里估计坐着校董公子吧。」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以为凭一张脸就能嫁入豪门吧,人家豪门都讲究门当户对呢。」   「就是痴心妄想呗,人家什么美女没见过,哪儿能看上她啊。」   池萤也懒得继续往下看,缓缓将手机推了回去,淡然道:“没事儿,八就八呗。”   梁佳悦忙安稳道:“你千万别生气哦,我这就帮你发澄清帖。”   “不用了,”池萤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人是铁了心跟我过不去,反正我也知道对方是谁,到时候当面对峙就好,隔着网线吵又有什么意思,还把自己气得够呛。”   “……..池萤,”梁佳悦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半是试探地问道,“所以那辆车真的是校董家的吗?”   池萤撑着下巴侧过头看向她,坦然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不过车上坐的是我爷爷的老朋友,他好像是校董的岳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其实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我就说嘛,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梁佳悦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片刻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抓住她的胳膊,“所以你是不是也见过那个小哥哥!”   “……”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爷爷的外孙,我确实见过。”池萤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超帅!”梁佳悦兴奋地摇晃着她的肩,“哦对了,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学姐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池萤抿了抿唇道:“这个嘛……据我所知,婚约应该是没有的,但具体的关系,还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吧。”   按照宴之的做派,若是他当真反感这个人,那肯定有千百种方法让吴棉对他敬而远之,可看现在这情形,绝对是他默许吴棉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呵,男人,欲拒还迎玩儿的很溜嘛。   “这样啊..……”梁佳悦闻言又有些泄气,“老天爷摆了个完美男神在我眼前,可又给我设置了重重障碍,看得见但摸不着,哎,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池萤淡笑不语,相信我,老天爷绝对不是给你设置障碍,那可都是你的保护伞啊。   H中中午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池萤虽然是走读生,但一般也不会赶着时间回家,每天中午便就近在学校食堂吃午饭。   老师刚踏出教室门,梁佳悦便拉着池萤向外走去,“走啦走啦,不知道今天食堂又做了什么黑暗料理呢。”   可池萤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便不知从哪儿蹿出了一个身影,斜斜拦在了她们身前。只听得一道颇为哀怨的男声:   “表妹,说好的来带我熟悉学校呢,我都来了一个星期了也没见着你的人,哎,要是让外公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池萤闻言默默叹了口气,抬头面向那人堆起一脸假笑:“表哥你记性不太好吧,上次我明明说了自己对学校也不熟,让你去找别人啊。”   “嗯?原来是这样吗?”宴之摸了摸下巴,随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如这样吧,我请你吃个饭,就当给你赔罪了。”   池萤:?没见过上赶着当冤大头的。   梁佳悦起初尚有些愣神,待到反应过来后瞬间瞪大了双眼,“你你你……池萤,你们俩是兄妹?”   池萤撇了撇嘴,不太情愿道:“诶,算是吧。”   “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宴之十分坦然地将池萤拉到自己身边,“不好意思啊,借我表妹一用。”   梁佳悦如此近距离面对着宴之,一时面色涨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只低声喃喃道:“拿……拿去用。”   池萤:?原来这就是友情吗?   趁着梁佳悦还在愣神,宴之拉着池萤的手腕,在目光中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大剌剌地带着她顺着楼梯向下走。   “大哥,你能不能放开?”池萤挣扎无果,皱眉用目光示意他注意周围的学生,“这里是高中,你稍微注意点儿影响好吗。”   “怎么,你怕别人误会我们早恋?”宴之稍稍将手放松了一些,却并未彻底放开。   池萤微笑点头:“是的呢,表哥,你这样会挡我的正经桃花哦。”   “那这就是我的责任所在了,小小年纪学业为重,还想什么桃花,”宴之一脸义正言辞,“我这都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那我还得谢谢您呢。”池萤白了他一眼,猛地发力终于将手抽了出来。   “宴之,我就说在你怎么不在教室呢,原来在这儿啊。”   吴棉上前两步,隔在了池萤和宴之中间,又十分自然地挽起了池萤的胳膊,笑语嫣然道:“你是来找池萤的呀,那正好,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池萤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又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了,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下回再约。”   吴棉似是有些失望,“哎,那好吧,我还想带你吃一家特别的餐厅呢,那下回一定哦。”   “她是和我约好的。”   宴之突然出声,上前两步站到池萤身侧,面上虽仍带着笑,语气却隐含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就我和她,没、别、人。” 第84章 校霸的白月光08 就因为他家里有钱吗……   吴棉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又堆起一脸大度的笑意,似是恍然道:“哦,原来这样啊,是傅爷爷让你带池萤吃饭的吧,那就去带她吃点儿好吃的,我们改天再约啦。”   她说完倒也没过多停留,只略扫了眼立在一处的两人,笑着冲二人挥了挥手,便十分自然地转身离去了。   池萤暗暗咋舌,现在的高中生都是看什么长大的,小小年纪还挺会摆正房做派。   “走吧,想吃点儿什么?”宴之扶着她的肩,将她向前推了两步。   池萤侧身躲过他的触碰,皱眉道:“我似乎也没答应你吧。”   “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宴之冲她挑了挑眉,“是不是觉得吴棉有一点不太对劲儿,想知道原因吗?”   池萤眼皮微跳,压下心中的不虞,咬着牙道:“那我要吃日料,最贵的那种。”   *   宴之有专车接送,即便是中午这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也足够将他们送到CBD中的一家日料店,还有事先预留好的包间。   池萤用筷子戳了戳盘中的玉子烧,却并没什么胃口,随口问道:“说吧,下午还赶着上课呢。”   宴之倒替她倒了一杯梅汁,语气比平常正经了许多,“学校里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你知道么?”   “我知道啊,”池萤将筷子放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最好也别插手。”   宴之手下一顿,眉心略蹙起,“你就不怕他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池萤耸了耸肩,摇摇头道:“别的不说,就算是我和他正面对上,他应该也打不过我。”   “唔……这倒也是,”宴之思忖片刻,倒是十分同意地点了点头,复又转而解释道,“关于吴棉的事..……”   池萤忙竖起一只手,示意他暂停,“等一下,让我先来猜猜,之前就觉得他们家的气氛奇奇怪怪,我猜那个吴嘉卉是吴家的假千金,吴棉才是真千金,养了十几年才发现不对,但是吴家又有点儿拎不清,即便找回了真的还是不愿意放弃假的,所以把两个女儿都留在家里一起养着?”   “你还真是..……”宴之失笑,随即无奈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吴家有生意要求着宴家,这不就曲线救国,一边儿讨好我外公,一边儿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么。”   “可是你呢?”池萤眯了眯眼,“就吴棉这点儿小心思,你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啊?”   “嗯,连你都看出来了,”宴之轻笑了声,讨好般将整盘寿司推到她面前,“我自然能看出来,但我也必须帮着她。”   池萤闻言一怔,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你是她的引..……”   宴之伸手抵在唇上,压低声音道:“嘘,你知道就好。”   “所以吴棉其实也是..……”池萤稍顿了顿,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被抓来的?”   宴之并未回答,只点到为止,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池萤皱了皱眉,“所以呢,你这回是要帮她争回家产?”   “那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引导者也顶多只是让她稍微走的顺畅一点罢了,具体结果如何还是要靠她自己。”   宴之凑到她身边坐下,信誓旦旦地同她表忠心道:“他们家确实是想通过我攀上宴家,具体用哪个女儿估计也不会在意,但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你放心。”   池萤哂笑了声,半是讥讽道:“看不出来嘛,您还挺守身如玉。”   “当然,”宴之却笑得坦荡,“这几天学校里传的风言风语,我这还不是怕你吃醋么,肯定要跟你解释清楚。”   池萤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知道了吴棉的身份,她之前的一些行为其实也就解释得通了,池萤猜测,大概这位真千金之前过得不太顺,被假千金鸠占鹊巢,亲生父母又明显偏心,最后的结局估计不太妙,这才找了个中介协会来重开一局。   这种难度对于新手场来说其实并不算高,还有宴之这个黄金外挂在手,想要翻盘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看吴棉对宴之的态度,估计这小姑娘想要的还有点儿多,啧,还是自求多福吧。   午餐过后,二人终于赶在上课前回到了H中,宴之配的车虽然没有之前那辆那么招摇,但还是多多少少在校门前引起了一阵骚动。   “你看你看,那是不是高一那个池萤,天哪,校董公子居然还给她开门扶她下车呢。”   “怎么跟帖子里说得不太一样啊,是池萤高攀吗,我怎么觉得校董公子看起来反而像个舔狗。”   “我就说嘛,那帖子里一股酸气都快冒出来了,估计就是专门开帖黑她的。”   池萤大概能听见一点模糊的对话,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传言就是这样,似乎只要稍微有一点新信息出现,就能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反转。   也许是高中生活过于枯燥无趣,所以总需要一点八卦来作为调剂,她也懒得和一群三观都没定型的小朋友计较,就算真吵赢了倒像她欺负人似的。   当然,如果真有不长眼的舞到了她的面前,她也不介意身体力行的教对方做人。   “池萤,就是因为他吗?”   池萤脚步一顿,抬眼望向面前拦住她的高大男生,心中微哂,哦豁,不长眼的人来得还挺快。   宴之将池萤向自己身后拉了拉,目光多了几分冷意,“这位同学,你挡到我们的路了。”   岑昶却置若罔闻,继续盯着池萤问道:“就因为他家里有钱吗?”   “……”   池萤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我觉得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岑昶同学,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很难做到吗?”   “是啊,我要远离你的生活,”岑昶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穷嘛,我不能带你坐豪车,也不能带你去吃高档餐厅,更没有一个当校董的爸爸,你当然不会选我。”   池萤:???   她将宴之拨开,上前两步颇有些不耐烦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嫌贫爱富,我拜金?”   岑昶双拳紧握,目光在宴之身上盘桓了半晌,咬牙切齿道:“我想告诉你,他有的一切,我将来也会有,不,我只会比他更好。” 第85章 校霸的白月光09 我确实对你有好感   “铃铃铃——”   岑昶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铃声陡然响起,令两相对峙的三人不得不维持了一阵诡异而静谧的僵持。   待铃声终于停息后,池萤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淡淡抛下一句:“行啊,那在你能赶上他之前,最好还是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语罢也不顾岑昶骤然一紧的目光,和周围的细细密密的讨论声,旁若无人地越过他继续向教学楼走去。   岑昶这人的脑回路明显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过去好说歹说他也没听进去半句,自己也懒得继续费那个口舌。   既然他觉得自己是因为拜金看不上他,那不如就这么随他去,能让自己清净几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当然若是他因此走上歧途也和自己无关,自己又不是他妈,也没那个义务为他的人生负责。   宴之也忙跟上她,语气却透露出几分担忧,“你就不怕他真觉得你是个golddigger?”   “我怕什么,怕他到时候暴富了拿钱来砸死我?”池萤嗤笑出声,“那请他赶紧砸好了,你们这些蠢直男啊,就是天生缺点儿自知之明,只要看不上自己的,要么怪别人拜金,要么怪别人看不见他的内在美,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天天做着今天你爱答不理明天让你高攀不起的美梦。   “既然他这么认死理,那姑且就让他先做这个美梦好了,看最后梦醒时分究竟是谁会挨当头一棒。”   “哎,你别误伤自己人啊,我和他可不一样。”宴之忙把自己从“蠢直男”的队伍中摘出来。   “是么,”池萤斜斜扫了他一眼,“如果我找了一个比你更厉(niu)害(bi)的,你难道不一样会觉得我是嫌贫爱富?”   宴之笃定地摇头:“不。”   池萤:“?”   宴之颇有些洋洋自得道:“因为我一定是那个最厉害的,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   “那如果——”池萤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去找了宴校董,当了你的后妈呢?”   “?”宴之登时愣在当场,双眸瞪得浑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池萤笑得颇为得意,拍了拍他的肩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拜拜了大侄子,下回见着我要叫阿姨哦。”   宴之的脸色一变再变,缓了半晌后,掏出手机来按下几个数字,放在耳边沉声道:“喂,只要你别插手我的事儿,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妈在哪儿。”   *   没有了岑昶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平静的高中生活其实说来也过得飞快,高一下半学期文理分班时,池萤还是同当年一样选择了理科班,倒是没别的特别的原因,实在自己是对背书有天然的恐惧在作祟。   虽说论坛里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两个所谓的“爆料帖”,有关她情感问题的传言也多多少少在校内流传了一阵儿,但高中生活成绩为王,连续几次月考下来,池萤的成绩一直稳居理科班年级第一,倒是让流言不由自主地向她偏移了不少。   “哎,你说人家是怎么学的,桃花不断还能考年纪第一呢?”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第二名差她多少分呢,这就是智商上有壁好吗,跟努不努力其实关系不大。”   “倒也是,你看那个岑什么的还一直在五百名左右晃悠呢,我要是池萤我也看不上他啊。”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池萤他爸是W大的教授,智商这东西就是遗传!我们这是亏在娘胎里了。”   “啧,所以人家书香世家,干嘛要跟个校霸打交道,我看之前也八成是造谣。”   “哎,老天不公啊,给她一副好皮相就算了,还给了人家一个好脑子。”   …….   “池萤,你究竟怎么学的啊,”梁佳悦瘫倒在书桌上,哀嚎不断,“这次联考这么难,你的总分居然没什么变化,我比上次低了整整五十分啊。”   “可能运气好吧,”池萤从书堆中抬起头来,冲她安慰地笑了笑,“没事啦,这次考试确实挺难的,你放心,高考绝对不会是这种难度的。”   “真的吗?”梁佳悦顿时精神一振,“你确定吗?我是真的会当真哦。”   池萤的目光稍闪了闪,“……..嗯,对啊,你看往年的真题就知道了,都比平常考试要简单不少呢。”   嗯,毕竟我总不能告诉你我确实考过一次吧。   “哎,那我就放心了,”梁佳悦目光一转,拍了拍池萤指向窗外,“欸,你看,你表哥又来找你了哎。”   池萤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宴之正隔着窗户对她招了招手,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谁知道他今天又来作什么妖,面上倒是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谢谢啊,那我去看看。”   见池萤走远,梁佳悦后桌的男生戳了戳她,低声问道:“哎,他们俩真是表兄妹吗?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啊。”   梁佳悦轻啧了声,转身摆出一副“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兄妹,人家两家是世交懂吗,世交。”   “世交啊,那他们俩..……”后桌的男生将两个手指对在一起,一脸坏笑道,“是不是真的在……?”   梁佳悦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皱眉道:“人家郎才女貌的,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吗。”   “是轮不到我啊,”男生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我就是听高三的人说啊,校董公子只是在咱们学校借读一年,到时间了是要回国外上学的,要是他们俩之间真的有点儿什么,你还是劝池萤趁早和他断了吧。”   “那又怎么样,他们断了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吗?”梁佳悦虽嘴上不饶人,看向池萤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担忧。   而教室外的池萤,正对着宴之扬了扬下巴,“找我有事儿吗,表哥?”   “哎,”宴之十分浮夸地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池萤皱了皱眉,凑近了两步低声问道:“怎么,你的任务完成了?”   “嗯——倒也不是,”宴之对于她的主动靠近自然喜不自胜,唇边的笑意根本收不住,“就是吴棉最近一直想借我家的势,我作为引导者又不能直接拒绝,所以决定暂时出去避避风头。”   “哦,那祝你一路顺风。”池萤点点头以示了然,挥了挥手便准备转身回教室。   “哎,你急什么,”宴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面色比往常多了几分正经,“我这回可能没几年回不来,那个岑昶对你八成还没死心,他行事比较极端,你可千万要小心。”   池萤低头看着他的手,忽地一笑:“你觉得你的行为和他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什么?”宴之被她问得一愣。   池萤将手抽出,似笑非笑地仰头盯着他,“我厌恶岑昶,因为他从来都不顾我的意愿,那你呢,你有考虑过我的意愿吗?”   “我..……”宴之一时语结,似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话题引自己身上,“我只是担心你..……”   “嗯,所以还是没有是么?”池萤挑了挑眉,了然一笑,“我不是需要你全方位保护在掌心的娇花,我也说过我自己可以应付他,那么请你相信我的判断,也相信我的能力,可以做到吗?”   “……..可以,”宴之的眉眼耷拉了下来,像只委屈的小兽,“我只是以为你对我也至少有一点..……”   “我确实对你有好感,我也并不想否认这一点,”池萤神色坦然地望着他,“但这并不是你插手我生活的理由,即便有一天我和你意见相左,我也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选择,而不是用你认为的‘对我好’来替我做决定,这一点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宴之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突然眼神一亮,“你说你对我有好感?”   池萤:“?”重要的明明是后半句啊你阅读理解到底行不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宴之喜上眉梢,扶着她的肩将她推回教室门前,“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我绝对不会对你指手画脚了,去吧去吧,好好学习,哦不,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随便玩儿,随你的心意!”   池萤顶着一头问号回到了座位上,还没缓过神来,她的同桌就试探问了句:“池萤,你表哥他……是不是要走了啊。”   “嗯?”池萤被她唤回神来,“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别人说的啊,”梁佳悦干笑了两声,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那你会不会……不开心啊?”   “他走就走啊,弋?跟我有什么关系?”池萤蹙了蹙眉,面露几分疑惑。   梁佳悦见她确实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笑呵呵地混了过去,“哦那就好,那就好。”   果然,在宴之告别的第二天后,就再也没出现在H中的校园内,徒留下一堆伤心的迷妹,仿佛瞻仰故居一般时不时在他的教室门前徘徊。   吴棉倒是来找过池萤一次,对她的态度还算客气,但话里话外其实也就是想从她这里套出宴之的去向。   池萤自然四两拨千金地挡了回去,还隐隐约约地向她透露出求人不如求己的意思,当然她能不能听进去就不是自己能保证的了。   接连告别了两个不安定因素,池萤的二周目高中生活,就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做题中接近了尾声。   “池萤,你准备报什么学校呀”   池萤将书桌上最后的两本习题集扔进纸箱中,略思忖片刻,回道:“嗯,应该还是F大吧,估分差不多是稳的。”   “哎,真好,我也想去,但就是分儿不够,”梁佳悦瘪着嘴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又轻戳了戳她,“池萤,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生气。”   池萤噗嗤一笑,“说吧,跟我你还吞吞吐吐的。”   梁佳悦稍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就是之前一直那个岑昶,我听说他这次超水平发挥了,考得还挺好的,说不定他会跟你报同一个学校呢,你要不要……换一个?” 第86章 校霸的白月光10 果然是你,不愧是你……   池萤躬身将书桌内草稿纸的尽数扫出,头也没抬道:“嗯?我为什么要换一个学校?”   “因为..……”梁佳悦的鼻尖微皱,挠了挠头似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因为你不是很讨厌他吗,要是和他继续待在同一个学校,岂不是还有可能被他打扰,不如直接……离他远点儿?”   池萤将课桌清理完毕,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眼冲她微微一笑,摇头道:“不,F大是我一直想去的学校,就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放弃,那岂不是很可惜。”   “嗯,你说得倒也是,”梁佳悦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复又略带几分担忧道,“那你就不怕他以后继续骚扰你吗?”   池萤正用湿巾擦着指尖,闻言不由得噗嗤笑开,半是玩笑道:“他能怎么骚扰我?飞黄腾达了以后整天到我面前来撒币吗。”   梁佳悦却当真叹了口气,“哎,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到时候记得叫上我,你看不上没关系,至少我可以去捡点儿零花钱补贴家用。”   “得了吧你,”池萤笑着挠了挠她的腰,“你就别担心我了,要是因为这么点儿莫须有的担心就打乱自己的步伐,岂不是因小失大,我走我的路,谁要是不长眼来我面前撒野,那就要做好被我打回去的准备。”   梁佳悦眨巴眨巴眼,呆愣愣地望着她,“池萤,你上辈子……得是个母夜叉吧?”   “不,”池萤笑得一脸促狭,伸手捏了捏她圆圆的脸,“我上辈子啊,是个女将军,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梁佳悦揉了揉脸,眯着眼打量了半晌眼前的少女,暗暗点了点头,你别说,还……还真有点儿那意思。   *   池萤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斜斜倚靠在椅背上,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别管高中多学霸,也别管高考多少分,上了大学依然要在DDL前的晚上挑灯夜战赶作业,这就是谁都逃不过的终极劫难。   F大的课程在大一大二确实相对比较紧张,但对于已经升上大三的池萤而言,为了照顾他们的实习需求,课余自由时间已经宽松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只要没到最后一刻,作业就绝对不会被提上日程,谁让deadline才是第一生产力呢。   “池萤,你写完了没啊?”隔壁床的季可欣从上铺探出一只手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我觉得我已经枯竭了,什么小破论文非要写3000字啊,我真的编不出来了,我快吐了,呕——”   “刚写完,”池萤点击了两下打开学邮,把修改时间就在上一分钟的作业上传成邮件附件,半点儿没犹豫就点击了发送键,“正好凑了三千字,反正我已经再也憋不出半个字儿了,就这么交了吧,给我一个B+我就满足了。”   “不管了不管了!”身后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不绝于耳,“反正课程论文不查重,我就自由发挥了!拉扎斯维尔德!霍夫兰!赐予我力量吧!”   池萤正捧腹,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我看你们屋灯还亮着,你们也还没睡吧?”   她闻声便知是隔壁间的崔爽,便笑着应声道:“们没锁,进吧。”   “嗨,我就知道,今儿晚上谁能睡得着啊,”崔爽大剌剌地挤在池萤的椅子边坐下,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看了片刻,复抱着她晃了晃,“你也才发出去啊,哈哈哈,同喜同喜。”   “啊!你们两个写完的不许嘚瑟,没看我们还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吗!”季可欣怒吼一声,片刻间又转为蔫儿兮兮地向他们求救,“有点儿同情心好吗,有这闲功夫来帮我写个一千字不好吗?”   “我从精神上支持你,但是我的肉体已经无能为力了,”崔爽冲她挤眉弄眼了片刻,又缩到池萤耳边嘟囔道,“哎,我跟你说,我刚丢了垃圾回来,今天咱们楼底下又有来喊楼的了。”   “又喊楼?”池萤撇了撇嘴,颇有些幸灾乐祸道,“点蜡烛了吧?那保安大爷估计还有十分钟就杀过来了,明天校报又是防火安全头条。”   “没有没有,这回来的可是个真高富帅,哪有点蜡烛那么穷酸,开着五六辆车来的!”   崔爽是戏剧社狂热分子,说话间便起身比划起来,“我跟你讲,那个排场大的哟,左边三辆保时捷,右边三辆法拉利,车灯大开着像聚光灯似的,照着高富帅小哥哥站在正当中,举着一大捧彩色玫瑰,啧啧啧,那叫一个如梦似幻啊,不知道哪个学妹还是学姐有这个好福气呢。”   “什么?哪里有小哥哥喊楼,我要看我要看!”隔壁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池萤颇觉好笑,仰头问道:“你不是还在赶论文吗?”   季可欣已经有些破怪破摔了,一边爬下床来到处找着拖鞋,一边自言自语道:“嗨,反正今天是注定要通宵了,先去看看热闹也无妨,说不准看着看着就有灵感了呢。”   “我觉得欣姐说得对,”身后键盘敲击声也戛然而止,“有热闹当然要看,加我一个。”   “池萤,咱们也去看看吧,”崔爽扶着池萤的肩摇了摇,“去嘛去嘛,好久没人来喊楼了,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开豪车的小哥哥展开一段绝美爱恋呢。”   “人家来喊楼,你当是去相亲呢,”池萤被她闹得不行,只能跻着拖鞋站起身来,点点头无奈道,“行行行,去吧去吧。”   可还没等四人出门,便从窗外传来一道刺耳的滋啦声,四人忙捂着耳朵停下脚步,皱着眉面面相觑等着那声音停下。   半晌后,那电流声终于平息,紧接着便是来自扩音器里一抹久违的男声:   ——“池萤,你能听见吗?”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寝室里其余三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向池萤,异口同声地尖叫出声,满脸皆是难掩的惊喜。   “池萤,是找你的找你的!”   “天哪,我就说向谁表白需要这么大排场呢,果然是你,不愧是你!”   “快去快去,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个极品男神,你快去答应他!我代表我们601同意这门亲事!”   “那我代表隔壁602也同意!”   然而当事人池萤却出奇的镇定,她面色依旧淡然,目光在寝室内盘桓了片刻,最终定在了墙角的一把竹刀上。   对面床的室友有着学习剑道的爱好,故而常年在寝室里放着一把竹刀,竹刀由四片竹片组合,虽并不开刃,但真打在身上其实也还算有点杀伤力。   池萤上前两步,在其余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那把竹刀放在手中掂了掂,转头挑了挑眉,问道:“这个借我用用?”   竹刀的拥有者有些怔忡,但却慑于对方骇人的气场,只能下意识点头答应道:“拿……拿去用。”   池萤扯唇笑了笑,“谢谢。”   语罢也不顾室内三人的瞪得浑圆的六只眼,紧握着手中的竹刀,神情自如信步而出。   楼梯间的窗户依稀可见楼下车灯射出的白光,扩音器中的“深情告白”也时远时近地穿窗而入。   “池萤,我知道我过去做错了很多,但是为了你,我都已经改了。”   “你不喜欢我打架,我就再也没和别人说过一句重话。”   “你不喜欢我成绩差,我就努力追上你的脚步,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我知道我过去给不了你最好的,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别人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别人不能给你的,我也一样可以。”   “池萤,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我爱你!   “我不奢望你可以立刻爱上我,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试着接受我当朋友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众人只见宿舍楼大门前出现了一个清瘦身影,少女穿着宽大的睡衣,微风吹过更显身形料峭。   她的手中却握着一把格格不入狭长的竹刀,目光冷冽,直直看向车灯前那人:   “你找我?” 第87章 校霸的白月光11 一场躲不掉又醒不来……   岑昶已经许久未见过池萤,故而在熟悉的身影出现后,眸中下意识闪过一道惊喜,但当他目光一转,发现她手中握着的竹刀时,又不由得微怔片刻,随即略有些诧异道:“池萤,你这是……?”   “你究竟想干什么?”池萤下了几级台阶,将竹刀撑在身侧,侧头斜睨着他,语气略有些不耐。   “池萤,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岑昶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一些,“这两年我自己创业办了公司,现在已经融过两轮资,而且也有大公司有意向收购,虽然我的家世不够好,但我走到今天,也不用依靠任何人。”   池萤眯了眯眼,反问道:“所以呢?是要我恭喜你?”   “不,我是说……我现在靠我自己,就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岑昶抿了抿唇,声音中不自觉透露出一丝紧绷,“我知道让你现在就接受我不太现实,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不能,”池萤并未有片刻的迟疑,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接着转向围观的众人挥了挥手,“没事儿了都散了吧,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正欲转身上楼,岑昶身后的人群中却突然蹿出了一个女生,那女生越过众人来到她身侧,出言拦下她道:“这位同学,你能不能稍等一下,先听我说两句。”   “你是..……”池萤蹙了蹙眉,无论在自己的印象中,还是这个世界“池萤”的记忆中,都并不认识这号人。   “我是岑昶的同学,”女生伸出一只手,冲她友好地笑了笑,“我叫岳明珊。”   池萤心头了然,哦!就是那个一只陪着岑昶创业最后终于熬出头的痴情小师妹啊!   她略打量了下对方,嗯,挺好一姑娘,就是手伸的稍微有点儿长。   池萤并未握手回应,只浅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是来劝我的话,我觉得还是没这个必要了。”   岳明珊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但却并未就此退缩,清了清嗓继续道:“池萤学姐,我真的没什么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岑学长他真的很喜欢你。   “他这几年过得很辛苦,但他从来没喊过累,遇到什么困难都自己咬着牙扛了下来,就是为了能早点把公司做起来,他希望能让你看到他的诚意,也希望可以给你一个可以依靠的未来。”   她又转头看了眼岑昶,胸口起伏了两下,低下头来声音略有些发涩,“学长他……真的很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踏实的人,你就像他生命中的一道光,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接近你,你如果拒绝了他,他可能会真的承受不住的,但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他的真心,也不用你马上答应他,只要你能给他一个机会就好!”   她这段剖白很是情真意切,引得旁观的众人也纷纷跟着起哄。   “对啊,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是啊是啊!现在遍地渣男,哪儿还有这么痴情的人哦。”   “哎你要是再不答应他我就要答应了!”   池萤斜扫了眼众人,又将目光转回眼前的女生身上,皱眉道:“你说完了?”   “……..嗯,”岳明珊下意识点了点头,“学姐,你..……”   “那就轮到我说了。”   池萤立刻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她的语气冷静克制,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觉得你为了喜欢的人付出这么多,牺牲自己的小爱只为成全他的大爱,显得特别无私?”   岳明珊的脸顿时涨红,毫无说服力地辩白道:“我,我没有..……”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位同学,你喜欢他是你的事,请你不要来打扰我,你有什么资格作出一副牺牲自己的姿态,来道德绑架我让我顾及他的心情?慷他人之慨就算了,难道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池萤掠过已经有些泫然欲泣的女生,转向捧着巨大花束的岑昶,冷笑了声:“哦对了,还有你。”   “你觉得以前我不接受你的表白,是因为你之前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是因为你没钱没势力?所以你现在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新贵还依然对我念念不忘,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伟大的奉献者?为了我默默付出了这么多,连你自己都被感动了吧,我是不是也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也并没有觉得你是一个追求物质的人,”岑昶握紧了手中的花束,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我过去让你讨厌,但是人都会犯错,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也是真心想弥补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你都可以给别人机会,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   他将手中的花束递出,同时试图抓住池萤的手,语带焦急道:“你只要给我一个月就好,我会让你看清我的心..……”   池萤却顺势将竹刀一挥,直接将他的动作格挡开来。岑昶手臂一麻,那捧巨大的玫瑰花束便直接脱手而出,落在石阶旁滚了几滚,彩色花瓣散落进草丛里,破碎又绮丽。   她举着竹刀向前,用刀尖指向眼前那人的面心,冷声道:“对不起,我对你没有这个义务。”   伴随着周围人的一声惊呼,岑昶却忽地垂头低笑了声,笑声中掺杂了几分嘶哑与愤怒,“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么?”   还未等池萤回话,他又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布着细密的血丝,咬着牙道:“那好,就算你讨厌我,我也要让你记住我。”   池萤见他抬手将眼前的竹刀拨开,双臂一环似是想将她抱在怀中。她见状立刻后撤了半步,挥着竹刀便连连击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竹片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岑昶吃痛停下动作,捂着手臂一脸难以置信地向池萤,似是完全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这么利落的身手。   “怎么?软的不行还要来硬的?”池萤嗤笑出声,“行啊,那你就来试试。”   岑昶本来就是个暴躁易怒又不肯低头的人,如今被池萤这么挑衅,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眸光一紧,抬手抓住池萤的竹刀,想要从她手中将其夺过。   但没想到池萤却猛地使出一股寸劲儿,轻而易举便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又闪到他身后,挥着竹刀对他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暴击。   岑昶想要反击,却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棒法,看似毫无章法,但根本找不到破绽,自己起初左支右绌勉强抵挡,最后只能抱着头狼狈躲避。   池萤将他逼到人群边的角落里,将竹刀架在一旁,恨恨然道:“我再最后告诉你一遍,从初中开始,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无异于一场噩梦,一场躲不掉又醒不来的噩梦,你走到哪儿,噩梦的阴影就跟到哪儿。你觉得那是你情窦初开的一段甜蜜往事,但与我而言,那段记忆让我无助又羞耻,甚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你给我造成过的伤害从来没法抹去,你现在的惺惺作态更是令人作呕,我绝不可能喜欢上你,但我更不想花半点儿心思去记恨你。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付出,我只需要你滚出我的世界,远离我的人生,如果你对我还保有一点基本的尊重,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咔嚓”一声快门的脆响,把池萤的注意力瞬间吸引到一旁的人群中,她看向举着手机的那人,皱眉问了句:“你在拍我?”   那人扫了眼池萤手中的竹刀,一边飞快将手机收回兜中,一边连连道歉,“对对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拍了。”   池萤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不如录像吧,或者直播更好。”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便有一个女生冲她兴奋地呼唤:“我我我在直播!女侠你快来,看我这边!”   池萤转头望去,冲着举着手机的女生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对着她的镜头,扯出一抹浅淡得体的笑:   “我希望所有女孩子知道,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爱你,甚至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做出很多看起来很感人的事,但你要记住,只要这些行为对你造成了困扰,只要你心中有那么一丝不适,你就应该头脑清醒的拒绝,因为他们绝对不是真的爱你。   “这些人把自己所谓的爱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却根本不是真的为了你好,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一腔私欲而已。   “换个角度,即使他们真的爱你又怎样呢?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你接受,成年人有责任管控好自己的情绪,他们的爱而不得也应该自己消化。照顾他们的内心世界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需要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有些人像死死粘在鞋底上的一块烂泥,要是因此丢弃一双鞋当然不值,但和他共沉沦更不值,你只能用刀子把他彻底刮走丢回泥潭,告诉他,这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别的,你根本不配。” 第88章 校霸的白月光12 你这是……在跟我……   待池萤语罢,人群中稍静默了几秒,复如春潮破冰般爆发出一阵伴随着掌声和口哨声的欢呼。   “牛逼牛逼!说得好!”   “我之前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呢,哪有表白就必须逼人家答应的。”   “我也是我也是!但是大家都跟着起哄,咱觉得不对也不敢说啊!”   “你看这俩人根本不熟,这男的就是道德绑架!呸!辣鸡!”   “这姐们儿也太帅了吧,教练我也想学打狗棒!”   …….   伴随着围观者的嘘声和嘲讽,岳明珊低着头走到岑昶身旁,蹲下身来扶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搀起身来,“学长,你没事..……”   岑昶却猛地将她的手挥开,红着双眸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嘶哑地低吼:“用不着你来同情我!”   岳明珊被他的动作带的一个趔趄,连连后退了几步,又重心不稳坐在了地面上。她似是没料到岑昶竟有如此暴躁的一面,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盯着他发愣。   池萤见状略蹙眉,这厮的情绪管理能力这么差,上学的时候喜欢跟人打架就算了,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家暴的种子选手。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上前两步将呆愣的岳明珊扶了起来,替她将手心的碎石拂掉,叮嘱道:“你的手擦破了,去校医院消个毒吧。”   岳明珊这会儿才感受到手心的痛意,但反应依旧有些没跟上,低下头来盯着手心看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哦,好。”   池萤暗暗啧了声,将她带离了岑昶身侧,一边轻声道:“有些人顺风顺水的时候,看起来确实人模狗样的,说不定还有几分讨人喜欢,但看人不能光看他得意时的样子,只有在他遇到困境甚至是绝境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面孔。”   她将岳明珊带到自己的室友旁,笑着托付道:“麻烦你们啦,她有点受伤了,帮我带她去趟校医院吧。”   崔爽忙把池萤拉到一边,语气有些焦急:“你这究竟什么情况啊,我还以为你们情投意合呢,结果那男的居然是来骚扰你的吗?”   “算是吧,”池萤无奈耸了耸肩,“我先解决完这边儿,等你们回了来再细聊。”   “你一个人能不能行啊!”崔爽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那男的看起来就不太正常,要是他发起疯来..……”   池萤忙打断她,举起竹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姐,我真的行,相信我,一打五没问题。”   “哦,倒也是,”崔爽回想起她刚才的“英姿”,瞬间松了口气,“行吧,那你注意点儿分寸,打出问题来了还得给他赔钱呢。”   池萤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推着她回到室友身边,“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去吧,回来请你们吃宵夜。”   沉默许久的岳明珊却在此刻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即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池萤并未回话,只勾起嘴角向她挥了挥手,心中暗松了口气,还行,这姑娘看起来还没傻到家。   待室友们带着岳明珊走远,池萤转身向吐槽热情不减的众人泼了盆冷水,“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再不散保卫科就来了。”   “保卫科”三个字宛如一道紧箍咒,闻者皆面色一变,除了那几辆车灯大亮的豪车依然没什么动静,其余的人均作鸟兽散,宿舍楼前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晚间秩序。   哦不,还有两个靠在门口看热闹的宿管阿姨。   “还有半个小时锁门啊,搞快点,”宿管阿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转头继续和她旁边的姐妹聊着,“现在的小姑娘蛮厉害的嘛,我们那个时候碰到这样的事情哪里敢反抗的哦,多少漂亮的小姑娘就这么被老瘪三娶回家了,啧啧,想一想真是可惜哟。”   池萤笑着应声,又转身向岑昶的位置走去,此时他身边围上了几个年轻的男人,看样子是刚从车上下来,但对他的态度并不怎么尊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老板,你还能不能行啊,我们租车费的尾款还没结呢。”   “是呀是呀,我们也是给人家打工的,车行明天还要用车的呀!”   “这几辆车明天是要做婚车的,你之前说得好听,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老板可是会嫌晦气的。”   池萤瞬间了然,她就说嘛,在校期间就算真的创业成功又能挣多少钱,融资几轮又不是融到他自己口袋里去,创业公司都怕现金流断裂,一个个都抠抠搜搜的过日子,谁会像他这么装大头。   岑昶静默地撑着手臂站起身来,身侧双拳紧握,语气中有些隐忍的不耐,“知道了,尾款我会结清的,你们可以走了。”   那几个人似是被他隐隐透露出的暴戾所震慑,齐齐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行,那就按合同来,三天之内结清尾款,违约了可是要三倍赔偿的。”   “知道了,滚吧!”岑昶低吼了声,抬手捶向身侧的树干。   那几个人被他的动作吓得又退了几步,随即骂骂咧咧的结伴走回车上。   “哎哟现在跟我们装什么大爷,刚才被人家小姑娘打得跟孙子似的也不敢还手。”   “什么玩意儿啊,还说什么表白成功了给咱们发红包,发个屁!只有他自己一头大包!”   “就这还名牌大学生呢,还精英人士呢,租车给人表白,结果人家嫌他是摊烂泥,哈哈哈,回去我要给我老婆当笑话讲。”   …….   池萤抱着竹刀上前,岑昶看见她的动作,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护着脸,避开她的视线,却依然强自镇定道:“你……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不,”池萤指了指地上散开的玫瑰花束,语气淡淡,“自己带来东西的东西自己收拾干净,不然还要给清洁阿姨增加负担。”   岑昶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盯着散落在草坪上的花瓣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池萤的意思。   她轻啧了声,放下竹刀撑在地面上,触地的一声脆响惊得岑昶几乎跳起,待他反应过来后,又迅速躬身蹲下,噤若寒蝉地收拢起散落的花束来。   池萤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去楼后的烧烤摊给室友买宵夜,却没想到正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后。   那人对着自己笑了笑,接着递出一瓶水,“骂这么久也挺累的,喝点儿东西吧。”   “你什么时候来的?”池萤确实有些口渴,倒是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来便咕咚咕咚饮了几口。   “半个小时前刚下飞机,五分钟前刚到这儿,”宴之坐到宿舍楼前的长椅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调笑道,“女侠屈尊陪小的聊两句?”   “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池萤皱着眉坐到长椅上,对他的说法表示怀疑。   宴之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接着将屏幕举在她面前挑了挑眉,“可不止我知道,几百万人都知道了。”   屏幕上正是刚才直播的回放,池萤见着自己侃侃而谈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脸热。不过仔细看了几眼,自己的脸被直播滤镜修饰的几乎面目全非,倒是稍放心了些,还行,就算见到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本人来。   “那挺好,说明我红了,”池萤面不改色,“以后可以考虑调整一下职业路线,当个KOL什么的。”   宴之被她逗得失笑,但很快又轻咳了声,敛起神色道:“池萤,我想明白了。”   池萤微怔,“嗯?”   宴之指了指不远处刚将花束收拾完的岑昶,沉声道:“我和他不一样,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就像我今天不会贸然插手你和他的事一样。当然,如果你有需要,我也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的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你。”   池萤眯了眯眼,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你这是……在跟我表白?”   “还不够明显么?”宴之垂眸笑了笑,复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她,眸中隐隐晃动着灼然的光,“是的,我在跟你表白,不考虑一下我吗?”   池萤却并未立刻回答,沉吟片刻后却又反问道:“那如果我说不呢?”   “……”   宴之的眸光瞬间暗了几分,“那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你,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池萤将尾音拖长,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终于微微点了点头,“……..行吧,先给你一个世界的考察期,看情况再决定能不能转正。”   “真的?”宴之顿时喜形于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可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身侧便蹿出一道身影,那人一把将池萤拉到身后,对着宴之怒斥道:“喂!你谁啊!干嘛对她动手动脚的!”   接着又转头安慰池萤:“你没事儿吧,现在的男的都怎么回事儿,一个两个都死皮赖脸的,下回你见着这样的直接打回去,千万别手软。”   “爽姐,冷静,冷静,”池萤忙将崔爽拉住,却也不知该从哪儿开始解释,语序一时有些混乱,“他不是……哎,我……我认识他。”   “嗯?”崔爽闻言一愣,目光在两人之前盘桓了片刻,又转头看向了另外两位室友,在她们的催促的目光中突然悟出了什么,随即干笑两声撤了回来。   “对不起啊,哈哈哈,你看我这眼神儿,哎你们继续,我们先回去了。”   三人挤作一团,交头接耳地跑向宿舍楼大门,进门前到也没忘了回头冲池萤喊一句:   “别聊太久,还有十分钟锁门!”   池萤:“……”   她转身再度坐回长椅上,歪头问向宴之:“我还没问呢,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第89章 校霸的白月光 完  不,她失败了   宴之摊开手笑了笑,“因为我不用再躲麻烦了啊。”   池萤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吴棉?她终于把那个假千金斗赢了?”   宴之却摇了摇头,“不,她失败了。”   “失败了?”池萤眉心拧起,“所以失败了会怎么样,再从复活点重来一次吗?”   “怎么可能,”宴之失笑,抓着她的发尾把玩,“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如果连难度降低的第一个世界都没法完成的话,也不会有机会再继续下去了。”   “那她……”池萤没有把话说绝,握紧的双拳却显露出她的忧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宴之将她的拳放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手轻轻包裹住,声音放缓了些,“就像我们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她也许会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或者就这样,消失不见。”   池萤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确实,她似乎已经不自觉地习惯了这种穿梭于不同世界的生活,很久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完成这些离奇的“任务 ”。   自己也曾经生活在现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像其他人一样上学、工作,然后呢?自己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为什么会被这个所谓的协会控制着过别人的人生?   记忆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迷雾,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勘破,她在迷雾中横冲直撞了一阵,却又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原点,所有关键的记忆点都仿佛被刻意掩藏了起来。   “ 池萤,你听我说。”宴之见她有些恍惚,手不由得紧了紧,将她的注意力稍稍拉了回来。   池萤愣了愣,“ 嗯?怎么了?”   “其实我是有些私心的,我必须要跟你坦白,”宴之清了清嗓,声音却依然有些不自然的发紧,“我……一直害怕一旦习惯了扮演别人,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也怕我忘了自己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 所以我希望在这些记忆开始模糊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记得那些身份之后原本的我,能在我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坚定的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宴之顿了顿,喉头空咽了两下,“你会觉得,我对你动机不纯吗?”   在他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池萤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指尖轻晃了晃,“正好,反正我也需要一个记忆备份,彼此彼此。”   *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世界的“池萤”就是她自己,她替过去的自己解决了一个阴魂不散的童年阴影,未来的人生倒也不需要再过多插手。   自己可以决定何时离开,也就不存在被突然逼离身体的情况,相比之前的几个世界的戛然而止要从容许多。   和宴之告别后,池萤回到宿舍中躺下,缓缓闭上双眼,静待着意识的脱离。   然而这次的体验却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意识的已经不在“池萤 ”身上,但自己却依然清醒,并没有陷入过去那种混沌中。   正当她有些迷茫的时刻,零零幺的声音再度响起。   【恭喜你完成了源世界任务,从下个世界开始,你已获得成为他人引导者的资格。】   池萤微怔,“我……可以当别人的引导者了?”   【是,我们会提前向你预告本世界是否有引导者任务,但不会提供对方的具体信息,还请自行甄别其身份。】   “……那我可以拒绝吗?”   【如果你拒绝,本世界不会有其他引导者进行替代。】   池萤冷哼,懂了,要么自愿帮新手带路,要么就放任一个啥也不懂的新手任务失败,然后不知道被放逐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直接抹杀也说不定。   这简直是对自己道德底线的拷问嘛!   行,狠还是你们狠。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   【即将进入下个世界,本世界包含引导者任务,请问是否接受?】   “ ……接受接受!”   *   耳边传来铁盘和玻璃的尖锐碰撞声,将池萤从黑甜的梦境中拉了出来,她的眼皮十分沉重,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抬起一条缝来。   眼前恍惚只见一片白光,仔细辨认了片刻后,方才分辨出布帘上的一个红色十字,这里似乎是……医院?   她突觉喉头有些痒,不自觉地连连咳了几声,抬起手想要抓着床栏使力,却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无助地在空中挥动。   床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呀,小姐醒了!太太,您快来看看,小姐她终于醒了!”   那声音越来越远,声音的主人应是跑了出去,半晌后,伴随着一前一后两个脚声又接连跑回了她的床边。   “哎呀我的乖囡囡,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妈妈……”一名妇人坐在她的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池萤有些吃力地转头,用仅有的目力范围打量着床边的妇人,嗓音有些嘶哑地唤了声:“……妈。”   “妈妈在呢,”身着旗袍的妇人眼里噙着泪,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去,对着立在一旁的陈妈点了点头,“对了,陈妈,快去叫孙医生来看看!”   “哎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太太我这就去!”陈妈一拍脑门,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乖囡囡没事啦,”旗袍妇人抬手摸了摸池萤的额头,“渴不渴?妈妈给你倒点水喝?”   “杜太太,您先等等,我给杜小姐检查一下。”   “哎,好好好,”妇人不舍地松开了池萤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囡囡先让孙医生看看,没事了咱们就回家。”   池萤点了点头,此时她终于能将眼睛睁大了些,目光越过妇人落在了她身后的男医生身上。   孙医生带着口罩,双目也隐藏在一副圆框金丝眼镜后,显出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他躬身将听诊器放在池萤的左胸腔上,静默地听了半晌,复又示意她将嘴张开,一边将体温计放在她嘴中一边问道:“杜小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池萤:“……”您觉得我这样能说话吗!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摆出一脸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   孙医生倒是依旧淡定,“没事不着急,你先感受一下,五分钟后再说。”   池萤:……我为什么要着急?你们医院难道按分钟收费吗?妈快把他换掉!   又经历了掰眼皮、捏手臂、敲膝盖等等一系列检查后,孙医生抬腕看了看表,复将体温计从池萤口中取出,点了点头道:“体温正常,心率和血压偏低,不过长时间没有下床走动,也算正常,肌肉有些僵硬,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每天适当运动就好,杜小姐,你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池萤冷冷回道:“没有,我要出院。”   “哦,这个现在还不行,”孙医生想也没想便拒绝,“你还需要再留院观察一周,我们要对每个病人负责。”   “还要再住一周呀,”杜母有些不情愿,但态度总体还算和善,“孙医生,我家女儿现在已经醒来了,是不是以后就没事了?”   “杜太太,”孙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中转过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目前看来杜小姐的情况还不错,但她毕竟昏迷了一年,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隐形疾病,所以才需要继续留院观察,再做个全面的检查,您不能主观臆断,要相信科学。”   “孙医生,我们家又不是那些蒙昧的乡民,当然是相信科学的,”杜母皱了皱眉,态度也生硬了几分,“知道您是喝过洋墨水的,可我家囡囡也留过洋的呀,我们又不是听不懂。”   孙医生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问了句:“哦?杜小姐学的什么专业?”   池萤坦然回应着他的目光,淡道:“文学。”   孙医生的脸被口罩遮了大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池萤清楚地听到了一声低笑:“哦,呵。”   池萤:???学医了不起哦!你们学医的过不了几年就要弃医从文了知道吗!   杜母坐回床边,和陈妈两个人一起扶着她坐起身来,柔声安抚道:“乖囡囡,别气哦,这个孙医生虽然说话不太中听,这一年来还算尽心尽力,他还是小宗专门给你找来的医生呢,说是什么英格兰名校毕业的。”   池萤皱眉,“小宗?”   “就是宗和呀,你不记得他啦,”杜母给她端了一杯温水,“你之前出国去了不知道,之前宗家的生意不是不太行了吗,小宗就自己出去闯荡了,哦哟这才几年呀,就已经成了大老板了,现在大家都要叫他一声宗小爷了呢。”   “哦,是他啊。”   池萤垂眸,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梳理这次的记忆。   杜萤是杜家的独女,杜家原本开了家布行,前几年通过倒卖洋纱发了家,成功跻身沪上三大商行,便也顺应潮流把杜萤送出国留洋去了。   杜家布行隔壁是宗家的粮店,但宗和的父亲不善经营,粮店的生意愈发冷清。   说来杜萤与宗和原本是青梅竹马,但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杜萤渐渐成了有名的大家闺秀,宗和却依然只是粮店老板的儿子。   宗和虽对杜萤心有爱慕,但碍于身份差别不敢说出口。杜萤去留洋后,他也下了决心,想要在杜萤回来后和她并肩而立,便就此离了家去南边码头闯荡。   宗和胆子比别人大,对于做买卖又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不过三五年,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商队船队。   他知晓杜萤即将留洋归来,便回到沪市准备和她重逢,可杜萤却在归途中出了意外,被一伙流民袭击,打伤了头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都说她基本没什么醒来的希望,嘱咐家人准备后事,宗和却执意让她在医院住下,还请了最好的医生为她诊治。   可就在杜萤昏迷的一年中,宗和的身边却出现了一朵解语花,来自百乐门歌女方百合。   原本大家只当她是宗和的玩物,可在一年后杜萤醒来时,宗和却依旧和方百合打得火热。   杜萤也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自然不愿和歌女共侍一夫,便想同宗和解绑。   但宗和却又不想就此放过他,起初还好言诱哄,后来便直接用杜家的生意威胁。   杜萤只能忍气吞声,她性子沉稳安静,不像方百合活泼可人,时间久了,宗和对她原本的一点竹马情意也消耗殆尽。   战乱来袭后,宗和秘密带着方百合逃跑,却留下了不知情杜萤一家。二人成了一对乱世中有名的眷侣,可杜家的在战乱中却就此没落,杜萤家道中落,她虽留洋回来却也没什么傍身的技艺,只能在乡下潦草过完一生。   池萤正有些出神,却听陈妈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通报道:   “太太,小姐,宗小爷来了。”   “……还有,方小姐。” 第90章 竹马的白月光01 爸爸在和他做生意?……   “哟,小宗来了!”   杜母闻言一脸喜色转过身去,只是在看到立在宗和身旁的方百合时,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她面上的笑意倒是依旧不减,抬手招呼道:“小宗快坐,你也听说了吧,我家囡囡终于醒过来了!”   宗和搬了把椅子坐到池萤床边,对杜母笑得十分和善,“伯母,我刚听说,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池萤暗暗撇嘴,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身边儿还要带一朵解语花,谁知道是干什么事儿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了呢。   杜母被他哄得眉开眼笑,随即转身拉了拉池萤的手,“囡囡,快来,还记得我们家隔壁的小宗吗,这回能有这么好的医生帮你治病,可多亏了他的帮忙呢。”   “伯母您真是折煞我了,伯父伯母这些年对我照顾不少,这些事本来就是晚辈应该做的,”宗和的目光转向斜倚在床头的池萤,双唇微抿了抿,笑容中隐隐带了几分局促不安,“阿萤……你还记得我吗?”   宗和的长相原本说来只能算是清秀,但这些年在外见了不少世面,亦成了众人口中的“小爷”,原本青涩的皮相中倒也多了几分不自觉的霸气流露,在加上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更显得气度逼人。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这副皮囊里的芯子是什么颜色,池萤看着他就觉得有些倒胃口,也没什么兴趣和他虚与委蛇。   “当然,”池萤坦然回应着他的目光,不带半点儿暧昧情愫,微笑着客套道,“隔壁粮店的宗家哥哥嘛,好久不见,哦不,现在该叫宗大人了,恭喜。”   “阿萤和我怎么这么客气,”宗和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侧身指了指他身后的方百合,“这位方小姐,是我的秘书。”   “方秘书好。”池萤从善如流的同她点了点头,她也懒得管一个船队老板随身带个如花似玉的女秘书干嘛,你说是就是吧,谁还能趴你床底下验证真伪呢。   方百合毕竟混迹夜场多年,亦或是与宗和早已约定好在外人面前的关系,听到他这话并没有半点不快,甚至还笑着主动上前攀谈:“杜小姐好,宗小爷经常提起您,说您是天仙似的人物,整个沪市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过去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百合自愧不如。”   池萤微笑点了点头,随口敷衍道:“嗯,彼此彼此。”   杜母握着她的手一紧,侧身斜斜瞪了她一眼。   池萤并未理睬杜母的目光,继续同宗和撇清关系:“宗先生,还是要多谢您这一年来的照顾,我知晓您事务繁忙,既然我已经醒来,往后也不用您再多费心了,这一年来的医药费用,我爸爸肯定会结给您的,我们杜家不能白占您这个便宜。”   宗和终于将面上的笑容尽数敛去,颌骨用力微微凸起,显露出一名将领该有的冷峻,语调也明显多了几分寒意,“阿萤,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需要谈钱了?”   池萤也毫不退让,目光泠然似剑,“要论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宗先生,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儿时的邻居,人都是要长大的,您说呢?”   “邻居?……呵,好,”宗和忽地冷笑了声,语气森然,“那杜小姐可千万不要后悔。”   语罢便直接起身拂袖而去,方百合倒是同她们陪了个笑脸,也匆匆迈着小碎步跟上。   杜母见状立刻皱起了眉头,“囡囡,你怎么回事啊,人家小宗好好的过来看你,你怎么就这样把人家气走了呢!”   池萤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背对着她躺下,“妈,我对他就没那个意思,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你是不是在顾及那个方百合?”杜母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妈妈知道你看见她不开心,但是她就是个夜场里的交际花,上不了台面的,她哪里比得过你哦,小宗肯定不会把她娶回家的,你不用管她,到时候等你们结婚了,妈妈肯定会把她打发走的。”   池萤抬手捂住耳朵,“您就省省吧,就算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我也不会嫁的!不嫁不嫁!”   “胡说,和尚怎么能嫁呢!”   杜母微嗔,复又将她的手扯下,缓声劝解道,“你听妈妈的话,小宗现在手底下的船队都开到国外去了,咱们家的生意都比不上他呢,你去哪里还能找得到这么好的青年才俊?人家又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不然怎么会费这么大工夫给你治病。”   “你们小年轻偶尔拌个嘴不要紧,等你出院了就去给他服个软,乖囡囡,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小姑娘家,总要有个自己的归宿才是,小宗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外面随便找来的要靠谱得多。”   池萤颇有些无力地坐起身来,“妈,你真的觉得他靠谱吗?”   “当然呀,小宗可是你爸爸都认可的!”杜母再度拉住她的手,语带诱哄道,“你爸爸说了,小宗这个孩子有勇有谋,脑子里是有大智慧的,连做生意也比他爸爸强得多呢。”   池萤立刻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蹙眉反问道:“爸爸在和他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杜母自知失言,忙掩唇笑了几声,“……..呵呵,这个我哪里会知道嘛,你爸爸的生意也从来不跟我说的。”   虽说杜母敷衍了过去,池萤倒也能猜得差不离,怪不得之前杜萤会被宗和威胁,以至于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跟着他,看来在杜家的生意中,宗和可能确实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我自己去和爸爸说,”池萤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尽量平心静气地同杜母讲着道理,“妈,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不管他是多么顶好的青年才俊,我也一点都不想嫁给他,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真的?”杜母似是被她诚恳的语气所打动,已经开始有些动摇。   “真的!”池萤笃定的点了点头,“所以他以后给你们送什么东西你都别接,不要平白无故欠别人的情。”   “哎哟,这个我当然比你懂得多啦!”杜母连连摆手,复眼珠又转了转,凑在她身边笑道,“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妈妈也好帮你物色物色,和我一起打牌的李家阿姨前几天还在说呢,她儿子今年刚从东洋回来,比你大个两三岁,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池萤有些无力地再度倒回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猛摇头,“不要不要,我还要养病,谁都不见!”   “哎哟,可真是个讨债鬼,”杜母轻拍在被子上,“就会和我闹脾气,看你到时候见到你爸爸怎么办。”   *   池萤在圣安德鲁斯医院又住了几日,其间那位脸臭的孙医生每日时不时来给她做些检查,每日里又定时被陈妈扶着下床走动。   她的身体机能恢复得比预想中更快些,到第五天左右就已经能自己拄着拐杖去楼下的花园中走动一二。宗和那日应当是被她气狠了,这几日倒是再没出现过。   住满一周后,孙医生做完了最后一次检查,终于给她下达了最终的医嘱:   “杜太太,杜小姐的检查已经全部完毕了,根据各项检查结果来看,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当然最近一个月内还是要注意饮食,而且不要过度运动,杜小姐,您已经可以出院了。”   “哎哟,谢谢孙医生,”杜母一脸感激,又支着陈妈送上了一筒银元,“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孙医生医术高超,堪称当世华佗呢。”   孙医生却公事公办地摇了摇头,婉拒道:“杜太太,我已经收了宗先生给的报酬,就不能再收您的了。”   “报酬归报酬,但这是我们家的心意,和小宗给的不一样,您就收下吧。”杜母依旧坚持。   “妈,你还是自己收起来吧,”池萤穿上了一双黑色的小牛皮玛丽珍鞋,满意地站在地上跺了跺,“西方不兴咱们这套,你就别逼孙医生了,你要实在想给出去,直接给我也行。”   杜母皱了皱眉,微嗔道:“洋装皮鞋都给你买了十来套,又没有缺了你的用度,你要大洋拿去做组撒。”   “我要去找工作呀,”池萤直接伸手将陈妈手中的银元卷到了自己手中,轻掂了掂后满意地点点头,“孙医生这种医德高尚的人,哪能被银元这种俗物所玷污,还是留给我就好。”   语罢也不顾杜母的瞋视,拉着陈妈便向病房外走去,“走啦陈妈,咱们回家去喽。”   杜母无奈,叹了口气向孙医生点点头,转身便想追上先离去的两人,可碍于旗袍的裙摆又没法将步子迈太开,只能略带焦急地向前挥手,“你给我等等,你说说,好端端的又要找撒莫子工作?家里是不让你吃饱饭了吗?”   池萤放缓脚步,待杜母走到自己身侧,挽住她的胳膊摆出一副小女儿情态,语气娇软道:“妈,家里是家里,我也要有点自己的事做,就像您码牌一样,总要给我找点消遣嘛。”   “消遣?”杜母半信半疑地望着她,“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91章 竹马的白月光02 宗和这个人是靠不住……   池萤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这个嘛,等我先找着了再说。”   “你不会要去学那些个小姑娘,抛头露脸的去当什么电影演员吧?”杜母的想象力开始发散,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虽然看上去是挺风光,但是我总觉得那群人乱糟糟的,你还是别去了。”   池萤失笑,揽着她上了车后座,“你就别乱想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家在沪市西边拥有一套独栋的三层花园洋房,随着这几年家底愈发殷实,杜父还将这栋洋房彻底翻修了一遍。   洋房外的草坪修剪整齐,石阶上的门庭前立着几根白色大理石罗马柱,窗户穹顶大都换成了西洋彩绘玻璃,在阳光的映照下,地板上浮动着斑驳绚丽的光影,让人不由得目眩神迷。   福特车驶进了院门,稳稳停在杜宅大门前。池萤刚下了车,便熟门熟路地小跑进了门厅,一边问向侯在门前的管家:   “钟管家,爸爸呢,今天在家吗?”   “小姐,您终于回家了。”   钟管家年纪不算太大,也就四十岁上下,却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老成持重。明明也就比池萤大了十几岁,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总像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小辈,他微笑着指了指楼上,“老爷在二楼会客厅。”   “谢谢钟管家。”池萤同他点点头,也没多想便顺着扶梯向二楼走去。   皮鞋硬底和木质楼梯相接,接连发出清脆的响声,池萤来到二楼会客厅门前时,便听得门内原本隐隐传来的谈话声明显一顿。   “爸爸..……”池萤将门推开,却在见到正对着自己的沙发上坐着的人时稍愣了愣,但很快又对他礼貌一笑,“宗先生也在啊。”   杜父原本是个不苟言笑的严父,但在池萤年纪稍长后却不知怎么突然转了性,想着法儿的想要同她拉近距离,可杜萤从小便有些怕他,这么些年来二人的关系也只是稍有缓和,倒也算不上什么亲密父女。   他见着池萤面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囡囡回来啦,正好小宗也在,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不如……你们先聊聊?”   很显然,杜父一门心思扑在他的生意上,对自家闺女的感情世界完全没了解。   “爸爸,”池萤立刻叫住了准备起身的杜父,“您先别走,今天我还有些事想要和您商量一下。”   她复而转身,对宗和投以一个看似抱歉的目光:“宗先生,不好意思哦。”   宗和的脸色原本有些缓和,但见了她这副明显是在赶人的态度,又立刻冷了下来,不过碍于杜父的面子倒没有当场发作,只冷淡道:“嗯,杜伯父,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池萤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笑道:“宗先生慢走。”   杜父的神情有一时的迷惑,盯着池萤看了半晌,复试探问道:“囡囡,小宗他是不是得罪你了?”   “没有啊,”池萤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摇头笑了笑,似是随口问道,“爸爸,你在和宗先生谈生意吗?”   “生意上的事情不用你们娘俩操心,”杜父又想含混地糊弄过去,紧接着转移话题道,“前几天爸爸去了外地看新厂,你醒过来了都没来得及去看你,今天才刚赶回来,囡囡没有怪爸爸吧?”   池萤却并不会这么就轻易地放过他,她目光一转,直直看向他的双眸,“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在谈什么?粮食?纱布?难道是军..……”   “咳咳,胡说什么呢!”杜父忙重重咳了几声,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他急匆匆地去将会客厅的大门掩上,回首瞋了她一眼,“你这些年都出去学了些什么,怎么现在这种话都敢乱说了。”   池萤仔细观察着杜父的神情,在她刚才说到“纱布”二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控。杜家是布商起家,做纱布生意本来也不算奇怪,但他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说明其中有鬼。   “哦,是纱布啊,”她顿时了然,复又摸着下巴思忖着,“爸爸要屯纱布做什么呢?我来猜猜……是要做绷带?”   “杜萤!”杜父终于怒斥出口,“我这些年真是太纵容你了,送你去西洋读书,结果倒让你学得口无遮拦,还不如就让你留在家里早点嫁人了好。”   “你现在不也一样想着让我嫁人么?”池萤的语气却依然冷静,“那我现在告诉您,我是不会嫁的。”   “你……不嫁人?”杜父被她反常的态度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很快又给她的话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不想嫁小宗吧,这个我听你妈妈说了,你放心,他身边那个歌女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真的收了她将来也只能当个姨太太,没有娘家撑腰也越不过你去..……”   “爸爸,”池萤抬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劝嫁宣言,神色肃然道,“宗和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杜父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是年纪轻了些,但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我做生意这些年,看人还是很准的,你放心,爸爸一定不会坑害了你。”   池萤只无奈一笑,“爸爸,您也知道,我们现在虽然在沪市过得还算安稳,但这场仗,将来是一定会打的,不然您也不会去打纱布的主意。”   杜父的目光闪了闪,避开了她过于直白的视线。   池萤乘胜追击,继续谆谆善诱:“您觉得宗和是你和妈妈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觉得他知根知底好拿捏,现在又对我们家百依百顺,但是爸爸,您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最清楚不过,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对别人好,他既然能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找了方百合,就绝对没那么喜欢我,现在表面如此付出,背地里一定有别的目的。”   “我也不指望他能给我们家带来什么,”杜父的语气稍软和了些,“爸爸是为了咱们家考虑,说多了你也不懂,你要是不愿意嫁就不嫁,爸爸不逼你。”   “我知道,您要屯纱布,等到战争打响就会成为紧俏物资,价格飞涨便能赚的盆满钵满,作为商人的女儿,我可以理解。”   池萤垂下眼帘,缓缓叹了口气:“但是爸爸,这是国难财,我们要是赚了这个钱,之后祖祖辈辈都会被世人唾弃的。 第92章 竹马的白月光03 关键是您要找对人   杜父缓步踱到阳台边,背对着池萤沉默了良久,“……..爸爸知道这样做不合民族大义,但是……事已至此,现在也不好回头了。”   池萤也起身站到他身后,语气恳切地劝解道:“爸爸,您跟我说实话,宗和究竟给您许了什么样的好处?”   “我家囡囡长大了,懂的也多了,”杜父转过身来,对她笑得和蔼,却依旧没有松口,“但是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你放心,天大的事都有爸爸来扛。”   池萤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淡然地点了点头,“好,既然您不愿意说,那我就自己来猜猜吧。   “宗和的手里虽然有船队,但应该也没什么活钱,但现在这个世道乱的很,有货物的同时也一定要有路子,他的人马能帮您找布匹的原料,能为您从农民手里争到棉花,还能帮您将外地的布料运到各地商行,所以我猜,您屯的纱布应当是经了他的手,而这样一转,您的钱也就到了他的手上。”   “可他一个船队老板怎么就有这通天的本事,码头上船队那么多,偏偏他就比别人厉害不成?所以我猜,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些别的大人物,您这笔钱,说不定就成了那位大人物添置军火的献金,明面上别人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毕竟说起来也只是做生意而已,又或者……宗和还答应了事成后要再分您一笔利钱,您这钱货一转,里外里就赚了两份钱。”   “爸爸,我猜的对吗?”   杜父看向她的目光中瞬间多了几分惊诧,“你……谁又在你耳边嚼舌根了?不要听他们胡说!”   “爸爸,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我都能看出来,您真觉得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吗?”池萤拉着杜父坐回沙发上,语气稍稍和缓了几分,“如今还不算太晚,只要您能舍得这些钱财,和宗和撇清关系,现在收手还是来得及的。”   “收手?呵..……”杜父自嘲地笑了笑,复摇了摇头道,“你当到了现在,即便是我想收手,宗和那小子肯干吗?咱们家看起来家大业大,但做生意的本来赚的就是个活钱,我这几万大洋投了进去,若是就这么打了水漂,只怕咱们家也撑不下去了。”   池萤却冷笑了声,“但是有宗和在,只怕我们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钱留下得再多也没命花。”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父皱眉不解。   池萤耐心劝解道:“爸爸,宗和这人确实勉强能算个枭雄,可您想想,他对我们家又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看中您手里的资金罢了。现在您对他尚有利可图,他背后那人随手拨几个兵倒也能护我们一时,但当战争真正来袭,您真觉得他会全力保我们安稳吗?”   杜父迟疑了片刻,但依旧有些没转过弯来,“可如果你和他..……”   “是,如果我们结成姻亲,那就是一家人了,”池萤略带嘲讽地看着他,“所以呢,他就一定会对我们尽心尽力?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外人,爸爸,没想到您比我还天真呢。”   杜父有些拉不下脸,别过眼去闷哼了声,“……..那你说怎么办?”   池萤举出连只手指,“两条路,第一,要么就直接当这些钱赔了,你们现在就赶紧离开沪市,离他越远越好。”   杜父却并不认同,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离开?我们能去哪里,打起仗来哪里都是一样,沪市毕竟还有租界,别的地方还没有沪市安全呢。”   池萤冷静回道:“可以去澳门,不然再走远些,去南洋。南洋那边一直有很多潮汕商人,您去了那里也一样可以做生意,现在丢掉的这些不过是小钱,您本来就是白手起家,带上些本钱去哪里都能东山再起。”   杜父静默地思忖了片刻,并未立刻给出确切的答复,转而问道:“那还有第二条路呢?”   “这第二条路..……”池萤稍顿了顿,“既然这纱布已经屯了,那就先放在仓库里别急着出手,您可以暂时与宗和虚与委蛇,但不要再跟他做别的生意,到时候真的打起仗来,他也一定自顾不暇,您……就把这些纱布低价卖出去。”   “低价卖出去?”杜父狠拍了下桌面,“杜萤呀杜萤,我看你是你书读得太多脑子瓦特了吧,到时候别人家都卖高价布,我们家反而还要赔钱吗?”   “其实卖不卖的都不重要,直接白送也未可知,但是——”池萤清了清嗓,声音放低了几分,“关键是您要找对人。”   杜父被她这副故弄玄虚的态度唬住,一时竟有些怔忡,也跟着她将音调降低,小心翼翼地问道:“找……找什么人?”   池萤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爸爸,您要找的人,自然是真正能打仗的人,是真正能击退外敌的人,而不是这群窝里斗的老鼠。”   “那……那我又怎么会知道,谁是真正能打仗的人?”杜父一脸茫然。   池萤却只是一笑,“爸爸,这两条路都给您指出来了,您自己看着选吧。”   “哦对了,这几天我要出去找工作,”她起身推门开会客厅的门,又回首点了点头,“爸爸要是心疼我,还是给我配弋?辆车子吧!”   “哦,好,”杜父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在她的身影消失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哎?你一个小姑娘家要去找什么工作,外面乱得很,不要瞎跑!”   *   虽说杜母和杜父对于她找工作这事百般不愿,但她的主意已定,夫妇俩总不能将她绑在家里,便也只能专门给她配了一个司机、一个保姆,再外加一个保镖。走出去活生生一副小姐逛街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去讨生活的。   沪市的街道并不算宽阔,行人随意穿行其中,还时不时的经过几辆有轨电车,汽车在路上只能走走停停,行进速度却并不算快。   但也正好符合了池萤预想,她本来也没想好自己的职业方向,如今隔着车窗看向繁华的街道,正细细琢磨着自己究竟能找一个什么样的营生。   说来杜家并不会缺了她的吃穿用度,她找工作也并非单纯为了经济独立,只是她确实做不到在家里当无所事事的娇小姐,再加上杜萤本身学业有成,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当然要个能发挥自己价值的地方,总不能辜负了这么多年努力的才是。   杜萤是文学专弋?业毕业,若是生在和平年代,其实职业选择还算多样,但在现在这个时候,像孙医生那样偏技术类的专业确实更有实用性。   所以她究竟能做什么呢?写小说?当翻译?   池萤的目光一转,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大门,“赵姨,那是什么地方?”   赵姨是杜家给池萤配的保姆,她顺着池萤的指尖望去,点点头道:“哦,小姐,那里是个学校,之前是中学,好像这几年改成大学了,叫什么震旦大学来着。”   “震旦?”池萤一愣,那不就是F大的前身么。   她忙拍了拍驾驶座,“李师傅,就在震旦大学门口停下吧。”   “好的,小姐。”司机从善如流的将车开到了大学门前,将车子稳稳停住。   池萤刚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却见赵姨紧紧跟在自己身后,怀里还抱着自己的文件包。   她无奈一笑,伸手将文件包接过,“赵姨,这里我自己去就行了,您就在车上等着吧。”   赵姨眉头一皱,“小姐,可老爷太太让我跟着..……”   “我是去找工作的,哪有一路带着您的道理,”池萤小跑几步进了学校大门,头也没回地摆摆手,“你们先等着吧!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此时的震旦大学校园和后来的F大相比,面积明显小了不少,道路也并不怎么平坦,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学校内的几个知名建筑。   池萤原本只在开学时大致听过几段校史,几乎已经遗忘殆尽,但如今真正踏入了当年的校园内,对那段校史才有了几分真切的感受。   她一身新制的墨绿洋装,在学生中很是有些显眼,故而路过的学生大都对她行着注目礼,看了半晌后又低下头去低声嘀咕着什么。   池萤倒也不介意,她上前拦下一名男生,礼貌笑了笑,“同学,请问你们的教师办公室在哪栋楼”   那名男生的脸瞬间泛红,但说话还算有条理,“这位……小姐,不知道您要找哪一位老师,理科老师在西三栋,文科老师在南二栋。”   “我找文科老师,请问南二栋怎么走?”   男生指了指前方,“这条路第二个路口左转,那栋红色的楼就是了。”   “多谢。”池萤同他笑着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离去。   那名男生却突然叫住她,“这位同学,你是要转学到我们学校吗?”   “不,”池萤粲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是来当老师的。”   男生一时有些呆愣,待她的身影走远,低声喃喃自语道:“不知道现在转文科还来得及么..……”   池萤按照那名男生的指示,顺利找到了一栋三层的红砖楼,她刚准备踏入大门,却被门房一声喊住:“哎,这位小姐,你是哪个系的,来我们这里找谁呀?”   池萤转身,冲门房笑着点了点头,“您好,我是来这里应聘教员的。”   “哦!你也是来新闻系应聘的吧,”门房了然,随即指了指楼梯,“二楼右手边第三间,找陈主任。”   新闻系?   池萤本来是准备找个文学系的工作,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新闻系在这个年代确实更实用一些,试一试倒也无妨。   “多谢!”池萤对他感激一笑,接着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右第三间的办公室门紧紧闭着,池萤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门内的声音渐渐靠近。   “小钟啊,我们刚刚建系,正是缺人的时候,你来得可真是及时。”   “陈主任,能来贵校任教,其实是我的荣幸。”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拉开,池萤闻声抬眼,正巧和那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93章 竹马的白月光04 不如就让他自生自灭……   那人身着一身灰色格纹西装,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见着池萤脚步忽的一顿,淡淡上下扫了她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陈主任也不由得一愣,“这位同学,请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池萤侧过身去给那人让出路来,又对着陈主任笑了笑,“陈主任您好,我是来应聘教员的。”   “哟,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陈主任顿时喜笑颜开,“正好正好,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呐,小钟啊,那我就先不送你了。”   “陈主任您留步。”男人礼貌地点了点头,也并未过多寒暄,便转身向楼下走去。   “快进来吧,”陈主任向池萤笑着招了招手,“看你年纪轻轻,我就以为你还在读书呢,没想到居然已经毕业了,是我眼力不佳,还望不要介意。”   池萤的目光从那人的背影上收回,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主任进了办公室,又在他的指引下坐在了办公桌前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摇头笑道:“陈主任您言重了,我确实也才毕业一年而已。”   接着她从文件袋中抽出几张纸,双手递到办公桌前,“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萤,约克大学文学专业毕业,这是我的毕业证书和论文,请您过目。”   “文学专业啊,”陈主任一边戴上眼镜,一边接过她的证书放在眼下仔细端详,半晌后点点头道,“无妨,我们学校的新闻系也刚建立不久,一切都还在摸索中,课程可能设置也不太完善,需要大家一起研究进步。”   池萤笑笑,“冒昧请问一下,还不知道贵系目前开设了哪些课程?”   “这个..……”陈主任轻叹了声,“哎,其实目前大部分都是实务类的课程,像是采访、写作之类的,我们知道国外的新闻系已经开始有新闻理论研究了,而且最近好像还新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康谬……康,康什么来着?”   “Communication,传播学,”池萤见他回忆有些困难,立刻帮他补充完整,“这个概念起源于社会学和心理学,其实算是一个融合衍生学科,目前确实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国外的理论研究也处于起步阶段,更多的是和政治传播研究结合在一起。”   “对对!就是这个!”陈主任笑着抚掌,“哎呀,我们系现在就是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脑子里有国外的新理念,才能帮我们把这个学科建立起来。”   “我其实也是因为旁听过社会学的课程,所以才有些了解,”池萤谦虚地笑了笑,“但是如果可以为贵系的建立提供帮助,我自然义不容辞。”   陈主任笑得眼角堆起了一层层的褶,“好好好!杜小姐,不如这样吧,你就帮我们的学生指导写作技巧,同时呢也可以传授一些传播学的基础知识,至于这个课程究竟该怎么教,大家可以慢慢商讨嘛。”   “好,多谢陈主任能给我提供这个机会,”池萤眼光一转,似是随口问道,“不知刚才那位……也是来应聘教员的吗?”   “哦你说小钟呀,”陈主任点点头,“是的,他也是刚留洋回国的,倒是我们这里难得的新闻专业人士,对于新闻理论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乍一听十分新奇,但仔细琢磨起来确实有道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日后可以多交流交流。”   “哦?是么,”池萤面色一动,扯唇笑了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   “什么,你要当教书匠?”杜母摸牌的手停滞在空中,“教中学生吗,哪个学校,浦口女中还是圣约翰女校?”   池萤将外穿的大衣递给佣人,俯身趴在她身后摇摇头道:“都不是,震旦大学知道伐?我要去新闻系教书。”   语罢又直接伸手从杜母面前的牌中抽出一张打了出去。   “哎呦,讨债鬼,你不要碰我的牌呀,”杜母皱眉拍了拍她的手,“你才读了几年书,就能去教大学生了?”   “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啦,孩子们留洋回来脑子里都是新知识,各个学校抢都来不及呢,”坐在杜母的下家的妇人摸了张牌,又原封不动地打了出去,“不过新闻系倒是挺新鲜的,之前还没听说过呢。”   “这是你李阿姨,”杜母用目光指了指那妇人,“妈妈跟你提过的,李阿姨家的儿子也刚从东洋回来,现在在当医生,是个青年才俊呢。”   “哎呀,都是小孩子小打小闹,上不得什么台面的。”李阿姨嘴上虽这么说,面上的笑意确实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池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李阿姨好,我们学校的新闻系确实是刚建没多久,还是国内学校里的第一个,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新闻系到底是做撒莫子?”坐在杜母对家的妇人一脸好奇,“我晓得新闻,就是外面天天喊得那个‘号外号外’,所以你们就是办报纸的伐?”   “这是你朱阿姨。”杜母的目光飘向对面,却并没像刚才那般仔细介绍对方。   池萤瞬间了然,杜萤这位妈妈稍微有点势利眼,大概是对方家里的生意做得还不够大,当个牌搭子还勉强凑合,但并不足以让她多给几个眼神。   她却没那么多顾虑,甚至态度比对李阿姨还更耐心了几分,“朱阿姨好,您这么说确实也没什么大毛病,我们和办报纸的确实关系很紧,我们的学生将来就是要去报社工作的。”   “办报纸?”杜母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一直搞不懂这个行当到底怎么赚钱,厚厚一沓子纸才卖几个铜板,即要印刷还要发工钱,到底能卖出几个钱来?”   “卖广告呀。”   池萤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只听杜母的上家“啪”地打出一张牌来,一边回道:“我们家的面粉厂都找报社打了好几次广告了,价钱不便宜呢,你放心,他们只赚不赔的。”   杜母的神色一缓,笑着介绍道:“囡囡,还记得伐,这是你宋家阿姨。”   宋家是全国有名的面粉大王,全国各地开了十几个厂子,生意比杜家做得还大。   “哦?”池萤突然来了兴趣,“宋阿姨,不知道您家里找的是哪家报社啊?”   宋阿姨思忖了片刻,“唔……就那几家大报社,什么《申报》《新闻报》啦,我们家和他们都有长期的合作关系,要是你们也需要联系报社,只要去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好,谢谢宋阿姨!”池萤抢在杜母的拒绝前回道,笑得饱含诚意。   池萤要去当大学教员的事,只在杜家掀起了一阵细微的波澜,尤其是杜父这几日还在为如何处理同宗和之间的关系而焦头烂额,生怕池萤现在就逼她做决定,故而几乎没有主动在她面前出现,更不用说阻拦她去教书了。   而她每日里上下班都有自家司机接送,新闻系的学生也并不算多,十几个人只能勉强凑成一个班,故而教学任务也并不算重,一天顶多只有两节课,池萤这工作倒也算得上清闲。   这日下课铃响起,池萤理了理讲桌上的教案,抬头道:“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大家要是有需要,可以从我这里把这本《舆论学》借回去轮流读一读,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就好。”   “杜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一名女学生将手高高举起。   池萤对她微笑点头,“你说吧。”   女学生撑着下巴道:“钟先生在教新闻理论的时候说过,新闻一定要客观准确,可您却告诉我们,新闻会影响人对周围世界的认知,会创造出一个假的世界,那这么看来,新闻报道其实是不客观的喽。”   池萤抱臂从讲台上走下,“这么说吧,客观是每一个新闻人的终极目标,但只要是人创造出来的作品,在创作中的任何一个步骤都会不可避免的有主观性,所以这一点我们只能尽量减少,却不能完全让其湮灭。”   “那杜先生,我也有问题想问您,”另一名男生也举起手来,“在报道战争新闻的时候,我们究竟是应该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完全客观的报道,还是应该从我方的角度出发,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我们是不是会失去作为新闻人的职业操守呢?”   池萤并未直接回答他,反问将问题抛了回去:“你问过钟先生这个问题吗?”   “这..……”男生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问了,他说既然我们选择了这个行业,就要抛去一切的刻板印象,当一个不受外力操控的第四权。”   “但是你觉得他的回答有问题,所以才会来问我吧。”   池萤并未指责他,只是安抚的笑笑,“当然,钟先生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可是大家都知道,每一家报社的背后,都有掌控着这家报社的权力,这个权力可能是金钱,也可能是其他的势力,也许这家报社的言论表面看上去客观无比,但你只是看不见背后的那只大手罢了。”   “新闻人当然要尽量客观,但新闻人亦有自己立足的土地,我曾在国外求学了几年,也饱尝了同学的歧视之苦,究其根本,是因为我背后的母国不够强大。你们是这一辈国人中的翘楚,即便不能征战沙场,但若是用自己的笔杆开启民智,为国家的未来开出一条路来,于我而言也并不算失了新闻人的风骨。”   池萤说完后,学生们集体静默下来,整个教室几乎落针可闻。   她笑着拍了拍讲桌,“好了,今天我说得也有些多了,还是先下课吧,有什么问题明天再继续讨论。”   她将教案同书册收进文件包中,抱在怀中缓缓向外走去。   漫步在静谧的校园中,池萤的思维不自觉有些飘散。学生们口中的钟先生是一个学识不凡的人,虽说他确实是从知名院校的新闻专业毕业,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这人的思维似乎有些超脱,理论过于超越时代,却完全没把这里的现实情况当回事儿。   她脚步一顿,脑海中猛然跳出了五个字:   引导者任务?   这位热衷于掉书袋的同事,不会就是自己这回要带的新手吧!   她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人整天摆着个目中无人的臭脸,总觉得他并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呢,怎么办,不如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吧。   池萤步履有些沉重地迈出了校门,但今日却并未见到自家往常早早就候在门口的车。她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踮着脚尖四处寻找着自家车子的踪迹,刚垂下眼帘,却刚好同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宗和今日身着便装,独自坐在车后座上,冲她挥了挥手中的雪茄,似笑非笑道:“杜小姐,好久不见啊。”   池萤心中一紧,面色却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只对他疏离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宗先生,我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哎,杜小姐何必这么着急?”宗和的车旁立着十几名保镖,得到他的指示立刻上前,将池萤的去路死死堵住。   池萤只能停下脚步,面色更冷了几分,沉声问道:“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想要同杜小姐叙叙旧罢了,可以吗,老邻居?”宗和吸了一口雪茄烟,向她的方向吐出一个个烟圈儿,面庞隐在白烟后,看不清他的神情究竟如何。   池萤:……公共场合吸烟还有没有点儿公德了喂!   她抬手挥了挥飘到自己面前的烟,眉心略蹙,淡道:“宗先生,那您也要让我先和家里说一声。”   “哎,不用那么麻烦,”宗和轻笑了声,“我自然会告诉伯父伯母,不会让他们担心的。”   池萤深吸了口气,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杜先生!您没事吧!”   “你是什么人,要对我们杜先生做什么?”   “杜先生您别怕,我家里认识司令,这些人真是胆子不小,都闹到学校门口了。”   学生们将池萤护到身后,一脸同仇敌忾的对宗和以及他的保镖们怒目而视。   他的保镖们则齐刷刷地从身后掏出了□□,学生们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很快便鼓起勇气,对方的态度反而更激起了他们的反抗精神。   宗和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两方对峙,时不时吐出几个烟圈,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池萤拍了拍学生,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复走上前冷笑了声,语带嘲讽道:“宗先生,且不论您有多大的能耐,但您的枪口应当对敌对外,万不该对准自己人吧。”   “……..杜小姐说得是,”宗和的面色有些阴郁,但还是示意保镖们收起了枪,掀起眼帘直直看向她,“所以杜小姐,为了你的学生们的安全,还是快上车吧。”   学生们有些焦急,“杜先生,您..……”   “我没事,”池萤回头冲他们安抚一笑,“记住了,这个人叫宗和,我要是明天没有按时来上课,你们就直接去报社登文,随便口诛笔伐,宗先生不会介意的。”   她接着绕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躬身上车坐下,淡然抚了抚裙摆,“走吧,宗先生,还等什么呢。”   宗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鼻腔中挤出一声轻笑,随即敲了敲司机的椅背,“行了,走吧。”   别克车在街道上穿行,驶向了池萤几乎从未踏足过的地界。随着街景的变化,她也大概意识到了宗和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此时天色将暗,沪市的街头华灯初上,各色的霓虹招牌交相辉映,沪市的另一面在池萤面缓缓前铺展开来。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萤灯绚丽的巨大招牌前,她几乎要将头从车窗伸出去,仰着脖子才能将整个招牌看个完全。   那招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百樂门。 第94章 竹马的白月光05 寻欢作乐乃是人之常……   司机替池萤打开了车门,她略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襟后也提着手包下车。   “杜小姐,以你的身份,过去应当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宗和戴上一顶礼帽绕到她这边,看向池萤的的目光掺杂着调笑与轻蔑。   “宗先生有所不知,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其实也没少去,”池萤一脸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都是国外传来的洋玩意儿,说来倒也没什么稀奇,也就是过去的勾栏瓦舍换了新鲜个壳子罢了,寻欢作乐乃是人之常情嘛。”   宗和刚到嘴边儿的调侃被堵了个彻底,他皱了皱眉似是对她的说法有些怀疑,却又只见她步履轻盈地来到大门前,对门童指了指自己的方向,“宗大人应该有预定吧?”   门童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有的有的,这位小姐您这边请。”   池萤也没管宗和究竟是什么反应,她将外罩的大衣脱下交给门厅的服务员,仅着一身剪裁精细的缎面洋装过膝裙,在这来来往往衣裙精致的客人中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两名服务生齐齐将内厅的大门推开,里面的花花世界便立刻在她眼前耳边铺展开来。远处的舞台上歌舞正欢,乐队的伴奏与轻快的歌声,连同着卡座旁嘈杂的人声,像一片汹涌而来的浪潮,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她跟着服务生在台下的圆桌座椅旁穿行,内厅的灯光有些昏暗,但舞台上摇摆的各色灯光又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令人不由得有晕眩。这里一片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是沪市每一日都会上演的夜生活,但又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另一个世界。   “杜小姐,倒是没看出来,你还真是轻车熟路啊。”池萤落座不久,紧跟着她的宗和也坐在了同一张桌旁,他侧头同服务生交代了几句,便又挥手示意他离开。   “嗯,”池萤四处稍打量了一番,勉强点了点头,“这里环境整体还不错,不过还有些细节待改良,通风不太通畅,时间久了人就会犯困。国外的赌场一般都会主动提高供氧量,这样客人会一直保持亢奋状态,娱乐场所也还是要多学习一下先进经验才能继续发展嘛,宗先生可以给老板提提意见。”   “……杜小姐还真是博闻强识,对娱乐场所都有所涉猎呢。”宗和的语气僵硬,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本来觉得像杜萤这样的大家闺秀,突然被强行带到这种“不正经”的场所,怎么说也应该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吧,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半点儿不自在,反而还像个行家一样兴致勃勃地评头论足起来,倒是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般一般,”池萤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刚上台的方百合惊呼了声,“哟,那不是方秘书么,没想到宗先生的秘书还有副业呢。”   方百合今日穿了一袭贴身银色亮片长裙,肩上又斜斜搭了一条白色鸵鸟毛的蓬松披肩,露出半边雪肩,整个人身形婀娜媚态尽显,和上次见到她时那副乖巧模样判若两人。她抚着话筒浅浅吟唱,歌声确实悦耳动听,也引得台下掌声阵阵。   “不,这才是百合的主业,”宗和望着台上的方百合,唇边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意,“也许你觉得她身份卑微,但她却从不为此感到困扰,她热爱唱歌,只要她站在舞台上,就没人能比她更夺目。”   池萤:??您今天带我来不会是专门想让我吃醋的吧?那您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嗯,是挺好的,”池萤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也随着逐渐欢快的节奏轻轻拍着掌,“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宗和闻言转头看向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难道不会觉得当歌女有失体统么?”   “不觉得啊,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嘛,我教书她唱歌,本质都是一样的,谁比谁高贵呢。”池萤的目光一直粘在舞台上,方百合唱到高潮时便随着众人起立欢呼,甚至还吹了声口哨。   “可..……”池萤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宗和的预料,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可你是大家闺秀,你难道不会觉得被一个歌女比下去,会让你蒙羞么?”   池萤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目光,诘问道:“宗先生,我倒想问问您了,您是不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您比方小姐要高贵呢?”   宗和立刻义正言辞地否认,“当然不是。”   池萤却哂笑了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那不然您怎么话里话外都在方小姐的身份上转悠?说实话,我并没觉得歌女这个弋?职业有什么不妥,但可能您自己都没意识到,您表面上同她情投意合,骨子里还是抹不去对她的轻蔑啊。”   宗和面色微凛,“杜小姐慎言,我从未这么想过。”   池萤撇撇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男人心底里总有一种救风尘的情结,他们可以和对方吟诗作对,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对沦落风尘的对方平等相待,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英雄情结而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指不定心里还洋洋自得着:你看我多伟大,慧眼独具能看到她灵魂中的闪光点,又仗义出手救人于水火,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们的感情,只有我知道我们爱有多么纯洁,我简直是当代大情圣。   宗和与方百合之间的感情她没什么兴趣了解,但就冲他刚才想要以方百合的身份迫使自己蒙羞,他的感情就铁定没那么纯粹。   也许在战争年代,这两个人还能当一对乱世里相互扶持的亡命鸳鸯,但当真到了和平年代,没有了外力的阻隔,埋在心底里那些不平衡的种子早晚会钻出来,化为蜿蜒的藤蔓将两人的感情绞杀吞噬,最终化为一对怨侣。   一首歌唱罢,方百合款款退下了台,半晌后又换上了一身火红的短裙,搭配着一双闪亮的红色舞鞋,伴随着曲调更为轻快的舞曲,在舞台上肆意舞动着。   池萤正看得起劲,宗和却突然敲了敲桌子,沉声道:“杜小姐,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让你转告杜伯父,让他不要多想,该做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宗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生意?”池萤撑着下巴看向他,略挑了挑眉。   宗和面色肃然,“杜小姐,我们就别绕弯子了,你不懂国内的局势,就不要随意插手这些事,我和伯父早有约定,总之是不会亏待你们家的。”   “宗先生,我先问您一个问题吧,”池萤理了理鬓发,“若是外敌打了进来,您……当如何啊?”   宗和嗤笑了声,“杜小姐这是小瞧了我,我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自当弃商从戎,拼尽全力杀敌卫国。”   “哦,是么?”池萤扯了扯嘴角,“若是打不过呢?军力不足兵器落后,硬拼就是个死局,你又当如何?”   “这..……”宗和略沉吟片刻,“自当暂时摈弃前嫌,和其他部队联合协力抗敌。”   池萤摇了摇头,“那要还是打不过呢,这场仗打了一年两年五年,甚至十年都没有结束,各地接连失守,山河破碎哀鸿遍野,你麾下的军队也几乎尽数牺牲,这个时候有一架飞机,能将你和方小姐一同接出国去躲避战乱,你究竟是去是留?”   宗和张了张嘴,却迟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池萤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语气淡淡,“宗先生,不是我们家不愿和您做生意,而是我们根本没有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您对我而言,不可深交。”   “杜小姐,那你呢?”宗和被戳中了内心,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过是个大学里的教员,整理日卖弄些笔杆子功夫,难道还能上阵杀敌不成?”   池萤笑得坦然:“对,我确实不能。”但我能做的事,你也不能。   宗和深吸了一口气,“杜小姐,你若执意如此,那你们家的生意..……”   池萤立刻打断了他,“宗先生,您若是觉得威胁我我便会妥协,那您就打错算盘了。”   宗和正欲反驳,他身侧却突然蹿出了个娇小的身影,抱着他的手臂软声道:“宗爷,您来了呀!”   方百合仍旧穿着那身火红的舞裙,见着池萤稍愣了片刻,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松开手来立在一旁,同她点了点头:“杜小姐也来了。”   池萤也同她笑笑,“方小姐的歌喉果然声动梁尘,以后有空我要多来听几场。”   “杜小姐谬赞了。”   “实话实话罢了,方小姐若有兴趣,其实可以出张唱片,比在这里唱歌更有前途些。”池萤这话倒是真诚提议,不管什么时代,当个发片歌手总比驻唱歌手要好些嘛。   “嗯?”方百合睁大了双眼,本以为她只是随口寒暄,现在看来倒像是当真在为自己考量一般。   可这位大小姐难道不应该讨厌自己么?   气氛正有些冷场,池萤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你们这里倒是热闹的很,百合,不介绍一下么?”   方百合立刻堆起笑脸:“傅老板,这是宗小爷,您见过的,这位嘛……是杜小姐。”   池萤旋即转身,见着身后那人的轮廓,眉心不自觉微微跳了跳。   “哦,原来是傅老板,久仰。” 第95章 竹马的白月光06 醋酿得挺不错,香飘……   “杜小姐是第一次来我们百樂门吧,那我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那位傅老板转头向服务生招手,“给杜小姐和宗先生换一个上等卡座。”   池萤只摇摇头,礼貌拒绝道:“不用麻烦了,傅老板,时候不早了,我正准备离开,还是改日吧。”   “杜小姐这是不给我傅某人面子?”傅老板身着一套熨得平整精致的黑西装,胸前的插袋上还别着一朵手帕折成的花,短发用头油梳向脑后,鬓角剃得干脆利落。   内厅里摇动的灯光碎斑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轮廓照得时明时灭,倒是比过去见到的他更多了几分亦正亦邪的气质。   “傅老板有所不知,杜小姐是文化人,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破落户。”宗和上前两步同他握了握手。   傅老板松开手后,立刻有人给他递上了一张雪白的帕子,他擦了两下又丢到一旁,直接在他们这桌坐下,目光转向池萤,略带讶异道:“哦?所以宗先生和杜小姐是旧识?”   宗和一手搂着方百合,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晃了晃:“自然,我打小和杜小姐是邻居,倒也勉强算得上竹马青梅,只是后来杜小姐家发迹而我家又落魄潦倒,如今可是高攀不起喽。”   池萤暗暗嗤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家势利眼么,不然呢,非亲非故的还得给你家扶贫吗?   傅老板轻哦了声,突然又联想到了什么,“杜小姐,您该不会就是杜家商行的千金吧?”   “正是。”池萤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   “那傅某人可一定要敬杜小姐一杯,日后不定还要同令堂作生意呢。”傅老板端起一杯红酒,冲着池萤举杯邀约。   宗和目光一转,正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池萤的反应,却只听得她淡淡抛出两个字:“不喝。”   他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这位傅老板可是个笑面虎,杂七杂八的怪毛病不少,更不用说被人下了脸以后会作何反应,百乐门的舞女歌女一开始还打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主意,可了解他的脾性后甚至都不敢凑到他身边去。   可出乎宗和意料的是,这位傅老板却只是笑了笑,自饮一口后便将酒杯放下,“好,杜小姐不愿喝便不喝。”   宗和:???摔杯子啊你倒是!   “傅老板,我明天还有课,今天就不多留了,告辞。”池萤起身冲他点了点头,也没等他回话,便直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杜小姐,夜里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傅老板亦起身跟上,徒留桌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方百合轻扯了扯宗和的手臂,在他耳边问道:“傅老板他……是不是看上杜小姐了?”   宗和猛灌了一口酒,哂笑了声道:“呵,可能没见过她这种,一时觉得新鲜吧,但是看上又怎样,杜萤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只怕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啊?”方百合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那……依着傅老板的脾气,杜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你管他们做什么,”宗和搂着方百合,在她脸上亲了口,“怎么样都是她的造化,关我们什么事?”   “宗大人,还有人看着呢。”方百合娇羞地倒在他的怀中,轻锤了锤他的胸口,立刻将为池萤担心的事抛诸脑后。   而这边的池萤刚出了内厅,服务生便十分有眼色地将她的大衣递了过来,她正伸手准备接过,侧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大衣接了过去。她转头望去,却见那人将她的大衣抖了抖,接着举在她身后笑道:   “杜小姐,这种事自然要我来为您效劳。”   “傅老板还真是个绅士。”池萤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但还是伸手穿过了大衣的袖子。   “杜小姐过誉了,”傅老板替她将后颈的领口理平,“不知杜小姐家的宅邸在何处?”   池萤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下,随口回道:“齐林街十六弄。”   很快,门口便停下一辆亮黑色的轿车,傅老板将车门打开,一手扶在门顶上示意她上车,“杜小姐,请吧。”   池萤也没同他客气,躬身便坐在了车后座上,傅老板也跟着她一同坐下,只是这辆车的驾驶室和后排座椅间有一道隔板,他并未告诉司机目的地的位置,车却已经缓缓开动。   池萤皱眉望向他,他却直接拉着池萤手的坐近了些,笑道:“没事,他听不见的。”   自然,这位百樂门的傅老板,正是许久未见的宴之。   “不错啊,当夜场老板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感觉怎么样?”池萤轻哼了声,猛地将手抽出,接着双手抱臂完全不给他再次动手的机会。   “不怎么样,一群人整天吵吵闹闹的,还不好好钻研着怎么提高业务水平,尽想着攀高枝去了,员工事业心不强,娱乐行业也不好做啊。”宴之摊手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池萤被他逗乐,轻笑了声道:“得了吧,你们家那位首席都已经风靡整个沪市了,谁不知道百何小姐的名号啊。”   宴之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到她的座椅后,皱眉道:“也就是她最愁人呢,整天和混码头的粘在一起,要是哪天把他的仇家引到我的场子里来,两方交火打上一场,那我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哎对了,那个宗小爷和你什么关系啊?”他忽地凑近了些,眉心微微蹙起,“什么青梅竹马的,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渣男!以后离他远点儿。”   池萤却并未回答,反而笑问道:“怎么,看来傅老板还有副业?”   “什么副业?”宴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食品加工行业吧,”池萤挑眉一笑,“醋酿得挺不错,香飘千里啊。”   可他倒是依旧坦然,“嗯,这个我承认,那个姓宗的确实挺碍眼的,以后别搭理他。”   池萤却哀怨地叹了口气,“哎,人家背后有大人物呢,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的,我又能怎么办?”   “你..……”宴之有些摸不准她的态度,语气略有些迟疑,“你要是真觉得这次有点困难,就来找我,但我绝对不会瞒着你搞小动作啊,你让我出手我再出手。”   “行了,逗你的,就他我还能应付得来,”池萤笑着摆摆手,“快跟司机说地方,我要回家了。”   宴之将隔板降下,同司机报了池萤家的地址,又再度将隔板合上,转头问道:“你刚才说明天还要上课,怎么,你现在还是学生吗?”   “不,”池萤摇了摇食指,一脸得意道,“叫我杜先生,我现在是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正式教员。”   宴之面露几分讶异,冲她拱了拱手,怪声怪气道:“原来是杜先生,失敬失敬。”   池萤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对了,我这次有引导者任务在身,如果我觉得一个人和这里格格不入,其实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吧。”   宴之顿时有些警觉,“你怀疑谁?干什么的,男的女的?”   “男的啊,就是我在学校里的同事,”池萤摸着下巴咂摸着,“啧,我总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而且教学生的内容也有点儿脱离实际,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下回再试试他吧。”   宴之立刻换上了一副恳切的语调,劝导道:“当引导者,其实只要点到为止就好,千万不要给他们太多好脸色,不然他会以为你对他另眼相看,到时候眼巴巴地贴上来,你想甩都甩不走呢。”   池萤闻言挑眉,“哟,看起来很有经验嘛傅老板?”   “这……这都是过往失败的经验教训嘛,”宴之的脸色有点讪讪,“你看,像你这样的优秀新手都是拒绝引导者帮助的,这样才能在以后走得更远,靠开后门即便能过第一个世界,往后的路也不会好走的。”   “行,傅老板还看得挺通透。”   池萤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子便稳稳停在了杜家的洋房外。   她摆摆手推开车门,“行了,我到家了。”   宴之也跟着她下车,同她一道走到院门前,提议道:“不如……明天我来送你上班吧。”   池萤轻笑了声,还没来得及回话,却听得门房发出一声惊呼,“小姐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她转身冲门房点点头,“我没事,烦您去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吧。”   “好好好!”门房连连点头,紧接着奔向洋楼的方向,一边呼喊道,“老爷,太太,小姐她好好的回来了!”   池萤转回身来,摇摇头道:“我们家有司机接送,就不用麻烦你了。”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宴之神色坦然,“接送你上下班是我作为一个追求者应尽的职责。”   “噢呦,我的囡囡啊,你可算回来了,去了哪里呀连个信都没有?妈妈都要急死了!”杜母急匆匆跑了出来,忙将她揽过搂在怀里,眼角挂着泪花,气都还没喘匀。   池萤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妈,我没事的,先回去再细说吧。”   “好好好,没事就好,”杜母正准备转身,视线却和立在一边的宴之对到了一起,她皱起眉头轻抽了口气,“囡囡啊……这位先生是?”   宴之向她浅浅鞠了一躬,“伯母您好,我是杜小姐的朋友,您叫我阿宴就好。” 第96章 竹马的白月光07 你跟那个小伙子什么……   杜母的目光在他身上盘桓了片刻,随即又转向了停在一旁的轿车打量了一番,半晌后神情稍缓和了些,搂着池萤笑道:“哦,原来是我家阿萤的朋友呀,那辛苦你这么晚把她送回来了,谢谢你哦。”   “伯母您太客气了,”宴之笑得一脸纯良,“怎么能让杜小姐一个人走夜路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杜母的笑意更甚,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几分欣赏,“阿宴是吧,你在哪里工作呀?和我家阿萤怎么认识的?”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忙将杜母拉门内,催促道:“好了,妈,咱们先回去再说。”   “噢呦,怎么了嘛,我就问一下呀,”杜母一脸不情愿,又回头冲宴之笑着摆摆手,“那我们先回去啦,阿宴你路上小心。”   宴之又礼貌地点点头,“好,谢谢伯母关心。”   池萤终于将杜母拉回了院内,她却笑得十分暧昧,凑到自己耳边问道:“跟妈妈说实话,你跟那个小伙子什么情况呀?”   “能有什么情况,”池萤轻咳了声,“就普通朋友呗。”   “噢哟,你妈妈我活了几十年,这都看不出来就白活了呀,”杜母轻啧了声,又锲而不舍的继续展开攻势,“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家里做什么的,几口人呀?”   池萤无奈叹了口气,“今天刚认识的,您调查那么仔细做什么,官府查九族呀。”   杜母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要查清楚了,虽然这个小伙子长得蛮俊的,看上去家底应该也不薄,但是万一车子是租来的怎么办,说不准就是要骗你这种傻小姐吃绝户的呀。”   “爸爸,我回来了。”池萤见着立在门厅前的杜父,敛起神色同他点了点头。   杜母也立刻噤声,随即用帕子掩唇轻咳了两声。   杜父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微笑道:“嗯,回来就好,先进来说吧。”   三人穿过门厅一同来到了一楼的会客厅内,杜父独坐一张单人沙发,杜母和池萤相携坐在了他左手边的沙发上。   杜母坐下后并没能憋太久,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呀,囡囡今天是被一个小伙子送回来的你知道伐?”   杜父却并未搭腔,反而转向池萤问道:“司机说车子在路上爆了胎,所以去接你的时候晚了些,但也没在学校门口等到你,你今天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这么巧么,”池萤哂笑了声摇摇头,“我就说今天下班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家里的车,倒是宗和带着他的保镖在校门外等着我,看来是他早有准备了。”   “什么?”杜母发出一声惊呼,“是小宗他把你带走的……那你怎么和阿宴一起回来了?”   杜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宗和把你带去哪儿了,他倒是好大的胆子,真当沪市没王法了么。”   “爸爸,他信不信王法,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池萤垂眸摇了摇头,“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把我带去百樂门了看了场演出而已,他也不敢做什么的。”   “百樂门?他怎么能把你带到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去?”杜母皱了皱眉,“这个小宗真是不懂事,那个交际花不也在百樂门吗,亏我以前还觉得这个孩子有本事,现在看来简直一点分寸都没有,当我们杜家的女儿好欺负么,不行不行,以后还是少跟他往来了。”   池萤搂着杜母拍了拍她的背,“那是自然,以后他要是还敢厚着脸皮来咱们家,您就把他堵回去。”   “嗯!再也不让他进我们家门了!”杜母气鼓鼓地点头。   杜父沉吟片刻,复继续问道:“那把你送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又是谁?”   “对哦,”杜母目光一转,“老爷,那个小伙子样子还是蛮俊的,高高瘦瘦又有礼貌,开的车子还和宋家一样哎,叫凯..什么拉来着,那个车子蛮贵的吧。”   “凯迪拉克,整个沪市都没几辆,”杜父点了点头,面上却依旧有些郁色,“囡囡啊,他究竟是什么人?”   “唔……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池萤耸了耸肩,“刚刚在百樂门碰见的,别人都叫他傅老板,那应该就是那里的老板吧。”   这个池萤倒是没撒谎,毕竟刚才在车上时,话题都围绕在自己身上,倒是没来得及打听宴之这次的身份背景。   杜母再度惊呼出声,忙拉着池萤的手焦急道:“什么?百樂门的老板,那能是什么正经人家哦,不行不行,那还不如宗和呢,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杜父这回倒是难得和杜母站在了一条阵线上,“你妈妈说的是,我听说过这个人,野路子出身,从小家里穷的叮当响,算是白手起家打拼出了现在的事业,百樂门连同沪市的几家大剧院都是他的,但是这个人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你心思单纯,怕是容易被他的表面功夫骗了去。”   “爸爸,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池萤随口应承了句,随即话锋一转,“今天宗和把我带走,其实是想用我逼您就范的,他应该已经发现您的心思有变,所以您决定好了么?”   “我……还要再考虑考虑,”杜父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也不是决定好便能立刻办妥的。”   杜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盘桓了片刻,目露疑惑之色,“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池萤冲她笑笑,挽着她的胳膊道:“妈妈,您想出国去转转吗?”   “去哪里?”杜母眼睛一亮,“我倒是一直想去法兰西看看,听说那里的人说话都很好听呢。”   “阿兰啊,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囡囡有话要说。”杜父叹了口气,对杜母沉声道。   杜母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站起身来,斜了他一眼道:“你就算有事也要跟她好好说话,她病了这么久呢,可经不起你吓唬。”   “知道了知道了,”杜父摆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我家的闺女我还能害她吗。”   待到杜母离开后,杜父稍坐近了些,低声问道:“宗和今天怎么和你说的?”   池萤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明里暗里让我不要插手你们之间的事,还威胁说若是我们执意不改,他就要对我们家的生意下手了。”   杜父的眉心拧起两道深深的沟壑,“不如以后你还是别去学校了,免得他又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爸爸,这件事我们是躲不过去的,”池萤目光泠泠,直直看向杜父,“咱们家的生意就是一块大蛋糕,只要还在这儿,他就一定会想要分走一块,或者是想要全数吞下也不足为奇。”   “那..……”杜父沉沉叹了口气,“我们就只能走了么?”   “爸爸,我知道您对家里的生意放心不下,”池萤抿了抿唇,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这样吧,您可以带走一部分资金,咱们家的生意也可以继续留下一部分,但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暂代您的职务,您和妈妈就先移居到澳门,这样也还不算太远,您就当是去那边开个分部,若是日后想回来了,也可以再回来看看。”   杜父似是有些动心,“你是说,先找一个经理看着这边?”   “对!”池萤笑着点点头,“国外的很多家族企业都是这样做的,他们手里握着公司的股权,聘请的经理帮他们处理具体的事务,更直白的说,咱们是东家,他们就是咱们铺子里的掌柜。”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杜父终于松口,点了点头道,“那好,这段时间我先物色一下经理的人选,你和你妈妈可以先过去,找一找合适的宅子。”   池萤却摇了摇头,“爸爸,我是不会走的。”   “什么?”杜父瞪大的了双眼,“你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给宗和当靶子吗?”   “爸爸,宗和是要跑船队的,他挣的就是这个卖命钱,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咱们家,”池萤深吸了口气,神情笃定道,“我想……自己开个报馆。”   “开报馆?”杜父皱着眉十分不解,“你去大学里当教员也就罢了,好歹还算一份体面的工作,怎么还弋?突然想着开报馆。再说了,报馆能挣几个钱,咱们家也不缺你这份大洋,你还是和你妈妈一起走吧,这样我也更放心些。”   池萤却丝毫没有动摇,“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而且我开报馆也不是为了挣钱。”   “不为了挣钱你开它做什么?”作为一名商人,杜父十分不理解池萤的逻辑。   池萤垂下眼帘,“爸爸,咱们国家的现状您看在眼里,人民蒙昧,观念落后,咱们家里有这个条件送我去西洋留学,我才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才能学到先进的知识。但是大多数人,也许这辈子都走不自己家门前那条巷弄。   “我在大学里当教员,能力和精力都有限,也只能教那区区十几个学生,但我若是开报馆,印多少张报纸就能传给多少人。我不求我的报馆能成为天下第一刊,但我只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新的观念、新的知识,也许您会觉得我的想法天真,但我不会后悔的。” 第97章 竹马的白月光08 这位先生是杜先生的……   语毕后,杜父沉默了良久,却也并未明言是否同意她的想法,只是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起身留下一句,“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池萤倒也没指望他能立刻接受,为人父母肯定不愿让自己的子女以身犯险,可杜父虽说是个生意人,却并非事事以利为先,心底里总还是有些风骨的,就看他这次能不能转过这个弯来了。   翌日一早,宴之的车果然早早便在杜家洋房外候着。他见着院中的池萤正拾级而下,站在车旁冲她挥了挥手,“杜小姐,早啊。”   池萤脚步一顿,向自家车旁的司机点了点头以示安抚,上前几步来到院门前,隔着铁门挑眉道:“傅老板早啊,您居然还真来了?”   “那是自然,”宴之将车后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好了要接送你上班,自然不能食言。”   “哎,可惜啊。”池萤叹了口气,接着似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宴之面露不解。   池萤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傅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爸爸妈妈说你不是什么正经人,怕我被你骗了去,所以不让我和傅老板往来了呢。”   “伯父伯母这是被外面的流言蒙骗了,”宴之语言辞恳切,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正式上门拜访,一定会让伯父伯母满意的。”   池萤失笑,摆摆手道:“行了吧,我还是坐我们家的车,你要想跟呢就在后面跟着。”   “我傅某人自然不能让杜小姐为难,便是当个护花使者也好,”宴之点点头,回头冲自己的司机道,“等下就跟着杜小姐的车。”   杜父立在二楼窗前,看着楼下自家女儿和百樂门的老板有说有笑,不由得微微拧眉,这个年轻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他与宗和自是不同,黑白两道通吃,整个沪市的剧院戏楼等娱乐场所都有他的参与,自家的生意估计还入不了他的眼。那为什么又会突然对自家的女儿这么殷勤,难道真的是看对了眼?   若真是如此……倒也能让宗和忌惮几分,只是不知会不会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杜父手中的烟几乎快燃尽都未曾发觉,面上郁色沉沉,目送着自家的车和宴之的凯迪拉克一前一后向街口驶去。   池萤坐在车后座上侧头看向后视镜,发现宴之的车确实一直紧紧跟在自家车后,不由得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而保姆赵姨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道:“小姐,后面那辆车子..……”   池萤只笑着摇摇头,安抚道:“赵姨,没事的,不用管他。”   杜家离震旦大学约莫三十分钟车程,车子停稳后,池萤提着文件包下了车,却发现宴之早已侯在自己车旁,且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包接了过去,半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池萤叹了口气,“傅老板,您都已经送到学校门口了,是还要准备十八相送吗?”   “当然,”宴之神色坦然,“杜小姐上课的教室在哪里,先让我熟悉一下路线。”   池萤看着他眨了眨眼,“那我要是不想让你知道呢?”   宴之一窒,接着颇有些委屈地将包递了回来,瘪着嘴道:“那我送到这儿就好,你路上小心,男学生搭讪尽量不要搭理。”   池萤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声来,这人平时看起来一副霸道总裁的嘚瑟样儿,装起可怜来居然也不逞多让,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还真吃他这套。   “行了行了,”池萤避开他的目光,摆了摆手道,“走吧,我就带你领略一下高等学府的魅力好了。”   “多谢杜大小姐开恩,”宴之瞬间堆起笑意,“我也想听一听杜小姐讲课呢。”   池萤皱了皱眉,什么情况?怎么到头来还是觉得自己还是被他算计了呢?   她看了看怀表,随即将步伐加快了些,一边问道:“傅老板好歹是大企业家呢,就没有别的工作要忙吗?”   “我的工作都是夜里才开张的,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宴之神色坦荡,半点儿没有翘班的自觉。   池萤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不要油腔滑调。”   “……..哦,”宴之瞬间偃旗息鼓,清了清嗓正色道,“其实吧……今天我就想看看你之前说的那个男同事。”   池萤顿时了然,复又摇了摇头道:“可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课。”   二人一齐来到了教室门前,此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左右,教室中的学生也基本上到齐,故而门前出现的一男一女瞬间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   “哎?杜先生今天怎么还带了个人来?”   “岂止是带了人,你看那人还帮杜先生提包呢!”   “哇!这位先生是杜先生的未婚夫吗,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我也这么觉得……这人应该上过报纸吧!”   “我想起来了!他他他……他是百樂门的老板。”   学生们原本还讨论的起劲儿,这会儿倒是十分默契地齐齐沉默了下来。能到这里上学的学生家底都不算薄,家中不是经商大户就是政界精英,故而对这位傅老板的经历多少有些耳闻。   传闻中他就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家中的长辈同他交往时都要多留几个心眼儿,他们这些小辈更是屡屡被教导不要同他有龃龉,若是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也要以礼相待,基本上就是儿歌里大灰狼的角色。   但是这位傅老板今天居然和他们的杜先生走在一道,看起来还有说有笑,难不成是传言有误?如若不然,那就是杜先生危矣了。   学生们各怀心思,门口的池萤则是在教室中扫视了一圈儿,看到后排上坐的一个人时,不由得轻抽了口气,“欸,他怎么也在这儿,难道也是要来听我的课吗?”   “谁?”宴之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见着教室后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微微蹙起眉头。   池萤用目光指了指,低声道:“就是他,我的那位男同事,钟先生。”   “行,那我去会会他。”宴之将文件包递还给她,随即绕到教室后门,阔步迈入后,直接坐在了那位钟先生身旁的座位上。   上课铃在此时响起,池萤也来不及把他唤回,只能匆匆踏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将教案翻开,点头微笑道:“同学们,早上好。”   而学生们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不解,起立齐齐回道:“杜先生好!”   教室后排的孤零零的两人,则是默默互相打量了一番,随即又迅速移开目光。   半晌后,宴之率先打破了沉默,向一侧抬手,低声自报家门道:“傅宴之,敢问知阁下尊姓?” 第98章 竹马的白月光09 啧,五分钟(一更……   钟先生沉默地觑了一眼他的手,却并未伸手回应,只淡淡点了点头:“钟元白。”   宴之倒也并不觉得尴尬,坦然将手收回,目光落在了讲台后的池萤身上,低声随口问道:“钟先生是教什么科目的?”   “新闻理论。”钟元白言简意赅,似是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流。   宴之从侧兜中掏出一块怀表,将表盘打开立在面前的课桌上,十分不走心地点头道:“哦,不错,有前途。”   钟元白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几分讽刺意味,斜斜扫了他一眼,皱眉道:“我们系的课程不对外开放,即便您是杜先生的朋友,也要先申请旁听资格。”   “我不是杜先生的朋友,”宴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我是杜先生的家属。”   钟元白依然不为所动,“就算是家属也一样要申请。”   “可不才还是贵校的校董,”宴之轻敲了敲课桌,神情自若,“这栋楼,我捐的。”   又目光一转看向对方,似笑非笑道:“钟先生的工钱,也是我发的。”   钟元白面色一紧,随即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避开了他的目光,“那……那您就听吧。”   讲台前的池萤远远望着教室最后神情各异的那两人,一时也弄不清他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不动声色地继续着她的讲课:   “在西方的政党报刊乃至商业报刊中,新闻评论一直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对于我们自己的报纸而言,新闻评论其实还处于一个较为初级的阶段……”   “好了,大家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自由提问。”   第一排的女学生立刻举手:“杜先生,我有一个问题,如果说新闻报道还能尽量从客观角度来进行的话,评论就一定会带着个人观点,若是如此,岂不是和新闻报道的客观性相悖吗?”   池萤笑着点点头,“当然,你说的没错,评论就代表着观点,有观点就一定会有立场和偏向。有的是个人的偏好所致,但更多的则是记者背后报馆的立场。”   “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可有立场,并不代表着就要强行灌输自己的观点,作为一名记者,你的评论应当针砭时弊,发人深省,给受众提供一个可选择的思考方向。”   “换句话说,你的立场决定了你所指的方向,你可以当一个灯塔、一个路标,但绝不是强行改变别人行进方向的路障。我们所说的客观,指的是你的评论要围绕客观的事实展开,如果真的仅仅只是用自己的观点给受众洗脑,那咱们不就成了那些怪力乱神的邪教了吗。”   学生们哄然笑开,教室后排却突然插进来一个突兀的声音:“杜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池萤循着声音看向后排,笑道:“钟先生,感谢你来听我的课,请吧。”   “您客气了,”钟元白站起身来,神色略有些凝重,“杜先生说评论有偏向,究其根本是报馆背后的立场,可作为读者又该如何分辨每个报馆的不同立场呢?作为普通民众,谁会了解报馆背后的弯弯绕绕,他们只会信奉白纸黑字上的内容,那岂不是会被那些带着观点的评论牵着鼻子走,您所谓的客观评论,不过也只是另一种更为隐晦的洗脑罢了,说来和邪教也没什么区别。”   池萤走下讲台,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她一步步缓缓走向教室后排,淡然问道:“那依钟先生之见呢?记者就不该写评论吗?”   “写,自然也可以写。”   钟元白垂头看着逐渐走进的池萤,但不知怎么的,明明眼前的人瘦弱纤细,却让他不自觉的有些心虚。他清了清嗓,声音有些发紧:“但记者的立场应该独立于报馆的立场,美利坚的辛迪加专栏就是如此,记者以自己的立场发声,他们不与任何势力勾结,不为任何党派说话,他们置身边缘,随时可以抽身隐退*,这样的观点才是最客观的,杜先生以为呢?”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身边的宴之却突然伸手在怀表的表冠上拧了拧,表面上镶嵌着的一个小表盘上的指针,就此飞速走动起来。   钟元白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连半分目光都未分给自己,只含笑看着款款而来的池萤。   而此时池萤的脚步一顿,正好立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课桌旁,她双手抱臂,点点头道:“同学们,钟先生说得不错,辛迪加专栏确实是一种可取的评论形式,但是——”   她的话音一顿,看向钟元白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锋芒,“可钟先生似乎忘了一点,难道西方的报刊就真的允许那些和自己立场相悖的观点刊发出来吗?”   还没等他回答,池萤却又话锋一转,突然问了句:“不知钟先生每天走哪条路来学校呀?”   “……”钟元白愣了愣,下意识回了句,“吴家巷。”   “哦,钟先生是抄近道来的,”池萤笑着转身,再度向走到了讲台旁,“小巷子里可不安全,钟先生可要小心好自己的荷包,不要被扒手摸了去。”   钟元白蹙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池萤脚尖一点转回身来,目光扫过教室里的众人,语调泠然:“钟先生,同学们,我们今天能聚在这个教室里,至少说明大家的生活都还过得去。沪市的汽车不少,高级西餐厅和咖啡馆也屡见不鲜,我们能吃上正宗的牛排,看到最新的荷里活电影,晚上还能去傅老板的百樂门跳一支舞,这里繁华程度和我曾经留学过的英格兰相比,甚至都不逞多让。”   “但是,这只是我们的沪市,并不是所有人的沪市。”   “小巷子里的扒手,街边面黄肌瘦的乞丐,肩负重担的黄包车夫,甚至花街柳巷里的妓子,这里也是他们的沪市,可你们不会多看他们一眼,你们也记不住他们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们和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却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开,像是活在了两个世界里,我们和他们的生活,也确实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   “但是我们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的,我们现在在虚幻的天上飘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重的摔下地来,过上那些我们从未正眼瞧过,却一直默默存在的生活。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沪市,那些被虚假的繁华掩盖着的沪市,一个充斥着各个国家的租界,近乎分崩离析的殖民地。”   教室里沉默的落针可闻,学生们都不自觉地垂下头来,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池萤叹了口气,将语调放缓了些,“我不是要指责各位,我想说的是,你们作为新一代的报人,不能只看到自己面前那块方寸之地,诚然,西方的新闻学说比我们更成熟,也有许多值得借鉴的地方,但你们要记住,我们的报纸是要给自己人看的,是要传到那些你们从未踏足的角落里去的。”   “你们不是只能单调重复事实的写字机器,你们的文字,可以变成一盏灯火,照亮那些最阴暗的角落,也可以变成一把利剑,直击敌人最致命的软肋。”   她将头抬高了些,看向后排的钟元白,朗声道:“钟先生,理论固然重要,但现实也不能忽视,若是被理论所束缚,将现实弃之不顾,埋在自己的书堆里照本宣科,难道就能达到您心目中的新闻理想了?”   钟元白一脸怔忡,望着池萤张了张嘴,半晌后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   一旁的宴之按下怀表上的表冠,轻笑了声,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啧,五分钟,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钟先生的实力啊。” 第99章 竹马的白月光10 (二更)   钟元白却并未理睬宴之的嘲讽,他径自垂着眼眸缓缓坐下,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教室前的池萤敲了敲讲台,对着台下的学生们微笑道:“好了,说了这么多题外话,现在我们来回归正题,新闻评论还是要多练多写的,作业嘛,肯定还是少不了的。”   学生们齐齐发出一声哀嚎。   池萤摇了摇手指,“跟我求饶也没用啊,不过念在你们是第一次写评论,我这次就不限制主题了,你们自己出去多看看,想写什么题目都可以,但是切记围绕现实,切莫无病呻吟。”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池萤笑着挥挥手,“行了,下课吧,下周记得交作业。”   “杜先生杜先生!您等一下!”   池萤将教案收回文件包中,刚迈下讲台正准备出门,却被一名女学生拦了下来。   她止了脚步,转头笑问道:“邱云瓒同学,你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邱云瓒拉着池萤来到教室门边,目光指了指教室后排刚起身的宴之,低声道:“杜先生,今天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应该是百樂门的傅老板吧。”   池萤对宴之的知名度略有些讶异,但还是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你认识他?”   “杜先生,那您和他……是什么关系啊?”另外几位女学生见状也围了过来,几双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无一例外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池萤不由得失笑,“你们几个这是做什么,新闻系是要培养你们你们当正经报人,不是让你们当小报记者写花边新闻的。”   “杜先生,我们这是担心您嘛,据说这位傅老板..……”邱云瓒将声音压低了些,“……..脾气不是太好,您若是要找男朋友,还是要多观察一段时间才是。”   另外几个学生也跟着从旁帮腔:   “是呀是呀,我爸爸也这么说的,让我见着他要绕远了走,他不是我们家能招惹起的。”   “我爷爷也这么说,还说他怪习惯不少,和别人握个手就要用帕子擦一遍,洁癖很严重的。”   “欧呦这么可怕,那和他在一起生活岂不是很辛苦。”   “就是说呀,杜先生,虽说他长得确实不错,但是为了您的婚后生活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聊什么呢?”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含笑的男声,却让这群聊得正欢的学生如惊弓之鸟般立即噤声,随即挤作一团从教室们口挪了出去,一边头也不回道:“杜先生我们先走了,等下还有别的课!”   池萤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得,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宴之将她的文件包接过,和她并肩而行,语气中颇有些得意,“那不是正好,这样就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池萤的身边便挤上了另一个人,那人匆忙拦住她,气息还有些不稳,“杜先生请留步。”   池萤脚步一滞,转头挑眉道:“钟先生,您还有什么理论问题需要继续探讨吗?”   “不……不是的,”钟元白的神色有些拘谨,“杜先生,我就想跟您道个歉,之前是我多有冒犯,得罪了。”   “倒是也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您并没什么过错,不过是学术交流而已,不过..……”池萤的眼珠转了转,“我现在正准备去《申报》馆,您若是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跟着一起来。”   钟元白的眸光一亮,“好啊,杜先生要去《申报》馆做什么,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咳咳。”宴之干咳了两声,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   池萤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以示安抚,一边笑道:“其实我也没去过,但是我想给学生们找一个可以刊发稿件的渠道,今天其实就是去问问而已,倒也不一定能成。”   “那我送你去吧,”宴之将她拉近了些,“正好我和他们的老板也有些生意往来。”   池萤点点头,又转头问了句,“如果我没记错的,钟先生应该没有车子接送吧?”   钟元白面露赧色,“是,家中的车……已经变卖了。”   “不好意思,无意冒犯,”池萤歉然一笑,“那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怎么样,傅老板的车还有座位吧?”   她主动挽起宴之的臂弯,仰头冲他眨了眨眼。   见她难得如此主动,宴之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连带着看钟元白都顺眼了几分,点点头一口答应道:“行,那就一起去吧。”   三人原本并肩而行,但走到一半后宴之却突然拉着池萤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将钟元白甩了半个身位。池萤只觉得好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顺着他去了。   来到校门后,池萤向自家司机说明了自己的去向,本准备让他先将车开回家,可司机应当是得了杜父的叮嘱,怎么都不肯放她单独留下,池萤劝说无果,便也只能让他开车在后面跟着。   申报馆在沪市中心拥有一整栋大楼,开车过去约莫花了三十分钟。   三人甫一踏入一楼的大厅,便听得侧边的一名中年人敲了敲桌子,“侬找哪位呀?”   池萤上前两步,淡笑着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这位也是我们系的教员,我们想找史经理。”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稍缓了些,却并没就此放行,“史经理很忙的呀,你们之前和他约好兀啦?”   “你告诉史经理,是我来了。”宴之来到池萤身侧,将一张名片放到了那人的桌面上。   中年人拿起名片,扶起眼镜仔细看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面上也堆起了几分笑意,“原来是傅老板,好好好,我这就去给史经理通报。”   池萤暗暗点头,她原本还准备报出那位宋家阿姨的名头,看来倒是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了,行,连新闻出版业都有所涉猎,还是金主爸爸好说话。   约莫两三分钟后,那中年人又匆匆下楼,却独独向宴之点头哈腰,“傅老板,史经理在三楼办公室,您晓得的。”   “多谢。”宴之随意点了点头,便拉着池萤向楼梯走去。   报馆的一楼和二楼应当是印刷工厂,时不时传来印刷机运作的声音,空气中还飘散着独特的油墨气味。   三楼则相对要安静得多,走廊上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记者走过,胸前挂着老式相机,也并未多给他们一个眼神,估计是急着去跑突发新闻。   史经理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宴之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三人前后推门而入,这间办公室比震旦大学的教员办公室要宽敞许多,几乎和杜家的会客厅差不多大小。   办公桌后的一名中年男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和宴之握了握手,语气不卑不亢道:“傅老板,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敝馆,倒是让我颇为惊喜啊。”   “今日来此,其实是我的朋友有事相求。”宴之将池萤推出,自己则是后退了半步。   “史经理,久仰大名,我是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杜萤。”池萤面带着得体地微笑,对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礼貌点头。   史经理约莫五十岁上下,个子不算太高,并未如旁人一般做西洋打扮,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大褂。   他只略略打量了池萤一眼,并没有露出过于惊诧的神情,也没有追问她和宴之的关系,而是笑着将他们引到一边的沙发旁坐下,“震旦大学新闻系的教员,那可是我的同行,杜小姐真是年少有为啊,来,我们坐着聊吧,想要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咖啡?”   “史经理,您不用这么麻烦的,”池萤忙拦住他,“知道您时间紧张,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前来,主要是为了我们系的学生而来。”   “您也知道,我们新闻系刚刚建系不久,说来惭愧,我也不是记者出身,能教给学生的内容实在有限,但是当记者不能闭门造车,所以我想冒昧问一句,贵报能不能分出一个小专栏,用来放我们学生的稿件?”   史经理的目光转了转,却并未直接答应或拒绝,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其实你们系的学生可以来我们报社实习,要是稿件合格倒也可以直接刊发,但不知道杜小姐想要的专栏,究竟想发些什么?”   池萤顿了顿,看向他的目光饱含期待,“史经理,我想发时评。” 第100章 竹马的白月光11 百樂门傅三爷恋上女……   “时评?”史经理笑了笑,“杜小姐,不知您所说的时评,具体是指什么?”   池萤诚恳回道:“自然指的是论当世时事,评当下新闻。”   “杜小姐是要让您的学生们——议政?”史经理一语道破她话中所指,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报馆已有政论专栏,但是杜小姐所说的时评,约莫是发不出去的。”   池萤知道此行应当没那么顺利,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史经理,这是为何?”   “本报的政论,都是由各行业的资深人士撰写,笔力老道游刃有余,但是学生嘛,”史经理笑的颇有深意,“毕竟年纪轻,心思尚有些浮躁,文字热血有余而沉稳不足,就算您把稿件投给了我,我也不会让他们发出去的。”   史经理虽未明言,但池萤却早已听出他话中深意,《申报》目前的立场以稳妥为主,很明显并不想参与这些过于激进的争论。   池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微笑道:“史经理,既然贵报的风格如此,我自然也不会强求,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让学生锻炼一二,所以能否请您找一个小专栏,让学生发些练笔之作,即便版面小一些,位置偏一些也无妨的。”   “这个嘛..……”史经理思忖片刻,很快便点头应允,“这倒是可以,本报有一个副刊,名曰自由谈,一般刊发些奇闻轶事,抑或是小说杂文之类,杜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在自由谈上开辟一个栏目,给贵系的学生发些短篇快讯。”   池萤了然,她知道这个自由谈平日里多发些鸳鸯蝴蝶派的风月小说,本质其实只是申报的一个娱乐性副刊,在申报馆中也只是较为边缘的存在,所以史经理才会松这个口。   不过总之是聊胜于无,有这么个小版面,就算不那么显眼,也总之是个能让人看见的平台。   池萤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史经理了。”   和申报馆达成一致后,池萤便时不时挑出一些较为出挑的学生作业送去,共用同一个笔名,刊发在自由谈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她挑出来的学生作品,经过她的些微改动,虽短小精悍,用词却独特狠辣,明明是报道,读起来却更像是寓言故事,时间久了倒是还真积累出了一批忠实读者。   这一日,池萤下课回到家中,却见杜母并未如往常一般和几位熟悉的阿姨打牌,而是颇有些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楼客厅,见着她忙招手唤她过去:   “囡囡啊,和妈妈说实话,你跟那个百樂门的傅老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池萤有些莫名,“就是普通朋友啊,怎么了?”   杜母叹了口气,从一旁的茶几上拿出了一张报纸,抖了抖放在她的眼前,点着头版上的一张黑白照片质问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两个的照片都登到报纸上头去了!”   池萤皱着眉接过那张报纸,那张照片应当是从远处拍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他们二人没错,报道的标题赫然标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百樂门傅三爷恋上震旦女教员」。   而刊登这个报道的,则是申报的老对手新闻报,相比起申报来,新闻报更注重商业价值,所以连这种花边新闻都不放过。   池萤顿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享受一把被前线狗仔跟拍的待遇。   “哦这个啊,就是傅老板送我去学校上班而已,也没拍到什么嘛,”池萤将报纸放下,坐在杜母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笑着安抚道,“拍就让他们拍去好啦,我又不会少块肉。”   “你是个小姑娘家,和这种人搅和到一起,还登到了报纸上,现在整个沪市都知道了,以后你还怎么嫁的出去嘛!”杜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气鼓鼓地瞪着她。   “妈妈,那我不嫁人不就好了呀,”池萤揉了揉额头,瘪着嘴躲远了些,“都什么年代了,多大点事呀,谁还计较这些。”   “你啊你啊,真是不让我省心,”杜母恨恨地叹了口气,“我不管,以后你不许和他往来了!”   池萤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那好呀,那以后宗和再来把我堵在路上劫走也没人管了呀!”   “……”杜母斜斜睨了她一眼,顿时有些偃旗息鼓,“……..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妈妈,您不会真以为宗和最近这么老实,是因为他自己良心发现了吧。”池萤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怡然自得地啜饮了一口。   杜母半信半疑地问道:“是因为……这个傅三爷的缘故?”   “那当然了,”池萤将咖啡杯放下,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凭傅老板手上的势力,就算宗和背后的人本事大,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真的呀,他这么厉害哟!”杜母抚着胸口倒吸了口凉气,复再度皱起眉头,“但就算如此,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了呀。”   池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妈妈,名声又有什么要紧的,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才知道,要是为了所谓的名节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那才是真的愚蠢呢。”   “啧,你说谁愚蠢呢!”杜母轻哼了声别过头去,脸色顿有些不好看。   “当然是那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呀!”池萤再次坐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背为她顺着气,“是不是那几位阿姨又给您气受了?”   杜母平常根本不是个看会报纸的人,这报纸也是今天才刚刚发出的,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是别人特意将这报纸带到她眼前,故意来刺激她的,除了和她打牌的那几个塑料姐妹花,杜母身边应该也没什么人这么无聊了。   杜母瘪着嘴点了点头,“你那个朱阿姨哦,大字不识几个,但她闺女命好,嫁给了市长的小儿子,天天拿那个丑女婿当个宝贝似的,还总说‘哎呀你家女儿都二十五六了吧,怎么还没有找到人家呀’,平日里我懒得搭理她,今天倒好,居然说你……说你就算是嫁不出去了,也不能找一个开妓院的黑社会吧,气得我呀,现在都胸口痛!”   池萤搂着杜母,柔声安抚道:“妈妈,她们这么在乎所谓的名声,是因为她们自己家的女儿需要用这个名声嫁个好人家,这名声就是她们的金饭碗,当然不敢随便破坏呀,你和她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杜母顿有些不服气,“怎么了,你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呀,你总之还是要嫁人的嘛!”   池萤只笑笑,“妈妈,我嫁不嫁人且另说,名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男人压在女人身上的枷锁,他们想要让女人家乖乖听话也就罢了,可女人家自己又何必给他们当这个帮凶呢。”   杜母的目光有些疑惑,似是一时没法厘清池萤的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池萤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妈妈,这件事您就不用担心了,名声什么的我从来不在乎,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来体现我的价值。” 第101章 竹马的白月光12 二更   过去的杜萤,即便好不容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却被家族利益所累而不得逃脱宗和的掌控,又被所谓的妇道名声所限,即便宗和后来带着方百合远逃,她也依然要背着遗孀的名号孤独终老。   她有学识有能力,却依旧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只能在乱世里当一朵飘摇的浮萍。   可既然这次由自己接手,那她便断然不会再走上那一条老路,杜萤能做的事,绝不只是当一个隐忍的原配而已。   翌日,池萤再度来到申报馆,将准备好的稿件交给自由谈的编辑。   自由谈的编辑姓马,除了当报馆编辑外,同时还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小说爱好者。他拿起池萤带来的稿子草草扫了一眼,却不自觉地被文字所吸引,一口气将其读完后,抬头将即将踏出房门的池萤喊住:“杜小姐,您这稿件是哪位学生所作,和之前的稿子相比,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啊!”   “怎么了?”池萤回首一笑,“马编辑,稿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马编辑连连摇头,“不不不,这次的稿件,用词更为老辣,明明一个粗鄙的字词都不见,却字字句句都往人的心窝子里插啊,妙啊!”   池萤掩唇笑道:“多谢马编辑夸奖,不巧,这稿子正是我写的。”   马编辑顿时眼前一亮,“哎哟,杜小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儿开个专栏,绝对比现在这个犄角旮旯要显眼得多!”   “不了,”池萤下意识摇摇头,复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而点头道,“暂时还不得闲,还是过段时间吧。”   “哎,好好好!”马编辑再度低下头来,又将那稿件读了一遍,一边还不自觉地点头咋舌,直呼妙哉。   池萤写的这篇稿子,说来既不是新闻也不是评论,而是一个短篇小故事。   故事名为《贞女》,讲的是一个古代的志怪故事,主角是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宗妇,她嫁为人妇后便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的丈夫死在了妓院里,她却依然坚守在家中为其守寡,直至四十多岁感染了一场风寒不治而亡。   在她死后,魂魄却不知为何游荡在人间,最终竟机缘巧合附在了族人曾经为她立的贞洁牌坊上。   时间久了,她也和自己的牌坊融合的愈发紧密,那牌坊日日经历着日晒雨淋,却从未显出衰败之势,即便是受到了侵蚀,甚至被雷电所击,过不了几天也能自己恢复如初。   村人都说这贞洁牌坊成了精,甚至还为其供上了香火,在牌坊旁边修建了一座贞女娘娘庙。   妇人的魂魄深感欣慰,后来接受的香火越多,她甚至能偶尔“显灵”,在牌坊上显出几句教育后辈的话来。   一日深夜,一名邻村的姑娘被歹人追逐,躲进了这贞女娘娘庙中。她也曾听闻贞女娘娘的传说,便对着牌坊暗暗祈祷,希望贞女娘娘能护她平安。   没曾想,那牌坊上竟真的显露出一句话来:“若非是你不守妇道,他又为何独独盯上了你?”   那姑娘大呼委屈,自白道从未做过越矩之事,那人本就是村里的流氓败类,已经盯了她许久,这次趁她家中无人,竟要强行非礼她,她拼了命才跑了出来。   牌坊却对她不依不饶,说道:既然他已经看了你的身子,你便也无法嫁与他人,不如乖乖顺从,安心当他的媳妇便是。   姑娘不解,争辩道自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又为何要与一个流氓土匪为伍。   牌坊精将贞女娘娘庙的大门敞开,任由那歹人进庙,同时在牌坊上书道:贞洁便是你的命,只有忠贞守节才能如我一般,受后人供奉,荫泽子孙后人。   那姑娘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香火,那这香火便一次烧个够吧,随即一把将庙里供奉的香火打翻,大火将贞女娘娘庙和牌坊烧了干净。   可牌坊精在被大火燃尽前,依然还在呼喊着:烧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篇《贞女》一经刊登在自由谈上,很快便压过了各种花边新闻,成为了沪市内风靡一时的故事。   原本姑娘家被多管闲事妇人的说不守规矩,多少还估计着彼此的脸面笑着糊弄过去,这回倒是有了新的说辞,要么便是阴阳怪气的来上一句:“噢哟,看来牌坊成精并非只是怪谈,我们面前就有一个呢!”   亦或者是笑呵呵地回道:“哎呀您可真是贞女娘娘转世,往后那香火烧得不晓得会有多旺呢!”   牌坊精几乎成为了封建愚昧的代名词,时间久了,那些原本喜欢嚼舌根的妇人倒是也顾及着脸面,收敛了许多。   *   这一日池萤上的早课,铃声刚刚落下,她还没开口宣布上课,便听得教室外传来了其他学生的呼喊!“不好了不好了!东北……东北开战了!”   教室内的学生们瞬间哗然,池萤心头也一跳,默默算了算日子,是了,这场仗一经打响,那便是真正战乱的到来。   她敲了敲讲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冷静,“同学们,安静,战争已经打响,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但是今天的课还是要上,只有用知识武装自己,才能让我们的国家真正站起来。”   学生们闻言倒是很快安静下来,这堂课的气氛显得比往日沉闷许多,就算池萤知道这场战争最终的走向,却也依然没有办法让自己抽离出这种低落的情绪。   下课后,她径直奔向校门,冲等候的在车边的宴之点了点头,语气显得有些焦急,“走,去申报馆。”   宴之也并未多问什么,载着他便直接一路开到了申报馆,池萤下车后,直接冲上了报馆三楼史经理的办公室,甚至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而入,扑到他的办公桌前,气喘吁吁道:   “史经理,我们来聊一聊自由谈的改版问题吧。” 第102章 竹马的白月光13 我可以提供一对一私……   面对池萤的突然出现,史经理不由得被她惊的一愣,随即面露讶异道:“杜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池萤抚着胸口缓了缓心神,歉然后退了半步,“史经理,对不起,是我多有冒犯了。”   “杜小姐,有什么事还是先坐下再说吧。”史经理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见状也只是大度一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沙发。   “多谢。”池萤点点头坐下,此刻宴之也终于跟了上来,他向史经理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坐到了池萤身边。   “是这样的,今日凌晨日军在东北开战,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池萤开门见山道。   “自然,”史经理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这也是我们今日的头版,今天一早才临时改了排版,推迟到十点才把报纸发了出去。”   池萤抿了抿唇,“史经理,所以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同您商量一下自由谈改版的事。”   史经理了然一笑,“杜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还是想发时评对么?”   “是,但也不止于此。”   池萤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过去您的主张,我可以理解,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了,史经理,申报是沪市乃至全国的第一大报,您要对全国的读者负责。”   史经理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不确定道:“杜小姐,现在只是东北开战而已,离我们还十万八千里呢,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吧?”   “是,今日只是东北,沪市又有英法租界,日军也不会有这个胆子打过来,现下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池萤垂眸轻叹了口气,“不只您这么想,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是史经理,古人有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今日之东北,便是明日之沪市,敌军一旦在我国点起了这把火,就不会有任何地方是例外。”   “可……可我们也还有军队吧,”史经理少有的露出一抹忧虑之色,“那些军阀不都已经归顺了国民政府,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东洋弹丸之国?”   “史经理,不若您还是先考虑考虑吧,国民政府……呵,”池萤哂笑了声,垂眸摇了摇头,“倒也不一定能靠得住。”   史经理闻言微怔,似是没料到池萤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池萤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向桌后的中年人颔首道:“史经理,话已至此,我就不再继续打扰您了,若是日后贵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相比起来时,池萤踏出申报馆时的步履有些沉重,宴之见她情绪低落,在一旁出言安慰道:“没事儿,他过段时间自然会想通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池萤扯出一抹浅笑,“其实无论我做与不做什么,都不会对未来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既然身处在这个时代,总觉自己还是应该做出点努力,才不算是白来一趟。”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各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宴之替她将车门打开,用手扶住车门顶框,“我明天可能要离开沪市一段时间,我会把我的两个保镖留给你,但你还是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要是宗和真的有心来折腾一下,也不是我躲就能躲得过去的,”池萤坐回车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我和他之间,也总要有一个了结,那还不如让他早点来呢。”   “也是,就他这么个武夫,在你手上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宴之点点头,随即又从座位旁拿出一个木盒递给池萤,“不过还是要有点防身的手段,赤手空拳在这个年代是行不通的。”   池萤将那木盒打开,只见其中躺着一把做工精致的左轮小手枪,她将那手枪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笑道:“谢了,我本来还准备去黑市里订一把的,这下倒是帮我省了不少大洋。”   “会用吗?”宴之见她终于展开笑颜,不由得松了口气,语气也多了几分暧昧,“我可以提供一对一私教服务哦。”   池萤熟练地将子弹上膛,对着车窗外眯着眼比划着,“不了,之前出国待过一段时间,国外你也知道,不怎么太平,所以平常喜欢去靶场练练手。”   随着“砰”地一声枪响,车窗外一颗枇杷树上,一颗黄澄澄的熟果应声而落,好在此时车已经开到了城郊,周围并没有路人,只有一群鸟雀惊觉飞起。   宴之十分做作地拍了拍手,一脸惊讶道:“哦!原来你竟是传说中的女枪神,失敬、失敬。”   池萤白了他一眼,将手枪收回自己的手包中,此时车刚好停在了杜宅门前,她推门下车,回首冲他挑了挑眉,“傅老板不用送了,就祝您一路顺风吧。”   今日的独家洋房显得有些冷清,杜母并未组牌局,而是独自坐在花园里的凉亭内发着呆,杜父也只是在窗边静默地抽着雪茄,见池萤归来,冲她招了招手道:“囡囡回来啦。”   “爸爸,”池萤上前两步站到他的身侧,“您今天怎么得了闲?不用谈生意吗?”   杜父将雪茄放到一旁的雪茄架上,叹了口气摇头道:“今日东北战事一起,原本的几场饭局也取消了。”   池萤静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爸爸,您决定好了么?”   “……”杜父身形微顿,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和你妈妈说了,让她将家中打点妥当,下月初我们就一起去澳门。”   池萤倒是并不意外杜父的决定,他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对于时局的认识也比她更为透彻,如今他们家与宗和没有过多牵扯,也不用受他的牵制,去澳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池萤扶着他一道坐下,问道:“那您的经理人找好了吗?”   杜父却摇了摇头,“不找了,这边的铺子能卖则卖,等我们过去了再做些新的生意吧。”   “爸爸,我说过,我是不会和你们一起过去的,”池萤笑了笑,“您和妈妈过去正好,那边气候更好些,冬天里也不会太冷。”   杜父直直望着她,半晌后颓然叹了口气,声音也似是突然苍老了不少,显得有些沙哑:“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爸爸也不能硬把你带走,但是……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池萤笃定地点了点头,“过去您曾经跟我说过,人活一世,总要在这世上留下点东西,我没有您做生意的本事,不能把咱们家的生意做得更大,但好在笔杆子比别人用得顺些,能留下几个能让人记住的字,也不算白来一遭。”   “好……好,”杜父别开眼,拍了拍她的肩,似是欣慰又带了几分哽咽,“那过几年,等我和你妈妈老了走不动了,你可要早点过来,我和你妈妈才能安享晚年啊。”   “爸爸,您放心,我会的。”池萤反手握住杜父的手,安抚地轻拍了拍,复又突然想起什么。   “哦对了,爸爸,您之前屯的纱布放在了哪个仓库里,就不用处理了,直接交给我吧。”   杜父抬眸看向她,目光透露出疑惑,“你要做什么?……捐给政府吗?”   “他们哪里会缺咱们这点纱布,”池萤笑着摇了摇头,“爸爸,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临时出手也卖不出什么价钱,您就当已经贱卖了吧。”   杜父皱眉盯着她,半晌后,终于还是点头应允下来。   接下来几日,杜家显得有些忙碌,由于杜父的刻意隐瞒,杜母并不知道池萤不会跟他们走的事,还差人帮她收拾着行礼。池萤也生怕她情绪不稳,并没有说破这件事。   三日后,池萤正在教室内给学生解惑,突然听得有人唤她:“杜先生,有人找!”   她循声望去,见到教室门口那人时,不免有些惊讶:“马编辑,您怎么来了?”   “杜小姐,还好您还没走,路上有些堵车,我还以为要去您家里跑一趟呢,”马编辑抚着胸口缓着气,“我们……我们史经理有事要找您。”   池萤立刻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二人一道来到申报馆,可还没踏进史经理的办公室,她便听见门内传来了愤懑不平的吵嚷声。   “呵,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就是说,还没开始打就先丢了士气,养那么些兵就是为了内讧的吗?”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们有谋略,呸,丝毫没有大局观念,这样下去是要亡国的啊!”   池萤敲了敲他的办公室门,将音量提得比往日高了些:“史经理,是我,杜萤。”   那扇们迅速被打开,史经理见着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杜小姐,您来的正好,来来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震旦大学新闻系教员,杜萤杜小姐,之前自由谈上的那篇《贞女》便是杜小姐的作品。”   池萤还没来得及客套,便又听他继续道:“今天找杜小姐前来,便是为了之前商谈的事情,杜小姐,我决定了,我们申报一定要改版!” 第103章 竹马的白月光14 今日怎么不见您身边……   池萤在门外听了半天,自然也了解他为何突然动了这个心思,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史经理,您想怎么改,需要我做些什么?”   史经理示意池萤坐下,“这个嘛……我觉得还是按还杜小姐之前的办法,先从自由谈下手,增加些时评类的内容。”   “嗯,那史经理可能要和原本的风月作家好好沟通一二了,”池萤看向沙发上的另外几人,“……..不知这几位是?”   史经理一拍脑门,“哦对对对,我都忘了介绍!来来来,这几位是咱们沪市的作家,这位黎先生,也和杜小姐一样是刚留洋归国的。”   那位黎先生看上去二十七八成的样子,长相有些圆润,见着池萤面色有些微微泛红,“杜小姐,久仰大名。”   “黎先生您好,”池萤同他握了握手,“不知黎先生之前在哪国留学?”   黎先生回道:“法兰西,巴黎大学。”   “哦,那可是个好地方,我之前在英格兰留学,倒也曾在假期里去过巴黎,”池萤笑着转向史经理,“史经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准备让黎先生接手自由谈吧。”   “我正有此意,”史经理抚了抚胡须,点头道,“黎先生之前是哈瓦斯社的编辑,对于报纸管理经验丰富,文字功底又颇为深厚,所以让他来接手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顿了顿,复笑着继续道:“不过嘛,我自然也希望杜小姐能加入我们报社,成为自由谈的中坚力量。”   “那是自然。”池萤欣然应允。   自那日后,黎先生便对自由谈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将原本的鸳鸯蝴蝶派风月小说连载统统拦腰斩断,全数换成了进步作家的评论和杂文。申报馆对于战争的态度,也从原本的保守,转变为了旗帜鲜明的激进反抗,在沪市乃至全国的报纸中独树一帜。   半个月过去,杜家的生意也基本商上交割完毕,杜母也不是傻的,这段时间自然发现了池萤有些不对,每日里正常去学校上课不说,连下班后都经常不见人影。   她当面质问了池萤,池萤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诉了她。杜母倒是比她想象中冷静不少,并没有抱着她痛哭流涕,抑或是拦着她不让她出门,反而颇为冷静地交代她生活中的注意事宜,甚至还带着她到厨房转了转,教了她几个家常菜的做法。   这一日早清早,是杜父和杜母离沪的日子,他们将自己的行礼放上了车后,双双立在杜家洋房门前同池萤道别。   杜母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但眼眶依然有些泛红,声音哽咽道:“囡囡啊,妈妈要走了哦,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注意身体,晚上不要睡的太晚,早上也要记得吃饭哦。”   “没事的妈妈,这不是还有赵姨孙姨陪着我嘛,您别担心,”池萤拍着她的背,缓声安慰着她,“我过两年就去找你和爸爸,咱们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而已,我还要去给你们尽孝呢。”   “你就会唬我,”杜母指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算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你都不伤心,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走了走了,没你烦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杜母语罢,还是狠了狠心放开她的手,一扭头便钻入车中,别过头去不愿看她。   池萤无奈笑笑,此时杜父也凑近了两步,沉声道:“我和你妈妈先走了,你……好好保重。”   “嗯,爸爸,我会的。”她冲杜父一笑,又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他。   杜父身子一僵,转过头去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好了,现在天凉,你先回去吧。”   池萤后退了两步,目送着载着杜父杜母的轿车缓缓开出杜家的院子,最终消失在街角尽头。   她心中顿安定不少,至少这次,杜父能狠下心来舍弃沪市的生意,杜家也与宗和断的干净,杜萤的父母也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地方度过晚年,总好过之前在山河破碎之时,在乡下食不果腹家徒四壁。   今日是周六,池萤也并没有课程安排,故而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前往申报馆,再同黎先生商量一番下一期自由谈的选题和稿件安排。   此时不过上午十点左右,因着周末的缘故,街上行人如织,看上去倒也还算热闹,恍惚间甚至让人忘了,就在离沪市几百里的北边,一场场残酷的战役正在打响。   而当池萤刚踏入报馆内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平日里这个时候正是记者们开完晨会,三三两两出门去找新闻的时候,此刻报馆中却显得异常安静,连半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她的脚步顿了顿,转向一边的门房问道:“冯伯伯,今天报馆是来了什么人吗?”   门房的小窗内缓缓探出一颗头来,他将声音压低,几乎是用气声道:“嘘,杜小姐,你快回去吧,今天中央警务局派了警察过来,正在和史经理交涉呢。”   池萤心下一跳,是了,最近报馆的言论十分激进,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国民政府麾下的军队不作为,看来终究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今天派警察过来,八成是要让他们整改的。   她正有些踟躇,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久违的男声:“哟,杜小姐,好巧啊,今日怎么不见您身边的护花使者了?”   池萤脚尖一点,缓缓旋过身去,冲着那人点了点头,语气疏离道:“宗先生,应当也不是太巧吧。”   宗和将帽子拿在手中,上前两步和池萤并肩而立,语气颇为得意道:“杜小姐,现在外面的世道不太平,你一个女人家自己跑出来,也不怕出什么事么?”   池萤哂笑了声,却并未显出半点胆怯,反而出言讥讽道:“宗大人,现在东北沦陷,您怎么还能安心留在这里,难道不该去保家卫国吗,让我们这些女人家过得更安稳些吗?”   “……..你!”宗和恨恨地哼了声,但很快又换上自得的冷笑,“你不要得意太久,以为你会拿支笔便能指点江山么?你们这报馆,能不能开下去还不一定呢。” 第104章 竹马的白月光15 原来杜小姐和宗科长……   池萤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宗和突然出现在此,也不知道究竟是跟着自己来到报馆,抑或是和警察一道来“盘查”的,不过反正自己一时半刻也走不脱,她倒是也不用继续犹豫,直接迈步上了楼梯。   鞋跟与木质楼梯相接发出清脆的响动,在安静的报馆内显得尤为突出,她甚至还没上到二楼,楼梯转弯处便突然蹿出了一个警察。   他瞪了眼池萤,叱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这家报馆的记者吗?”   池萤脚步一滞,仰头淡道,“算是吧,这位警官,请问我们报馆是出了什么命案吗?”   “命案?”那警察嗤笑了声,“要是命案倒还好了,既然你也是报馆的人,那就一起上来吧。”   池萤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抬步跟在了那名警察身侧。   警察看上去年纪不算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眼睛转了转,上下打量了池萤片刻,语气有些轻佻道:“这位小姐,看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来报馆趟这趟浑水,要是平日里我肯定就放你走了,但今天啊,不好意思对不住喽。”   “警官也是按规矩办事,我们自然要配合工作,”池萤神色淡淡,“只是不知我们报馆究竟出了什么事,竟惊动了你们警务局?”   “这位小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啊,”警察撇了撇嘴,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你们报馆天天发那些乌七八糟的文章,真以为就没人管了?”   池萤只笑笑,反问道:“警官,我们发的难道不是实情吗?”   “你……你跟我嘴硬有什么用?”警察轻哼了声别过脸去。   二人一同来到了三楼,警察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命令道:“进去吧,跟他们站一起,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多嘴。”   报馆三楼的记者办公室是一个约莫一百平左右的大房间,此时记者和编辑都挤着站在一处,另一边则是围成一道弧形的十几位警察。   史经理站在最前方和警察对峙,见着门口的池萤不由得面露惊讶,“杜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史经理,我也是报馆的一员,自然不能独善其身。”池萤冲他安慰地笑一笑,也站到了他们那一侧。   “哟,你们报馆还有女记者呢,敢问这位小姐贵姓啊?”警方打头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男人,嘴上挂着两撇小胡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颗头看上去就能榨出五斤油来。   “不免贵,姓杜。”池萤回道,语气客套疏离。   “哦,原来是杜小姐,”那男人上前两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在下中央警务局尚子秋,不知杜小姐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啊?”   池萤的目光并未有半点退缩,直直看向他,冷声拒绝道:“不了,尚警官,报馆同僚都是我的朋友,还不缺您这一位。”   “行,杜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那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尚子秋歪着嘴哂笑了声,后退两步,眯了眯眼道:“史经理,我奉国民政府令,以造谣诽谤罪对贵报进行第一次警告,停刊三天责令整改,若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便不只是整改这么简单了,你可听明白了?”   “造谣诽谤?”史经理颇有些不服气,“尚警官,您倒是说说清楚,我们究竟造了什么谣?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该从何改起啊。”   “史经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发的新闻和杂文,已经严重干扰到了民众对于战况的判断,影响了国民政府的声誉,这就是造谣!”尚子秋将腰间的配枪一把拍在桌上,“以后什么该发什么不该发,自己掂量掂量清楚,我可没那么多功夫跟你在这儿耗。”   自由谈的主编黎先生上前两步,义愤填膺道:“我们报道的都是事实,面对敌人难道不应该反击吗?我们的军队就这么怯懦吗?”   尚子秋拿起枪来对着他,咬着牙恨恨道:“我们的军队该如何,委员长自有安排,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们的军队指手画脚?”   池萤立刻拉住身前的黎先生,对着尚子秋点了点头:“尚警官,我们知道了,停刊三天整改,我们会照办的。”   “呵,还是杜小姐懂事,”尚子秋轻笑出声,优哉游哉的将配枪收回腰间,“杜小姐中午可有空,不如赏脸和鄙人吃顿西餐?”   “尚探长,今日又执行什么公务呢?”宗和此时也来到办公室外,对着门内打了声招呼。   尚子秋看着他肩上的徽标,不免有些微微发愣,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面露疑惑道:“宗科长?您怎么也来了?”   宗和上前两步,来到池萤身侧,对他笑着挑了挑眉,“自然是……有私事。”   尚子秋的目光在两人只见逡巡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杜小姐和宗科长是旧识,此前是我多有冒犯,还请杜小姐恕罪。”   池萤还在“科长”这两个字上没缓过来,闻言也只是随口回了句,“哦,尚警官走好。”   尚子秋脸色一沉,但碍于宗和在此,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发作出来,他阴沉着连带着一队警察离开,走之前也没忘对着史经理下最后通牒:   “史经理,您可要记住我说的话,三天。”   待到警察走后,报馆中的记者和编辑顿时群情激愤。   “什么东西!就会对着自己人耍威风!”   “他们自己能做出这样有辱国格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吗?”   “居然还有脸说我们造谣,还让我们整改!史经理,我们难道真的要改吗!”   史经理一脸肃然,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沉沉叹了口气,半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们不能改,若是连我们都顺了他们的意,那以后还有谁敢说实话。”   “对!”黎先生也使劲跟着点头,“我们不能改,现在好不容易做出些成绩来,不能就这样断送在他们手里,人民需要我们发声,也需要我们告诉他们实情!”   池萤抿了抿唇,道:“史经理,不若这样吧,我们的文章自然还要发,但可以让他们写得更隐晦些,或是经常换些笔名,这样总之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抓到把柄。”   “嗯,杜小姐说得有道理!”史经弋?理点了点头,他目光一转,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宗和,皱眉问了句,“还不知这位是..……”   宗和摸了摸帽檐,看着室内众人,气定神闲道:“史经理,久仰,在下军委会调统局,宗和。”   池萤心头一跳,怪不得尚子秋叫他科长,军委会调统局?那不是……特务机构吗? 第105章 竹马的白月光16 方小姐最近很是风……   报馆内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凛,原本激烈的讨论声也戛然而止,史经理清了清嗓,语气冷了几分,“哦,原来如此,对不起,我们报馆暂闭不接受外访,还请您离开。”   宗和哂笑了声,却并未移动半步,“史经理,您这是在赶我走啊?”   池萤暗暗蹙了蹙眉,现在看来,宗和这厮应当并不是和警局约好一道来这里的,那就只能是跟着自己而来,既然如此,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报馆受他的窝囊气。   她轻咳了声,出言打断道:“史经理,既然咱们已经有了决定,我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杜小姐,你..……”史经理看了眼宗和,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一个人没事吧?不如我让人送送你?”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您放心。”   语罢便也不顾那一道道探究的目光,直接转身而去。   她能听到宗和也立刻跟上了自己,脚步声不远不近的缀在自己身后,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包,触到了其中的□□后,稍稍安心下来。   今天自家的车送杜父杜母去码头还未曾归来,所以她是独自坐电车来市内的。她在电车站停下脚步,轻舒了口气,随即转身看向宗和,语气淡淡:“宗科长,您找我有事么?”   宗和并未正面回答,只笑了笑:“杜小姐,不如一起喝杯咖啡?”   他身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又长了一副能唬人的皮相,倒是引得路上的姑娘时不时驻足打量一二,很是扎眼。   “宗科长,我倒是知道一家咖啡厅,法国人开的,口味正宗,不如您跟我来吧。”   池萤虽不想和他打交道,但他今日既然出现,估计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那还不如自己找个熟悉的地方,总比被他拐带到哪个黑店好得多。   “好,那杜小姐请带路。”宗和微微躬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池萤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右手边的街道,跨过了两个街区后,停在了街角一家门脸旁,转身道:“就是这里了,宗科长。”   这家咖啡店并不算大,但从门面到装修皆充满了优雅的法式风情,她径自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小铃铛便发出了一阵悦耳的轻响。   她挑了一个靠窗的小桌坐下,冲服务生点了点头:“一杯espresso,谢谢。”   宗和坐在了她的对面,连菜单都没看一眼,直接和服务生道:“我和她一样。”   “宗科长,”池萤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地窗,落在了街对面的巨型海报上,她指着海报笑了笑,“恭喜了,方小姐最近很是风光啊。”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次提过一嘴的缘故,方百合上个月还真出了一张唱片,她人甜歌更甜,唱片一经上市便迅速脱销,影响力已经突破沪市,成为了全国都叫得上名字的歌星,海报也挂在了市内的各个商场旁,全城刷脸,风光无限。   宗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却不那么好看,语气也有些阴恻恻的,“是啊,方小姐攀上了高枝,自然风光的很。”   “哦,人往高处走嘛,正常。”池萤挑眉点了点头,端起刚端上来的咖啡轻抿了口。   方百合原本只是百樂门的一个小歌女,那宗和便是她能接触到的最高阶层,自然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当她成为了知名歌星后,接触到的便是另一个层次商政界精英,就算宗和现在进入了军委会调统局,在他们面前依然不够看。   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本一高一低,靠着一方的宠爱与另一方的崇拜维持平衡,可现在掉了个个儿,宗和这个人本就自视甚高,哪里能接受的了这种落差,这两人分道扬镳倒也并不出乎池萤的意料。   宗和对着面前的小杯皱了皱眉,但依然还是端起仰着脖子喝了一口,但咖啡甫一入口,他便露出了一脸仿佛便秘的神色,但碍于面子却也只能强行咽下,眉头却皱得更紧。   池萤轻笑了声,摇摇头道:“宗科长,要是喝不惯就别勉强自己了。”   宗和垂眸不语,缓了半晌后神色沉静不少,突然开口问道:“阿萤,你还在怪我么?”   池萤:……..?怎就突然开始套近乎了?是恋情失败了还想吃回头草吗?   她摊开手耸了耸肩,“宗科长,其实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怪您的,您要是不出现,我都快忘了沪市还有您这号人了。”   宗和被她噎得一窒,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神情恳切地看向她:“我……之前一时鬼迷了心窍,没看出来方百合竟然是这种利欲熏心的女人,但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我的,所以,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池萤却只是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浅笑着摇了摇头,“宗科长,我和您说过不止一次了,我对您没那个心思,不管有没有方小姐都一样。”   “阿萤,这是你出国之前留给我的,”宗和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宝石耳坠,小心翼翼地在手心摊开,“你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把它打成一个戒指,等我们定亲了就给你戴上。”   池萤扫了眼那个耳坠,脑子里隐隐约约似乎确实有点印象,当年杜萤对宗和确实有那么几分少年悸动,不过一来两个人分开了好些年,十几岁时的那点儿情分早就磨的差不多了,二来宗和勾搭方百合的时候也没见他犹豫,这个时候倒是拿出当年的情分道德绑架了。   啧,渣都不渣的坦荡一点。   池萤撑着下巴,歪头看向窗外:“宗科长,省省吧,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阿萤,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刚才警备局那些人你也看见了,现在这个世道,由不得你任性下去。”   宗和转换了进攻方式,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你以为那个姓傅的能护你周全么?这个时候他把你一个人丢下,难道不知道你会遇弋?到什么危险?你相信我,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我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池萤转回视线,皱了皱眉道:“宗科长,您是不是特别喜欢养小动物?”   “什么意思?”   “方小姐脱离了你的掌控,你就把注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池萤嗤笑了声,语气十分不屑,“我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也不需要你大包大揽的来安排我的生活,我爸爸妈妈都能放心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只有高高在上把控别人的生活才能获得优越感而维持下去的感情,不觉得不可悲吗?” 第106章 竹马的白月光17 不然总有人惦记你   宗和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她,他似是被池萤气得不轻,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半晌后闭了闭眼,待到再度睁开后,目光倒是冷静不少,只听他沉声问道:“杜萤,你当真决定好了?”   “宗先生,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池萤坦然回应着他的注视,“您要是肯把这份儿心思花到抵御外敌上,我说不准还能当您是个英雄。”   “我原本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想出手帮你脱离困境,可既然你不想领这个情,”宗和起身冷笑了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我倒也不用自作多情了。”   池萤只无所谓地笑笑,“嗯,那您请便。”   宗和冷着脸抛下一句:“杜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到时候真成了丧家之犬,你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心软的。”语罢冷哼了声,转身推门而去。   池萤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气定神闲道:“宗科长您慢走啊。”   她又垂头抿了口咖啡,动作却突然一滞,随即轻啧了声道:“啧,喝了咖啡还要我来买单,小气吧啦的样子哦。”   *   这些日子池萤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家中父母离去后冷清了不少,每日里她倒是依然按部就班的去学校上课,闲下来的时间也是帮着自由谈写稿改稿。   申报馆遭到中央警务局的整改处罚后,稍稍收敛了些锋芒,但骨子里却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明里暗里依然反对军队的消极态度。   自然,这样的态度再度引起了当局的不满,警务局时不时的来报馆找茬,甚至要屡次要求报馆提供撰写“激进”言论的作者本名,但是由于作者经常刻意变换笔名,再加上史经理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三不原则:不知道不认识找不到,警务局一般也只能无功而返。   警务局对申报馆恨得牙痒痒,可申报背后的大老板是英国人,故而他们即便再愤怒顶多也只能要求整改,而不能直接关停。虽说原因颇有些讽刺,但好歹还是让报馆有惊无险的挺过了这一关。   年关过后,学校里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天课程,池萤今日刻意没有布置作业,学生们齐齐欢呼“杜先生万岁”,她也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毕竟这些真挚的笑脸在这个时候已经十分罕见了。   “杜先生,你现在是准备去报馆吗?”池萤刚踏出教室门,便被人拦了个正着。   池萤脚步一顿,冲眼前的人点了点头:“嗯,正是,钟先生今日还有课吗,不如一道?”   “好,那就多谢了。”钟元白笑着推了推眼镜,和她并肩而行。   去岁腊月里,钟元白第一次托池萤在自由谈刊发自己的文章,他的视角独特,故而文章引起的反响不错,黎先生和史经理也赞赏有加,这几个月过去,他便也成了自由谈中的一名固定作者。   随着和他的往来增多,池萤也基本上可以完全确定,钟元白就是被系统抓来的那个新手。   钟家是做木料生意的,祖上传下的产业,过去家境十分殷实。钟元白十六岁便被家里送去美利坚留学,但当他学成归来之后,却发现自家遭人算计,几乎将所有家当全部变卖才能补上窟窿。   钟元白从一个富家公子一落千丈沦落成了家徒四壁的破落户,全家十来口人只能挤在一座小院中过活。他学的也并医学这种有一技傍身的专业,写稿挣的钱根本不够一家花,整日里又在家中又被爹妈叔嫂轮番轰炸,谁都想想从他身上榨出一点银元。他不得一刻安宁,精神几近崩溃。   这些都是池萤旁敲侧击打听到的,但既然钟元白后来能重振旗鼓,又转变思路去学校里当了教员,大概率也是因为换了个芯子。   池萤估计他走的应当也是绝地求生逆风翻盘的路子,剧本确实有点恶俗,但自己任务在身,总还是要帮上一把的。   池萤家的车一如往常停在了学校门前,二人前后坐上了车后座,静默了一阵后,钟元白率先开口道谢:“杜先生,还是要多谢您出的主意,不然……我家里可能又要折腾一阵儿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池萤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钟家上个月确实闹出了些丑事,钟父为了一百银元的彩礼,死活要把他的妹妹嫁给一个有些家底的老鳏夫。钟元白自然不愿意一个无辜的妹妹受苦,但钟父已经收了对方的彩礼钱,也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无论钟元白说什么就是不肯退。   而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个银元,就算预支一年的薪水也凑不够,一时间焦头烂额,连上课的时候都愁眉苦脸。   池萤询问了他家的情况后,先让钟元白悄悄将他的妹妹带出来,暂住在了自己家中,再让他和家里说是妹妹自己不愿出嫁逃跑了,反正这个年头儿若是有人失踪,基本上也没什么找回来的希望。   钟家虽然生气,但也没法再赔个姑娘给对方,只能不情愿地退了彩礼钱,而钟元白从那以后也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学校的教工宿舍,每个月从工资中抽两个银元交给家里,也不算辜负了家里过去对他的付出。   不幸的原生家庭不可能自己变好,碰上了只有两个字:快跑。   钟元白顿了顿,又问道:“我妹妹她……最近还好吗,没有给杜先生添麻烦吧?”   池萤点了点头,笑道:“好的很,你放心,钟小姐乖巧又懂事,正好我家里也缺个伴儿,开心还来不及呢,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那便好,”钟元白缓缓松了口气,接着目光有些闪躲,嘴唇翕合了半晌,复小心翼翼问道,“杜先生……今晚可有空?”   “嗯?”池萤也没想太多,摸着下巴思忖片刻,点点头道,“……..今天先去报馆确定选题,然后去成衣店拿两件衣服,应该……也没什么别的事儿。”   钟元白轻咳了声,“杜先生,我这里有两张今晚的电影票,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此时汽车恰巧停下,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池萤不由得微微晃了晃身子,她扶住前排座椅坐稳,有些疑惑地看向钟元白,“钟先生,你是想请我看电影?”   钟元白率先下车,又绕到池萤那边替她将车门打开,垂眸问道:“是,杜小姐,我想和你一起你看一场电影,你……愿意吗?”   池萤不由得微微有些恍神,看他这意思,是要跟自己约会啊,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对他的帮助于他而言,确实更像是一个异性的主动示好,想偏了一些好像也不算太奇怪。   就像一开始宴之在朝堂上对自己的另眼相看,也让她误会了对方的动机,结果后来被打脸……啧啧啧,算了算了,黑历史不提也罢。   “她当然不愿意。”   池萤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得他身后传来一道略有些冷峻的男声。   她探头望去,冲那人笑了笑,“哟,你回来啦?”   “我自然要回来,”宴之上前将她从车上扶了下来,斜斜扫了眼一旁的钟元白,“不然总有人惦记你,我能放心么。”   钟元白的面色一凛,冷冷道了句:“好久不见,傅老板。”   宴之将池萤拉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衣兜里,神色也有些不善,“钟先生,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傅先生倒也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钟元白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迈步越过二人,径直走进了报馆内。   “说了让你不要理他,怎还能让他坐你的车呢,”宴之对着他的背影轻嗤了声,又将池萤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他还想和你一起看电影?嘁,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美。”   池萤挑了挑眉,“那怎么办呢,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引导者,多少总要负点责吧。”   “你已经收留他妹妹了,他还想怎么样,”宴之替她拢了拢围巾,轻哼了声道,“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千万别给他好脸色。”   “哦——”池萤状若恍然大悟,“所以一开始你对我忽冷忽热的,就是因为怕我想太多然后缠上你吧。”   “不不不,你记错了,根本没这回事,”宴之立刻摇头否认,忙表忠心道,“绝对没有什么忽冷忽热,我对你那可是一见倾心不可自拔。”   池萤嘴角抽搐了两下,撇撇嘴道:“呵,得了吧,我又没跟你计较这个,你就别恶心我了。”   宴之笑了笑,随即从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喏,没能陪你过年,特地来给你赔罪的。”   池萤将那盒子接过后打开,只见一颗圆润的紫色珍珠吊坠静静地躺在其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温润的彩色光泽。   她将那珍珠坠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唔……行吧,虽然这东西我也带不走,但你的心意我还是领了。”   二人一道进了报馆,池萤向门房笑着打了声招呼,“冯伯伯,新年好呀,史经理今天在吗?”   门房也笑着回道,“杜小姐新年好,史经理去杭州家里过年了,说是今天回,但现在还没来呢,可能在路上耽搁了吧。”   “杭州啊,那可是个好地方呢。”   池萤和他点了点头,正准备上楼去自由谈的编辑部,却只见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一边跑还一边疾呼着:   “不好了,不好了!”   “马编辑,出什么事了?”池萤见他神色慌张,忙上前询问道。   马编辑抚着胸口,气息还有些不稳,“史经理他……他在从杭州回来的路上,被特务在郊区设伏,现在全家……生死未卜。” 第107章 竹马的白月光18 恭喜你,你可以死不……   “什么?”池萤神色一凛,“马编辑您说清楚,史经理究竟是在哪里被特务设伏了?”   “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就是在杭州到沪市的公路上,”马编辑喘着粗气,皱眉回忆着,“这个消息也是我好不容易才从我们的线人那里得到的,细节都无从考证。”   池萤点了点头,紧接着继续问道:“那生死未卜是什么意思?”   马编辑叹了口气,“史经理一家的车子在路上被特务逼停,可现在车子在路上,但是人不见了,所以才说生死未卜。”   “好,我知道了。”池萤消化了这些信息,便立刻转身出了报馆。   宴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啊?”   池萤的语气还算冷静,“去找人,从杭州过来只有一条公路,我顺着公路过去总能找到他们的车子,史经理身体不太好,靠步行跑不了多远,所以我现在过去应该也还来得及。”   宴之看着她蹙了蹙眉,终究还是点点头道:“行,那坐我的车吧,比你的车能快一些。”   池萤也没和他客气,“好,那就赶紧出发吧。”   宴之的车是这两年的新款,比起杜家的老爷车自然马力强劲不少。因着是年节后的第一天,沪杭公路上的车大部分和他们相向而来,他们的行进方向倒也算通畅,一路全速前进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   宴之见池萤一路一言不发,只盯着窗外发愣,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池萤回了回神,面色有些凝重道:“哦,我是在想,我们应该也不用走到杭州,为了避免麻烦,那些特务肯定会等到史经理出了杭州再动手。”   “嗯,”宴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进自己臂弯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温声道,“有些事你努力了就好,但……你也要做好准备,结果可能并不尽如人意。”   “……..我知道,”池萤默了默,声音有些发紧,“但是……说不定呢。”   “没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宴之搂住她的手紧了紧,“我相信你的判断。”   池萤在他胸前闷闷地“嗯”了声,接下来二人倒是十分默契的沉默不语。   车子约莫开了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辆空无一人的汽车。   池萤连忙下车查看,路边那辆车的四扇车门大开,车门上有子弹击中的痕迹,但车上和路边都没有血迹。   她抚着胸口缓缓松了口气,“还好,应当还没有人受伤。”   宴之走到路边,指了指一处被踩出几个脚印的砂石路,“史经理应该是从这儿逃走的。”   池萤将自己原本披散的头发束起,想也没想便顺着那条小路下了公路。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她一路顺着有人踏过的痕迹,终于远远瞧见一处低矮的土房。   “嘘,”跟在她身后的宴之压低声道,“我们能找过来,那些特务应该也不会离这儿太远。”   池萤点点头,将手包中的□□握在手中,精神紧绷着时刻注意周边的风吹草动。   她一路躬身靠近,终于来到了那座废弃的土房边,她贴着土房的矮墙缓缓向后挪动着,在后院边隐隐听到了对话声:   “他儿子呢,找到了吗?”   “他儿子老婆侄女儿,都他娘的跑了。”   “那都不重要,戴处长的指示你也听到了,只要解决了他就行。”   “反正他摔了一跤,老头儿腿脚不好,肯定跑不了太远,就在这附近吧。”   池萤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暗暗皱了皱眉,其中一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应该是宗和无误了。   她将□□上膛,手指扣在扳机上,侧身探出低矮的院墙,只见不远处立着两个人影。她刚将□□对准其中一人,便只见两人忽的身形一动。   “哎,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大坑?”   “应该是个池塘吧,这会儿还枯水。”   “走,过去看看。”   两人齐齐向枯塘的方向走去,池萤只得暂时放下□□,定了定心神后,借着树木枯草的掩藏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二人的身影立在池塘边站定,只听得一人冷笑了声,“哟,史经理,您可让我们一通好找啊?”   “你……你们就算杀了我,难道就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那都不重要,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对不住了,史经理。”   其中一人抬起手中的枪对准池塘下某处,池萤见状忙抬手,对着那人的手便是一枪。   那人手被子弹击中,手中的枪也吃痛滑落,他抱着手臂痛苦地蹲下,伴随着哀嚎阵阵。   另一人则是立刻警惕地转身看向背后,举着枪问道:“什么人?”   池萤一手将子弹再度上膛,举枪对着他从土墙后现身,冷声道:“宗科长,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宗和见着来人竟然是她,不由得露出一脸震惊神色,“杜萤,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看你是怎么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池萤侧了侧头,冲那池塘喊了句,“史经理,您要是还能走,就快跑!”   枯塘内立刻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杜小姐?怎么是你,你快走吧,我……应该是走不了了。”   “还想跑?”宗和冷笑了声,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对准了池塘下某处,“杜萤,你要是敢再动一下,史经理可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池萤脚步一顿,缓缓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宗和,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任务,若是失败了,顶多也只是受到一点惩罚,但这是一条人命,你想想,史经理做的事难道真的十恶不赦吗?”   “你不要给我讲这些大道理!”宗和转头看了眼枯塘里的人,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又转过头来恨恨道,“你是个大小姐,你又受过些什么苦?还作壁上观的说我受到一点惩罚又怎么样,你懂什么?我只能向上走,手里有了权力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池萤也食指扣在了扳机上,缓缓对向了宗和的胸口,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道:“宗和,你是一个军人,用这样的手段得到的所谓权力,真是你想要的吗?”   “是!就是我要的!”宗和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什么家国大义,与我又有什么相关,你们一个个的都看不起我,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凭什么?我就要成为人上人!让你们看看你们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池萤看他已经听不进去别人说的任何话,只能心下一横,指尖微动扣动了手下的扳机。可宗和也一直死死关注着池萤的动向,他见势不对,猛地一回头,直直对着池塘□□出一枪。   伴随着几乎同时发出的三声枪响,宗和捂着胸口应声倒地,但他的枪口也正发出丝丝青烟,昭示着刚刚射出了一颗子弹。   池萤心头一凛,忙冲向那口枯塘,趴在塘边惊呼道:“史经理!”   干涸的池塘内,史经理躬身蹲在一边,他的脸侧划过一道伤痕,正汩汩地流出鲜血,但神志还算清醒,应当是刚刚宗和射偏侥幸躲过了这一击。   他有些心有余悸地冲池萤挥挥手:“杜小姐,我……我没事。”   池萤也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史经理,您没事儿就好。”   宗和斜斜倒在了池塘边,胸口被血洇红了一片,拿枪的另一只手也被子弹击穿,正是刚刚宴之生怕他对池萤不利,情急之下开出的一枪。   他已经进气无多,却依然盯着池萤,似是万分难以置信道:“你……你居然真的对我开枪?”   池萤和宴之合力将史经理扶了上来,将他安顿在一旁后,转身来到宗和身侧,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不然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手软?”   “我..……”宗和的眸光暗了暗,复又突然亮起,似是陷入了一段甜蜜的回忆中,“阿萤,以前你爸爸管你很严,连糖都不让你多吃,我就隔着咱们两家的院子,偷偷给你递饴糖,你……咳咳,每次你吃糖,都笑得像只小花猫,我现在还记得,你甜甜的叫我阿和哥哥的样子。”   “是么,”池萤蹲下身来,用枪口抵着他的额头,冷声道,“但是我现在只会叫你废物,叫你叛国贼。”   冰冷的枪口似是将宗和从那段记忆中强行抽离了出来,他面对着池萤审视的目光,眼神渐渐暗淡下来,但依然在给自己辩解:“我……我没有叛国,我只是在完成上级……咳咳,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池萤丝毫不为所动,“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公平,觉得我们家嫌贫爱富,觉得方小姐见利忘义,你以为只要拥有了权力,就能把其他人都踩在脚底下?”   “难道……难道不是么?”宗和咬着牙恨恨道,“我家落魄的时候,你爸妈对我避之不及,待我有了船队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你爸妈才对我另眼相看,方百合那个贱人也才眼巴巴的贴上来,然后呢,眼看着世道要变了,你们家又躲得老远,方百合也另攀高枝,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和他们都一样!”   “宗和,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你就应该记得,杜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池萤淡淡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宗和似是对她事不关己的语气感到困惑,“……..什么?”   “你觉得人人都欠你,但是杜萤没有,她留学七年却一直记着你,满心欢喜的回国,却没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纠缠不清,你说说,究竟是谁欠了谁呢?”   宗和已经奄奄一息,但依然强撑着回道:“我……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也说了……会娶你的。”   池萤哂笑了声,“然后呢,留她在家里当一个花瓶,再继续和你的百合小姐双宿双飞?宗和,你以为能当你的夫人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恩德吗?”   “宗和,你记住了,杜萤放弃你,是因为你是个见色起意的渣滓,方百合离开你,是因为你是个自以为是的废物,而今天我在这儿了结了你的性命,是因为你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叛国贼。   “你以为你射杀了史经理就能让你名垂千古?不,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名字,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国民政府甚至都不会承认你的存在,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成为人上人,你不配。”   池萤站起身来,面对着他目眦欲裂的狰狞神情,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好了,我说完了,恭喜你,你可以死不瞑目了。” 第108章 竹马的白月光 完 他日相见,定是山河……   和宗和一道而来的另一名特务,原本见池萤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却没料到她身边的宴之一直关注着他的动作,他刚刚转身,冰冷的枪口便对准了自己的脑后,随即便只听得耳边凉飕飕地来了句:   “这位朋友,这么晚了还准备去哪儿啊?”   那特务脚步一滞,轻咳了声,忙赔笑道:“这位朋友,我和你们也没什么恩怨,你们这不是已经救到人质了么,就……当没看见我呗?”   “然后放你再去祸害别人么?”池萤冷笑了声,也没继续同他废话,子弹上膛后对着他的后胸便开出一枪。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满目震惊似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半晌后终究还是伏地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宴之略略挑眉,和她一起将史经理搀起,也没再多分半点目光给地上的两人,打趣道:“女侠英武,我原本还怕你下不了手。”   “我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池萤冲他眨了眨眼,“但是对这种人心软就是对同胞的残忍,我可没那么圣母。”   “嗯,杜小姐说得对!”史经理仍有些心有余悸,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咳咳,没想到杜小姐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倒是让我自惭形秽啊。”   池萤有些羞赧地笑了笑,摇头道:“史经理您就别打趣我了,您才是真正的英雄,只是今天这事绝非偶然,他们知道没能得手,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您还是就此隐退吧。”   他们将史经理扶回车后座上坐下,史经理捂着额上的伤口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也不能就此退缩,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就算我隐姓埋名而去,他们也会对别人下手的。”   池萤垂下眼眸,嘴唇翕合了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是,您说得对。”   有些事不能单单凭她的意愿改变,正如有些人生来就是要燃烧自己照亮前路的。   待到三人回到沪市,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史经理的家人也被路人所搭救,比他们到的还早些。   史经理在家门前同她道谢,言辞恳切又饱含担忧:“杜小姐,今天的事真的要谢谢你,但是你也要更加小心,你杀了他们的特务,怕是比我更遭他们记恨了。”   “嗯,史经理,所以我可能要暂时辞去申报馆的工作了,”池萤笑着点点头,“家中还有些生意没有交代完成,我总还要帮着爸爸做点事。”   史经理点头表示理解,复又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小姐家应当是做布匹生意的吧?”   “正是。”   史经理将池萤拉进了些,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杜小姐,不知你家中还有没有纱布,最普通的那种便好,我知晓这些日子纱布可能要涨价,但是……最需要这些物资的人,可能确实出不了高价购置,不知你能否以现在的市价卖给他们,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池萤了然一笑,“史经理,您不用说我也知晓,但是这些纱布我不卖。”   史经理眉头一皱,“杜小姐,你不若再考虑一下..……”   “史经理您误会了,我不卖,我捐,一文钱不收,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池萤将一把钥匙交到他手上,还附上了一张写着仓库地址的信笺,“家父家母年事已高,我也不忍心让他们在这儿担惊受怕,但是我们家能做的也绝对不会推辞,不仅如此,若是日后还有什么需要,您只要知会我一声,我也一定会尽力去筹集。”   “杜小姐,”史经理手中握着黄铜钥匙,微微有些颤抖,“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将这些物资交到最需要它的人手上。”   池萤后退了两步,站到车旁对他挥了挥手,“史经理,我要走了,您还是要多注意些自己的安全,毕竟,您也还有自己的家人。”   史经理看着眼前单薄的身影愣了愣,总觉得她句看似普通的告别,莫名听出了几分诀别的意味。半晌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字字铿锵道:“好,杜小姐,今日一别非永诀,他日相见,定是山河重聚时。”   池萤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嗯,定是山河重聚时。”   *   返回的路上,池萤和宴之没有乘车,而是相携漫步在灯火稀疏的街道上。   宴之拿出怀表假模假式地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吧。”   “嗯,是该走了,”池萤挽着他的胳膊点了点头,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不过我带的那个新手怎么办,也不知道算不算引导成功了。”   宴之不太情愿地撇了撇嘴,“心意到了就行,你又不是给他当妈,难道还要看着他结婚生子才算完吗?”   “说什么呢!”池萤轻拍了他一把,轻啧了声道,“我这是认真负责好吗,不过他已经逃离了家里那个大火坑,只要不脑抽往回跳,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别说他了,说说我们,”宴之拢着她的肩,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怎么样,我这算是通过考察期了吗?”   “考察期?”池萤微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宴之脚步一顿,有些沉不住气道:“上次是你说的,给我一个世界的考察期,别……别不承认啊,我可是当真了的。”   “哦——”池萤恍然大悟,随即摆摆手道,“这个嘛,这个世界不是还没完么,下回再说吧。”   “……”宴之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下回啊,一定啊,说好了不能再改了啊。”   回到杜家宅院后,池萤将两张票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头桌上,一张是北上的车票,一张是南下的船票。   往后的生活毕竟还要杜萤自己来过,她也没有那个权力大包大揽的替杜萤决定好未来的走向,不若就留下两个选择,让她自己斟酌决定便好。   自从上个所谓的“源世界”后,她便拥有了可以自行决定离去时刻的一点儿微弱的决定权,池萤躺在柔软的床上,再度进入了那种仿若溺水坠落的玄妙状态。   *   “哗啦啦…….……”   耳边传来了淙淙流水声,池萤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半梦半醒间,她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指尖却触到了尚带着寒意的一汪水,这触感过于冷冽,倒是激得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水?   为什么会有水?   池萤将沉沉的眼皮缓缓抬起,触目所见却是一片黑暗,远处有一两处时明时灭的烛火,发出的却并非是暖黄的火光,而是不带丝毫温度幽幽蓝光,看上去倒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令人背心不由得生出一股凉意。   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池萤暗骂了声,却发现每当自己想要起身时,身下的“床”却似乎随时要翻倒一般,摇摇晃晃左右摆动,令她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躺在一条船上?   池萤只得暂时歇了起身的心思,躺着向黑暗中问道:“有人吗?我说,这究竟是个别出心裁的墓啊,还是个别的什么玩意儿?”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声音似乎比想象中要中气十足许多,不仅传得响彻整个洞穴,还让远处的幽蓝烛火熄了熄,几乎被那音波所吹灭。   池萤被自己的声音惊得略怔然,片刻后却又听得几道声音,似是在远处低语,又似在耳边呢喃。   “怎么回事,圣女的灵坛怎么会突然震动?”   “不知道啊,而且我听见灵坛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呢,好像是……秋萤圣女的声音?”   “胡说!秋萤圣女已经仙游三年了,你怎么背的教义,莫要拿圣女开玩笑。”   “我……我哪敢开圣女的玩笑,我是真的听见了啊。”   圣女这两个字似是触动了池萤记忆中的某个开关,随即一段记忆便如春水破冰般倾泄而出,将她的意识与外界暂时隔绝,在这段破碎又迷离的回忆中徜徉。   秋萤是离火教的圣女。离火教源自南疆,教中以女子为尊,每一代圣女皆由上一代圣女经特殊的扶乩仪式选中。   圣女作为这一代教中的最高领袖,是离火教中的精神指引,亦掌管教中的生杀大权。   然而离火教因其行事作风乖戾,又避男子而不及,甚至还屡次斩杀江湖中的采花大盗,故而被中原武林称为邪教。   秋萤作为离火教的第十七代圣女,在一次外出中意外发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圣教的教义原本将男子视为仇敌,但秋萤却怀着恻隐之心,终究还是将这名男子救下,甚至还偷偷带回离火教中救治。   她平日里在教中事务众多,却有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秋蝉深得她的信任,故而她便让秋蝉代为照顾这名男子。   待男子醒来后,秋蝉才知晓他竟然是名剑山庄的少主莫庚。   莫庚以为秋蝉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便执意要带她离开这个邪教,秋蝉原本想解释清楚,但此时又恰巧被教中旁人发现,她不愿给自己的姐姐添麻烦,这便应下了是自己鬼迷心窍救下的莫庚,和秋萤彻底撇开了关系。   秋萤见二人似是情投意合,亦狠了狠心,将自己的妹妹和莫庚一同放走。   总之是经历了一阵看似美好的二人时光,莫庚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并不是身边的秋蝉,而是魔教圣女秋萤。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秋蝉的蒙骗,又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终于下定决心向圣女秋萤表明心迹。   但此时正逢离火教和青冥派交战之际,秋萤原本在练功突破的关键时刻,却只得暂时中断修炼应战,但不幸身负重伤不治而亡,最终也没能和莫庚相认。   秋萤死后,秋蝉只得回到圣教接任圣女之位,而莫庚在两人间无数次反复横跳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活生生的秋蝉。二人互通心意后,原本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开端,秋萤却在这个时候通过白月光协会的帮助复活了。   然而此时莫庚已经完全将心放在了秋蝉身上,他告诉秋萤,救命之恩不能等同与男女之情,他喜欢的一直都是秋蝉,希望秋萤可以祝福他们二人,不要再奢求不属于她的感情。   而秋蝉此时也恋爱脑上头,甚至还主动出手解散了离火教,希望教内的姐妹不再仇恨男子,从此回归“正常生活”。   秋萤和莫庚秋蝉就此成为了仇敌,但名剑山庄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势力,她却只是一个魔教恶名远扬的魔女,没有了教众的庇护,功力也大不如前,她在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没多久便被仇人斩杀与刀下。   从此江湖只知名剑山庄有一对携手江湖的伉俪,却几乎忘记了曾经炙手可热的离火教的存在。   整理完这段记忆,池萤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声,啧,真是头疼啊,这是什么糟心的妹妹,抢男人也就罢了,还毁了自家十几代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真是败家她妈给败家开门,败家到家了。   她用掌心轻拍了下身下的扁舟,轻而易举便站立于舟上,并未惊起一丝水波,随即足尖在水面轻点,飞身如一只羽燕,直直向灯火明灭处跃去。   嘁,男人你要拿便拿,本圣女的圣教你可得给我还回来。 第109章 少主的白月光01 那就给钱吧   离火教灵坛。   一个看守灵坛的少女,正靠着立柱昏昏欲睡,突然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钻入她的脖颈,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将朦胧的双眼睁开,恍惚间却见灵坛内的水不知为何竟打着旋儿的逆流着,她顿时精神一振,拍了拍身边的人:“哎,姑姑你看,灵坛里的水怎么突然开始倒流了?”   她身边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姑姑轻啧了声,扯着她的耳朵颇有些不耐道:“又胡说什么呢!灵坛水怎么会倒流,除非..……”   少女忙捂着耳朵,但依旧不肯松口,指着灵坛中的某处惊呼道:“真的真的!姑姑你看,水都倒灌进那扇门里了!”   那位姑姑顺着他她的指尖望去,见着灵坛中央的石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狭缝,也不由得愣住,揪着少女耳朵的手一松,竟就这般直直跪下了下去。   “除非…….死门洞开,圣女归来。”   *   池萤在洞穴边缘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处异常的石块凸起,她将内力凝集于掌心,随即试着转动那凸起的石块。   石块比想象中要更滞涩些,约莫转了半圈,眼前的一块石板终于缓缓向侧边移开,石缝中透露出一道白光,亦有流水从石缝边缘流下。   外界的光线有些刺眼,池萤只得用衣袖遮住双眸,眯着眼继续转动那凸起的石块,待转了三五圈后,石板终于开了一尺有余,显现出一条可容她侧身通过的通道。   池萤让自己缓了缓,片刻后双眸终于适应了外界的光亮,她略侧身通过那块石板间的通道,随即足尖在水面上轻点了几下,一个鹞子翻身便稳稳落在了灵坛外缘的石阶上。   今日的灵坛倒是比记忆中萧条不少,只有三五个教众看守,大多数还都有些心不在焉。其中却有一个名稍年长些的女子,正跪在灵坛前,呆愣愣地看着自己。   池萤将广袖一摆,飞身跃至那女子身前,微笑着将她扶起,“芳姑姑,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圣女,”芳姑姑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您……您回来了,我就知道,一定是您仙游归来了!您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她复又转头对着另几名教众轻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快不来参见圣女!”   那几个小姑娘也是近两年才入教,只知秋蝉圣女的名号,却从未见过池萤,但是慑于芳姑姑的威严,只能上前喏喏道:“参……参见圣女,圣女仙安。”   池萤随意点了点头,又轻拍了拍芳姑姑的手以示安抚,拉着她缓缓向外走去,“芳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教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芳姑姑面色登时一凛,愤愤然道:“圣女,是您的妹妹秋蝉,她被那名剑山庄的那个小子迷了心智,现在竟铁了心要解散我们圣教啊!”   池萤眼帘微掀,淡道:“难道她要散便散了?”   芳姑姑皱了皱眉,“圣女您有所不知,自从您……仙游后,我们便没能按照过往的扶乩式择选下一任圣女,而您的妹妹与您是血脉至亲,亦是这一代的翘楚,她有心悔改,我们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忍她流落在外,这便允了她回来接任圣女之位。”   “可我们没想到的是,她竟一直和名剑山庄那个姓莫的小子纠缠不清,我们屡次劝说无果,如今她被那姓莫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准备嫁入名剑山庄不说,还要解散圣教,说什么让教中姐妹不再心怀怨恨,世间的男子并非皆是鼠辈,亦有胸怀大义的伟岸之士。”   “像我这般年纪的自然不会被她随意唬了去,但那些年纪尚小的,被她三言两语便说动了心,现在就等着和她一起去加入名剑山庄,眼巴巴的想要结识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   池萤闻言只哂笑了声,点点头道:“行啊,她们要走便走吧,强留总之也留不住人心。”   芳姑姑顿有些焦急,“圣女,这……这使不得啊!”   池萤淡然挑了挑眉,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芳姑姑,秋蝉如今可还在教中?”   “哦,还在,”芳姑姑立刻点了点头,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又补充了半句,“……..名剑山庄那位莫少主也在。”   池萤不为所动,继续问道:“她在哪儿,离火殿?”   “应当是,”芳姑姑点了点头,“我不愿叛教,也不想看她那副恶心的嘴脸,所以自愿来看守灵坛,可还有几位长老尚有些摇摆不定,呵,秋蝉应当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们吧。”   “嗯,那正好,”池萤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既然妹妹要嫁人了,本尊总之是要去见上一面,就当是为她送嫁吧。”   离火殿前教众繁多,大家原本还各怀心思的盘算着未来的去处,突然见着池萤迆迆然现身,皆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芳长老身边那是……秋萤圣女?”   “不是吧,她不是早就……仙去了吗。”   “可你看芳长老的样子,她可从来没对别人这么恭敬过,连秋蝉圣女都敬她几分呢。”   “咱们教似乎有一个传说,圣女仙身皆安葬于灵坛密室内,若是教中有难而现任圣女无力挽救,便会出现一位先尊圣女为圣教解困,难道说..……”   “那……那咱们现在的圣女究竟是谁”   “你管那么多呢,你不是都打算去名剑山庄了么?”   “嘘,你别乱说!我可没说过我要走!我倒是记得昨日你还在收拾行李来着。”   “我……我也只是把冬日的衣裙收起来而已,什么行李?没……没有的事。”   …….   池萤拾级而上,在离火殿大门前停下脚步,随即旋身转向垂头低语的教众,语调泠然,不怒自威道:“怎么?这才过了多久,都不认识我了?”   诸教众不由得心神一凛,忙对着石阶上的身影叩拜道:“参见圣女,圣女仙安!”   池萤淡然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大家今日都在此,那便一起进来吧,无论你们是否要离开本教,总要有个章程才是。”   教众们还记得秋萤圣女三年前以身殉教的壮举,此时皆噤若寒蝉地垂着头,像一群鹌鹑般静默地跟在她身后,挪着步子进入离火殿内站定。   大殿正中的座位上,和池萤有六七分相似的秋蝉缓缓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一脸难以置信道:   “姐姐……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池萤却面无表情的举步越过秋蝉,直接坐在了法座之上,“那还能是谁?”   秋蝉被她一噎,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讪讪,干笑了声道:“姐姐,你不是受了重伤已然…….怎么竟回来了?”   “我若是再不回来,那我圣教便不保了,”池萤哂然,复抚了扶额蹙眉道,“也不知谁给你的胆子,你当我离火教是你一人所有,可任你随意处置不成?”   “不是这样的,”秋蝉坐到她身侧,握住她的手一脸恳切道,“姐姐,我们从小皆被教义所胁迫,要与世间男子划清关系,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世上的男子并非皆是怙恶不悛之徒,正如……莫郎这般有情有义的,亦不在少数。”   言及此处,秋蝉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莫庚,面露几分娇羞之色。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抽出手冷声道:“所以,你便亲手要毁我圣教?”   “不,姐姐!”秋蝉站起身来,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是在修正过去的错误,让我教的众姐妹能真正为自己而活,能够和自己的爱人相知相守,而不是被莫须有的仇恨蒙蔽双眼。”   池萤暗暗撇嘴,好嘛,这一通高高在上充满圣光的智熄发言,谁听了不得说一句圣母转世呢。   “是的。”   原本立在一旁阴影中的莫庚也迈步而出,他握住秋蝉的手,一脸浓情蜜意的和她含笑对视了片刻后,拢着她腰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法座上的池萤,摆出了一副老母鸡护食的架势:   “秋萤,我都知道了,过去确实是你救了我,但是……救命之恩不能等同于男女之情,秋蝉才是我的此生挚爱,你也不要因此而责怪于她,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你若是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就是了,秋蝉她是无辜的。”   池萤单手扶额撑在座椅扶手上,听完他这一番慷慨陈词后,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你谁?”   ?   莫庚闻言一窒,随即殿内迎来了一阵漫长而尴尬的静默。半晌后他清了清嗓,别开目光不去看她,音调也比起初低了几分:“我……我乃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莫庚,过去曾承蒙秋萤圣女搭救。”   “哦,我之前好像是随手救过一个小乞丐来着,”池萤摩挲着下巴回忆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原来救下的竟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好,既然如此——”   池萤理了理鬓发,抬眸看向的神色略有些不安的莫庚,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那就给钱吧。”   “什么?”莫庚眉心瞬间拧起,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名剑山庄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派,你作为少庄主又是未来的一派之首,少庄主的一条命,少说也价值万金吧?”   池萤掰着手指算了起来,“本教接受现金,可按当下汇率折算现银,银票亦可,但只接受福源钱庄的银票,其余小钱庄的银票拒收。”   “莫少主,贵庄好歹是名门大派,总不能赖账吧?” 第110章 少主的白月光02 这东西……它招苍……   莫庚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我以为你当年肯出手施救,大抵还是有几分未曾泯灭的良知,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庸俗的人,人命在你眼中居然是可以用银钱来衡量的筹码,呵,确实是我瞎了眼,你和秋蝉,当真是云泥之别。”   池萤全然不为所动,甚至还嗤笑出声来,“莫少主,您这话还真是有意思,我随手救了个半死不活身份不明的人,这人醒后恩将仇报拐带走了我妹妹,撺掇着她毁我圣教百年基业不说,转头竟还有脸来指责我庸俗,罢了罢了,你不如直说你们山庄手头紧出不起这钱,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莫庚被她噎得气急,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不过万金而已,我们名剑山庄自然出得,待我回去兑好银票给你,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也就两清了!”   “如此甚好,”池萤满意地点了点头,“可空口无凭,莫少主最好还是立个字据更为妥当。”   莫庚正在气头上,立刻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绸布,随即将食指咬破,洋洋洒洒的用指尖写下了一道血红的“字据”。他将那块皱巴巴血淋淋的布甩到池萤面前,神色倨傲道:“我等江湖儿女一言既出从不食言,不过既然圣女有顾虑,那你便收着吧。”   池萤有些嫌弃地拈起那块碎布的一角,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着:“这东西……它招苍蝇啊!我圣教又不是没有笔墨,折腾这一出倒也大可不必。”   见他额间青筋暴起,似是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池萤立刻清了清嗓,改口道:“不过好歹是莫少主的一番心意,嗯,字写得还挺不错的。”   在没拿到真金白银之前,自己还是不要彻底惹急了他比较稳妥。   莫庚眯了眯眼,执起秋蝉的手恨恨冷哼了声,“哼,东西你也拿到了,秋蝉,我们走!”   夹在二人中间的秋蝉面色有些尴尬,她的目光在两人间转圜了片刻,半晌后垂下眼帘道:“既然姐姐已然归来,那这圣女之位自然是要交还给姐姐的,散教之事我不能做主,但我也还望姐姐再考虑一二,教外并非我们过去想象的那般不堪,我也不愿姐姐就这般独自蹉跎了一生。”   “姐姐,妹妹我……就此别过了,还望姐姐下月廿六能来名剑山庄,参加我和莫郎的昏礼。”   见着二人转身,池萤却突然出声道:“二位且慢。”   莫庚脚步一滞,旋身面露不耐道:“我们都已经如此退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莫要再得寸进尺。”   弋?池萤抚了抚发间的玉簪,似笑非笑道:“秋蝉,你自幼受我圣教庇佑,习我离火功法,今日既然选择背弃我教而去,我念在你我姐妹情谊的份上,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只是,你人可以走,这一身功法,却是万万不能带走的。”   秋蝉一脸难以置信道:“……..姐姐!”   “什么?”莫庚也瞪大了双眼,“你这魔女的心肠何其歹毒,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竟还要废她的武功不成?”   池萤哂笑了声,“莫少主,您这话倒是稀奇,叛离宗门本是江湖大忌,哪个门派的做法不是如此,难道还能容忍叛徒带着本门习得的一身武艺而去不成?便是少林的住持都没有您这般慈悲心肠吧。”   莫庚张了张嘴,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阴沉沉地盯着她,只恨自己的目光不能化为利剑,将她这副淡然的面具击碎。   池萤却只当没看见,一脸云淡风轻的继续道:“再者说了,我教叛徒秋蝉要嫁到你名剑山庄为妇,若是日后生得一儿半女,说不准还会暗地里传授我教功法,所以我不仅要废去她的功力,她还必须在此立下血誓,此生此世不得泄露半句离火心法口诀,否则——”   她直直看向秋蝉,一字一顿道:“血誓孽力必将反噬后辈,定叫你子子孙孙,永、无、宁、日。”   随着池萤的咒誓,秋蝉的面上惊惧之色愈发浓重,她不由得紧紧抓住莫庚的手,双肩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谁会稀罕你们的功法!”   莫庚怒斥了声,转头见秋蝉脸色惨白,又十分痛惜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蝉儿,你不要怕她,这功法不要也罢,此番回去,我会教你我们山庄的剑法,我们的孩子也绝不会被她诅咒,没事的。”   秋蝉顶着一双婆娑泪眼,抽噎了两声道:“莫郎,真……真的吗,你会不会嫌我变成一个没用的废人?”   “傻瓜,怎么会?”莫庚抬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不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娘子。”   秋蝉破涕为笑,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点点头,“好!莫郎,我都听你的!”   莫庚也将她搂得更紧,“蝉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就定会护你周全。”   见这二人郎情妾意旁若无人的姿态,池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咳了声出言打断道:“二位若是诉完了衷肠,就请自便吧。”   秋蝉从莫庚的怀中抬起头来,轻轻推开他独自站定。她直直看向池萤,突然抬起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片刻后咳出了一片鲜血,又脚下一软,虚弱地倒在了莫庚的臂弯中。   莫庚立刻用内力为她护住心脉,颇为心疼道:“蝉儿,你这又是何苦。”   秋蝉对着他惨然一笑,复又将唇上的鲜血抹到了下巴上,转向池萤肃声道:“姐姐,容我再唤你一声姐姐,我已将离火功法尽废,在此歃血为誓,此生绝不泄露半句离火功法,否则孽力反噬,定叫我子子孙孙,永无宁日!圣女,您满意了吗!”   池萤却并未有丝毫动容,只是目光微转,向一边的芳姑姑抛去一个眼神。   芳姑姑立刻会意,上前几步抓住秋蝉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脉搏,随即冲池萤点了点头,“圣女,叛徒秋蝉功力已尽失。”   “好,既然秋蝉姑娘如此识大体,那本尊便祝你前程似锦了。”   池萤浅淡地笑了笑,随即目光转向座下的教众,语调中却不带半点温度:“诸位,若是你们也想离开本教,那便以秋蝉为范,只要肯废去功法立下血誓,本尊自会允你离开,日后江湖相见也绝不纠缠,若是有决定好的,现在知会我一声便是。”   莫庚抱着虚弱的秋蝉,头也不回地阔步迈出了离火殿,而殿中余下的教众,则是对刚才的场面有些心有余悸,之前她们想要离教而去,前提是离火教即将解散,而秋蝉圣女又向她们打了包票,可以将她们带去名剑山庄安顿下来。   而如今这位秋萤圣女回来了不说,还将秋蝉的功法尽数废去,她嫁去名剑山庄后自身都不一定能保全,哪里还能安顿她们,更不用说离教还要废去这么多年来修习的武功,她们又不像秋蝉一样有个家大业大的如意郎君,江湖险恶,一个功力尽失的弱女子要面临的危险不言而喻,她们自然要掂量一下究竟该不该冒这个风险。   殿内静默了片刻,一旁的芳姑姑率先向池萤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圣女,您放心,我誓死忠于离火教,绝不会叛教而出!”   池萤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芳长老乃是本教肱骨之臣,您的心意我自然省得。”   芳姑姑开了个头后,亦陆陆续续有十几位教众出列,接二连三的向池萤表了忠心。剩下的教众大都年纪尚小,看得出还有些踟躇,但也并未有直接表示要当第二个秋蝉的人出现。   池萤见状起身,摆了摆手道:“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本尊的承诺长期有效,若是日后有了决断也可去寻诸位长老,只是——”   她稍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你若是主动告知,本尊自会放你离去,可你若是偷偷带着本教的功法叛逃而出,那本尊、也绝不会手软。”   池萤语罢便拂袖扬长而去,身后的教众皆躬身行礼道:“恭送圣女。”   “圣女,多亏您回来了,不然……不然今日,只怕她们早都跑干净了。”芳姑姑跟在池萤身侧,一脸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池萤只笑笑,“芳姑姑,我不过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您不觉得我心肠太冷硬就好。”   “圣女多虑了,您也是为了她们考量,一群小孩子一时头脑发热,早晚会后悔的,”芳姑姑摇了摇头,复脸色略沉了沉,“只是秋蝉她……也是太冲动了,别看那姓莫的小子现在会说漂亮话,以后的日子究竟如何,只怕还说不准呢。”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池萤略略挑眉,不置可否,“自己的决定就要自己担着因果,她往后的日子如何,与我们也没什么干系了。”   芳姑姑沉吟片刻,终究点点头道:“圣女说的是。”   池萤在回廊上转了个弯,问道:“芳姑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教中事务运转可还顺畅?”   芳姑姑面露几分难色,“……..不瞒您说,秋蝉也不是个能担事的,本教名下的酒庄药店因为经营不善,收益大不如前,便是秋蝉她不主动散教,只怕我们也撑不了太久了。”   池萤打量了下芳姑姑身上的衣衫,衣袖和前襟已经洗得有些泛白,明显这两季都没有换新衫,看来秋萤不在的这几年里,离火教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嗯,没事,下个月还有名剑山庄的一万金入账,至少也能撑个一两年。”   她顿了顿,复笑问道:“芳姑姑,你可知道现在江湖上,什么生意最好做?” 第111章 少主的白月光03 你究竟是人是鬼?   芳姑姑沉吟片刻,回道:“这……要说有什么生意比较红火,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大派名下的产业,像是天机阁的情报买卖,或是名剑山庄的武器铺子,哦对,少林这些年素斋的名声也打响了,在各地开了不少素食店呢。”   池萤了然,这个回答倒并不是太令人意外,虽说江湖上的门派看上去只要习武练功便好,乍一看都是快意恩仇的英雄儿女,但便是武功盖世的一代豪杰也不是仙人,总之是要吃饭穿衣的。   独行的大侠或许可以劫富济贫为己用,但一派掌门总还是要顾及大局,总不能带着弟子天天去路边蹲有钱的恶霸抢劫,每个门派既然要养这几百上千个弟子,自然需要大量的银钱来维持门派内的日常开销,发展副业便成为了一条必要的谋生手段。   而她说的这些门派原本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顶级宗门,顶着这个名头随便做些什么都有人买账,归根结底还是人家的品牌战略做得好啊。   她复问道:“所以咱们的酒庄药铺,究竟为何开不下去了?”   芳姑姑叹了口气,“哎,您也知道,咱们的铺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能解毒救命的南疆秘药,论普通的药材根本卖不过那些大药铺,再者说了,我们南疆的名声……不那么好听,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有人来寻这秘药,秋蝉这两年忙着和那个姓莫的小子谈情说爱,也根本无心应付这些‘俗事’,到头来便成了今天这副局面。”   池萤点点头表示理解,离火教源自南疆,整日里同些或是蛇鼠蚁虫、或是山林秘植之类的毒物打交道,要么用来泡酒,要么用来制药,基本还处于小作坊式的家庭生产阶段,也没什么其他副业,农耕经济的小众路线确实不好走啊。   “我知晓了,这几年让芳姑姑费心了。”   “圣女您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芳姑姑赧然一笑,“您回来我们才是真正有了主心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您尽管安排便是。”   因着有莫庚的万金买命钱打底,池萤对于离火教的生计问题倒也还没那么紧张,她摇摇头道:“还不急,再容我再细细考虑一二。”   二人一道来到离火教圣女居住的邀月楼旁,还没来得及将门打开,芳姑姑的脸色突然一变,“圣女,此前这里是秋蝉的居所,还未来得及打扫,不若您先等等,我差人来将她的东西丢出去,再给您安排妥当。”   池萤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抬步直接将门推开,楼内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或深或浅的茜红烟粉,她的眉心不由得跳了两下,这位妹妹的品味……有点儿浮夸啊。   她利落地退了两步出来,向一旁芳姑姑的点头道:“那还是麻烦芳姑姑了。”   芳姑姑笑道:“圣女放心,当年您的床帏被衾都还在,我这就让她们给您换上。”   池萤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单手托腮看着教众忙前忙后的替她收拾着寓所。   离火教中皆是女子,她们对男子避之不及,却并是非没有来由的仇恨。   当年离火教的第一代圣女是南疆一座苗寨中的女子,她原本按照寨里的规矩早早嫁了人,可不幸所嫁并非良人,被自己的丈夫日日打骂,终有一天,她忍无可忍愤然弑夫,又带着一众和她同病相怜的寨中姐妹来到中原,这便是离火教的雏形。   她们在中原一路收养了无数孤苦女童,又解救了不少被丈夫或父母欺压的女子,抑或是欲逃离夫家却被打压的寡妇,这才让离火教渐渐发展壮大。   这教中的女子,其实都是些可怜人,秋萤和秋蝉就是被上一代圣女救回来的被丢弃的一对孪生女婴。   当然,对于秋蝉这种自幼长在教中,没和男子打过交道的懵懂少女,对感情保有天真的幻想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她不听人劝,一意孤行的想要离教嫁人,也不是旁人强留便能留得住的,后果她自己担着就是了。   而离火教中最令中原闻风丧胆的秘术,也是她们的立教之本,便是南疆的巫蛊之术,她们虽然拳脚功夫不如其他的门派专精,却能在旁人未曾察觉之时种上蛊虫,除了下蛊之人还没人能解。   故而中原武林对她们离火教敬而远之又半憎半恶的原因,一方面是对女子的蔑视,另一方面还隐隐带了些对未知的恐惧。   池萤暗暗摇了摇头,啧,教派名声不好,相关产品还都是负面形象,要想赶超一流门派确实有点难办呐!   半日过去,邀月楼终于被整理妥当,池萤带着满腹的忧思入住后,接连几日都没曾出门,倒是让芳姑姑颇有些忧心。   这一日,池萤正在对窗发呆,却听得芳姑姑在门外唤道:“圣女,天机阁的尤堂主求见。”   “天机阁?”池萤精神一震,“好,让他稍候。”   天机阁虽然没有什么知名功法,却有着深入各个门派的情报网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只要钱管够,连皇宫大内的地形图都能给你寻摸来。   池萤虽不知这人突然寻来究竟所谓何事,但若是能搭上天机阁这条线,对她们离火教的未来倒也不失为一个助力。   *   一炷香后。   离火教外殿。   “尤堂主,圣女仙驾已至。”   那位尤堂主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面容有些瘦削,一双眸子却闪着精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戴着面纱翩然而至的女子,腰板儿挺得更直了些,语气中略带了几分倨傲:“见过圣女。”   池萤衣袂一甩坐在了主位上,淡道:“尤堂主,不知缘何来我圣教?”   尤堂主清了清嗓道:“我天机阁愿出一千两白银,换得你们教的延命秘药一颗。”   “哦?”池萤挑了挑眉,“那这秘药究竟是你天机阁需要呢,还是有别的什么人委托你天机阁求取?”   尤堂主目光一冷,“我们给银子便是,贵教倒也不必知道的这么仔细。”   池萤轻笑出声,复看着他摇了摇头,一脸云淡风轻道:“若是尤堂主执意如此,那这交易还是作罢吧。”   “为什么?过去不是一向如此……”尤堂主盯着池萤的双眸,忽的皱了皱眉,“不对……你不是之前那位圣女!”   池萤抚了抚面纱,不动声色道:“尤堂主这又是何从说起。”   “虽说你与她眉眼相似,但我可以肯定,你们并不是一个人,”尤堂主摸着下巴,目光中瞬间多了几分兴味,“这倒是奇了,我们天机阁只知过去那位秋蝉圣女和名剑山庄的莫庚前几日一道离去,我本还以为是她偷偷自己跑了回来,倒是不知教中竟还有一位和她如此相似的新圣女。”   池萤笑了笑:“不过天机阁应当知晓,秋蝉过去有个孪生姐姐吧?”   “自然,可是她姐姐不是在三年前就已经..……”   言及此处,尤堂主突然瞪大了双眼,抬手指着池萤道:“你……你是之前的那位秋萤圣女?”   池萤理了理鬓发,淡然回道:“没错,正是本尊。”   “可你……你..……”尤堂主有些语结,“这……这不可能啊。”   “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们天机阁不知道的事,那看来还是我圣教略胜一筹了。”池萤掩唇一笑,眉目间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尤堂主后退了两步,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惶恐,“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池萤颇有些高深莫测道:“尤堂主,这世上多得是你不知道的秘事,正如我离火圣教,也不只有延命秘药而已。”   在江湖中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让尤堂主迅速冷静下来,他低头看了眼池萤脚下的影子,又细细咂摸了一番她刚刚的话语,定了定心神,沉声问道:   “在下不知圣女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池萤摆摆手,“本尊也只是想与贵阁合作而已。”   尤堂主上前半步,拱了拱手道:“不知圣女究竟如何才肯拿出贵教的秘药?”   池萤略略挑眉,似笑非笑道:“您果然是个通透的人,本尊深知我教在江湖上确实排不上什么名号,但这圣药也确实是我教秘宝,不想轻易被人不明不白的拿了去,所以我想……委托你们天机阁拍卖圣药,人人均可出价,价高者得。”   “拍卖?”尤堂主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踟躇。   池萤点点头道:“正是,本尊知晓,您说一千两买我圣教的延命秘药,但其实对方真正的出价,绝对远不止这个数吧?”   被戳穿的尤堂主倒也并未见半点赧色,一脸坦然道:“秋萤圣女聪慧过人,倒是比之前那位眼光犀利得多。”   “我那妹妹性子确实单纯些,”池萤哂笑了声,复继续道,“你们天机阁愿意冒旁人不敢冒的风险来我教求药,本尊也有几分佩服,只是那买方的出价绝非是江湖内的顶尖,若当真以拍卖售药,聚集整个江湖内的英雄豪杰出价,那便绝不只有现在这个数。”   见对方的面色有些松动,池萤立刻乘胜追击道:“若是秘药成功在天机阁售出,本尊便许你两成利,不知尤堂主意下如何啊?”   尤堂主伸出五根手指,毫不退让道:“五成。”   “尤堂主,我说这两成利,不是给你们天机阁,”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复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眼前那人的方向点了点,   “是给你,一个人。” 第112章 少主的白月光04 送钱的来了,快快有……   尤堂主的目光闪了闪,轻咳了声道:“圣女这是何意?”   池萤哂笑了声,“尤堂主是个聪明人,难道还需要本尊将话挑明?大家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双赢罢了。”   尤堂主沉吟了半晌,看着她眯了眯眼,问道:“圣女就这么自信,贵教的秘药一定会引得各路英雄哄抢?”   “现在或许不会,但是待到他们知晓本尊归来之后,就不一定了,”池萤悠然自得地理了理面纱,眉眼似笑非笑,“尤堂主您觉得呢?”   尤堂主闪着精光的眸子转了转,心中暗暗盘算了起来,虽说她死而复生一事过于骇人听闻,但是她们这个南疆魔教本来就邪门儿的很,江湖中人士对其知之甚少,大部分消息来源也都是他们天机阁。   若是自己从中运作一番,便是只有十之一二的人能相信,一个拥有此等惊人传闻的离火教,其秘药价格也一定能比现在提高不少。   他神色微动,语气也和缓了不少,微笑道:“那是自然,若有我天机阁出手,圣女重新执掌离火教的消息,明日便可传遍江湖各大门派。”   池萤微笑颔首道:“如此甚好,那本尊就提前谢谢尤堂主了。”   *   和那位尤堂主商议好了具体的秘药拍卖细节,池萤稍稍安下心来,虽说加上他个人的分成,以及名义上给天机阁的两成手续费,这次拍卖可能确实赚不来什么现银,但借助天机阁的人脉,加上尤堂主为了自己的荷包尽心尽力的从中斡旋,算下来其实也不亏,就当是资源置换买个广告位了。   那位尤堂主既然敢只身来闯他们这旁人眼中的“龙潭虎穴”,也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才,不过两天时间,离火教前任圣女重新掌教的消息便传得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在他的刻意引导下,离火教中藏有起死回生仙药的传闻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这传言在江湖中一时间甚嚣尘上,人们对这个“□□”的态度,倒是渐渐由单纯的憎惧交加,慢慢转向了几分好奇。   毕竟江湖中人经常刀剑相向,越是地位超凡的一方豪杰掌门,便越想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这仙药的吸引力自然不言而喻。   池萤对这个结果也还算满意,只安心坐等着下月在天机阁的拍卖会。   “圣女,名剑山庄来人了。”   她正悠然自得地画着服饰纹样,忽听得教众通报,不由得心下一喜,“哟,送钱的来了,快快有请。”   待到池萤来到外殿,却只见一个殿中立着一个黑衣劲装的青年,他的眉眼看上去和莫庚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形更高挑,五官也更有棱角些。   他见着池萤略拱了拱手,支使一旁的小厮递上一个托盘,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圣女,这是此前我名剑山庄许给您的万金,按照您的要求,均是福源钱庄的银票。”   池萤坐在了主位上,用目光示意教众接过那托盘,看着他略挑眉问道:“不知这位少侠是..……”   “在下莫壬。”黑衣青年略颔首,言简意赅。   “莫庚,莫壬..……”池萤低低重复了遍,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哦,少侠是莫少主的胞弟?”   莫壬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垂下眼眸,语气还算平静道:“不敢高攀我家少庄主,只是略有些沾亲罢了。”   池萤哂笑了声,不置可否,复随口问道:“为何不是莫少主来送银票,他可是在忙着准备婚事啊?”   莫壬清了清嗓,朗声道:“此等小事自然无需少庄主费心,况且我家少庄主并无婚事,还望圣女慎言。”   “嗯?”池萤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年,复轻笑了声点头道,“哦,那可能是本尊记错了。”   她示意教众递上了一个小木盒,“这是莫少主之前留下的字据,既然名剑山庄言而有信,这字据就交还给你们处理便是。”   莫壬将那木盒接过,打开盒盖后不由得皱了皱眉,此时仍是八月末,在木盒中闷了十来日的血书,味道并不怎么令人愉悦。   池萤抬手扶额,似是有些无奈道:“哎,说来你们莫少主也是年轻,到底是意气用事了些,没事写个血书作甚,也不怕我圣教用他的血去做些什么别的事。”   莫壬的脸色微变,“圣女这是何意?”   池萤笑着摆摆手,“哎呀说笑而已,少侠听听便罢,我圣教一向光明磊落,救人还来不及,若是当真有这个心思,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莫壬沉默地抿了抿唇,接着轻“嗯”了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木盒中的那一团绸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是个闷葫芦,池萤也懒得同他继续周旋,懒声问道:“莫少侠可还有旁的事?”   “哦,并无,在下告辞。”莫壬将木盒收好,又心不在焉地冲她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待到他身形渐远,池萤向一旁招了招手,吩咐道:“芳姑姑,找尤堂主打听一二,问问这莫壬究竟是什么来头。”   芳姑姑问道:“圣女可是觉得此人有异?”   池萤笑着摇了摇头,“有异说不上,不过倒是可能有用。”   芳姑姑似懂非懂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点点头应下。   不过半日后,尤堂主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和池萤猜得差不离,这位莫壬还真是莫庚的弟弟,只不过并非一母所生,而是个生母不详的外室子。   如今的庄主有了正统的继承人,并不想对外认回这个私生子,但也不想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故而就将他安插在山庄中,名义上当个普通弟子。   但他的名字又过于直白,众人多多少少对他的身份有些猜测。明面上大家都不敢得罪他,甚至有些人对他还隐隐有些巴结,但是背后对他的议论却从未停息,莫庚也和他很是不对付,故而他在名剑山庄中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除了莫壬的来历,尤堂主还十分贴心的附上了莫庚的近况,在他回到名剑山庄,将自己答应赔付万金买命钱之事告诉了庄主后,立刻便得到了老父亲一顿贴心的暴打。   故而此次他没能亲自来送银票,除了仍受庄主禁足的缘故,主要还是因为他脸上还带着伤,没有恢复完全不好出来见人。   至于莫庚和秋蝉的婚事为何突然没了消息,名剑山庄官方的说辞是原本的传言有误,少庄主从未与人定亲,但是天机阁还是打听出了一点儿内幕消息,似是老庄主正和华山掌门接洽,有意让两方儿女结亲,但莫庚不太乐意,父子俩还在僵持中。   池萤托腮看完尤堂主送来的密信,轻啧了声摇了摇头,想来名剑山庄对于莫庚和秋蝉之间纠缠的一直不太满意,但过去秋蝉是离火教圣女,好歹还有一整个教的资源做背书,让恋爱脑的秋蝉嫁过去,说不准还能忽悠出一点儿旁人没有秘药蛊虫。   可如今秋蝉的功力尽废,又与离火教彻底撇清了关系,而在天机阁的运作下,离火教又隐隐有冒头的趋势,老庄主自然不愿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和秋蝉有所牵扯,看来她这位妹妹接下来的路,不是那么好走啊。   *   又过了十来日,天机阁终于将拍卖会的消息放出,除了以些常规的功法、武器作为铺垫,压轴的拍品的还是离火教的延命秘药一份。   原本大家对的所谓魔教秘药只是半信半疑,但传言经过这半个来月的发酵后,尤其是名剑山庄中也多少传出些风声,说是有人见过那位离奇复活的圣女,众人对于这场拍卖会的热情空前高涨,连入场的信物都卖出了高价。   而此时的池萤,正召集来几位教中姐妹,让她们试穿着新制好的衣裙。   这衣服是池萤自己绘制的图样,又找裁缝改了又改,这才有了如今的雏形。整套衣裙以玄色为底,其上又用同色丝线绣着些繁复的五毒暗纹,那丝线中掺了几条金丝,平日里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但在若是放在阳光下,便能在走动间隐隐显露出低调的流光。   裙摆长长曳地,边缘还缀着些细碎的宝石,让这衣裙带上了些颇具异域感的神秘。   右护法明苒被池萤盯着上下打量,神色有些不自在,她试探问道:“圣女,我们圣教过去的衣衫向来以实用为主,这裙子……会不会过于张扬了些?”   池萤将一条绣着银线小蛇的面纱蒙住了她的下半脸,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道:“平日里实用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要出去见外人,总是要穿得隆重些,才得以彰显我圣教的风范啊。”   “出去?”左护法什玉顿时睁大了双眼,“圣女,我们要出去做什么?”   池萤用目光她转了一圈,复理了理她的腰带,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月末天机阁的拍卖会啊。”   右护法明苒一把将面巾摘下,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几分兴奋,“圣女,这拍卖会……我们也可以去吗?”   池萤示意裁缝将需要修改的几处记下,一边回道:“当然,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   左护法什玉瘪着嘴,神情似是有些踟躇:“可是圣女,江湖中人不是都……讨厌我们教么?我们何必还要去凑这个热闹。”   “他们那是害怕,”池萤冲她们安抚地笑笑,“但是有的时候,害怕和敬畏,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明苒和什玉闻言皆愣了愣,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113章 少主的白月光05 图他头顶秃还是图他……   月末将至,池萤带着六名教众离开了离火教总坛,向着此次天机阁拍卖的所在地虞城进发。   虞城地处几大门派的交汇处,因着几个门派相互牵制而相对自由,又惧于各个门派的势力,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动手,算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城池,。   天机阁在此设有一处分堂,便是尤堂主掌管的朱雀堂,但天机阁的总部究竟在何处,却从未有人知晓。   池萤一行驾马而来,因着她们的穿着特殊,与旁人格格不入,还皆以面纱遮面,故而在入城之时,便引得了不少人注目。   池萤对旁人的打量倒是早已习以为常,但其他的几位教众却常年深居简出,一向鲜少与外界打交道,故而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显得有些不自在。   什玉夹了夹马腹,凑到池萤身边低声道:“圣女,咱们……是不是有些太打眼了?”   池萤侧头扫了她一眼,笑问道:“怎么?害怕别人看?”   什玉是七年前入教的,她本是一家镖局的庶女,从小便会些拳脚功夫,但因着不太受家里重视,才刚及笄便被嫁给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痨鬼冲喜。   她的所谓夫君在成亲后不到半个月便病死了,什玉实在无法忍受她名义上的婆婆和小姑整日里对她呼来喝去,便凭借自己的功夫偷跑出来,主动前来投奔了离火教。   什玉的眸光暗了暗,“……..倒也不是,但他们应当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愿意说便让他们说去。”   池萤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路人,目光相接之时,那些人倒是很快便缩回脖子避开眼神,灰溜溜地退到铺子里,似是怕她做些什么一般。   她哂笑出声,继续道:“不外乎就是那些车轱辘话,要么你便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就当面将他们堵回去,我们圣教一向光明磊落,所做之事也都占着理,又何须畏惧那些不入流的腌臜之言。”   身后的几位教众闻言微怔,片刻后齐齐恭敬道:“是,属下谨遵圣女教诲。”   天机阁的朱雀堂早已给她们安排了住所,名唤庄榆别院,与朱雀堂同在一条巷子的深处。   “圣女,在下钱子健,尤堂主事务缠身,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便是,您这边请。”   前来迎她们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见人便带三分笑意,看上去倒像是个好说话的。   “那就多谢钱少侠了。”池萤只淡然冲他点了点头。   别院中竹林掩映,即看不出究竟有多大,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结构,钱子健带着她们在回廊中绕了又绕,才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旁。   钱子健将一把钥匙交给池萤身边的明苒,转头笑道:“圣女,此处便是尤堂主为贵教安排的寓所,每日三餐会分别在辰时午时酉时送上,您几位若是不需要,或是有什么忌口偏好,亦可提前告知在下。”   明苒颔首道:“多谢费心,不过我们不用外食。”   钱子健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哦,无妨,可以理解。”   池萤一行正准备进入小院,却见旁边的大门忽地被推开,随即从门中跨出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那人对着钱子健皱眉道:“小钱,她们是什么人啊?”   “方女侠,”钱子健笑着向她拱了拱手,却并未直言池萤一行的身份,“这几位是尤堂主的贵客。”   “能来这儿的谁不是尤堂主的贵客,”那位方女侠嗤笑了声,接着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随即轻啧了声道,“不对啊,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门派了?”   钱子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池萤身前,笑道:“方女侠,您也知晓我们天机阁的规矩,若是不愿遵守,我自会通报尤堂主请他裁决。”   “……我又没说什么,”那方女侠闻言倒是收敛了不少,但仍旧侧过头去对着池萤扬了扬下巴,语气颇有些倨傲,“你们不要太吵闹,我与我相公喜静,听不得叽叽喳喳的动静。”   池萤懒得搭理她,根本没多给她一个眼神,身边的教众也有样学样,目不斜视地围在池萤身侧。什玉有些气不过,扶着池萤意有所指道:“圣女,这边不少蚊蝇不少,不过您切莫放在心上,待我给您燃上一支香驱赶走了便是。”   “圣女?你们是离火教的?”那位方女侠脸色立刻一变,严词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住我们边儿上!”   钱子健终于露出了一分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问道:“方女侠,您这又是何意啊?”   那位方女侠愤愤然道:“谁人不知这魔教中人最是阴毒,尤堂主怎么会请她们来?居然还让她们和我们住在一处,我不同意!”   “你又在闹些什么!”她话音刚落,那扇门中又跨出一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身形不高且有些敦实,他将那女子拉到身侧,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就不能消停半刻。”   “相公,她们几个是魔教的人,”那方女侠挽着那男子的胳膊,指向池萤一行人瞪着眼,“怎么能让她们住在我们旁边,要是给我们下蛊下毒可怎么办?”   那男子闻言脸色亦凝重了几分,看向钱子健问道:“钱少侠,内子所言可当真?”   钱子健只冲他拱了拱手,面色坦然道:“宁大侠,一切都是尤堂主的安排,您若是有什么不满,在下自可以帮您转达。”   那位宁大侠望着池萤片刻,随即轻咳了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是尤堂主的安排,那便自有他的道理,是我们叨扰了,抱歉。”   那名女子却有些不乐意,拧了把身侧男子的胳膊,“你怎么回事儿!她们可是魔教的人,你是不是已经被她们下蛊了!”   “你又胡说些什么,丢不丢人!”男子揽住女子的肩,将她向门内推了两步,“赶紧回去吧,还记得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那女子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躲过他的手,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指向池萤,恨恨道:“你们究竟对我相公做了什么!居然让他这么快就对你们言听计从了,一定又是你们魔教下作的手段。”   池萤原本不准备搭理这个疯子,闻言脚步却忽地一顿,转头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说说,我们圣教究竟有什么下作手段?”   女子轻嗤了声道:“呵,不外乎就是用那些见不得人的迷药蛊虫,一群妖女,见着别人家的相公就走不动道了,谁知道尤堂主是不是也被你们得手,你能骗得过他们,却骗不了我!”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身边的明苒冷笑了声:“有些东西你自己当个宝便罢了,还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眼瞎不成。”   什玉也顺着她道:“就是,也不知道你图他什么,图他头顶秃还是图他肚子大,你倒是好耐性,若是换成我,日日相对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女子被她俩的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气结:“你们……!”   池萤拍了拍两位护法的肩膀,轻踱半步上前,淡道:“方女侠,我们对你丈夫没兴趣,但对你倒是有点兴趣。”   那女子闻言却是一愣,“……..什么?”   “你看看,你的夫君对你冷眼以对,言语间亦是半点尊重也无,那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被这一段折磨人的姻缘束缚又是何必,你这一身好武艺,换到何处都能独当一面啊。”   池萤指尖微动,向她飞去一张纸笺,笑道:“方女侠不妨考虑一下,我圣教的大门随时为所有姐妹敞开。”   女子下意识接过那纸笺,却见一张黑色硬纸为底,其上印着一方银色印鉴,隐约可辨认出是一个变体的“萤”字,纸笺上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是某种异域香料,又掺杂了某些不知名的药香。   待她抬头看向对方时,却见那小院前的空地早已空空如也,那一行黑衣女子应当是在她发愣时便回了院中。   男子见自己的妻子神情恍惚,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忙道:“你……你莫要听那群魔教妖女胡言乱语,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么?”   女子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略过他稀疏的头顶,又停留在他凸起的肚子上,蹙了蹙眉道:“你……最近还是少吃点吧。”   *   翌日。   天机阁的拍卖会定在了未时初刻,由于池萤事先和尤堂主商定好了流程,故而并不怎么着急,直到未时三刻左右才而带着教众姗姗而来。   此时的朱雀堂中,已然坐满了来自各派的侠士,却因着还没等到自己心仪拍品缘故,皆有些心不在焉。   尤堂主见状清了清嗓,向台下笑道:“诸位,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品,便是来自离火教的秘药。众所周知,离火教源自南疆,自有些我中原武林罕见的秘宝,而我天机阁有幸和离火教有些往来,故而今日特请来了圣女本尊,为诸位介绍这秘药。”   他这话一出,便宛如石子入湖,将原本死水般的内堂搅动得波澜阵阵。   “什么?圣女本尊?那不就是那个……复活的?”   “尤堂主还真有点儿本事,这魔教中人不是一般都不怎么出来见人么,怎么这回突然转了性。”   “谁知道呢,还是小心着点儿吧,这茶就别喝了,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身上就带着毒。”   “哎,别说了,来了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大门,片刻后只见一行玄衣女子迆迆然而来,她们的衣裙曳地,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微光,且皆以轻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其真实面目。   除了打头那名女子,其余人手上皆执着一只银铃,走动间发出阵阵清越的响动,路过自己身侧之时,一阵奇异的幽香悄然钻入鼻腔,眼前的一行人仿佛放慢了动作一般,明明在眼前,又似隔了一层薄雾,让人颇有几分恍惚之感。   而待到自己回神后,却惊觉那一行人早已消失不见,伸着脖子到处找寻,也只能瞥见衣袂的一角消失在远处的屏风之后。   池萤被天机阁的人引坐在了阁楼包间内,她透过阁楼的小窗看向楼下众人,心下微定,暗道妥了,一个富有仪式感的出场果然很能唬人呢。   正当她暗暗得意时,却突然听得隔壁间传来了一声:   “秋萤圣女,不知您可还记得在下?” 第114章 少主的白月光06 这就是天机阁和魔教……   阁楼上的小间皆以木质的墙板隔开,当中却留有一扇可供开启的雕花小窗,池萤透过那扇小窗的窗格,向声音传来的隔间望去,却只能见着一个轮廓利落的下颌,看他嘴角舒展,似是隐隐带着笑意。   她大概有了猜测,但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轻笑回道:“在下无垢门主,柳宴之。”   池萤淡道:“哦,原来是柳门主。”   无垢门虽然听上去像是个清心寡欲的门派,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组织,只管收钱办事,毫无恻隐之心可言,在江湖上不受待见的程度和离火教不相上下。因其杀手的手法精妙,在现场留不下任何血迹,故名无垢。   见二人攀谈,坐在池萤右手边的明苒好奇问道:“圣女,您认居然识无垢门的人?”   池萤轻咳了声,含混道:“……..嗯,多年前打过一次交道,不算太熟。”   “圣女,好久不见。”另一边的隔间内也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这声音池萤略有些印象,她在脑子里转了转,复问道:“莫壬少侠?”   那人立刻应声:“正是在下。”   池萤暗暗挑眉,“怎么,名剑山庄也对我教的圣药有兴趣?”   莫壬坦然回道:“自然,贵教的秘药世间罕有,在下自然也想求来为家父尽孝。”   池萤闻言略顿了顿,“……..敢问弋?令尊是?”   莫壬轻笑了声,语气比往常轻快不少:“哦,忘了同圣女说,在下近日才认祖归宗,家父正是我庄庄主,这事说来也是一段奇遇了。”   “那可是件喜事,恭喜莫少侠,或者本尊应该唤你……二少主?”   池萤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嘀咕着,看来名剑山庄内这段日子应该也是一片腥风血雨,老庄主居然突然承认了他的身份,那这位莫壬最近应当很是春风得意,西风压倒了东风,莫庚的日子估计就不是那么称心如意了。   莫壬却谦虚推辞道:“圣女无需如此,有家兄在上,我可不敢罔称什么少主,只是庄内一介闲人罢了。”   池萤了然,哦,那就是还没彻底压倒,说不定老庄主突然认亲,也只是为了敲打一下不听话的莫庚而已。   另一边的宴之却突然插了一嘴:“莫少侠也是过于自谦了,说什么闲人不闲人的,我可是听说了,莫庄主最近还在商议莫少侠和华山掌门千金的婚事呢,想来也是好事将近了。”   莫壬不置可否,回答得十分官方:“婚姻大事自然要长辈做主,我们这些小辈也无从得知,好事与否在下不清楚,听从长辈安排就是了。”   宴之似笑非笑道:“嗯,莫少侠可真是个孝子啊,莫庄主好福气。”   池萤垂眸,大致理了理头绪,大概率是莫庚不愿意和华山联姻,老庄主也气不过,干脆一个儿子不听话就换了另一个,莫庚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发懵,自己当惯了唯一继承人,没想到居然还能被一个卑贱的私生子威胁到地位。   一边是为他叛教而出的爱人秋蝉,一边是忍辱负重的联姻,也不知道最终是真爱无敌,还是家业为重啊。   池萤还在出神,却听得小间的门突然被叩响:“圣女,堂主请您上台。”   她将思绪暂时放到一边,回道:“嗯,知道了。”   池萤将面纱再度覆于面上,接着站起身来足尖轻点,便从阁楼小间的窗口轻跃而出,在众人惊诧仰望的目光中凌空蹁跹,空中明明毫无倚仗,她却又似踏在实处,每一步足下皆有蝶形虚影,却又在片刻后消弭于无形。   她不多不少在空中踏了九步,又身形一转轻盈落于台上,稳稳立在了尤堂主身侧。   尤堂主拍了拍手,赞叹道:“圣女好身法。”   “堂主谬赞了,”池萤向他微微颔首,复又将目光转向台下,淡然扫过众人,一边道,“诸位,本尊乃离火教第十七代圣女,有礼。”   台下众人一时面色各异,却又十分默契的盯着她静默无声。   半晌后,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开口的是前排的一个虬髯老者。   他大掌一拍桌面,“哎,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老夫仗着自己年纪大你们几岁,说话不那么中听也别见怪啊,小丫头,你就是之前被青冥派掌门一掌拍死的那个圣女?”   池萤淡然回道:“正是。”   老者吹了吹胡子,“那你怎么又活过来了,你们魔……离火教还有这么大本事呢?是不是之前根本就没死透啊。”   他此话一出,立刻在台下引起了一阵共鸣。   “就是说,尤堂主,我们来这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是你看看她们这遮遮掩掩的劲儿,是想糊弄谁啊。”   “我看呐,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吧,反正咱们也没见过那位妖……圣女,换谁来都一样啊。”   “我们又不是冤大头,攒这点儿银子容易吗,这秘药究竟有没有用,她究竟是不是那个起死回生的圣女,尤堂主您总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诸位,诸位请稍安勿躁。”尤堂主的安抚,在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   在一片吵闹声中,池萤却突然出手,向场下某处直直飞去一道银针,倒是让众人心下一紧,下意识摆出一副应战的架势,倒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掌门,别人不认识本尊,你应当还记得吧。”   她投去银针方向的尽头,正是之前那位青冥派的掌门,那人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插在身侧立柱上银针,随即起身踱了几步上前,面色有些阴沉道:“你……且把面纱摘下来再说。”   池萤轻笑了声,抬手将挂在而后的面纱取下,笑道:“怎么样,李掌门这下可看清了?”   那位李掌门盯着她的脸,随即后退了半步,瞪大双眼道:“不……不可能,我明明伤到了你的心脉,你当时在我眼前就已经断气了!哦我知道了!你不是她,你是她妹妹!”   他转向众人,有些歇斯底里道:“你们都被她骗了,魔教圣女是一对双生子,后来那位秋蝉圣女是妹妹,她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这一切都是假的!就是天机阁和魔教一起组的一场骗局!”   “李掌门慎言,”尤堂主脸色微暗,语气亦冷了几分,“我天机阁的规矩诸位都知晓,你若不信便罢了,可若是当众诋毁我天机阁,那日后贵派的委托,我们可是一概不接的。”   李掌门却依旧不松口,反而还劝起他来,“尤堂主,你也被她骗了吧,她们真的是双生子!”   尤堂主并不搭理他,只是面向众人道:“诸位,此事我天机阁自然知晓,圣女确实有一孪生胞妹,如今正在名剑山庄,诸位若是不信,自可向名剑山庄求证。”   众人自然没那个胆子去名剑山庄探听真假,但听了这话倒是又热闹起来。   “这……我好像也听说过,就是之前那位少庄主一直闹着要娶的那个。”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知道,好像连喜帖都快发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又突然不娶了。”   “今天名剑山庄也有人来吧,长嘴干嘛的,问问啊!”   “敢问名剑山庄是哪位大侠前来,对此事可有了解啊?”   池萤的目光一转,飘向了二楼的一扇窗前。   倒也并未让她等太久,片刻后便见那窗被人从内推开,从中传来了莫壬的声音:   “诸位,这事其实是我庄的家事,但今日此事确实牵连甚广,在下还是要说两句,家兄确实与离火教的前任圣女有些私交,只是并未成婚,具体细节就不方便透露了,但是在下可以向各位做个见证,台上这位圣女,与我庄内的那位秋蝉姑娘的确是两个人。”   池萤暗暗咋舌,瞧人家这话术,乍听上去啥都没说,但细细一琢磨,其实什么都透露的八九不离十了,是个人才,莫庚危矣。   他话音既落,尤堂主看着台下那人笑问道:“李掌门,您可还有别的话说?”   青冥派的李掌门面色青白相交,又惊又惧地望了眼池萤,最终直接一甩袖子离场而去。   经过这一场闹剧,众人对于池萤的身份倒是没了怀疑,注意力终于又聚焦回了她起死回生这件事儿上。   原先那老者抚了抚长须,瞪大了眼睛道:“我滴个乖乖,小丫头,你还真是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的呀,你们离火教到底有什么宝贝?”   池萤只意味深长地笑笑:“诸位,我圣教的起源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南疆奇药甚蘩,我圣教又自有独门秘方,今日这份秘药便是其中之一。”   她将一旁桌案上的玉盒拿起,轻轻揭开盒盖,却并不给众人一睹其中秘药是何模样,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啪”地一声立刻合上,继续道:“无论年岁几何,亦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服下这一颗秘药,便能再续五年的寿命。”   “当然,这秘药只是我教圣药其中之一,若是今日成功拍得这秘药的英雄,便是我离火圣教的朋友,对待朋友——我教自有其他的秘药奉上。”   池萤将玉盒放回原处,再度将面纱挂起,只余一双曜石般的眸子在外,闪动着不知名的微光,“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三千两!我要了!”   “呸,三千两就想拿回家,寒酸不寒酸啊,五千两!”   “你的命一年也就值一千两了,我出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   …….   台下众人正如火如荼地出着价,二层的阁楼窗户上却突然抛下一块玉牌,同时伴随着一道的志在必得的出价:   “一万两,黄金。” 第115章 少主的白月光07 本就是我高你下,还……   话音既落,台下众人似是被这“黄金”二字震住,争执声在刹那间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转向阁楼上,更有甚者垫着脚探着头,想看清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柳门主当真是大手笔,”尤堂主笑呵呵地向那窗口点了点头,复又转向台下问道,“诸位可还有比万两黄金更高的出价啊?”   并不是所有门派都有如此大的手笔,这万金一出,倒是没人立刻出价相争,只是私下里言语间隐隐有些酸气四溢。   “柳门主?那不就是无垢门的那位?”   “怪不得呢,他手里都是别人的买命钱,用起来当真不心疼啊。”   “估计他是仇家太多,生怕被人下了杀手,这才要给自己找一条退路吧。”   “哎,算喽,我这条老命也没那么多人惦记,就不跟这小辈争了。”   …….   正当尤堂主准备落锤之时,门前却突然出现一青衫男子,那人跨过门槛直直向台前走来,神情倨傲道:   “万两黄金是么,那我再加一万两白银。”   尤堂主见着那人,倒是并没露出过于惊讶的神情,只笑道:“哦,原来是莫少主,贵山庄包下的雅间在二楼,您不若先楼上请?”   “不用了,”莫庚在前排找了个空位坐下,目光在池萤身上停了停,“我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求个药尽孝而已,我将秘药拍下就走,倒也没必要讲那么大的排场。”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某些人排场太过,将这事本末倒置了。   “……..莫少主当真是孝心可鉴,”尤堂主笑呵呵地装傻将这事儿揭过,“诸位,可还有更高的出价?”   之前那扇窗里又丢下一块玉牌,同时出价道:“两万两,黄金。”   莫庚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阁楼上那扇小窗,言辞还算恳切:“柳门主,万两黄金也就罢了,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再搭上万两,你也知道这秘药根本不值这个价,不如就当卖我名剑山庄一个人情,他日定有重谢。”   “谁说不值,”宴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却并没有半点儿退让的意思,“我说值,便是十万金也出得。”   池萤:……杀手行业这么赚钱的吗,那我要重新考虑一下门派发展方向了。   莫庚闻言脸色一凛,“柳门主,您这是铁了心要同我名剑山庄相争?”   “莫少主好大的口气,拍卖一事本就是价高者得,哪里有以势压人的道理,”宴之哂笑出声,可那笑意转瞬即逝,声音又突然多了几分冷意,“当然,就算你以势压人,本门主也不惧你,你若是银子不够,就别在此处装腔作势,回家找你的老父亲多要点儿再来吧。”   “你……!”莫庚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狠拍桌面怒然站起,“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有种就与我当面一决高下!”   却只听得宴之似笑非笑道:“本就是我高你下,还有什么好决的。”   正当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之时,尤堂主上前两步拦在莫庚身前,明面上依旧是满脸笑意,语气却隐隐带着几分强硬:“莫少主,您应当知晓我天机阁的规矩,凡闹事者终身不与其交易,便是莫老庄主本人来此,也没有例外的。”   莫庚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满,恨恨然瞪了那窗户一眼,复转身向尤堂主拱了拱手,垂眸哑声道:“尤堂主,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哎,莫少主毕竟还年少嘛,不妨事的,”尤堂主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复笑问道:“那您可还要加价啊?”   “我..……”莫庚一窒,随即目光转了转,最终落在了高台上的一身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他抿了抿唇,将声音放缓了不少,问道:“秋萤圣女,这秘药应当不是仅此一份吧?”   池萤气定神闲地理了理鬓发,“莫少主,在商言商,既然你都说了我教的圣药不值这个价,便是有多的,我也不会给你啊。”   “秋萤..……”   莫庚还想再同她攀亲,池萤却并不想和他继续掰扯,出言打断道:“尤堂主,既然没有人继续出价,那我教圣药的主人就应当是柳门主了吧。”   尤堂主自然也看出些这两人间的不对付,他笑着点了点头,向众人宣布道:“离火教秘药,以两万两黄金,归无垢门柳门主所有。”   宴之也懒洋洋地回了句:“多谢各位手下留情啊。”   众人面色各异,毕竟谁也没想到这秘药最终居然被无垢门的人买了去,可人家确实是真金白银的出了价,自己财力不如人,也只能抱憾而归。   尤堂主却在此时又补充道,“恭喜柳门主,各位大侠也莫要过于失落,此次拍卖虽已了,但日后离火教不定期会有旁的秘药通过我天机阁售卖,诸位可敬请期待。”   但众人的反馈却并不是那么友好。   “什么?还有别的秘药?这不是糊弄人吗,以后要是满大街的秘药还能值钱吗。”   “就是啊,早说不是仅此一颗的,谁还来凑这个热闹?”   “尤堂主,你说实话,你们天机阁是不是被这魔教下了蛊,怎么就伙同她们一起来欺骗我们了,有意思吗?”   尤堂主清了清嗓,解释道:“诸位误会了,此等延命圣药,在离火教内亦是罕见,而我所说的售卖秘药,并非此种惊世奇药,而是如断骨续生,或是咳……强健体魄之类的南疆秘药,价格嘛……亦会平易近人些。当然,若是离火教再有此等神药现世,亦会通过我天机阁拍卖。”   这也是池萤之前就和尤堂主商量好的套路,此次拍卖其实也是以噱头为主,主要还是为了打开知名度,若是仅仅依靠偶尔的神药拍卖,那离火教未免过于被动。   池萤的打算是高端产品独家拍卖,中低端产品在柜常年出售,满足不同消费人群,现代商业市场细分大概就是这么个路子,天机阁这种人脉遍天下的机构就是她们离火教的渠道商,合作共赢他们自然也乐意。   众人闻言倒是很快安静了下来,暗暗琢磨着这话的可靠程度,毕竟离火教背靠南疆,那地方邪门儿的很,普通的药品想必也比别家药力更甚,买不起顶级秘药,稍次些的倒也可以一试。   趁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尤堂主问询,池萤便悄无声息地从一旁撤了出去。她刚准备用教内秘法通知教众跟上,身边却突然蹿出了一个身影:   “秋萤,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116章 少主的白月光08 一手交钱一手给药   池萤下意识后撤了半步,摆出一副防御姿态,看清那人的相貌后又蹙了蹙眉,道:“莫少主?本尊与你应当已经两清了吧。”   莫庚亦紧紧跟上,忙解释道:“秋萤,之前我那是一时气急,我知晓你恼了我曾说的过话,在这里我先给你陪个不是,你曾救我于危难之中,救命之恩哪里是万金便能算清的,是我言行有失,还求你别记恨我。”   “本尊记恨你作甚,”池萤再度和他拉开距离,神色淡淡道,“莫少主言重了,在我离火教,万金倒也确实能买来一条命,不算什么大事。”   “……”   莫庚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垂眸吸了口气将不满压下,片刻后再度抬眼,早已换上一副神情款款的神情:“我知道,过去确实是我辜负了你,但那时我一睁眼便见着了秋蝉,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她救了我,这阴错阳差的就……铸成了大错。”   他吸了吸鼻子,似是有些懊恼,“而待我知晓了真相后,一时又惊又气,气自己竟然如此糊涂,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认不出,那时我确实想要去找你,找你说清真相,告诉你我究竟有多庆幸其实你才是我的恩人,可没想到的是,半路上得到的却是你已经在青冥派手下身殒的消息。”   “那段时间我十分煎熬,整日里都在后悔,怎么就没能早点和你相认,若是我能将眼睛擦亮些,青冥派应当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会对你动手,那今日的你我……应当又是另一番图景了吧。”   池萤只冷眼旁观,半点儿没被他打动,还颇有些不耐烦道:“说完了?”   莫庚的一脸悲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被她冷冷打断,还没挤出的悔过之词顿时梗在喉中上下不得。   但他的心态倒是不错,清了清嗓又强行继续道:“秋萤……若是当初我没有认错人,那..……”   “那我就能早点儿收到你们名剑山庄的万金谢礼,还能放在钱庄里攒三年的利钱,加起来都够开三五个药铺了,”池萤轻叹了声摇了摇头,“啧,这事儿倒确实是有点儿可惜,你弋?要是真觉得愧疚,不如就把那几百两金的利钱补给我吧。”   莫庚对“利钱”二字充耳不闻,只继续打着感情牌:“秋萤,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选择了秋蝉,但你不在那段时间我心痛不已,秋蝉她和你又有七八分相似,我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池萤哂笑了声:“莫少主的意思是,我妹妹在你眼中,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莫庚避开她的目光,垂眸微微点了点头,“是我的错,到头来辜负了你们姐妹二人,我以为我心仪的是秋蝉,但现在我才知道,我在她身上看到的,其实都是你的影子。”   “是么?”池萤看着他眯了眯眼,语带讥讽道,“你看到的究竟是我的影子,还是我背后的离火教能给你带来的助力?”   莫庚面色一变,立刻给自己找补道:“秋萤,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是这么功利的人,况且退一万步讲,我名剑山庄家大业大,又何须离火教给我什么助力。”   “自然,名剑山庄确实不需要,但莫少主你..……”池萤略略挑眉,摇了摇头道,“可还不是庄主呢。”   莫庚强自镇定道:“那我也早晚会是的。”   池萤径自越过他摆了摆手道:“哦?那本尊就祝莫少主早日心想事成了。”   “秋萤,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若是一时不愿原谅我也无妨,我会等你想通的。”莫庚对着她的背影呼唤道。   池萤脚步一顿,缓缓转回身来,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碍眼的脏东西一般,“莫少主,你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吧?”   “什么?”莫庚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愣。   “你当我和我妹妹是任你挑选的货物吗?”池萤目光冷淡,声音也多了几分寒意,“你若是像之前那般坦然,我还能对你和秋蝉的感情有一两分敬佩,但你既这般反复无常,将你的感情当成求和的筹码,我只能说,你还真是个没担当的废物呢。”   莫庚面色微微涨红,忙解释道:“我不是..……”   池萤不耐地打断道:“你是与不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你当年究竟有没有认错人我也根本不在乎,但你若还是在我面前继续装模作样,当真将我惹恼了的话,既然当年我能救你一命,现在就能将这条命再收回来。”   她说完便直接转身而去,徒留身后的莫庚半惊般怒地盯着她的背影,却又惧于她刚刚抛下的狠话,不敢上前同她继续争辩,只能握紧双拳,恨恨砸向一旁的树干。   而池萤原本兴致勃勃地谋划着离火教未来的商业版图,被莫庚这么一搅合,倒是平白无故多了一肚子气。   也不知道这个公子哥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明明是事业受挫满腹算计,居然还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真情告白的姿态,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好渣的一颗心啊。   她正暗暗骂得起劲,却又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圣女请留步。”   “柳门主。”池萤听到这声音倒是稍平静了些,转身只见宴之正浅笑着望着自己,而自己的几位教众也与他一道,此时也齐齐回到了自己身侧。   她微敛了敛神色,淡然问道:“不知柳门主唤本尊何事?”   “圣女这便忘了?”宴之不知从哪儿甩出一把折扇,放在身前摇了摇,“我既拍得了贵教的圣药,那便是贵教的朋友,圣女曾承诺过,还有其他的秘药送上呢。”   “……..哦,本尊确有此诺,”池萤稍顿了顿,复转向教众吩咐道,“你们先回别院吧,本尊与柳门主还有要事商议。”   明苒有些不放心,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圣女,这无垢门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位柳门主亦是心狠手辣之辈,您当真要与他独处吗?”   “咱们也不是好相与的,放心吧。”池萤抛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宴之上前两步,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我在虞城中倒是有几家茶楼酒肆,不知圣女可愿赏脸?”   池萤点点头,淡道:“柳门主请带路吧。”   二人并肩而行,虽说池萤依旧以轻纱遮面,但是二人衣着华贵,气度非凡,在街上倒是依旧惹得不少人侧目。   不久后甚至传出离火教与无垢门两相联合的传言,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下蛊不手软,江湖上顿有些人心惶惶。不过还有少部分品味独特的文学爱好者,竟然写起了圣女和门主的邪教话本,当时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热度,当然这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宴之将她带到了一家酒楼,寻得一个临窗的二楼小间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便将小二打发了去,虽说此处装潢简单了些,倒确是一处幽静所在。   池萤探头看了看窗外的街道,随口问道:“柳门主,您干着杀人越货的买卖,开这酒楼还能有人敢来吗?”   “哎,生意确实不太好,这年头儿门主也不好当啊,”宴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们离火教能不能稍稍将性别条件放宽些,免为其难把我收过去,我身手不错,给圣女当个看门小厮还是勉强可以的。”   池萤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复点了点头道:“嗯,当小厮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离火教的性别条件还是要卡死的。”   她的目光下移了几寸,落在了他腰下某处,“别的都好说,就看你能不能对自己下这个狠手了。”   宴之面色一滞,下意识地将原本舒展的双腿合拢了些,瘪着嘴似是有些委屈道:“……..圣女也太狠心了,我不是你们圣教的朋友吗。”   池萤噗嗤一乐,“行了吧,柳门主这出手就是万金做底,财大气粗如您,我们圣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宴之十分大度地摆了摆手,“哎,咱们还分什么彼此,钱财这种身外物,你要是想要都是你的。”   “那我还是要自己挣过来比较安心,”池萤的眼珠转了转,调笑道,“不如这样吧,下回你的手下要是接了任务,记得让他们别下死手,留一口气就行,我们教的人就在旁边儿等着,别人多少钱买他的命,我们就多少钱把药卖给他,一手交钱一手给药,你们挣多少我们就挣多少,大家荷包满满又不伤天理,何乐不为啊。”   宴之冲她拱了拱手,“圣女当真是生意奇才,在下佩服,佩服!”   池萤也挑挑眉,“柳门主客气,大家彼此彼此嘛。”   宴之无奈笑笑,复突然起身坐到她同侧的椅上,躬身靠近了几分,沉声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池萤清了清嗓,刻意避开了他的注视,目光在窗外漫无目的地晃动着,看似面不改色,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考虑什么?”   “哎,当然是我的考察期啊,”宴之有些颓然地靠回椅背,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的侧脸,“上次就说下回再说,这回直接忘了这事,我当真是情路坎坷,命途多舛啊。”   池萤颇觉好笑的转回目光,“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就算你——通过了吧。”   “真的!”宴之又瞬间起身坐直,看向她的眸中似暗潮翻涌,闪烁着细碎粼光。   “假的。”池萤斜了他一眼,却并未将他的热情浇熄,他反而就势凑了上来,一手环住她的椅背,将她虚弋?虚拢在怀中。   池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些脸热地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却正在此刻瞥见了街上的一道身影。   她稍愣了愣,随即指向那人道:“欸?那人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第117章 少主的白月光09 转头喜欢上自己的小……   宴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随意扫了眼窗外,“在哪儿呢,没看见啊。”   在池萤眨眼的一瞬,那道身影却也迅速消失不见,倒像是自己刚刚看花了眼一般。   她眯着眼在街道上扫视了一遍,确实并未再次发现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蹙眉嘟囔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倒也不一定——”宴之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说不定是因为你过于思念我,所以不管看谁都是我。”   “……”   池萤转头白了他一眼,十分笃定道:“不,肯定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宴之也不恼,淡笑着在她耳边蹭了蹭,余光忽地扫到了街上的一张面孔,遂对着窗外某处道:“哎,那个人倒是也跟你长得有点儿像?”   “是吗,你确定不是你过于思念我,所以才看谁都是我,”池萤随口接了下来,却在目光触及到那人时皱了皱眉,“哦,那好像还真是我妹妹。”   宴之了然,“哦,就是那位跟着莫庚回了名剑山庄的妹妹?”   “嗯,就是她。”池萤点了点头,却见秋蝉此时的衣着明显了素净了不少,发间亦没什么珠饰钗环。   她在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地躲到档口铺子后,片刻后复低着头继续前行,倒像是在悄悄跟着什么人一般。   池萤顺着她行进的方向望去,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跟踪对象,对方是一个容貌尚有些青涩的姑娘,但她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挎着佩剑,应当也是个打小练武的练家子,而那姑娘身侧陪同的,却是刚刚出现在拍卖场中的莫壬。   池萤不免有些奇怪,“嗯?我还以为她是跟着莫庚来的,所以她跟自家的小叔子做什么?”   宴之却并不想将二人独处的时间浪费在旁人身上,一脸无所谓道:“管他们呢,今日正好是虞城的上元节,晚上有个灯会,不如我们..……”   “不对,我总觉得她应该是准备做点儿什么。”   池萤却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蹙着眉摇了摇头,遂一拍扶手便起身,“不行,还是要跟上去看看。”   宴之仰头看着她,颇有些委屈道:“嗯?那我呢?”   池萤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你若是有空闲,就一起来吧。”   “好!”宴之又瞬间换上一脸笑意。   二人齐齐从窗口跃出,身形灵巧地一路在楼顶屋脊上轻盈略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几乎跨越了大半个虞城后,莫壬和那姑娘终于前后脚进了一家戏园,秋蝉左右观察了一阵儿,也跟着他们一同进了戏园的大门。   戏园这种地方鱼龙混杂,若是要动什么手脚倒也确实是个好下手的场所。   池萤与宴之又顺势踏上了戏园的屋顶,随即从二楼一扇小窗钻入,稳稳落在了园子内的房梁上。   只见莫壬和那位姑娘坐在了戏台下的一张小桌旁,看位置还算靠前,应当是提前预留下来的。莫壬对那姑娘也还算殷勤,一路笑脸相迎,主动为她斟茶倒水,还时不时逗得那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不是之前在离火教初见时那副锯嘴葫芦似的模样。   池萤见那小姑娘的打扮也大概有了几分猜测,应当就是老庄主想要撮合成亲家的华山派掌门千金了。此前莫庚不愿接这门亲事,现在看来,倒是让莫壬这位半路杀出的二公子捡了便宜。   啧,所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什么真正的不解风情,只要有利可图,朽木都能变情圣,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这莫家人本质上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而一路跟着他们而来的秋蝉,却只在立柱旁伸头观察了片刻后,便后撤几步接着阴影隐去身形,随即贴着墙边埋头向后院走去。   池萤见状立刻在房梁上轻跃了几下,一路在头顶跟着她来到后院,只见她混在人群中,悄悄地摸到了后厨旁。   秋蝉立在后厨墙边的阴影中,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池萤见着那瓷瓶时,目光瞬间一紧。   后厨的门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一名管事招呼着几名端着餐盘的小厮,面色焦急道:“快去快去!莫让贵客久等了,脚下小心着点儿,这糕点可金贵的很,你们三个月的月钱都赔不起一块!”   池萤见秋蝉指尖微动,那瓷瓶的布塞几乎要被打开,她旋即足尖轻点身形一动,如一阵风般来到秋蝉身侧,提着她的后颈立刻将她带上了房梁。   这一套动作只在眨眼间完成,戏园子的管事恍惚间只觉身后划过了一阵微风,他皱着眉扭头望去,却只见着空荡荡的一堵墙。   他有些疑惑地略愣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复转身对着那几名小厮斥道:“还愣着干嘛!麻利儿的快去啊!”   而房梁上的池萤,此刻则是冷眼瞧着缩成一团的秋蝉:“你胆子倒是不小,忘记之前立下的血誓了吗?”   秋蝉被她扼住咽喉,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半惊半惧地望着她,目光中却又隐隐透露出几分不甘。   池萤将她手中的瓷瓶一把夺过,“你瞪我有什么用,血誓是你自愿立下的,这个时候竟还想用我圣教的手段害人,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宴之在她身边劝道:“这里问话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池萤点点头,随即拎着秋蝉的衣领从小窗跃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又回到了那间茶楼的小室内。   她将秋蝉身上的大穴封住,随即将她丢在椅上,居高临下道:“我也是看不懂了,你既然手里还留着情蛊,为什么不给莫庚种下,反而还准备种给和你不相干的人?”   秋蝉手中的瓷瓶一出,池萤便从那气味分辨出,那瓶中之物便是离火教的情蛊。只是这东西过于邪性,离火教又对男子避之不及,倒也没什么地方能用得上这东西,故而已经很久没人启用过这种蛊虫了。   池萤估摸着这子母情蛊应当是秋蝉还在当圣女的时候,借着身份之便寻摸来的,凭她的恋爱脑找情蛊作为底牌倒也不算奇怪,但是把情蛊下给小叔子又算是哪门子的骚操作?   秋蝉闻言却只是别过头去,避开池萤审视的目光,不愿回应她的问话。   池萤见状倒也不急,反而一脸八卦地猜测道:“所以你这是移情别恋,转头喜欢上自己的小叔了?”   “当然不是!”秋蝉立刻出言驳,“我怎会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   池萤摸着下巴打量着秋蝉,“哦?那又是是为什么呢?”   秋蝉依旧梗着脖子嘴硬道:“既然被你抓住,我也就认命了,血誓是我立下的,我也确实违了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别啊,好歹姐妹一场,我怎么会那么狠心。”   池萤坐到她对面的椅上,托着腮若有所思道:“既然你带的是子母蛊,那总之是要一次下给两人,你对莫壬又没那个意思,那就只能是……下给莫壬和华山派的千金?”   秋蝉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震动,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池萤捕捉到了一点痕迹,她乘胜追击道:“哦,所以你是想让莫壬成为华山派千金死心塌地要嫁的夫婿,这样莫庚便没了机会,也就没人能抢走他夫人的位置了?”   但秋蝉闻言却只是冷笑了声:“呵,他夫人的位置算是什么宝贝,谁又会稀罕。”   池萤挑了挑眉,“所以你所图的,就只能是让莫庚失去老庄主的宠爱,他将来便再也没法坐上庄主的位置了。”   “对!我就是让他再也不能做庄主的美梦!”秋蝉咬着牙恨恨道,“我为了他背弃了自己的门派,舍去了自己的一身功力,他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什么要教我他们名剑山庄的剑法,还要将我明媒正娶,和我生儿育女,但是结果呢?”   “不过是被他家那个老头吼了几句,他就再也不敢提娶我的事,我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山庄的笑柄。他不肯按照家里的安排和华山派联姻,我还以为他当真对我有几分爱重,谁知道他转头居然找上了你。”   “我当年日日夜夜在床边照顾他的伤势,结果还抵不过你随口说的一两句话,不过好在你比我看得清楚,是我识人不明,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池萤暗暗点头,秋蝉果然还是圣教培养出来的苗子,虽说恋爱脑的时候确实拉也拉不回来,但是一旦看清真相说翻脸就翻脸,不带半点儿迟疑,要是天下的姑娘都有她这份魄力,倒是能少不少自怨自艾的可怜人。   她点了点头,“嗯,想法确实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华山派的千金又何其无辜啊。”   秋蝉闻言一怔,“……..什么?”   池萤轻叹了口气,“华山派的那个小姑娘,不过二八年华而已,与你无冤无仇,只因着你与别人的仇怨,就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下情蛊,强行和一个不知好坏的男人生死绑在一起,秋蝉,我们圣教确实教你有仇必报,但可从来没教过你将自己的不幸转嫁到别人身上吧?”   “可她..……”秋蝉脸色有些,却还是不愿服软,“……..我看她倒是挺乐意的,将来能当庄主夫人还不好么,我这还算是帮了她一把呢。”   “她愿与不愿暂且不论,”池萤揉了揉眉心,“你若是真的想让莫庚不能得偿所愿,我倒是有更好的办法。” 第118章 少主的白月光10 信他才有鬼哦   秋蝉的目光似是有些震动,片刻后眼眶微微泛红道:“姐姐,你……你肯原谅我了吗?”   “我从没怨恨过你,又何谈原谅,”池萤轻叹了口气,“虽然我和你是姐妹,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的判断,我自然不能替你作决定,你的路是自己选的,后果也是你自己在担着,你既没伤害到我,我又能多说什么呢,道不同不相为谋,冷暖自知罢了。”   秋蝉的眸光暗了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倒也不是帮你,”池萤抿唇摇了摇头,“莫庚这个人,靠着背后的家业行走江湖,旁人都顺着他捧着他,他也还真以为都是靠自己的本事,仗着这份优越感对你我挑挑拣拣,碍到了我的眼不说,甚至还妄想用我圣教的资源去填他们名剑山庄的窟窿,我自然不想看他过得太舒心。”   秋蝉咬唇,恨恨道:“可他所求不外乎就是顺利继承庄主之位,除了让莫壬抢了他的位置,我们还能将他怎样?”   池萤斜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真是活回去了,我圣教过去是怎么教你的,若要报复一人,只动其皮肉筋骨怎么够,定要将他根基尽毁,永世不得翻身才是。”   秋蝉面色一滞,略有些呆愣地望着她,似是被她云淡风轻地说出如此狠辣之言的态度所镇住,而正在此刻,身侧却传来了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动。   池萤循声望去,却见宴之长臂一伸,将那刚落地的茶盏一把捞了回来,看向她的目光略带歉然。她微微蹙眉道:“怎么了?你害怕了?”   “怎么会!”宴之立刻摇头,义愤填膺道,“你说得对!对待莫庚这种无耻之徒就该如此,决不能有半分恻隐之心!”   秋蝉倒是就此回了神,也终于能分出精力打量了一番宴之,只是在经历了莫庚的事后,她对男子都没什么好感,故而颇为警惕地问道:“姐姐,他是谁啊?”   池萤随口答道:“哦,忘了介绍,这位是无垢门的柳门主。”   “无垢门?”秋蝉双眼瞪大了些,“你不会是准备直接……做掉莫庚?”   “想什么呢!”池萤白了她一眼,“且不说莫庚暂且罪不至死,就算我真要对他下狠手,自己动手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花这个冤枉钱,无垢门可不便宜。”   宴之倒是立刻大包大揽地摆摆手,“哎,不用不用,凭咱们的关系,这单我就给你免了。”   秋蝉的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弋?试探问道:“姐姐,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合作关系,”池萤含糊其辞地轻咳了声,“你若是真想出这口恶气,就别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心思了,现在便回去找莫庚。”   秋蝉颇有些不情愿道:“我去找他做什么,我现在和他就是相看两生厌,他见到我便没有好脸色,我见到他也只觉得恶心,恨不得动手给他两耳光才好。”   池萤淡然回道:“那就先忍着,恶心几天就习惯了。”   秋蝉倒是不敢继续反驳,瘪着嘴道:“那……我找他说什么?”   池萤目光一转,冲她勾了勾手指,“你且附耳过来..……”   *   天机阁的这场拍卖结束后,离火延命秘药以两万金的天价被无垢门拍走的消息不胫而走,离火教也顿时成了江湖中最为炙手可热的门派。   虽说对于这个一向名声不佳的门派,江湖中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抵触情绪,但自从离火教的其他秘药在天机阁开卖后,这些往日旧怨倒是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秘药不论品种瞬间供不应求。   起初大家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且不论有用与否,毕竟这是人人关注的话题,总要买点儿回来作为社交谈资,不然就落于人后了,但当真用过之后,倒是发现这南疆秘药确实有着中原药物难以企及的妙处。   普通的伤筋动骨,用上秘药恢复的速度便能快上一倍,若是再严重些的伤势,就算是断了骨头也能接上,对于将打架斗殴作为家常便饭的的江湖人士闻言,没有比这更为实用的东西了。   离火教的名声也因此有了好转,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从“邪里邪气不好惹的魔教”,逐步向“神秘又强大的南疆圣教”靠拢。   而天机阁和离火教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手里有了闲钱的池萤开始着手修缮离火教的屋殿楼阁,还专门发展了几个脑子灵活些的教众,着手研制新的秘药。   而另一边的名剑山庄中,却并没有离火教这般平静祥和。   “爹,孩儿知错了。”莫庚垂头跪在堂下,一脸恳切地忏悔道。   坐在主位上的老庄主,须发已花白,眉心划过两道深深的沟壑,冷脸轻哼了声道:“呵,你倒是说说,你究竟错在哪儿了?”   莫庚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孩儿不该忤逆爹的意愿,不该和您作对,如今孩儿已经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愿意和华山派的林姑娘成婚。”   老庄主抚了抚长须,“你倒是终于想通了,但是人家林丫头愿不愿意嫁你,还是另一码事呢。”   “爹,”莫庚猛然抬起头来,“那小子身份低微,哪里能当华山派的女婿。”   老庄主一吹胡子,抬手一拍桌面,“胡说!他是你弟弟!和你一样都是我的血脉,是我名剑山庄的二公子,有什么配不上的?”   莫庚立刻偃旗息鼓,耷拉着眉眼道:“您说的是,可是那……弟弟他毕竟是上个月才认祖归宗的,这些年来并未被您亲身指导,武功确实有些生疏,生母亦不能明言,就算是林姑娘和他有些眼缘,可他的身份总之还是有几分尴尬的,华山那边估计也会对我们有些想法,您是要结亲又不是要结仇,总不能让他们心里有个疙瘩吧。”   “看来你还不算完全糊涂,哼,”老庄主瞪着他闷哼了声,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也罢,总之你们俩都是我的骨血,偏袒了谁也说不过去,你自然还是我们山庄的少庄主,谁也越不过你去,但是和华山派的亲事嘛——”   莫庄主稍顿了顿,将莫庚招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之前是我一口答应了老二,总不能出尔反尔,但华山派的林掌门最是疼爱他的女儿,只要是他闺女看中的人,他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所以,你若是能将那林丫头的心争过来,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老二也没办法不是。”   明面上说要一碗水端平,但是莫庚毕竟是老庄主手把手带大的儿子,感情深厚自不必提,就算是之前有了一点罅隙,哄一哄便又恢复如初了。   莫壬听话归听话,但亲情这种东西可不只是讲血缘而已,只有付出了时间和精力的才是真正的亲人,所以老庄主的偏心也在莫庚的意料中。   莫庚心下一喜,忙点头道:“孩儿知晓了,爹您尽管放心。”   “行了行了,”老庄主看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要是早点儿想通多好,现在哪儿还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之前那个妖女呢,还在我们山庄吗?”   “没有,孩儿已经把她赶出去了!”莫庚忙摇头表着忠心,“爹您放心,孩儿过去只是一时糊涂,现在不会再被她所蒙蔽了。”   老庄主点点头,“赶出去便好,行了,回去准备准备吧,那个林丫头喜欢看戏看话本,你要学会投其所好,脑子灵活点儿,知道了吗?”   “孩儿知晓了,谢谢爹!”莫庚躬身拱手,恭敬道,“孩儿这便告退了。”   而一路疾步回到自己院中的莫庚,却将仆从小厮尽数遣散,独自一人在房中关上了房门,对着屏风道:“我已经说服我爹了,接下来呢,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林时雪对我死心塌地。”   屏风后一名女子款款而出,正是刚刚被“赶出山庄”的秋蝉,她面带浅笑道:“莫少主真是无情,前些日子还和我你侬我侬,这会儿便如此冷酷,还让我帮你求娶别的姑娘呢。”   “蝉儿,”莫庚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我之间……确实有缘无分,又何必强求呢,你放心,我也不会对你的付出熟视无睹,自会帮你寻一套新的功法,再帮你找一个靠谱的师父,不会让你就这么孤立无援的。”   “莫少主记得便好,”秋蝉强行忍住想对他翻白眼的冲动,抚着胸口状若自怨自艾道,“我姐姐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杀我而后快,我现在又功力尽失,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除了你也没别人可以求助,只望你念在我们还有几分旧情的份儿上,不要卸磨杀驴才是。”   莫庚拍拍胸脯:“那是自然,我以我名剑山庄的声誉起誓,只要你肯帮我将林时雪争过来,我也一定会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秋蝉暗暗冷哼了声,这人一向张口就来,发誓和放屁没什么区别,过去还说要和自己一生相守呢,信他才有鬼哦。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我离火教的独门情蛊,分为母蛊和子蛊,我若将母蛊种到你身上,子蛊种到林姑娘身上,那她便会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莫庚盯着那瓷瓶,双眸发亮,一副摩拳擦掌欲强行抢到手的模样。   秋蝉与他相处了几年,自然看出了他的打算,她轻笑了声道:“莫少主,这下蛊一事与下药不同,不是随手加到酒水食物中便可起效的,一定要配合我离火教的独门手法,所以——”   “你若是要去见林姑娘给她下蛊,便只能带我一起去。” 第119章 少主的白月光11 估计偷偷找了些男人……   莫庚闻言脸色瞬间冷了几分,“带你一起去?”   “是啊,不然莫少主还有什么别的人选吗?”秋蝉气定神闲地坐到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离火教众都被我姐姐严加看管,谁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下蛊,不外乎只有我走投无路罢了。”   莫庚蹙眉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稍松了口,“……..带你去也可以,但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能在林时雪面前多说半句,不然,我和你的约定就此作废。”   “莫少主多虑了,我自然会躲在一旁不碍你们的眼,”秋蝉轻啜了口茶,“我还等着莫少主为我寻得功法介绍师父呢,怎么会傻到去自断后路。”   莫庚沉声点了点头:“好,那我答应你。”   *   池萤这几日也不得闲,下月即将迎来最受众人瞩目的江湖盛事,便是五年一度的名剑大会,主办方自然是莫家的那个名剑山庄。   这名剑大会虽然听上去像是一个比武类的大会,但实际上却更像一个庙会。   名剑山庄每次会联合不同的门派举办大会,而江湖上的大多数门派在这个时候也会受到邀请,在大会的会场拥有自己的一块场地,用以展示自己门派的特色武技和周边产品,招商的同时顺带着还能招点儿弟子。   从本质上讲,这所谓的名剑大会,就是江湖上各个门派交换资源同时扩大自己影响力的盛会。但毕竟参会的门派不说上百也有几十,故而每个门派在这个时候都会绞尽脑汁的盖出一个吸引人的会馆,池萤暗暗琢磨着,这不就跟她们那儿的X博会差不多嘛,这莫家人虽说道德底线低了些,倒是还算挺有商业头脑。   而这次的名剑大会是由名剑山庄和华山派联合举办,大会的场地也选在了华山脚下的安城。   过去的离火教在江湖上是个人憎人嫌的魔教,自然也从未接受到名剑大会的邀请。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离火教的秘药在天机阁的拍卖会上一炮而红,其江湖地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莫老庄主虽然依然不怎么待见她们,却也迫于天机阁的压力给池萤发了邀帖。   这段时间,池萤便着手准备着离火教在这次名剑大会上的相关事宜,大到会馆设计,小到秘药展示安排,甚至还起草了一份招新简章,准备趁此机会加入一点新鲜血液。   她们教过去只基本靠解救不幸妇女,或是收养被抛弃的女童来扩增教众,再加上名声确实不佳,时间久了也没什么新人主动加入。人丁不兴,和其他的门派比起来不免落了下乘,要是起了冲突打群架都打不过,不然之前和青冥教的矛盾,也用不着秋萤一个圣女亲自上阵。   但既然最近离火教的名声有所好转,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圣女,您再看看,这是木匠那边给出的修改后的图纸。”明苒将会馆的图纸递到了池萤面前。   池萤盯着那图纸看了片刻,点点头道:“嗯,差不多了,让她就按这个准备材料吧,不过时间要抓紧些。”   明苒立刻回道:“圣女您放心,她们都知晓的。”   离火教坐落于安城西南的天玉山上,两地间相隔百里,山路崎岖不太平坦,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五日才能到达。而这次池萤要拖家带口的带上几十名教众,还要在马车上驼上不少物资,故而便算着名剑大会的日子,提前半月便早早出发了。   她们这次倒是并没像之前在天机阁首次出现那般衣着隆重,为了方便起见,教众门均以短打小裙示人,但衣料上却依然没节省,依旧是玄色做底加上金丝暗绣密纹,同时以轻纱幕篱遮面,总闻言只就为了凸显两个字,神秘。   西南山上多雾瘴,一般人不敢擅闯,除了离火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门派,山匪路霸之类的也嫌这里太冷清,难得开一次张,故而她们这一路倒也还算安稳。   十日后,离火教一行便来到了华山派的地界,此处地处西北,本就比天玉山要冷得多,而又正值十月中旬,秋风瑟瑟渐转凉,路过的众人大都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装,池萤这一行却依旧衣衫单薄,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   “她们一行都是女子,应该是离火教的吧,怎么都穿这么少,不怕冷吗?”   “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独门内功吧。”   “得了吧,说起内功来,谁能比的上少林啊,你看之前那队小师父一个一个都裹得跟粽子似的,还没有这群女人来的轻巧。”   “既然这么好奇,不如你去问问呗?”   “这……还是你去吧。”   “怂不怂!不就是群女人吗,至于怕成这样?我去就我去!”   那人原本对着自己的友人一脸嫌弃,轻哼一声便扭头阔步而去,但是随着逐渐接近离火教众人,脚步倒是不由得逐渐变慢,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小碎步缓缓移动。   池萤一行正排队等着入城,却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正左顾右盼地猫着腰不敢上前,不免暗暗觉得有些好笑,随即向自己身侧的什玉递过去一个眼神。   什玉立刻会意,上前两步问道:“这位少侠,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脚步一止,倒是不由得将腰杆挺直了几分,清了清嗓,状若无事道:“几位女侠,我乃华山派弟子,想必你们应当是从南边过来的,不知晓我安城的气候,若是想要购置衣物,我作为华山弟子自当尽地主之谊,带各位寻家靠谱的成衣铺子。”   什玉只冷淡回道:“多谢少侠好意,不过我们不冷。”   那人脸色微顿,复又试探问道:“……..哦,那想必是贵派有抵御独门功法吧?”   “没有,”什玉原本神情淡漠,但是接到池萤的暗示后,语调突然一转,“……..但我圣教倒是有一种可以产热御寒的秘药,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几日后的名剑大会上亦会展出售卖,少侠若是有兴趣届时可以来看看。”   “哦?竟有这种好东西?”那人眼睛睁大了些,拱了拱手道,“好啊好啊,在下华山刘詹,不知女侠贵姓?”   什玉却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复再度回到了离火教的队伍中,也没多给他一个眼神,一行人校验过邀帖后便一同进了城,徒留那人一脸讪讪地待在原地。   “怎么了?”他的友人见池萤一行走远,终于上前,揽着刘詹的肩嘲弄道,“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这离火教的女人你也敢招惹,不怕她们给你下蛊啊?”   “胡说什么呢!”刘詹一把甩开友人的胳膊,“我已经问到了,再等几天,我要去找她们买药!”   友人一脸莫名:“哈?什么药?”   “就是让她们不怕冷的秘药,”刘詹有些嫌恶地扫了眼身上厚实的衣衫,“穿成咱们这样哪里还有大侠风范,连咱们宗门的师妹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不行,这钱必须得花。”   他的友人愣了片刻,复拍了拍他的肩,点头道:“你说得对,到时候也带我一个。”   *   虽说这场名剑大会她们是受邀而来,但每个门派的食宿问题还是要自己解决,池萤她们倒也没去另找客栈,而是在大会安排的场地上就地安营扎寨,搭起了一个约两层楼高的巨大黑色帐篷。   别的门派虽然也有就地住下的,但却只是少数人为了搭建会馆而留下,一般也只有一两个小巧的屋棚留在一旁,故而她们这顶规模夸张的帐篷一起,便再度成为了众人的谈资。   “这离火教又在搞什么?”   “对啊,不过搭个临时会馆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故弄玄虚呗。”   “我看呐,她们这群女人也没那个本事,估计偷偷找了些男人藏在里面,又不敢给咱们看见。”   “对!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   明苒听着众人口中的话越传越歪,不由得有些担忧道:“圣女,咱们这帐篷会不会……有点儿太扎眼了?”   “要的就是扎眼,”池萤带着两名护法在周围别的门派场地旁转了转,“你看看,这整条街上都是名剑大会的场地,大家搭的会馆又大同小异,咱们这里也不是顶好的地段,谁能记得究竟哪家是哪个门派的,总要让别人有点儿印象才能被记住。”   明苒恍然,点了点头道:“圣女说得是,属下受教了。”   跨越了大半条街后,池萤脚步一止,停在了一栋气势恢弘的三层木楼前。   什玉仰头打量了片刻,复凑到她耳边道:“圣女,这里应该就是名剑山庄的会馆。”   池萤点点头,只见这木楼前正热火朝天的搭着一人高的木架,看样子应当是要搭建一个擂台。   什玉略带困惑道:“圣女,他们这是要打擂吗?过去的名剑大会似乎没有这个活动啊。”   池萤双手抱臂,打量着远处交谈的二人,随口道:“嗯,今年确实是第一次。”   根据尤堂主的消息,名剑山庄准备拿出一把名家打造的宝剑作为这擂台最终的奖品,估计会引得不少人前来打擂,但最终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抬轿,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在这种全江湖瞩目的比试中获胜更长脸的机会呢,这个爹当得也是用心良苦啊。   而在远处擂台旁的莫庚,余光一扫便立刻发现了池萤三人,他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太好看。   他身边的华山千金林时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免露出几分好奇神色:“莫师兄,你知道那边带着幕篱的是什么人吗?看上去还挺神秘的。”   莫庚立刻收回目光,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不安,“……..不知道。”   林时雪却直接抬步向池萤的方向走去,笑道:“各位,我是华山派的林时雪,亦是这次名剑大会的负责人,三位看上去有些眼生,不知是来自哪个门派的?”   池萤隔着幕篱打量了一番,目光又轻轻扫过她身后急匆匆跟上来的莫庚,对着她轻点了点头。   她身侧的明苒则礼貌回道:“林女侠客气,我们来自天玉山离火教。”   林时雪轻哦了声,转头看了眼莫庚,嘴边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很明显是对他和离火教圣女之间的恩怨有所了解。   只是她并未显露出半点不快,反而对着池萤好奇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贵教的圣女大人了吧?”   池萤点头淡道:“正是。”   林时雪笑道:“我对贵教的秘药一直有些敬仰,不知能不能请圣女大人赏个脸,带我去贵教的会馆见识一二?”   莫庚脸色一变,忙阻拦道:“林师妹,这里的会馆大都还在搭建,若是有什么木梁落下伤着你便不好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一切安排有我就好。”   池萤却在这时欣然应允,“好啊,我们圣教或许没什么别的大本事,但是对于姐妹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第120章 少主的白月光12 我要当大侠!   “那时雪就多谢圣女了!”林时雪倒是个不见外的姑娘,直接亲亲热热地挽上了池萤的胳膊,将她身侧的两名护法挤到了一边儿。   什玉是个急性子,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华山千金颇有些不满,忍不住想要上前和她理论一二,但是被明苒及时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又用目光指了指池萤,用口型静默地说了几个字:“圣女自有安排”。   什玉只得作罢,在背后斜斜瞪了林时雪一眼,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林女侠这边请。”池萤也只当不知她的小心思,带着林时雪向离火教的会馆方向行去。   莫庚忙加快脚步跟上,紧紧缀在林时雪身侧,“林师妹,既然你如此好奇,那我还是陪你一道去吧。”   林时雪却笑着摇了摇头,“莫师兄,你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忙吗,你倒是也不用担心我,这里可是我华山派的地盘。”   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并不想让他跟去。   莫庚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了林时雪,他的目光扫过池萤的幕篱又迅速离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林师妹可要记得早些回来,今晚家父还要宴请师妹和林掌门呢。”   “知道了知道了!”   林时雪随意摆摆手,复转头对着池萤好奇道:“圣女,你们离火教真的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神药吗?”   池萤只心不在焉地和她打着马虎眼,“林女侠相信吗?”   “这个……他们都说圣女您就是这样复活的,”林时雪说话间,指尖还轻捏了捏池萤的胳膊,“圣女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我旁边,那应该就是真的吧?”   池萤轻笑了声,点点头道:“嗯,林女侠相信,那便是有。”   林时雪听到这个回答略有些泄气,“圣女,我虽然比你小上几岁,但懂的可不少,您也不用把我当小娃娃一般哄逗。”   池萤打趣道:“嗯对,林女侠确实不是小娃娃了,听说最近已经在议亲了呢。”   “哎,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外面就已经开始瞎传了,”林时雪撇了撇嘴,“说来今日我来找圣女,其实也和此事有些关系。”   她左顾右盼了一番,凑近池萤耳边低声道:“我听说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就是刚才那位,之前和你们离火教的前任圣女有些纠葛,圣女您可知晓此事?”   “林女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池萤不置可否,反而不动声色的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林时雪微微蹙了蹙眉,“算了,其实我都觉得这事儿有些可笑,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池萤在幕篱中挑了挑眉,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林姑娘,你可知晓我离火教为何只收女子?”   林时雪沉吟片刻,回道:“我听说,是因为贵教的创教圣女曾经为情所伤,所以才对男子避之不及。”   池萤将林时雪带到了离火教帐篷边的一个角落里,屏退了身后两名护法,待只余两人后,便抬手将幕篱取了下来,对着眼前的少女笑道:   “林姑娘,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一个情字,我圣教与男子之间的仇怨,究其根本并非情仇,而是因为天底下的男子大都只把我们当成一个物件而已。”   林时雪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缓缓点了点头:“圣女,你说得对,之前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细想想确实如此。”   她眼帘垂下,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所谓的亲事归根结底,就是我爹爹和莫庄主想要让对方放心而已,之前说是少庄主,后来又换成了突然冒出来的二少爷,但最近似乎又有意要换回去。好像对方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能把两家绑起来就好。”   “我之前觉得爹爹在家里的兄妹中最疼爱我,别人也都说我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但现在看来,爹爹对我的宠爱也是有条件的。我对于爹爹而言是女儿,但是对于华山派的掌门而言,却也可以当一枚棋子吧。”   “至于名剑山庄那两个公子就更不必提了,”林时雪自嘲地笑笑,“谁知道他们究竟是看上了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身份呢,就算两个人现在为我大打出手,我都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庆幸还是可悲了。”   “林姑娘倒也不必为这种事伤怀,”池萤冲她安抚笑道,“天下男子大都觉得女子是他们的附庸,要么是获得名利的工具,要么便是得到名利后的奖赏,但他们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我离火教不依靠男子,不一样也可以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吗。”   林时雪闻言猛然抬起头来,抓着池萤的胳膊摇了摇,“圣女,你们离火教还招弟子吗?我虽然对于药材之类的不太了解,但是拳脚底子不错,就算学新功法也很快的,你看我怎么样!”   池萤:……不了不了,您这样华山派会找我拼命的吧。   “林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池萤干笑了两声,不动神色地将手抽出,“我离火教一般只收留被抛弃的女婴,或是没有倚仗的可怜女子,像林姑娘这种原本就有本事的,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更好的出路。”   林时雪微微有些发愣,“我……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池萤点点头:“自然,林女侠毕竟是华山派的千金,论武功身手便比一般人强上不少,更不用说从小便跟着林掌门见多识广,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比你的师兄弟差在哪儿吗?”   林时雪立刻反驳:“自然没有!我那群师兄弟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居然结伴儿偷着去喝花酒,我告诉了我爹爹,爹爹却说这是人之常情,还反怪我跟着他们;他们练功没我刻苦不说,被我打败了还说是让着我,爹爹也说那几个师兄未来可期,可我明明比他们都要强得多!”   池萤回道:“那不就是了,你看看你们师门中的师兄弟未来会如何呢?不外乎会成为门派中的堂主、长老,或是一代大侠,你既然比他们强得多,出路自然也应该比他们好得多。”   “可是……我爹爹让我嫁人。”林时雪睫毛颤了颤,微微摇头道。   池萤挑眉问道:“所以你不想嫁?”   “我不想!”林时雪突然将音调提高了几分,“一开始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我觉得名剑山庄的少主总之武功家世都是顶尖的,长得也不差,爹爹总不会害了我,嫁就嫁了吧,但是圣女您说得对,他若是娶了我,未来便是名剑山庄的庄主,他其实根本对我无意,我不过是他的一个踏脚石罢了。   “但我呢,嫁过去了后便是莫夫人,没有人会记得我究竟身手如何,甚至都没人会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我只不过是一个镶边的摆设而已,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才不要当什么破庄主夫人,我就要当林时雪,我要当大侠!”   池萤轻抚了抚掌,叹道:“林女侠好气魄,莫家那一个两个的,确实都不是什么良配,你既然不想嫁,便不要嫁。”   “但是……我从未忤逆过爹爹,”原本气势高昂的林时雪又瞬间泄了气,像霜打的茄子般眼角耷拉下来,瘪着嘴一脸苦相,“我若是现在告诉他将亲事作罢,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我爹生气起来可吓人了,圣女,不如你们离火教还是把我收了吧。”   池萤:……你怎还记得这茬呢。   她清了清嗓,避开林时雪期待的目光,道:“林女侠,你若是信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暂时解你的燃眉之急。”   林时雪立刻睁大了双眼:“圣女请讲!”   “林女侠之前问我,莫庚是否和我教的前任圣女有些纠缠,”池萤稍顿了顿,点点头继续道,“确实不假,就是我的那位傻妹妹,她还为了莫庚废去一身功力,孤身一人跟着他去了名剑山庄,但是……你也知道,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娶你。”   “我之前只知道他有个相好的,但是她居然能狠下心自废武功,那莫庚还辜负了她,”林时雪皱了皱眉,“不行,我今晚和他同席吃饭都吃不下了。”   池萤不由失笑,“嗯,那林姑娘可能还需要忍一忍,莫庚可不会就此罢休的。”   林时雪下意识地有些警觉:“他……是不是准备对我做什么?”   池萤点点头道:“确实不假,我妹妹现在假意与他和解,他可是打算借我妹妹的手给你下情蛊呢。”   “什么?”林时雪脸色霎时一变,“他居然还打着这种主意?不行,我要告诉我爹去,这样他一定不会让我嫁过去了。”   池萤却摇头道:“你现在又没有证据,就凭空口白牙林掌门如何会信你,只当你是不愿出嫁找理由罢了。”   林时雪忙拉住池萤,“那您和我一同去跟我爹爹说!”   池萤的脸色暗了暗,“林姑娘,这事我圣教本不该插手,你这个要求恕难从命了。”   “是……抱歉,”林时雪讪讪将手松开,“那我究竟应该如何拆穿他,还望圣女赐教。”   “这个嘛..……”池萤勾唇浅笑,“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闹得越大越好了..……”   …….   待林时雪走后,池萤又再度将幕篱戴上,却并未一同离去,反问向着帐篷边某处问道:“在角落里蹲了那么久,你不累吗?”   她话音刚落,帐篷后便蹿出一道颀长的身影,那人笑着凑了过来,“其实还是有点儿累的,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第121章 少主的白月光13 这是个什么东西?看……   池萤轻拧了下他的腰,“你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无垢门也是受邀而来的?”   “有何不可?”宴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我们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杀手组织,屈尊来这儿还是给那老头儿面子呢。”   池萤却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撇了撇嘴道:“可你们的会馆又能展出什么,难不成现场下单还给打折吗?”   宴之被她的话逗乐,轻笑出声道:“打折!你又看谁不顺眼了,给你个内部家属折扣,保证手起刀落药到人除,要下单吗?”   “算了吧,”池萤摇了摇头,“我看不顺眼的人,才不会给他这么痛快的结果呢,让他生不如死才比较有看头。”   宴之顿觉后颈扫过一阵寒风,片刻后笃定点头道:“说的对!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池萤失笑,轻推了他一把:“行了,你还是赶紧走吧,被我的教众看见了也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宴之却半步也未挪动,“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池萤继续摇头道:“对,你和我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秋萤和柳门主不行,她日后还要看管这一帮子教众,总之是要以身作则才是。”   宴之只得颓然叹了口气,可怜巴巴道:“哎,所以我们这是要转地下恋情了吗?”   “是啊,地下恋情,是不是很刺激?”池萤笑着挑了挑眉。   “唔..……”宴之眼珠一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   “那就低调一点吧,地下总要有地下的样子嘛,”池萤后退了半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笑道,“请吧,柳门主。”   宴之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念念叨叨着:“虽然刺激,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回结束了就赶紧来找我啊,赶紧!”   池萤随口答道:“嗯嗯嗯,知道了。”   语罢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她,不过十来步的一条小巷愣是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才提步以轻功离去。   终于将他送走,池萤颇为无奈摇了摇头,转身间却突然咂摸出一丝不对味儿来,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什么叫赶紧去找他?自己什么时候主动去找过他?   不过她把一切归咎于宴之这人说话一向不着四六,倒也没过于放在心上。   四日后。   次日便是名剑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各个门派的会馆也都基本上搭建完毕,整条街道上的会馆鳞次栉比,行人如织,比前几日更热闹了几分,当然,却只除了一处。   离火教那顶巨大的黑色帐篷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出,尤其是离火教那一群从不显露真面目的教众,似乎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门前半点儿人气都见不着。   别的门派都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始摆出了自家的得意产品,开始互相交流营业,但到了这里却显得异常冷清,仿若是突然踏入了一片寂静的平行空间中,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几分。   众人虽有些莫名,但对这里的关注度却不减反增,每当不明真相的路人每当经过此处,都忍不住想问一问,这究竟是哪个门派的会馆。   “就是那个南疆来的离火教,神神叨叨的整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藏了些什么宝贝在里面。”   “不会是她们根本就没盖好会馆,所以临阵脱逃了吧。”   “倒也不是没这可能,我就说一群女人能干成什么事儿,临了连个屋子都搭不起来。”   “哎,早知道如此可以来求我啊,我还是愿意帮她们这个忙的,只要有那么一个两个肯给我当媳妇儿就行。”   “哎呦得了吧,人家一个个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谁知道长成什么样呢,说不定一掀开幕篱就能把你吓个半死。”   …….   夕阳缓落,当最后一抹日头坠入地平线下后,便迎来了黄昏逢魔时刻。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天边紫金色的余晖斜斜映照在楼宇飞檐上,在地面上投出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黑影。   一道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从街头拂来,将离火教那顶黑色帐篷吹起了一角。众人精神顿时一振,伸着脖子向前挤了过去,想要从那若隐若现的一角中窥探其中究竟是何模样。   而这风倒也似能听到人的心声一般,渐渐呼啸而起,卷起一阵落叶灰尘,几乎迷了人眼。众人也只得以袖掩面,暂退到别的会馆中,想要先将这阵妖风躲过去再说。   半晌后,那妖风终于歇了下来,此时天色也已然完全暗下,众人揉了揉眼再度上街,却只见离火教那顶黑色帐篷已然被吹得不见踪影,而原本帐篷所在的位置,此时却被一座奇异的雕像所占据。   那雕像是一人五心向天盘腿打坐的形象,有足足两层楼高,需仰着脖子才能将其全貌看个完全。雕像的面庞雌雄莫辩,两只眼睛中却隐隐有光芒闪烁,细细看去,才发现是两扇小窗,那光芒是窗前灯中透出的烛光。   将雕像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众人才发觉这竟真是一座楼阁,只是这“雕像”的双眸、双肩、双手上都挂着外形繁复的竹灯,灯光照出了这楼阁的全貌。窗格灯罩上刻着不知名的图腾,让这座楼阁透露出一种诡异、又带着莫名吸引力的神秘感。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她们这几天搭出来的会馆?”   “但是……这会馆的大门在哪儿,看起来怪瘆人的。”   “哎,你看你看!她们出来了!”   正在众人惊异于这楼阁的外观时,却见那雕像的心口处竟打开了一扇门,随即便只见一道竹梯从那心口伸了下来,一端稳稳落到地面上,连接起了这一处位置独特的大门。   离火教两名教众便接连从那道竹梯上身形轻盈地顺行而下,落在了众人面前,随即只听得其中一人道:   “诸位安好,此处便是我离火教的会馆,诸位若是有意一观,可从竹梯进入,只是我圣教会馆容纳有限,每日最多只接百人,过数了便请明日再来吧。”   她话音一落,人群中先是静默了片刻,随即便突然蹿出了一个人,那人直直向那竹梯末端跑去,又使着轻功飞顺着竹梯飞身而上,进入心门后便不见了人影。   这人开了个头,随即人群也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一股脑地向着竹梯涌去。   “我!我要去看看!”   “你挤什么,先来后到懂不懂,明明是我先来的!”   “哎哟你们有什么好挤的,今天赶不上不是还有后面几天吗,总之是能进去的。”   “那你就到我后面去呗,还凑过来干嘛。”   “……..凭什么?我凭自己本事挤过来的干嘛要让你!”   “那你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   …….   然而众人还继续在争执中时,那雕像前却突然弥漫出一片雾气,那雾气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雕像下半层遮了个严严实实,却又似有灵性一般,并不继续向其他地方散去,只留一了张似阴柔又带英气的脸雾气在上方若隐若现。   雾气并不是平日所见的白雾,而是隐隐带了些青灰色,大家顿时有些警觉,倒也没有继续向前挤进去。   立在人前的离火教人向众人拱手,又道:“诸位,今日的百人已满,恕我圣教今日不再接待各位英雄,大家明日请早吧。”   语罢二人便后撤了半步,直接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雾气之中,再也看不见她们的半片衣角。   人群中呆愣了片刻,随即又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这就……没了?”   “你说说,挤进去的那些人不会已经被抓去练蛊了吧?”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华山派的地界,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这儿动手。”   “说得倒也是,哎,散了散了,我还是明天早点儿来等着吧。”   众人又立在雾气外观察了半晌,终于还是四散开来,但时不时仍有人路过此处,颇为好奇地指指点点,得到旁人的答复后又恍然大悟,也暗暗琢磨着过两日要早些来看看其中究竟是什么模样才好。   而雕像内的池萤,则是隐藏在衣着一致的教众中,颇为自得地在高处看着楼内的人来人往。   她带来的教众大概有三十来人,平均一人应付两三个,倒也算应付得过来。而此次离火教带来的秘药,并不是走之前在拍卖会上惊世骇俗的高端路线,而是以一些稀奇古怪的品种为主,就比如之前可抵御严寒的秘药,或是一些能让人在水中多闭气半刻的药散。   在这种各出奇招的场合里,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才是关键,但又不能放任所有人一次将自己的底牌看个遍,那很快就会失去神秘感,每日限流进入,才能保证注意力细水长流嘛。   这次名剑大会过后,离火教在江湖中的知名度估计又能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了。   翌日清晨,池萤打着哈欠从偏门走出,却发现自家的阁楼前早已排起了长队。   有人见着她的衣着,忙问道:“女侠,你们会馆究竟什么时辰开门啊?”   池萤微怔片刻,回道:“……..辰时。”   那人轻啧了声,颇有些懊恼道:“哎哟,那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呢。”   池萤迟疑片刻,问道:“敢问这位侠士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啊,我卯时就来了,我都不算早的,”他又指了指前方,“你看排最前面那个,据说他天还没亮就来了呢!” 第122章 少主的白月光14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   池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排在最前的几人倒是大都眼下青黑,明显是头一天晚上没怎么睡觉的。   她暗暗点了点头,这场景还真莫名有些眼熟,可以,看来离火教成为江湖第一品牌指日可待。   今日是名剑大会正式开启的第一日,名剑山庄作为主办者自然要有些表示。她沿街缓缓而行,大家的行进方向也基本和她一致,都向着名剑山庄的擂台方向行去。   弋?   待到池萤来到目的地,那擂台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不少人。好在她身形还算高挑,略踮起脚来倒是还能看清擂台上的人。   只见一个长髯老者正立在台中间,向台下拱了拱手,笑道:“感谢诸位远道而来,老夫不胜荣幸啊!今日在此,为了向诸位表达我庄谢意,特设此擂台,只要能在我儿手下过十招者,便可得我庄珍级佩剑一把,而若是能击败我儿者,自有大师所造的宝剑奉上。”   说着他便向一侧招了招手,道:“庚儿,过来吧。”   众人只见一个白衣玉冠的公子从台侧阔步而来,他先向老庄主行了一礼,复转向台下朗声道:“诸位,我乃名剑山庄莫庚,擂台之上不论出身,只凭本事说话,还请各位英雄指教。”   台下众人见着莫庚出现,立刻像蚂蚁炸了锅一般,引发了一阵热切的讨论。   “哎哟,这就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一身气度可不是普通弟子能有的!”   “就是说啊,不过在他手底下过十招就能得一把珍级佩剑,这名剑山庄还挺大方呢。”   “你可别高估了你自己,人家可是莫庄主手把手教出来的,说不准两招就把你打趴下了呢!”   “说得也是,既然人家莫庄主能开出这个条件,估计能达到的人也屈指可数呢。”   “可那是珍级佩剑哎,一把少说也要七八十两呢,万一要是能扛过去,那可是稳赚不赔啊。”   “那你去试试?”   “我…….我还是先等等吧。”   …….   池萤冷眼旁观着台上的一切,微不可闻地轻嗤了声,莫庚这厮稍微打扮一下,倒确实是个人模狗样的少年侠士模样,她身边儿立着的几个小姑娘也正红着脸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话语间大都是些什么“少庄主真是丰神俊朗”“哎,话本子里的侠士应该也就长成这样了吧”“也不知道谁能有幸当未来的庄主夫人呢”。   她淡笑了声,随口接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那小姑娘闻言一愣,“那是谁啊?”   “你要是想当,我倒是可以帮你。”池萤却直接转身,抛下这一句后便拂袖而去。   那个小姑娘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和自己的伙伴嘟囔道:“这人谁啊,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她的伙伴思忖了片刻,随即忽然惊呼道:“你看她的衣服,好像是离火教的人。”   “离火教?”那少女恍然大悟,点点头道:“那怪不得呢,果然神神叨叨的。”   名剑大会经过了三四日后,离火教的会馆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每日天还没亮都有人慕名前来排队“朝圣”,而她们带来的秘药比池萤想象中更为畅销,以至于有些供不应求。   不过池萤也早有打算,既然市场知名度已经打了出去,口碑也算慢慢建立了起来,手里的资金也有所盈余,日后倒也不用完全依靠天机阁作为分销渠道,自家的铺子也可以适当的扩张起来。   弋?   她这几日准备直接在安城寻个铺面作为总店,正好也有林时雪作为地头蛇可以看顾一二,自立门户总好过仰人鼻息嘛。   而莫庚这几天作为名剑山庄的擂主也可谓是大出风头,虽说大部分人都惧于他的名头不敢上台挑战,但是名剑山庄开出的彩头太高,总有些手头略紧的没闲钱添置新武器的,或是想在这个场合一战成名的,想要借这个机会为自己赢得一点儿好处。   不过莫庚毕竟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少主,这几天上台挑战者总共约有二十来人,其中有一半不过三招便直接被打下台去,剩下的几个倒是能坚持的稍微久些,但八九招后依然不敌他犀利的攻势,颇为狼狈的直接认输,唯有一人将将和他打成平手,为自己赢得了一把珍级佩剑。   这个人倒是让旁人看到了几分希望,故而虽说大部分攻擂者都折戟沉沙,依然有些不死心的,估摸着这几日莫庚的实力被渐渐消耗,跃跃欲试的想要争夺那把大师铸造的宝剑。   池萤偶尔路过时也会看上一眼,但她总觉得那个和他打平的人是名剑山庄请来的托儿,不然若是所有人都在他手底下讨不着好,那时间久了这擂台自然也没人敢继续攻擂,所以总要给出一点雾里看花似的盼头,才能引得众人给他们家少主造势啊。   莫老庄主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倒是操碎了心,只是不知道这份儿心在众人的攻讦下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呢。   待到名剑大会的最后一日,池萤也基本将安城的铺子盘了下来,顺带着安排了五六个教众直接留在安城,负责这家铺子的日常运营。   而名剑山庄的擂台也迎来了最终日,经过了这七日的守擂,莫庚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已经一跃成为了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新一代侠士,只要谈起他来都啧啧称赞,年纪大的羡慕莫庄主生了个好儿子,年纪轻的羡慕莫庚年纪轻轻便有这等好身手,总之是个男妒女慕的江湖顶流。   正当大家有些惋惜这名家铸剑终于还是无人有幸能据为己有的时候,却只见台下一人轻身一跃便落在擂台之上。   那少女抱臂立在擂台一侧,向着莫庚扬了扬下颌:“莫少主,不知我可否与你过几招啊?”   “林师妹?”莫庚见着来人先是一愣,复又展颜笑道,“师妹若是对我山庄的宝剑有兴趣,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同我说一声我自当双手奉上。”   “不用。”   林时雪却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随即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指着他淡然道:“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自己赢过来。” 第123章 少主的白月光15 本事不大,倒是真会……   莫庚的脸色变了几变,半晌后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颇为大度地笑道:“罢了罢了,林师妹,我同你过几招便是,但是说好了,咱们点到为止,若是失手伤了师妹你我也不好同林伯伯交代。”   林时雪也没同他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直接拔剑跃起,向他的面门攻去。   莫庚身上的功夫毕竟还是能拿得出手,身形一偏便躲开了她的攻击,提起自己的佩剑斜斜将她的剑势挡了过去,但两剑相交之时,他的面色却顿有些不太好看。   他原本只以为林时雪只是小姑娘一时争强好胜,想要在众人面前出个风头而已,但这会儿才惊觉,她出手之时是真的使出了全力想要和自己一争高下。   莫庚心中有些莫名,明明前几天两人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林时雪对这门亲事也隐隐松了口,怎么今日就突然要和自己大打出手了,难不成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他一面躲着林时雪密集的攻势,身形闪动间,目光却扫到了擂台之下一双熟悉的眼睛。   池萤今日并没有戴幕篱,为了方便只是带着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此时和莫庚目光相交,她略带几分挑衅地冲他挑了挑眉。   莫庚见状脸色微变,脚下的步伐便有几分慌乱,林时雪也在此时抓住了他的破绽,手腕翻转挑起一个剑花,竟就这样将他的前襟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只差了一两寸便几乎要刺到他的胸口。   “林师妹,不是说好了要点到为止么。”他颇有些狼狈的连连后退了几步,眉心深深蹙起,面色不善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你,”林时雪却毫不在意地轻嗤了声,“我既然来打擂,就是正儿八经的想要赢点儿东西回去,已经过了十招了,莫少主。”   莫庚的呼吸沉了沉,暗暗思忖着究竟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若是就这么让林时雪在众人面前赢过自己,那自己乃至名剑山庄的面子也不会太好看,可是若当真对她下了狠手,惹得她不开心,那两门之间的亲事只怕又会多出不少波折,当真是有些棘手。   但林时雪却并未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她足尖轻点,身形灵巧地绕到了他的侧后,直直向他的背心袭去。   莫庚面色一凛,心道罢了,既然她对自己已经下了狠手,那自己也不必再对她手软,她开不开心又能如何,反正自己还有情蛊在手,到时候也不怕她不对自己俯首帖耳,忍这一时之气做什么。   他当即旋身,反手甩剑格挡,却没想到林时雪剑上的力量倒是远超他的预估,竟将自己的虎口震得微微有些发麻。   莫庚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近年所学剑招尽数施展出来。起初交手间倒是能略胜她一筹,但随着二人间过了几十招后,他却渐渐觉得有些左支右绌。   林时雪毕竟是华山掌门亲手教出来的,因着她私底下想要和师兄弟一争高下的缘故,练功反而比普通弟子更为刻苦,说来二人的功力其实相差不大,可莫庚毕竟是男子,气力上总之是要强一些,若是当真在二人全盛之时比上一场,他应当还能略胜一筹。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名剑山庄的擂台已经摆了七天,莫庚也不停歇的守了七天的擂,就算他武功底子再好,总之还是血肉之躯,难免有些困倦懈怠。   再加上比武这事总之是一鼓作气,再衰三竭,一开始他便被池萤打乱了阵脚,没有凭着自己原本的力量优势将林时雪一举击败,时间拖得越久,他的颓势也就越明显。   而林时雪明显是憋着一股劲儿,手下的比起开始竟愈发狠辣,倒像是和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般。   莫庚心念一动,一边抵挡着她的剑势,一边分神劝道:“林师妹,你是不是受了歹人的撺掇,对我有了误会?”   林时雪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莫少主,我不过是按照贵山庄的规矩来打擂而已,又没有对你使什么阴招,承认我比你强就这么难吗?”   “你……!”莫庚被这句话刺激到,“好,那我也不必点到为止了,林师妹,我若手下每个轻重你可别怪我!”   林时雪听了这话却哂笑出声:“你们这群人倒真是有趣,若是能打过我便狠狠自夸一番,若是打不过我,还要说什么没使出全力让着我,本事不大,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莫庚已经来不及去细究她话中的“你们”究竟指的是什么人,他此前已经是强弩之末,到了这个时刻虽说嘴上不饶人,脚下却已然被她攻得节节败退,几乎已经来到了擂台的边缘。   林时雪乘胜追击,她足尖微微一转,步伐却与之前大相径庭,身形翩若惊鸿,却又让人琢磨不透。众人还未看清她的身法,兔起鹘落间,她却已然将自己的剑刃搁在了莫庚的颈侧,只需稍稍动个半寸便能划破他的动脉。   她侧头淡笑道:“莫少主,我这应该还算是点到为止了吧?”   莫庚唇色发白,半惊半怒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碍于颈侧的剑刃,终究只能咬着牙道:“林师妹当真是好身手。”   “哎,莫少主承让了,不过使了点儿小花招而已,不算什么真本事,”林时雪后撤半步,将佩剑收回腰间,复转头问向台侧,“我这算是攻擂成功了吧,我的宝剑何在啊?快点儿吧,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莫庚立在她身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放下手后便只见一道浅淡的血痕印在了自己掌心之中,他不由得握紧双拳,望着林时雪的背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而擂台之下的众人,这会儿却十分热闹地讨论起了林时雪最后那一道剑招。   “哎哟,这招惊鸿起使得真是漂亮,我多年之前在华山林掌门那儿见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人能练成了,这个华山派的小丫头倒是深得林掌门真传啊。”   “不知道了吧,这位可是林掌门的宝贝千金,真传不给她给谁啊?”   “你这后生懂个屁,这招可不是教就能教会的,天资、努力,再加上过人的悟性,三者缺一不可,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华山派都没几个人能练成,这姑娘不错,将来必成大器。”   “嘁,练成了又如何?还不是个丫头片子,林掌门又不可能把掌门之位传给她。”   “说得倒也是,我之前还听说掌门千金在和这位莫少主议亲呢,指不定是人家小两口闹着玩儿的。”   “我看不太像吧,闹着玩儿怎么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你看那姓莫的小子脸色多难看呐。”   莫庚虽说心神未定,耳力却并未受到影响,将旁人对他的揶揄听了个十成十。   他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不甘暂时压下,上前几步来到林时雪身侧,硬挤出几分笑意,道:“林师妹真是颇得林伯伯的真传,是我学艺不精,愿赌服输,这宝剑自然要双手奉上。”   随即侧头吩咐自家随从道:“快将凝霜剑请出来给林姑娘吧。”   名剑山庄的随侍得令,立刻快步从一旁的楼中端出了一个红木剑盒,随即双手托起小心翼翼地来到林时雪身前,低头举到了她的面前。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林时雪将那剑盒打开,随即将凝霜剑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拔出剑鞘,众人只听得“噌”一声幽远剑鸣,眼前便是一道白光闪过。   待到适应了那光线,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才发觉那剑身竟不似一般佩剑那般呈银白色,而是隐隐有些透明,倒真是剑如其名,整体宛若凝实的霜雾一般。   “莫少主,多谢割爱啦。”林时雪赢了莫庚又得了宝剑,顿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将凝霜剑抱在怀中便转身准备飞身下台。   “林师妹且慢,”莫庚却突然喊住了她,“既然师妹赢了这宝剑,按我名剑山庄的规矩应当要宴请最终的胜者,不知师妹可否赏脸啊?”   林时雪脚步一顿转回身来,挑眉问道:“你要请我吃饭?”   “自然,”莫庚笑着点点头,“我庄早已在宾沁楼定下了席面,林师妹不是饿了么,不若现在便去?”   林时雪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和台下的池萤撞了个正着,片刻后她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回,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既然莫少主诚心相邀,我自然也不能抚了你的好意。”   莫庚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抬手道:“多谢林师妹肯赏脸,请吧。”   宾沁楼虽不是安城中最为奢华的酒楼,却有着林时雪平日里最爱的羊肉锅子,这也是莫庚有信心将她留下的原因。   虽说这宴席只请了林时雪一人,但原本在擂台下的观众倒是也意犹未尽,跟在两人身后准备去看看热闹,池萤便也混在众人之中,跟着人流一道来到了宾沁楼。   自然,林时雪和莫庚带着自己的随侍,前后脚进了起先预定好的二楼包间,众人虽说不能跟着进去,但却抱着来都来了的态度,直接在大堂中坐下。   池萤选了个墙边的桌子,刚刚坐定给自己倒了杯茶,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略有些喧闹的大堂中,趁着没人注意便顺着楼梯向上行去,到了二楼之后,又直接进入了林时雪隔壁的包间。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香气飘来,池萤心下微定,猛然拍桌而起,指着二楼的包间惊道:   “不对!有人在下毒!” 第124章 少主的白月光16 我其实也是这情蛊的……   因着这几天离火教的名气与日俱增,池萤这身打扮倒也让在场的大多数人看出了她的门派归属,故而对于她所说的话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倒是也没有质疑其真假,毕竟谁还能比她们离火教更懂下毒呢。   “什么?有人下毒?”   “那不正是莫少主和林女侠的包厢吗,谁有这么大胆子给他们下毒?”   “不管怎么样,快去看看呐!小二,快叫你们家老板来吧!”   店内的小二对于此等变故也颇为惊惶,一个急匆匆跑上楼去,另一个则是一脸慌张地跑向了后院,应当是去叫背后的老板了。   上了楼的店小二先是焦急地拍了拍门,忙唤道:“客官,里面的客官可还好?”   片刻后,包厢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只见莫庚一脸莫名地皱眉道:“怎么了?”   那小二忽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客官您没事便好,小的还怕是有人给你们下毒呢。”   “下毒?”莫庚的脸色微变,颇有些警觉道,“下什么毒,是谁又在这儿胡言乱语。”   “就是楼下的一位客官,”那小二转身指了指池萤所在的方向,“应当是离火教的一位女侠。”   莫庚顺着小二的指尖望去,却见以面纱遮面的池萤,正气定神闲地冲着他招了招手。他眉心不自觉地跳了跳,却只能强自镇定道:   “没有的事,莫要听旁人说些浑话。”   “是是是,是小的言行无状打扰了,”那小二从门口退了出来,一边陪着笑脸道。   莫庚缓缓呼了口气,状若大度道:“罢了,我就不同你计..……”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只听得包厢内传来“咣当”一声闷响,听上去倒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面的声音。   “林女侠!”那小二眼尖,指着包厢内便惊呼了起来,“是林女侠昏倒了!”   楼下大厅内的众人闻言又再度骚动起来。   “昏倒了?那岂不是真的中毒了?”   “那看来离火教还真有点儿本事嘿!”   “这儿的老板呢?怎么还没来啊,这可是华山林掌门的爱女,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儿,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来了来了!”   众人先闻其声,随即便见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疾步从后院跨入前厅,她步履匆匆,但语气倒是还算冷静:“谁中毒了?人在哪儿?”   “掌柜的,人在这儿呢!”二楼的小二忙向她招手,面色更苍白了几分,“是……是华山派的林女侠。”   那名掌柜提步上了两级楼梯,复又突然转身,向厅内齐齐跟着往前凑的围观群众拱了拱手,“诸位抱歉,今日小店出了些岔子,现下便要闭店,各位酒水饭钱就全免了,还请回吧。”   但众人脚下却仿佛被钉了钉子一般,并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后。   那名掌柜见状倒是不恼,继续晓之以理道:“诸位,并非是小店要赶各位离开,可若是林女侠当真出了什么岔子,那林掌门想必不久便会赶来,到时若是迁怒了各位便大大不妙了”   这话倒是直击围观群众的痛点,毕竟看热闹事小,若是真的被林掌门记恨上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片刻,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想要上楼一探究竟的人们,便三三两两地退出了大厅,当然,他们却并未走远,只是绕到了楼外的窗边,或是纵身跃到了一旁的高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厅内的动向。   那名掌柜支使着小二想要将门窗通通关上,却在此刻发现厅内一角竟还留下了个人。   她语气稍缓道:“这位女侠,今日小店确实不便待客,还请您先行离开,若是您当真想要在小店吃锅子,也可明日再来,您的席面我请了。”   池萤却只是起身上前几步来到她身前,淡道:“掌柜的,林姑娘中的毒,我说不定能解。”   那掌柜面色微凝,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池萤。   她身边的小二也在此刻低声提醒道:“掌柜的,就是这位女侠最先发现林女侠被人下毒了。”   那掌柜应当也看出了她的身份,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您一道来吧。”   二人前后脚上了二楼,来到了林时雪和莫庚的包厢里。林时雪此时被她的侍女扶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躺下,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色也隐隐有些发乌,看弋?上去确实是中了毒的模样。   莫庚见着池萤跟着一道而来,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避开池萤似笑非笑的目光,清了清嗓反客为主质问道:“于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林师妹怎么在你的店里中了毒,是不是你们的酒菜有问题?”   “莫少侠慎言,我宾沁楼在安城中可是百年老店,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出过这种怪事。”   于掌柜绕过莫庚,蹲在林时雪身侧摸了摸她的脉,随即眉梢微挑了挑,复继续面不改色道:“况且莫少侠是和林女侠一起吃的锅子,既然您安然无恙,又怎么会是我们店的问题。”   莫庚被她噎得一窒,面色微沉,道:“但林师妹是在你店里出的事,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林掌门怪罪下来..……”   “若是林掌门怪罪下来,我自然会受着,”于掌柜神色淡然地打断了他,起身向池萤点了点头,“女侠,不如您来看看吧。”   池萤侧身越过莫庚,坐在了美人榻的边缘,蹙着眉搭在她脉上,半晌后摇了摇头道:“呵,果然不出我所料,林姑娘并非中了毒,而是中了蛊。”   “什么?”于掌柜面露讶异,“可这蛊毒难道不是..……”   “没错,林姑娘中的正是我圣教的情蛊。”   池萤叹了口气,面带忧色道:“这情蛊分母蛊和子蛊,被种下母蛊的人不会有任何不适,可被种下子蛊的人,便会如林姑娘这般陷入昏迷之中,三个时辰后才能醒来,当她醒来之后,便会对种下母蛊的人情根深种,不可自拔……至死方休。”   “我刚刚在楼下就是闻到了情蛊的味道,当时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情蛊在我圣教也是禁忌之物,已经多年没有被启用过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她放下林时雪的手,转身看向莫庚,道:“莫少主,你怎么能对林姑娘做出这样的事情?”   池萤话音刚落,包厢窗外的树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只听得树上那人向下大声叫嚷道:   “我听见了!不是中毒,是华山派的千金被名剑山庄的少主下了情蛊!”   树下顿时人声哗然,而莫庚没想到竟还有外人在听墙角,面色瞬间涨红,硬着头皮辩解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明明是你们离火教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给林师妹用这种妖邪之物!”   池萤摊手道:“莫少主,这里除了你,你说说还有谁有理由给林姑娘下情蛊呢?”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咬着牙恨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分明就是诬蔑!”   池萤哂笑了声,双手抱臂坐到桌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莫少主,我究竟是不是信口雌黄,待到三个时辰后林姑娘苏醒过来,真相自然会明了。”   莫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深吸几口气,语气稍放缓了几分,“圣女,我知晓你对我可能有些误会,但是,你既然也说了这情蛊是你们离火教的禁物,我又如何能接触到呢?”   他顿了顿,换上一副诚挚之色继续道:“况且再退一步,若是林姑娘醒来后当真对我……情根深种,那也只能说明我也是被歹人中下了母蛊,我其实也是这情蛊的受害者啊。”   “哦?”池萤挑了挑眉,“照莫少主的说法,是有人专门从我圣教偷出了情蛊,又专门在此种下母蛊和子蛊,只是为了加害于你和林姑娘?”   莫庚连连点头,一脸难以置信道:“是啊!谁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呢!”   池萤嗤笑了声,却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起身在包厢一边的墙上敲了敲,又转头问道:“于掌柜,隔壁包厢内可有别的客人?”   于掌柜立刻支使小二:“快去看看!”   小二应当也有些练武的底子,很快便从隔壁包厢内压着一个盘着头巾衣衫朴素的女子回来。   池萤见着那人轻叹了口气,似是十分可惜地摇头道:“这情蛊虽厉害,最远却也只能在一丈内种下,且必须要用上我圣教的独门手法,所以……秋蝉,你为何如此糊涂?”   “姐姐,这……这都是莫庚他逼我的,”秋蝉捂着脸跪坐在地上,双肩轻轻耸动呜咽着,“我……我已经没有了半分功力,自然只能任他搓扁揉圆,是他觉得和林姑娘结亲无望,又不想让二公子抢占了先机,所以就逼着我想办法让林姑娘喜欢上他,不然……不然他就要我的命啊,姐姐……我也不想的呜呜呜。”   窗外的树上又爆发出一声惊呼,“我又听见了!是名剑山庄的少主要跟二公子争华山派千金,所以才对林千金下了情蛊!”   “你……!你这妖女,竟这般诬蔑我!”莫庚脸色已是铁青,上前两步伸出手便想扼住秋蝉的喉咙,满脑子的念头便是让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辱没自己的话来。   而就在此时,宾沁楼的大门却人一掌击开碎成了木屑,还没等人有所反应,一道身影便直接飞身来到了包厢内,紧接着一道浑厚的掌力击在了莫庚的左肩,只听得来人恨恨道:   “你这孽畜,竟敢对我女儿使这样的手段!” 第125章 少主的白月光17 解蛊的唯一方法,就……   莫庚捂着自己的左肩,气息不稳道:“林掌门……您,您误会了……我没有..……”   林掌门却根本不理他的辩解,上前两步拎起莫庚的衣领,再度抬手作势似是要再给他一掌:“你这小子还敢狡辩!”   “林掌门且慢!”   莫庚在他的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要是有了什么好歹,林师妹也保不住了!”   林掌门手下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莫庚轻喘了两口气,声音嘶哑地解释道:“林伯伯您有所不知,这离火教的情蛊分为母蛊和子蛊,而子蛊又受母蛊所控,生死相依,若是母蛊出了事,那子蛊也……在劫难逃了。”   “你..……”林掌门眸光瞬间一紧,“你是说,你身上种了母蛊,我若是打死你,那我女儿便不保了?”   “正是,不信您问离火教的圣女!”莫庚用目光指了指他身后的池萤。   林掌门眉头紧锁,回身问向池萤,“……..圣女,此事可当真?”   “嗯,确实如此,”池萤坦然点点头,复又疑惑地看向莫庚,“不对啊莫少主,你刚才不是说你是被歹人所害种下了母蛊,怎么又突然对我离火教的情蛊这么了解了呢,一般人可不会知道母蛊和子蛊的关系吧。”   “这..……”莫庚脸色一僵,随口搪塞过去,“是过去……过去秋蝉曾经跟我说过。”   “才不是!”秋蝉闻言忙摇头解释,“林掌门,您莫要听他狡辩,他明明知道了情蛊的厉害之处,才逼着我给林姑娘下蛊的,他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一旦他和林姑娘分别种上了母子蛊,您就算为了林姑娘的安危,也断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林掌门捏住莫庚衣领的手又紧了紧,将他勒得面色涨红,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伯伯,我的命事小,可..……”莫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一边美人榻上昏迷的林时雪,“林师妹她..……”   林掌门终于将莫庚一把甩开,瞪着他恨恨道:“当真是个孽障!”   莫庚跪坐在地面上,抚着胸口大口地咳嗽着,缓了半晌才将气息调匀,但他心里此时倒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既然林时雪和他的性命相互依存,那这林老头儿也别无他法,只能乖乖认他当女婿了。   “林伯伯您息怒,”莫庚撑着胳膊站起身来,虚弱地咳了两声,放低身段道,“您放心,虽说此事是个意外,但我是绝对不会辜负林师妹的。”   林掌门静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复长袖一甩,转身问向池萤:“圣女,这情蛊可有什么方法能解?”   “这..……”池萤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这东西本身就是我圣教的禁物,效力确实十分蛮横,过去曾传说有一种解法,但那手段却有些残忍,也不知林掌门肯不肯一试啊。”   林掌门立刻问道:“你先说说是什么手段?”   池萤的目光扫向莫庚,又稍稍下移了几分,停在了他的腰间,哂笑了声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情蛊的母蛊一般寄生于宿主的生机大盛之处,只要能将其完好无损的剥离宿主,便能保母蛊不死,那子蛊的宿主自然也就无碍了。”   林掌门倒吸了口凉气,“你是说..……”   “没错,”池萤作出了一个劈砍的手势,“解蛊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斩草除根。”   莫庚忙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焦急自救道:“林伯伯,这……万万不可啊!您想想,您若是当真将我……那就是与我爹爹和名剑山庄为敌,我爹爹的脾气您是知晓的,这……这是要江湖大乱啊!”   林掌门抚了抚腰间的佩剑,目光转向一旁面色苍白的林时雪,眉心蹙起似是十分不忍,但片刻后又将目光收回,在莫庚身上定住,面色几经变换,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究竟是何打算。   过了半晌,他终究还是缓缓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事已至此,我便就再信你一次,我家雪儿性子单纯,若是她醒来后当真一心扑在你身上,那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让我发现你辜负了她,那我再下手也不迟。”   莫庚心下狂喜,面上倒是诚挚无比地保证道:“林伯伯你放心,我一定将林师妹放在心尖儿上爱护,绝对不会做半分对不起她的事情!”   “你能做到便好。”   林掌门点点头,再度转身看向池萤,面色多了几分凝重:“圣女,于掌柜,今日之事,乃是我林家的私事,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利于我女儿的传言传出去,所以日后,还请两位慎言。”   于掌柜毕竟还要在安城讨生活,自然只有点头应允的份儿。   池萤却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事儿哪里还用的着她们多说,估计早就已经传到周围十里八乡了吧。   她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浅笑反问道:“林掌门,所以您是不打算追究莫少主下蛊的责任了?”   “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林掌门清了清嗓,目光忽的一转,看向一旁的秋蝉,“但是这动手下蛊之人,我却是要带回去的。”   秋蝉闻言忙躲到了池萤身后,拉着她的衣服愤愤不平道:“明明是莫庚使了手段要强求你女儿,你这老头真是虚伪至极,现在居然还想拉我出来当替罪羊!”   “林掌门,”池萤亦是一副护短的态度,“我这妹妹虽说蠢笨了些,但她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只有被莫庚胁迫的份儿,况且她与莫庚有旧,又为何要用自己的东西给他人作嫁衣裳,您这态度实在是有失偏颇啊。”   虽说这些日子离火教有了些起色,但在华山派这种传统强势门派的眼里依然不够看,故而林掌门颇有些倨傲道:“那又如何?罢了,既然她是你离火教的人,那你就看好她,别让她再出来作乱便是,可我华山派的事,圣女最好莫要再插手。”   “哦,所以林掌门明知是莫少主下的手,但准备就这样敷衍过去了是吧,”池萤点了点头,“行,本尊明白了,这事儿倒也确实轮不到我插手。”   林掌门捋了捋胡子,“圣女知晓便好。”   正在此时,他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爹爹,这事圣女不便插手,但我应当还是有这个资格吧。”   “雪儿?”林掌门瞬间睁大了双眸,转身一脸讶异道,“你醒了?怎么样,快让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爹爹,我没事。”林时雪从矮榻上坐起,却侧身躲开了林掌门搀扶她的手。   莫庚见着林时雪终于苏醒,也颇有些跃跃欲试地上前,试探问道:“林师妹,你……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啊,”林时雪哂笑了声,“我特别想你。”   莫庚唇边的笑意有些收不住,“……..真的?”   林时雪却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冷淡道:“真的,我特别想打你。”   莫庚被她打得有些懵,“你……你这是做什么!”   林时雪却并未理睬他,反而转身看向林掌门,“爹爹,您误会了,我其实根本就没中情蛊。”   “什么?”林掌门和莫庚二人倒是十分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林时雪眼眸微垂,自嘲地轻笑了声道:“爹爹,从一开始我便知道,莫庚这人对我并没有几分真心实意,他所求无非是为了讨他爹的欢心,让庄主之位成为他的囊中之物罢了。”   “林师妹,你误会我了,我……是真心想要求娶的。”莫庚的解释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   “那都不重要,”林时雪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爹爹,圣女其实早就告诉了我,他意欲对我下手,让我多提防着些,所以今日之事..……”   “呵,我明白了,”莫庚也终于回过味来,冷笑了声打断道,“今天其实就是你们三个给我做的一个局!”   “是又怎样!”秋蝉在池萤身后瞪了他一眼,“你要真那么光明磊落,又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往下跳!”   林掌门皱了皱眉,似是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雪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爹爹,您还不明白吗?”林时雪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这人对我全无半点尊重,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而已,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下蛊这种腌臜事也做得出,若是我当真嫁了过去,只怕过不了多久,您见到的便只有我的坟冢了吧。”   “可..……”林掌门似是被她打动,张了张嘴却有些欲言又止。   “爹爹,今日擂台上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已经练成了惊鸿起,”林时雪定定地看着他,“师兄们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所以爹爹,您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   林掌门的神色有些震动,半晌后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好,你若不想嫁,那不嫁也罢。”   莫庚闻言终于有了几分慌乱,“林伯伯,我..……”   林掌门冷冷睨了他一眼,“小子,我与令尊之间可没什么实质上的约定,此事日后也不必再提。”   语罢便带着林时雪一道从窗口飞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留给他半分。   莫庚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定了定,片刻后转身冷笑道:“呵,搅乱了我的好事,现在你们满意了?”   “不,”池萤却摇了摇食指,“刚才只是你和林姑娘之间的事了,但你和我们之间的账,还没开始跟你算呢。” 第126章 少主的白月光 完 不就是个妹夫吗   莫庚闻言瞳孔一缩,作势便要从窗口一跃而出,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内力竟似凝滞一般,脚下沉如灌铅,根本没法使出半点儿轻功。   他脸色瞬间白了白,声音发紧道:“你……对我下了毒?”   池萤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复气定神闲地坐下,又指了座椅道:“莫少主,别急着走啊,坐下说吧。”   莫庚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他瞬间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坐到了池萤左手边,恳切道:“秋萤,我……我其实也是被逼无奈,你也知道,我家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而且最近我才查到,当年我被你搭救时身负重伤,其实就是那小子做的手脚,而最近他又甚得我爹的器重,我若是不为自己争上一把,那最终的结局,就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哦?你说的弟弟就是莫壬吧,”池萤面带几分讶异,“他平日里提到你时也还算尊重,倒是还真看不出背后居然这般狠心呢。”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莫庚似是痛心疾首地捂着心窝,“所以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不过你看,我最终也没有得手不是,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放在心上,况且你我之间本也没什么仇怨,倒也不必这般针锋相对啊。”   “嗯,说得没错,我和你之间确实没什么太大的恩怨,不过——”   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池萤却转向了一旁的秋蝉,“我妹妹对你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意见呢。”   秋蝉亦坐在了桌旁,对着他冷笑了声道:“是啊,我若早知你是这种人,又何必要为了你废尽一身功法叛门而出呢。”   莫庚一窒,心思在暗中转了又转,权衡利弊后,复换上一脸自以为是的深情款款,“秋蝉……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只是那时未来也确实充满了未知,我不愿你将来和我一起受苦,你若是不嫌弃我,我当然愿意娶你为..……”   “得了吧,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秋蝉冷冷打断了他,“我这人向来讲道理的很,你欠我的东西,只要原样不动地还给我,我便再也不追究了。”   “……..还给你?”莫庚面露不解,“你想要什么,我一定尽量帮你寻来。”   “倒也没那么麻烦,只要你也自废功力,我就当你把欠我的还清了。”   秋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瓷瓶,放在了莫庚面前的桌面上,抱着双臂好整以暇道:“这是我自己改良过的化功散,服下后一刻之内便能将所有的内力尽数散尽,绝对毫无痛苦,也没什么副作用,就当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给你最后的一点仁慈了。”   莫庚看着那瓷瓶,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惊恐,焦急道:“这……秋蝉,我说了会帮你寻得新的功法新的师父,自然是说话算数的,你的功力我当然会还给你啊。”   “莫少主多虑了,我这妹妹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毕竟和我血脉相连,我总不能弃她于不顾,这功法倒是不用你来操心了。”   池萤适时插了句嘴,倒叫秋蝉红了眼眶,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姐姐,我知错了,我以后绝对再也不忤逆你了。”   “你的事儿往后再议。”   池萤淡淡扫了秋蝉一眼,复转回目光道:“当然,若是莫少主不愿的话,我圣教确实也不能强人所难。”   她语气稍顿,接着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自己和秋蝉的两个瓷瓶中的药粉,分别倒在了两个酒盏中,一齐推到了莫庚面前,   “本尊以我圣教创教圣女发誓,这一杯中的秘药绝对无损你的功法,亦不会伤你的性命,只要你肯选一杯喝下,我便放你离开,而且往后我圣教绝对不会再与你为敌,莫少主,挑一个吧。”   莫庚知晓离火教对创教圣女的尊敬,既然她肯以创教圣女发誓,倒是应该不会作假,既然无损功法和性命……便是让他长丑些倒也无妨吧。   他只思忖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端起了其中一个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将那空杯重重砸在桌上,似是不堪受辱道:“圣女,如此便算我还清了吧!”   “当然,莫少主请吧。”池萤笑着抬手,为他让出一条离开的道路。   莫庚闷哼了声,便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阔步而出。   秋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姐姐,他这样毫发无伤的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   “便宜了吗,也不见得吧。”池萤气定神闲地理了理鬓发。   秋蝉颇为好奇道:“那你给他吃的究竟是什么啊?”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药,”池萤起身看向窗外,对着树上那人笑着招了招手,一边随口回道,“就是最普通的沅凤散。”   秋蝉大惊,随即噗嗤一声笑开,她自然知晓沅凤散是什么,这药对女子而言可是一味大补的药剂,离火教的女子几乎人人都会服用,能让女子延缓衰老,容光焕发。   可这药对男子而言,却是一剂猛药,一经服用便会让男子胡须脱落,声音变细,某些部位亦会渐渐萎缩,从而兵不血刃地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阉人。   *   经过了最后一日的擂台比试和酒楼闹剧,这届名剑大会终于告一段落,各个门派也在这个时候拆掉自己的会馆,准备返回门派。   而离火教这一处巨大的雕像形的会馆,也再度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谁也没见着她们的会馆是如何搭建起来的,这会儿能看看是怎拆掉的倒也能稍稍解惑。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离火教众却根本没在会馆上花功夫,一群女子如来时一般带着幕篱,在众人的目光中迆迆然离去,直接将那会馆留在了原地,完全不带半点儿留恋。   正当众人想要趁此机会进去一探究竟时,却见那会馆竟然从顶部燃起了火光,那火迅速顺着雕像燃到地面,顿时成了一片耀目的火海,众人畏惧烈火,也未有人敢上前,   可那火倒也似有灵性一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那会馆燃尽,然后便就地熄灭并未波及别处,而那会馆原本所在之处,竟连半点黑灰也无,一片场地空空如也,倒像是从来没有任何建筑存在过似的。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后,离火教的教众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事儿便又成了江湖上的一件奇事,离火教在众人心目中的神秘地位也又上了一层。   所有事了后,池萤原本想要寻宴之一同离开,却一时也找不到他在何处,而身后又跟着几十个教众,自己不像过去那般来去自由,便也只能作罢。   离火教这会儿的名声有了好转,亦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而她们姐妹之间的纠葛,还是留给她们自己解决好了。   回到离火教后,池萤便寻了个由头撇开众人,回到揽月楼中躺下,闭上双眸再度陷入了一片未知的黑暗中。   *   “小姐?我们家只有一个小姐,你又是哪里来打秋风的?”   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番池萤朴素的衣衫,随即不耐地摆了摆手,“赶紧走吧你,等我们老爷回来,可就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是么,”池萤却不为所动,抱臂在府门口站定,“那就等你们老爷回来再说吧。”   门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执拗,冷哼了声道:“行,你想等就等着吧,碰上我们家老爷顶多是将你赶出城去,若是靖王爷来了,只怕你小命都不保喽。”   池萤面不改色地后退了几步,倚靠在尚书府门边的高墙旁,垂眸梳理起了这次自己的身份。   萧萤是尚书令家的二小姐,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因才名远扬而被陛下赐婚靖王正妃,在汴京中人人艳羡,风头一时无二。可靖王却早已心有所属,不愿娶萧萤为妻,但又不敢正面忤逆皇上,所以称病多年,一直拖着婚期,最后皇上拗不过他,二人也终于成功退婚。   而待到二人退婚后,靖王才发现萧萤竟然就是他自己的心上人,只是那时她在诗社经常作男子打扮,让靖王误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所以才死活不愿顺从赐婚旨意娶萧萤。   靖王因此后悔万分,想要再度请皇上赐婚,萧家却因为京中风言风语的缘故,早早就将萧萤送往了兰陵老家,而萧萤在回乡路上却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山洪,就此离世。   靖王知晓此事后,心痛不已后悔万分,郁郁寡欢了半年后,却突然在诗社遇到了一个和萧萤身形相似,同时长相也十分秀气的公子,他这回倒是多了个心眼儿,很快便发现这人也是女子假扮,但又因萧萤当年的事,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关注,后发现这人竟是萧萤同父异母的妹妹萧翡。   鉴于对于萧萤的愧疚,以及萧翡和萧萤四五分相似的容貌,加上萧家夫人有意的推波助澜,靖王最终还是向皇上请旨为二人赐婚。   正当二人等待婚期之时,萧萤却在白月光协会的插手下复活了,萧萤倒是原本就对靖王无意,对于他从未婚夫变为妹夫的事也不怎么在意,但萧夫人,也就是萧萤的继母,却将萧萤视为心腹大患,生怕她抢了自家女儿到手的亲事。   因此萧夫人以萧萤年过二十,已经难以寻得亲事为由,撺掇着萧父将萧萤嫁给了中年丧妻的侯爷当继室。   而萧萤一向寄情山水诗词,对于内宅之事也不甚在意,连侯府的管家之权都没拿到手。侯爷原配的子女对于她也饱含敌意,在她怀孕后便暗地里在吃食中做了手脚,她嫁过去不到一年后,便又一尸两命撒手人寰。   池萤揉了揉额角,心道既然尚书府的门房都这么嚣张,那这会儿萧翡和靖王想必已经被皇上赐了婚吧,啧,回去铁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哎,靖王爷来了!”那门房忽见着一套华贵的马车向府门驶来,忙对着一旁的池萤挥手,“你还不快走!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池萤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襟,扯唇哂笑了声,暗道不就是个妹夫吗,上一个妹夫已经成了姐妹,这一个又有什么好怕的。 第127章 王爷的白月光01 妈呀!鬼!   “小的给靖王爷请安!”门房堆起一脸笑意,带着门口的两名护卫上前几步,将靖王的马车牵住。   随即只见那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名玉冠束发的男子从车中轻跃而下,他对着门房随意点了点头,衣着虽看上去与普通公子哥无异,但举手投足间,却自带三分贵不可言的气度。   “王爷您这边请,”门房略有些刻意地换到了另一侧,意图用自己的身形挡住池萤,笑道,“我们老爷今日有事外出了,但夫人和小姐都在的。”   但他这动作却让靖王下意识地越过他扫了眼,这一眼便正巧看到了倚在墙边闭目养神的池萤。   靖王爷的瞳孔微微有些震动,盯着池萤目不转睛问道:“……..那人是谁?”   门房见状心下惴惴,忙赔笑道:“哎,就是个从外地来打秋风的乡下人,王爷您别见怪,小的这就去把她赶走!”   但靖王爷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神色略有些恍惚,径自走向了池萤所在的墙边。到了她身边却有些近乡情怯,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究竟是谁?”   池萤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了神,掀起眼帘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抬手指了指尚书府门,“我是这家的人。”   “你……是萧萤?”靖王一脸难以置信,“可你不是已经..……”   “您就是靖王吧。”   池萤站直了身子,冲他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道:“这事说来也是民女命大,当年民女被山洪冲下了河,却在急流中存了一口气,又有幸被下游的村民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靖王神情震动,颇有些焦急道:“既然你无事,又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池萤却淡笑着摇了摇头,“王爷真是说笑了,民女自然也想回家,只是当时伤势过重,休养了快一年才能下地行走,而获救的那处村落又距离汴京甚远,民女既身无分文,又如何能跨越这几百里的路途回来,总要挣够银钱才是啊。”   “……..是,你说的是。”   靖王顿有些泄气,他心怀一腔说不明道不明的怨气,却不知该向何处发泄,明明眼前就是思念已久的人,有无数话语想要一诉衷肠,却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她才是。   池萤却只当没看见他那一脸哀怨,完全将他当成了进门的工具人,笑道:“王爷,我家门房换了新人,根本不信我就是府中的小姐,怎么说也不肯放我进门,可既然您还记得我,那就请您卖个方便,同他说一声让我进府吧。”   靖王这才回神,连连点头道:“是……那是自然,你跟我来吧。”   池萤微笑颔首,气定神闲地跟在他身后,对着之前对她颐指气使的门房挑了挑眉。   门房见状忙道:“王爷,这女人满嘴胡话,您可千万别被她..……”   靖王却只冷冷打断了他:“记住了,她是你们家二小姐。”   那门房顿时瞪大了双眼,心中乱作一团,二小姐?他刚进府时倒是确实听说过这尚书府里曾经有一个二小姐,不过前几年便早早去了,府中众人对她也是讳莫如深,尤其是夫人更是下了死命令不得提起这人。   可她怎么又突然回来了?难不成是……诈尸了?   他目送着池萤的身形消失在影壁后,明明是暑气蒸腾的三伏天,背心却不由得冒出了一股凉气。   而池萤身侧的靖王爷,此时心中却宛如热锅煎烤一般,酝酿了半天才找着机会开口道:“萧……小姐,当年你我之间确实是有些误会,退婚一事其实并非本王所愿,本王在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   池萤只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已经过去许久,王爷倒也无需挂怀,亲事原本就讲究缘分二字,既然结果如此,只能说民女并非王爷的正缘罢了,无事的。”   “可..……”靖王爷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倒是悬在嘴边进出不得,面色不免带了几分沉郁。   正当二人僵持之时,萧府管家早已闻风而来,对着靖王便行了个大礼:“王爷,您来了。”   “嗯。”靖王面色稍霁,却也只是淡淡敷衍了句。   萧管家见着池萤也是一愣,但他这么多年待人接物早已经让他喜怒不形于色,依旧笑着侧身道:“夫人已经在正厅,王爷您这边请。”   靖王点了点头,也直接帮池萤定下了接下来的行程,“既然二小姐回来了,也应当一道去见见夫人吧。”   池萤倒是无所谓,既然她回家了总之是要过明路的,也颔首道:“王爷说得是。”   萧管家心中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过了这么些年,这二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和靖王爷一道回的府,若是让夫人瞧见了,那岂不是……啧啧啧,算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尚书府的正厅中,萧夫人正对着自己的女儿连连摇头:   “你看看你,坐没个坐相的,王爷见了能开心吗?”   萧翡却满不在乎道:“娘,你不懂,王爷就喜欢我这样的,他还说我不拘小节,性情洒脱呢。”   萧夫人有些不太相信,皱眉道:“你别唬我……王爷真这么说的?”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王爷当年是怎么看上..……”萧翡见自己的娘亲脸色不对,忙改了口,“……..那谁的,哎呀,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你啊!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萧夫人瞪了她一眼,余光见着匆忙赶来的丫鬟,又有些不悦地叹了口气,“跑什么,府里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让弋?王爷看见像什么样子?”   那丫鬟被她的语气一吓,忙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夫人,是小……小姐回来了。”   萧夫人下意识反问道:“什么小姐,小姐不是就在这儿坐着吗?”   那丫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声如蚊蚋,“是……二小姐。”   “嗯?你说是谁?”萧翡的耳朵尖得很,顿时坐直了身子,“二姐回来了?”   “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   萧夫人没听清丫鬟的话,只当是萧翡又在作怪,嗔道:“你这口无遮拦的习惯可得改改,别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就往外冒,晦气不晦气?日后嫁到了王府里,你当王爷会像娘一样包容你吗?”   “娘,我真的听见她说二姐!”   萧翡平白无故又得了一顿呲,颇有些不服气,对着那小丫鬟扬了扬下巴,质问道:“秀烟,你刚才是不是说的二小姐回来了?”   可那叫秀烟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厅外便传来了靖王的声音:   “萧夫人,打扰了。”   萧夫人用目光示意那小丫鬟退下,复堆上一脸笑意迎了上去,“王爷您来了,翡儿,快来给王爷请安。”   萧翡笑着起身,大剌剌对着靖王以男子之礼拱了拱手,朗声道:“王爷安好!”   “翡儿!”   萧夫人斜了她一眼,刚想叱她不懂规矩,却见萧翡正盯着靖王身后某处,眼神直勾勾地发愣。   萧翡目光之中惊惧交加,喉头空咽了两下,声音有些发紧:“娘……真的是二姐。”   “说了让你不要口无遮拦,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   萧夫人轻啧了声,转头看向靖王刚想要赔礼,却在目光触及池萤时足下一个趔趄,随即抱着萧翡惊呼出声:   “妈呀!鬼!见……见鬼了!”   池萤面色依旧淡然,按着规矩对她福了福身,浅笑道:“母亲,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萤儿啊。”   “你……你胡说!萧萤早就死了!”   萧夫人将呆若木鸡的萧翡藏在身后,接着抓住靖王的手臂,仿若抓住了一根求生的浮木般哀求道:“王爷,这一定是什么邪佞之物,您可要帮我们请个厉害的法师将她赶出去啊!”   靖王爷面对着眼前疯癫的中年妇人,暗暗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可念在她的身份,还算耐心地解释了句:“萧夫人,她确实是你们府上的二小姐。”   萧夫人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萧萤当年可是被山洪冲下了悬崖,那么高的峭壁谁又能活得下来。”   “母亲,我当年确实遭遇了山洪不假。”   池萤上前两步,却将萧夫人吓得连连后退,她笑了笑继续道:“但我福大命大,得以被好心的村民所救,这不全须全尾的回来,继续孝敬您和爹爹了吗?”   萧夫人这会稍冷静了下来,目光扫了眼她脚下的阴影,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是萤儿?”   池萤向她伸出一只手,略挑了挑眉:“自然,不信母亲来摸摸便是。”   萧夫人盯着她莹白的手看了半晌,却还是讪笑着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既然王爷都这么说,哪里还能有假呢?刚刚是我太激动了,萤儿,你回来便好,你爹爹知晓了一定会很欣喜的。”   “难道母亲和妹妹见到我就不欣喜了吗?”池萤笑得满面春风,但每个字都在往她心里插着尖刀。   “当然……欣喜啊,”萧夫人执着丝帕抹了两把并不存在的泪,“萤儿这是哪儿的话,母亲见着你都……都喜极而泣了呢。”   “母亲倒也不必如此伤怀,”池萤对着依然有些呆滞的萧翡笑笑,“翡儿,你也劝劝母亲吧,大喜大悲对身子都不太好,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岔子,反而还是我的不对了。”   “……..哦。”萧翡这才微微回神,将萧夫人扶回椅上坐下,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位二姐好像突然多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威严。   “既然母亲和王爷还有事相商,女儿便告退了。”池萤对自己的闪亮登场还算满意,对着靖王和萧夫人福了福身,便准备转身离开。   “且慢。”靖王却突然出言拦住了她的脚步。   “萧二小姐不必避讳,此事说来——倒也还需你一同商议才是。” 第128章 王爷的白月光02 我打小便能过目不忘   池萤脚步一顿,转身时早已换上一脸得体的微笑:“不知王爷唤民女何事?”   靖王原本还算镇定,但待她回身二人目光相交后,却又突觉一阵莫名心虚,他略定了定神,沉声道:“萧二小姐..……”   可他话还未出口,萧夫人见势不对,忙一把揽过池萤笑道:“萤姐儿,你还不知道呢吧,陛下已经给王爷和你妹妹赐婚了,婚期就在九月里,咱们这会子便是要商议纳吉纳征的章程呢。”   “哦?怪不得,”池萤略显出几分讶异,随即对着靖王浅笑福了福身,“民女这便提前恭喜王爷,终于寻得正缘,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呢。”   靖王的脸色微僵了片刻,随即轻咳了声掩去尴尬,但扫向萧夫人的余光却隐隐透露出几分不快。   他正色道:“萧二小姐,本王正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当年大家都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所以陛下这才下旨为本王赐婚,可既然你确实平安无事,这婚事细究起来确实不太合情理,若是你实在介怀,本王自可向陛下请旨废除这婚约,免得惹人非议。”   靖王说完后,静静盯着池萤的双眸,不想放过她任何的一丝神情波动。   萧夫人和萧翡听了这话却瞬间瞪大了双眼,谁能想到靖王竟这般随心所欲,这会儿竟又想着退婚了?   池萤只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您与舍妹的婚事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哪里能如此草率,况且当年民女与王爷也早早便退了婚,咱们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又何须去管旁人怎么说。”   靖王闻言静默了片刻,长睫低垂,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何神情,半晌后只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是,当年确实是本王的错。”   “王爷莫要过于自扰,民女也并非那般小肚鸡肠之人,”池萤对他笑了笑,复转向萧翡道,“不过既然翡儿要和王爷成婚了,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给些添妆才是。”   萧夫人刚放下的心又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神色讪讪道:“萤姐儿,这婚期还早着呢,哪里用的着现在就给添妆。”   池萤就算用膝盖都能想得到,萧萤亲娘的嫁妆八成是被这母女俩据为己有了,果然是没什么创意的继母必备套路呢。   萧萤的外祖盛家是历经三朝的肱骨之臣,外祖当年也曾位及左相,说来萧父也是被萧萤的外祖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但外祖因年事过高,十几年前便已经退隐不理朝政。   不过盛家深谙盛极必衰的道理,待萧老爷子称病归隐后,子嗣也没借着家族的荣荫在朝中担任什么重要的职位,回乡的回乡,经商的经商,剩下继续当官的,也大都只是在翰林院或钦天监挂个闲职而已。   而在萧萤的母亲过世后,萧父的官职却稳步上升,当年盛家那些眼高于顶的小舅外甥,现在也都还要看他的脸色,倒是让他舒坦不少。   而后萧父一出孝期便娶了现在这位的萧夫人,二人出身相似,这位继室倒是比原配更得萧父欢心,成婚不久便有了萧翡。   他对于萧萤其实基本不怎么上心,不然怎么连原配的嫁妆外流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不外乎心眼儿从根上就是偏的罢了,所以说凤凰男什么的果然靠不住。   池萤暗暗摇了摇头,将对萧父的满腹吐槽暂时压下,复看向萧翡头顶的一根玉簪,略带讶异道:“哎?看来倒也不用我再特意去寻了,妹妹都已经自己挑好了呢。”   萧翡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抬手将那玉簪抽出藏在了袖中,干笑了声掩饰道:“啊?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池萤也没同她争抢,觑着她不紧不慢道:“不过是个簪子罢了,妹妹喜欢拿去便是,不过玉簪还是寒酸了些,待我回去对一对我娘的嫁妆单子,从库房里再帮你寻几套拿得出手的宝石头面才好呢。”   她侧身转向萧夫人微笑道:“母亲,家慈的嫁妆单子应当是您在保管吧。”   萧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自然是在的,不过时间有些久了,我也有些不记得放在了何处,反正翡儿的婚期还不急,待我回去好好找一找再给你。”   池萤却笑着摇摇头:“无事,母亲若是找不到便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萧夫人刚想松口气,却听得池萤似笑非笑道:“反正我打小便能过目不忘,那份嫁妆单子我也早就背下来了,大不了我自己再写上一份便是,就不用特地麻烦母亲了,您把库房钥匙给我就好。”   萧夫人顿时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也下不去,直催得得她脑仁儿疼。   池萤催债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继续和这对母女想看两厌,估摸她们这几天也有的焦头烂额了,便对着萧夫人福了福身道:“母亲,也不知我现在该住哪个院子?展青园可还空着?”   萧夫人缓了两口气,毕竟在靖王面前总之还是要将表面功夫做足,便假笑道:“自然是空着的,不过已经许久未曾打扫了,不若萤姐儿先去繁芜院住几日,我差人去修缮一番,待准备妥帖了你再搬进去可好?”   繁芜院是后院中专门用来接待外家女客的客院,虽说面积小了些,但时时有人打扫,院内设施也都还算齐全,算是个能拿得出手的住处。   池萤还算满意,笑着点了点头:“那多谢母亲,女儿这便告退了。”   待得池萤走后,萧翡母女二人顿觉得厅堂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正准备在靖王面前给自己找补一二,却见他面色沉沉道:   “萧夫人,本王今日还有约,纳吉之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语罢也不给她挽留的机会,直接一甩袖便旋身离去。   萧夫人倒是反应迅速,忙推着萧翡焦急道:“快去啊!王爷都要走了,你还不快去送送!”   萧翡被她推得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上了靖王的脚步,对着他的背影唤道:“王爷!王爷您先等等我!”   靖王脚步略顿了顿,深呼出一口气回头道:“何事?”   “王爷,”萧翡终于追上了靖王,却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顺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道,“您……您是不是生我娘的气了,她……她确实是有些小家子气,您莫要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好劝劝她。”   靖王却只淡淡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拉住她的左手,从她袖中掏出一根玉簪,举在她眼前问质问道:“那这又是什么?”   萧翡面色顿时涨红,一时语结:“这……我……王爷..……”   “不问自取视为偷。”靖王一把甩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的目光不带半分温度。   萧翡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儿,一阵酸气涌上鼻腔,垂下头瓮声瓮气道:“……..王爷教训的是。”   靖王本就不喜这种哭哭啼啼的女子,见着她这副模样更是觉得厌烦,冷眼抛下一句:“不要再欺负你姐姐。”便不带半分留恋地转身而去。   尚书府外的王府随从正在马车旁打盹儿,见着靖王的身影从大门阔步而出,忙迎了上去:   “王爷,您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咱们现在回府吗?”   靖王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尚书府的牌匾,目光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涌动,半晌后蹙眉摇了摇头道:   “不,本王要进宫。” 第129章 王爷的白月光03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   “起来吧,你这小子,平日里下了朝都躲得老远,朕想寻你都找不着人,今日倒是稀奇了,来寻朕有何事啊?”   皇上正持笔挥斥方遒,见着靖王前来请安,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临着帖。   靖王却依旧跪地不起,叩首道:“父皇英明,儿臣……确有一事相求。”   “既然这般郑重,说吧,捅了什么大篓子啊。”皇上却神色淡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闷葫芦,不是逼到万不得已一般也不会来求他,上回为了退个不满意的婚事,硬是装病抗了三四年,等到自己主动问起才承认。皇上倒是也挺好奇,能让他低下头来求自己的,估摸着应该有点儿意思。   靖王默了默,复又“咣咣”磕了几个响头,恳切道:“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废除儿臣和尚书府萧三小姐的婚约。”   皇上的笔尖顿时一歪,在字帖上洇出一团浓重的墨迹,他面色微沉,重重将玉笔搁在了笔架上,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靖王趴在地上机械重复着:“儿臣恳请父皇收回..……”   “朕当然听见你说了什么!”皇上被他气得狠拍了下桌案,笔架上的玉笔被震得骨碌碌滚至桌沿,又落到地面摔成了两截。   “朕是问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靖王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心头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儿臣知晓。”   皇上坐回高椅上,面色看似缓和了不少,但语气却不怒自威,“朕且问你,这婚事是不是你自己求来的?”   靖王微怔,随即老老实实应下:“回父皇……是。”   皇上端起茶杯轻啜了口,“你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同朕说的?”   靖王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低声道:“儿臣…儿臣说与萧三小姐性情甚合,愿父皇成全。”   皇上哂笑了声,“是啊,那你现在究竟为何又要退婚?”   靖王微微叹了口气,“父皇,儿臣之前是一时糊涂,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儿臣对萧三小姐有些误解,还是不要耽误她一辈子了。”   “哐啷”一声脆响,皇上将茶杯直直砸在了靖王身前板寸处,碎瓷片和茶水四处飞溅,将他的衣摆染湿,面上也被飞起的瓷片划出了几个细小的口子,缓缓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靖王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缩着脖子老实的像个鹌鹑一般,静待着他的下一波怒火。   静默了半晌后,皇上扶着桌沿站起身,踱步来到靖王身前,居高临下道:“璟儿,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可以纵着你,可你亦是我乐国的皇子,是朕封的靖王,代表着皇家的颜面,朕不能容你这么胡闹。”   他突然躬下身子凑到靖王面前,盯着他道:“你同朕说实话,你究竟为何突然要悔婚?”   “父皇。”   靖王缓缓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迎着皇上审视的目光,沉声开口:“儿臣之前犯了个大错,其实一开始儿臣就不应该和萧二小姐退婚,如今她回来了,儿臣也终于有了弥补的机会,故在此求父皇成全。”   皇上听了他的话,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靖王看着他定定道:“尚书府萧家二小姐,萧萤。”   皇上闻言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脸色一凛,甩着长袖叱道:“胡闹!你要悔婚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以为这样朕便会顺你的意了吗?”   靖王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扯着皇上的衣摆解释道:“父皇,萧二小姐当年确实没有离世,而是冲下河后被乡民所救,休养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才能回到汴京,如今她已经身在尚书府,您若不信明日早朝自可向萧尚书询问。”   皇上垂头看着自己儿子,面色沉沉不辨喜怒,“你说的可当真?”   靖王忙拱手道:“父皇明鉴,儿臣万万不敢欺君。”   面对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皇上却转身揉了揉眉心,含糊道:“你……先容朕再想想。”   靖王只觉得看到了希望,忙叩首谢恩:“好,多谢父皇体恤!”   皇上却适时泼了盆冷水,“无论结果如何,你要记着,只要你一日未退婚,便一日不得做出格的事,万不可辱没我皇家门楣,你可知晓?”   靖王肃声恭敬道:“是,儿臣省得。”   *   池萤自不知晓靖王在皇宫里闹的这一出,她在繁芜院中就此住下,但院中却显得有些过于冷清。   萧萤原本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在之前那场山洪中一道下了黄泉,如今身边儿只有萧夫人随手拨过来的一个小丫头。   丫鬟名叫素宛,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瘦瘦小小的,池萤都不太好意思使唤她,童工是一方面,关键是总觉得让她端盆儿水都能不小心折了腰。   小丫头倒是对她恭恭敬敬,抬着小细胳膊帮她将床铺收拾好,又像个小陀螺似的马不停蹄地给她端茶倒水,还不停地问着:“小姐,这茶合不合口味?您饿不饿?奴婢去帮您找小厨房端些点心吧?或者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池萤忙找了个空档打断了她,“素宛,你先来陪我说说话吧。”   “好!”素宛脆生生的应下,乖巧地立在她身侧,“小姐您想说什么?”   池萤托腮沉吟片刻,“唔……那就说说我不在的这几年,府中可有什么变化?”   素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姐,奴婢之前一直在当厨房烧火丫头,整日里就对着个火炉子,府里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太多,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   池萤安抚地冲她笑笑:“没事儿,就说说厨房这几年有什么变化吧?”   素宛立刻点点头,“好!奴婢是两年前进府的,那时候大厨房里加上奴婢总共有二十个人,不过这两年人倒是越来越少了,菜色其实也没有一开始多,老爷还因为这个发了好几次火呢。”   池萤挑眉,“哦?你知道为什么吗?”   素宛的眸色闪了闪,“奴婢……奴婢不敢乱说。”   池萤倒是能猜出个大概来,厨房这地方可是个肥差,但人却越来越少,不外乎是因为油水越来越少的缘故,人往高处走,待不下去总要给自己找别的出路,看来这位继母的手下还是挺紧啊。   她也没硬逼着素宛,淡笑摇摇头道:“没事儿,不想说就不说。”   “小姐..……”   素宛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但她还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便听得院外传来一声: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正厅呢。”   池萤心下一乐,哟,她这便宜爹终于回来了。 第130章 王爷的白月光04 怕旁人说我已经被人……   池萤稍稍整理了下衣衫,便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来到了前厅中。厅内主位上坐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的头发已有些花白,即便是在家中,面上依旧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倨傲,这人正是萧萤的父亲,萧明泓。   他正端着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作势便要饮茶,冷不丁见着池萤从影壁后突然绕出,手下的动作顿时一滞,喉头不自然地空咽了两下,瞬间没了饮茶的心情,“哐”地一声将那茶盏放回到一旁的桌面上,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当年向盛家求娶时,虽说表面上对盛家的小姐盛清涓千依百顺,还时时和她探讨诗词歌赋,在外人看来是一对难得的佳侣,不然盛家也不会让自家的宝贝闺女嫁给一个区区举人,但本质还是因为看上了盛家背后的权势。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娶回盛清涓后两年,盛家的那位老爷子居然直接辞去了左相的职务,说什么要回乡养老,日后不再过问朝政。   他本想劝阻一二,可盛清涓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因此和他生了嫌隙。盛老爷子回乡后,盛家在朝中的势力也宛如潮水退尽般所剩无几,萧父想要倚仗的势力不复存在,他对盛清涓的态度也大不如前。   盛清涓原本就是书香世家中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最是看重人的品性,此时终于看清了萧明泓表里不一的本质,对他自然也心灰意冷。   而萧明泓原本因着她年轻貌美,对她还有几分浅淡的情意,这时也渐渐嫌她迂腐清高,二人渐行渐远,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府院中,关系却还不如路人,几乎不怎么相见,见了面也徒有相看两厌。   正在此时,萧明泓遇见了前来汴京投亲的同乡表亲袁翠,也就是如今的萧夫人。这位远房表妹虽说没有盛清涓见识广博,甚至微微带了几分家乡的土气,但好在小意逢迎嘴又甜,对他百般崇拜千般讨好,正好弥补了他在家中受到了冷眼。   一来二去之间,二人便就这么搭上了线,萧明泓甚至还大剌剌地将袁翠以表妹的名号带回了家中住下。盛清涓虽说对他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但毕竟还有几分世家女的傲气,彼时又正怀着身孕即将临盆,日日对着这位想要将她取而代之的表妹,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在生下萧萤后一年,便积郁成疾,郁郁而终。   而此时的盛家早已式微,萧明泓便也不顾盛家一点零星的反对声,将袁翠以正妻之礼娶回了家中当了续弦。   而一年之后萧翡出生,便将萧萤那里原本就没多少的父爱尽数分走,好在萧萤上头还有一个大了几岁的亲生哥哥萧昇能照拂一二。只是这位哥哥也不怎么得萧父的欢心,原本只是为了萧萤勉强留在家中,在萧萤离世后,他也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萧家。   萧父和萧夫人对这位大儿子原本就甚少过问,彼时萧夫人又新诞下一位公子,萧父更分不出心思给他,家中没有了盛清涓存在过的痕迹,也就没有人见证过他当年的落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也根本没想过去找萧昇这个大儿子。   但谁能想到这个死了三年多的二女儿居然回来了,萧明泓盯着眼前向他行礼的池萤,紧了紧握在椅侧上的手,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池萤久久没有听到萧父的回答,便自作主张地站起身来,对着主位上的人福了福身,笑问道:“父亲,许久未见,您的身子可还安好?”   萧明泓的脸色不太好看,干巴巴地回道:“还不错。”   池萤淡笑着点点头,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一旁的高椅上,眨了眨眼道:“父亲就不好奇女儿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母亲已经同我说过了,”萧父的脸色更僵硬了几分,“确实是你命数如此,可许久未曾归家,连规矩都忘了不成?”   池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听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在外漂泊了三年,归家一事虽说是喜事,但其实也不必声张。”   “哦?”池萤似是有些诧异,“父亲何出此言?”   “你……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在外面住了这么些年,即便没有发生什么,那外面的风言风语也能将你吞没了去,为父这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萧父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倒像是真的为她担忧一般。   池萤轻笑了声,反问道:“父亲的的意思是,怕旁人说我已经被人糟蹋了?”   萧父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果然是在乡野之处留了太久,语言竟如此粗俗不堪!”   “是是是,是女儿口无遮拦了,”池萤漫不经心地认了个错,“父亲的意思是,怕旁人说女儿失了贞洁?”   萧父一脸苦大仇深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此事我们家中知晓便好,还是莫要让旁人听了去,不仅对你的名声有损,你妹妹下月即将出阁,她可是要当王妃的,若是当真将此事传扬出去,那辱没的可是皇家清誉啊。”   池萤暗暗翻了个白眼,还真能扯大旗,人家皇家清誉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啊。   她假笑了声,回道:“那依父亲的意思,女儿应当如何啊?”   萧父捋着胡须沉吟了半晌,复垂眸道:“虽说你的名声可能有损,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为父总不能对你太过苛求,为今之计,为父想着总还是要让你少些烦忧,便为你择出了两条去路,你按照自己喜好择取其一便是。”   “其一,京郊的万古庵乃是有名的千年古刹,其中有不少爱好佛法的世家小姐时时去庵中清修,亦有太妃娘娘在庵中修行,你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进入庵中带发修行,为父也自然不会短了你的用度。但对外人而言,你也算是方外之人,这俗世中的名声自然不会影响你半分,同时也保全了我们萧家的名声。”   “自然,若是你不愿去过那青灯古佛的日子,为父也不能逼你,你要是还想嫁人,为父自然会尽力为你择一位佳婿,只是..……”   萧父稍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份似是而非的歉然,“你也知晓,如今你已经年过二十,京中女子大都及笄年华便出嫁了,到了你这个年纪,便是为父想为你寻些青年才俊怕是也有些困难,故而也只能为你找些壮年英才,家中可能会有一儿半女,但你放心,有为父在此,旁人也不敢欺侮了你去。”   池萤闻言暗暗冷笑了声,行,真不愧是如日中天的当朝尚书,思路果然非常人能比。   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爹爹的意思是,让女儿去给人当续弦?”   萧父的心思被她当面戳穿,轻咳了声别过眼去,肃声道:“便是续弦又如何,为父自然会为你寻家世过人的人家,嫁过去便是一家主母,身份也远非常人能比,又有何不可?”   池萤虚情假意地抚了抚胸口,似是一副颇为感动地模样,“古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真是诚不我欺啊,父亲为女儿思虑颇多,真让女儿受之有愧啊。”   “自然,你毕竟是为父的骨血,为父怎么会不为你考虑?”萧父一脸大义凛然,将她的感激全盘接下,“你可想好了,究竟是去万古庵清修,还是为父帮你择个人家嫁了?”   池萤托腮沉吟片刻,笑着摇了摇头,“盛家家训有云,女子不为人妾室,不为人继室,女儿虽说并不姓盛,但也流着一半盛家的血脉,自然不会给人当续弦的。”   萧父听到“盛家”两个字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不快,沉声道:“那你便是决定要去庵中修行了?”   池萤点了点头:“去万古庵倒也并非不可,只是——”   她将尾音拖长,复挑眉一笑,“既然决定断绝凡尘往事,那女儿未来便是不打算嫁人的,由此说来,母亲当年留下的嫁妆倒也没了什么用处,应当全数归还给盛家,这样礼数上才说得过去啊。”   “不可!老爷,这万万不可啊!”   屏风后突然蹿出来一道碧绿色的人影,一把扑到萧父身边,蹙着眉婉转唤了声:“老爷~~”   池萤对她的突然出现倒也并不觉得意外,只随意拱了拱手道:“哦,原来母亲也在。”   萧夫人斜了她一眼,又转头扑在萧父腿边晃了晃,“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萧父对于她这副乡弋?野民妇的做派有些不满,却也还是耐着性子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拉着坐在一旁,安抚道:“无事的,夫人稍安勿躁。”   池萤侧头一笑,明知故问道:“女儿只是对家母的嫁妆去向有些,也不知母亲何故如此焦急啊?”   萧夫人神色讪讪,“萤姐儿,你也知晓你妹妹马上就要出嫁了,怎么能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来。”   “母亲这话说的女儿有些糊涂了,”池萤哂笑了声反问道,“家母的嫁妆,与妹妹出嫁又有何干系?”   萧夫人拧眉回道:“翡儿也是你的亲妹妹,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让她出嫁得风光些,你这当姐姐的面上也有光,况且既然你已经不打算嫁人了,就当是……让翡儿圆了你那份心愿嘛。”   萧父亦点点头,从中调和道:“你母亲说得有理,元就是一家亲姐妹,哪里还分什么你我。不过将清涓的嫁妆全数给了翡儿怎么也说不过去,依为父看来,清涓的嫁妆不如就分做两份,一份就原样还给盛家,另一份便留下,供你在万古庵的吃穿用度,也能分出一些来给你妹妹当添妆,这样一来,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池萤心中暗暗轻嗤了声,这夫妇俩还真是敢想敢做,分出一半儿还回去都能说得出来,难道还指望着别人夸你们大度有礼吗?   她轻点了点头,“自然,按理说,妹妹也确实要唤家母一声母亲的,嫁妆分与妹妹倒也并非不可。”   萧夫人面上一喜,“哎呀,那就再好不过..……”   池萤却又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此事说来还是有些于理不合,这样吧,若是真想让旁人挑不出错处来,就让妹妹认家母为嫡母,去盛家的家祠中认下我外祖和各位舅公,给盛家的祖宗磕几个响头,便算是认祖归宗了,这样翡妹妹就是我嫡亲的妹妹,家母的嫁妆就算是全数赠与她倒也并非不可啊。”   “岂有此理!”萧父瞪着眼睛一吹胡子,狠拍了下桌面,“我萧家的女儿,哪里还需要去别人家认祖归宗!”   萧夫人被他惊得不敢喘一声粗气,池萤却不为所动,甚至还颇为悠闲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   正当两方僵持之时,厅外却突然转来了一声通报:   “老爷夫人,宫中来人了!好像是有陛下的旨意!”   萧父脸色一变,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他正准备出厅门迎接,见着池萤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顿觉得胸口有些闷,面色沉了沉道:“你先回去吧,你母亲嫁妆的事日后再议。”   池萤倒是也并不想凑这个热闹,福了福身便准备离开前厅,可自己还没来得及走,那位宫中的内侍便已经来到了前院,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将她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池萤无法,只得跟着众人一道跪下接旨。   那内侍手中并无皇绢,见众人皆行了大礼,满意地清了清嗓,捏着嗓子道:“奉陛下口谕,因靖王感染风寒,身体微恙,尊太医嘱咐近日不得见风,故将靖王与萧家三小姐的婚期延后,待钦天监寻得吉日后另行告知,钦此。”   萧家众人听了这旨意皆是一愣,尤其是萧夫人更是抚着胸口几乎厥了过去。   萧明泓还算沉着,咬着牙俯首谢恩道:“谢陛下恩典,臣、遵旨。”   内侍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萧父则是上前两步塞了一包银锭,低声问道:“刘总管,陛下可还有别的什么嘱咐?”   那刘总管将那银锭在袖中暗暗掂了掂,还算满意地弯了弯眼角,回道:“萧大人,陛下确实没什么别的嘱咐,但是陛下下旨之前,奴可是见着靖王殿下和陛下待了好一阵子呢。”   萧父瞳孔微缩,再度递了个银锭过去,“还请刘总管明示。”   “萧大人,奴也不敢妄自揣度圣意,只是..……”他将目光转了转,看向了他身后的萧夫人,“萧大人最好问问贵府的小姐,近日里可是与靖王爷有什么不快,毕竟……陛下还是疼儿子的嘛。”   萧父沉吟片刻,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多谢刘总管。”   “哎,萧大人客气了。”那刘总管笑着摆了摆手,又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但路过池萤身侧时,目光却不著痕迹地停了片刻。   池萤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也坦然地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复躬身微退了半步,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身形,又忙不迭地来到萧父身旁,焦急问道:“老爷,皇上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又将婚期延后了呢。”   萧父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皇上这道口谕说来简单,但配合着刘总管给出的信息,却能推断是应当是自家女儿已然失了靖王的欢心。说是婚期延后,却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日期,若是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只怕这婚约是要作废啊。   他眉心深深拧起,看向萧夫人的目光也少了几分温度,冷冷道:“你跟我过来,再把翡儿也叫上。”   萧夫人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般不假辞色,心更沉了几分,却也只能噤若寒蝉地点了点头,吩咐丫鬟去寻萧翡后便低头跟上,心下惴惴不安,连带着脚步也有些不稳。   *   自打萧翡的婚事被无限期延后之后,萧家的夫妻俩应当是在费尽心思的揣度圣意,根本没空理会池萤这档子事儿,她也乐得清静,虽说依然住在客院当中,但也没有后院中的那么多规矩,想要出府也方便不少。   萧家这位爹虽说是亲生的,但和后爹也没什么两样,心不知道歪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总之也萧府不能长久地待下去,还是要提前给自己寻一条靠谱的出路才是。   萧萤的外祖盛家如今在朝中任职的子弟并不多,大多都是和她平辈的几个表兄弟,还算相熟的就更少了,拢共也就两三个,一位是在翰林院当主事的大表哥盛璞,一位是在礼部当员外郎的三表弟盛瑜,还有一个按辈分说来是她的大外甥,如今在钦天监当灵台郎,名唤盛楸。   虽说她只识得这么几位,可暗照池萤的猜测,像盛家这种几朝元老的老牌世家,即便暂时退出朝堂之争,也不会真正彻底放弃朝堂,朝中世家皆与他们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姻亲关系,暗中的关系网络早就已经铺好,现下也只是暂时蛰伏起来罢了,若是何日想要起复,其实也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萧明泓想着现在能在盛家面前耍威风,只怕是将这些家族关系想得太简单了。   思来想去,池萤决定先从这个钦天监的大外甥下手。 第131章 王爷的白月光05 不如你就改姓盛吧!……   萧家夫妇最近忙着琢磨圣意,尚有些自顾不暇,池萤大剌剌地出门也没人阻拦,不过毕竟是要去钦天监堵人,穿着一身女装多少还是有些不便,她便寻得了一家成衣铺子,再度换上了一身男子长衫。   萧萤的身形原本就比一般女子高出几寸,出门时又刻意用炭笔将双眉描粗了几分,亦将轮廓描摹地粗犷了些,穿上男装后乍一弋?看倒还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她步履轻缓,摇着折扇来到钦天监门旁,气定神闲地寻了个墙角的僻静处,只等着她的大外甥下值。   这位大外甥盛楸虽说比萧萤小了一辈,但因着只比她小了两岁的缘故,打小与她和萧昇反而能玩儿到一处,倒是比别的表兄弟更亲密些。   盛楸在钦天监任灵台郎,说来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主管观测天象,故而点卯的时间与寻常官员不同,为了更方便观测星象变化,大多数值守的班值在夜里,过着猫头鹰的作息。   故而池萤这次特地赶了个大早,辰时将至,钦天监的府门口终于出现了了一道人影。池萤见这人脚步有些虚浮,走两步还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眼下一片青黑,一脸疲惫之色,应当是整晚都没怎么休息。   池萤立刻上前两步,冲那人挥了挥手,笑道:“大外甥,别来无恙啊!”   盛楸见着池萤先是一愣,顶着朦胧的睡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是有些恍惚道:“昇表舅?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终于肯回来了?”   池萤无奈一笑,扯着他走了几步,离钦天监大门远了些,这才问道:“大外甥,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盛楸听她声音似是有些不太对,倒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一般。他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揉了揉眼又是一阵打量,片刻后突然瞪大了双眼,惊呼道:“你……你是小表姨..……”   池萤忙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道:“乱说什么呢,叫表舅!”   盛楸闷声点了点头,又忙将她的手扒开,焦急问道:“你不是被山洪冲走了吗?你怎么得救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啊,祖父在兰陵都把你的牌位供起来了,我去年还回去给你烧了香呢!”   池萤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又将之前编好的说辞再重复了一遍。   盛楸听完缓缓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回来了,祖父和叔父他们都知道了吗?”   池萤摇了摇头,“还没说呢,这不第一个先来找你了么。”   盛楸面色一缓,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嘿,正好,那我回去就给爹爹和祖父写信。”   池萤点头道:“嗯,再顺便把你二叔和三叔都通知到,对了,你可知道现在盛家在京中由谁主事?”   盛楸脸色一凛,“怎么了?你可是在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就知道你那个爹和继母不靠谱。”   “哟,”池萤噗嗤一乐,“你怎么就知道我爹和我继母不靠谱了?”   “还不是我爹说的,”盛楸皱着眉忿忿道,“不然他和祖父怎么会在宗祠里供你的牌位,他老人家早就看你爹不顺眼了,他还说了,要不是当年姨祖母执意要嫁那个穷小子,便是当个王妃也绰绰有余。”   池萤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行了,我们家的事我自有决断,你帮我牵个线就行。”   盛楸揉了揉额头,闷声答道:“哦,只是如今盛家的主事人其实我不太熟,应该还是要去找三叔才成。”   盛楸口中的这位三叔便是萧萤的三表弟盛瑜,任职礼部员外郎,官居六品,比盛楸稍高些,但在汴京之中依然是个无人在意的小虾米。   既然要通过盛瑜的关系,池萤便同盛楸一道回了盛家老宅,等着这两位表哥回府后一同商议。   盛老爷子作为左相时的官邸,在辞官返乡后自然要交还给朝廷,但盛家在汴京之中依然有着不薄的家底,这盛家老宅地处城南,闹市取静,家中子弟在老宅中皆有着自己的小院。   虽说盛家门风还算自由,并不拘着家中子弟一定要留守于家中,但像盛楸这些在朝为官的子孙们还是都选择住在了老宅中,不为别的,朝廷里的俸禄想要在京中合适的地段租个小院子确实负担不起,啃老虽然有些丢人,但好歹省钱不是。   不过盛家之中经商的那些兄弟姊妹,倒是大都搬出了老宅,在京郊寻了几处精巧别致的园子,还大都自带些湖景温泉之类的,比起他们来倒是过得阔绰肆意不少。   申时过后,盛璞与盛瑜终于下值归来,见着池萤又是好一阵惊讶不已,她也又将那段离奇得救的经历讲了一遍,这才将二人安抚下来。   盛璞年纪虽最大,但性子也是最沉不住的,愤愤然劝道:“表妹,你们家的事我们也都知晓的差不多了,不如你还是回盛家来住吧,省的每天见着他们几个还要白白受气。”   池萤摇了摇头:“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毕竟还是萧府的人,被人抓住把柄事小,连累了你们被人参上一本便不妙了。”   “表姐说的是,”盛瑜为她斟满了茶盏,气定神闲道,“凡是总讲究个名正言顺,不知表姐有什么打算,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只管提出来便是。”   池萤笑着接过,“说来倒是需要表弟给我透个底,不知如今在京中,盛家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盛瑜的眼珠一转,“明人不说暗话,表姐是想知道,我盛家是不是当真退了吧。”   “表弟果然机敏,”池萤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既然萧家容不下我,我又何必硬撑,我母亲当年是憋了一口气,至死也没有向外祖求援,丢下我和哥哥撒手人寰,好在外祖始终还是记挂着我娘,对我和哥哥也一直暗中多有照拂。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经此一事也想通了许多,他便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又怎样,谁真心待我,谁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小表姨,你说得对!”盛楸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反正我们一直都拿你当一家人,不如你就改姓盛吧!”   盛璞一把拍向他的后脑,斥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姓氏也是能随意改动的不成。”   “大哥莫气,”池萤将盛楸拉到身后,笑道,“但此事我看倒也并非不可。”   盛楸闻言猛点头,低声道:“就是就是!我才不是胡说。”   盛璞眉心一拧,“表妹,你怎么也跟着这个小子胡闹。”   池萤笑道:“表哥,我母亲也是盛家人,若是到时我当真和萧家划清界限,随了母家姓氏其实也有古例可循啊。”   盛璞还欲再争,盛瑜忙从中调和道:“哎,此事还不急,日后再议也未尝不可嘛,看来表姐心中已经有了章程,那我便将盛家如今还在京中的叔伯兄姊大致同你说说吧..……”   一盏茶后。   盛瑜摸了摸下巴:“大致便是如此了,盛家的商铺其实背后都挂着旁人的名字,这样也不会太过打眼。”   池萤缓缓点了点头,盛瑜所言果然和她预想中差不多,虽说盛家最大的一面旗帜看似倒下,留在京中担任一官半职的子弟,也大多如盛璞盛楸这般只是六七品的小官,但几乎在所有重要部门的边缘职位,都有盛家的子弟的踪迹,虽然有些已经不姓盛,但也都与盛家有些姻亲关系,抑或是受过盛家的恩惠。   而盛家在经商的一些亲属,也早就打通了各个关节,无论水路还是陆路,从南至北从东至西的商路都早已建立,各个郡县主城也都有他们家的铺面,只是隐去了盛家的存在,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罢了。   就连盛清涓留下的嫁妆铺子,虽说在萧夫人手中转了几手成了现银,但其中关键的铺面良田其实也是被盛家暗中压价买走,依然还在盛家自己的手上。   盛家就像编织起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几乎没人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这个家族的影响力却早已辐射到了朝野内外,说是翻手为云也不为过。   就像最有钱的家族企业从来不会上市披露财报,闷声发大财嘛,这个道理池萤还是懂的。   “多谢表弟,我省得了,只是还要再麻烦表弟一件事,我想见一见盛家如今在京中的主事人。”   盛瑜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庞终于有些松动,他略带疑惑道:“表姐,这位主事人说来也有些蹊跷,他并非我盛家人,却赢得了伯父和爹爹的信任,力排众议将京中事务尽数交给了他,不过好在他确实是个能人,这些年来倒也让大家对他心服口服。”   池萤也多了几分好奇,“哦?那倒真是个奇人了。”   她和盛瑜约定好,两日后月中休沐时,便由他带着自己去见这位主事人。   *   “表兄,你这长袍加身,还真像我们家嫡亲的兄弟。”盛瑜带着池萤穿行在街市中,二人身形相仿,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在外人眼中也确实是一对兄弟出游。   池萤摇着折扇,笑道:“哎,你还别说,小楸儿第一眼还真把我认成我哥哥了。”   盛瑜却叹了口气,“哎,说来昇表兄这一走便是三年,也不知去了何处,他若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像你这般来寻我们倒也好了,可他也是个脾气拧的,比姨母还倔呢。”   “哥哥自小便有主意,即便硬留也是留不住的。”池萤也无奈摇了摇头。   盛瑜见她面色不对,也自知失言,忙移开话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牌楼,“哎!到了,就是这里。”   池萤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却见那牌楼上书着“如意坊”三个字,坊内人流如织,明显比坊外的街市还要热闹不少。   这如意坊的名号她也听说过,其中奢靡的酒楼客栈遍地,到了晚间尤其热闹,说白了就是一个吃喝玩乐大型综合体,当然真正盈利的主业却只有一个,便是赌坊。   她挑眉问道:“表弟,咱们家还做这个生意呢?”   盛瑜坦然回道:“自然,生意不分贵贱嘛。”   “说得也是。”池萤笑着点点头,顺着人流和盛瑜一道进了这如意坊。   盛瑜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在坊市中穿行,七拐八拐地进了条冷清的小巷后,寻到了一处院门。盛瑜抬手在那院门上十分有韵律地轻敲了几下,片刻后便有一小厮前来应门。   “三爷,您来了?”   那小厮转头看到池萤微微一愣,随即笑问道:“不知这位爷是?”   盛瑜解释道:“这位也是家兄,近日才从外地回来的。”   “哦,原来如此。”那小厮也没多问什么,便将他们二人迎进了门。   “三爷许久没来了,不知今日可有什么吩咐?”   “今日大掌柜可在坊内?”   “在的,三爷稍候。”   那小厮将二人带至了后院内的一处客厅内,便垂首退下。   池萤好奇道:“那位大掌柜便是盛家的主事吗?”   盛瑜点点头:“正是,不过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倒算咱们运气好,还真给碰着了。”   半晌后,那小厮再度归来,对着盛瑜拱了拱手,“三爷,大掌柜请您和这位小姐去正厅。”   池萤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心道这位大掌柜还真是神通广大,连面都还没见着呢,就已经看穿她的伪装了?   二人跟着小厮又在回廊中绕了几绕,接着便被引至一处影壁前,那小厮到此便止步不前,盛瑜似是见怪不怪也没多说什么,同他点了点头,便抬步领着池萤绕过那道影壁。   那影壁后便是一处宽阔的庭院,院中正房的房门大敞,二人齐齐跨过房门,却见厅内主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那人眼帘微垂,听见二人的脚步声也并未抬眼,只淡淡问了句:“三爷来了?”   虽说这人和他年龄相仿,但盛瑜见着他却十分恭敬地拱了拱手,倒像是面对一位长辈一般。   “大掌柜,我今日前来,是想要向您引荐一人。”   池萤见到这人却心神大振,这熟悉的眉眼,这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除了宴之还有谁。   宴之闻言,这才将眼皮微微掀起,看向池萤的目光却宛如一潭死水,不带半分波动。   只听他沉声道:“嗯,我知道,这位是萧二小姐吧。”   面对着他不带半分温度的审视,池萤的心一沉,不对,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自己。 第132章 王爷的白月光06 盛家不养闲人   池萤心中虽仍感疑惑,面色却很快冷静下来,对着眼前的男子拱了拱手,“大掌柜好眼力。”   “二位何必如此拘谨,说来三爷你还是我的东家,坐吧。”大掌柜微微抬手,指向一旁的座椅。   池萤面上不动声色,同他点点头后便坐下,平静道:“大掌柜,在下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求的。”   “萧二小姐但说无妨。”大掌柜对他淡然一笑,但那笑意却并不及眼底,没什么温度。   池萤也不知他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得暂时将他当成一个同宴之长相相似的陌生人。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语调还算平稳:“大掌柜,我曾听表弟说过,家母当年的嫁妆铺子看似被那袁氏转手变卖,但其实还是被盛家暗中压价买下。”   大掌柜面色微动,“嗯?萧二小姐是想将令堂的嫁妆赎回去?”   池萤点点头:“大掌柜通透,我便也不同您虚与委蛇了,确实如此。”   那大掌柜却轻笑出声,“萧小姐,我是个生意人,没有读书人那般清高的胸襟,铺子买回来自然也是为了赚钱的,虽说令堂确实是盛家人,可是——您却不是啊。”   池萤不为所动,淡然回道:“大掌柜这话说的便有失偏颇了,我好歹与盛家还有些血脉亲缘,您才真真不是盛家人呢。”   大掌柜听了这话也并未气恼,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也是,听萧小姐这话的意思,是当真想成为盛家的一份子了?”   “没错,”池萤神色坦然,“我母亲十月怀胎方才生下了我,论起血脉之亲,说来盛家比萧家还要亲上不少,我又为何不能是盛家人。”   大掌柜盯着她看了片刻,轻啧了声,摇摇头道:“啧,萧小姐还真是个奇女子,不过盛家也不是善堂,若是全靠亲缘裙带相互接济,再大的家业也会坐吃山空啊。”   池萤对他这态度倒也并不意外,神色自若地回道:“大掌柜需要我做什么?”   大掌柜并未立刻回话,眼帘微垂,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节奏缓慢的“笃笃”声,半晌后突然抬眼道:“萧二小姐,盛家不养闲人,你若是当真想得到盛家的庇护,那至少要让大家看见,你究竟能为盛家做些什么。”   *   二人从如意坊离开后,盛瑜见池萤面色微沉,忙劝解道:“表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大掌柜说话确实有点儿不中听,但其实也没什么恶意,要是他太好说话了,也镇不住下面的人。”   池萤这才回神,转头冲他笑笑,“我知道,既然舅舅和外公愿意相信他,他就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盛瑜稍松了口气,“表姐,其实你也没必要非要得到他的认可,我爹虽然不在京里,但你就算直接住回老宅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池萤佯嗔道:“什么意思,你这是瞧不起我的本事了?”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盛瑜忙摆手求饶,复又凑近了几分,低声问道,“说真的,表姐,你是当真想认回盛家当祖宗吗?”   池萤挑眉反问:“你也觉得我是在说笑呢?”   盛瑜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可能是当真了,此事确实有些离经叛道,虽说过去确实有女子将子女带回娘家抚养的先例,但大都是因为女子丧夫或和离,姑母当年仙逝之时,可还是萧家人呢,你若是执意如此,虽说我们没什么意见,但别的阻碍可不会小。”   池萤笑而不语,片刻后突然问道:“表弟,你是和舅舅还是舅母更亲些?”   “嗯?”盛瑜微微一愣,“父亲对我们兄弟几个皆十分严厉,应当……还是母亲吧。”   池萤点点头:“嗯,世间子女,也大都是和母亲更亲些,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父亲的家是自己家,母亲的家却只能是外家呢?”   盛瑜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是规矩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错,”池萤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指头,“若当真追溯自上古女娲补天之时,那可是在家从母的,不然为何上古几大姓氏之中,皆有个女字呢。”   盛瑜瘪着嘴不赞同道:“表姐,你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谁都知道女娲补天只是个传说,哪有用传说当史册的呢。”   “哎,不管是不是传说,反正道理总之是相通的,”池萤也不指望一时半刻便能说服他,话锋突的一转道,“先不提这个了,你在京中可有相熟的书局?”   “书局?”盛瑜思忖了片刻,复点点头道,“有啊有啊,表姐你要买书啊?”   “嗯……算是吧。”池萤随意含混过去。   “那就去贯珍书局吧,也是咱们家的产业,你去报我的名字就成。”   *   池萤回到萧府后,并未直接回到自己居住的客院中,而是径直前往了萧萤过去的居所展青园。   萧萤的母亲盛清涓喜静,这展青园原本也是她的住所。园子坐落在萧府西边的一个角落里,和萧父所居的主院很是有些距离,故而袁翠嫁进萧府后,也看不上这个偏僻的小院子,待到萧萤离家出事后,展青园便就这么荒废了下来。   池萤展立在青园的院门前,只见门口一片杂草丛生,院墙里的藤萝都蔓延到了院外,举目所见便是一片荒芜之景,看来之前萧夫人之前说的要差人修缮打扫,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池萤拨开长到腰边的杂草,轻推开院门,这园子虽略显狭小,却别有一番精巧意趣,许久未有人踏足,反而倒生出几分野趣来。   房内的桌椅床榻上落灰不少,但见这情形,好歹说明没人来这儿翻找过什么,池萤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她在多宝阁后摸了摸,踮着脚尖终于摸到了一个小书箱。池萤将那书箱取下,又将箱面上的灰轻轻拂去,打开箱盖,便见其中堆着厚厚的一沓泛黄的云母笺,笺上均用娟秀的小楷书着或长或短的诗句。   这其中有几篇出自盛清涓之手,但大多数都是萧萤当年留下的手书。   萧萤幼年丧母,在家中又颇不受待见,好在母亲留下了不少的藏书,她当年大多数时光都是自己窝在这个小院子中,整日和藏书相处,读至兴味处,或见着了母亲在书上的题注,便就手写下自己的感悟,这些年倒是攒下了不少诗句。   后来年岁稍长了些,她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事,便是扮上男装去诗社中与人斗诗。   池萤将那些纸笺略略扫了一遍,从中挑选出二十来首,细致收拢至一处,又将那些剩余的诗稿再度收好,便出了展青园。   萧萤当年不善与人争,也不愿与人争,可既然她有这等才华,便不应该就这样寂寂无名地埋没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中。   半个月后,京中偶有一人在贯珍书局中得了一本诗集孤本,那诗集作者署名为不知山人,具体的姓名也不可考。可诗集中的诗句却和时下流行的繁花似锦之风迥然不同,语句瑰美冷峭,别有一番出世高人的意韵。   这位不知山人的名号在文人中就此打响,众人都在猜测他究竟是谁,可贯珍书局的老板对这孤本的来源三缄其口,倒是让众人对他的好奇心更甚。   自然,这诗集的背后之人便是池萤。她趁着众人对不知山人的兴趣未减,再度换上男装,来到了过去时常与人斗诗的去处,也是京中文人才子汇聚的——遐迩诗社。   此时诗社之中也正热火朝天地论着不知山人的诗作,虽然那诗集是个孤本,但过了这么些日子,不论翻印也好,手抄也罢,稍微有点门路的手里都有一本不知山人的诗集。   池萤方踏入诗社,便听得众人议论纷纷道:   “你说说这不知山人有多大年纪,我看至少得到知天命的年岁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通透的心境。”   “说不准是哪位方外大师呢,勘破红尘之人,才能有此等境界啊。”   “嗯?或许是道家高人也未可知,我看这诗句之中,颇有道家无为而治的意味。”   “哎,不过我总觉得这诗句些熟悉,几年前咱们诗社里有一位小友,他的诗作与不知山人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真的假的?诗社中还有此等高手,他如今身在何处啊,找出来一问便知,说不准和不知山人师出同门呢?”   “哎,那位小友在三四年前就没出现过了,当年看他衣着也不甚光鲜,说不准是科举落榜,回乡去了也未可知。”   “哎,有此等才华,若是当真如此倒是可惜了。”   …….   池萤心中暗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在众人间走走停停,走步间却“不经意”从衣袖中滑落了一张纸笺。   有人正巧见着此景,忙对着她的背影唤道:“兄台,你掉了东西!”   池萤却充耳未闻,疾步从人群中撤了出去,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那人无奈,只得上前两步捡起了她掉落的纸笺,皱眉看了片刻,却突然惊呼道:“妙啊!”   他的友人见状也围了上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又看着什么好句子了?”   那人将纸笺摊到友人面前,“你们瞧瞧,这诗是不是有点儿不知山人的意思?”   “咦?好像还真是!”   “刚才那位兄台人呢?你们谁见过他啊?”   “没有啊,看起来有些面生,估计是第一次来吧。”   “不对,我想起来了!四年前诗社里那位小友,好像就和他的身形差不多。”   “我看他也就二十岁上下,比你我还年轻不少,应该不会是不知山人吧..……”   “这……谁知道呢,等等吧,他应当还会再来诗社的,下次问清楚便是。”   可诗社中人还没等来这位“小友”的再次露面,贯珍书局中却又出现了一册全新的不知山人诗集孤本。   而在这新一册诗集之中,恰好便收录了之前在诗社中遗落下的那张纸笺上的绝句。众人这才恍然,没想到这位神秘莫测的不知山人,竟还真是他们诗社中人,而且并非是预想之中的中年隐士,或是出世的方外高人,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   池萤算着时间,想着诗社那边应当已经发现了她的马甲,这便准备去诗社感受一下同好们的热情,可刚到了诗社门口,却被一人拦了个正着。   “萧姑娘..……”   池萤见着来人,面色微微一凛,沉声道:“王爷,在外您还是唤我成公子罢。” 第133章 王爷的白月光07 因着王爷您眼不明(……   靖王神色微敛,但还是耐心道:“好,成公子,你我之间误会颇深,本王觉得还是早日说开更为妥当。”   池萤其实并不想理睬他,但在诗社门前人来人往,靖王戳在这里又招摇得很,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她也只得耐着性子点点头,“王爷若是真想解释,那便在这一次说清楚吧。”   靖王命令自己的小厮将旁人隔开,便在诗社墙边留出一片还算清净的空地,他看着池萤稍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本王……当年确实为了退婚装了几年的病,耽误了你许久,这是我的不是,但其实……我曾在诗社之中见过你,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故而也不想耽误你,这才出此下策。”   “而后真正退了婚,我又在你出京去兰陵时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你有些面熟,后来经旁人提点,这才恍然你就是那个诗社里的公子。”   “当年我追悔莫及,拍马便追出了城去,但正好碰上百年难遇的暴雨,连官道也寸步难行,等到暴雨退去,得到的便是你已经被山洪冲走的消息。”   “过去你我之间有着太多的误会,待我想要补救的时候,却已经追悔莫及,可既然你又回来了,我想着……这应当是老天又给了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吧。”   “萧小姐,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心悦的一直只有你一人,如今我已向父皇禀奏退婚,若是你愿意,日后你便是我的正妃,也不再会有人欺辱于你,你……可愿意?”   靖王定定地看着她,喉头滚动了两下,似是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池萤坦然地回应着他的目光,淡然回道:“王爷,别的暂且不论,如今您与我妹妹尚有婚约,您这话便有些于理不合了。”   靖王神色赧然,忙解释道:“……..这又是个误会罢了,你妹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你当年曾扮男装进入诗社的消息,便也扮成男装来了诗社。当时我被她所蒙蔽,又将对你的思念之情皆转到了她的身上,如今细细想来,这分明就是她刻意为之。她其实并不通诗词,举手投足间亦矫然作出飒踏之姿,比你万分之一尚不及,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我知晓你在家中受了你那继母和继妹的打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日后她们定对你恭恭敬敬,不敢再欺辱你半分。”   池萤却只哂笑了声,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今日你我落得这个境地,皆是旁人之过?”   靖王面色有些发暗,艰难道:“也……并非如此,我确实是识人不明,但究其根本,还是你那继母和继妹从中作梗..……”   “哦,王爷说得也是,我那继母在家中有父亲可以倚仗,便能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所以您便想成为我的倚仗,让我可以在她面前狐假虎威了?”   池萤轻嗤了声,摇摇头道:“可若是如此,我和我那继母又有什么分别呢?”   靖王被她噎地一窒,总觉得她的说法十分古怪,但一时又找不出能反驳的地方,只讪讪道:“这……内宅之事多有阴私,哪里是这样便能说清的。”   “王爷,您当年不想娶,大可向陛下禀明原因请求退婚,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我,让我成为京城的笑柄,此为其一;而后您与我妹妹订婚,本也是两情相悦之事,我妹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哪里真的能蒙蔽了您呢,如今您却又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此为其二;您说是我继母妹妹从中作梗,可这些事究其根本,元不是女人争风吃醋引来的祸事,而是因着男人耳不聪目不明,此为其三。”   池萤轻叹了口气,“这其中一桩桩一件件,究其根本是因着我父亲心不正,又是因着王爷您眼不明,可您到头来却又都推到女人身上,王爷,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吧?”   池萤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种人,看上去一脸大义凛然,可一个个都是甩锅小能手,就算亡国了也要怪红颜祸水,反正错误都是别人犯下的,自己就是个纯洁无瑕的白莲巨婴,多大脸啊?   靖王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更暗了几分,咬着牙道:“萧姑娘,本王确实识人不明,但是你……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事都是自己做下的,怎么还不敢承认了呢,”池萤轻笑了声,摇了摇头道,“王爷,您大可不必对我念念不忘,我不是您想象中那般受人欺凌的可怜人,也不需要您来拯救。”   靖王静默了许久,随即深深吐出一口气,缓了缓神道:“萧姑娘,是我有失偏颇,但我对你之意也并非作伪,过去皆是我的错,只希望……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弥补我的过失。”   池萤:???这人是什么毛病,难道有受虐倾向不成?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吧!   她微微摇了摇头,“王爷,不必如此麻烦了,前尘往事皆是虚妄,往后各自安好便是。”   靖王本还想再争辩,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点点头道:“好,本王也不逼迫你,只是这婚我是一定会退的。”   “这是您自己的事,王爷随心便是。”   池萤毫不在意地拜拜手,便转身进了诗社,可还未走几步,身侧便立刻围上了一圈等待已久的诗社成员。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啊?”   “兄台可是和靖王爷相熟?”   “一看就是啊,这还用问?王爷什么时候会和不相干的人多言。”   “兄台,您……是不是就是那位不知山人?”   此言一出,人群倒是立刻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眸子直直盯着她,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池萤轻笑了声,摇了摇手中折扇,不置可否道:“在下单姓成一个成字,不知这位兄台……何出此言啊?”   “哎,我们都知晓了,成兄你就承认了吧。”   “就是就是!成兄过去是不是来过诗社,不知这些日子去了何处啊?   “成兄看上去年纪尚轻,竟能在诗词上有如此造诣,在下佩服啊!”   …….   池萤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吹捧,面露谦逊之色:“还是没有瞒过诸位的慧眼,我也只是随手写两句酸诗罢了,本也只想着能以诗会友结识一两位知己,倒也称不上什么造诣。”   “嗳!成兄太过谦虚了!”   “正好,今日我们新开了斗诗会,成兄可愿一试?”   池萤稍顿了顿,随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点头笑道:“也好,我也许久没与人斗诗,确实有些技痒,还望各位手下留情啊!”   “成兄客气了,快这边请!”   众人簇拥着池萤来到了花园中的一处凉亭,却见她对桌案上纸笔的视而不见,而是从袖中抽出一个的小包,又从那小包中抽出纸笔,在桌案上一一摆开。   一人颇有些不解道:“成兄,纸笔早已备好,都是上好的湖笔,你倒是不用如此麻烦。”   池萤侧首一笑:“抱歉,我这人有些小怪癖,用自己的笔墨更顺手些,每次用了旁人的纸笔,反而会突然头脑一空,还望各位海涵。”   有人从旁打着哈哈,“哦,这倒是无妨,就像有人睡觉认枕头认床,认笔认纸也一样嘛。”   “不过成兄这笔纸倒是有些特别,不知是从何处购得的呀?”   池萤心下一喜,好嘛,可算有人问了!   她抬笔在砚中沾了沾,回道:“哦,这笔说来确实有些特别,当年我去了趟江南,碰巧见着了一位制笔的老者,那老者一生便只做这一件事,所制的羊毫虽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上了手却仿若与我心灵相通一般。”   “我当时对这笔念念不忘,虽说多买了几只,但这些年也有些不堪多用,正在苦恼之时,最近碰巧在城西的一家纸笔铺子中瞧见了,打听一番才知晓是那位老者的后人接手了他的衣钵,最近开了个制笔的作坊,那铺子的老板也是江南人士,就带了几十只来京城想卖着试试。”   有人来了兴致,忙打听道:“哦?不知是哪家纸笔铺子啊?”   池萤洋洋洒洒写下一首律诗,随口回道:“哦,就在城西白虎大街上,好像是叫……妙尖阁吧。”   众人忙暗暗记下这弋?铺子,又看上了她手下的纸,“成兄,你这熟宣倒是特别,可是澄心堂的蝉衣啊?”   “这纸啊..……”池萤将笔搁下,似是有些恍然道,“哦,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第134章 王爷的白月光08 古怪,相当古怪。……   池萤那日从诗社归来后,没过几日,她所提到的妙尖阁中那款羊毫便迅速脱销,甚至还有人多买了几支暗中倒卖,“不知山人”同款纸笔一时间在京城中炒出了高价。   妙尖阁不得特地从江南那家制笔作坊紧急加订,只是这手工羊毫制作起来是个精细活儿,京城中这几百上千的单子也不是那么好便能做成的,故而预约的订单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池萤最近顶着不知山人的马甲游走于诗社茶楼中,除了那日的纸笔,她身着的长袍,头戴的玉冠,甚至手中的折扇,都成了汴京文人追捧的火爆同款。   自然,那卖纸笔的妙尖阁,卖长袍的成衣铺子,卖玉冠的首饰行,背后其实都是盛家的产业。   池萤几乎给自己身上的每个物件儿都编了个动听的故事,背后还都和她的诗作息息相关,文人们听了都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买了她的同款,便也能如她一般文思泉涌,成为名噪一时的文豪。   她也暗暗有些得意,世人总说女人喜欢冲动消费,其实只要找对了痛点,男人的钱才更好赚嘛。   池萤这一番操作自然也没有躲过盛家那位大掌柜的法眼,不过盛瑜最近并无休沐的日子,她也没有门路去如意坊寻人。正当她有些苦恼之时,那位大掌柜倒是主动差人来了萧府,给她送来了当年盛清涓那些已经被萧夫人变卖的嫁妆铺子的契书。   虽说那位大掌柜并未明说,但池萤明白,这其实是已经认可了她的能力,决定接纳她暗中成为盛家的一份子了。   关于这位和宴之容貌及其相似,却似乎完全不认识她的大掌柜,池萤倒是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的小事,在上个世界中,她其实在街上目睹了一位和宴之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但当时那人只是一闪而过,她也觉得似乎是自己看花了眼,可现在看来,也许她还真没看错。   池萤不由得有些困惑,这么说来,那人或许还真不是宴之,只是碰巧长相相同而已,可若是如此,宴之又去了哪儿呢?   她总是习惯了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和他相认,也习惯了他在每个世界中的陪伴,可这次却莫名有些蹊跷。   虽说之前零零幺并没有说宴之一定会和自己完全绑定,偶尔和她走散其实按理说还算正常,她也早就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帮她解决麻烦,可她总觉得这事儿透露出一丝不对劲。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就近问一问:“零零幺,你知道宴之去哪儿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平静无波的机械音:【我是你的专属系统,无法连接他人信息。】   池萤对这个回答倒也不算意外,点点头继续道:“那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和他的长得一模一样呢?”   【…….】   零零幺这次却罕见的沉默了。   池萤微微蹙眉,“怎么了?难道这也是机密信息?”   【…….】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回答她的只有继续的无言。   池萤心中的疑惑更甚,这个破系统虽然一向嘴挺严,但之前还能多少能旁敲侧击套出点儿话来的,可这次居然半个字儿都不往外蹦了。   古怪,相当古怪。   而正当池萤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这个世界的蹊跷之处时,安静了许久的萧夫人和萧翡也宛如在火上烤着一般,心情愈发焦灼。   距离皇上降下推迟婚期的口谕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按理说钦天监怎么着也能算出十个八个吉日来,可皇宫那边儿却一直没动静。   萧夫人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之前萧萤被靖王拖着不成亲时,宫里便是这么个做派,既不给准话成亲,也不明着说要退婚,就这么慢慢耗着。   靖王自然是耗得起,可当年萧萤便是这般从一个及笄少女耗成了个老姑娘,萧夫人心下惴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她的翡儿只怕是会走了萧萤的老路,到那时那可如何是好啊。   萧夫人暗暗盘算着,这婚事原本就是陛下金口玉言铁板钉钉的事儿,她的翡儿和靖王也一直都情投意合,怎么萧萤回了家便一切都不一样了,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个丧门星引来的祸事。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让她的翡儿坐以待毙!   *   “萤姐儿,你妹妹近日想去京郊踏青,不如你和她一道去吧?”   池萤看着堆起一脸笑意的萧夫人,挑了挑眉道:“踏青?”   萧夫人忙点点头,“是啊是啊,你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出去好好转转吧,哎说来也是母亲的不是,这些日子都在忙翡儿的婚事,一直没来的及顾上你。”   “可妹妹不是在准备婚事吗,怎么还有空出去踏青呢?”池萤将问题抛了回去,笑呵呵的又在萧夫人的心上插了一道。   萧夫人的面色微滞,强忍着想要撒泼的冲动,硬着头皮道:“这……你也知晓,陛下降旨将婚期推迟了,这不一直都没给个准话吗,你妹妹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想着出城去散散心,你是长姐,又与翡儿一向亲近,和她一起出去玩乐一番,也顺带着劝劝她岂不是更好?”   一向亲近?   池萤听了这话几乎快忍不住嗤笑出声来,如果说被萧父强压着将自己喜欢的衣裙钗环都分给她就算亲近的话,那她和萧翡还真是对儿顶亲的好姐妹呢。   她的思绪暗暗转了转,萧夫人既然如此反常地主动来寻她,那必定是有所图谋,估摸着这次踏青怕是也不会太安宁。   可池萤也并未立刻拒绝,只问道:“母亲说得也是,不知妹妹想去何处啊?”   萧母见她松口,忙解释道:“也不会走太远,就在京郊万青山上,那儿去岁里新开了个瓒杏园,这个月份正是杏花开得正欢的时候呢,你们两个小姑娘家,这会儿去赏赏花最是应景了,日后翡儿若是出嫁了,只怕也不会有这么自由的机会了。”   “赏花啊——”池萤眼珠转了转,笑着轻点了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   “是啊是啊,”萧母也连连点头,似是生怕她反悔一般,拉着她的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差人准备马车,你和翡儿后日便去瓒杏园!”   池萤轻轻将手抽出,淡笑道:“嗯,母亲也一道去吗?”   “这……家中事务众多,我就不去了,”萧夫人神色微讪,轻咳了声道,“不过我自会将丫鬟家丁都安排妥当,萤姐儿你放心,瓒杏园这几日热闹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池萤只笑笑,“那便多谢母亲劳心了。”   嗯,您放心,就算真有什么事儿自己也会没事的。   “哎,你这孩子,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萧夫人顿时喜笑颜开,“哎,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便差人去寻我,我这便回去告诉翡儿,她若是知晓你答应了,说不准今日便开心得睡不着觉呢。”   池萤淡笑着目送她离开,心中微哂,是啊,马上要除掉心腹大患了,那可不是要开心得睡不着么。 第135章 王爷的白月光09 五十两就想买我的命……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儿,正准备差人去寻你呢!”萧翡立在马车旁,见着池萤从影壁旁出现,忙一脸惊喜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池萤只淡笑地低头扫了一眼,却也没将她的手拂开,淡淡回道:“嗯,那倒是让你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萧翡拉着池萤上了马车,看似一派天真之色,笑道:“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我这是好久没出城了,好不容易娘亲才同意了让我去踏青,方才有些激动呢!”   “嗯,挺好。”池萤随口回了句,随即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半点儿也没有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萧翡看着她神色冷淡的侧脸,顿觉有些气恼,但想起了自己娘亲的嘱托,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深吸了两口气后,继续堆着笑和她拉起了家常。   池萤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心中暗暗摇头,萧夫人和萧翡这母女俩分明是把人当傻子一样耍,这两天对她的态度如此反常,又是好言好语又是京郊出游,明摆着是在某个地方憋着坏,看来过去萧萤的性子还是太过逆来顺受了些,让她们生出了可以将她搓扁揉圆的错觉。   不过这时节倒确实是个出游的好时候,才出了城门,便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新绿挂在草间树梢,路边儿不知名的野花也开得极热闹。   池萤却暗暗摇了摇头,春景如此怡人,倒是更衬得身旁的人心叵测了。   走了约莫两刻,她突然发现这马车的路线有些不对,似是渐渐脱离了官道,而走向了一条略显冷清的山边小路。   她状若疑惑地回头问了句:“咦,翡儿,这路怎么没什么人走,还越来越窄了?是不是车夫走错了方向?”   萧翡面色略僵了片刻,但很快便调整过来,笑道:“哦!姐姐别担心,这条路没错,那瓒杏园就是开在山上的。”   “是么?”池萤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可真是个清幽的好去处啊。”   “是啊是啊。”萧翡干笑了声,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   这山路越走越窄,马车也越行越慢,行至某个山峦转角处时,萧翡却突然拍了拍车壁,示意车夫停下来。   她看向池萤,面色略带几分羞赧,“姐姐,我有些内急,想出去……净个手。”   池萤心头一乐,哟,等了这一路,可算是打算出手了。   见萧翡正准备掀起车帘,池萤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对着她似笑非笑道:“这荒郊野岭的,若是有野兽出没怎么办,妹妹还是再忍忍吧,若是出了意外便不妙了。”   萧翡面色有些难看,挣扎着想要脱离她的手,却发现她这姐姐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自己竟丝毫不能撼动她半分,顿有些焦急道:“姐姐……我……我真的内急,这事也忍不了啊!”   池萤一手压着她,一派气定神闲道:“哦?真的这么急?”   “真的!”萧翡猛点了点头,心跳得飞快,这位一向好拿捏的异母姐姐,此时竟让人莫名生出几分惧意。   她的声音带出几分哭腔,瑟缩着想要后退,“姐姐……你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哦,这些年在外总比不得家里,为了生计,难免要做些力气活儿,一时没个轻重,按疼了你了吧,”池萤这时突然将手松开,对她摆了摆手,淡笑道,“去吧去吧,不逗你了,快些回来便是。”   萧翡脱离了她的掌控,忙不迭地掀起车帘便下了车,因着惊惧脚步有些不稳,下了马车了后连连趔趄了两下,被丫鬟搀扶着才勉强站直身形。   池萤对着她的背影唤了句:“妹妹,别走太远了,定要早去早回呀!”   萧翡听了这话,步子却迈地更快了,几息只之间,她和丫鬟二人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山间的树木掩映中。   池萤不由得轻笑了声,暗暗摇了摇头,啧,胆子这么小还学别人耍心眼儿呢,这心理素质也不够当个大反派啊。   她此次出行并没有带丫鬟随行,故而萧翡离开后,车内便也仅剩下她一人。   山间小道本就没什么人往来,此时少了聒噪的萧翡,便更显得安静地过了头,只余时不时响起的几声飞鸟扑翅声,或是山风拂过时林间树叶的沙沙作响。   池萤百无聊赖地托腮等了半晌,自然,她那位好妹妹并没有半点儿回来的意思。   她掀起车帘看了眼,果然不出所料,车夫和家丁也都早就不知所踪,只余她一人一车停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中,孤零零地萧索之极。   池萤一时戏瘾发作,作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对着空荡荡地山路喊道:“妹妹!你怎么还不回来呀,车夫怎么也不见了呢?我好害怕呀!”   自然,回应她的只有山间偶然响起的一声鸟鸣。   池萤颇觉无聊,便跳下车准备活动两下手脚,回身整理衣摆之时,却正好瞧见了三个面色黝黑的大汉,正一脸不怀好意地向她的方向走来。   这群人面露凶光,衣衫也毫不讲究,衣襟松松垮垮地敞开,各自手握着短刀麻绳,就差把“我是坏人”四个大字儿写在脸上了。   池萤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敬业态度,捂着胸口面露惊惶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小娘子,这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打头的那人满脸横肉,桀桀笑了两声,迈着大步来到她身前,伸手想要一把将她扯过去。   可池萤却十分灵巧地脚下一转,身形一闪便躲过了他的大手,又足尖一踮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两个身位,反问道:“谁说就我一个人?你们不也是人吗。”   那人一击未成,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啧,小娘子你就别挣扎了,我们哥儿几个也是怜香惜玉的人,会给你个痛快的。”   语罢便转身向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那三人围成个半圆,齐齐向她围拢过来。   池萤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她摸上了事先藏在腰后的匕首,借着自己身形灵巧的优势,在三人中间来回闪躲,同时还能气定神闲地问道:“谁让你们来的啊?是准备要我的命?”   “死到临头了哪儿来这么多话!”左边儿那人脾气最是暴躁,原本想着接了个美差,却没想到居然这小丫头还有点儿功夫,竟将他们几个耍得团团转。   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威胁般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爷爷我的刀刃儿可不长眼!”   右边儿那人却一脸淫邪道:“哎,你当心着点儿,先别急着动手,这小丫头好像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大家小姐,总还要先享用一番不是!”   池萤面色冷了几分,一只手在背后握紧了匕首的刀柄,肃声道:“是萧家的人找的你们?”   “小姑娘,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也跑不了了,”为首那人冷笑了声,随即抽出挂在腰间的麻绳,向另两人下了命令,“抓住她,先绑起来再说。”   池萤眼神一凛,目光在三人的脚下扫过,脑中飞速地盘算了一番对方动手的路线,在那三人足下微动的时刻,便运起了步法,同时抽出了一直藏在的身后的匕首。   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在三人间穿梭而过,手起刀落间,那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小丫头竟就这么绕到了自己的身后。   为首那人顿觉得自己遭到了戏耍,怒气冲冲地转身想要将她抓回,却恍惚间发觉自己的腿侧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他低头看去,却见自己左侧大腿的衣襟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汩汩献血已然浸湿了他的衣摆,正顺着小腿流到了足边。   他稍愣了愣,这才惊觉自己的腿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他惊呼一声便跌坐在地,不过几息的时间,唇色已然开始泛白。那人早就顾不上去对池萤动手,而是手忙脚乱地撕开了自己的衣摆,用布条将那道细长却足足有一寸深的伤口紧紧缠上,想要借此来止住这道源源不断抽走他生命的血流。   而另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人伤及腰侧,捂着腰间脏腑处痛呼不止,一人伤及脚踝经脉,已然感受不到左脚的存在,正惊恐地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两腿发愣。   池萤则是有些嫌弃地将匕首上的血迹在林边找了片阔叶擦了擦,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刀是把好刀,就是被贼人的血玷污了,对不住啊兄弟,回去给你找点儿黑狗血去去晦气。”   为首那人已然面如金纸,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池萤将匕首收回刀鞘,哂笑了声道:“你这贼子真是有趣,明明是你来取我的性命,竟然还来问我是什么人?你也不怕杀错了人吗?”   那人气若游丝地喘了几下,问道:“你……不是萧家的二小姐吗?”   “是啊,”池萤走进了两步,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蛊惑,“想活命吗?”   那人瞳孔微震,“你……什么意思?”   池萤笑笑,又将问题抛了回去,“先说说究竟是谁让你来的,那人又是怎么吩咐你的?”   那人直直盯着池萤,片刻后虚弱道:“只要……你……救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池萤笑着摇摇头,随即起身他腿边踢了一脚,云淡风轻道:“你搞搞清楚,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那人吃痛闷哼了声,咬着牙忍住痛意,缓了半晌方道:“好,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不过看那人的模样,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我和我的两个兄弟本来就干着以命换命的买卖,那家伙钱给的不少,还不用我们出什么大力气,这活儿我们自然就接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说让我们今日来这儿等着,到时候自然会有一个姑娘在路上落单,我们将那姑娘掳走便是,要怎么处置都随我们的心意。”   池萤神色淡淡不辨喜怒,问道:“他给了你们多少银钱?”   那人眼光微闪了闪,“五……五十两。”   “五十两就想买我的命?”池萤捕捉到了他目光中稍纵即逝的闪躲,试探问道,“哦!该不会是那人给了不止五十两,可是你将其余的赏钱私吞了,就留下五十两和你的兄弟们平分吧?”   被人戳中了心思,那人捂着胸口连连咳了几声,“你……你胡扯什么..……”   可另外两人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晓得他这副神情代表着什么,一时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神情激愤道:   “我就知道!刘大你这个瘪犊子,还糊弄我们说你拿小头,我们俩拿大头,还舔着脸讲什么兄弟情谊,敢情最大的那头儿都被你自己拿了!”   “就是!女侠,你别跟他废话了,我想活命,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饶了他!”   池萤的目光在三人中盘桓了片刻,随即点点头,似是颇为认同道:“嗯,说得也是啊,反正找谁都一样,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吧,只要谁肯答应我指认你们背后的指使人,我就救他一命。”   “我来我来!那人我也见过的,只要再出现我一定能认出来!”   “女侠,我也可以!我还见了他两次呢!”   可一开始打头那人头脑倒是最为冷静,这个时候还能分析她话中的深意,默了默问道:“你……让我们去哪儿指认,衙门吗?”   池萤闻言一笑,再度蹲在他身前,目光略带挑衅道:“对啊,怎么了,不敢吗?”   “好,”那人点了点头,气息愈发不稳道,“你……找他们没用的,我身上有那人给的银票,那银票上以天干、地支编了号,通过钱庄的就能查出来是谁取用的。”   “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聪明人呢,”池萤起身拍了拍衣摆,随即从袖中套出了一个纸包丢给他,“吃一颗,一个时辰之内能止血止痛。”   那人仿若抓住了求生的稻草一般,忙将纸包撕开,看也没看便将那药丸生生吞下,因着没有用水伴服,苍白的面色甚至都憋出了一点儿红晕。   池萤见他将药吞下,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一个时辰后若是没有解药,你会死得更快哦,所以别想跟我耍心眼儿,去吧,把他们俩绑起来丢车上。”   那人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也稍回复了几分血色,接着他艰难起身,拖着一条跛足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麻绳,一步一顿地走到那两人身侧,半点儿没带手软的将他们的双手捆住。   那两人虽说伤势没他那么重,但过了这么久也几乎快疼昏过去,故而没有半点儿反抗之力,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马车边,又仿若一个麻袋般被他硬丢上了车。   池萤向他扬了扬下颌,“你也进去吧。”   那人垂着头沉默不语,倒是十分乖觉地进了马车。池萤坐在车边,拾起缰绳调转了个方向,随即挥起马鞭,那马吃痛嘶鸣了声便小跑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   “小姐……咱们的车没了怎么办啊!”   离去许久的萧翡终于从山林中走出,她没能顾得上丫鬟的抱怨,只呆呆看着马车离去后留下的阵阵烟尘,面上的神情颇有几分恍惚。   这回不止是婚事,好像自己和娘亲都难保了呢。 第136章 王爷的白月光10 一更   京城。   顺天府门前。   池萤将马车停下,轻轻一跃便下了地,随即对那位面色仍显苍白的“刘大”使了个眼色,颔首道:“把他们俩都带下来吧。”   刘大点了点头,接着将车帘一掀,便又将那二人扯着从车内拉了下来。   池萤给转身又给他丢了个纸包,吩咐道:“先让他们吃下去。”   刘大便从善如流地将那纸包中的药粉给那二人灌下,那二人轻咳了两声,倒是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脸上也略显出几分血色。   池萤见状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毕竟是来鸣冤的,这二位嫌犯总之还是要说两句话才行。   她上前两步,对着顺天府门口的两位衙役福了福身,“二位大人,民女有案情要禀明府尹大人。”   府门口的两位衙役见着池萤一个姑娘家竟这么抛头露面的赶着马车而来,便觉得十分稀奇,可更令人震惊的是,她那辆马车上竟接连下来了三个男人,看上去还一个比一个虚弱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个诡异的组合?   衙役看她衣着光鲜,头顶的钗环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的,估摸着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故而态度稍缓和了些,问道:“你说说,有什么案子要禀告我们府尹大人啊?”   “大人,我要告这三人,”池萤转身指了指身后,“受旁人指示买凶,意图取我性命。”   她话音既落,那两个衙役却不由得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先是看了看意气风发的池萤,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三个面如金纸,似乎连站稳都成问题的壮汉。   静默了许久,那衙役皱着眉反问道:“他们三个,被人买凶,要取你性命?”   池萤坦然点了点头:“正是,还请大人明鉴。”   衙役眉头皱得更深,“哎不是?那你怎么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他们仨……倒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池萤只笑笑,“大人,虽说他们三人没能得手,但却也不能改变受人指使的事实啊,所以还请二位大人行个方便,向府尹大人通传一二。”   “姑娘,你既未受伤,还反而伤了他们,这..……”衙役缓缓摇了摇头,“这案子怕是也不好判啊,不如这样吧,既然这三人有此等嫌疑,我们自会抓回去审问一番,你呢……就先回去找你的家里人,到时候等着我们顺天府的消息便是。”   “大人,”池萤又上前半步,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民女姓萧,家父乃是当朝尚书令,若是二位肯行个方便..……”   两位衙役听到了尚书大人的名号,倒是立刻敛了敛心神,心思转圜了片刻,忙道:“哦,萧小姐请稍候,我这便去禀明尚书大人。”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池萤淡笑着又福了福身。   看着那人小跑着离去的背影,池萤暗暗摇了摇头,得,虽然这个爹平时不怎么做人事儿,但他的名头好歹还是管点儿用的,也勉强算是能物尽其用了。   半晌后,那衙役又忙不迭跑了回来,身后还又带回了几个衙役。那人向池萤拱了拱手,语气恭敬道:“萧小姐,府尹大人召见,您这便跟我去吧。”   他身后的衙役则是将那三人团团围起,两个衙役分别架着一人,将那三人接连押进了顺天府。   顺天府掌管京城的刑名钱谷,顺天府尹官居三品,说白了就是京城地区的父母官。池萤找他来断这个案子,倒也算得上专业对口。   她跟着衙役来到堂前,虽说她爹的官职比顺天府尹高,但自己毕竟是个白身,依然要对着主位上的府尹大人跪拜叩首。   随即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堂下所跪何人?”   “参见大人,民女萧萤,祖籍兰陵萧氏。”   “兰陵萧氏女,今日为何而来?”   池萤垂首道:“启禀大人,民女今日原本和家中的妹妹一道出城踏青,行至半路时,舍妹感应天地之召唤便想下车净手,民女瞧着那山路颇有些冷清,便同舍妹说让她先忍忍,可我那妹妹娇气的很..……”   “萧氏女,此等潦草之言可以略去,”头顶的声音略显出几分不耐烦,“捡重要的说。”   “是,”池萤看似恭顺地点了点头,“一番劝解无用后,民女的妹妹最终还是下了马车,而当民女孤身一人在那山间小道上等了许久后,这三个贼子——”   她转身一指身侧那三人,“便在山间小道上突然出现,手上还提着刀和麻绳,意欲将民女掳走。”   那位府尹大人轻嘶了声,皱眉似是有些疑惑道:“这不对啊,那你是怎么逃脱的呢,这三人又为何会乖乖跟你前来投案?”   “大人明鉴,”池萤又转回身来,对着那府尹大人拱了拱手,“民女曾在外遇见过一位高人,同他学过些防身的功夫,这才能躲过这三人的围攻。”   “而这位刘大,原本是与他们一伙的贼人,但好在良心未泯,在关键时刻生出恻隐之心,觉着此等行径确实令人不齿,便准备悬崖勒马,决定帮民女将这两个贼子制服,同时来做这个污点证人。”   那位府尹大人顺着池萤的目光看向跪在堂下的刘大,半晌后抬手拍了下惊堂木,叱问道:“刘大,萧氏女所说可当真?”   刘大是北地来的流民,一路上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做,可这回却也是第一次进衙门,故而被那惊堂木的声音吓得腿软,声音也略有些发紧,“回……回大人,萧姑娘所说确实是真的,草民也是一时糊涂,草民已经知错了,还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给草民一条活路。”   “你放心,本官查明真相后自会按律法处置。”   府尹大人回答得十分官方,也没给他的准话,复又转向池萤道:“萧氏女,你可有受什么伤?”   “回大人的话,并无。”   “既然如此,这几人便按着未遂处置,刘大主动投案,自然会酌情减轻他的惩罚,萧氏女,你先回家去吧,这三人暂时收监,待最终判了下来,自会告知于你。”   “大人且慢。”在府尹大人拍下惊堂木前,池萤及时开口叫住了他。   “你还有什么案子要禀报?”府尹轻叹了口气,心道要不是看在和尚书大人同朝为官的面子上,哪里需要自己堂堂府尹出面去断这么个小案子。   池萤恭敬道:“大人,这三人虽并未得手,但依刘大所言,他们却并非是一时起意,而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才想要将民女掳走的。”   “什么?受人指使?”顺天府尹这下倒是提起了几分精神来,毕竟着萧氏女是当朝尚书家的千金,若是一般的山贼见色起意便罢了,可若当真是背后受人指使,那便很有可能是党羽斗争呢,这两件事儿的重要性就完全不一样了。   府尹将目光一转,面色多了几分凝重,“刘大,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人指使的你们要对萧姑娘动手?”   刘大忙道:“回大人的话,那人找上草民时并未明言自己的身份,只是看穿着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他告诉了草民要在何时何地动手,也大致描摹了萧姑娘的长相,还留下了定金的银票,只等事成之后再付给草民剩下的一半。”   顺天府尹继续问道:“找上你们的那名家丁开出的什么条件?”   刘大将头埋地更低了些:“那人说……说只要在萧姑娘落单时将她掳走便是了,具体想要怎么处置……全凭我们的心意,是死是活都不要紧。”   “大胆!”府尹将惊堂木一拍,怒斥道,“这是当天下没有王法了吗,那家丁长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服你可还记得,又可曾留下其他的什么信物?”   “回大人的话,那人虽然没留下别的信物,但他曾说过,他留下的银票是聚厘钱庄的,若是我们没能办成事儿,他们便可向钱庄说明,将那银票作废,草民便无法取用,所以..……”   他这话说得让人有些云里雾里,顺天府尹却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挥挥手道:“快!将那银票呈上来。”   刘大伸手在怀中摸了摸,随即将一个油布包着的小布包掏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油布展开,随即只见其中静静卧着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池萤心头微微一跳,好嘛,这刘大自己私藏了二百两,又拿出了五十两和自己的两个兄弟平分,这究竟是哪个二百五凑出来的买命钱,怎么连凑个整都做不到吗?   衙役将那银票接过,接着便呈到了府尹面前。府尹拿起那两张银票仔细看了看,随即吩咐道:“去找聚厘钱庄的樊掌柜过来,让他来看看这银票究竟是哪家的人取用的。”   那衙役点头应是,半晌后便带回了一位身材略有些敦实的中年男子。   那人忙跪在堂下,向着主位行了一礼:“草民参见府尹大人。”   顺天府尹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又招呼他上前道:“樊掌柜,你来看看,这银票可是你们钱庄的?”   “是。”   那位樊掌柜恭敬上前,接过那两张银票细细端详了半晌,随即点头道:“回大人的话,这确实是我们钱庄的银票不假。”   “嗯,”府尹大人捋了捋胡须,复继续问道,“那这银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樊掌柜立刻解释道:“大人明鉴,这银票确实是我们钱庄独有的一种兑票,每张银票之上皆用天干地支编写着主人的名字,若非得到主人的许可,即便是捡到了银票也无法在钱庄中兑现银,故而有着防盗之用。”   “哦?那倒还真是个好东西。”   顺天府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银票,语气中带了几分好奇与赞赏,“那樊掌柜你可能看出来,这银票的主人究竟是谁?”   “大人稍等。”   樊掌柜低头盯着那银票上的某处细细端详,片刻后回道:“回大人的话,这银票上的标号,草民只记得前一位代表着姓氏,可后两位还需回钱庄中查阅账册对照才是。”   府尹点点头:“无妨,你先捡知道的说吧。”   “是,回大人,这银票的所有者,应当姓袁。”   “什么?”池萤闻言立刻惊呼出声。   顺天府尹皱了皱眉:“萧氏女,你可是知晓这银票的主人是谁?”   池萤一脸难以置信,轻点了点头道:“回大人的话,民女的继母,便姓袁。” 第137章 王爷的白月光11 二更*(已修,有部……   顺天府尹静默了片刻,肃声道:“不过只是一个姓氏而已,小姑娘切莫下定论,樊掌柜还是先回去核查一番吧。”   府尹心中大致有了几分计较,他确实曾听闻萧尚书家中有两位千金,其中一位二小姐是原配所生,而另一位三小姐则是如今的萧夫人的骨肉。   现在看来,今日之事并非是党羽间的斗争所致,而是萧尚书的家务事。   他暗暗摇了摇头,不行,这种事自己还是万万不能沾边,他也不知萧尚书究竟更偏向哪一边,哪里能趟这趟浑水呢,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反而不妙。   池萤自然也能看出这位府尹想要做壁上观的意思,她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惊道:   “府尹大人,民女明白了,过去民女与继母和妹妹确实有些不快,前两日却突然约民女去京郊踏青,民女还以为母亲和妹妹是真的想和解,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背地里打着这个主意呜呜呜!”   在围观的民众此时也终于将关系捋顺,敢情这说来说去,就是原配的子女在继母手底下讨不着好,甚至还想要除之而后快,不然那个妹妹怎么偏偏要在荒山野岭里去接手,就是暗地里计划好的事儿!   得亏这原配的女儿有点儿拳脚功夫,不然在那三个大汉手里可真讨不着好。   “府尹大人,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就是这位姑娘的继母在背地里使坏啊!”   “是啊是啊!我可听说了,尚书家的这位小姐好像是前几年被山洪冲走了,最近才找回家呢。”   “我也听说了,当年这位小姐好像是和靖王爷有婚约,但是最后不知道怎么又没结成,两人又退了婚。”   “对对,然后现在和靖王订婚的却是她的妹妹,你说说当年她被山洪冲走,是不是就是那个继母下的手啊,就是为了抢她的亲事。”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哎!看来这继母早就看这位姑娘不顺眼了,哎,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府尹听着众人谈论的话题愈发跑得没边儿,甚至还牵扯上了皇家宗嗣,心下不由得一凛,连连敲了几下惊堂木,冷声道:“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围观的众人被他这么一吓,倒是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道:“萧氏女,今日的案子尚不明朗,还是让樊掌柜先回钱庄确定才是,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将这三个贼人收监,退堂!”   语罢也没管旁人究竟是何反应,起身衣袖一甩便绕进了公堂后的内室之中。   池萤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略有些酸疼的膝盖,在众人或是可怜或是同情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顺天府。   *   翌日。   萧府。   “你说说,你为何要去顺天府告官?”萧父下朝归来后,便怒气冲冲地来到了池萤的小院中,冷着脸叱问道。   “哦,父亲这是知晓了昨日的事?”池萤的神色倒是依旧淡然,“父亲可是来问我有没有受伤的?”   萧父被她噎得脸色一窒,神色略有些讪讪,“你……你这不是没事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这般抛头露面?你这是给我萧家蒙羞!”   池萤淡道:“父亲,女儿已经答应了去万古庵清修,出不出阁早就与女儿无关了,况且女儿在城外遭了贼人,差点儿将性命搭了进去,难道不应去该报官吗?”   “你!”萧父脸色更暗了几分,“你报官便罢了,又为何要在顺天府说那样的话,平白让人误会了你母亲和你妹妹。”   “父亲当真觉得这是个误会?”池萤哂笑两声,摇了摇头道,“好吧,若是误会也无妨,既然母亲行的端坐得正,又何惧别人说什么?”   萧父深深呼出两口气,语气稍缓和了几分,“昨日之事,我只当是你受了惊吓,就暂时不与你计较了,这两日你和你母亲多去几个宴会,和外人解释清楚便,当日是你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   池萤只笑笑,突然话锋一转问道:“父亲,妹妹如今可在家中?”   萧父有些不解,“怎么?她要备嫁,自然是在家中的。”   “也没什么,”池萤摇了摇头,面色似是有些疑惑,“说来女儿才想起来,昨日里自己急着报官,便自作主张将马车驾走,反而将妹妹留在了那山里,还不知妹妹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萧父也跟着道:“对啊,你怎么能将你妹妹独自留在山里呢,倒是让她走了许久才回来,你应该去给她道个歉才是。”   池萤却蹙眉摇了摇头:“可不对啊,那地方离京城少说也有三十里路,妹妹下车的位置又是在山间,道路崎岖难行,妹妹本就甚少出门,若是走回来只怕城门也早就关上了,难不成——”   她将尾音稍稍拖长,挑眉问道:“妹妹早就知晓我会遭遇不测,所以其实备了另外的车?”   “一派胡言!”萧父面色微寒,却不自觉地躲开了她的目光,“你……你好好反省你的过失,往后在外面可不能这般口无遮拦了。”   语罢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小院,只是在池萤看来,他离去的身形颇有几分狼狈的意思。   她暗暗摇了摇头,啧,不就是无能狂怒么,装模作样糊弄谁呢!   *   而这些日子京城的文人中,又传出了一首不知山人的新作,那诗云:   古有舜天鸟,空啼旦复晓;谁人知所谓,皆言其中妙。   却有负柯人,行差兼蹇足;神鸟挥羽去,择枝复音高。   虽说这诗看似只是在讲个神鸟的故事,但文人们都能看得出,这是不知山人在借机讽刺那位顺天府尹。   这诗也渐渐传出了文人的小圈子,而在京城之中广为流传,甚至连街边的小孩儿都能随口说上两句什么“舜天鸟,见蹇足,挥羽去,复音高”之类的简易版顺口溜。   自然,这首诗也没逃过宫中在民间的耳目。   “这不知山人是什么人?”皇上盯着手中的诗稿,面色淡淡不辨喜怒。   内侍忙回道:“回陛下,此人两个月前因一本诗集在文人中出了名,经过探查得知,他是甫耘诗社的成员,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上下,旁人都叫他成公子。”   皇上的眉心微蹙了蹙,“他在文人之中,可是有些影响?”   内侍点点头:“回陛下,文人确实对他的诗作多有追捧。”   “这人..……”   皇上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门外的内侍通传道:“启禀陛下,靖王求见。”   他揉了揉眉心,示意殿内的内侍退到一旁,随即回道:“让他进来吧。”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皇上冲他点点头,复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他招手唤道:“你一向喜欢写诗,来看看,见过这首诗吗?”   “是,父皇。”   靖王上前两步来到皇上的桌案边,盯着桌面上的那张看了片刻,随即点点头道:“父皇,这首诗在京中已经传遍了,儿臣也曾读过。”   皇上摩挲着手中的玉坠,问道:“那你可知晓这位不知山人?”   靖王的脸色却有些奇怪,“儿臣……知晓。”   他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的皇上锐利的双眼,“怎么,看你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靖王垂眸点了点头:“回父皇,这位不知山人,儿臣其实认识。”   “哦?”皇上似是突然来了兴致,“这又是哪家的小子,小小年纪倒是文笔老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父皇,”靖王的嘴唇翕合了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位不知山人,其实并非男子。”   “嗯?”皇上一口茶刚刚咽下,听了这话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咳咳,你说什么,并非男子?”   靖王藏在袖中的双拳紧了紧,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噗通”一声再度膝跪下:“回父皇,儿臣也不想瞒您,这位不知山人,其实就是萧府的二小姐。”   “哐啷”一声,皇上将茶杯重重放回桌案上,“你这话可当真?”   靖王叩首道:“父皇明鉴,儿臣自然不敢欺君。”   殿中沉默了许久,随即便只听头顶传来一声:“你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   “是,谢父皇。”靖王闻言起身,接着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见他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皇上轻敲了敲桌面,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她就是不知山人的?”   靖王拱手恭敬道:“回父皇,当年儿臣与萧二小姐初次相见时,其实就是在诗社之中,只是当时她扮作男装,儿臣也没认出她的女儿身,而后便是一些……误会,才与她退了婚。”   一向对靖王这段经历避之不及的皇上,这会儿似是突然来了兴趣,主动问道:“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啊?”   靖王稍顿了顿,方才缓缓开口道:“回父皇,当年儿臣在诗社中便见过小二姑娘,只是并没有认出她的女儿身……”   半晌后。   “哈哈哈,所以你是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才不想耽误了人家,又不敢跟同朕明说,这才一直装病来着?”   皇上听了靖王的讲述,倒是心情大好,方才的一片阴霾一扫而空,大笑着拍了拍靖王的肩,“你这小子,平日里心高气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这回总算栽跟头了吧,不过这事儿可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眼拙,连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都认不出来。”   “……..父皇说得是,”靖王苦笑着点点头,“而直到萧姑娘离京后,儿臣才知晓了她的身份,但那时她又在路上遭了难,过了这么些年才回来,总之儿臣与她是阴错阳差,但既然她这次已经回来了,儿臣自觉惭愧,还是想要极力弥补一二才是,所以儿臣恳请父皇..……”   “你不用说了,你的婚约朕自有决断,”皇上抬手打断了他,“那这不知山人又是怎么回事?”   靖王微叹了口气,垂首回道:“回父皇,萧二姑娘的外家乃是盛家,她的外祖便是前左相,可您也知晓,盛家退隐多年,萧姑娘的母亲也早已身故,萧尚书他……他的家事儿臣不便多言,但萧二姑娘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无论是她扮作男装混入诗社,抑或是如今顶着不知山人的名号发些诗作,也只是为了逃离那个家,让自己暂时喘息一二罢了。”   “你倒是对她了解不浅,”皇上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杯沿的浮沫,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所以你还是想要娶她当你的正妃?”   “正是!”靖王再度跪地,“父皇明鉴,过去确实是儿臣眼盲心瞎,对萧二姑娘亏欠了许多,但儿臣已然知错,还望父皇宽宏,能给儿臣一次改正的机会。”   “行了行了,你先起来吧。”皇上啜饮了一口茶,又冲他摆了摆手,“你与萧三小姐的婚约,朕可以同意作废。”   “多谢父皇!父皇英明!”靖王一脸惊喜地连连叩首谢恩。   “但是——”   皇上斜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连着两次婚约作废,朕也不会再给你赐婚了,你若是真想和那个姑娘再续前缘,那便自己去争,朕可不想以势压人。”   既然皇上松了这个口,靖王便知他已然答应了自己请求,大喜过望道:“好!儿臣遵旨!”   皇上看着他静默了片刻,手抚着龙椅地扶手摩挲着,随即幽幽开口道:“可在这之前,朕要单独见见这姑娘。”   靖王心下一跳,略有些焦急道:“父皇,您..……”   皇上却并未理睬他,随意摆了摆手,“朕自有考量,你先退下吧。”   靖王自然不敢和他呛声,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垂头拱手道:“……..是,儿臣告退。”   翌日,朱雀坊内的萧府被突然降下的一道圣旨炸开了锅。   “奉陛下口谕,经钦天监测算,靖王殿下与萧氏三女八字有煞,命里无子,陛下为此忧心许久,然则天命不可违,顾特令靖王殿下与萧氏三女婚约作废,往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钦此。”   “什么?”跪地接旨的萧夫人顿觉眼前一黑,一时身形不稳便向后倒去。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一旁的丫鬟婆子立刻围了上去,厅内顿时乱做一团。   萧明泓虽说没有她那么大的反应,但脸色也不大好看,对着来传旨的内侍拱手谢恩后,却也没像往常一般递上谢礼,唤了声管家便准备送他离开。   那内侍却并未挪动脚步,反而问道:“萧大人,不知府上的二小姐可在?”   萧父微微蹙眉,略有些疑惑道:“自然是在的,不知总管大人有何指教?”   那内侍清了清嗓,“奉陛下旨意,特召萧府二小姐进宫面圣。” 第138章 王爷的白月光12 一更   “什么?”   原本斜斜倒在桌旁的萧夫人听了这话,倒是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内侍问道:“陛下说召谁进宫?”   萧父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忙侧身挡住了萧夫人的视线,笑着解释道:“总管莫怪,我家夫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刚刚说的是,陛下召我家二姑娘进宫?”   那内侍的目光略略在萧父背后扫了眼,眸光微转,面色却未变半分,淡笑点点头道:“正是,劳烦萧大人将贵府的二小姐唤出。”   萧父自然不敢抗旨,随手召来一个丫鬟下了吩咐去找池萤,又转身轻笑了声,试探道:“……..总管可知,陛下为何召见我家萤儿?”   “萧大人,”内侍下巴微抬,斜眼觑着他一脸倨傲道,“陛下的心思如何是我等能妄自揣度的?”   萧父会意,立刻暗暗从袖中递过去一个锦囊,笑道:“总管何必如此自谦,我这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本官也是怕她面圣时出了什么岔子,总之是要提前嘱咐她两句才是。”   “萧大人真是个慈父啊,”内侍将那锦囊接过,在袖中略掂了掂,还算满意地眯了眯眼,回道,“萧大人无需太过忧心,不过是淑嫔娘娘念着许久未见过外甥女了,这才借着陛下的口想召进宫去瞧瞧,不是什么大事儿。”   “原来如此。”萧父暗暗松了口气。   宫中的淑嫔娘娘亦是盛家人,算起来还是盛清涓的堂妹,不过在盛家退隐后便不怎么受宠了,故而这么多年也没升过位份,但毕竟是陪伴陛下多年的宫中老人,故而这个理由对萧明泓来说也还算说得过去。   半盏茶的功夫,那小丫鬟便带着池萤来到了前厅。   “萤儿,快来接旨。”萧父在内侍面前,还真摆出了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   池萤却并不想和他虚与委蛇,侧身避开了他想要拉住自己的手,径自来到那内侍面前,福了福身道:“民女见过刘总管。”   内侍对她的态度却比对萧父和善了许多,笑道:“萧小姐,陛下有旨召见,现下您就虽奴一道进宫吧。”   池萤心中却有些发懵,这皇上是突然抽的哪门子疯,没事儿召自己一个草民进宫干嘛?   可此时她也只能乖乖跪地道:“谢陛下恩典,民女接旨。”   眼看着池萤即将跟着内侍离开,萧父忙叫住她,一脸慈爱地嘱咐道:“萤儿,进了宫听陛下和娘娘的安排便是,莫要任性,也不要随意走动,切莫坏了规矩。”   “娘娘?”池萤脚步一止,面露惑色。   “就是淑嫔娘娘,姑娘的姨母,”内侍立刻将话头接过,“其实是淑嫔娘娘念着许久未见过萧姑娘了,心中甚是想念,陛下这才降下恩典让姑娘进宫的。”   “哦,原来是这样。”池萤看似恍然大悟,但心中却依然疑惑不解。   她知晓这位姨母当年和萧萤的母亲其实并不算太亲密,尤其是入了宫后盛家失势,她连自身都难保,更不用说联系她在宫外的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她猜测这位内侍现下提起淑嫔的名号,怕也只是皇上随便找的个理由,为了堵住萧父的嘴罢了。   萧父虽说已经官至尚书,但毕竟是寒门出身,如今吃的家底大多都是盛清涓当年的嫁妆,故而在京中的宅院地段并不算太好。   即便她乘坐的是宫中的车马,因着没有仪仗的缘故,在京中亦不能横冲直撞。待到池萤来到皇城前,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姑娘,宫中不得乘车,还请姑娘下车步行吧。”内侍在车外唤道。   “多谢刘总管。”池萤掀帘下了马车,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内侍带着她进了宫门,举目可见皇城中皆是玄色的高墙,即便现下天光正亮,走在城巷中仍显出几分阴冷。   池萤抬头在狭窄的天际线便边寥寥扫了几眼,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啧,封建社会果然是个吃人的牢笼,这么高的城墙一重接一重,防的都是自己人吧。   内侍见她对进宫后并未流露出半分憧憬或不安,神色淡然无比,倒是感到有些惊奇,问道:“萧姑娘可是第一次入宫?”   池萤点点头:“回总管,正是。”   内侍想起在养心殿外偶然听到的那一耳朵,心中暗转了转,笑道:“姑娘看上去倒像是常来的,说不准与有这儿缘呢。”   池萤:?……不了不了,这个福气还是您自己留着享受吧。   “总管您说笑了。”池萤只干笑两声,接着便垂下头来眼观鼻口关心,眼睛也老老实实的不再乱瞟。   内侍见状却暗暗点头,嗯,果然是个妥帖的大家闺秀,怪不得靖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即便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也要求这一道旨意。   走了约莫两刻,内侍终于将她带至了一处宫苑外,抬手指了指那宫门道:“这里便是淑嫔娘娘的寓所,萧姑娘请吧。”   “多谢刘总管。”池萤同他福了福身,便抬脚进了那宫苑的大门。   宫中的内侍宫女应当也是早就知晓她要到来,见着她的身影忙上前接应道:“是萧姑娘吧,这边请,淑嫔娘娘正等着您呢。”   “多谢。”   宫人将她引进了一座偏殿内,池萤猜测此处应当是淑嫔日常起居的寝殿,殿内八仙桌旁坐着个四十岁上下衣着华贵的妇人,她正抬手拨着葡萄,见着池萤手下的动作倒是一滞,宫人见状,十分有眼色地忙给她递上了湿布巾。   她接过擦了擦手,一边向池萤淡笑着点了点头:“是萤儿吧,许多年没见过你了,快来让姨母瞧瞧。”   这位姨母看上去倒确实是盛家人的长相,面窄而眼长,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天然的媚意。   池萤却并未因着二人的亲属关系而自作主张,按规矩老老实实地上前行了一礼,“民女见过淑嫔娘娘,请娘娘安。”   “哎哟,你这孩子,何苦来的这么客气。”淑嫔笑意倒是更深了些,拍了拍身边的座椅,“快起来吧,陪姨母来说说话。”   “多谢淑嫔娘娘,”池萤闻言起身,却并未去她身边坐下,只垂首道,“民女不敢坏了规矩。”   淑嫔盯着她目光微转了转,随即吩咐宫人道,“你们先退下吧,莫要在这里吓到了本宫的外甥女,本宫要和她说说体己话。”   “是,奴婢告退。”宫人皆拱手告退,片刻后内殿之中只余了她们两人。   池萤心中暗暗嘀咕,自己跟这个姨妈又不怎么熟,这会儿是想搞什么飞机。   “萤姐儿,”淑嫔直直看着她,突然一笑,“本宫与你母亲还未出阁时,她便说过若是生了个女儿,便要给她取个萤字,你可知为何?”   池萤微微摇头:“回娘娘,民女不知。”   淑嫔似笑非笑道:“她说了,古有诗云‘吾不如腐草,翻飞做萤火’,若是她有个女儿,不求她能大富大贵,只要她活得能自在便好,你说说,你可曾达到了你母亲的期望?”   池萤稍顿了顿,垂眸缓道:“人生在世,谁人能得到真正的自在?萤火虽能翻飞自如,却也只有片刻光辉,母亲的期望是好的,只是太过理想罢了。”   “是啊,当年本宫也是这么同你母亲说的,可她偏不信,说什么都硬是要嫁了那穷小子,”淑嫔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下可好,她倒是真正作了那萤火,本宫在京里连个说的上话的姐妹都寻不到了。”   池萤垂首不语,心道看来这姐俩真是关系不咋地,盛清涓都故去这么多年了,她还在别人姑娘面前戳心窝子,得亏自己不是亲生的,不然非得当场哭给她看不可。   淑嫔见她静默,倒也不恼,又突然转了话头道:“你在家中受尽委屈之时,可曾怪过姨母没有出手相助?”   池萤状若惶恐道:“娘娘多虑了,民女不敢。”   “说来你是自家姑娘,本宫也不怕你笑话,”淑嫔拈起一颗葡萄举到眼前,语气中略带了几分自嘲,“其实本宫已经许久没吃到这时令贡果了,要不是陛下要用着本宫来召见你啊,今日还吃不到这宝贝呢。”   池萤暗暗皱眉,这淑嫔的态度怎么怪里怪气的,到底是要拉拢她还是排挤她,怎么一会儿一副面孔,好话歹话都让您给说了,你们宫里人都不会说人话吗。   她稍顿了顿,斟酌再三开口道:“……..娘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谁又知那山穷水尽处,便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淑嫔望着半晌,忽地她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你这姑娘倒是比你娘通透得多,若是她当年有你这等心境…….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她复又对着池萤招了招手,“你且凑近些,姨母有话要问你。”   池萤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走进了几步,“娘娘请讲。”   “哎,你这孩子,”淑嫔见她迟迟不肯改口,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知陛下为何召你进宫?”   池萤老老实实地摇头:“民女不知。”   淑嫔意味深长道:“陛下在召你进宫前,刚刚见过靖王。”   池萤心中微微一跳,又是他?这位大兄弟怎么还贼心不死呢?   她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不显,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娘娘提点。”   淑嫔见她神色淡淡,倒是颇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只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且同姨母说实话,若是陛下要给你和靖王赐婚,你当如何?” 第139章 王爷的白月光13 二更   池萤眸光一闪,装傻道:“娘娘这是何意?”   “你是个聪明姑娘,本宫看得出来,”淑嫔望着她笑了笑,“说来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你那个穷酸父亲,这一身气度倒是更像我们盛家人,尤其像我伯父,也就是你的外祖。”   池萤也顺着她道:“是么,民女确也更希望自己是盛家人。”   “哦?”淑嫔眉梢微挑,似是颇有些意外,“既然如此,那萤姐儿就更应该跟姨母说实话了,你与靖王..……”   “姨母,”池萤终于改了口,言辞恳切道,“既然您是盛家人,也是与我母亲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就同您直说了吧,我是不会嫁的。”   “为何?”淑嫔略有些不解,“既然靖王对你念念不忘,你又为何不从了他,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呢?”   池萤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娘娘,您当初为何要入宫呢?”   淑嫔面色微滞,沉吟半晌后开口,只是语气略带了几分萧索:“……..不为何,本宫身为世家女,既然受了家族庇护,自然也是要为家族分忧。”   “是了,所以我娘那样的反而还是异类,”池萤笑着摇了摇头,“但归根结底,娘娘是为了盛家,所以我不嫁,也是为了盛家。”   “……..什么?”淑嫔脸上的疑惑更甚,“可你并不是盛家人啊?”   “娘娘,您不是也嫁入宫闱中了么,按照嫁夫从夫的规矩,其实也算不上盛家人了。”   池萤见淑嫔被她噎得一时无言,立刻乘胜追击道:“说来不过是个姓氏罢了,母亲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那她的家便是我的家,哪里能断的干净呢。”   淑嫔稍缓了缓心神,回道:“若是为了盛家,你不是更应该嫁给靖王么,平民和王妃,谁都能看出孰轻孰重啊。”   池萤只笑笑,“娘娘,您还是独掌一宫的娘娘呢,又能如何?不一样吃个葡萄都要看人眼色么。”   淑嫔一时气急:“……..你!”   池萤忙软了语气,解释道:“娘娘息怒,民女并非故意冒犯,只是民女以为,即便是当上了王妃,终究也是借了旁人的势,而并非是自己的本事,若是色衰爱驰,那这势早晚也要转到别人身上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您身在宫中,这一点自然比民女看得更清楚。”   淑嫔的目光微微有些发散,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是……盛宠又如何,终究是借势,你这小辈倒是看得比我更通透,色衰而爱驰,呵,确实啊..……”   “娘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我都清楚,您在宫中也并非只是为了邀宠。”   池萤点到即止,又立刻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所以娘娘,民女并不想借旁人的势,即便得一时安稳,也终究只是空中楼阁罢了,待到那楼塌了,连自身都难保,反而更显悲凉。”   淑嫔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眯着眼道:“那你又想如何?即便陛下一时不会下旨赐婚,但靖王毕竟是他的儿子,你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不会心软?到那时难道你想抗旨吗?”   池萤只拱拱手道:“谢娘娘忧心,民女自有打算。”   淑嫔见她软硬不吃,只得作罢,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当年你娘我就劝不住,你这丫头的执拗劲儿倒是和她不相上下,不过你看上去倒是比她聪明些,我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池萤笑道:“多谢娘娘,娘娘才是真正的通透,日后定是有大福运之人。”   淑嫔刚想开口揶揄两句,便听得殿外传来了内侍悠长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她忙站起身来,带着池萤疾步向外走去,虽说衣饰精致分毫不乱,但脚步多少透露出几分难掩的慌张。   皇上人还未至,依仗先到,淑嫔忙拉着跪拜行礼道:“嫔妾参加陛下,陛下万福。”   “爱妃快起来吧。”皇上步履匆匆,见着淑嫔却只虚扶了下,都没碰到她的手,看上去连这点儿面子都不怎么乐意给。   工具人淑嫔倒是乖觉地自行起身,面色没有半点儿不悦,还十分热心地侧身介绍道:“陛下,这便是嫔妾的外甥女,萧尚书家的二姑娘。”   皇上似是有些讶异:“哦?”   “民女萧萤,参加陛下,吾皇万岁。”   垂首跪地的池萤能感受到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自己头顶盘桓,让她颇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半晌后那道目光才缓缓移开,只听得他淡淡抛下三个字:“起来吧。”   池萤垂首回道:“是,民女谢陛下恩典。”   皇上迈着阔步向前而去,淑嫔转身用目光示意池萤跟上,随即便踩着小碎步追随着皇帝一道进了内殿。   池萤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进了殿内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垂首不语,只希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殿内沉默了片刻,便听皇上问道:“你叫萧萤?是哪个萤字,玉石之莹,还是露水清滢?”   池萤恭敬回道:“回陛下,二者皆不是,乃是萤火微光之萤。”   “嗯?”皇上略有些诧异,“萤火微光?以此为名的倒是少见得很,可朕记得你的妹妹是叫……欸?叫什么来着..……”   “萧翡,翡翠玉石之翡。”   “呵,”皇上笑得颇具深意,“你是萤火微光,可你妹妹却用玉石作名,你们家中倒是有些意思,呵呵,有趣,有趣啊!”   池萤随口胡诌道:“回陛下,民女的母亲取这个字,是愿民女能如流萤般自在畅游天地间,而妹妹的母亲,大概是盼她能一生富足吧,名字说来皆是父母的期望罢了,也不分什么高下。”   “自在游天地?”   皇上听了这话,原本含笑的眉眼一凛,眸光顿时犀利如剑,直直射向池萤,“你倒是能看得开,那依你所见,什么才算是自在呢?”   池萤回道:“回陛下,民女愚钝,也不懂什么大道理,若是能如闲云野般鹤游山玩水,便是民女的自在了。”   皇上的目光稍缓和了几分,“游山玩水?那倒确实自在,若是在山水见有感而发,写出一两篇诗作,便更好不过了吧。”   这话倒是让池萤心头微跳,什么情况,怎么就扯到写诗了,这老头儿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己的马甲?   她顿有些警觉,立刻撇清自己道:“陛下,民女才疏学浅,诗作怕是无望了,作画倒是还能勉强描摹一二。”   “哦?是么?”   皇上只淡淡反问了句,复转头扫了眼淑嫔,“爱妃,朕已经好久没喝过你亲手调的白玉羹了。”   淑嫔原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会儿突然被点名便立刻回神,白玉羹什么的她从来没做过,皇上估计也根本不记得她究竟会做什么,但她明白,皇上这是要赶人了。   她立刻恭敬道:“是,嫔妾这就去为陛下准备。”   语罢便带着自己的宫人齐齐退了出去,宫中便仅余他们二人,外加一个皇上的贴身内侍。   静默了片刻后,皇上突然开口问道:   “既然萤字是你母亲所择,那这不知山人,又是谁起的名字呢?” 第140章 王爷的白月光14 一更   池萤心中咯噔一下,哦豁,果然还是掉马了。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心中已然百转千回,忙跪地垂首,恭敬道:“回陛下,民女不敢欺君,不知山人确实是民女一时兴起从古籍中随手取的雅号,还请陛下恕罪。”   头顶上继续沉默着,池萤眼帘低垂,也看不清皇上究竟是何种神情。半晌后终于听见皇上轻笑了声,问道:“你倒是说说,你究竟何罪之有啊?”   池萤稍顿了顿,还是决定不在皇上面前耍花腔,毕竟这人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遂恭顺道:“回陛下,民女之罪,罪在言辞不敬,暗中编排朝廷命官,可此事确实事出有因,民女也只是走投无路罢了。”   “哦?”皇上似笑非笑地回道,“所以你是觉得,顺天府尹确实是德不配位?”   “民女不敢。”   池萤垂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回道:“只是民女确实受到了歹人的威胁,若非自己在外习得了一些防身的武艺,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对府尹大人而言,民女安然无恙,这一切只是歹人行凶未遂而已,但对民女而言,生死却只在一念之间,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了。”   皇上沉吟了片刻,语气倏地严厉了几分:“可你乃是平民之身,身上并无半点封诰,侮辱朝廷命官乃是大罪,理当交由大理寺处置。”   池萤状若惶恐,叩首道:“民女知罪,是民女一时气急,亦不知此事竟是如此大的罪过,还望陛下明鉴。”   “唔..……”皇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石挂件,沉思了片刻,“朕念在你是初犯,又确实是出有因,理当从轻处罚。”   池萤忙谢恩道:“多谢陛下,陛下英明。”   “只是——”皇上又话锋一转,“你虽是官家女,终究只是一介平民,此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去,那朕也不能偏袒于你,真上了公堂,总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池萤心头一跳,总觉得这位皇帝大爷似乎是话里有话呢…….   她面上依旧状若没听出来他的深意,一脸认命道:“多谢陛下,可既然是民女犯下的过错,后果自然也要民女自行承担,这个道理民女还是省得的,民女不怕吃苦,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呵,你倒是个有担当的女子,”皇上哂笑了声,轻摇了摇头道,“不过若是你有了封诰,这点小事朕倒是能保你一次,不知你可愿意啊?”   池萤:???不是吧,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略带疑惑地抬起头问道:“恕民女愚钝,陛下的意思是……?”   皇上的目光锐利地宛若一只鹰隼,只是随意一瞥,便似乎就将她看了个透彻。   片刻后他轻啧了声,摇摇头道:“你这小姑娘,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朕面前装傻卖乖了。”   池萤心下一沉,得,这位皇帝的段位好像还真有点儿高,没他那个傻儿子那么好糊弄。   她再度垂首,恭顺道:“回陛下,那民女便大胆一猜,陛下的意思应当是……与靖王有关?”   “怎么,你不愿意?”皇上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池萤立刻回道:“回陛下,民女并非不愿,只是缘之一字最是玄妙,民女与靖王爷之间过去误会连连,应当是有缘无分,若是强求,恐会坏了靖王的运数。”   别的理由都是虚的,自己的儿子总还是要心疼吧,招个祸水回家不值当啊皇帝大爷!   皇上直直盯着她的头顶,似是想将她脑中的思绪看穿。静默了许久后,他终于再度缓缓开口:“你说得倒也是,朕这儿子心思最是单纯,性子又执拗得很,你这丫头心思比他重的多,确实不是他的良配。”   池萤:……是是是,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别瞎赐婚就成。   她躬身叩首道:“陛下英明。”   皇上轻啜了口茶,随即将茶盏合上,瓷器相触之时发出了一声清越的脆响。   “但你这丫头如此伶牙俐齿,朕若是就这么放你出去,你再随便写几首歪诗,只怕又会将朕的天下搅得乌烟瘴气。   “你若是皇室中人便罢了,朕倒也不怕你翻出什么风浪来,可你又不愿当朕的儿媳,你说说,你若是朕,应当如何是好啊?”   池萤暗暗嘀咕,您这话没法儿接啊,万一接不好怕是要掉脑袋的吧!   在这一瞬间里,她脑子转得飞快,眼珠子转了又转,片刻后再度开口道:“陛下乃是当世明君,民女资质粗浅,如何能揣度陛下的圣意,只是民女觉得,天子执朝与博弈无二,若是有些挡路的小棋子,花费太多心思不值当,一味打压有时反而还会适得其反,不如化为己用更为妥当。”   “哦?”皇上似是突然来了几分兴致,“天子执朝与博弈无二,你这丫头是从哪儿看来的?”   池萤恭敬道:“回陛下,民女年幼时并无什么别的爱好,唯对书册最为痴迷,家母出嫁时从外祖家带了不少藏书,故而便什么都看些,应当是某本古籍之中的句子,只是具体是哪一册民女并不可考,还望陛下恕罪。”   皇上点了点头道:“嗯,若朕没记错,你的母家乃是盛家吧。”   池萤回道:“正是。”   “呵,盛家儿女,倒各个都是能言善辩的,说起来与你外祖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皇上轻笑两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过往,但很快便止了笑意,复问道:“化为己用更为妥当,你是想要为朕所用?”   池萤换上了男子的礼仪,拱手道:“回陛下,民女乃是燕国的一份子,若是陛下应允,民女必当为国肝脑涂地。”   皇上淡淡道:“可你毕竟是个女子,即便多读了几本书,有那么几分文采,终究不能入朝为官。”   池萤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皇上,“是,民女确实是女子,但正因为是女子,陛下才更放心不是么。” 第141章 王爷的白月光15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   皇上的双眸眯了眯,原本还隐含着几分笑意的目光又瞬间犀利如炬,他默然盯着池萤看了片刻,似是在思忖着她的话究竟是何含义。   半晌后他突然轻笑了声,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的紧,你且说说,为何你是女子,朕就会对你放心?”   池萤拱手道:“陛下,民女才疏学浅,但自认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心直口快,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可陛下与民女自是不同,陛下乃是一国之君,需权衡各方利益,考量甚繁,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出口,所以民女想着,若是有些陛下看不过眼却又不便开口的,那便由民女来替陛下分忧。”   皇上听了这话,倒是笑意更深了几分,“呵,这天下会说些机灵话的又不止你一个,朕何必找你这个小丫头来当这个言官。”   池萤恭敬回道:“回陛下,正是因为民女是个女子,所以陛下才可以放心大胆地让臣女开口,若是陛下需要臣女的时候,臣女便为陛下针砭时弊,可若是这言论引了众怒,需陛下平息,亦可以用不过是个女子来挡过去,此乃可进可退两全其美之法。”   皇上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既未同意也没立刻拒绝,反而笑着打趣道:“你这一长串毛遂自荐,私底下琢磨了挺久吧。”   “民女不敢欺君,”池萤垂首赧然一笑,“此前确实是曾想过用不知山人的名号写些策论之类,但也没想着真能见到陛下,此番既然有机会面圣,那民女便想着放手一搏,总好过抱憾一生。”   皇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再度问了句:“真不想当靖王妃?”   池萤点点头道:“回陛下,是,靖王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男儿,可民女志不在后宅,只怕是没那个福分,还望陛下海涵。”   “你这丫头,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皇上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当王妃也罢,朕也不是那等昏君,总不会乱点鸳鸯谱,可你若是非要去揽那群言官的活儿,看看那些御史台的官员每天过的什么日子,你以为你是个女子便能躲过吗?那都是要担骂名的。”   池萤语调坚定道:“回陛下,民女省得,但民女不怕。”   “呵,你这劲头倒是真有点儿像你祖父当年的模样,”皇上哂然,复淡笑着冲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让朕且想想,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回去吧。”   池萤自知她的请求确实有些惊世骇俗,皇上的态度也已经好的出乎她的意料了,再强求只怕是会有反作用。   她便起身躬身行了一礼:“谢陛下,民女告退。”   待到池萤离开后,大内总管薛庞适时上前,十分有眼色地为皇上换上了一杯热茶。   皇上正凝神沉思,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说,这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有安稳的日子捧到她面前,别人求都求不来,她却半点儿也不动心,还硬着头皮非要去砸御史台的饭碗?”   “回陛下,奴愚钝,”薛庞立在一旁,一脸恭顺地笑道,“但奴听闻这位萧小姐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怕她也是过得怕了,才会出此下策吧。”   皇上不置可否,“若是当真如此,当个王妃岂不更好?”   “陛下说的是,”薛庞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可能是这萧小姐的心思确实异于旁人吧。”   “唔..……”皇上的指尖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半晌后突然轻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她这等心性,也确实并非我儿良配,果然是有缘无分呐,希望那小子早点儿自己想通吧。”   薛庞依旧还是那张笑意盈盈地和善脸,眼尾的皱纹堆起,恭顺道:“陛下英明。”   *   池萤出宫回道萧府后,平日里对她几乎不闻不问的萧氏夫妇俩,倒是一改往日的冷漠,翘首以盼地等在了门前,见着宫中的车架出现忙迎上前去,萧父还十分贴心的将她扶下了车,又将宫中的车驾笑着送走。   “父亲今日竟来接女儿,倒是让女儿有些受宠若惊啊。”池萤挑眉笑道,语气中却夹杂了几分讥讽。   萧父却仿若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一般,与萧夫人一左一右将她夹回了府中,才刚踏入府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说,今日淑嫔娘娘召你进宫所谓何事啊?”   “回父亲的话,也没什么大事,”池萤有些含糊其辞,“不过是姨母突然有些想找人说话,便就和女儿聊弋?了些旧事。”   她话音刚落,萧夫人便又紧接着问道:“那你可曾见到了陛下?”   池萤侧过头去,冲她笑了笑,语气却半点儿也不退让:“母亲这是哪儿的话,女儿是去后宫之中面见淑嫔娘娘的,又如何能见得到陛下呢,这说出去也于理不合啊。”   她并未如实交代,毕竟若是当真牵扯到不知山人的事,这俩人知晓了真相只怕还有的闹呢。   “真的?”萧夫人似是有些不太相信,疑惑地稍蹙了蹙眉。   池萤笑呵呵地打着太极:“自然是真的,女儿又怎么会欺瞒母亲呢。”   萧夫人有些不死心,继续问道:“那淑嫔娘娘可有同你说些什么陛下的意思,比如……你妹妹的婚事?”   “母亲这话说的,”池萤掩唇一笑,“妹妹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婚事呢。”   “你……!”萧夫人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面色顿有些发青。   “好了好了,好端端的又说什么婚事。”   萧父皱眉打断了二人一来一往的对话,面色略有些凝重地看向池萤,问道:“萤儿,你此番入宫除了见到淑嫔娘娘,可还见了别的什么人?或是……陛下可曾传过什么旨意吗?”   “回父亲,并没有啊。”   池萤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接着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扫,略带恍然道:“哦,看父亲和母亲的意思,难道是以为陛下召女儿入宫去,其实是为了降下什么旨意来着?”   “咳,没有就没有,”萧父轻咳了两声别过眼去,“你回去吧,你母亲已经即将展青园收拾妥当了,回去住下就行,就别住在客院了。”   池萤心中暗哂,哟,倒是真稀奇了,拖了这么久没收拾好的园子,结果自己去一趟皇宫就办成了,没想到皇上的威严这么好使呢。   她面露惊喜道:“展青园终于收拾妥当了,母亲您受累了。”   萧夫人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只随意摆摆手道:“应该的。”   池萤却突然笑笑:“既然如此,那还有一事母亲莫要忘了。”   “嗯?”萧夫人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   “自然是家慈的嫁妆一事了,”池萤一脸笑意粲然,“前些日子,因着母亲一直在操劳妹妹的婚事,女儿也不好贸然前去打扰,这事便拖了许久,可现在既然妹妹的婚事也没那么着急了,母亲应当也有空带女儿去库房之中清点一二了吧?”   池萤的话无异于又在萧夫人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头又扎了几刀,她捂着胸口面色发白,似是随时要昏过去一般,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你……你好……好..……”   萧父见状不对,忙将萧夫人揽住,同时对池萤皱眉道:“你母亲最近身子不太好,清点嫁妆一事太过劳神,此事倒是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回去吧,过些日子等你母亲身体康健些再说。”   池萤暗暗嗤了声,明明刚才还精神百倍地等自己回家呢,这会儿倒是突然病弱不堪了,这是什么薛定谔的体质啊。   她面上倒是依旧不动声色,福了福身道:“是,母亲多保重身体,女儿先告退了。”   待到池萤离开后,萧父倒是立刻松开了揽住萧夫人的手,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烦道:“行了,我能糊弄她一时,但她这回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是先去准备准备吧。”   萧夫人忙瞪大了眼睛,“老爷,那盛清涓的嫁妆可是都填补了家用去的,良田铺子早都变卖了,账面的上的银子也几乎都空了一大半,妾又能怎么准备啊?”   萧父冷淡道:“我不管你怎么准备,这些年可是你一直在当家,我把盛清涓的嫁妆全数交给你打理,是为了让你去用钱生钱的,那铺子田地的收益可一直都不错,我可没叫你拿去变卖,你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去想办法弥补。”   萧夫人执起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老爷,妾这些年一心为了这个家操持,您身居高位,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用银子疏通,这一大家子要吃饭,每个月的流水也是半点儿也省不得,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萧家,可半点儿没有藏私啊..……”   “行了行了,”萧父不耐地别过身去,“你先去清点一番,看还差多少,反正嫁妆单子她也寻不到,剩下的再稍凑一点儿铺面给她就是了,她那时年纪还小,那么多嫁妆又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是,”萧夫人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吸了吸鼻子敛起泪意,回道:“老爷放心,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妾还能应付的过来。”   “嗯,那便最好。”萧父微点了点头。   萧夫人见他面色稍有好转,便上前两步想要拉住他,可萧父却一侧身躲开了他,微微蹙眉道:“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清点吧。”   语罢也不顾萧夫人的目光,衣袖一甩便转身而去。   萧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手不自觉地搅着帕子,几乎将指尖勒得失去了血色。   “夫人,夫人?小姐在等您房中等您呢。”   “嗯?”   萧夫人听见了丫鬟的呼唤,这才缓缓回神,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回去罢。”   待到她甫一踏回自己的院中,便见萧翡三两步跨到自己身前,拉住她焦急道:“娘!萧萤她怎么说,皇上为什么让她进宫?”   萧夫人轻叹了口气,拉着萧翡一道坐下,摇摇头道:“没说什么,就是淑嫔让她进宫去叙旧而已,皇上既没见她,也没下什么旨意,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萧翡似是有些不信,嘟嘟囔囔大道,“我还以为……皇上要给她赐婚呢..……”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皇上怎么可能给她赐婚?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皇上哪儿能记得她。”萧夫人突然将音调提高了几度,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哎,那我就放心了。”   萧翡抚着胸口舒了口气,眼神一转却见萧夫人眉目间似是带着忧虑之色,便小心翼翼问道:“娘……萧萤她是不是又惹你不开心了?”   萧夫人复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哎,还不是因为她硬要把嫁妆拿回去。”   萧翡虽说过往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从萧萤的嫁妆里挑出点儿首饰,但平日里却并不怎么过问银钱的事,故而对家中开支究竟从何而来也知之甚少。   “那……也确实是她娘的东西,”她沉吟片刻,随即从头上取下一根玉钗,塞到了萧夫人手中,“这些我都不要了,娘您就吧嫁妆还给她吧,为了这么件小事烦忧多伤身子。”   萧夫人一时语结:“你……算了,你不懂。”   萧翡一向自诩聪慧,自然不愿就让她这么糊弄了过去,便笑着给萧夫人捏了捏肩,“娘,您若是有什么烦忧的事,就跟翡儿说,翡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会帮您排忧解难的。”   “这..……”   萧夫人迟疑了半晌,想着萧翡确实年岁也不算小了,便点点头道:“也是,往后你总之是要去别人家当主母的,这事为娘也确实该与你交代一番,哎,说来这嫁妆也是你爹爹当年交给我的……”   半晌后,萧夫人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神色略有些凄凉道:“如今这窟窿都是咱们一家子用出来的,为娘自己又如何能填补的上呢,你爹爹如今的心思只怕也并不在娘身上,哎,为娘当真是命苦啊。”   萧翡终于将其中的曲折听了个完全,她皱着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娘,女儿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萧萤她没那个闲工夫再来要嫁妆。”   萧夫人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又同往日一般读了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子,想了些不着四六的歪方法,便摇摇头道:“行了,你这份儿心意娘已经知道了,这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没事儿的,娘还应付的过来。”   萧翡却异常笃定道:“娘,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萧萤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萧夫人听了这话倒是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了,你知道她私下里去会情郎了?”   “不是,”萧翡忙摇了摇头,复凑近了萧夫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萧夫人猛然一惊,瞪大了双眼道,“她居然这么大胆子,此事你可当真?”   萧翡点点头,目光有些飘忽道:“……..嗯,我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萧夫人抓住池萤的手,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血色,眼中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好!娘知道了,既然有了她的把柄,咱们就不怕她借着嫁妆的由头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萧翡双唇翕合了两下,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好,女儿能帮到娘便好。”   *   两日后。   池萤在家中闲来无事,又没等到皇上大爷的准话,便准备现去诗社中刷一刷存在感,再出府去自己的铺子中转一转,看能不能借用自己不知山人的名号,再带出几个新的京城爆款。   可她甫一踏进诗社的大门,便觉得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似是好奇,又夹杂了些许难以名状的。   “成兄?”   她心中正疑惑,便听得身侧传来了一声呼唤,此人名为张吉,十六岁时便考取了秀才,但如今已经二十有六,过去曾下了三次场,却半点功名都没捞着,如今依然还是个秀才。   去年落榜后,郁郁不得志了许久,也不知究竟是想通还是没想通,如今也暂将科举放在一旁,长期混迹在诗社中与人斗诗。   “张兄,”池萤笑着同那人拱了拱手,“许久不见。”   “成兄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倒是没怎么在诗社中看见你。”   张吉站得近了些,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肩,笑道:“说来还未曾在诗社外与成兄见过,不如今日一道去凝溦楼中畅饮一番,我倒是听说楼中有南边儿新来的歌女,那歌喉动听的紧呢。”   池萤顿觉浑身不自在,身形一转便从他的手臂中了出去,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一个身位,面色也冷淡了几分,“还是不了吧,在下不善饮酒,亦不通音律,张兄还是去寻别人吧。”   “哈哈哈哈哈,”张吉听了这话却突然笑开,“成兄,你这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池萤皱眉道:“并未,我确实不善音律。”   “成兄——”张吉的笑中似是隐含了几分深意,“你该不会不知道凝溦楼是个什么地方吧?”   池萤听了这话倒是突然反应过来,随即心头一跳,不对,张吉这人虽然诗写的不怎么样,但平日里待人接物还算有些分寸,今日不仅动手动脚,话里话外总透露出一丝阴阳怪气,看这样子倒像是在……试探自己?   思及此处,池萤倒是将心绪略沉了下来,面色淡然道:“张兄,你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张吉的目光在她胸前转了转,意味深长道:“成兄,你可知晓诗社这两日突然有了一道传言,说是成兄你……其实并非是男儿身,而是……女扮男装。”   “哦?”池萤面色未变,不置可否道,“张兄你以为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呢?”   张吉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成兄,一开始我们也都觉着这传言确实太过荒谬,可那传言却将成兄的真实身份也一并透露出来,倒像是真正知晓实情的人传出来的呢。”   池萤淡笑着点点头,“听张兄的意思,应当是当真了吧。”   “是啊,成兄,哦不——”张吉突然捂住嘴,复又改口道:“或者在下应该唤你,萧小姐?”   池萤心中了然,看来果然是有人在诗社中披露了她的马甲,可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并不算多,究竟是谁有这个闲工夫来嚼这个舌根呢?   事已至此,反正上头官儿最大的那位都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再继续瞒下去倒也没什么意思。   她轻叹了口气,复转向目光一直粘在她的身上众人,点了点头,笑道:“诸位,既然诸位如此好奇,那我便也不想,没错,我确实并非男子。”   她话音既落,众人当即哗然,一时间窃窃私语吵成一团。   “我就说她看起来不太对劲儿,哪有大热天还把自己的脖子捂的严严实实的!”   “屁,你这就是马后炮,上个月你还说是不知山人的衣着颇有上古遗风,想要去成衣铺子买几件同款换着穿呢。”   “你……那你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啊!”   “她一个女子,不安安分分地在家中研习女红,没事儿来着诗社中凑个什么热闹。”   “你还不知道呢吧,她是萧家人,就是那个……萧尚书家的女儿。”   “哦!那敢情是大家小姐,怪不得呢,这应当是出来找乐子了。”   “嗐!我还当她真是个写诗的奇才呢,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女人家,那诗估计也都是别人代笔的吧。”   “我看也是,说不准就是家里的先生帮她写的,就她这等阅历,哪里能写出那样磅礴的诗句来。”   “嗯!你说的有理!”   …….   池萤冷眼旁观着众人对她的编排,心中暗暗冷笑,不过是性别之差,原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人,就这么急着在自己头上踩两脚,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拜服于自己的才华,那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虚幻器官。   半晌后,她突然轻嗤了声,开口道:“诸位,我虽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却也只是为了在诗社之中寻得知己一二,不过如今却知晓自己果然是找错了地方吧。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告辞了。”   语罢也不顾众人的反应,半点儿也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萧萤自以为这里是她荒芜生活中的一块乌托邦,却也万万没想到这群平日里看上去衣冠楚楚。热衷以诗会友的才子们,骨子里和乡野村夫也没什么分别吧。   被这些人这么一搅合,她顿也失了兴致,直接调转马头回了萧府。   池萤在回府的路上细细摸排了一番,知晓她马甲的人,一来便是盛家的那几个兄长和外甥,他们口风向来紧的很,与自己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应当也不会主动去诗社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二便是靖王本人,这位大兄弟虽然之前和自己不欢而散,但前几日自己进宫去时,皇上倒是有意无意地在撮合自己和他两人,估摸着他应当也不会这么无聊。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那一个,应当就是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了吧。   池萤刚回到展青园中,连凳子都还未坐热,便听得院外传来一道恼怒的声音:   “你还知道回来,又出去做了什么?”   池萤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只见萧父怒气冲冲地将房门推开,指着她怒目而视道:“你这孽女,老实交代,究竟去了哪里?”   “回父亲,”池萤慢吞吞地起身,又十分散漫地同他行了一礼,“女儿不过是出门转了转,这样难道也不行吗?”   “你还有脸说!”萧父吹胡子瞪眼道,“外面的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出来了,你是不是扮着男装去了诗社?”   池萤倒也坦然,点头道:“是。”   “你!”萧父指着她的指尖也有些颤抖,“我就说你怎么总是外出,过去为父与你母亲念在你这些年在外不容易,不忍苛责与你,可谁知道你竟然作出如此出格的事来,竟然整日里和一群小子混在一处!你……为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池萤不卑不亢道:“父亲,女儿自问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与诗社中的众人也都是以礼相待,女儿问心无愧。”   萧父喘着粗气缓了缓,片刻后面色缓和了些许,复继续道:“好,为父便也只当你是一时兴起,可那不知山人又是怎么回事?”   池萤神色淡淡,回道:“回父亲,女儿确实用不知山人的名号出了两本诗集,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不必挂心。”   “呵,”萧父突然冷笑声,“你倒是胆子不小,出了诗集便罢了,居然还敢借着这个名头来辱没朝廷命官,为父今日上朝之时,顺天府尹还来恭贺我有了个好女儿,你让为父日后如何面对朝中同僚,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为父这官职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这个父亲您就不用担心了,”池萤倏地莞尔一笑,“毕竟陛下已经知道了,您担心也没什么用。”   “什么?”萧父大惊失色,“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池萤耸了耸肩,“哦对了,还忘了告诉父亲,上次陛下召女儿进宫,其实也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萧父的面色变几经变化,扶着桌案似是有些站立不稳,声音也有些颤抖:“陛下……陛下怎么说?”   池萤轻笑了声,道:“陛下说了,女儿没有封诰在身,这可是白身诬蔑朝廷命官的大罪,所以陛下他老人家这几日还在琢磨着用什么样的刑罚呢,估计过不了多久旨意就下来了,父亲别着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早晚会来的。” 第142章 王爷的白月光 16 我妹妹呢?   萧父双眸一瞪,眼中终于泛出凶光,随即狠拍了下桌面,阴恻恻地说了句:“既然陛下已经知晓,那为父自然也不能姑息你如此放肆。”   “哦?”池萤挑了挑眉,状若讶异道,“父亲想要如何惩罚女儿啊?”   萧父后撤了两步,衣摆一甩坐在了八仙桌旁,垂下眼帘默了默,沉声道:“元是我教女无方,可事已至此,你还有兄弟姊妹,总不能因你一人断送了我整个萧家子弟的前程。”   “父亲是想把女儿送到何处去啊?”池萤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不,往后你去何处都与我萧家毫无瓜葛了。”   萧父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目光不带半分温度,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终于划清界限的快意,“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萧家的女儿,在外也不得以萧家人自居,我自会去萧家宗祠之中消去你的姓名,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与萧家——一刀两断。”   池萤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言语,面色虽沉静依然,可眼眶中却渐渐氤氲出丝丝水光,她自己自然早早预料到了萧父冷心冷肺的无情本质,但属于萧萤的那一抹心绪却依然为此神伤。   萧父叫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是放心了不少,心道看来她果然是得罪了陛下,这会儿再被赶出家门,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清了清嗓,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朗盛道:“你也莫要同我哭,事情既然是你自己做下的,这后果自然也要你自己来承担,我们萧家好歹养了你这么些年,你总不能看着我们一家老小一起陪你受那牢狱之灾吧。”   见池萤久久不答话,萧父眼珠微微一转,换了个方向劝道:“是,我知道,你这孩子与我们确实没什么情谊,可你莫要忘了,你还有一个哥哥,他身为男子,若是因此被你拖累,且不说旁的,那日后的功名路可就此断送了,于他而言,一个男子不能建功立业,又何其残忍?”   池萤的目光猛然扫向他,似是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静默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颤抖,“好,我愿与萧家断绝关系,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冠上萧姓,亦不会在外自称萧氏女,吾与兰陵萧氏,此生——再无瓜葛。”   萧父心中暗喜,果然那混小子的名头还是好使的,他唇边的弧度已经有些藏不住,却还是强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哎,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既然如此,这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陛下的旨意也不知何时会下来..……”   还未等他说完,池萤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萧大人放心,民女今日自会去府衙消除萧氏户籍,从此自立女户,不弋?会让萧大人为难的。”   萧父抬手捋了捋长须,颔首道:“嗯,虽说你即将脱离萧家,但你我好歹父女一场,我总不能将这父女情意完全弃之不顾,让你就此流落街头。”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契书,递在了池萤眼前,似是十分大度道:“这是京郊的一处宅院,虽说地方小了些,但其内五脏俱全,总之是个蔽日之室,往后你也能有个起居之所。”   池萤垂眸接过那张契书,面色隐藏在阴影中,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敢问萧大人,这是我娘的嫁妆吗?”   萧父闻言微滞了片刻,随即面色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别开眼道:“是,你日后也莫要再惦念你母亲旁的嫁妆了,若是陛下的旨意当真降了下来,你手中有多少钱财那都要上交充了国库。不若就留在家里,若是陛下慈悲能留你一命,我和你母亲也能借此帮你打点一番,让你在牢狱中过得舒坦些。这些总归是你娘的东西,到时候若是你哥哥回来,再还给他也是一样的。”   池萤心中暗暗冷笑,这老男人吃绝户的嘴脸当真是无耻至极,萧萤的哥哥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盛清涓的嫁妆进了他的口袋,真是半点儿也不愿意吐出来。   但她面上却不显,依然是一副伤心的模样,只垂首低落道:“民女多谢萧大人体恤。”   “嗯,”萧父点点头,颇有些迫不及待道,“行了,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你带着你的籍书去京兆府吧,若是晚了些,等城门关了便来不及了。”   池萤沉默不语,闷闷地点了点头,似是心神不宁般脚步有些虚浮,也没同他行礼,拿了桌案上的籍书便转身而去。   萧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定神闲地抚了抚长须,唇边的笑意也终于不再遮掩,几近笑出声来。   而另一边的池萤出了萧府的大门,亦顿觉神清气爽,步子也迈得轻快了许多,直直向着京兆府的方向阔步而去。   京兆府的户籍司平日里一向冷清,偶有婚丧嫁娶事宜,或是家中添丁生子,方才有人来此更改户籍文书。故而池萤到此之时,便也没排队等候,直接被衙役带进了户籍司的大门。   那户籍司的官员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在桌下看着闲书,听见衙役通报,正有些不耐,抬眼一扫却见池萤一个女子孤零零而来,随即微微蹙了蹙眉,但良好的职业修养还是让他按下了斥责的想法,随即公事公办地问道:   “堂下何人,来我户籍司所为何事?”   池萤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回大人,民女籍贯兰陵萧氏,原住朱雀东街萧府,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消去萧氏籍,自立女户的。”   “什么?”   那官员眉心的褶皱更深了几分,见着池萤的发饰依旧是未婚女子的束法,先是排除了她是和离女子的身份,可他知晓朱雀东街上住的大都是京中权贵的居所,便对她的立女户的动机愈发迷惑,但亦不敢随意怠慢,沉吟片刻后稍顿了顿,问道:“免礼吧,你且说说,为何要消去萧氏户籍?”   池萤规规矩矩地起身,神色坦然道:“回大人的话,民女与萧家虽有血缘之亲,却并无半点人伦之情,故而与萧府家主商议后,决定消去萧氏籍,从此往后,与兰陵萧氏再无干系。”   户籍司的官员愣了愣,恍惚间总觉着朱雀东街的萧家似是在哪儿听过,他抬手将衙役招到身侧,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转头从中调和道:“你一个女子,便是与家中闹了矛盾,稍稍冷两日便好了,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的来此消除户籍呢?罢了罢了,京中最近有些流民贼匪,甚是不太平,前些日子还有一家的姑娘被贼人截在了半道上,在顺天府闹了许久呢,你一个姑娘家,回去同家人服个软便好了,不用如此置气的。”   池萤却突然笑了笑,道:“大人,这就巧了,之前那位被流民劫道,又在顺天府大闹的女子,正是民女啊。”   “嗯?”   官员闻言微怔,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了几个关键字,怪不得他觉得那朱雀东街的萧府如此耳熟,原来就是那位萧尚书的府邸所在,所以这事儿其实是原配小姐与继母之争彻底撕破脸,这位萧小姐在家中实在难以忍耐,要出来自立门户了?   啧,那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呀。   他顿觉得有些心焦,这事其实说大倒也不算大,立女户虽说有些有违祖制,但近些年来倒也渐渐多了起来,每个月总能碰上那么一两个和离女。   可关键在于这位小姐的父亲并不是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若是萧尚书是在气头上说了要一刀两断的话,他又真的给这萧小姐消了户籍,到头来这父女二人消了气又言归于好,第一个被记恨的估计就是自己了。   他暗暗摇头,不行,这事儿自己可担不起这责任。   官员清了清嗓,劝解道:“萧小姐,这销户一事兹事体大,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首先本司需要你的籍书..……”   “回大人,民女自然带了籍书,还请您过目。”还未等他念叨完,池萤便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籍书,递给了一旁的衙役。   衙役将籍书接过,又恭敬地双手递至那官员的桌案上。官员有些难以置信地将那籍书举到眼前,皱着眉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确认无误后,又缓缓将手放下,一时有些语塞。   籍书这种东西一向是由家中长辈保管的,既然她能大剌剌地带出来,那想必也是得了家中首肯,难不成萧尚书当真是想他的女儿断绝关系了?   他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劝道:“你……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和家中断绝了关系,那便再也没有了靠山,你一个女子,往后的日子可是会十分艰难啊。”   池萤点点头道:“大人放心,民女自然将后果想清楚了,绝不反悔。”   正当此时,之前那位被支走的衙役也回到了堂内,只见他气喘吁吁将一本厚厚的书册抱在怀中,又颇有些吃力的将那册子放在了主事官员的桌案上,随即长舒了口气,拱手恭敬道:“回……大人,下官已经将城东的籍册带来了,萧……萧府人士皆在第三百廿六页。”   那官员点了点头,随即摆手示意他退下,轻轻拂去那籍册上的灰尘,接着便随手一翻,所翻到的倒还正是那三百廿六页。   他用指间在书页上划过,接着在某处停下后点了点,一边念念有词道:   “萧氏女萤,父萧氏明泓,母盛氏清涓,籍贯兰陵,生于燕历三十二年腊月,卒于……嗯?卒于燕历五十二年?”   官员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池萤的目光多少带了几分惶恐。   池萤只笑笑,淡然道:“大人莫慌,您接着往下看看便是。”   “……..哦!”   官员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喉头空咽地滚动了两下,颇有些心神不宁地另起了一行看了下去,见着上面用朱红色的笔迹特批了句“萧氏女萤未卒,特恢复户籍”,这才送了口气。   他稍缓了缓,复抬眼问道:“萧萤,你可想清楚了,今日当真要消去萧氏籍,另立女户?”   “回大人,民女已然知悉消去萧氏籍的种种后果,也已与萧大人达成一意,一旦消籍,绝不反悔,还望大人首肯。”池萤再度向他行了一礼,声音虽不算大,但字字皆如金玉碎地般清脆有力。   主事官员沉默地望着她,良久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传本官令,萧氏女萤从今日起便消去萧姓,往后..……”   他突然一顿,问了句:“可你既没了萧氏作冠,又尚未许配夫家,可有想好往后要随谁的姓啊?”   池萤皱了皱鼻子,问道:“回大人,民女一定要冠上姓氏吗?”   “这是自然,”官员点了点头,“按我大燕的律例,唯有流放之人,或是罪大恶极的叛国之人,方才是被剥夺了姓氏的无姓之人,萧……姑娘,姓氏自然是一定要有的。”   池萤轻“哦”了声,颔首道:“既如此,那便随民女的母亲冠以盛氏吧。”   “唔,”官员复又低头在那籍册上研究了一番,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令慈是汝南盛氏,怪不得..……”   池萤暗暗嘀咕着,看来盛家就算如今已经是半隐退状态,但在朝中的威望犹存啊,拿出来还挺能唬人。   “可是..……”那官员刚提起笔来,复将手又停滞在空中,有些迟疑道,“虽说盛家为你的外家,但也不是凭你一人的意愿便能用这盛姓的,还是要寻来盛家的宗室子弟做个人证才是。”   池萤倒是没想到为了改个姓居然还这么麻烦,不过细想想,在这个以姓氏联结宗族的时代,好像慎重一点儿也是人之常情。   她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大人的说的是,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您也知晓,盛家如今在京中的子弟也所剩无几,与民女相熟的几位盛家表兄倒是有,可现在这个时刻应当也在当值之中,要将他们现下寻来确实也有些不便,您看……?”   池萤又将问题抛回给了他,反正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她在这京城之中倒也不愁住,今日办不成就办不成吧,他日再将盛瑜盛璞几个人寻来当见证人便是。   “这..……”那官员也有些犯难,抚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静默了片刻,方道,“不知你那几位盛家表兄在何处当值?”   池萤回道:“回大人,民女的表兄盛瑜在礼部担任员外郎,另有一位表兄盛璞在吏部担任主事,还有一外甥在钦天监任灵台郎。”   那官员突然“哦了声”:“哦!盛瑜盛兄本官倒是识得!礼部离此倒是不远,既然如此,本官去找人通传一声便是,你且先等着吧。”   池萤倒是没想到盛瑜的人脉居然已经广到了这种地步,连一个京兆府里的小主事都认识,不过既然这样倒是少了许多麻烦,便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大人了。”   主事官员大度地摆了摆手,“哎,无妨,本官也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官府内部有着特别的传信系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就有衙役传来了回话,那衙役在主事官员身侧耳语了片刻便退下。   随即只见那官员将桌案上的惊堂木一拍,又提笔在那籍册上刷刷写着什么,一边朗声道:“本官得了礼部盛瑜盛大人的口信,特此允原萧氏女萤冠以盛氏为姓,日后你便不是兰陵萧氏女萤,而是汝南盛氏女萤。”   虽然池萤对于宗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但既然能让萧萤,哦不,盛萤从律法上和萧家划清界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反正不论去谁家总之都比在萧家强得多。   她躬身行了个大礼,恭敬道:“民女盛萤,多谢大人。”   “起来吧,”主事点了点头,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述道,“哦对,盛姑娘,你兄长还说了,让你今日就回盛家老宅去住,旁的都不用担心。”   池萤“嗯”了声,回道:“多谢大人,民女省得了。”   那主事将一张纸笺递给了一旁的衙役,示意他交给池萤,颔首道:“嗯,拿好你的籍书,你可以回去了。”   池萤接了新籍书放入怀中,却并未就此离开,反而再度躬身道:“启禀大人,民女还有一事求大人裁决。”   “嗯?”那位主事的笔尖一滞,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了皱眉道,“说罢,还有何事啊?”   池萤深吸了口气,随即字字铿锵道:“民女盛萤,家母盛清涓,原为萧明泓发妻,后染疾不幸离世,可萧明泓却与其继室袁氏将家母的嫁妆据为己有,即便民女将与萧家断诀,萧明泓却依然不愿归还家母的嫁妆,此等枉顾律法的行径,不堪为人臣,更不堪为人夫人父,还望大人裁决,换我母女一个公道。”   那官员听了她的话,顿时将双眸瞪了个浑圆,他只是一个户籍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主事而已啊,为什么要摊上这种事儿,萧尚书的家事他哪里敢插手啊!   他别开目光,脸色也冷了几分,“此事……此事并不归我户籍司管辖,萧……哦不,盛姑娘,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池萤却轻笑了声,拱手道:“大人,女子嫁妆本就与户籍相连,女子嫁入男子家中,嫁妆自然便跟着她的户籍进入夫家,可女子一旦合理,那嫁妆自然也要跟着女子重回母家,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主事面色有些发暗,但还是闷闷应了声“是”。   池萤继续道:“既然如此,若是外嫁女子身殒,那其嫁妆自然由其子女继承,说来家母的嫁妆如今便有民女一份,而民女如今脱离了萧家户籍,那这嫁妆自然也要跟着民女离开,说来此事便正是户籍司的管辖范围,可萧家却抢占不肯归还,自然要请户籍司的大人您来决断一二了。”   那位主事的面色更沉了几分,却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能皱着眉同自己生着闷气,此事说来确实是萧尚书理亏,可人家那可是三品大员,自己一个六品的小虾米,若是当真不要命的问了他的罪,往后仕途堪忧啊。   正当他苦恼之时,门口却突然跨入一名男子,那人玉冠蓝袍,看上去一派富贵之相,主事在官场中浸淫了多年,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这人必定非富即贵,一看就是他惹不起人物。   却见那人在这户籍司之中仿若无人之境,连半分目光都没留给自己,直直向着堂下的姑娘走去。   他一脸忧心地停在了池萤身前,劝道:“萧姑娘,你莫要忧心,有本王在,萧府那群人不敢将你赶出家门的,你随我回去便是。”   主事心头一跳,“本王”?,果然非富即贵,他居然见着王爷了。   “民女参见靖王,王爷千岁。”池萤后退了半步,十分客气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那主事官员心下又是一紧,靖王爷?那不是……当年和萧府二小姐订婚又退婚,今年和萧府三小姐订婚又退婚的那位奇男子吗!   哦!所以看来这位萧二,不,盛小姐之所以和萧家一拍两散,还有靖王爷的手笔在其中,好一出姐妹反目爱恨纠葛的戏码啊!妙极!   池萤自然不知那位主事心中已然给他们两人安上了“相爱相杀苦命鸳鸯”的人设,面色沉静道:“民女如今与萧氏再无瓜葛,且已更名为盛姓,还望王爷莫要再唤错了。”   “什么?”靖王皱眉,似是有些难以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你为何要更为盛姓?”   池萤一脸淡然地重复着衙门的公文,“王爷,民女既然离开了萧家,消了萧氏,按照本朝律法,自然要寻得新的姓氏方才可载入籍册。”   靖王顿了顿,复上前两步,一脸恳切道:“这个我知晓,你放心,萧大人已然同本王认了错,萧家人以后也不会再欺辱于你了,这姓氏大不了改回来便是。”   主事:???改来改去还有完没完了,嫌我工作量太少了是吗?   “王爷,”萧萤再度后撤两步,与靖王拉开了两个身位的距离,福身道,“民女并非被赶出盛家,这脱离盛家一事本也是民女自愿而为,民女从未后悔,又哪里有再改回去的道理。”   靖王眉心再度蹙起,露出些许焦急之色,“你……!哎,可你就算冠了盛姓,在盛家终究也还是外人,哪有在自己家中来的自在?本王知晓你心中的顾忌所在,萧尚书他……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你放心,你还有本王。”   他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只要你相信本王,本王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往后本王过什么样的日子,你便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过往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你的继母,你的妹妹,她们见着你必须叩拜行礼,往后也只能看你的脸色过活。”   池萤心中暗暗嗤笑了声,这位靖王爷倒还有点儿本事,皇家话术果然有一套,是啊,这样的生活多有吸引力,可以把过去的仇人都踩在脚底,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么,有朝一日身居高位,便能一雪前耻。   可世上哪有不需要付出便能赚的盆满钵满的好事呢?她也并不需要这样虚无缥缈的高位。   她垂头恭敬道:“多谢王爷抬爱,可民女估计要让王爷失望了。”   靖王的气息顿时粗了几分,他又不好向池萤发作,便转头冷冷斜了眼户籍司的主事。   遭了无妄之灾的主事颇有些委屈,但也只能灰溜溜来到他身侧,赔笑着行礼道:“下官户籍司王烨,参见靖王,王爷千岁。”   “王大人,”靖王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不知盛姑娘此前在此状告何事啊?”   王主事眼珠微微一转,哟,看来靖王爷是来给这位盛姑娘出头了,两相权衡之下,靖王爷虽说平日里闲云野鹤了些,并不是的继位热门人选,但好歹也是陛下爱重的皇子,萧尚书嘛……在这儿自然就可以靠边儿站了。   他忙回道:“回王爷的话,盛姑娘方才消除了萧氏籍,脱离了萧氏宗族,按大燕律,女子嫁妆随其户籍所迁,若是女子身殒,便由其子女继承,故而萧家应当将盛姑娘嫡母盛氏当年的嫁妆归还属于她的那一份。”   王主事又悄悄掀起眼皮看了眼靖王的脸色,复继续道:“……..可萧尚书却不愿归还盛氏的嫁妆,盛姑娘别无他法,这才想要让本官出面,裁决一二。”   “嗯,”靖王点了点头,复看向池萤,目光中多了几分疼惜,“那王大人准备如何裁决呢?”   王主事:啊咧?这事儿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是应该您老人家出面来一场英雄救美吗?   “下官……下官以为..……”他顿有些语结,小心翼翼地觑着靖王,拿捏着回话的分寸,“此事……此事自然应当……按律法处置?”   不管怎么样,按律法处置总之是不会错了吧!   靖王沉吟片刻,笃定道:“若是按律法,自当将盛姑娘母亲的的嫁妆全数奉上吧。”   王主事心中暗暗嘀咕:……其实倒也不是,毕竟这盛姑娘还有个哥哥,要说起来顶多也就分一半儿,但既然您已经这么说了,全数奉上也不是不可以。   他便连连拱手称是:“王爷说的是啊!确实应该将盛氏的嫁妆交还给盛姑娘才是。”   “嗯,”靖王十分自然地点点头,“那你便去给萧家发公文吧,让他们三日内补上。”   王主事忙应下,心中却有些打鼓,您倒是能博得美人一笑了,怎么到头来这差事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这公文究竟该怎么写啊?不管了不管了,反正自己只是个听令办事的,大不了直接上报给陛下,让你们父子俩决定拉倒。   靖王倒是根本没那个闲心去揣度一个小小主事的心思,只记得向池萤邀功道:“盛姑娘,你放心,令堂的嫁妆不日便会归还给你,你往后也不用为此事忧心了。”   池萤暗暗叹了口气,这位大爷的自尊心究竟是什么材质啊,按理说他一个王爷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不是早就应该恼羞成怒了吗,怎么心志还这么坚不可摧啊,难不成……他有点儿别的倾向?   她看向靖王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警觉,“多谢王爷,民女这便告退了。”   “哎?”靖王见她举步便要离开,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拦下她,“盛姑娘留步。”   王主事在一旁见状忙捂住双眼,心中暗暗念叨着:哎哟喂!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池萤亦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手腕一转,使出一股寸劲儿便从靖王的手中脱离出来,又后撤了好几步,冷声道:“王爷还请自重。”   靖王倒是没料到她居然有此等身手,很是愣了片刻,方才缓缓回神,面色中夹杂着不解与些许震惊。   “你……不是一向寄情诗词,又在何时习了武?”   池萤却哂笑了声,回道:“王爷说笑了,若是如过去那般安于一隅,日日衣食无忧,自然便能安心吟诗作画,可您大概是忘了,民女此前在外漂泊许久,诗词一不能防身,二不能换取钱财,便只能习些武艺傍身,方能苟活至今啊。”   靖王听了这话,目光倒是缓和了不少,却依然坚持道:“可你如今已然不需要武艺来护你周全,你毕竟是官家小姐,还是要按着大家闺秀的规矩行事方才是正道啊。”   池萤并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只得草草应了声“是”,目光却早已在门口盘桓,心中正盘算着自己究竟应该走什么路线离开才不会被他轻易拦下。   正当她还在脑中飞速计算着自己和靖王的速度差的时候,此时门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副仪仗,那打头的内侍见着靖王也并不下跪,依旧昂首阔步地举着手中的皇绢,高声唤声了句:   “圣旨到——”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王主事,他忙上前两步,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仪仗之前,心中暗忖着,自己这个小小的户籍司何迎接过此等阵仗,今日倒好,不仅来了个王爷,连圣旨也跟着来了,照这个架势,自己应当不日便要高升了吧!   其次跪下的便是池萤,她的神色倒是还算平静,毕竟她此前估摸着那位皇帝大爷差不多这几天就应该想通了,却也没想到这圣旨居然追着她来了京兆府。   最后靖王也缓过劲儿来,却只是虚虚行了一礼,接着便十分熟稔地问向那打头的内侍:“父皇这是给谁的旨意?”   那内侍对他倒也十分恭敬,“回靖王殿下,这是陛下给盛姑娘的旨意。”   池萤心头一乐,哟,这位陛下的消息倒还挺灵通,这会儿连他的内侍都知道给自己改姓了。   她忙俯首叩拜,“民女接旨。”   便只听得那内侍捏着嗓子道:“陛下有旨,盛氏女萤恭顺柔嘉,甚得朕与淑妃心意,念其与淑妃本为姨甥,又早失其母,故特准淑妃收盛氏女萤为义女,兼封为宿明郡主,赐国姓陈,公主食邑,钦此。”   池萤此前其实已经大概预料到了皇上为了让她的话为人所信服,总之是会给她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用淑嫔作其中的引子自然最合适不过。可她没想到的是,居然顺带着连她这位姨母的位份也升了两级,还顺便给她赐了个国姓,这可比什么义女郡主还要金贵的多。   不过想来也是,既然未来要当这位陛下的喉舌,自然不能有所偏颇,跟谁姓都不怎么合适,那便只能跟着他们老陈家姓了。   当然因此更可喜的是,自己和靖王成了名义上的兄妹,也不知道这位陛下整的这一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啊。   她此时也无暇再多想,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民女接旨,谢陛下圣恩。”   内侍将圣旨交到了池萤手上后,便又立刻堆起一脸笑意,恭敬道:“宿明郡主,莫要折煞老奴了,您快请起吧。”   池萤也并未恃宠生娇,起身后亦神色和悦道:“多谢这位总管了,不知陛下和娘娘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那内侍笑着回道:“陛下亦给郡主赐下了府邸,就在城东,当然,陛下和娘娘自然盼着郡主能多去宫中走动走动。”   池萤也笑着应下:“多谢总管提点,身为娘娘的女儿,自然应当去陛下和娘娘身前尽孝才是。”   “哟,郡主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   “总管您过奖了。”   ……   二人又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了好几个来回,那内侍才终于带着满副仪仗离去,却留下了几个宫女侍卫,说是陛下赐给她,日后留在郡主府中为她所用的。   池萤自然又一脸欢喜地接下,待那内侍走后,先是转身同那位王主事点了点头,“今日便多谢王大人了。”   “下官万不敢当,郡主您客气了。”   王主事也万万没有料到今日的圣旨居然是这么一个走向,原本和家里闹翻的孤女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郡主娘娘,还在一日之内连改了两姓。   啧啧啧,自己作为这等离奇事件的亲历者,日后在自己的同僚之中可以时不时拿出来傲视群雄了,说不定还能写成话本,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某王爷和某某郡主的前世今生缘》。   而这位“某王爷”如今却有些头疼,正皱眉盯着池萤发愣,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却又不知究竟该唤她哪个名字。   池萤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此时却并未闪躲,反而坦然回应着他的目光,笑着同他点了点头道:“皇兄,可是寻宿明有事?”   “皇兄”两个字几乎将靖王对日后的幻想的击了个粉碎,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父皇这道旨意之中的玄妙之处:淑妃收为义女、赐公主食邑、赐国姓陈,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是在他头上泼冷水。   他心中万分不解,父皇此前不是答应了自己吗,为何又突然变卦,还反而将自己的退路彻底封死?可若是父皇对她不满意,又为何会在此时如此大加封赏于她?   这一切无论如何都让人想不通啊?   “你..……”   靖王的内心暗潮翻涌,可面对着众人又不能失了皇家仪态,只能强自将心胸中的种种心绪压下,表面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同她颔首道:“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本王便送郡主回府吧。”   “好,如此便多谢皇兄了。”池萤也没再推辞,既然皇上给了她这个身份,她便算有了倚仗,反正就算靖王这厮半路要做些什么,自己应当也能打得过他,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对儿临时凑起来的表面兄妹各怀心思,但面上倒是都谦和有礼,相携而行来到了京兆府的大门前。   此时门前却有两副车架,一副是靖王带来的,另一幅则是刚刚那位内侍下旨后留下的郡主仪仗。   池萤半点儿也没迟疑,便坐上了那副郡主车架,可她还未来得及让车夫行动,门帘便又被靖王掀开,他倒也半点儿不见外的坐在了池萤的对面,随即敲了敲车门,道:“走吧,去郡主府。”   皇上赐下来的宫女在隔着车帘的缝隙看向二人,见状略有些迟疑,反而是池萤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同她点头道:“都是自家兄妹,无妨的。”   这“自家兄妹”二字再度刺痛了靖王的神经,车架还没走几步,他便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为何会封你当郡主?”   “皇兄这话说得便有些奇怪了,”池萤掩唇一笑,“陛下不是在圣旨中说了吗,看我恭顺柔嘉,淑妃娘娘又喜欢我,说来应当也是为了哄娘娘开心吧。”   靖王的声音却异常冷静:“不,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哦,”池萤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口道,“那皇兄您说说,陛下为何要封我当郡主呢?”   靖王垂下眼帘,声音微微有些发紧:“因为父皇不想让我娶你当王妃。”   池萤轻笑了声,云淡风轻道:“皇兄知晓便好了呀,还来问妹妹我做什么呢?”   靖王沉默了半晌,复突然开口道:“……..你去见父皇的时候,究竟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突然改变心意?”   池萤眸光一转,看向靖王之时敛去了大半笑意,神色沉稳不少,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王爷,不知您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本王..……”靖王双唇翕合了几次,又有些自嘲地颓然一笑,摇摇头道,“是啊,我又想得到什么答案呢,说来说去,不外乎是你不愿罢了,本王倒是想死个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入你的眼,让你宁愿去借父皇的势,却不愿受我一点恩惠。”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池萤淡淡回应着他的目光,神色却真诚不似作伪,“您是天之骄子,即便没有王爷的身份,也是难得的好儿郎,只是您不应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   “为何?”靖王眉心蹙起,“你今日所求得的也无非是个郡主的位置,说来也只是妃位的义女而已,还没有王妃来的尊贵,又哪里值得你如此?”   “是,”池坦然点了点头,“这位置确实不算太高,却也是我靠自己的本事求来的。”   “什么?”靖王似是不太能理解她的话语,“是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又有何分别?难不成不是主动给你的更好吗?”   “王爷,您挑错了重点,”池萤笑着摇头,“是不是我求来的不重要,靠自己的本事比较重要。”   见着靖王面上的疑惑更甚,池萤轻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您看,您出身皇家,生来便是锦衣玉食,陛下爱重你,愿意顺着你的心意,屡屡为你赐婚,又屡屡允你退婚,这是您的本事,一般人求不来也做不到。”   “而我虽并非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也能让皇上看到我的过人之处,这次陛下顺了我的心意而抚了你的意,这便是我的本事胜过了您,究其根本,咱们都是各凭本事吃饭而已。”   靖王的面色变了又变,他似乎能大致听懂池萤在说什么,却又似隔了一层薄纱一般,对她的心思有些捉摸不透。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可……不止是父皇,我也能看到你的过人之处啊,你又为何不能……不能信我一次呢?”   池萤道:“王爷,您能看到我的过人之处,是和天下女子相比,对吧?”   “嗯!当然!”靖王连连点头,“你是我见过最有才气的女子!”   池萤挑了挑眉,“可陛下能看到我的过人之处,却是和天下人相比。”   “什么?”靖王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脑子已经有些不太够用,却还是下意识道:“我……我也是和天下人相比!”   “但在您眼中,我终究还是个女子不是么?”池萤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我嫁了人,您觉得我的夫家还会允许我抛头露面的去诗社和男子混做一处?或是顶着不知山人的名号针砭时弊?恐怕就算我穿上男装出门,都要斥我一声不守妇道吧。”   靖王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半晌后闷闷道:“我……我不会多说什么的,可天下的悠悠之口,也不是我一人便能堵上的,总还是要顾及皇家脸面。”   池萤不想和他继续争辩什么,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淡道:“王爷,您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您有您的想法,我亦有我自己的坚持,陛下的决断自是考虑再三才做下的,您也不必为此挂心,当然,若是挂心也无妨,人的一生还长,时间久了,再深的执念也会慢慢淡了的。”   她的话音刚落,车架也就此停了下来,车外的宫女隔着车帘唤道:“王爷,郡主,已经到郡主府了。”   池萤将车帘掀开,同那宫女一笑:“多谢这位姐姐,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郡主真是折煞奴婢了,”那宫女忙上前,搀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下了车,神色虽恭敬,语气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亲近,“您唤我冬苓便是。”   池萤却并未因此感到反感,能在宫中这个大染缸混出来的,没有哪个是心思单纯的人,她和这大宫女冬苓也算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交心自是大可不必,相处得让对方舒适就足够了。   弋?   她便也笑着应下:“好,我如今还不太懂宫中的规矩,日后还要烦请冬苓帮我找补一二了。”   冬苓将她扶下车后便放了手,立在她身侧笑道:“郡主客气了,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事。”   池萤同她点点头,复转向车架的方向,对着刚刚独自下了车架的靖王微微福身,“皇兄,您可还要到我的府上看看?”   靖王此时面对着她微微有些发愣,明明她自己面前甚少露出这样和善的笑意,此时却总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比过去更远了不少。不,也不只是远,自己在她面前还隐隐有些低了半头的意思。   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忙回道:“不……还是不了吧,今日你还是回府先安顿下来,过几日为兄再来看你。”   池萤方才也只是同他客气一下,自然不会多留,只点点头道:“好,皇兄慢走。”转身便同冬苓一道进了这座崭新的郡主府。   而府门外的靖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怔忡了许久,终于被自己的随从唤回了神。   “王爷,王爷?咱们也该回府了吧!”   “嗯,是啊,”靖王将一切情绪敛起,神色淡淡道,“走吧,回了。”   王府侍从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隐隐觉着他们王爷好像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了,而他的不一样好像和那位萧二小姐……不对,现在应该叫宿明郡主关系匪浅。   可两人现下既已成了名义上的兄妹……?啧,算了算了,王爷的姻缘,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猜得透的。   *   池萤入主郡主府的第二日,她获封郡主、且受赐国姓的消息便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因着其中有淑妃做引,故而大多数人对这个消息只是稍感讶异,但很快便又抛到脑后去了,毕竟嫔妃收个义女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过去几十年陛下封下的县主郡主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说来这事儿其实并不算太新鲜。   但却依然有少数人连着数日都依然围着这个消息打转。,   自然,其中一边是盛家几位表兄亲友为她欢欣,另一边,却是萧家上下的寝食难安。   朱雀东街。   萧府。   萧夫人袁氏正举着帕子在眼边拭泪,一边还哽咽问道:“老……老爷,您不是说陛下知晓了她做下的荒唐事,不日便要降罪于她吗,可她……她怎么又会被封郡主了呢?”   而萧翡则是面色有些呆滞,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问道:“娘……你说她会不会借着自己的名头,来报复我们啊?要是她真的用郡主的头衔压人,那我们该怎么办呀?我现在要是见着她了,是不是还要下跪呀?……”   “行了行了!”   萧父狠拍了拍桌面,怒斥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萧萤是被封了郡主,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看陛下的心意,站得越高就摔得越狠,陛下不过是可怜她罢了,你以为她能得意几时?”   萧翡却依旧呆呆地反驳道:“爹,她不止被封郡主,还被赐了国姓,现在已经不叫萧萤了。”   萧夫人忙捂住她的嘴,对着萧父辩解道:“老爷,翡儿这孩子这几天也是受了惊吓,并非有意冒犯您的。”   萧父的目光冷冷在二人面前扫过,静默了半晌后,沉声问道:“昌儿如今在何处?”   萧昌是萧夫人在萧翡之后诞下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对外物正是懵懵懂懂又好气万分的时候。   萧夫人对他的提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老爷,昌儿如今正在午睡呢。”   “嗯,”萧父点了点头,复吩咐道,“待他午睡起来,你带他去一趟郡主府。”   “什么?”萧夫人闻言立刻大惊失色,“老爷,那萧……郡主最是记恨我们,您也是知晓的,昌儿还是个孩子,现在就这么送上门去,指不定她要怎么磋磨我们母子呢!”   “你这蠢妇又懂些什么!”   萧父有些不耐地又拍了下桌面,将桌案上的茶盏都震地叮咣作响,“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才更要带他去。你、我,还有翡儿,都与她有些龃龉,唯有昌儿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弟弟,也从未与她有过争执,此时又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她作为长姐,见着自己的弟弟总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萧夫人愣了愣,似是被他说服,缓缓点了点头道:“老爷说得是,妾……妾这就去把昌儿叫起来。”   “你等他睡醒吧,”萧父摆了摆手,神色已经有些不耐,“再给他喂好吃食,免得到了郡主府又哭闹不止,反而惹人嫌恶。”   在萧夫人心中,自家的儿子便是哭闹也最惹人喜爱的那个,又如何会惹人嫌恶。可她这话又不敢明着说,只能垂着头点头应是,心中对萧父的不满又隐隐涨了几分。   正当一家人对自己的未来隐隐有了几分期待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家丁略显兴奋的通报声: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萧夫人皱了皱眉,回道:“少爷正午睡呢,又哪儿来的少爷?”   萧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下一跳,忙对那家丁吩咐道:“是不是昇儿回来了!”   那家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回老爷,夫……夫人,正是大少爷回来了。”   “你快让他进来,”萧父面色缓和了不少,“别和他多说什么,让他直接来我这儿。”   “是,小的遵命。”家丁说罢又抚着胸口向外跑去。   萧夫人看着萧父的脸色,试探问道:“老爷,是……萧昇回来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萧父从鼻腔中闷哼了声。   “他自打萧萤……那年便离家而去,过了这么多年,却又突然回来,难不成……是听闻了她回京的消息?”萧夫人捂住嘴惊呼了声,“那他这是要对我们兴师问罪不成?”   萧父却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不论他是为何回家,既然在此时回来了,这都是一个好时机。”   萧夫人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自己与他夫妻这么些年,难道还猜不出他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么,不就是想着让萧萤的嫡亲哥哥去从中说和一二。嘁,那萧昇又不是个傻子,哪里就能被你随意摆布了,别搞不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萧父自然没有料到,自己这位一向逆来顺受的夫人,竟也会在背地里如此编排自己,他心中正热火朝天地盘算着,如何用自己的父子亲缘,让自己借着这道桥梁和那位女儿重修于好。   半盏茶后,一位身形高大的劲装男子出现在了门口。此人眉眼间与萧明泓倒是有五成相似,却因着常年在外,肤色黝黑不少,眸光也更为犀利,因此多了几分难掩的锋芒。   萧昇面色冷淡,连礼都不愿行,只随意同萧父点了点头,冷声问道:“我妹妹呢?”   萧父眸光微转,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摆出一副慈父姿态,笑对他招了招手:“昇儿,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让爹看卡,为父这些年担心你在外过得不好,见你能好好的回家来,为父也就放心了,往后莫要在外奔波,爹爹年纪大了,能见着子女都在身侧,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萧昇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将手中的佩剑重重甩在桌上,声音更冷了几分:“我问你,我妹妹呢?”   萧夫人和萧翡被他的闪着寒光的佩剑吓得抱成一团,正呜咽着瑟瑟发抖,萧父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耸,面色依然有些发暗,却依然强自镇定道:“你这孩子,在为父面前这又是什么态度?”   萧昇只冷笑了声,道:“呵,这就是对你的态度。”   他反手一挑,将佩剑从剑鞘中轻盈地拔出,剑身破空,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爆裂之音。他将那剑刃随意一劈,桌案的一脚便应声而裂,那切口齐齐整整,不带半点儿木屑。   “萧大人,请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妹妹呢?”   萧父盯着那桌案的红木切面,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声音亦有些发紧:“她……她不在家中。”   “那她现下在何处?”萧昇见他终于乖乖配合,便将剑身收回剑鞘之中,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令人不由得侧目。   “她……她和我们有些争执,一气之下便想要与我们萧家决裂,为父……为父自是不允的。”   萧父看着萧昇泠然的目光,稍顿了顿,复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方才继续道:“可你也知道萤儿这个孩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真正犯起倔来,谁也拉不回来,她便不知从哪儿寻来了短刀,指着自己的脖子逼着为父将籍书交给她,若是不给她……她便要当着为父的面自戕啊!”   萧父假模假样地抬手在眼角旁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花,有些哽咽地继续道:“为父无法,只能将她的籍书交了给了她,她便就此拿着那籍书去了京兆府消去了自己萧氏籍,另立了女户。为父其实也不想如此,但……我总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去死啊。”   萧父越说越顺,声泪俱下的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而后却又不知为何,我们在府中听闻陛下竟然下旨,让淑妃娘娘……哦,也就是过去的淑嫔娘娘,你和萤儿的姨母,收她当了义女,又封为了郡主,还特赐了国姓,如今她正住在陛下赐下的郡主府中,已经不同我们往来了,为父……为父正想着该如何去找萤儿呢,正巧昇儿你回来了,还是老天保佑我们萧家啊。”   萧昇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只在听到自己的妹妹被封为郡主之时,在眼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萧父见他神色似是有所缓和,只当自己的父子亲情牌起了效果,便彻底放开了胆子,劝道:“昇儿啊,你妹妹毕竟是我们萧家人,亦是我血脉相连的女儿,为父如何能放任她就此在外漂泊,你就带着你弟弟去郡主府劝劝她,告诉他父亲年纪大了,总有些口不择言的时候,她若是想让为父认错,为父也会认的,只要她能回家便好。”   可萧昇听了这话,倒是立刻收起了眼角那一抹原本就不怎么显眼的温情,直直盯着萧父,目光沉沉深不见底。   “第一,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妹妹。”   “第二,我妹妹想如何便如何,她好端端的当个郡主,我为何要让他回来受你们的气。”   “第三——”   他又突然抓起佩剑,直直指向萧父的咽喉,冷冷道:“我妹妹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才能换得他的籍书,我就没那么麻烦了,我的籍书呢?给我吧。” 第143章 王爷的白月光17 “你究竟是谁?” ……   萧父闻言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道:“昇儿,你……你要籍书做什么?”   萧昇神色漠然,仿佛面对的并非自己的生身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将手中的剑尖又向前送了几分,淡道:“让你拿就拿,旁的事又与你何干?”   萧父却依然不松口,蹙眉道:“可你……你是我的儿子,难道你也要像萤儿一般..……”   萧昇唇边扯起一抹讥笑,道:“原先我留在这个‘家’里,也只是为了照顾我妹妹而已,可既然她已经走了,我又何必委屈自己,你以为谁又稀罕当你的儿子?”   萧父默了默,虽说他对萧昇一向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他眼尖得很,一眼便瞥见了萧昇腰间的一块玄色令牌。那令牌明显是军中所制,估计他独自外出这几年,应是去参了军,也在军中混出了些名堂。   他心中微动,眼珠缓缓一转,继续好言好语地劝解道:“昇儿,你一旦脱离我萧氏宗族,日后还能有谁庇护你?你与萤儿不同,你毕竟是男子,她终究还能嫁人,可你哪里能..……”   “你废话太多了,”萧昇冷冷打断了萧父的絮语,那剑尖几乎要挨着了萧父的喉头。   一旁的萧夫人和萧翡二人缩着脖子,如鹌鹑般互相抱着瑟瑟发抖,萧父的眼神则死死盯着眼前的利刃,亦半点儿也不敢动弹。半晌后他终于微微转头,对着门外的管家开口,声音却有些发颤:“去……取大少爷的籍书来。”   萧昇这才将佩剑利落收起,衣摆一甩坐在桌边,好整以暇道:“这就对了,看来萧大人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萧父已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面沉如铁地死死盯着他。   半晌后家丁也终于将萧昇的籍书取回,却连头也不敢抬,只将那一张薄纸放在了萧父手边的桌案上,便一溜烟儿逃也似地退了出去,倒似这屋内如龙潭虎穴一般。   萧父抬手将那籍书拈起,举在眼前扫了眼,复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今日出了这家门,日后我萧氏一族便再也没有义务庇护你。”   萧昇的面色却连半点波动也无,他起身一把将萧父手中的薄纸扯了过来,只略略觑了眼,随即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籍书收入怀中,便再也没给萧父一丝眼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待到萧昇的身影远去,厅内三人仿若扼住咽喉的手被人放开一般,终于松了口气。   萧父狠捶了捶桌面,对着厅外咬着牙恨恨道:“这个逆子!当真是子随其母!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死在外面也没人给他收尸!”   扬长而去的萧昇却根本无心去考量萧父究竟在背后会如何咒骂自己,当然若是被他听见了,倒是也并不觉得意外,如今他只一心想着要去寻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   他先是前去了京兆府户籍司,将自己的籍书交予了户籍司官员,称要消去萧氏宗籍,另立门户。   那户籍司主事自然还是当日那位王大人,自打池萤在户籍司受封那日已经过去七八日了,他心中的激荡之意已然消散了大半,这会儿冷不丁又来了个姓萧的要来销户,王大人下意识的心头一跳,盯着萧昇细细打量了一番,怎么看怎么觉着有些眼熟。   萧昇有军职在身,见个主事倒也不必跪拜,只是王大人的目光过于赤裸,他脸色微凛,问道:“这位大人,可还需什么旁的文书?”   王大人此时脑中灵光一闪,突的想起之前查看籍册之时,曾在萧萤的名字前见过她有一胞兄,与她一母所生,似乎那名字就是萧昇。   他稍顿了顿,试探问道:“敢问君可是有一胞妹?”   萧昇闻言面色稍缓了缓,点点头回道:“正是,大人何出此问?”   王大人恍然,“哎,这便是了,令妹前些日子来我这户籍司中销户,也是本官为她办理的。”   “哦?”萧昇眉梢微挑,“敢问大人可知家妹现居何处?”   “郎君竟没听说吗,”王大人面色有些诧异,“萧……啊不对,盛……也不对……宿明郡主受陛下亲封,如今自然居住在郡主府中啊。”   萧昇点点头,“这我自然是晓得的,只是我今日方才回京,并不知晓郡主府的具体方位。”   王大人心中百转千回,看这架势这位小将军也是和萧大人关系不恰,果然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连亲儿子都能舍弃,这位萧大人还真狠得下心来。可既然宿明郡主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炙手可热的红人,那为她的亲哥哥指条路,应当也算攀上了点儿关系吧。   他清了清嗓,回道:“这是自然,宿明郡主府就在城东,您顺着玄武大街直走,过两个街口后最新的那座府邸便是了。”   萧昇颔首道:“多谢。”   王大人这回倒是没多问什么,萧昇本就入了军籍,销去家中户籍倒也只是走个流程罢了。王大人手脚麻利地帮他办好了销户的流程,萧昇接过全新的籍书后,同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而池萤这会儿正在房中临着帖,却听一侍卫疾步而来,对她行了一礼通报道:   “启禀郡主,府外有人求见,说是……郡主您的哥哥。”   “哥哥?”池萤笔下一顿,脑中飞速地略过几道模糊的回忆,萧萤好像确实有个哥哥来着,与她关系似乎还不错,出走这么多年居然回来了?   她沉吟片刻,随即点点头道:“那快请他进来吧。”   半晌后,池萤候在正厅之中,刚端起手边的茶盏,却见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前,那人面色有些黝黑,五官也藏着些许锋芒,可见着她的那一刻,却露出一抹柔软的神情,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萤儿,哥哥……回来了。”   池萤微微有些尴尬,自己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妹妹,若是对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成年男子表现的过于亲近,似乎总觉得有些逾矩,可这位哥哥倒是从未对不起过萧萤,太过冷淡亦是不可。   她暗暗拿捏着兄妹相处的度,笑着起身迎道:“哥哥,好久不见。”   萧昇上前两步,抬手扶住池萤的双肩,却又不敢过于用力,故而双臂显得有些僵硬,眼圈却微微有些泛红,声音略发紧道:“是哥哥的错,我……我就应该去寻你的,这几年让你漂泊在外,受了不少苦吧。”   “都过去了,”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突的眼前一亮道,“哥哥是进了行伍吗?”   “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萧昇轻嗯了声,便只将他参军的事随口带过,随即揽着池萤坐下,满目温情道,“快同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回京的?那老头子是不是又为难你了?哎,过去是我没什么本事,若是我早些带你离了那一家子,咱们倒也不用分开这么久,你也不用去受那些苦。”   “哥哥切莫这么说,”池萤笑着安抚道,“你看,我现在当上了郡主,他们躲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招惹我呢?”   萧昇闻言却是一顿,接着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丫鬟仆从,池萤立刻会意,摆摆手便让他们退下了。萧昇这才开口继续道:“我还未来得及问你,那位姑母过去与我们素无往来,当年与母亲的关系也不甚融洽,却为何突然会收你当义女?便是如此也罢了,可她在宫中也不怎么受宠,陛下封你这郡主之位,又破格给你公主食邑,肯定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所以萤儿——”萧昇的目光顿时犀利了不少,“你同我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池萤轻咳了声,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她也没想到这位看上去粗线条的哥哥,竟还有颗玲珑心,居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关窍所在。   她将语气放软和了不少,带了点儿撒娇的意思在里面,笑道:“哥哥,我若是同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能怪我。”   萧昇倒也不忍继续对她冷脸,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直说便是了,我又什么时候怪罪过你。”   池萤瘪了瘪嘴,道:“哥哥,你也知晓我过去曾经扮了男装偷偷去诗社的事吧?”   “那是自然,”萧昇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你起初还偷穿我少年时的衣服,后来不都是我帮你打的掩护。”   池萤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当时我那位未婚夫,也就是靖王爷,其实也在诗社中……”   待她将萧萤与靖王之间的误会讲明后,还未来得及继续转回与皇上的约定,便只听得萧昇拍了下桌面,冷冷道:“这靖王当你是什么人,他想娶便娶,想退婚便退婚,到头来还想着吃回头草,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池萤忙用目光指了指屋外,低声安抚道:“哥哥息怒,这阖府上下都是陛下赐下的人,小心隔墙有耳。”   见着萧昇稍平静了些,她接着解释道:“我自然不会去当他那个劳什子王妃,只是陛下爱子心切,若是他当真赐婚于我,我自然也不能推辞,便也只能先下手为强,想着……找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萧昇目光一紧,“什么法子?”   “哥哥刚说过不会怪我的。”池萤见他脸色不好,耷拉着眉眼瘪嘴道。   萧昇无奈,只得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行行行,快说罢,我不怪你。”   池萤稍顿了顿,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我……想着自己会写些诗句,又是个女子,便是说了些逾矩的话,若是陛下不计较也能含混过去,便同陛下提议,若是他有什么想说却又不便明言的话,用言官过于正式,可总要有个人替他说出来,那我……就来当这个人好了。”   她见萧昇的面色愈来愈沉,声音也渐渐放低,到最后近乎如蚊蚋一般。   萧昇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静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却不比初见她时的热忱,“这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池萤忙摇了摇头,“哪有别人告诉我,自然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的?”萧昇皱眉反问,“你可知陛如今虽给了你尊贵的郡主之位,可万一哪日你得罪了些世家大族,那这尊贵便是镜花水月,转瞬便会化为乌有不说,甚至性命都可能不保,这你也都想到了?”   “自然,”池萤笃定地点了点头,“可我若不这么做,那便只有受人安排嫁为人妇,哥哥,我都想明白了,与其在后宅蹉跎一生,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萧昇盯着她的双眼,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动摇的痕迹,可结果却事与愿违。半晌后他摇了摇头,道:“萤儿,你与过去不一样了。”   只是他的语气却并非叹息,而更像是在冷静地叙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   池萤听了这话顿觉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笑了笑,强自镇定道:“自然,在外这几年不比过去在京中,若是不变,只怕也无法活着回来了。”   萧昇听了这话,却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露出恻隐的神情,反而若有所思地上下大量了她一番,又似是随口一问道:“萤儿,你当初是如何得救的?”   池萤心头微跳,面上还算镇定,轻咳了声回道:“哥哥你也知晓,当初我被山洪冲进了崖下河中,也不知漂了多久,算是命大没有溺水,昏迷之中被下游的一处村落中的村民所救,休养了一两年才能下地。”   萧昇却连珠炮似的问道:“你被哪户人家所救?漂去了什么村?在哪个州县之中?”   池萤心下一紧,过去自己编个死里逃生的理由都能随意含糊过去,这位大哥怎么这么不好糊弄呢?   她脑中飞速地运转着,心中暗暗思忖道毕竟山高水远的,萧昇也不会所有偏僻的村落都能知晓吧,便随口编道:“在云南,那县唤作葫芦县,村名就叫段家村,救我的人家也姓段。”   “哦,”萧昇对她的回答不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复继续问道,“那你又是走了哪条路回京来的?”   “我……在村中教人识字攒了些银子,便进了县城中找了个镖局,将银钱交给他们作为酬劳,跟着他们走官道回来的。”   萧昇紧追不舍:“什么镖局?”   “……..威远镖局。”池萤的底气已经有些不足。   “哦,那镖车跟了几个镖师,几个趟子手?”   “……..两位镖师,三……个趟子手。”   静默了许久后,萧昇突地嗤笑了声,在池萤还没来得及回应时,又突然抬手袭向池萤的咽喉。   池萤下意识向后一翻,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却只见眼前的男子一改刚才的温言顺色,冷冷问了句:   “你究竟是谁?” 第144章 王爷的白月光 完 请你把我的妹妹还回……   池萤心中略略有些慌乱,她过去穿梭于各个世界,顶着不同人的身份生活,编造了各种离奇的死而复生的谎言,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在她已经接受了白月光保护协会给出的“编瞎话百分百不会被拆穿”的设定后,这会儿却突然有个人似乎看穿了她并不是本尊。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这位大哥其实也是个任务者?   池萤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萧昇,接着试探问道:“奇变偶不变?”   “什么?”萧昇眉心一皱,面上的疑惑却并非作伪。   池萤心下了然,哦,那就应该不是了。   她后撤了半步,突的粲然一笑,问道:“哥哥为何突然对我出手?”   萧昇却只冷笑了声,反问道:“那萤儿你又是何时学的这一身功夫?”   池萤厚着脸皮继续扮着无害的小妹,“哥哥有所不知,我一个女子在外漂泊甚是不易,自然要学些拳脚功夫护身才是。”   “是么?”萧昇一把抓住腰侧的佩剑,直直向她刺去,“那就让为兄来试一试你这几年学的身手究竟如何吧?”   池萤手边并无武器,面对他的攻势也只能勉强躲避开来,好在她身形还算灵巧,与他大概能打个平手。   正当二人在堂内你追我赶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正厅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随即便听得盛楸的一声惊呼:“萤姨!”   池萤闻言足下一转,忙轻跃至门边,躲在了刚来的三人身后。   盛家叔侄将她护在身后,刚想出言呵斥,却见那持剑的黑脸男子似是有些面熟。   静默了片刻后,盛瑜一向淡然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昇表兄,你回来了?你们这是..……”   萧昇盯着三人,面色虽仍有些不善,却还是收了剑势,点点头道:“是我,我与她..……”   “切磋切磋,”池萤忙接过话头,“哥哥听说我在外学了些拳脚功夫,便想着要试试我的身手。”   “是么?”盛璞游戏半信半疑,目光在萧昇身上打量了一番,皱眉道,“昇表弟,萤表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你总要让着她一些,哪有拿着开了刃的真剑和她比划的。”   “表兄说的是。”萧昇面色稍缓和了几分,随即将佩剑收回腰间。   池萤见状心下微松,笑问道:“表兄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哎,无事便不能来了吗?”盛瑜笑道,“楸儿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想着你受封后我们还未前来道喜,便一起来拜见郡主娘娘了。”   说着便微微躬身,十分做作地同她作了个揖。   “表兄当真是折煞我了,”池萤笑着摆摆手,“免礼免礼了。”   “哎,多谢郡主娘娘。”   盛瑜目光一转,又向萧昇行了个礼,“见过萧都尉。”   盛楸闻言一惊,“昇表叔,你……你已经是都尉了?”   萧昇淡淡点了点头,“嗯,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盛璞在这些人中最为年长,便摆出了一副长兄的架势,叹道:“表弟,你不辞而别多年,也应该给我们来个信儿才是。”   萧昇此时仍为着自己妹妹的去向忧心,只随口应承道:“嗯,表兄说的是。”   接着便向他们拱了拱手,“我还要去军中报道,改日再与各位一聚。”   语罢也不顾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自顾自离去了。   “这……这昇表弟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说走就走了?”盛璞的语气略带几分不满。   “表兄莫怪,”池萤从中打着圆场,笑道,“哥哥是有些近乡情怯,见着你们害羞了呢。”   “也是,”盛瑜接过她的话头,“昇表兄素来是个内敛的人,我们与他又是许久未曾相见,说来倒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们的不是,也没事先递个拜帖便来了。”   四人在厅内寒暄了一阵,又交流了些京中趣闻,不过半个时辰便也离去了。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池萤躺在床榻之上,此时明明万籁俱静,最是安眠的好时候,她心中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久久不能入眠。   她暗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想要下床走动一二,可刚将房间的窗格推开,却见园中孤零零立着一人,那人正盯着她的窗口,与她的视线打了个正着。   池萤心下一紧,喉头空咽了两下,低声问了句:“……..哥哥?”   院中那人轻“嗯”了声,随即直直走向她的窗前,一个翻身便进了她的屋子。   池萤心中有些忐忑,忙后退两步摸到了她放在枕下的一把匕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昇自然发现了她的举动,摇摇头道:“你莫慌,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池萤反问道:“那哥哥这大半夜的为何要来我院中?”   “你不是我妹妹,”萧昇此刻的语气十分疏离,“就算他们都被你蒙骗了,我也能看得出来,所以你不要顶着我妹妹的脸喊我哥哥。”   池萤暗暗撇了撇嘴,好嘛,好像谁稀罕喊你哥哥似的,要不是你妹妹自己不顶事儿,谁愿意来你们这个鬼地方哦。   当然这话她自不能明说,如今也只能接受自己已然掉马的事实,撇撇嘴回道:“萧公子好眼力。”   萧昇却并不想同她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你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冒用我妹妹的身份?”   “我……是受你妹妹所托前来,”池萤稍顿了顿,语义有些含混,“待我完成了令妹的嘱托,令妹自然会回来的?”   萧昇借着月光看向她的双眼,似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半晌后突然问道:“那她何时才能回来?”   “这..……”池萤有些迟疑,心中暗暗琢磨着,其实如今自己已经帮萧萤赢得了拿得出手的身份,又彻底断绝了与靖王的婚约,除了没有让萧家人跌落谷底外,如今就算她本人回来其实也无妨吧,毕竟报仇这种事儿说来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带感。   池萤斟酌了下词句,没有将话说死,略有些含混道:“令妹……不日便会回来的。”   “我要她明日便回。”萧昇的语气并非同她商议,仿佛只是通知她一般。   池萤:???您当这是菜市场讲价呢?还一口价明日便回?   见她许久不曾应答,萧昇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能看得出,你利用我妹妹的身份并未作恶,反而还……帮她实现了些心愿,但你毕竟不是她,我不能接受旁人顶着我妹妹的身份生活,所以,请你把我的妹妹还回来。”   萧昇的语气过于恳切,倒是让池萤心生出几分不忍来,就冲他能看出自己的伪装这一点,便能说明他对萧萤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稍缓了缓,点点头道:“萧公子,我可以一试。”   萧昇精神一振,“好!如此便多谢这位..……”   他弋?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和自己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池萤十分善解人意地回道:“碰巧我与令妹名字相同,都是单名一个萤字。”   萧昇冲她拱了拱手,“好,如此便多谢萤姑娘了。”   “萧公子多礼了,”池萤摇了摇头,淡笑道,“还请萧公子先行离去吧,明日一早,便能知晓在此的究竟是我还是令妹了。”   萧昇略有些迟疑,盯着池萤看了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复又从窗口轻跃而出,身形在屋顶上闪了几闪,片刻后便再也寻不见了。   池萤心下惴惴,过往都是她将委托者的生活彻底安排妥当才主动离去,可这回却被委托者的亲属半是要挟半是恳求着要半路下车,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靠谱啊。   算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与其已经被人看破了继续干巴巴地演戏,还不如赶紧跑路呢。   池萤躺回到床榻上闭上双眼,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可越是想要平静,脑中的念头却越是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来。   为什么过去的世界中从没有人看穿她的伪装呢?难道是没有像萧昇这般真心待原主的亲友么?   可也不对啊?杜萤的父母、秋萤的教中长老,对原主的关心也不见得比萧昇要少啊。   为什么偏偏都能被她蒙骗过去呢?   若是池萤此时能抽离出躯体,从高处俯视自己,便会发现她周遭的一切正在迅速暗淡坍塌,渐渐消散成一片虚无。   可她只是紧闭着双眸,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半点儿也感知不到周遭的变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旁的世界终于陷入一片黑暗的虚无,她也只是静静地飘在空中,面色恬淡,仿若陷入了一片黑甜的梦境。   *   “嘀,嘀,嘀……”   冰冷的监控窗口上时不时跳出几个数字,身穿冰蓝色制服的男子正盯着那屏幕,手中的笔唰唰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宴,这破机器怎突然叫个不停,她是快醒了么?”男子身后的女人随口问了句。   “还没有,”被称为“宴”的那人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移向休眠仓中那张苍白的面庞,“不过生物电终于有了点波动,还需要继续刺激才能完全醒来。”   女人头也没回,撇撇嘴道:“啧,任重而道远,你继续加油吧。”   男人刚准备回话,休眠仓中那人的眼皮却突然微微掀起,直直盯着他看了一眼。   他始料未及,手中的笔一时没有握住,便“吧嗒”一声掉落了地面。   “喏,怎么回事儿?连支笔都拿不稳,加班太久了吧。”他身后的女人将笔拾起,拍了拍他的胳膊,将笔递还到他的手边。   男人转身将笔接回,下一秒目光再度回到休眠仓中时,那人的双眸此时却依然紧紧阖着,倒像是从未睁开过一般。   “嗯,是啊,我可能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下了。”男人点了点头,似是回应,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   “薛萤小姐,请问您之前的假死事件究竟是不是炒作?”   “萤萤,你之前隐婚究竟是什么考量呢?难道只是因为不愿意失去你那些男粉的拥护吗?”   “薛萤小姐,既然您选择隐婚,并且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又为何在离婚的时候突然自己发出声明自爆呢?”   “薛小姐,您在国外息影多年,为什么今年突然回国了呢,难道是因为您的前夫上个月刚刚爆出新恋情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原先聒噪的一众记者倒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仿佛闪着精光,直直盯着别墅门前身形纤细的女人。   那女人脸上架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黑超墨镜,神色淡然地抱臂,面对着眼前的□□短炮,和不愿放过她任何一丝神情波动的闪光灯,显得异常冷静。   她抬手将墨镜摘下,与众人想象中狼狈的模样不同,她的整个妆面精致无比,眼中半点倦色也无,神采奕奕地仿佛要去走红毯一般。   当然,如果你能忽略她手中提着的藤编菜篮子的话。   池萤淡然扫了一圈围着她的记者和粉丝,嫣红的双唇轻启,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如精灵低语般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感谢大家还没忘了我,只是今天是私人行程,抱歉不能接受采访了。”   语罢她便再度戴上墨镜,将她的小菜篮子放至一旁单车的前筐中,在一众记者粉丝的注目下,身形轻盈地飞身便骑上了单车,随即一溜烟儿般飞驰而去。   记者们先是愣了愣,复立刻拎起自己的“装备”回到车上,开着最低的时速跟在池萤的单车旁,一边还不忘举着相机跟拍。   “薛小姐,您出门为什么不开车?是因为您离婚后净身出户,所以现在名下已经没有资产了吗?”   池萤在墨镜里冷冷白了那记者一眼,语气却依旧十分轻快:“不,因为我是个环保主义者,低碳出行嘛。”   那记者被噎得缩回了车里,却又有另一辆车跟了上来。   “萤萤子!快看我看我!我是你的八年老粉了!你这些年退圈出国就罢了,为什么连社交账号都注销了,我们等你等得你好苦啊!”   池萤转头冲那车上的小姑娘一笑,“谢谢你,但是千万不要跟车,就算跟单车也不安全哦,快回去吧,我这两天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好!那我等你!”小姑娘兴奋地点点头,之后那辆车倒是还算听话的立刻靠边停下。   自然,前浪退去后,又有后浪蜂拥而上。   “薛萤小姐,您之前的车祸事件究竟是真是假?您究竟是借假死事件炒作,还是真的受了伤在国外静养?”   池萤头也没回,淡淡道:“抱歉,具体私人事务不便回复,但我从不炒作。”   “那您这次回国又是为了什么呢?真的像传言所说的一般,是因为您前夫的恋情..……”   “不是。”   池萤突然将车把一转,便骑着车拐入了一条小巷中,那条小巷极为狭小,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开车的记者们忙在巷口刹车,可步行的速度却又跟不上她车速,有些不死心的记者小跑了几步,却也只能看着池萤的身影在小巷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某个转角处。   而摆脱了记者围追堵截的池萤终于缓缓松了口气,她就是在家里憋了几天,泡面消耗殆尽,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来买个菜,结果被逼着在自家门口开了个记者发布会,她容易吗她!早知如此她就点外卖了!   说来她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三四天而已,前两天刚从机场回国,那时便有眼尖的人透过她的层层伪装看穿了她的身份。   薛萤,一个在C国曾经家喻户晓的名字,从国民初恋到被全网抵制,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变故。   当年她顶着一张小白花似的初恋脸出道,在各个剧集中扮演着男主角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似的人物,又曾经多次登上VOXUE、BAXXAR、EXXE等顶尖时尚杂志的封面,影视时尚圈两开花。   就在她的事业稳步上升的时候,她却突然在社交账号上发出声明,自爆出自己出道前便已经结婚,并且如今已经离婚的事实。   而她的前夫,居然正是金融圈炙手可热的新贵,新熠集团的总裁简遂。   简遂彼时只有二十八岁,因着在某次金融峰会上的发言照出了圈儿,成了风靡全网有钱有颜有家世的理想型代表。   可不论她的前夫究竟是谁,薛萤可是一直自称单身,出道以来的形象也以清纯可人著称,冷不丁的爆出个恋情就已经够崩人设的了,这会儿直接爆出离婚,等待她的自然只有无尽的谩骂和攻讦。   薛萤彼时心情不佳,便独自开车出门兜风。当然她的心情不佳并非因为离婚,只是因为事业受挫而已,她与简遂也并非什么金童玉女,不过是被家里硬推着结个婚应付差事而已,婚后也并没有住到一起。   简而言之,不过就是一桩各玩各的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罢了。   回忆到这儿,池萤都忍不住想要吐槽了,这究竟是哪本儿三流总裁文里的情节,总裁爹妈都是活在什么封建时代,除了撺掇他们联姻先婚后爱就没别的正事儿干了是吗!好好搞家族事业不比联姻强的多吗!   而就在薛萤开车行驶在海边公路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辆疾速驶来的跑车,那辆车的车主是酒驾,一脚油门踩到底的横冲直撞,薛萤连方向盘都来不及打,便就这么在一瞬间香消玉殒了,连抢救都没赶得上。   当然,这件事过后,那酒驾的名头不知怎么的竟然被移到了她的头上,报纸的标题大都赫然写着《知名影星薛萤婚变,酒驾豪车遭车祸而亡》之类耸人听闻的标题,连死都没落得个好听的名头。   说来这个世界里的时间线便到此为止了,究其原因,便是真·薛萤女士觉得太丢人,就算给她复活的机会,她也不想就这么回来受人白眼,而这个重担便自然而言地落在了池萤的肩头。   思及此处,池萤却暗暗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挺好的,弋?薛女士没有感情一身轻松,不就是当明星吗,被骂有什么要紧,钱不是一样赚,只要脸皮厚一点,熬一熬就好喽。   她哼着小曲儿,将车停在菜场边,提溜着自己的小菜篮子晃晃悠悠地迈向了菜场,却没想到还没走两步,便被一个挂着工牌的年轻男人拦了下来。   “这位女士,我们剧组今天包了场,非剧组人员不得入内。”   菜场包场?   池萤暗暗觉得好笑,却还是点点头以示了解,“嗯,知道了,我不进去。”   她将墨镜稍稍向下推了推,越过那年轻人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剧组在拍戏,目光却冷不丁和一个眉眼弯弯的姑娘对了个正着。   那姑娘见着自己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身边的男人原本正低头听她说着什么,见状也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来,刚好撞进了池萤略带打量的目光中。   池萤心下了然,哦豁,有点巧,这人好像是前夫,旁边儿那个估计就是他的新恋情了。 第145章 总裁的白月光01 which is,……   池萤和他对视了片刻,二人倒是十分默契地同时移开了目光。她暗道了声晦气,转身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还没走两步,她便觉着自己的菜篮子突然重了不少,转头一看,便见简遂正一把按住她可怜的小菜篮,倒像是和这菜篮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将边缘都按得有些变了形。   池萤使了股寸劲儿将篮子一把扯过,单手推了推墨镜,淡然道:“简先生,有事么?”   简遂没想到她的力气竟还不小,看着自己的发红的虎口微怔了片刻,随即缓缓开口,语气显出几分刻意的冷淡:“薛小姐,今日的拍摄计划在开拍前都是保密的,你究竟是跟着谁过来的?”   池萤顿时哂笑出声,“简先生,出了菜市场门前那条巷子左拐直走,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对于池萤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应,简遂有些不知所谓,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咱们市的安定医院,”池萤唇边露出一抹淡笑,“which is,您的快乐老家。”   简遂闻言面色一变,二人之间的空气也似瞬间凝滞了起来,正当他们大眼瞪更大眼,两不相让的时刻,一个略显好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阿简哥哥,这位是..……”   “一个美丽的路人。”   “我前妻。”   池萤和简遂的声音同时响起,却引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简先生美丽的前妻,”池萤将二人的回答融合在了一起,想了想又补充了半句,“也是刚路过的路人。”   简遂面色稍缓了几分,同那姑娘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候场吧,我还有点话要和她说。”   “但是我没有话要跟你说。”池萤没有半点儿要叙旧的意思,带着一份得体的微笑转身——跨坐上了她心爱的小单车。   可好景不长,她连踏板都没来得及蹬,便只觉得单车被人向后拉了一把,连带着她重心有些不稳,紧紧握住车把脚尖踮地才坐稳,随即略有些气恼地转身瞪了他一眼。   “简先生,您一大总裁,众目睽睽之下在这儿拉我的脚踏车合适吗?”   简遂只是紧紧拉住她的车尾,半点儿也不曾松手,面色冷淡道:“薛小姐,你虽然只是个过气明星,但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池萤斜斜觑着他,似笑非笑道:“是,谁在简先生身边不寒酸啊,您就是善财童子在世,财神老爷真身啊,您的公司准备什么时候进军世界五百强啊。”   简遂只淡道:“这些不劳薛小姐费心,不过有些话我们还是早日说清楚比较好。”   池萤闭眼深吸一口气,略有些不耐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简遂的目光在她身后某处扫了眼,随即便只听得低低轰鸣的发动机声在身侧响起,池萤转身一看,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车稳稳停在了她身旁。   简遂终于松开了手,接着绕到她身旁打开了车门,用目光指了指车内,道:“在这不太方便,去我那里说吧。”   池萤微微眯了眯眼,并未从单车上下来,半信半疑地反问道:“你那里?”   “薛小姐不必这么谨慎,”简遂忽地一笑,“只是当年你走的太突然,还有些财产分割文件需要你签字而已。”   池萤心中稍转了转,随即点点头道:“行吧,但我的车也要带着。”   “你的车?”简遂微怔,随即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前,“你的……脚踏车?”   “是啊,”池萤坦然点头,随即将单车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司机,一边嘱咐道,“小心着点儿啊。”   司机自然认得当年的薛萤,他笑盈盈地将她的脚踏车接过,在简遂的首肯下将车放在了尾箱中,一边问道:“薛小姐,您放心,我会固定好,不会有问题的,您这单车是限量款吧?”   “不,”池萤坐回车内,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手指,“我的意思是,你要小心着些,免得划伤了你们简总的车,你还要赔钱。”   司机闻言一愣,随即笑呵呵地回道:“哈哈,薛小姐您还是这么幽默。”   池萤心不在焉地随意点了点头:“嗯,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简遂面色不善地坐到了她的身侧,与她隔着大约两拳的距离,斜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   池萤却又向车窗边挪了挪,与他隔出了至少一个半人的身位。   “薛小姐,”简遂忍不住开口道,“你倒也不用避我如洪水猛兽。”   “嗯?没有啊?”池萤装着傻,一脸懵懂地回望了一眼,“哦,简先生您想太多,我只是想看看风景罢了。”   “是么,”简遂咬着牙,“那你就好好看吧。”   简遂的车在城市中穿行了十来分钟,随即车的行驶路便径渐渐偏离了市区,道路两侧楼宇愈发稀疏,树木倒是渐渐丰郁起来。池萤虽然不识路,但也并未对此显示出疑虑,毕竟真正的别墅区一般都建在清幽的山上,才能保证富豪们的私密性,所以这路线倒也不算古怪。   简遂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池萤恬静的侧脸,见她神色淡然,又忍不住发问道:“这会儿你倒是不怕了?”   “怕什么?”池萤看向窗外头也没回,“你这样的,我可以打三个。”   简遂被她噎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又似是被她气笑,语气竟显出几分轻快,“好……很好。”   池萤对他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转过身去,却见他唇边正噙着一抹不知名的浅笑望着自己。   她身上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即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这抹不知名的恶寒。   “怎么了?”简遂见状问道。   “没什么,”池萤再度转回身去背对着他,“就是觉得走错路了而已。”   简遂:“?”   池萤继续自顾自道:“就应该去你的快乐老家,早发现早治疗,说不定还有痊愈的希望。”   简遂:……怪我嘴贱。   此后二人一路无言,约莫过了两刻钟,车子终于停在了一栋山林掩映的大门前,只等了片刻,那大门便缓缓洞开,映入眼帘的内便是一片宽旷的庄园,车子又在庄园中缓缓行驶了约莫五分钟,这才停在了一栋宛如古堡一般的楼前。   池萤可以笃定,之前薛萤绝对没来过这儿,这么浮夸的鬼地方她居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简遂这厮真是狡兔不止三窟,故意隐瞒婚内财产,你们这些old money小算盘都打得很精啊。   简遂还算绅士地先下了车,替池萤打开了她那一侧的车门。池萤出于礼貌,下车后同他点了点头,公事公办道:“简先生,有什么文件赶紧拿来吧,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这话不知怎么的又戳中了简遂的某根神经,他顿时失笑,半晌后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就在我这里顺便吃了吧。”   池萤心头却突的一跳,一个突然献殷勤的前夫,不对,有古怪。   她又警惕了不少,跟着简遂拾级而上,前后脚进了那栋古堡似的大楼。   “你稍等,随便坐吧。”简遂指了指大厅内的沙发。   “嗯。”池萤却并未坐下,反而仰着头绕着宽阔的大厅,背着手缓缓踱着步。   “怎么了?”简遂见她面露好奇,微微有些意动。   池萤双手抱臂,蹙眉回忆道:“……..我总觉得这里的结构有点眼熟。”   “其实..……”   “哦!我想起来了!”还未等他说出口,池萤突然打了个响指,“《斯泰尔丝庄园奇案》里的楼就是这个结构!”   简遂面色微变,池萤却自顾自继续道:“你没看过吗,就是一个庄园的女主人死在了房间内,但是那个房间的三个门都上了锁..……”   简遂:……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张嘴。   “我看过,”他咬着牙打断了池萤,“这里没有那样的房间。”   “哦,”池萤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随即轻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了,要是一比一复刻该多有趣啊。”   简遂深吸了口气,再度摆出一张冷脸,“那不好意思,这里让你失望了。”   语罢便再也不愿同她多言,转身便顺着楼梯向上行去。   池萤这会儿倒是乖乖坐回了沙发上,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她哪里看不出来这位简总裁的内心戏,无非就是对着她这个前妻起了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而这心思究竟是一早便有,还是薛萤死后才突然良心发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不管是她还是薛萤本人,都是不想和简遂这人扯上半点儿关系,无他,这人的性格简直太拧巴了,要是自己能匿名发言,她真的很想披着隐身衣对着他大吼一句:   这年头冷面霸道总裁人设已经不吃香了,睁眼看看世界吧哥!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又或许是简遂家的沙发过于符合人体工程力学,池萤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她正斜倚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半梦半醒间突然感到一张薄毯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池萤一个激灵,瞌睡倒是就此一扫而空,抬眼便见着简大总裁的手仍然保持着给她盖毯子的姿势,半弓着身子,对着她缓声道:“不要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我让他们帮你收拾一个房间吧。”   “不了不了,”池萤立刻坐直了身子连连摆手,“文件呢?笔呢?来签吧!”   简遂缓缓直起身来,指了指一旁摞起半人高的文件,唇边若有还无地带了几分扳回一城的浅笑,“都在这儿呢,不急,慢慢签吧。”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池萤对面的沙发上,顺手从桌旁拿起一本经济学人,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池萤暗唾了句“小学鸡”,面上倒是比他还要淡然,一手执笔,一手翻开了第一册 文件。   半晌后,她微皱了皱眉,将第一册 文件暂时摆在了一旁,复翻开了第二册,可片刻后她眉心的褶皱更深了几分,便又翻开了第三册、第四册…….   “简先生,这些东西……你确定都要分给我?”池萤将一册文件摊开,举到了他面前。   “嗯,当然。”简遂头也没抬,随手将眼前的文件拂开,继续装模作样地读他的书。   池萤稍顿了顿,复语重心长地劝道:“真的,您要是嫌安定医院不符合您的身份,请个私人心理医生也不是不可以啊。”   简遂这才抬起头来,面对着她正色道:“你放心,我的精神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池萤依旧坚持,“嗯,病人也都会这么说。”   简遂轻叹了声,将杂志摆在一旁,郑重其事道:“薛萤,这些东西本来就有你一份,就算我们……离婚了,从法理上本就应该分给你。”   池萤迟疑了片刻,半信半疑道:“这些都是你的婚内所得?”   “……..是的,婚内所得。”   池萤掐指一算,薛萤和简遂结婚,哦不,形婚,满打满算也就三年,三年里就能有这么多婚内所得?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简遂,眯着眼问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违法吗?”   简遂颇有些无奈,但还是点点头道:“都是合法所得,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池萤从那堆文件中扒拉了半天,随即举起一册甩到他面前,“那连这个庄园也要分给我?”   “嗯,”简遂半点儿也没迟疑,“是,都是给你的。”   “你……是不是准备跑路了,”池萤摸着下巴思忖着,“所以想先把财产转移出来?”   简遂几乎被她气笑,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就是要给你呢?”   “因为完全没有理由啊!”池萤摊手。   简遂静默了良久,“我..……”   池萤打断他道:“你不会觉得,只要把这些东西给我,我就会念你的好吧?”   “……..不是。”简遂的语气却并不那么坚定。   “不是就好,”池萤点点头,随即将笔搁下直接起身,“这些文件中涉及的财务价值过高,我暂时不能签,等我先找个律师再说吧。”   简遂点了点头,“也可以,你最近如果有什么需要..……”   “那我也不会找你的,”池萤笑着摇了摇头,“简先生,您并不欠我什么,倒也不用这么补偿我,真的没必要。”   她走到门前又突然回头道:“哦对了,还要麻烦你的司机再把我送回去。”   “好,”简遂抬起手机按了几个按键,再度抬头时,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句,“薛萤,你那份离婚声明不是我发的。”   池萤头也没回,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不重要,反正我也早晚都是要发的。”   简遂握住手机的骨节有些泛白,随即又颓然垂下,自嘲地轻笑了声,低声喃喃道:“是啊,早晚都是要发的。”   *   终于离开了简遂的庄园,池萤坐在车中缓缓松了口气,司机隔着后视镜扫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同她攀谈了起来,“薛小姐,您回国的消息刚传出来的那一天,我们简总其实就去了趟您家,只是当时怕您在休息,最后还是没进去打扰您。”   “哦,”池萤随口应声,“那他做得对,那天我确实是在休息。”   司机稍顿了顿,转了个话题继续道:“薛小姐,您不要听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哦,都是记者瞎写的,我们简总才没有那么多花边呢。”   池萤轻笑了声,“他都一把年纪了,没有花边新闻才不正常呢。”   “哪有一把年纪嘛,简总是正当年的小年轻,我们这样的才是一把年纪呢。”司机忙为简遂找补道。   池萤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对着后视镜道:“胡师傅,简遂每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呀?”   “薛小姐,抱歉呀,”司机冲她笑了笑,“薪资方面我签了保密协议,这个真不能说。”   “嗯,”池萤点点头,“让您这么夸他,怎么说他也得给您另外加奖金吧。”   司机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尴尬,“没……没有的事儿。”   之后司机倒是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再继续没话找话,将她送回了自家小区后,池萤又推着自己的小车缓缓走向她家所在的方向。   可当她目光一转,落在了空空如也的车筐中时,池萤心下又是一凉,得,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菜没买着,饭也没吃上,这大半天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个什么劲儿。   她轻叹了口气,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正准备解锁点开外卖软件,却见锁屏界面中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各种应用推送挤满。   “首发!归国女星薛萤突现秦梦昀新戏片场,点击就看新欢旧爱正面交锋!”   “独家!新熠集团总裁与前妻相携而归,留秦梦昀泪洒片场,疑似旧情复燃!”   “现场直击!女星薛萤单车出行,大谈环保心得,是低碳出行还是资产所剩无几?”   “正在热搜!薛萤早年国民初恋清纯照|伊人未逝,只是朱颜改。”   池萤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心中暗暗摇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她随手点开了“薛萤早年国民初恋清纯照|伊人未逝,只是朱颜改”那条推送,相关话题里倒确实是薛萤当年的剧照和杂志封面。   图嘛,自然是好看的,可评论嘛,大部分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唯爱昀妹:薛萤这女人还有脸回来呢?你们别忘了,她当年自己酒驾还害死了别人,只是大家都当她死了,逝者为大也没人敢说什么罢了,现在居然还舔着脸当环保标兵了?】   【昀昀昀最可爱:薛萤这种人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前任了,死缠烂打阴魂不散,简直就是娱乐圈百草枯,谁碰谁倒霉,心疼我昀,抱抱不哭。】   【昀妹啵唧:简总究竟在搞什么飞机啊,和前妻一起坐车走了,反而把现任丢下,建议昀昀子投稿花瓣劝分小组,清醒一点好好搞事业吧。】   当然,在秦梦昀粉丝密不透风的控评之中,偶尔也能穿插个别的几个特立独行的声音。   【just_4_fun:不行了不行了,这里一片乌烟瘴气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个叫什么秦梦昀的,哪儿来的十八线小野模,谁承认过她是正牌女友啊,人家前妻好歹曾经是妻,她又算是个什么?】   【小小萤火虫:我们萤萤从来不会多说什么,清者自清,谁又会用自己的生命来炒作!】   不过这些评论下的回复,各种咒骂却更是不堪入目。   池萤看着那些刺目的字眼略有些心烦,心下一横直接将手机再度锁屏,心中暗暗嘀咕着,怪不得薛萤有机会复活也不乐意自己回来呢,现在骂的还不是她本人,池萤已经觉得有点儿膈应了,要真是指名道姓的人身攻击,啧啧,冲击力着实不小。   回到自己家中后,池萤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再度将应用打开,又登上了薛萤停更许久的账号,在距离上一条离婚声明两年后,终于发出了一条全新的博文:   【薛萤XY:   车祸是真的,但酒驾的不是我。   致死是误传,但这些年确实在养伤。   没复合,也不会复合。   旁人的感情生活与我无关。   低碳出行,人人有责。】   这条博文一经发出,池萤手机上的提醒铃声便一直响个不停,她一开始还有些好奇,会点开回复和转发一条一条,可后来某些有组织的恶评刷的太多,她也懒得给自己找哪个闲气受,直接将所有提醒一概关闭,点开了外卖软件开始一心一意地觅食。   正当她在麻辣烫和酸菜鱼中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却突然转为了来电界面,只是那号码她似乎没什么印象,也并没有备注。   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接通键,“……..喂?请问是哪位?”   听筒那边立刻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薛萤你发博之前好歹跟我说一声啊!你看看你的评论区都成什么鬼样子了,我现在去给你找高级号刷评论都来不及了你知道吗!”   这声音确实挺耳熟,池萤在脑子里稍稍过了一遍,试探问道:“……..薇姐?”   “不然呢!除了我谁还有那个闲工夫管你!”   薇姐是薛萤的经纪人,过去二人倒是配合默契,薇姐也帮她拿下了不少杂志封面和大牌的代言商务,只是她的脾气确实有些暴躁,别说对薛萤了,见着大导都敢呛声。   不过池萤倒是也不憷,回道:“薇姐,反正都已经发了,我回来了总要给公众有个交代,不能让他们随口造谣啊。”   “你以为你发了他们就不造谣了?”薇姐的声音又高了几度,“我看你车祸是伤着脑子了吧!”   池萤将手机开成免提,随手丢在床边,直直倒在了柔软的鹅绒枕堆里,懒洋洋道:   “我知道啊,可我又不是发给造谣的人看的,我安抚的是粉丝,先给态度,再摆证据,打脸也要讲基本法,一步一步来嘛。”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良久,突然道:“薛萤,我觉得你那个车祸,可能把你的智商撞上高地了。” 第146章 总裁的白月光02 我这颗小白菜这就去……   池萤的博文在发出后不到一个小时内,便迅速登到了热搜榜第二位,但同时牢牢挂在热搜榜第一位的,其实也跟她有点儿关系。   #秦梦昀 我没事只是入了戏#   池萤心满意足地将外卖火锅一扫而空后,便歪歪瘫倒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间随手点开了这条处处透露着矫情劲儿的热搜。   【秦梦昀YUN:今天在拍一场很重要的戏,具体内容还不方便透露,但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说来哭的那么丑被拍下来还有点丢脸啦 [吐舌]。我没事,只是入了戏一时还没抽离出来,谢谢大家的关心,还请多多关注我的新戏哦![wink] 】   池萤微扯了扯嘴角,心中暗暗哂笑了声,啧,现在的女明星走白莲花这条路真的还有人吃这套吗?   她点开那条博文的详情,紧接着便被底下密密麻麻的粉丝控赞评论晃得有些眼晕。   池萤的眉心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得,看来吃这套的人还真不少。   她暗暗摇了摇头,心里估摸着在这堆整齐划一的评论队伍里,也找不出什么正儿八经有价值信息来,便直接将屏幕按熄,伸了个懒腰起身,慢条斯理地去浴室放了一缸热水。   正当她刚将浴球丢进浴缸中,还没来得及完全化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屋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池萤轻叹了口气,将浴袍再度系上,趿着拖鞋来到门边,却也不知道门禁前的摄像头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坏掉了,屏幕里只有一片片跳动的雪花。   她微微蹙眉,按住对话键谨慎地问了句:“哪位啊?”   对讲器中立刻传来一道男声:“薛小姐,是我,詹乾佑,麻烦您开下门。”   池萤的脑子转了转,随即问道:“詹秘书?”   “是我,薛总听说了您回国的消息,所以特地派我来接您回家。”   詹乾佑是薛萤父亲薛咏志的高级董秘,说话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虽说只比薛萤大了五六岁,但俩人从来聊不到一块儿去,偶尔见了面也只是点头而已,在薛萤眼里,他就是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   而且从池萤回国机场照被曝光那天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但薛父这会儿才想起来接她回“家”,只怕也是刚刚得知她的那几条热搜,觉得丢了他的人,这会儿准备来兴师问罪的。   她冷冰冰地回道:“承蒙薛总厚爱,但这里就是我家,詹秘书请回吧。”   詹乾佑并没有被她的语气所吓退,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却恭谨有礼的态度:“薛小姐,薛总说了,您住的这个小区安保制度并不够完善,您的私宅也没有聘请专门的安保人员,若是记者和粉丝有过激行为,可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所以您还是住回家里比较妥当。”   池萤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冷哼了声,得了吧,她才不信薛父有这种好心呢。   薛萤的父母在她还没记事的年纪就离了婚,她便一直跟着薛咏志生活,薛母则早早移民了国外,几乎没有参与过她的成长过程。   而薛父作为上市集团的总裁,一来工作繁忙,对她其实也并不怎么关心,偶尔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想要扮演一下慈父询问她的成绩,却根本连她读几年级都记不住;二来则是他身边自然是不缺前扑后拥的粉蝶,自打薛萤记事开始,家里少说也住过五六个风格各异的小阿姨。   在薛萤高二那年,家里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居住超过了半年的小阿姨,也就是薛父如今的妻子——林汝南。   林汝南在住进薛家之前的身份,是薛咏志的高级董秘。说来她的长相在众多小阿姨中其实只能算中等,甚至还显得有些平庸,但架不住她对薛父细致入微的了解。   在薛萤的记忆中,这位名义上的继母情商过人,待人接物很是有一套,即使薛萤从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位继母,但两人的相处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愉快。   在林汝南和薛父结婚后,薛咏志的高级董秘一职,便按例由秘书团中最具资历的候选人顶了上来。新任的董秘姓钱,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人,国外名校硕士,履历很是傲人,但只过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位钱秘书便突然被调去了外地分公司当总经理。   在那之后,之后薛父的高级董秘便成了彼时刚刚毕业资历尚浅詹乾佑,也一直延续至今。   这其中究竟有没有林汝南的手笔,薛萤当年其实也有过疑虑,但林汝南作为继母对她倒是从未有过亏待,甚至在薛父和她产生冲突的时候,林汝南也不惜冒着惹怒薛父的风险帮她说话。就比如当年薛萤不顾薛父的反对,一意孤行拒掉了商学院的offer,而跑去读戏剧学院时,就是林汝南帮着她安抚薛父,还让她不要有所顾虑,甚至还帮她垫付了学费。   当然,薛萤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在所谓的家族联姻到来之际,薛父以收购她的经济公司作为威胁,薛萤必须在事业和婚姻之中选出一项假于人手,她思前想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嫁给了简遂。   总而言之,薛父对薛萤的所作所为只有两个字的评价:丢人。   不按他的规划去读正经专业丢人,演戏抛头露面丢人,和男明星闹绯闻丢人,离婚闹得人尽皆知丢人,甚至可能连她的死,在薛父眼中都是不体面的。   不然为什么她前两天明明已经出现在了机场被人拍到,薛父对自己这位死而复生的女儿却丝毫无动于衷,而这会儿在他才派詹乾佑出面,不外乎是为了让她不要再继续在网上丢他的老脸罢了。   池萤微微摇了摇头,将思绪从记忆中抽回,对着对讲器淡道:“詹秘书,你要是想继续等下去那是你的事,但我是不会跟你去的,您请便吧。”   语罢她便将指尖从对话键上移下,向屋内走了两步后,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又转身回到门前,将门禁对讲器上的电源线拔了下来丢到一旁,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步履轻快地迈向了浴室。   屋外的人先是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发现有些不对后,便直接转为更简单的物理攻击——敲门。   而在二楼浴室中的池萤正悠闲地躺在浴缸中看着电影,楼下传来的那一星半点敲门声,完全被电影背景音中的枪战声所盖过。   敲门声持续了十来分钟,最终也归于沉寂。   *   “还睡呢!你那打脸基本法进行到第几步了啊?”   “……..唔?”   池萤正在半梦半醒间,恍惚中突然觉得身上一凉,她下意识撑着手臂坐起,一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边仔细辨认着床前的身影。   “……..薇姐?”   “我还以为你是死里逃生大彻大悟了呢!”   薇姐恨铁不成钢地皱了皱眉,又凑到她身前闻了闻,随即撇了撇嘴道:“又喝酒了吧?怪不得你脸这么肿,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那个秦梦昀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池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有些不确定地自问道:“很肿吗?我昨晚也就稍微喝了一点红酒而已,还不至于吧。”   “你知道现在全网舆论都在骂你是个阴魂不散的前任吗,”薇姐从池萤的梳妆台上拿了把镜子举到她面前,“你看看,你现在要是还想翻身,先好好珍惜你这张小脸蛋儿。”   池萤将镜子从薇姐手中接过,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嗯,皮肤还挺不错,就是两颊微微有点儿泛红,眼下也略微有点青黑,而且双眼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儿……肿?   她忙摇了摇头,将镜子丢到一旁,转头堆笑问道:“薇姐,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薛大小姐,”薇姐坐到了她的床边,笑容中透露出几分揶揄,“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这房子当初还是我给你找的呢。”   池萤这才从记忆中抽出了重要的一段,是了,当初薛萤虽然免为其难的答应了薛父嫁给简遂,但二人婚后其实一直不怎么对付,也几乎从未住在一起过。薛萤演戏赚的钱说少其实也不算少,但她既不愿再用薛家给的嫁妆,也不愿用简遂给她的卡,便托薇姐找了这么个位置虽然略偏但价格还算适中的楼盘,自己独自住了下来。   而薇姐作为她的经纪人,为了更方便的安排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便和她一起住在这里,自然也知晓她家门的密码。   “哎呀,”池萤十分做作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定是车祸的后遗症,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忘呢。”   “行了行了,你的演技还是先省省,留着以后进组再用吧,”薇姐略有些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你别说,昨儿还真有个节目编导找上我,想让你上一档综艺呢。”   “嗯?什么综艺?说来听听。”池萤来了几分兴趣,将双眼睁大了些。虽然她不同的身份尝试了不少,但还真没当过女明星,上综艺听起来倒是还挺不错。   薇姐闻言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哎,其实都是来蹭你这一波热度的,那个综艺其实没什么问题,就是个网播的美妆类节目,但是吧……秦梦昀是那档节目的常驻MC,节目组其实就是想看你们俩同框,到时候估计就能承包热搜了。”   池萤微微挑眉,“……..那还是算了吧。”   “我想你也不愿意被人蹭这种热度,所以我也还没给他个准话,”薇姐冲她扬了扬下巴,“说吧,你现在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池萤眼珠一转,突然笑问道:“薇姐,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吗?”   “……..是啊,怎么了?”薇姐面露不解。   “那正好,带我出去一趟吧!”池萤边说着边起身下床,随即步入衣帽间内翻找着什么。   薇姐一脸迷茫地跟在她身后,“你先说说你要去哪儿啊?”   池萤翻出了件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套裙,回首冲她一笑,平淡回道:“警察局。”   “警察局?”薇姐瞬间瞪大了双眸,“你是不是还嫌自己热度不够啊,你知道你家外头还蹲着多少记者吗?你如果是想走黑红路线的话,那还是赶紧换个经纪人吧,你要黑倒是容易,但黑了以后我可洗不白你!”   池萤拖着薇姐出了衣帽间,笑道:“洗白这事儿就不用劳烦您了,我这颗小白菜这就去给自己洗刷冤屈。”   “你真的要自己去啊?”薇姐一脚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池萤,面色显得有些忧虑,“不如我替你去吧,你在车里等着结果就好。”   池萤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摇了摇头笑道:“我是这个案件的当事人,当然要我自己出面,就算要找代理人也应该找律师啊,哪有让经纪人出门面解决的道理。”   薇姐轻叹了口气,“行,那我跟你一起去,要是门口记者太多了的话..……”   池萤立刻接上:“那我就直接往警察局里跑。”   薇姐:“?”   池萤冲她摆摆手,打开车门回首笑道:“警察部门是国家暴力执法机构,记者又不傻,再怎么样也不会追进去胡闹啊,所以我跑进去才是最安全的。”   薇姐也忙取下安全带,下车后绕到池萤身边儿,一把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薛萤,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国外治伤的时候,还顺便读了个学位。”   “是啊,”池萤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顺便读了个法学博士,也就是全球top10的法学院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声张,我不想炒什么学霸人设,免得让娱乐圈的同事们无地自容,那多不友好呀。”   薇姐对着她撇了撇嘴,一脸“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就不应该开这个口”的表情。   警察局门前暂时还没有记者蹲守,二人稍松了口气,随即相携进了警局。   “警官您好,”池萤对着警局的值班警察笑着点了点头,“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我是当年一个案件的受害者,但案件信息却被人颠倒黑白恶意传播,那么我作为当事人,可以要求贵局公开案件的真实信息吗?”   那位年轻的男警官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看向池萤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微微有些震惊道:“您是……薛萤小姐吗?”   “是的,”池萤友善地点头回应,随即垂眸看了眼他的胸牌,复笑着继续问了一遍:“方警官,请问我可以作为当事人向警方提出申请,向社会公开案件的相关信息吗?”   “这个..……”那位方警官稍迟疑了片刻,“您稍等,我先查一下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请问您带了身份证件吗?”   “当然。”池萤从包中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抬手放在了柜台桌面上。   那位方警官在电脑上查询了片刻,随即抬头将身份证递还给她,嘱咐道:“薛小姐,请您去三楼的306室,找负责您这个案件的邹队。”   “好的,多谢。”池萤冲他一笑,倒让那个警官微微有些脸红。   池萤和薇姐二人循着那位年轻警察的指引来到了三楼,306室几乎已经到了走廊的最深处,池萤转头冲薇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随即自己抬手敲了敲306室的门,礼貌问道:   “您好,请问邹队在吗?”   “进。”门内传来的声音低沉,却干脆利落。   池萤缓缓呼出一口气,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了半圈,随即推开了那扇木门。   她看向办公桌后的男性警官,略怔了片刻,随即露出了一抹意料之中的微笑,“邹队?”   “薛小姐,请坐吧。”那位邹队头也没抬,闷着头随口回了句。   因为是要来办正事,池萤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十分正式的黑色西装套裙,但那裙子毕竟是设计师品牌,还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机,就比如……裙边的叉开得比一般的OL裙略微高出了两厘米。   池萤坐在了邹队对面的沙发上,略有些不自在地抬手遮住了一边的大腿,清了清嗓问道:   “邹队您认识我?”   那位邹队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斜斜扫向池萤,唇边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当然,薛小姐名声在外,况且我也很少经手大明星的案子,怎么可能会忘。”   池萤轻笑了声,“那邹队您就不好奇,我究竟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   那位邹队的眼神突然上移了几分,看向了屋顶上的一角,语气却依旧淡淡:“薛小姐当年经历了车祸之后,其实只是陷入了昏迷状态中,医院也从来没有发出过死亡证明,所以要说‘死而复生’,其实并不恰当。”   池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屋顶的那一角,目光所及之处,便见挂着一个亮着指示灯的摄像头,这才恍然为什么他的态度这么奇怪。   她之前还在好奇,好歹是现代法制社会,要用之前那套封建迷信的说法糊弄人肯定是行不通的,薛萤当年又是车祸身亡,不论如何都会留下记录,究竟要在背后怎么操作才能把她的“死而复生”瞒天过海呢?   现在看来,那个劳什子保护协会的解决方法也很灵性,既然没法用糊弄学解决,那就在关键位置安插自己人好了。   而这位邹警官嘛…….   池萤对着他挑了挑眉,道:“好,既然如此,想必邹队应该也听说了一些有关当年案件的不实传言,不知道我作为案件的当事人,能否要求警方公布案件的真实情况,来证明我的清白呢?”   “薛小姐。”   邹队突然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她的目光中瞬间多了几分灼热,“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薛小姐的前夫是否还在继续骚扰你?或者薛小姐是否需要警方出面,帮你签发一张人身保护令。”   池萤:???   她稍愣了片刻,随即轻笑了声,看似云淡风轻道:“没想到邹队对我的感情生活也这么关注,难不成——您还是我的老粉?”   还没等他回答,池萤便伸手将手机举在了他的面前,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看在我目前也没几个活粉的份儿上,邹队能加个微信吗?以后联络案件情况也更方便一些。”   邹队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后微微点了点头,唇边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果薛小姐坚持的话,自然可以,但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建立私人联系不合规定,还是等我下班以后吧。”   池萤反手将手机收回,轻哼了声半是揶揄道:“邹队您可真是个公私分明的好警察啊。”   邹队倒是半点儿也不脸红,点点头将她的夸奖全数收下,“嗯,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所以——”池萤向前躬身,轻敲了敲他的桌面,“邹队对于我这位无辜人民群众的困境,能伸出援手吗?”   “当然,”邹队也稍凑近了几分,直直看着她的双眸,同她的距离不过两拳而已,沉声道,“我们局本来就会针对网络舆论发出警情通报,薛小姐最近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具体的情况通报也已经草拟完成,等审核过后就会发出,薛小姐……不用着急。”   “哦,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池萤轻咳了声避开目光,再度直起身靠回沙发背上,“不知道邹队什么时候下班啊?”   “现在。”邹队立刻抛出了两个字。   池萤唇边的笑意微滞了片刻,复哂笑道:“没看出来,您还还挺有幽默感。”   “我今天本来就是来加班的,”邹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自己的桌面的文件稍整理了下,抬头道,“邹小姐,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了。”   “唔,”池萤也站起身来,似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推开门回首一笑,“这样啊,那您请便,我就不打扰了。”   “这么快就谈妥了?”薇姐在门外见着池萤出现,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他们能不能帮咱们..……”   可在她余光瞥见池萤身后跟着的警官时,还没出口的话语突然一顿,目光微转在他胸前的铭牌上“邹宴之”三个字划过,随即立刻换上了一脸得体的微笑:“这位就是邹警官吧!您好,我是薛萤的经纪人。”   “嗯。”   宴之只礼貌地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便迅速转回到池萤身上,“薛小姐,咱们还没加微信呢。”   薇姐闻言猛地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池萤,满脸写着“你可以啊,这么几分钟就把人警官拿下了”的震惊。   “哦!”池萤旋身一笑,将手机调出二维码举到他身前,“还有这档事儿呢,您看我这记性。”   宴之也不戳穿她,扫描后点击了好友申请,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薛小姐近日事务缠身,可以理解。”   池萤低头点击了通过,随即后退两步冲他点了点头,“嗯,今天还是要多谢邹警官,那我们先告辞了。”   “薛小姐稍等,”宴之长腿一跨便再度来到她身侧,“还是我送你出去吧。”   池萤下意识回绝道:“这就不用麻烦您了..……”   “现在警局门口应该有记者,”宴之这回倒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语气颇为笃定,“我出去说话比较管用。”   池萤脑子里转了转,心道也是,这会儿毕竟是法治社会,自己带着薇姐也不好暴力突围,既然这儿是他的地盘儿还是交给他来处理吧。   她沉吟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多谢邹队了。”   宴之也假模假式地回道:“薛小姐太客气了。”   一旁薇姐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盘桓,心中暗暗嘀咕着,有古怪,怎么总觉得这俩人以前就认识?   三人各怀心思地来到警局门前,此时门口确实围着十几个记者,见着池萤的身影忙一窝蜂地涌上前来,举着话筒就往她面前怼。   “薛萤!你今天来警局是为了当年的车祸案吗?”   “当年你酒驾造成了车祸,现在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吗?”   “薛萤小姐,你现在和简氏集团的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   …….   面对着□□短炮的夹击,池萤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但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的娱记业务水平怎么倒退的这么厉害,连点儿基本的法理知识都没有。   她要真是酒驾撞死了人,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刑事案件,这会儿早就被强制拘留了好嘛,哪还能好端端的出来接受采访。   “各位媒体朋友们辛苦了,”薇姐上前半步,微微侧身将池萤挡在身后,“但今天是薛萤小姐的私人行程,抱歉不方便接受采访,后续若是有相关信息公示,公司会通过官方账号进行发布,多谢大家的关心。”   薇姐见惯了这种场面,语罢便面无表情的以身开路,直接拉着池萤从记者堆里挤了过去。   记者们还想继续追问,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各位记者朋友,关于薛萤小姐三年前遭遇车祸一案的不实传闻,我局不日便会发布相关的警情通报,请各位持续关注‘平安W市’账号,谢谢。”   记者们敏锐地嗅到了他话中的新闻点,旋即齐齐转身,将话筒举到了他的面前。   “警官,请问您说的不实传闻指的是什么?”   “您说薛萤是‘遭遇’车祸,意思是她其实并不是车祸的主要责任人吗?”   “邹警官,请问薛萤今天来警局就是为了车祸案吗?”   宴之却连半个字都没回答,目光淡淡地在众记者后扫了一眼后,便直接转身迈回了警局大门。   记者倒也不敢直接追进警局,虽然无奈也只得作罢,但待到转身想要寻找池萤的身影时,却只能看到车尾灯一闪而过。   “说吧,你和那个邹队是什么情况?”薇姐一面踩着油门,一面还不忘盘问她。   池萤低头摆弄着手机,随口回道:“没什么情况啊,警民一家亲嘛。”   “别想糊弄我!”薇姐透过后视镜瞪了她一眼,“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整出点幺蛾子来,我可没别的资源给你压下去。”   “你放心啦!”池萤抬头冲她一笑,“哦对了,你说的那个美妆综艺,我想了想觉得其实还不错,你就答应那个编导吧。” 第147章 总裁的白月光03 凑合着录呗,还能毁……   薇姐脚下一个急刹,在黄灯的最后一秒停在了停车线前,她稍顿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来皱眉道:“薛萤,你脑子没事儿吧?”   池萤一脸坦然,打开手机前置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妆面,一边随口道:“没事啊,我很清醒的。”   “那你又是抽的哪门子风?那个节目组明摆着着是要..……”   “我知道啊,明摆着要我和秦梦昀同台,好趁着机会收割一波热搜嘛,”池萤将手机放下,转过头去冲她安抚一笑,“反正我暂时也没戏拍,上个综艺勉强混口饭吃呗。”   薇姐目光中的疑惑更甚,“你……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不至于吧,前几年你那几部戏挣得也不少啊,国外治病这么花钱吗?”   “当然,国外那些私立医院花起钱来跟流水也没什么两样,而且我离婚的赡养费还没拿到手呢,总要先解个燃眉之急嘛。”池萤说得一本正经,还完全隐去了昨天简遂在她面前疯狂撒币的那段。   “可这个小破网综的通告费其实也没几个钱啊。”   薇姐摇头轻叹了声,“而且那个秦梦昀的粉丝你也知道,一个个的都是数据狂魔,刷起话题来跟不要命似的,别到时候你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我给你撤热搜的呢。”   池萤目光微凝,随即指着前方惊呼:“薇姐,绿灯了绿灯了!”   薇姐闻言忙踩了脚油门,经过了路口后才松了口气,随即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瞥着她继续道:“你别跟我打岔,我作为你的朋友还能勉强允许你折腾这一次,但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必须警告你,这样消耗自己的负面热度,对你的职业发展没有任何益处可言。”   “我知道,”池萤的语气也突然正经了不少,“所以我当然要用这次机会扭转形象,而且要当着那个秦……秦……什么来着?”   薇姐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秦梦昀。”   池萤忙点点头,“对,当着秦梦昀的面让她认清这个事实,想要踩着我的脸向上爬,那就要做好摔个大马趴的准备”   “……你以后最好不要在公共场合放狠话。”薇姐将车停在路边,脸色有点复杂。   “嗯?怎么了?”池萤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话糙理不糙嘛。”   薇姐默了半晌,随即无奈叹了口气,“行吧,拿我先给你讲讲这个节目..……”   *   和节目编导最终敲定了档期后,综艺的录制便定在了一周后,池萤趁着录制之前的这个空档,窝在家里把这个网综之前的十几期补了上来。   这档综艺的名字叫《Ms Beauty》,这么简单粗暴的名字一看就是编导拍脑袋随便想出来的。每期节目的流程也都大同小异,主要是就是当期嘉宾和固定MC一起帮一位素人进行外形改造,当然其中还充斥着不少赞助商硬塞进去的疑似微商产品。   总而言之,是个借鉴痕迹严重预算还明显不怎么够用的小破综。   这样的节目形式说来其实并不算新鲜,但因为素人改造前后对比的画面还算冲击眼球,节目组也特意剪辑了其中的几个素人变身的高光时刻放在某当红短视频网站上,因此在社交媒体上引起过一波小热度。   再加上作为固定MC的秦梦昀粉丝热情高涨,每次播出后总能硬推几个十来位的热搜,所以赞助商对节目热度还算满意,甚至还不离不弃的续了个第二季,在小成本网综里倒也勉强能算得上长青。   节目里的固定主持人除了秦梦昀之外,还有一个号称美妆达人的网红Jerry,和一个名叫卜霖的时尚买手,这两尊大佛张口“Pantone流行色”,闭口“巴黎chic风”,不论被改造的素人身份职业如何,这二位都在她们身上极尽堆砌着各种流行元素,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时尚”功力。   而节目最终的改造效果究竟如何,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池萤每期基本上都是三倍速看完的。   这几天里唯一一件让池萤感到欣慰的事,便是W市警方终于发出了当年那件车祸案的警情通告。蓝底白字的公文一出,薇姐便让公司的官方账号第一时间转发了警方的声明,还义正言辞的在自己的私人账号上发出了“谣言止于智者,真相总会大白”两行檄文。   池萤倒是没转发,不过她之前那条自我澄清的博文却迅速多了两万多条评论和转发,虽然其中依然少不了来讽刺她的秦梦昀粉丝,但整体评论风向比之前倒是略好了几分,总之是能在浩如烟海的粉丝控评里找到几个还能入眼的评论。   到弋?了综艺录制当天,池萤强撑着起了个大早,刚坐到保姆车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副驾上的薇姐便立刻转过头来劈头盖脸地问了一通:“台本提前收到了吧,怎么样?赞助商的名字可别念错了,节目流程没什么问题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现在去协调还来得及。”   池萤闭目回忆了一遍台本中的内容,随即勉强扯了扯嘴角,“大概扫了一眼,就那样吧,凑合着录呗,还能毁约咋的。”   薇姐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薛大小姐,你工作态度好歹认真一点,不要风评稍微好一点就飘了好吗?”   “薇姐你放心吧,”池萤掀起眼皮冲她眨了眨眼,随即忍不住边打着哈欠边道,“我超呵——超认真的。”   薇姐扭着脖子瞪了她一眼,看她迅速闭上眼似是睡了过去,倒也不好再发作,心中暗骂了两声便转回身去,抓起手机便继续和节目组编导对接录制细节。   清晨的街道上车流还算稀疏,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录制节目的大楼前,薇姐在车内直接跨步来到后排,抓着池萤的胳膊一阵猛摇,“快醒醒,该上班了!”   可池萤倒是没有她预想当中惊醒的模样,反而十分灵活地从她手中抽出了胳膊,掀起眼帘看向她的瞬间,目光中还夹杂了几分警觉与疏离,倒是让薇姐有片刻的惊讶。   不过池萤很快便对着她展颜一笑,随即精神奕奕地推着她下车道:“走吧走吧!我的打工之魂已经觉醒了。”   《Ms Beauty》节目组租用了W市电视台的录影棚,录制现场布置的还算光鲜,但后台其实并不算宽敞,池萤虽说是受邀的嘉宾,但也只能和三位固定MC共用一个化妆间。   池萤的早起并没有被辜负,她是今天第一个来到化妆间的艺人,故而便挑了个靠里的位置。   正当她的化妆师整理着自己的家当的时候,化妆间的又门再度被推开。   池萤循声下意识望去,见到来人不由得心下一咯噔。   啧,怎么又是他。 第148章 总裁的白月光04 好巧,我也是。   池萤默默深吸了口气,随即面色无波地将目光转回,低头熟练地划开锁屏界面,旁若无人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戳戳起来。   门口那人初见着池萤,面上瞬间浮上几分惊诧之色,稍愣了片刻后便径直向池萤走来,眉心的纹路微微拧起,语气却还算和缓:“薛萤?你怎么在这儿?”   “哦,原来是简总,”池萤一副才发现他出现的讶异神色,回头扫了他一眼,连个正脸都没露全便又低下头来,随口扯着不咸不淡地闲嗑,“工作啊,打工人总得混口饭吃不是。”   “混饭吃?你明明可以..……”简遂又靠近了两步,目光斜斜划过池萤身侧的造型师后,又不着痕迹地转了话头,“你……一共签了几期?”   池萤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地敲击着,目光微微有些涣散。她脑海里翻书般一页页过着之前看过的节目合同,和背过的赞助商名号,心中缓缓画上了一个小问号:不对啊?不管是节目的制作公司还是赞助商,都没有简遂家的产业,那他这尊大佛没事儿来这个小破综艺晃悠什么呢?   随即心中暗暗哂笑了声,哦对,这儿不是还有那谁么。   “阿简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昨天晚上不是说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十点以后再过来嘛,你这样太辛苦..……”   池萤的余光越过镜中简遂的身影,便见秦梦昀原本带着一脸甜笑推开化妆间的房门,抬手正准备挽上简遂的胳膊,但目光掠过他身前池萤后,脸上的笑意顿僵了一半。但她的脚步倒是并未就此停下,来到简遂身边后也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情,对着池萤点了点头,笑道:   “薛姐姐,你也来得这么早呀?”   池萤自然也不能伸手去打笑脸人,抬眼回了句:“嗯,秦小姐早啊。”   秦梦昀在她身边的化妆镜前坐下,转头道:“薛姐姐是第一次来我们节目吧?”   “嗯,是啊。”池萤一边笑意盈盈地回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在身侧旋开了自己的挎包磁扣,伸手在包里摸索着,心中暗怪,欸?我降噪耳机哪儿去了?   “没事,不要紧张,我们节目组的人都很chill的,”秦梦昀对着她眨了眨眼,“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就好了。”   “好啊好啊,那就先谢谢秦小姐了。”池萤面色不改,也回给她一个wink,另一只手却继续在包里盲摸着。   “咳,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简遂目光扫过眼前一问一答你来我往的两人,顿觉有些插不上话,他轻咳了声后便转身离去,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嗯,阿简哥哥再见!”秦梦昀也没出言挽留,只转头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池萤这回倒是终于在包里摸到了耳机盒,她松了口气,气定神闲地带上了耳机,正准备打开降噪模式,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句:   “薛姐姐,你其实对阿简哥哥已经没感觉了吧?”   “……”小丫头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啊。   池萤对着镜中的秦梦昀挑了挑眉,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怎么说?”   秦梦昀也透过镜子望向她的眼,将那一脸甜笑收了七八成,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冷静。   “其实一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在欲擒故纵,毕竟像简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哪有人会舍得就这么放手呢,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鼓动了下,眼帘微垂继续道:“就刚刚,你们俩离得那么近,我从你的眼神里却没有看到半点儿波动,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是么?”   池萤暗乐,这小丫头片子演技不咋地,眼神儿倒是还挺不错,至少比简遂那厮好得多。   “是。”她言简意赅地蹦出一个字。   秦梦昀转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又微蹙着眉转回身去,将自己向后靠缓缓窝进了椅背里,紧接着便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池萤见她半天没有回话,也懒得管她究竟是什么想法,接着刚才未完成的动作打开了耳机的降噪模式,正闭眼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下。   [您有新的好友申请,来自Ms Beauty节目组群-Ayun]   Ayun?不是吧?   池萤指尖微动,点开了那条好友申请,又好奇地将手伸向了申请人的头像,随即便见一个抱着粉紫色半人高星黛露的姑娘正对着自己莞尔,这糖果齁甜的感觉是刚进门时的秦梦昀没错了。   她倒是也没怎么迟疑便点了通过,毕竟两人现在是同事关系,加个好友好像也犯不着那么草木皆兵。片刻后,两人的对话框里传来了第一条信息。   Ayun:【好巧,我也是。】   ————————————————   《Ms Beauty》节目的录制其实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为素人进行改造的外景拍摄,另一部分则是纯棚拍,今天上午的录制部分便是对素人日常生活的录影棚reaction。   根据池萤对于往期节目的观看经验,这一part的主要内容就是两位“时尚达人”拉满嘲讽,对不修边幅的素人进行从头到脚的吐槽,以期在后期剪辑时达到前后反差的所谓“炸裂”效果。   对此池萤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素人上节目也是收了通告费的,一切为了节目效果嘛,要真那么玻璃心谁还来挣这钱呐。   美妆博主Jerry是自带妆发来的,因此在节目开录之前并没有在化妆间出现过,而那位时尚买手卜霖也姗姗来迟,听她助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刚从国外时装周赶回来,为了倒时差有点睡过头了,故而只匆匆忙忙地画了个淡妆就在录影棚里stand by。   这两个人和秦梦昀十分熟稔,毕竟也是一起录了几十期节目过来的,这几天估计也没少看热搜,因而对池萤便多少带了几分天然的敌意,对台本的时候也总有点儿排挤新人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池萤也算是有备而来,赞助商的口播背得比他们仨加起来还熟,倒是让故意给她使绊子的Jerry一时有些无从下手口。   正式开拍前休息的空档,秦梦昀隔着工作人员对池萤晃了晃手机,用口型无声说道:“回、我、消、息。”   “……”   池萤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从薇姐手里把自己刚放过去的手机拿了回来,在两人的对话框里飞快地输入了一个字后,轻快地点击了发送键。   FireFly:【懂】   Ayun:【笔芯】   薇姐在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敏锐地捕捉到了对话框中的信息,她压低声音在池萤耳旁道:“你什么情况?这才几分钟怎么还加上她好友了?”   池萤冲她安抚一笑,“安啦薇姐,没事儿。”   薇姐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副导演此刻拍了拍手:“好了,各部门就位,无关人员退场,准备开拍了。”   她没好气地斜了池萤一眼,却也只能跟着其他的工作人员退到镜头后,转头盯着监视器中的池萤继续瞪眼。   “《Ms Beauty》第二季第六期第十三镜,action!”   随着场务的打板声响起,池萤也换上了一脸职业女明星的微笑,镜头素养这种东西,应该是牢牢刻在了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里。   “Hello 大家好!这里是帮你 find your inner beauty 的Ms Beauty,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昀昀,让我们欢迎我们这一期的嘉宾,也是我们久违的老朋友,薛萤小姐姐!” 第149章 总裁的白月光05 薛老师,今天能约个……   屏幕上的妇人面色暗黄,眼下青黑的几乎都快耷拉到和法令纹相会,但能看得出她其实还是尽量将自己地收拾得干净妥当。她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宽松连衣裙,头发修剪得很短,两边两侧还有青青的毛茬,应当是为了平日里更好打理。面对镜头的她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停地搅着衣角,唇边的笑意也多少带了几分不自在的僵硬。   “我..弋?.我叫于兰娜,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职业是……家庭主妇。”   “我的大女儿今年五岁,刚上幼儿园大班,二儿子和小儿子是双胞胎,都只有十八个月,这三个孩子从出生开始一直都是我亲自在带。”   “所以你是第一次怀孕之后就辞掉了工作吗?”画外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自白。   “……..是,”于兰娜缓缓点了点头,但又像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忙接着道,“因为我认为工作还能再找,但是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我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而且妈妈在孩子成长中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真的!我不是在抱怨什么。”   “……..好,您继续。”   “哦……我刚说到哪儿了来着?”于兰娜的目光露出些许迟疑。   “三个孩子都是您亲自在带。”   “哦对对对,”于兰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意略有些窘迫,“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最近记性确实不太好,孩子爸爸也总笑话我拿了东西转头就忘了要做什么,他也总说我……不修边幅,身材长相都跟结婚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您来参加我们节目的目的是?”   于兰娜的视线突然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似乎是在看向镜头后的某个方向:“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上学的时候好歹也是个苗条水灵的小姑娘,所以我想..我就是……想让你你们帮帮我,让我显得年轻一点,好看一点..……”   话虽这么说,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语气也显得愈发不够笃定。   随着她话音渐缓,摄影棚后台监视器的画面也被切回了演播厅内。   “好,这就是我们这一期Ms Beauty的委托人于妈妈,”秦梦昀熟练地接过导播的提示,笑吟吟地转向一侧问道,“所以Jerry老师,您对这次的make over大改造有什么初步的设想吗?”   美妆达人Jerry老师单手拖腮,挑起他那一双几乎飞到眼角的欧美风高挑眉,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我觉得呢,这位于女士其实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妆容上。”   “哦?那在哪里?”秦梦昀略带讶异问道。   “她需要的其实是医美,”Jerry老师抚着太阳穴摇了摇头,熟练地翻了个直达后脑勺的白眼,“化妆也不是魔法,好歹需要一点底子的,但是你们刚也看到了,oh my gosh,这位于女士真的底子太太太太----太差了!所以我建议咱们节目组先带她去做个全脸热玛吉,然后才轮到我上场,不然本巧妇也是真的难为无米之炊惹。”   “哈哈哈Jerry老师真的很幽默,但还是要看我们导演同不同意批这个预算了,”秦梦昀半是开玩笑地打着圆场,又转向了另一边的时尚买手卜霖,“卜老师这边呢,对于妈妈的造型有什么想法吗?”   卜霖鼻子上架着欧美网红人手一副的三角形复古小墨镜,因而只露出了上半边眼睛,她轻推了推镜架,语气带了几分丝毫不遮掩的傲慢。   “Well,对于 Mrs于的人生选择我并不想make a fuss,毕竟……呵,人各有志嘛,她的造型方面呢,我个人的想法是以廓形为主,毕竟会比较……how to put it……身材友好一点,正好今年的Pantone色是灰色,用在服饰上也不会很挑肤色,具体的outfit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大致雏形了。”   “卜老师果然是成竹在胸呢!”秦梦昀一碗水端平的赞叹道,很快又转回身来,这次看向的却是坐在一边的池萤。   “那我们的嘉宾薛萤姐姐呢?第一次来我们节目不要被我们二位老师吓到哦,大家其实都是在为我们的委托人着想,不知道薛老师对于妈妈的造型改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突然被cue的池萤将自己已经有些飘忽的思绪拽回现实,她定定看了秦梦昀片刻,复清了清嗓道:“我觉得……还是要等见到于兰娜女士再说吧,毕竟视频里展现的只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人的性格肯定不止一面,具体的改造方案还是要在了解她的具体喜好之后再做打算。”   “嘁..……”Jerry老师从鼻腔发出了一声轻嗤,“薛老师您是第一来我们节目,所以有所不知,于女士也不是第一个上我们节目的家庭主妇了,她们的诉求一般都很简单,就是想看到她们的老公在看到她们改造以后的惊艳表情,这个我熟,也没什么好了解的,都差不多。”   “嗯,是啊,我也看过你们之前的节目,确实都改造得挺成功的,”池萤只笑着点点头,“但是之后呢?”   “什么之后?”Jerry被她问得有些莫名。   “在改造之后啊?”池萤将目光转向镜头,一脸真挚地问道,“我上个礼拜一直在恶补咱们节目,每一期都很有看点,只是我有一个非常好奇的点,就是在经过我们节目之后,各位委托人日常生活里的穿搭造型究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呢,还是真的发生了实质的变化?”   “……”Jerry被她诘问地哑口无言,只能盯着她的侧脸干瞪眼。   “薛老师这个问题倒是蛮有趣的哦,导演您听见了吗,以后咱们是不是可以加一个番外篇,就去突击检查一下咱们上一季的委托人,看看他们现在的日常造型究竟怎么样,这个选题可以给我的工作餐加个鸡腿吧!”   秦梦昀见场面略有些尴尬,倒是十分机灵地接过了话头:“好!既然二位老师和薛老师已经对我们的委托人有所了解,那我们现在就去当面见一下我们这期节目的委托人于妈妈,准备帮她进行改造吧!”   在导播的喊“卡”声中,这一期演播厅的录制部分暂时告一段落。   池萤从演播厅的沙发上坐起,刚活动了两下腰肢,就被薇姐拉到了一边,只见她挑了挑眉,压低声道:“可以啊薛老师,这几年没见说话水平倒是渐长,不过你这段很有可能会被恶剪,那个Jerry的经纪公司是这次节目赞助商的子公司,他心眼儿也不怎么大,你以后说话还是注意多一点儿,没必要跟他别这种苗头。”   “薇姐,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池萤伸长胳膊搂住薇姐的肩,挟着她向演播厅外走去,“走吧,咱们去吃点儿好的,我想吃火锅!”   “吃什么吃!还火锅呢,有没有点儿女艺人的自我修养!”薇姐反瞪了她一眼,“不要以为自己现在好看就能永远好看,身材管理懂不懂!以后每天只能吃沙拉!”   池萤正欲还口,手机却又突然震动起来,她顿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皱着眉点开了新消息推送。   Ayun:【薛老师,今天能约个饭吗】   池萤只迟疑了片刻,便飞速按出一个字。   FireFly:【好】 第150章 总裁的白月光06 如果你们不收我,我……   池萤按下发送键后,薇姐还在一旁苦口婆心跟她念叨着最近新找的健身教练,她却趁对方不查一把拎起薇姐手上自己的随身挎包,接着一口气不带喘的丢下一句:   “薇姐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别的局先走了哈下次再约爱你哟!”   还没等她回话,池萤便转身蹿向了演播厅大门,徒留薇姐带着三分不解三分迷茫四分不知所措的神情愣在原地,待到池萤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后才缓过神来,但碍于演播厅中的各路工作人员也不好发作,只能冲着池萤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道:   “我忍,你要是这次不能翻红咱们再算总账!”   而池萤却并没有如她预想中马上离开,而是转头在同楼层的卫生间内摆弄了半天,带上口罩架上墨镜又加了一顶宽檐顶渔夫帽。她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又用手扯了扯帽檐压过视线,确定自己这副模样连亲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地走出了电视台大楼。   正当池萤在路边低头摆弄着手机,查看自己叫的专车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时,却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阵离奇又刻意的气声。   “噗嘶噗嘶—”   池萤循声望去,正瞧见离她两三米处立着一个全副武装程度半点儿不亚于她的——不明生物,那人身穿一件看上去有些老旧的棕色飞行员外套,对他来说至少大了三个码,仿若一个巨大的麻袋一般将那人笼罩在其中,连身形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那人将衣领竖起,将脖子连带着半张脸都缩在其中,上半张脸又被压低的棒球帽所笼罩。池萤侧头眯着眼打量了半晌,从她的帽檐下终于大致描摹出些许轮廓。   “秦梦——?”   “嘘!别说出来,“秦梦昀低沉着嗓音打断了她的猜测,又凑近了两步哑声道,“叫我老孟。”   池萤对她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有些无语,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叫了声:“……..OK,老孟。”   “你叫车了吧?”秦梦昀继续压着嗓音问道。   “叫了,怎么,你要跟我坐一辆?”池萤在墨镜后挑了挑眉。   秦梦昀倒是十分坦然:“没错,我的手机号和经纪人绑定了,叫车去哪儿她都知道,所以顺路蹭个车,没问题吧?”   池萤隔着墨镜望向她的头顶,唇角不自觉抽动了两下,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小白花还是个自来熟呢?   “行吧,车来了。”   她伸手拦下了驶向路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停稳后车门自动打开,秦梦昀半点儿不见外地越过她先上了车,安稳地坐在了里侧的单人位,接着气定神闲地拿出手机低头点点戳戳起来。池萤暗暗咽下一口气,行,小丫头今天要是没说点儿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就不是这么好脾气了。   池萤面色如常地坐在了靠外的单人位上,对着后视镜中的司机点了点头:“师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专车司机十分专业地迅速关上了车门,用明显是官方训练带又似乎确实带着点儿热情的语调说道:“您好,我是哪儿都能去专车司机李师傅,为了您的行车安全,请您全程系好安全带。”   池萤这次和秦梦昀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家私密性较好的私房菜馆,地点自然是秦梦昀之前直接发给她的,只是半路蹭车这种操作也是她万万没有预见到的。   二人在车上默契地都没有开口,司机也十分会看眼色(虽然连眼睛也看不见)的并未没话找话,三人静默无言,一路上只能听见车载电台中传来的十分有年代感的老歌,一首接一首地从本世纪初奔向了上个世纪末。   私房菜馆地处老城区中的一条小巷内,选址闹中取静,但那条小巷只能容一辆车通过。随着车速渐渐放缓,巷内的景致也从起初杂乱的变得愈发清幽起来。   “您好,您的目的地已到达,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时请注意脚下。”伴随着和缓的刹车,专车司机李师傅转头对二人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好的谢谢。”池萤微点点头,拎起挎包便轻巧跃下了车。   秦梦昀跟在她身后,又做贼似的在巷头巷尾看了又看,随即扯着池萤来到私房菜馆门前,敲了敲那扇王府大门似的通红木门,略带焦急道:“快点儿,这边的狗仔也不少。”   “你打扮成这样狗仔也得能认得出啊?”池萤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满不在乎地轻拍了拍。   “你懂什么现在国内的狗仔都..……”   秦梦昀正欲多说,大门就在此时被从内打开,其中立着个身穿绛色旗袍的年轻姑娘,见着池萤和秦梦昀这一副打扮也见怪不怪似的,依然挂着一脸得体的微笑。   “您好,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有有有,订的玄燕坞。”秦梦昀立刻回道。   旗袍姑娘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台pad,抬指在其上点了几下,随即抬头笑道:“好的,二位这边请。”   二人旋即跟在旗袍姑娘的身后,秦梦昀刻倒是放松了不少,她将脖子从的外套中伸了出来,深深吸吐出一口气,接着转头冲池萤继续道:“你是在国外待太久了,对国内的业界生态还不够了解,现在国内的狗仔都跟专业间谍似的,甚至都不用看脸,从步态就能分辨出你究竟是谁,比碟中谍还谍影重重,所以能躲就躲,千万别报侥幸心理,上个礼拜爆出的那对儿塌房的小偶像,可比我包的还严实呢。”   “……..行吧。”池萤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她争辩,甭管多玄学,您说啥就是啥。   玄燕坞倒还真是坞如其名,就是在一汪人工湖边上立着的一处单独小木楼,甚至在木楼边还有一大片亲水平台,那平台边儿上停着的乌篷船几乎是白纸黑字的告诉池萤,这里一定还有尊贵的VIP专享游湖服务。   “您好,玄燕坞到了,”旗袍姑娘脚步一顿停在了那木楼前,转头冲她们笑道,“您二位的菜品已经布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就好。”   “好,谢谢,”秦梦昀熟门熟路地越过她直接进了木楼,半晌后又从门口屏风旁探出头来,冲着池萤连连招手,“快来啊!”   池萤这才从乌篷船旁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踱步进了玄燕坞中。她坐在了秦梦昀的对面,对着她抬了抬眉,语调无波:“说吧。”   秦梦昀正举着一筷子干贝,闻声却半点儿没迟疑塞入了口中,一边含混不清道:“先吃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副饿了三天滴水未进的架势,倒是和之前在简遂面前楚楚可人的娇弱小白花判若两人。   池萤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她双手抱臂,目光斜斜扫向对面冷眼旁观,心道你吃啊,我就这么看着你,你还能吃得下去吗?   秦梦昀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终于还是不舍地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是这样的,我们之间之前可能有点小误会。”   池萤没有搭腔,用目光示意“你继续”。   秦梦昀啜了口伴餐酒,清了清嗓继续道:“那些乱七八糟的热搜都是我们公司买的,你知道我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流量,但搁在娱乐圈里本质就是个小透明,在公司也没什么发言权,我一开始只知道你是简总的前妻,还以为你是来找他复合的,所以……对你确实有点..……”   “敌意。”池萤干净利落地替她补充完了下半句。   “也不能说是敌意嘛——”秦梦昀忙摆了摆手,给自己找补道,“你知道的,我对简总其实也没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你如果跟他复合,我自己可能饭碗不保了。”   池萤眯了眯眼,“解释解释。”   “薛小姐,我和你不一样,我..……”秦梦昀倏地眼帘微垂,语调也了黯然不少,“我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你来娱乐圈可能是为了玩票,但我……是为了逃离我的家。”   池萤心下微哂,不你误会了,薛大小姐其实也是为了逃离她的家,殊途同归罢了。   不过她并没把这话说出口,只听秦梦昀继续道:“我前几天通过我们公司的人了解了一下你和你的家庭,所以……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底气和你争什么,像我这样毫无根基的浮萍,只会是你们这些大家族的牺牲品罢了。   “我家在一个小县城,是家里的第四个女孩儿,我上面的三个姐姐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去厂里打工了,二十岁不到就被家里安排嫁了人,我……如果没有碰到简总,其实也会是这种命运..……”   她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所以如果你是我,只要有机会能逃出那个泥潭,一定会抓紧不放的,对吧!”   面对她的目光,池萤一时有些语塞,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是。”   秦梦昀听了这话,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语气也显得兴奋了不少,“其实我也不知道简总为什么会帮我,我中考完的暑假偷跑去城里打工,想着要是自己挣好了高中的学费,就不用管家里要钱了,那时候刚好碰到一家公司在招练习生,那时候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任何才艺又灰头土脸的就跑去报名,自然,结果就是初试都没有通过。”   “不过那天正好碰到简总去那家公司谈工作,我当时正哭着抱着工作人员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哭得太惨,简总居然就让他们把我录取了。”   池萤眯了眯眼,直指问题的关键:“你那天在哭诉什么?”   秦梦昀被她问得一愣,摸着下巴回忆了片刻,“嗯……我好像说的是:如果你们不收我,我就要被家里逼着嫁人了。”   池萤心下一扽,欸?   逐梦演艺圈or被家里逼着嫁人,这个故事怎么有点耳熟? 第151章 总裁的白月光07 他把你当老婆你却把……   “薛小姐,怎么了?”秦梦昀见池萤有些出神,抬手在她眼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没事。”池萤掀起眼帘,只微微摇了摇头。   并非是她不愿意说,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薛萤和简遂之间的那些陈年破事儿。当年薛萤半是逆反半是为了自我成全,只能被迫接受了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只为能在别人的人生中喘息片刻,而秦梦昀为了逃避早早嫁人的命运,却也一头扎进了这个娱乐圈里。   二者互为因果,却又如此巧妙的将两个原本云泥之别的灵魂的引到了一处,终究是殊途同归。她也不知道简遂当年在遇到秦梦昀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心里多少还存有那么一点儿恻隐之心吧。   池萤捋了捋鬓发,托腮看向对面的人:“那倒是奇怪了,你怎么会不喜欢简遂呢?说来他可是你的大恩人,亲手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了呢。”   “薛小姐,你可能不清楚,”秦梦昀忽地自嘲一笑,“像我们这样的人啊,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最会看别人的眼色,简总当然是个理想的伴侣,但我心里清楚,我对他根本没那么特别,顶多就是个还看得过眼的员工而已,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何苦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人呐,切忌惦记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容易魔怔。”   “通透。”池萤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由衷的赞赏。   “一般一般,我可没有薛小姐通透,”秦梦昀笑着摆了摆手,“我可看出来了,简总对你可是旧情难忘,他那么冷静的人,在你面前倒像个傻小子似的,你却还能视而不见,说起来还是您更通透。”   池萤不置可否,只反问道:“所以你今天找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我……其实就是为了跟薛小姐您说清楚,我对您真的没有恶意,我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明天就被捉回老家嫁人!”   秦梦昀举起三根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但是吧,我想的是,既然您对简总也没那个心思,那咱们其实可以……互惠互利一下。”   “怎么说?”池萤挑眉,似是对她的话有了点儿兴趣。   秦梦昀看上去有些小兴奋:“你看啊,前妻和现绯闻女友对峙这种戏码,其实闲出屁来的网友也都喜闻乐见对不对?咱们俩同框一次就能上一次热搜,这是多难得的热度啊,当然要是中间发现舆论走向不对,就立马发澄清律师函,风波过去了再继续同框上热搜,这一来二去的,接下来小半年儿咱们都不用担心流量了!”   池萤抱臂笑道:“嗯,你其实是想说,简遂这么好的热搜工具人,不用白不用对吧?”   秦梦昀被说中了本质,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倒是也没必要说那么直白,毕竟归根结底我还是在给简总打工嘛,我有了热度,不也是给简总的账头划上一个小小的逗号。”   “说得对。”池萤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同意的意思吧?”秦梦昀抚着桌沿儿凑近了些。   “我是说,你确实是有热度了,但是这事对我着实没什么好处。”   秦梦昀皱眉,似是有些不理解,“什么?”   池萤撑着桌子起身,垂头笑望着她:“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不想跟简遂这人有半点瓜葛,即使是借着他的名头炒热度也没有兴趣。”   秦梦昀沉默了半晌,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讨厌?那倒也说不上吧,”池萤轻叹了口气,又再度坐下,“简遂这个人吧……其实就像我爸爸。”   “什么?”秦梦昀呛了口水,“咳咳咳……他把你当老婆你却把他当爸爸?”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池萤递给她一张纸巾,轻撇了撇嘴角,“我的意思是,他和我爸爸都是一样的人——商人。”   秦梦昀擦了擦嘴角:“商人?商人有什么不好的么?重利轻别离?”   “重利,倒是没错。”   池萤稍顿了片刻,暗暗组织着词句,想着如何同她解释清楚又不会透露太多,“当然,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利,这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只是对有些人而言,一切都是利益相关,人也是,情也是,归根结底他自己是不能吃亏的,如果他看似暂时吃了亏,那肯定也是为了日后更大的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她前几天没有坦然收下简遂之前给她的那一大笔所谓“婚内财产分割”。   虽然薛萤当年和简遂只是表面夫妻,实际交集并不算太多,但对于此人也不能说不了解。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继承人,只要稍稍硬气几分熬一熬,指不定都能把这婚事拒掉,但他没有,依然顺从地接受父母安排的联姻,而在薛萤的存在危急到他的形象时,又能快刀斩乱麻的迅速甩脱身。   当然,对于薛萤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无可指摘,毕竟两人顶多就算硬凑在一起的合伙人,谁还能指望相看两厌的合伙人给你赴汤蹈火呢。   虽然不弋?知道他后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态度大为改观,但自己可以肯定的是,简遂一定有别的什么图谋,至于是图她的人还是图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嗯……我觉得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秦梦昀摸着下巴,似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简总这种整天运筹帷幄几千万上下的人,确实也不像是会困在小情小爱里的愣头青。”   “嗯,”池萤再度起身,“那就这样吧,你慢吃,不用送了。”   “哎哎哎,你等一等!”秦梦昀见她要走,忙上前两步拉住了池萤的衣角。   池萤回头,抽出自己的衣服后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事?”   秦梦昀有些讪讪,但还是笑道:“就是……你知道我不好随便叫车嘛,所以我要走的时候,能不能给你发消息,让你帮我叫辆车呀?”   “行。”   池萤回得干脆,转头又抛下一句:“但是车费要转给我。”   秦梦昀:“……啧,还说别人是商人呢。”   池萤自然没有听见身后的低语,她在园林似的小径中一边循着来时的方向向外走,一边再度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刚戴上墨镜,她侧面的小径上突然蹿出来一个人,那人步履匆忙,差一点就和她撞了个满怀。好在池萤一向机敏,在两人之间只余十来公分的地方及时停下了脚步   那人应当是要赶时间,故而只匆匆地向池萤道了句“抱歉”,便踏着一双8cm的细高跟鞋,在香山帮精心铺就的细密鹅卵石小径上碎步跑了起来。   池萤本也没打算计较这种小事,但刚走了两步,脑海中的某段记忆却露出了尖角,她转头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宝瓶门后,只迟疑了片刻,便脚尖一转,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第152章 总裁的白月光08 毕竟我也是离过一次……   穿过宝瓶门后,池萤脚步一顿,突然发现面前多出了两个门,却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从哪个门中穿过的。这私房菜馆整体仿照着苏氏园林建造,因南方的园林讲究移步异景,故而在任意两扇门间便有了个视线差,为的就是不让人一眼将景色尽收眼底。   正是因此,刚才那人穿过第一扇们后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也没能直接辨认出对方的具体行进路线。   池萤立在当中有些犯难,她的目光在两扇门之间左右徘徊,左边那扇门后是看似一座假山,而右边那扇门后看上去应当是一座九曲桥的引桥,只是终究都被花花草草遮挡了视线,亦看不太分明其后究竟是何景象。   算了,反正是五五开的概率,那就跟着感觉走吧。   池萤心下一沉,抬步迈向了右边的那扇书着“翠微妙境”的圆门。   “你跟着我干什么?”   刚跨过门槛,那门边立刻跃出一道人影,皱着眉对着池萤冷眼相看。   池萤并未立刻答话,而是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和墨镜,对着眼前那人淡笑了笑:“白女士,您还记得我么?”   那人听了她的话起初还有些疑惑,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歪头盯着池萤的脸,蹙眉细细辨认道:“你是……小萤?”   “是啊,”池萤抬手,作出邀请握手的姿势,语气很是客气,但亦不乏尊重,“妈妈,好久不见。”   面前这人倒确实在薛萤的记忆里存在过不假,正是在她刚上小学时,就和薛咏志离婚出国的薛母——白寻。   原身薛萤对白寻确实是有不少怨念的,毕竟一个母亲头也不回地抛下自己的年幼的孩子远走他乡,怎么看似乎都不符合社会对“母爱伟大无私”的要求。不过池萤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看法,归根结底母亲也是人嘛,是人都有追寻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利,怎么说都比窝囊的在薛咏志身边儿当个怨妇来得好。   况且薛萤的物质生活本来也不需要过多操心,毕竟担心一个单亲富家小姐的生活质量,倒是显得有点自作多情了。   面对池萤的泰然神色,白寻倒是平添了几分局促,握住池萤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发凉,“我……小萤啊……你……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白寻当年并非对薛萤全然不管不顾,每年还是会抽出一两个月回国探亲,只是薛萤那时候正赌着气,根本不乐意见她,白寻努力了几次都半点不见成效,估计也有些心灰意冷,后来的几年回国的次数也减少了,估计这会儿也正惊异她怎么会主动找上来攀谈。   池萤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来吃个饭,您也是?”   “是,”白寻点点头,神色也渐渐恢复自然,她拉着池萤坐到了九曲桥头的凉亭内,眼角微勾露出一抹不自知的妩媚,“好久没见,你也是个大姑娘了。”   池萤暗叹,啧,白女士这美貌不仅宝刀未老,还如红酒般愈发醇厚,看来这些年在国外倒是过得挺滋润。挺好,过得好就行。   “当然,毕竟我也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嘛,咱们这会儿可是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池萤半开玩笑道。   白寻没想到她竟然拿这个话题出来开涮,一时有些语塞,也不知道究竟是该顺着她还是安慰她,只能尴尬地岔开话题:“……..你……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当然好,”池萤冲她眨了眨眼,“俗话说不破不立,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说是吧!”   白寻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良久,只是缓缓吐出四个字,并非感叹,而是在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你长大了。”   “但你还没变老,”池萤笑了笑,“你还是很美,就像我最后见到你那次一样。”   “……..是吗?”一向自信的白寻这次倒是有些不太确定,抬手摸了摸眼角,“我这几年……其实还是长了几条皱纹的。”   “一条皱纹不都长那不成妖怪了?”池萤假意嗔怪,“但你还是人类范围内最美的那一拨。”   白寻被她逗乐,语调顿轻松了不少,“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们现在还真不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嗯?”池萤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起跑线?”   “我已经离三次了,这会儿在打第四次的官司呢,你还得继续加油,才能勉强赶上我的脚后跟。”白寻拍了拍她的肩,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架势。   池萤眉梢微挑,“啧,一般的亲妈不都是盼着自己闺女家庭幸福儿女双全吗?”   “所以我是非同一般的亲妈。”   白寻笑望着她,眼眶中却渐渐氤氲起一层雾气,她的手在身侧微微抬起又迟疑放下,重复再三,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抱住了池萤双肩,将她搂在了怀中。   “小萤,妈妈没有抛弃你。”   “我知道。”池萤在她怀里微点了点头,这话虽从她嘴里说出来,但更像是从心底的某处生出的毫不迟疑的潜意识。   “妈妈只是..……”   “没事,我都明白。”池萤并没有让她说完,有些话不言自明,“你不是都说了吗,我长大了。”   “是,你长大了。”白寻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呢喃低语,又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所以你这次回国来是有什么安排吗?”池萤从她怀中抬起头来。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回来办个展。”   白寻的出身并非同薛咏志一样有着什么家族企业,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倒是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但她却并没有走向学术道路,而是去读了纯艺。   Fine art,这种但听上去高大上但半点儿没有就业导向的专业,一向是有钱有闲的二代们的聚集地,池萤觉得薛萤当年之所以能走上娱乐圈这条路,可能多少沾点儿白寻的艺术细菌,当然主要还是遗传了她这张脸。   对于薛父薛母这两人当年究竟为什么会走到一起这一点,池萤一直也觉得是个迷,或许是但年薛咏志确实长得还挺有迷惑性,再加上谈吐过人见识广博,暂时蒙蔽住了年轻单纯的艺术家白女士的双眼。   不过婚姻向来能暴露人最本质的那一面,结婚生娃后的白寻估计也看穿了薛咏志的商人内核,她向往自由,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在婚姻里委曲求全,别说只有薛萤一个孩子了,估计再有十个八个孩子也拦不住她。   薛萤当年可能不懂,但经历过过往那些风浪的她一定比谁都明白,错误的结合只要纠正了就好,一次不行就多纠正几次。你看白女士都颇有自查精神地纠正了三四次了,与其自怨自艾老公为什么不爱我,不如拜拜下个会更乖。   “办展?什么时候在哪儿?我能蹭张票吗?”池萤虽然不懂艺术,但看看热闹她还是挺有兴趣的。   “蹭票?不行。”白寻故作高深地摇了摇手指,“你得来给我站台,是我要来蹭一蹭大明星的热度。”   “我这……最近也都是负面热度啊,”这会儿倒是轮到池萤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我去跟我经纪人说一声就行。”   “我当然不介意,”白寻紧了紧握住她的手,冲她眨了眨眼,“你可是我的剪彩嘉宾。”   “好,”池萤也顿时放宽了心,玩笑道,“那按我这个咖位可要站C位啊。”   “想什么呢,C位可是我的!”白寻嗔笑,抬手轻拧了一把她脸颊上的软肉,“就勉强让你站我身边儿吧。”   ————————   当天白寻去那个私房菜馆,自然是为了和国内的主办方应酬的,虽说这位亲妈也准备拉着自己一道去,但池萤一来确实没好意思舔着脸去蹭这个饭,二来也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自然也就婉拒了她。白寻也不是喜欢强迫人的大家长,和她加了联系方式后就笑盈盈地放她走了。   翌日,依旧是《Ms Beauty》的拍摄通告,只是这次并非是在电视台内棚拍,而是去委托人家进行现场的外景拍摄。   委托人于兰娜家住在老城区里的一个老旧小区内,一家五口所住的房子并不大,一套只有八十平左右的两室一厅,还刚好处在一楼,使得原本就采光不佳的筒子楼结构便更显昏暗。   一踏入拍摄地的池萤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本家里三个孩子的东西就堆满了各个角落:大女儿的书包、画笔、练字本,两个小儿子的奶瓶奶粉纸尿裤,再加上摄制组的打光、话筒、摄影器材,所见之处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为了刻意营造混乱的氛围,摄影机对准的地方恰好是家中最混乱逼仄的一个墙角。   于兰娜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她一边安抚着胡乱扭动的男孩儿,一边略显局促地同导演说着什么。池萤凑近了几步,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导演,我……我们家真的可以再收拾一下的,其实平常也没这么乱。”   “不用不用!我们要的就是真实,就这样挺好的。”   “但是..……”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的MC和嘉宾也都到了,准备开拍吧!” 第153章 总裁的白月光09 这几天娱乐新闻上都……   伴随着清脆的打板声,这一次外景拍摄也正式开启。导演先是拍了一堆委托人家中的空镜,池萤估计是要后期配上画外音,以家中混乱的氛围来侧面烘托一下于兰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形象。   而后便是假模假式地从门口开拍几个MC和嘉宾进入家门的镜头,池萤倒是并不想在这里争这个C位,因而便落在了最后一个进门。   打头的两位“达人”甫一进门,便颇为尊重节目传统的对委托人的家庭陈设展露出了“OMG真是震惊我全家”的教科书式表情包。   “Oh my goodness!请问这里真的可以住人吗?”Jerry老师捂眼。   “不行不行,我觉得有点窒息,快喘不上气来了,导演可以麻烦给我一个氧气瓶吗?”卜霖老师掐人中。   秦梦昀倒是并未应声附和那两人,而是保持着她一贯甜美亲和的风格,上前一把挽住了立在门口略显局促的委托人,笑问道:“您就是我们的委托人于妈妈吧?”   “是,”于兰娜忙点点头,又转身招呼众人,“各位老师快进来吧,我们家……确实有点乱,各位随便坐,随便坐..……”   在视线和池萤相交的时候,于兰娜瞬间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有料到她也会来到自己家中。   秦梦昀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见状立刻指着池萤介绍道:“于妈妈,我们这期节目的嘉宾是著名演员薛萤老师,您应该也认识她吧?”   “认……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这几天娱乐新闻上都是你们两个..……”   于兰娜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捂住嘴略带惊惶地看着两人:“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萤自然并未同她计较,而是笑着岔开话题,“于女士,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好好好,来这边请。”   被解围的于兰娜松了口气,领着四人来到自家的客厅中,指着刚才匆匆收拾出来的三人沙发,“几位老师快坐吧!”   秦梦昀首当其冲地拉着于兰娜坐下,Jerry老师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为了多蹭几个镜头坐在了委托人的另一边,而卜霖则是跨着长腿迈过地上散乱的玩具,坐在了另一个单人位的沙发上。   于家的客厅有些狭小,只能摆得下这么一大一小两座沙发,这么一来池萤就成了落单的那个,已经落座的四人齐刷刷抬眼望着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薛……薛老师,你过来坐吧,我坐凳子就行。”还是委托人先站起身来,从餐桌旁搬来了一个餐椅摆在了沙发旁。   池萤抢先一步扶住了餐椅,止住了她要刚要坐下的动作,摇头道:“这怎么行,您才是我们这期节目的主角呢,我坐椅子就行了。”   “这..……”于兰娜原有些犯难,但看着导演在监视器后打了个手势,还是红着脸坐回了沙发上。   “于妈妈,你的孩子们呢?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他们?”秦梦昀眯眼微笑,顺势挑起了话题。   于兰娜“哦”了声,老老实实地答道:“今天大女儿上幼儿园去了,两个小儿子刚哄睡着,在小屋里睡着呢。”   “您先生呢?今天也在家里吗?”   “在的,”于兰娜点点头,指了指镜头后的某个方向,脸上多了几分拘谨的笑意,“他今天特地请了假就为了陪我。”   一名follow PD也在此时转身,将镜头转向了她手指的方向,池萤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神情有些严肃的男人对着镜头点了点头。   他身形并不怎么高大,五官也平平无奇,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箍住了他宽大的鼻头,就算隔了三四米也能看得出,他的发际线已经有了后移的趋势。视线下移几分,他身上外罩一件蓝白格子衬衫,是快消品牌里最常见的那种百搭款,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肚子圆滚滚的隆起,将内搭的T恤撑得有些变形。   “嗯!那于妈妈今天应该就更放松了!”秦梦昀冲他招了招手,又笑吟吟地转回视线继续cue流程,“我们知道于妈妈每天带孩子都辛苦啊,那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平时每天的护肤都会有哪些流程呢?”   “嗨,”于兰娜摆了摆手,“哪儿还有什么护肤呢?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不对,是自从怀了孕之后,我基本上就一瓶抹脸油解决了。”   Jerry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你看你的脸上长了多少斑啊,怀孕本来就容易长斑,你当时就没有好好防护,再不及时补救就来不及了。”   “真……真的吗?”于兰娜立刻捂住自己的脸颊,“但是我真的没有太多时间花在自己身上,而且……护肤品也不便宜,我们家有三个孩子,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   “咳咳..……”镜头外的于姐夫突然干咳了两声。   导演皱了皱眉,回头斜了他一眼以示不满,于兰娜却立刻噤声抿紧了双唇,脸色也瞬间有些发白。   池萤的目光在镜头外上下打量了一圈那个微秃的男人,又不着痕迹地移回视线,笑着安慰道:“有斑也很可爱啊,国外女孩子的都很爱自己的小雀斑,觉得这是被阳光吻过证明。”   于兰娜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女孩子啊,我跟可爱已经八竿子打不着了。”   池萤笑道:“于女士,你还年轻,而且我应该还比你大一岁呢。”   “您……您是明星嘛,跟我们这种家庭主妇不一样的,比不了比不了。”于兰娜摇摇头,似乎有些钻牛角尖。   秦梦昀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于妈妈,我们节目的宗旨就是让每一个委托人都找回自己的美丽,您放心,我和几位老师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的。”   于兰娜抬眸看了眼镜头,略显紧张地空咽了两下,复将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倒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好,那我先谢谢各位老师了。”   “不如我们先去看看你的衣柜吧。”卜霖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于兰娜道。   “哦!好!衣柜在我的卧室里,各位这边请。”于兰娜也跟着起身,迈着小碎步打开了一间房门。   众人自然也跟着她将拍摄场景移到了另一个房间,池萤趁着这个空档在镜头外伸了伸懒腰,却凑巧听到了于姐夫和导演的对话。   “导演,请问我们的通告费什么时候能到账啊?”于姐夫搓着双手,躬身在导演身侧问道。   导演半点儿余光都没分给他,而是转身向某处招了招手,“副导演,你的事儿自己管好。”   副导演忙不迭地和导演连连抱歉,又将于姐夫领到一边后,立刻换了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要等这一整期全拍完才能打款,你怎么又催到导演那儿去了。”   “对不起导演,我这边也是确实有点着急。”于姐夫抹了一把愈发广阔的额头,神情显得有些焦灼。   “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你知道吗,打款这事儿得按规矩来,等着吧,不会少了你的。”副导演皱眉摆了摆手,便丢下他也跟着进了新的拍摄地。   池萤则是半靠在墙角上,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出转瞬即逝的闹剧。   那位于姐夫却似突然赶到了有人的注视一般,竟就这么对上了池萤的目光,还对着她露出了一抹极为自信的笑容。   池萤皱眉:……..对不起,有点哕。 第154章 总裁的白月光10 你觉得你的自我就是……   “薛小姐?”   池萤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我们这位于姐夫就硬凑了过来,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儿上,“是薛小姐吧?我之前看过您演的戏,您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哎呀,我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大明星呢。”   “……..谢谢。”池萤勉强搭了句腔。   “哎,贱内比您可是差远了,”于姐夫似是惆怅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下回谁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娶到您呢。”   池萤脸色冷了几分,“这位先生..……”   “免贵姓王,”于姐夫十分主动地自报家门,“您叫我王成就行。”   “好,王先生,”池萤本就比他高出半个头,此时又从墙角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道,“本来这事儿其实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您还是应该更尊重您太太一些。”   “我..……”王成似是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我怎么不尊重她了,我天天在外面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她能在家里享清福嘛,这难道还不够尊重她?”   “您觉得于女士在家里是在享清福?”池萤哂笑了声。   “不然呢,”王成反问,“不就带个孩子么,能有多累?在家里随时都能休息,哪像我们啊,上个班还要被老板时时刻刻盯着,下了班还要担心随时被抓去加班,你们女人呐,就是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让她跟你换换呗。”   “什么?”   池萤斜了他一眼,“既然你觉得她的工作更轻松,那就让她出去上班,你留在家里享清福呗。”   “她……她都多少年没上过班了,”王成面露嫌弃,“让她出去挣钱,我们一家五口估计就要喝西北风了。”   “是么?”池萤转身,即使只留下了一个圆润的后脑勺,也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满脸的讥讽,“那她这次挣的通告费,你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抢着要呢?”   ————————   在于兰娜卧室部分的拍摄,大致就是卜霖老师主导的对委托人的衣柜内容物的一次劈头盖脸的批判。   “这颜色我姥姥都嫌老气,丢掉。”   “这种设计放在十年前的城乡结合部都会被嫌土气的,丢掉。”   “真的,亲爱的,如果你不是超模身材就不要妄想在身上放这么多颜色了,丢掉。”   “丢掉。”   “丢掉。”   “统统丢掉。”   …….   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卜霖老师划入“丢掉”范围内的衣服在床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有幸残存在衣柜中的部分也已经所剩无几。   “……..卜霖老师,”于兰娜张着双臂,以老鹰护食的姿态维护着衣柜中最后的几件幸存者,“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是再这么丢下去我就真的没衣服穿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卜霖一脸毫不在意,“服饰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表达自我,你觉得你的自我就是这些垃圾么?”   于兰娜被她说得一愣,接着眼眶突的一红,“我……我不是……不是垃圾..……”   “卜霖老师不是那个意思,”秦梦昀见她情绪有些不对,立刻挽住她的手坐到了床边,“她就是说话有些直接,但是绝对没有恶意的,我想她是想告诉你,美好的服饰不仅能让人心情愉悦,也能让自己以更好的状态生活,对吗,卜霖老师?”   卜霖也自知失言,立刻给自己找补道:“是的,我是觉得有的时候一些仪式感其实很重要,就比如外在的改变,其实对个人内心的改变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   “我也知道我的衣服都不好看,”于兰娜垂头抹了抹眼角,“但是我哪还有时间顾得上自己呢,我每天六点就要起床给大宝准备早饭,还要趁着两个小的还没醒就送她去幼儿园,白天二宝小宝要么吐奶,要么手抓着辅食乱丢,不管我穿得多好看都会被弄脏,我又何苦折腾自己呢,而且……而且..……”   于兰娜抬眸瞟了一眼镜头,似是有些犹豫究竟该不该说。   池萤见状,上前两步立在她身边遮住了正对她的镜头,躬身低语:“没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要是后悔的话就让后期剪掉,不会播的。”   “嗯,”于兰娜哽咽着点点头,抬起头来时自嘲地轻笑了声,“说来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其实确实也曾经想着要好好打扮过 ,那天是我老公过生日,我特地买了一条连衣裙,还特意把我妈妈叫来看一天孩子,想要跟他出去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   “但是……但是当我穿上那条连衣裙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当时正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被我叫了好几声才肯抬头看我一眼,然后,他没有说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我就是一只动物,一只在马戏团里穿着滑稽的戏服任人观看的动物。”   于兰娜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继续道:“那天我和他大吵了一家,然后我就把那条裙子丢掉了,我想着……就这样吧,何苦要这么在他面前这么作践自己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以后他看他的女主播,我养我的孩子,也挺好。”   她说完后,拍摄现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或者说,究竟是不是应该安慰她。   “导演,我们先暂停一会儿吧。”终于还是由池萤先打破了沉默,转头向导演招了招手。   导演这次倒是十分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卡!各部门先准备下一场。”   而此时的王成正立在卧室门外,自然,他也听见了自己妻子刚才那一段自白。众人路过他时,飘向他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带了几分审视。   王成皱了皱眉,急匆匆地跑到于兰娜身边,二人似乎是在低声地争吵,但距离有些远,池萤也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说是准备下一场,其实接下来的拍摄环节是分散进行的,由每一位MC带着委托人去进行不同方面的改造,Jerry主攻护肤和美妆,卜霖老师主攻穿搭造型,秦梦昀则是生活方式的引导。而像池萤这样每期不同的嘉宾,则都是为了争取镜头而自由发挥各显神通了。   像池萤之前看过的几期,有带委托人去旅游的,有带去做推拿针灸的,有去cosplay的,甚至有财大气粗的嘉宾直接帮委托人实现了一个家庭梦想。   池萤的拍摄部分被放在了最后进行,毕竟要等外形的改造完成之后,才比较好进入下一个维度的“改造”。   其实之前她也还没想好,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完成自己这一部分的拍摄,不过现在嘛,她倒是有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设想。   ————————   “去美术馆看展?”薇姐在视频里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池萤耸肩,“对啊,多艺术,不好么?”   “艺术?你懂什么是艺术么?”薇姐嫌弃。   “这不就是因为不懂,才要去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嘛。”池萤一脸坦然。   “哎不是,薛大明星你搞搞清楚,”薇姐苦口婆心道,“你参加节目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好感度,去一个你自己都不怎么了解的领域,要是露怯了多丢人呐,到时候上了热搜那都是一溜的:#薛萤文盲 #薛萤九漏鱼 #薛萤不懂艺术,我还得花大价钱去给你撤!”   “放心吧,不会的。”池萤自信满满地冲她眨了眨眼。   “真的?”薇姐开始有点儿动摇,“你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   池萤假笑了两声,做作地捏着嗓子道:“哎呀也没有啦,人家就是去看展顺道给他们赏光剪个彩嘛。”   薇姐佯嗔:“可以啊薛萤,你现在都学会背着我偷偷给自己接私活儿了?”   “对呀,”池萤半点儿不含糊,“不想当经纪人的女明星不是好艺术家嘛。”   薇姐翻了个白眼,但从业多年的敬业精神还是让她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真要去给艺术展剪彩啊?什么展子?什么时候?在哪儿?正规吗?不会是什么微商站台活动吧?”   池萤在手机上切换了一个对话框,照着其中的一条消息将展览的名字和时间地点尽数报备给了薇姐。   “什么!”薇姐闻言瞬间瞪圆了眼,“这个展览我知道的,在好多国家都办过巡展,国际上都很有名的样子,我还预约了要去看呢,你真的要去给他们剪彩?不会是被人忽悠了吧?跟你对接的人是谁啊?联系方式推给我,我再去确认一下。”   “不用确认了,”池萤大手一挥,“绝对没问题。”   “难不成……这展其实是你家办的?”薇姐对薛萤的家庭背景自然有所了解,但是对于她和自家关系不太好这一点印象更为深刻,所以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   “唔,差不多吧。”池萤含混糊弄了过去。   薇姐只当果真如此,稍稍放心了下来,又给她交代了几句拍摄时的注意事项后便挂断了视频。   和于兰娜的单独拍摄时间定在了白寻艺术展的开幕日,也就是两天后,池萤和节目组约定好了在美术馆旁的一家精品啡馆碰头。   因为要和白寻对接剪彩事宜的缘故,她早早便来到了美术馆这边,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也不过刚九点,池萤按照自己的习惯点了一杯澳白,在咖啡馆外的圆桌旁,坐等着节目组和于兰娜的到来。   “薛小姐,我来晚了,实在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   池萤只见从刚停稳的商务车上下来一个眼熟的女性,接着身后跟着两名扛着器材的摄影师。   明显是精心勾勒过的妆容,却让她笑得有些僵硬,似是生怕破坏了完美的妆面。她身穿一件浅灰色的廓形衬衫,用明黄的丝巾在腰间装饰,下装则是一条遮身材的黑色阔腿裤,脚踩一双麂皮方头高跟鞋,但应当是不经常穿的缘故,走起路来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过相比第一次见她时,确实是判若两人,看上去有点儿都市丽人的意思了。   “没事,是我来的太早了,先坐会儿吧,展览还没开始,想喝点儿什么?”池萤笑着起身,帮她移开了桌边的另一把椅子。   “一杯冰美式吧,”于兰娜坐下后冲服务员招了招手,又凑到池萤耳边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喝咖啡,这还是上次拍摄的时候秦梦昀老师教我的。”   池萤点点头以示了解:“嗯,女演员确实一般都会喝美式,因为没有热量,还能去水肿,不过如果肠胃不好还是要少喝一点。”   “我就说我上次录制完怎么一直在拉肚子,”于兰娜恍然大悟,“那帮我换一个吧,换成和您一样的。”   “行,”池萤转头向服务员招手,“美式不用了,帮这位女士也上一杯澳白。”   “薛老师,麻烦您了,”于兰娜有些不太好意思,“今天我们是要来看艺术展吗?我也不懂这些,可能还要多麻烦您来帮我讲解了。”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懂,”池萤吐了吐舌头,“所以我们可能要一起从头学起了。”   “啊?”于兰娜对这个回答也始料未及,只呆呆回道,“好……好的。”   五分钟后,于兰娜的澳白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她端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却对着杯口愣了愣,接着小心地将带有鲜艳口红印的杯口转了一个角度,避开了正对镜头的方向。   池萤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动作,旁敲侧击问了句:“今天这个妆容你喜欢吗?”   “我挺喜欢的,就是……就是觉得口红的颜色有点儿太浓了。”   “那可以换一个颜色嘛,”池萤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化妆这种事毕竟是在自己脸上,还是要自己觉得舒服最重要。”   于兰娜的笑容中掺杂了几分尴尬,“但是Jerry老师说我皮肤太黄了,只有用这样的颜色才能显白一点儿。”   池萤抬手递给她一支唇膏和一面小圆镜,“试试吧。”   于兰娜半信半疑地接过,用纸巾将嘴上的姨妈色口红擦去,再对着镜子将池萤的唇膏轻轻涂在嘴唇上,轻抿了抿后,双唇带上了红润的血色,却又没有明显的痕迹,倒像是原本的唇色一般。   池萤看着她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你的眼妆已经很美了,唇妆稍微弱化一些才不会喧宾夺主。”   于兰娜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忍不住弯起了眼角,“嗯,我现在倒是终于敢笑了。”   “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剪彩去了。”   “哦,”于兰娜点点头,跟着池萤走到一半却突然反问了句,“我们?”   池萤回头,笑得一脸笃定:“对啊,我们。” 第155章 总裁的白月光11 这哪儿是剪彩啊,这……   “薛老师,您没有搞错吧?”   于兰娜依然穿不太习惯高跟鞋,只能踮着脚尖迈着小碎步才能勉强跟上池萤,她的神色略显焦急:“您是受邀剪彩的嘉宾吧,可我跟着去做什么,我一个无名小卒,也没人认识我,这……这太不合适吧?”   池萤放慢脚步,转头安抚道:“不要担心,这次展览的剪彩环节和你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其他的剪彩嘉宾其实也都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于兰娜一愣,下意识反问道,“难道都是家庭主妇吗?”   “不,范围更大一些,”池萤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女性。”   “……..女性。”于兰娜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是,这次展览的主题其实就是女性的一生。”   池萤脚步一顿,停在了美术馆门前,她用目光指了指门口的巨型海报。   那副海报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图案呈朦朦胧胧的橙红色,圆形的下方用一种特殊的字体书着五个字母:wo·men。   于兰娜盯着那面海报看了许久,突然问向池萤:“薛老师,我知道women是女性的意思,但是为什么中间还有一个点把这个词分开了?”   “其实woman这个词本身就是由两部分组成的,wo代表womb,也就是子宫,所以woman这个词从词源的意义上看,其实就是带着子宫的人。”   池萤又指了指那个圆形图案,“我猜这个图案应该就代表着子宫吧。”   “哦……真有意思。”于兰娜盯着那个图案目不转睛,似乎有些出神。   “走吧,我们先去准备一下,”池萤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展览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正式开幕了,我们可是剪彩嘉宾呢。”   “哦,好!”于兰娜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但依然心怀惴惴,生怕自己到时候露了怯在人前丢脸。   不过她的顾虑在见到等待在后台的一众剪彩嘉宾时,倒是消散地七七八八了。   后台还算宽敞,松散地立着十余名女性,或高矮胖瘦,或年轻年长,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相互交谈着,若是只看大家的穿着妆容,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什么精英女性聚会,但从大家略显兴奋地神情中,尤其是在见到跟着池萤进入后台的两名摄影师后,众人明显紧绷了不少的体态中能看得出,其实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池萤先向众人轻道了声抱歉,接着拉着于兰娜穿过人群,来到了白寻面前。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策划这次展览的艺术家,白寻女士。”   复转头对着白寻笑了笑:“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朋友,于女士。”   “朋友”这两个字显然让于兰娜受宠若惊,她红着脸一时有些语结:“薛老师,我……我..……”   “是小萤的朋友啊!”   白寻自然早就从池萤那儿知晓了于兰娜的身份,但依然顺着池萤的话同她寒暄,“那就是我的朋友了,想喝点儿什么吗?不如来杯香槟?别紧张,剪彩其实很快的,走个过场而已,五分钟不到就完事儿了。”   “白女士,”于兰娜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我有一个小问题,您为什么要找我们这些……这些没名没姓的人来给您的艺术展剪彩呢?一般不都是找各界名流吗?”   “所以才显得我特别嘛。”   白寻语焉不详,只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杯香槟,又轻轻地同她碰了个杯,接着转身面向众人,盖茨比式地举起酒杯,轻呼了声:“Cheers!For women!”   ——————   “首先感谢大家的莅临,谢谢。”   白寻站在舞台正中,面对着首批观展的嘉宾,却并未佩戴话筒。她的声音不算洪亮,但在此时却别有一番力量:“我今天邀请了国内的十二名女性,来和我一同见证这个时刻,我们来自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年代,成长于不同的家庭,承担着不同的责任,拥有着不同的人生,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也是我们这个展览的名字,我们,women。”   “Women,是我们每个人的来处,所以在这个展览的开始,我也想以一种特别方式,从你无处可选的来处来,但也许能到你最想要的去处去。”   她缓缓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池萤身边,握起了一截“彩带”,同时从托盘上握起一把银色的小剪刀。   池萤发誓,即使是白寻隐隐同她透露过这个剪彩仪式可能会有些特别,她也从未预想过如今握在手中的如此别具一格的……“彩带”。   或者被称为“脐带”应该更合适。   这根软绵绵的“脐带”,其实是一根被延长了十来米的气嘴,连接着展厅门口一个巨大的圆形气球。   在白寻的倒计时中,每人都握紧了自己手中手术剪似的小剪刀,在她喊出“一”的刹那,应声剪断了自己手中的一截“脐带”,门口那个巨大的气球也因此迅速萎缩,将原本容纳在其中的无数小气球尽数吐出。   小气球们缓缓飘起,随着初春的微风四散,沿着自己的轨迹飞往尘世间的各个角落里。   池萤算是看明白了,这哪儿是剪彩啊,这分明就是接生啊!   仪式结束后,白寻颇为自得地向池萤抛了个眉眼:“怎么样,我的剪彩仪式是不是很特别?”   “嗯……是挺特别的。”池萤的表情略显复杂。   毕竟接生这事儿估计大家都是人生头一回吧。   当然这话她也只是腹诽而已。   “去吧去吧,先带你的朋友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找我。”白寻冲她摆了摆手,又转头去招呼着其他的来宾。   “我们走吧,”池萤对于兰娜笑了笑,“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嗯!”于兰娜显得精神振奋了不少,“白姐真是个妙人,我从来没想过剪彩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艺术家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白姐?”   “对啊,白女士看起来应该没比我们大多少吧!”于兰娜半点儿没觉得自己对白寻的称呼有什么不妥。   池萤转念一想,随即点点头道:“也是,就叫白姐吧,白姐本人估计也挺开心的。”   “薛老师,所以您是怎么认识白姐的呀?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的吗?”   “……”   池萤暗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两人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其实,她是我妈妈。”   “什么?”   此时和于兰娜同样震惊的,还有监视器另一头的导播,他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几乎吼出了声:   “摄影你听见了吗!快快快!赶紧给我切薛萤的大特写!我们这期的点击量就靠这个镜头了!” 第156章 总裁的白月光12 “我有一个朋友。”……   “对不起啊,其实我也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池萤抱歉地笑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而且我也怕一开始说了让你压力太大。”   于兰娜连连摆手:“不不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主要是白姐……哦不白阿姨太显年轻了,我一开始也没往那个方面去想,现在回忆起来,你们俩确实长得还挺像的!”   “是嘛?”   池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时候倒是没人这么说过,可能越长大反而越像了吧。”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于兰娜看向池萤的目光多了几分艳羡,“哎,好多东西都是一出生就注定好的,我没有办法给我的孩子这些,只能希望他们能健康长大就好了。”   “都是一出生就注定好的吗?”   池萤只笑着摇了摇头,说着便领着她进了展厅,踱步转向了一旁的展品。   “这是……芭比娃娃?”于兰娜立在一座展柜前,盯着其中歪七扭八的展品,满脸写着加粗的问号,“怎么被折腾成了这样?是我又不懂艺术了?”   池萤止了脚步,望着展柜里胳膊腿都被拧得七零八落的娃娃,微微出神了片刻,随即缓缓道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大意是说女孩子小时候天天把玩的玩具娃娃,其实在潜意识里就在默默教化她们,未来一定要承担母亲的角色,她们会学着妈妈照顾自己的方式照顾娃娃,一方面是妈妈的女儿,一方面也是娃娃的小妈妈。”   “……..好像还真是这样,”于兰娜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就每天抱着我的布娃娃,我妈妈哄我睡觉,我就哄她睡觉,但是……这个芭比娃娃被大卸八块又是什么意思呢?”   “确实很多女孩子会被教化,但万事总有例外,”池萤指了指自己,俏皮地挑起眉稍,“就比如我,不管长辈们塞给我的娃娃有多精致可爱,最终的结果基本是都是这样,被处以‘极刑’,白女士可能是从我这儿找到的灵感吧。”   于兰娜却皱了皱眉,“多好看的娃娃啊,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池萤毫不迟疑地摇头:“不会,小孩子的天性其实都差不多,并不是男孩子生来就野性难驯,女孩子生来就乖巧可人,是你的父母告诉你,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你要玩布娃娃而不是汽车人,你要爱惜你的玩具,你要懂事听话。在孩子的心里,父母就是神明,你当然不会忤逆他们,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眼中最标准的女孩子。”   于兰娜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反驳,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论据。   池萤也并未继续多说什么,只淡笑着将她拉开了这个展柜,“走吧,展品还挺多的呢,一件一件慢慢看。”   跟在她身后沉默了半晌,于兰娜终于再度发声:“但是薛老师,女孩子总有一天是要当妈妈的,早些体会这一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吧?”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当了妈妈之后呢?当女孩子的规则又会加倍地变成当妈妈的规则,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呢?”   镜头面前,池萤只点到为止,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明。   “……..没办法,”于兰娜应当是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活,满腔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就是这样,天生命苦。”   池萤回望了她一眼,目光略显冷冽:“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苦水要么是别人灌的,要么是自己吞的。”   “……..也是,”于兰娜垂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但为了我的孩子,我也只能自己吞。”   “薛萤?”   池萤正暗暗嗔其不争,闻言下意识循声投去目光,正巧与对方的视线相聚。   啧,怎么这么不凑巧。   “简总好。”她神色淡淡,微点了点头。   简遂依旧西装笔挺,浅灰的羊毛面料在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尤其是袖口用暗线绣着的JS两个花体字母,昭示着这一定是一身价格不菲的私人高定。   “你这是……在拍摄节目?”他的目光一转,指了指跟在池萤身后的两个follow PD。   这两位摄像大哥也十分敏锐地将镜头转向了他,分两个机位,从上到下、从全景到大特写把简遂拍了个遍。   “简总英明。”池萤的回应略带讥讽,腹诽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好像上回在电视台出现的是你的替身似的。   简遂这回倒是十分识时务地后退了两步,“嗯,那我先不打扰了,有空再聊。”语罢便转身离去,很快便隐没在了人群中。   “……”谁跟你有空啊?   池萤也只当没听见,拉着于兰娜走向了下一件展品。   于兰娜的目光却粘在了简遂身上,拧着身子看了半天才肯回过头来,一脸八卦地凑近了池萤:“薛老师,刚才那位先生真的很帅气啊,是你朋友吗?”   “不是。”   看于兰娜还欲继续追问,池萤直接甩出了两个字,“前夫。”   于兰娜面色微变,这才突然想起为什么简遂看上去那么眼熟,他不就是经常出现在薛萤和秦梦昀三角八卦中的第三张脸吗?   “真的很抱歉,我……我刚才不知道。”   “没事儿,”池萤见她这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倒是心有不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吐出去的苦水而已。”   于兰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半是苦涩半是释然地轻笑了声,“薛老师,我虽然只是个家庭主妇,但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我不傻,你的意思我都懂,但我和你不一样,你年轻美貌,家底殷实,而且……至少还没有孩子,一身轻松才能说走就走。”   “我自己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但我是一个妈妈,你还没有这个经历,不知道对于妈妈来说,孩子究竟有多重要,这些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懂了。”   “嗯,所以妈妈就应该为孩子付出一切,母爱就应该是无私的,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完美的妈妈,对么?”池萤拉着她坐到了休息区的长椅上,转头反问。   于兰娜毫不迟疑地点头:“对!”   “我有一个朋友。”   池萤并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猝不及防地将话锋一转,云淡风轻地讲起了一个似乎与己无关的故事:“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她跟了爸爸,因为法院觉得爸爸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而她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偶尔才能回来见她一次。”   “她那时候很生气,觉得妈妈怎么能丢下自己,所以也不愿意见她,后来家里有了别的阿姨,她又很害怕,害怕要是这些人成了自己的后妈,她是不是就会变成故事里的灰姑娘,每天被后妈非打即骂。”   于兰娜被故事牵动,一副揪心的模样:“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确实是这样的,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   池萤并没有接话,而是用平静无波的语气继续道:“她过去经常在心里怨恨妈妈,恨她为什么不能陪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自己对就她那么无足轻重吗?但突然有一天,她不恨了,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池萤倏地一笑,“因为,她知道她妈妈过得很快乐。”   “快乐?”于兰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自己的孩子撇下不管,她居然还过得很快乐,天底下哪有这么..……”   “哪有这么自私的妈妈是么?”   池萤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但是妈妈为什么一定要无私呢?妈妈首先是人,人都是自私的,强行给自私的人赋予无私的神性,不外乎是为了方便他人更好地从对方身上吸血罢了。   “神爱世人没错,但你我皆凡人,作为人,首先要自爱。”   “……..自爱……自爱..……”   于兰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节被按得发白也毫无察觉。   池萤轻覆上她的双手,温柔地将她的指节掰开,一字一顿道:“于女士,你不用对自己那么严格,你也没有必要当一个完美的妈妈,你就是你自己,不是王太太,也不是于妈妈,你有你的姓名,兰娜,高洁如兰,娜妍自开,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当然,你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些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也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   “你要记住,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你要学会让自己快乐。”   于兰娜缓缓转向池萤,发出了不太确定的疑问:“我真的……可以快乐吗?”   池萤笑:“当然。”   “我..……”于兰娜扯了车嘴角,笑得有些苦涩,“说实话,我都快忘了快乐是什么滋味儿,也就这两天才稍微找到了一点儿上学的时候无忧无虑的感觉,但同时又总觉得愧疚,好像是……像是背叛了我的孩子一样。”   “那你的孩子们呢?他们这几天有什么反应?”   说起自己的孩子,于兰娜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我那两个儿子还小,话也说不太清楚,但大女儿已经懂事了,这两天倒是天天抱着我猛夸‘妈妈你真好看’,小嘴儿可甜了,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池萤轻叹了声:“有些包袱其实是你自己背上的,当真放下来了以后,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走起来还更轻松。”   于兰娜反握住池萤的手,胸前起起伏伏酝酿了许久,最终只是带着气声说道:“谢谢你,真的,谢谢。”   ——————   池萤从展馆侧门中出来的时候,日头已升至当空,春夏交际暖阳的已带上了几分热度,她忙后退了几步撤回到阴影中,也终于有时间看一眼手机中的消息。   “拍摄结束了?”   池萤从屏幕上抬眼,神色却毫不意外,淡然得仿若开了天眼的先知,“哦,简总在等我啊。”   “……”   简遂在她面前已然没了脾气,认命般答道:“是,我在等你,现在有空可以聊聊吗?”   “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提前预约一个档期。”   “小萤,走啦走啦。”白寻突然从她身后出现,一把挽上了池萤的胳膊。   “伯母好。”简遂早就知晓了白寻的身份,立刻恭敬问好。   白寻脚步一滞,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笃定道:“我认得你。”   简遂刚准备松一口气,却听白寻继续说道:“你和你爸爸当年长得一模一样,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吃瓜群众池萤:???   我觉得我突然有空了不如大家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吧! 第157章 总裁的白月光13 简总,您难不成是以……   简遂原本完美的神色微微有了一丝裂痕,但面上还是恭敬回道:“伯母可能和我的父亲之间有点误会,但是晚辈一直相信,误会的根源都是信息的错位,只要当面抽丝剥茧一一复盘,将事情说开了就好。”   这话不仅像是对白寻说,更像是在暗示着池萤什么。   白寻将墨镜向下移了半寸,从镜框上方露出瞳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语气还算和善:“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谢谢伯母..……”   白寻接着道:“不过自信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伯母放心,晚辈自有分寸。”简遂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   白寻腹诽着你是我谁啊我到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度将墨镜推上了鼻梁,并未继续同他搭腔,只转头了轻拉了下池萤的指尖,“小萤,现在要走吗?”   还是说你要……   “走啊,”池萤不作二思欣然应声,“今天可要去吃点儿好的,我跟你说我经纪人天天管着我,什么好吃的都不让我吃,就逼着我吃那么些个青菜叶子,还总拉着我去举铁,我都快成兔子了!还是有马甲线的那种肌肉兔!”   “哎呀真是我可怜的娃,想吃点儿什么,我请了!”   “先吃一顿火锅吧,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欸?说到兔子,我倒是知道有一家兔肉火锅还不错。”   “嗯!兔兔这么可爱,我们就去吃兔兔!”   …….   母女二人谁也没想着和简遂打声招呼,你来我往有说有笑地相携而去,徒留他茕茕孑立在阴影中,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了许久后,他才从怀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却只轻吸了一口,将奶白的烟圈缓缓吐出,任凭剩余的部分在指尖燃尽。   “没事,我等得起。”   ——————   “来吧,啃个兔头儿。”白寻从锅里捞起了个兔头丢给池萤。   “那给你啃个兔腿儿。”池萤也有来有往地还了个礼。   “你知道吗?”白寻盯着认真和兔头斗争的池萤,突然有些恶趣味地抛出了个问题,“啃兔儿脑壳在川渝方言里其实还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池萤头也没抬。   白寻认认真真地回道:“接吻。”   池萤手里的动作一滞,和啃到一半儿的兔头大眼瞪小眼,“为什么?”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白寻摊手,“可能是一样脸红心跳的感觉吧。”   “这么说倒也有理。”池萤点点头,继续低头和那半个兔头谈情说爱。   白寻眼珠一转,突然笑得灿烂:“所以呀,你最近有啃兔头儿的对象吗?”   池萤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接着端起一旁的果酒轻啜了口,将火锅吃出了米其林的架势,“可以有,但没必要。”   白寻挑眉:“为什么?因为一朝被蛇咬?”   池萤语气高傲地有些造作:“不,因为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噗嗤..……”   白寻笑着连连拍桌,“哈哈哈我一定要把这句话记下来,下回说给我的离婚律师听!”   “对,说到这个,我也得给自己寻摸个离婚律师了!”池萤也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一大堆财产分割文件没签呢。   “你还没离完呢?”白寻托腮,脸色有些酡红,似是微微上了头,“就跟……就跟刚才那个小伙子?”   “嗯,”池萤点头,接着苦恼地眯了眯眼,“可能是他多少有点大病,像个冤大头似的硬要分我钱,我不要还不答应,但我总觉得他要算计我,所以还是找个律师比较妥当。”   “嗯,说得对,算计!”   白寻抚掌,“男人就是这样,满口甜言蜜语,其实骨子里都是算计!所以不要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只要你比他算得精,他就永远算计不了你!”   池萤莞尔,“没看出来白女士还是个哲学家。”   “还敢编排我,”白寻抬手扯了扯她的耳朵,“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呢,‘哎呀算得这么精怎么还离了这么多次婚呀,真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高位截瘫,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吧!’”   “因为我啊……特别容易上头,不是喝酒啊,虽然喝酒也容易上头,哎现在就有点儿……哎?我刚说哪儿了?”   “上头。”池萤适时提醒了句。   “对对对,上头!我的意思是,我就容易被那些蝇头小利蒙蔽,每次都是,但人就是这样,脑子明白是一回事,多巴胺作祟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说知行合一,难呀..……”   在酒精的作用下,白寻的语言区开始有些混乱,但池萤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回道:“嗯,我懂,艺术家嘛,大都是感性思维占领高地,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真的吗?”   “当然啊,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耳聪目明的,人总是在不断的体验中才能逐渐战胜自我的劣根性,你体验的比别人多,升华的自然也比别人快嘛,好事儿。”   白寻静静望着她,似是在思忖她话中的深意,半晌却又忽地笑开:“你怎么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这么老成,照你的说法,你得有多少体验才能升华现在成这样啊。”   池萤暗忖,掐指一算,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了吧。   “可能上辈子过桥的时候忘了喝汤吧。”她笑着打趣道,含混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啧,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白寻嗔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过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之前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总是在想,你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呢?像我这样其实不太好,但像你爸就更不好了。可你毕竟长在他身边,万一真的跟他学了个十成十怎么办?到时候我回来见你,你再给我‘抽丝剥茧一一复盘’,数落一下我这么些年不负责任的事迹,哎哟,那可真是愁死我了。”   池萤听她把简遂刚说过的话信手拈来活学活用,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他爸爸,恨屋及乌了。”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爸爸!就算是恨屋及乌也是因为你,”白寻佯嗔瞪了她一眼,“虽然说那个小子确实长得人模人样的,但也不怪你跟他过不下去哦,他简直就..……”   “跟爸爸一模一样。”池萤已经学会抢答了。   “不止,”白寻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食指,“其实他们都这样,所有人。”   池萤回以一个了然的表情,“是,他们总有一天都会变成爸爸,所以自然都有样学样了。”   “但我们不行。”白寻轻叹了口气,身子一软趴在了池萤的肩头。   “我们当然不行,”池萤摸了摸白寻的头顶,仿若她才是这个母亲,“我们可比他们强多了。”   白寻转过头来望向她,神色迷蒙却笑得动人:“是,我们可强多了。”   ——————————   白寻说得没错,她确实很容易上头,以至于喝了小半瓶果酒就脚底虚浮得站都站不稳当。   池萤没法,只得将白寻送回了她下榻的酒店暂时安顿下来,而这第二顿火锅也只能作罢。   正当她在酒店门前等着预约的专车,眼前忽地一暗,抬眼便见一辆比她高出半个头的SUV正停在她身前半米处,接着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一张阔别不久的脸。   得,抽丝剥茧一一复盘先生您怎么又来了。   “跟踪我?”池萤眯眼。   简遂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伯母这次展览的主办方是我的公司,住的酒店是也我安排的。”   打扰了,不过是简总的钞能力而已。   池萤神色淡然地将车门打开,对着坐在门口的简遂扬了扬下巴:“您让让?”   简遂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番操作惊得愣了片刻,但还算敏捷地立刻将座位让开,向里挪出一个空位来。   池萤就势上车坐下,关好车门对着后视镜中盯着她的简遂道:“不是要复盘吗,走吧。”   司机胡师傅转头看了眼简遂,便见他带着少有的笑意点了点头。司机立刻会意,脚踩油门的同时又十分“体贴”地关上了驾驶室和后座之间的电动挡板。   池萤其实倒也并不是真的想和简遂搞什么“复盘”,她甚至都不知道简遂究竟想要复盘什么东西,只是这人确实太难缠,在W市的势力又大得出乎她的想象,算了,既然躲也躲不掉,该走的剧情总是还是要走一遍的,权当是给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的薛萤答疑解惑了吧。   “这几天你都在拍节目吗?”简遂有点儿没话找话。   池萤刚取消了专车的订单,头也没抬地敷衍道:“差不多吧。”   “秦梦昀她……没有为难你吧?”   池萤有些莫名,下意识反问道:“没有啊,她为什么要为难我?”   “没有就好,”简遂生怕她不知道一般,颇为自得地剖白道,“我特意交代她要多照顾你,这么看来她还算懂事。”   池萤终于将手机放下,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侧过半个身子瞥向他道:“简总,您难不成是以为我和秦梦昀会在拍摄现场打起来吧?”   “……..不是,”简遂立刻否认,但这话明显不怎么有底气,“我……只是怕你们之间会有一些小摩擦,你们性格不同,我猜你可能会看不惯她。”   “你是以为我们俩会而相看两厌争风吃醋吧,”池萤哂笑出声,“为什么呢?因为你么?”   简遂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强忍着回道:“不是。”   “那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我们没有,”池萤看着他,笑得假甜,倒是有了点儿秦梦昀的内味儿,“不仅没有,我还挺喜欢她的,可能要让简总您失望了。”   “……”   简遂沉默不语,猛地将头转向车窗的方向不再看她,池萤估计他可能是被自己戳到肺管子,恼羞成怒了吧。   不过终于没有人在她耳边聒噪,她也乐得轻松,转头继续刷起了社交软件。今天的热搜前十上挂着不少和白寻展览有关的话题,就连池萤自己都蹭到了一个十几位的话题。   白寻的展览其实只算小众,但因着这几年看展风潮的兴起,现场也有着不少网红明星前来打卡,其中不乏自带专业拍摄团队的头部KOL,所以池萤在展馆内录制节目时其实也并不算太打眼,说实话,他们总共就跟了两个VJ,其实在这些自带打光收音团队的主播面前都还算低调朴实的。   但她毕竟参与了剪彩环节,还是有人拍下了她和白寻相携而立的合影。   而#薛萤白寻#这个话题,便渐渐爬上了热搜榜。   一开始只是因为这两个名字都自带一些热度,又恰好站在了一起,所以总有人顺带手的就把两个人的合照发了出来,想顺便蹭一点热度。   而随着看到两人合影的人越来越多,也终于有人发现了一丝端倪。   起初是在某个小众社交平台的兴趣小组中,有人顺手发出了两人剪彩时有说有笑的合影,还以调侃的语气说了句:要不是知道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说是亲母女我也信。   之后那个帖子便迅速盖起了上千条回复的高楼,一个小时之内就被顶上了平台的热度榜。   而某个一直盯着兴趣小组的营销号,也嗅觉敏锐地将那个帖子转载到了SNS上。   你的小八V:【#薛萤白寻#你们没人觉得薛萤和白寻长得有点像吗?母女还是姐妹?】   虽说池萤的口碑近期回暖了那么一星半点儿,但那也只是从-30%到-20%的区弋?别,网络上对她的整体态度依然不那么友好,而在这种话题之下的回复,自然也大都是嘲讽拉满的国服白起。   [拜托,薛大妈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蹭完前夫蹭情敌,蹭完情敌还要蹭合作伙伴,白寻姐姐是真正的艺术家好吗?还母女?宁也不去照照镜子,配钥匙十块钱一把,宁配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你们都瞎了吗,一个是清丽佳人,一个是庸脂俗粉,哪里像了!不是一路人!抱走白姐!]   [我今天去了现场,其实这次的剪彩嘉宾都是白寻姐姐找的女性代表,可能姐姐不了解国内的娱乐圈被薛萤骗了吧,薛萤真是脸皮厚的可以,连艺术展都要蹭,是觉得没有人会发现吗?她都不觉得丢人吗?]   而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在风口浪尖上的白寻,此时正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准备看时间,恰好在此刻接收到了一条推送。   她看着两人的合影,笑着点下了几个按键。   Finding.W :你猜?【转发博文:你的小八V:#薛萤白寻#你们没人觉得薛萤和白寻长得有点像吗?母女还是姐妹?】 第158章 总裁的白月光14 其实,我们很早之前……   白寻的社交账号并没有身份认证,粉丝也不过刚刚过万而已,故而虽然毫不避嫌地转发了这么一条博文,一时间却也只是淹没在了网络中茫茫的信息流里,并没有在舆论中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   而作为另外一位当事人的池萤,自然也没能及时看到她的回应,此时她正坐在刚停稳的车内,和简遂静默地隔着后视镜大眼瞪小眼。   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之前去过的那间一庄园似的山间别墅,而是停在了在市中心的一座私密性极佳的高层住宅的地下车库中。   这里池萤倒是并不陌生,在薛萤和简遂的婚姻存续期间,这座高层的顶层复式曾经是是两人名义上的“婚房”,虽然他们俩谁都没来住过一天。   池萤并不想坐在车里继续呼吸呼吸对方的二氧化碳,便抬手推开车门,一边随口问了句:“这房子还没卖出去呢?”   “没有。”简遂见她起身,也跟着一道下了车,二人倒是有几分默契地一道来到了电梯前等待。   池萤没有继续追问,简遂却依然自顾自解释道:“我没卖。”   “嗯,这儿是个好学区,屯着还能涨几年呢。”池萤咂摸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   简遂垂眸暗暗怄气,“……..不是这个原因。”   “嗯,电梯来了。”池萤根本不想琢磨他的心思,就势避开话题,神态颇为轻松地踏进了电梯内。   简遂的脸色略显黯然,连带着电梯内的气压都降低了不少,不过池萤并未受到半点儿影响,甚至还有闲心对着电梯内的镜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妆面。   嗯,今天眼线画得还不错,不过眉峰的位置好像有点不太对,下回应该再往后挪个两毫米,这个底妆倒是还挺持久,可以考虑回购……   几十秒后,伴随着轻跃的叮咚声,二人终于来到了顶层。   这座高层是公寓式管理,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门,出了电梯便直接入户。   房间的装修风格是近两年流行的侘寂风,入目便是一整片水泥灰的背景墙,目光一转,地面是水泥色的,餐桌是水泥色的,中岛台是水泥色的,至于沙发?哦,直接就是用微水泥砌成的一整块棱角分明的L形台面,不过还象征性地摆上了两个灰扑扑的垫子。   池萤有点儿印象,当时的设计师对这里的效果似乎还颇为满意,说什么完美展现了天人合一的侘寂美学,当然在池萤的理解里,叙利亚战损风可能更为恰当。   就算俩人不是“形婚”,她也不大乐意住这样的婚房。   “想喝点儿什么。”简遂走进了开放式的西厨,打开橱柜内的嵌入式冰箱,露出了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饮品,看上去应当是时常有人来打理的样子。   “水就好。”   池萤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水泥块儿,哦不,沙发上,坚硬的靠背硌得她轻“嘶”了声,啧,果然是不中看也不中用,设计师都用不考虑一下用户的腰椎健康吗?   简遂见状脸色倒是有所缓和,竟然还隐约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坐在了池萤的右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抬手递给她一瓶巴黎水,还挺贴心地帮她拧开了瓶盖。   池萤接过,象征性地喝了口以示礼貌,随即轻点了点头道:“盘吧。”   “什么?”简遂愕然。   “不是你说要复盘么,要盘点儿什么?”   简遂被她这副开门见山公事公办的态度噎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说过,我们之间其实有很深的误会。”   池萤只摇头:“可能是你对我有误会吧,我对你可没有。”   “……..是么?”   简遂握住水瓶的手指紧了几分,压得指节微微泛白,“那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池萤摸着下巴搜寻了一番薛萤的回忆,得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一个合作愉快的前同事吧。”   “前……同事?”简遂哑然失笑,“我以为我至少还是个前夫。”   “嗯,都差不多吧,选一个你爱听的就行。”池萤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态度显得十分敷衍。   简遂将手中的水瓶放在了水泥几案上,身子微微侧过一个角度转向池萤,酝酿了几息,声线低沉道:“其实,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很早之前?”池萤虽然反问了一句,但其实并不怎么走心,这是她前几天从糊弄学小组学来的新技能:重复对方上一句话中的一个词组,就能让一段无限对话进行下去,且对方丝毫感受不到你的敷衍还以为你是真的用心在听。   比如简遂,此时当真以为自己引起了池萤的兴趣,还颇为耐心地解释道:“嗯,我们之前其实短暂的当过一个学期的同学,不过当然不是同班。”   “同学?”池萤继续着这个路数。   “是,”简遂点头,“高中的时候,我曾经转学过一次,当时我比你高一届,那个学期我的教室刚好就在你们年级那栋楼对面。”   “高中?”池萤triple kill。   “你可能确实没什么印象,”简遂垂眸,略带自嘲地笑了笑,“我那个时候……和现在也确实不太一样,甚至连名字都不一样。”   池萤这次没有接话,但简遂沉默了半晌,依然继续道:   “你也知道,我们的圈子总共就那么大,谁的家里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从小就被自己的母亲丢下的孩子。”   “你也许是,我可不是。”池萤下意识的反驳倒是很走心。   “……..无意冒犯,但在当时的我看来,我们确实有着类似的经历。”   “所以一开始……我会抱着同病相怜的心理,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你,”简遂稍顿了顿,还特意解释了句,“当然也只是礼貌地远远注视而已,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们确实不一样。”   “怎讲?”   “你好像……比我过得好多了,我们明明都是被母亲放弃的孩子,都是不受父亲重视的孩子,我们自己似乎有家庭,却又时时游离在家庭的边缘,为什么只有我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你却一直像春天里的刚抽新芽的柳枝,活得弋?肆意奔放鲜艳耀眼,好像完全不受束缚。”   简遂直直看向池萤,仿若透过她就能看到当年的自己,“说实话,那时候我嫉妒你。” 第159章 总裁的白月光15 我真心建议你去找个……   池萤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嫉妒我?”   “对。”   简遂诚恳地点了点头,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去,随即自嘲般笑道:“可能那个时候还是年纪小吧,总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一切感受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总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经历,你却可以过得比我好呢?你又凭什么可以过得比我好呢?”   “我们都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父母离异,我们的母亲也都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我们而去,而像我们这种家庭,父亲的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女人呢?而且……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   池萤了然,哟,敢情这儿还有豪门家族私生子的戏份呢。   “我的父亲一开始对我就并不怎么重视,从我母亲离开以后,他对我本来就淡漠的情感几乎荡然无存,而在他娶回我的继母,又带回了那个弟弟后,对我那个弟弟简直..……”简遂垂眸哂笑了声,“我甚至一度怀疑我可能不是他亲生的。”   池萤点头,心理医生般理性分析道:“嗯,是这样的,男性对孩子的感情本身就很稀薄,而且大多数也只是对孩子母亲的移情罢了,所以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简遂眉心微蹙:“对孩子母亲的……移情?”   池萤解释道:“换句话说,他喜欢的只是自己的配偶而已,孩子是附带的,有的时候,甚至这个配偶的孩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都没什么影响,所以他不喜欢你这件事儿,其实并不是你的问题。”   简遂闻言,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却又听她冷静自持地继续道:“哦不,其实也是你的问题,因为这是所有男性的问题,没有经历过生育过程的性别本身对后代就不会有太大的情感牵绊,大自然的设定也是有点儿缺德啊。”   说到这里,池萤突然想到了于兰娜的丈夫王成,那个将所有的育儿重担都丢给旁人,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是唯一在“辛辛苦苦养家糊口”、对于自己妻子的所有辛苦嗤之以鼻、甚至还想着从中牟利的男人。呵,说到底不外乎是个吸着血的蠹虫罢了。   简遂立刻为自己辩解了句:“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和我父亲不一样。”   池萤不置可否,便听他继续道:   “嫉妒这种情绪其实挺微妙的,我因为相同的经历开始关注你,所以滋生出嫉妒,又是因为嫉妒,所以愈发地关注你,想要看看你究竟能够以这样的姿态坚持多久。”   池萤暗哂,这是一种怎样别扭又朴素的少年情感啊,啧,年轻人可真能折腾。   简遂忽地轻嗤了声,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我那个弟弟,那个被我父亲捧在掌心里全力培养的弟弟,居然得了癌症,淋巴瘤,几个月就迅速恶化,神仙难救。”   “接着我的弟弟去世,继母抑郁,而后被我父亲不知送去了哪里,从哪个时候开始,他好像突然又看见了我,甚至我还没来得及真正认识你,就又被他直接转去了别的学校。”   池萤了然,怪不得薛萤高中的记忆里对简遂完全没有印象,看来他也只是个躲在暗处自我脑补的仰慕者罢了,哎,美貌真是让人苦恼啊。   “但其实我后来一直都在通过别人了解你的消息,我知道你爸爸想要送你来我的学校,我甚至都已经提早准备好,终于可以重新认识你一次了,但是你最终还是没去,然后就是从和旁人的闲聊里得知,你居然自作主张去读了戏剧学院,甚至不惜因此和家里闹翻。”   简遂目光一转,笑着看向池萤:“但我也并不觉得意外,你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们……因为种种原因,结婚了。”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但我在那个时候其实并不那么受制于我的父亲,只要略微强硬地反抗一下,他可能也就此放弃,毕竟当时他除了我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但是我没有,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甚至还自我怀疑过,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卑鄙,但……我依然同意了我父亲的提议,决定和你结婚。”   这得是心里拐了多少道弯弯绕绕才能琢磨出来如此别出心裁的心路历程啊。   池萤眯眼,“我真心建议你去找个大夫看看,不要讳疾忌医,早发现早治疗并不是一句空话。”   简遂只笑笑:“我可以肯定我现在是清醒的,但当时……可能确实有点头脑发热,我其实也分不清当初对你究竟是什么情感,嫉妒、依然有,但兴趣、也同时并存,我就想在你身边看着,看着你最后究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池萤:……你自以为运筹帷幄的样子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求求你快去治病吧大兄弟!   “然后,我看着你毫无根基的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从初出茅庐到小有名气,到最后成了家喻户晓的女明星,说真的,这一切出乎我的意料,但好像你做成什么事情又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你就是这样,你和我不一样,和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有一次家庭聚餐,你只是撑场面地在家长面前和我假装亲密,但我居然很享受那个过程,那天家宴结束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已经不再嫉妒你了,我……可能已经..……”   “停。”   池萤抬手,皱眉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不用说出来,我知道了,跳过这一段儿。”   “……..好。”   简遂略显失落,但依然点点了头继续道:“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觉的很恐慌,好像一切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就弋?好像……我又突然回到了我母亲离开的那一年,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开始逃避一切和你见面的机会,好像只要不见你,我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池萤明褒暗讽,微笑道:“嗯,真是一套成熟有效的解决方法呢。”   “我承认我退却了,这是我的问题,”简遂倒是坦然接过她的嘲讽,“但离婚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我对你的逃避,其实是我想通了,我不想再以这种方式绑住你,即使未来我们之间有别的可能,那也应该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开始,没有其他因素的威逼利诱。”   “所以当你提出离婚的时候,我没有纠缠,但离婚声明确实不是我发的,你也知道,那时我自己的公司刚上市,而上市公司对于董事长的婚姻状态是不能隐瞒的,这一点我无权插手,但我也要必须跟你道歉,这件事其实应该有更柔和的解决方法。”   池萤颔首以示理解,当时最先爆出薛萤和简遂婚姻状态的其实是某个风投机构的尽调,但这种传言对她的形象百害而无一利,薛萤本人也是个洒脱的,想着与其被传言久久纠缠,还不如一次来个痛快,说不定还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儿诚实分。   当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国民度,也低估了网民对墙倒众人推的狂热程度,更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出去散个心的功夫居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故她只摆摆手,一脸看破红尘般淡道:“算了,柔不柔和都一样。”   简遂轻叹了口气:“在你出事之后,我很后悔,我总想着,要是当初我脸皮再厚一点,就绑着你死不放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池萤:肯定不会。   “要是我能早点看清自己,一开始就以丈夫的身份自处,我们会不会变成真正的夫妻?”   池萤:当然不会。   “甚至于如果在高中的时候我就能认识你,我们会不会根本不用经历后面这些?”   池萤:想什么呢绝对不!   “但是你居然回来了,”简遂面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不用后悔,我还有补偿的机会。”   语罢,他带着一脸希冀看向池萤,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池萤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这就是你‘抽丝剥茧一一复盘’的全部内容了吧?”   “是。”   池萤抱臂,斜倚在坚硬的水泥靠背上,“说真的,简总,对于你的心路历程,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 第160章 总裁的白月光16 “关、我、屁、事。……   简遂脸色微僵,池萤却只冷眼以待,继续道:   “我并不想臆测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我同意和你见面,只是想和你就此划清界限而已。”   “你和我之间的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这段婚姻从始至终,对我而言就只是屈服于我父亲权威的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如今错误已经修正,那大家就理应向前看,沉溺于‘如果当初’的设想没有任何意义。”   简遂忙道:“但我可以弥补..……”   “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   池萤摇头打断他,无奈摊手道:“自我意识过剩,但是简总,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想法,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简遂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我也知道,过去是我做的不对,我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不能奢望你对我的态度能即刻扭转,但我希望你至少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池萤扶额,颇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你数一数,你这一句话里究竟说了多少个‘我’字?”   简遂暗数了片刻,答道:“八个。”   池萤无奈摇头:“你要不试试不用‘我’这个字来造个句?”   “我..……”   简遂刚冒出一个字,便意识到不对,立刻闭口噤声,沉默了半晌后方开口:“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很简单,四个字,”池萤伸出四根手指,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关、我、屁、事。”   简遂有些不悦地皱眉,但此刻在她面前倒还算耐心:“这是什么意思?”   池萤笑道:“我姑且大胆猜测一下,你既然这么自信地约我出来,并且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一向不愿提及的灰暗过去一并告诉了我,自然是觉得这样做能打动我吧?”   “我再小心论证一下,一旦我被你打动了,头脑一发热,说不定就会像你所提议的那样给你个机会,接下来呢,大抵就是一来二去之间情愫渐生,慢慢开始接纳你,最终大概可以按照你的预期破镜重圆了吧。”   简遂被戳中心事,目光闪躲,嗽了声道:“咳……这样不好么?”   池萤冷笑道:“好与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一切都要按照你的预期来呢?”   “我不是在逼你,”简遂将语气放缓,“我只是想..……”   “你可别想了,”池萤不耐烦地摆手,“天天想这想那的也不嫌累得慌。”   简遂被她噎得语塞,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池萤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道:“简总,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你的经历中也许有我,但在我的经历中你真的没什么痕迹,说真的,对于我们过去之间的所谓龃龉,我一点儿也不怨恨你,大家不过是合作关系而已,各取所需罢了,我从来没指望过你,所以你也不用弥补我,因为我根本没觉得你对我有什么亏欠。”   简遂却依旧闷声忏悔:“是,但我也确实没有保护好你,我不应该把你放在那个境地里不闻不问,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攻讦,你也许从没指望过我,但我不能因此洗脱自己的责任。”   “保护我?”池萤几乎快被他气笑,“简总,别往自己身上揽活儿了,也许有人愿意被您安排得妥妥帖帖,当您这个霸道总裁的小娇妻,但我可不愿意,你要是真把我放在身边儿,我估计总有一天会谋你的权篡你的位,自己当总裁了。”   简遂一愣,“我就是……心里有一道坎,始终过不去。”   池萤只摇头:“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作为成年人,你应该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义务给你兜底。”   简遂垂眸,沉默了良久,期间屡屡抬头,似是想要再问个清楚,但终究还是归于沉寂,半晌后缓缓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池萤刚松了口气,正起身准备开溜,却又听他突然说了句:“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问。”   简遂抬头直直看向她,“你不怨恨我,我可以接受,但你为什么不怨恨白寻呢?”   池萤只觉得有些可乐,甚至轻笑了两声:“您这话问的,我为什么要恨她?”   “于你而言,我可能和陌生人无异,但她是你的母亲,她对你难道没有责任吗?你难道不觉得她亏欠了你么?”简遂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甚至不像是在问她,倒像是在透过她质问别的什么人。   “哦,”池萤恍然,“所以其实是你怨恨你的妈妈,却反过质疑来我为什么不恨?”   简遂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发紧:“是。”   池萤并未回答,只反问了句:“你恨你的父亲么?”   “我……也说不上恨吧,”简遂目光游离,“现在他年纪上来了,可能是终于有了危机感,对我半是讨好半是防备,一面想要压我一头,一面又怕我真的丢下他不管,说真的,我只觉得他可笑。”   池萤笑道:“对啊,明明你和你妈妈的苦难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却不恨他,反而去恨另一个受害者,你不觉得自己也很荒谬么?”   简遂想要辩解:“但是..……”   “但是你妈妈极不负责任地把你丢下了是么?”池萤干脆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所以呢,即使要忍受自己丈夫的不忠,但是为了你,她就一定要在一个压抑的家庭里苦苦支撑,一定要牺牲自己的意志,只为当一个无私奉献的伟大母亲?”   “……..不是的,”简遂抬手捂住了脸,瓮声道,“不是的……她其实可以带我走。”   “简总,我觉得你对你的母亲太苛刻了,” 池萤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对他摇了摇头,“别人也许可以这么苛刻,但唯独你不应该。”   “我……太苛刻了么?”简遂低声喃喃,似是对自己有了怀疑。   池萤点头:“你问我为什么不恨?白寻女士如果离开我能过得很好,我又为什么要恨她,毕竟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她过得好。”   “今天的展览你也看到了,如果她当年选择委屈自己,也许我会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相对完整的童年,但今天这些都会不复存在,与其在家庭里磋磨半生,现在这样不是更好么,她有她的人生,而不只是围着我转,她有她作为人的价值,而不只是一个符号化的母亲和妻子。”   “当然,就算她如今一事无成,也丝毫会不妨碍我祝福她,她是我的母亲没错,但她是她,我是我,我们都不是对方的附庸,我们也都无权置喙别人的人生。”   简遂闻言沉默了许久,忽的自嘲一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在原地踏步,你真的……很不一样。”   “承蒙夸奖,”池萤不论好坏一律照单全收,“那我最后再送你一个美好的祝愿吧。”   简遂:“?”   “我祝愿你,永远都不会变成你爸爸。”   简遂少有地露出了轻松宽慰的笑意,但语气却带上了些许笃定,倒像是在承诺着什么:“谢谢,我尽量。”   ————————————   拒绝了简遂专车接送的提议,池萤终于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那间死气沉沉的公寓,刚从电梯中踏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这不是心理医生的活儿吗,自己帮他了结了童年阴影,怎么说他也应该按市价结一下咨询费用吧!   随即又摇了摇头,心道算了,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座瘟神,还是不要再凑上去给自己惹麻烦了,都没来得及分他的婚内所得呢,难道还指望这点儿咨询费么?   池萤正暗暗肉疼,突然感到挎包中的手机传来嗡嗡震动声,她盲掏了几下,终于将手机捞出,举在耳边接道:   “喂,薇姐啊?”   “你怎么回事儿啊?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看看?一个都不给我回,我还以为你又出车祸了呢!你要这个电话再不接我就直接准备报警了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儿心啊?女明星不想当了就想上法治板块是吗?”薇姐一口气不带喘地甩出了一连串质问,语速直逼职业rapper。   “我……刚才有点私事,没顾得上看手机,”池萤还真被她追问得有点心虚,“对不起啊薇姐,以后不会了。”   她的认错态度过于端正,以至于薇姐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她也只能将剩下的怨气统统咽下,嗽声道:“嗯……记住了就行,哦对,白寻究竟是你妈还是你姐啊?”   “哈?”池萤一愣,下意识回道,“我妈啊。”   “我就知道!”薇姐在电话那头猛地一拍掌,“这么大的事儿你之前还瞒着我呢,挺沉得住气啊。”   池萤心生疑惑:“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薇姐了然,语气还有点儿小得意:“哦对,你估计也没来得及看热搜,现在你和白寻的热搜已经挂在热一了,挺好,这个月的宣传费用倒是给我省了不少。”   池萤立刻切出通话界面,点开了消息提醒已经9999+的SNS软件,热搜第一位赫然写着四个字 #白寻薛萤#。   而话题内被顶到最前的博文,便是白寻之前转发的那条:【你猜?】 第161章 总裁的白月光17 “你爸。”   池萤愣了愣神儿,随即点开了那个ID名为FindingW的用户。   这个账号的注册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就半年时间,所发的博文总共也只有十来条,还大都是风景或静物,勉强能辨认身份的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晦暗难辨。   但向来最有探究精神的鸭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蛛丝马迹,自从这条博文被人挖出来后,小组内的帖子层出不穷,甚至还有技术宅专门拉曲线将图片对比度拉高,又十分有求证精神地对比了照片中人和白寻官方照片的耳廓形状,最终基本上确定了这个账号的主人就是白寻本人。   而鸭组的帖子又被一再转载,一时间关于白寻和薛萤究竟是什么关系的话题甚嚣尘上,连那个被白寻转载的十八线营销号博主都顺带着涨了十几万粉。   “喂?薛萤?你还在么?”薇姐见池萤半天不接话,语气有些着急。   “……..在,”池萤的手指停在了发送界面,迟迟不知该如何措辞,“薇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也发个回应啊?”   “发,一定要发!”薇姐立刻帮她做了决定,“不仅要发,还要找媒体同时联动给你制造有利舆情,你先等着啊,我去联系一下熟悉的媒体。”语罢便匆匆挂断了通话。   池萤撇了撇嘴,她倒是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的事,毕竟两人的关系一开始她也没打算隐瞒,不然她也不会带着于兰娜去白寻的展览现场录制节目。   既然如今已经被人发现了端倪,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于情于理也不应该弃之不理,那不如大方承认就好,毕竟本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想到这里,池萤心下顿觉轻松不少,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不过半分钟便按下了发出键。   这次发出的博文只有寥寥数语。   【薛萤XY:谢谢关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妈妈 @FindingW 的个展。】   博文下的配图是一张清晰度并不高的合影,甚至都不是扫描件,倒像是十来年前像素堪忧的非智能机翻拍出来的。   这张照片一直存储在薛萤手机中的私密相册里,照片里的薛萤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还挂着奶呼呼的婴儿肥,额头正中点着一个鲜艳的红点儿,照片里的女童大致能看出如今的五官轮廓,而抱着她的白寻却和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差别,正侧头对着怀中的薛萤笑得粲然。   池萤将博文发出后,自己之前预约的专车也正好赶到,她坐车的时候最怕晕车,故而也不敢低头看手机,待到回家后才终于有空顾得上点开那一条条迅速跳出的转评。   那条博文下被顶到首页的热门评论几乎都是薛萤的铁粉,之前被各路嘲讽打压了许久,一直也找不出反驳证据,如今池萤这条公开博一出,倒是大有一番扬眉吐气的架势。   【萤为爱所以爱:我就知道!萤萤子这么美,妈妈只会更美!】   【魂牵梦萤:还有人说我们萤蹭热度,就蹭怎么了?亲妈的热度难道还不能蹭一蹭吗!】   【萤萤子反黑大队队长:之前呢些说俩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那些说我萤不配的人,你们脸疼不疼,她不配难道你配吗?】   【萤萤子的事业粉:好感动呜呜呜!萤萤子这么支持妈妈的事业,两个在自己行业各有建树的女性聚在了一起,果然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丽。】   池萤看到这条评论时不由得会心一笑,抬起指尖在评论下方的大拇指上轻点了下,随即这条评论便顶着「博主赞过」四个字被顶到了最前。   她的这条博文下一片祥和,但与此同时,鸭组却有人顺藤摸瓜,借着这个由头挖掘起了她背后的故事。   【江湖骗子A: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其他的明星好歹逢年过节会发个家庭合照,但薛萤之前从来没有发过任何与家人有关的信息,怎么这回突然公开了?】   【江湖骗子B:对啊!这么多年母亲节从来没发过一条,今天倒是母慈女孝了,我也觉得有古怪。】   【元气少男孙悟空:你们不觉得自己很离谱吗?这不都是被你们挖出来的吗?人家之前也没想公开,今天为了辟谣回应一下也有错啦?真是想黑找什么理由都能黑。】   【螺蛳粉炖榴莲:楼上的不要粉装路人,要升堂回你们专组舞去。】   【一杯珍珠不要奶茶:我觉得你们都搞错了重点,既然他们的母女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薛萤她爸究竟是谁?你们之前难道都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她一个三线女明星可以嫁给新熠集团的总裁?】   【江湖骗子C:楼上的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你看秦梦昀现在舔得有多辛苦,就知道薛萤当年能嫁简总裁有多离谱。】   【机智的哈士奇:什么叫舔?不会说话就去找个语文老师回炉重学,昀昀现在是正牌女友,前妻粉不要疯狂给自己加戏。】   【江湖骗子C:呵呵,你跟我呛有什么用,还是帮你蒸煮琢磨琢磨怎么嫁入豪门吧,毕竟人家薛萤好歹还有个当艺术家的妈,小心你蒸煮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机智的哈士奇:有个艺术家的妈怎么了?我们昀昀自己就是艺术家!真以为现在还有人吃二代人设啊?指不定查出来都是老赖呢。】   在帖子即将演变成粉黑大战之前,终于有人提出了一条还算有建设性的提议。   【格兰芬多在逃大宝剑:这还不简单,去外网查一查白寻的婚姻关系啊!】   鸭组的行动力一向笑傲各大平台,不过五分钟,这个帖子的楼主就已经更新出来了白寻的婚姻状况。   「更新!白寻现在正在国外打离婚官司!」   随主楼还附送了写着“XUN BAI”大名的诉讼官网截图。   【榴莲牛奶刘奶奶:哟,怎么白寻的离婚对象还是个外国人的名儿啊,薛萤看起来也不像混血啊?】   【迪士尼在逃星黛露:谁告诉你这人就是薛萤她爸了,我之前可在外网看过白寻的专访,她自己亲口承认了有四段婚姻,第一段在国内,其他三段在国外,这估计是第四段吧,薛萤他爸应该是第一段。】   【猪大肠绵绵冰:嚯!都离第四次了!艺术家就是不一样,let\'s 离婚!】   【刘姥姥倒拔垂杨柳:怪不得之前从来不晒家庭合照呢,敢情薛萤还是离异家庭出身,我也看过白寻的专访,她可是十几年前就出国去读博了,然后就留在国外没有回来过,但是薛萤除了出事儿之后这两年在国外,之前都是一直在国内呢,这俩人能有什么塑料母女情,难不成是薛萤看着亲妈功成名就了就终于想通要认亲了?】   【Aviato:我倒着翻了一下,白寻在国外的三段婚姻都有迹可循,第一段是和一个策展人,第二段是和一个电影导演,剩下的就是正在打官司这个,对方是个硅谷科技圈的大佬,但国内那个前夫我还没扒出来。】   【机甲战士贾宝玉:我觉得你们的思维有点局限了,不如换一个思路,如果从白弋?寻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的话,那就换个人试试,比如薛萤她前夫,按照他们的离婚声明,结婚的时候薛萤还只是个拍网剧的十八线呢,这都能结婚,要么就是简家确实不讲究这个,要么就是薛萤她们家…….】   【来根怡安: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有一个朋友在新熠集团工作过,她之前告诉过我他们集团的太子爷特别帅,就是特别可惜英年早婚了,我当时还问过究竟是便宜了谁,她说好像是太子爷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的那种,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的太子爷不就是现在这位简大总裁么!】   【AKB48-薛定谔:对不起各位,我已经脑补出了豪门联姻先婚后爱的戏码,这会儿应该已经进行到因为误会离婚后简总幡然醒悟,然后开始追妻火葬场了。】   【麻辣兔头真可爱:追妻火葬场我的爱!我就说之前在秦梦昀片场路透里简总看薛萤的眼神不对,那都是爱!爱而不得的爱!】   【鲁花花不生油:你们可醒醒吧,别做梦了,薛萤要是豪门千金,哪儿还用得着从十八线网剧开始演起啊,一个大女主戏都没有,还只签了那么个小破公司,整个公司没几个赚钱的,就靠她一个人养着,千金生活未免也太苦了吧,这千金给你你当不当啊。】   【叛逆的鲁西西:我找到了!新熠集团常年战略合作伙伴,目骞集团的董事长也姓薛!快夸我!】   【鲁花花不生油:姓薛的人多了,我隔壁大爷还姓薛呢,我劝你们少给人董事长随便乱攀亲戚,人家集团里的法务部门可不是吃素的,看到了马上给你发律师函,互联网可不是法外之地。】   【红油脑花马卡龙:还真不是乱攀亲戚,楼上说得没错,根据我这边的内部消息,目骞集团薛董事长的前妻确实早年就离婚出国,只留下一个女儿,年龄和离婚时间都和白寻薛萤对得上。】   池萤还在评论区里搜寻着有趣的回复,却不知道正有一个和自己密切相关的话题又悄然爬上了热搜榜。   她正准备和回复一条粉丝的评论,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哪位?”池萤疑惑接起。   “是我。”   “……..我就是问您是哪位啊?”   对面那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你爸。” 第162章 总裁的白月光18 “薛小姐,是我。”……   “……”   池萤一时沉默了下来,薛父不是一向和她划清界限的吗?就连之前“请”她回家都也只是出动自己的秘书而已,怎么这会儿倒是纡尊降贵地主动找上门来了?   “那您……好啊。”池萤勉强接了句。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薛咏志的语气不像是在让她回家,倒像是在索命。   池萤对他的态度极为不喜,干脆冷道:“我不回。”   “……..你!”   薛咏志身边大都是顺毛阿谀他的人,他听惯了奉承话,唯独在薛萤身上屡屡碰壁,这个女儿打小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两人许久未曾联系,他也是看到了那张薛萤儿时和白寻的合影才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没想到自己主动找她回家,得到的竟然还是这样的回应。   “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薛咏志怒吼。   “哦,好啊。”池萤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还巴不得呢。   “老薛,你别吓着小萤。”   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过,那人的声音柔婉和转,带着天然的亲和力:“小萤啊,是我,你别害怕,你爸爸就是这个脾气,你也知道的。”   “哦,林阿姨好。”池萤听出来了,这位是她名义上的继母,林汝南。   “嗯!最近辛苦了吧,好不容易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家来看看?你爸爸和我都想你了,”林汝南笑着将话题又引了回去,“不过也不着急的,我们知道你工作忙,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提前说一声就行,我好让阿姨准备你爱吃的菜。”   “嗯,有空再说吧。”池萤也没把话说死,只是含混地把具体的时间点糊弄了过去。   在薛萤的记忆中,林汝南这个人,不能以单纯的好或者不好来概括。   说她是个恶毒后妈吧,倒也不至于,毕竟在薛萤和薛咏志有矛盾的时候,她大多数时间还是站在薛萤这一边护着她的;但你要说她是一个把薛萤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完美后妈吧,却又总能隐约感到她的一些小心思小算计,这些算计不会伤人,但却会让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她并不是一路人。   她就有点像X珠格格里的令妃,巧言令色地在薛父和薛萤之间周旋,似乎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把她当自己人,但当你细细琢磨的时候,却发现大家都没法真正弄明白她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林汝南默了默,复笑问道:“小萤啊,我看到网上的新闻了,你妈妈回来了是吧?”   “是呀,”池萤也没打算隐瞒,“妈妈回来办个展,林阿姨有空也可以去看看,其实还蛮有趣的。”   池萤真正想说的是,您还是赶紧去洗涤一下心灵吧,不然整天都把时间花在薛咏志身上,只能琢磨一个老头儿的喜好得有多憋屈啊。   “好呀,”林汝南欣然应允,“我也看到展览信息了,确实也挺感兴趣的,要不等小萤你有空陪我一起去?”   “……不好意思啊林阿姨,我最近的档期排得比较满,可能没法陪您去看展了,您还是找别人吧,不过我可以帮您要几张票,您安排好了时间跟我说就行。”池萤暗暗冷笑,带着后妈去看亲妈的场子,她又不傻,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哦没事儿没事儿,你忙你的就好,哪还能为这点小事再麻烦你呢,”林汝南一副善解人意宽宏大度的样子,“我就是想说,下周就是你的生日了,你爸爸和我准备给你办个party庆祝一下,要是你妈妈不介意的话也可以一起过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其实可以在一起聚一聚。”   这就是林汝南女士话术的魅力了,白寻究竟是该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呢?   要是不去吧,好像就是她介意了,要是说不介意吧,凭什么就非得被她道德绑架去呢?   池萤也笑里藏刀的顶了回去,“林阿姨,party就不必了,小生日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而且生日本来就是妈妈和我相遇的日子,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当然还是我和妈妈两个人庆祝就好了。”   “这样啊..……”林汝南似是有些失落,“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这回能..……”   “你别跟她说了!都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养不亲的白眼儿狼,她愿意找她亲妈就让她去!谁还稀罕给她过个生日了?”电话那头传来了薛咏志不耐烦的声音。   林汝南干笑了两声,“小萤啊,没事的,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也不要有压力,那我先挂了,我们有空再聊。”   池萤听着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便也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对于林汝南其人,池萤倒并不觉得多么深恶痛绝,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明明年纪轻轻就在企业里做到了高位,但放着好好的职业女性不当,非得去别人家里玩儿宫斗戏,整天看着个死气沉沉的老头儿不说,还一面要给自己的继女赔笑脸,一面又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位置是是否不保,到头来里外不是人,也不知道究竟图个什么。   要说是真爱池萤是万万不信的,但就算是为了钱,那这牺牲也太大了,反正这份儿钱她是挣不来的,只能说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吧。   电话刚挂下没多久,却又有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薛小姐,是我。”   “你又是谁?”   池萤感到十分莫名,怎么今天净是些自来熟的人,现在打电话都不带自报家门的吗?你们商务礼仪都是怎么学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彬彬有礼:“我是詹乾佑,您父亲的秘书,我们之前见过面的。”   “……什么事?”池萤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关注当下的热搜,有一条和您有关的话题目前正在高位,刚才我联系了您的经纪公司,但是对方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我需要和您本人沟通一下具体的处理方式。”   池萤皱眉反问:“是我和我妈妈的话题么?那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不,另一个,是您和我们集团的相关话题。”   “???”   池萤闻言微惊,立刻将手机举到眼前,随即切换到了SNS的热搜界面,只见排在第六位的话题,确实如詹乾佑所说的,正是 #薛萤目骞集团#。   在这个话题的下面还有一个排在十几位的话题,却是之前曾经上过热搜的话题:#薛萤离婚#。   池萤感到有些疑惑,究竟是谁居然发现了自己和薛咏志的关系,又是谁这么闲,把这么古早的话题给顶了上来。   她一边点开那条#薛萤目骞集团#的话题界面,一面问道:“詹秘书,你知道这个话题是从哪里来的吗?”   詹乾佑条理清晰地解释道:“根据我们集团公关部门的调查,来源其实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兴趣小组的帖子,有一个网友通过新熠集团的公开合作伙伴发现了我们集团,又借此推测出了您和我们薛总之间的关系,再通过白寻女士的历史婚姻关系的进行验证,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您就是我们薛总的女儿。   “也正是因此,您和简总当年的离婚声明也重新被人翻找了出来,在网络上引起了部分热议,但鉴于这个话题的热度并不高,也与我们集团并无关系,所以我们暂时不作处理,但建议您做好准备,以你为新熠集团的公关部很快也有可能和您联系。”   “……”池萤一方面讶异于网友的无聊程度,一方面惊异于詹乾佑的职业素养,连聊八卦都像汇报工作,真不知道说他是太专业还是太无趣。   “所以你找我的意思是?”   詹乾佑解释道:“出于对我们集团的形象考虑,我们并不希望这样的话题在热搜高位上出现,但由于您和我们薛总的特殊关系,所以我们需要征求一下您的个人意见,您是希望我们直接将话题撤出热搜位,还是希望经由我们处理后将热度逐渐降低,最终滑出高位,或者是否需要我们集团和您的工作室联合出具声明,以及是否需要给相关网友发布律师函。”   “……人家的推理也没错啊,没事儿给人家发函干什么?你们法务部这么闲吗?”   池萤撇撇嘴,对他的提议不甚满意,继续道:“还有,你们公关部的人难道没有说过,撤了热搜就等于坐实了这件事吗?这种做法本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要是不想上热搜就花钱慢慢降吧。”   詹乾佑的态度依然冷静克制:“好的,我会去和我们公关部沟通。”   “至于声明的话..……”   池萤稍迟疑了片刻,“还是别发了,没必要。”   池萤是真不想和薛咏志扯上太多的关系,万一要真顶上了个所谓集团大小姐的身份,日后反而处处掣肘,本来她也没想过要占这个人设的便宜,何苦又要给自己套上个紧箍呢,况且她可不能确定薛咏志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债务问题,老赖之女和总裁千金往往也只在一线之间啊。   詹乾佑建议道:“薛小姐,我其实已经咨询过我们董事长的意见,这件事我们集团可以以董事长个人的名义出具声明,毕竟如果舆论继续发酵下去的话..……”   “我说了不用,”池萤依旧坚持拒绝,“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   詹乾佑沉默了半晌,问道:“我能请问一下具体原因吗?”   池萤沉吟片刻,回道:“这样吧,如果你非要向你们薛总交差的话,你就告诉他,这是我们公司对我的形象要求,身份太特殊会不够接地气,现在娱乐圈已经不吃这种人设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的,我会如实转告董事长。”詹乾佑话虽这么说,语气倒像是完全不信的。   终于挂了这通电话,池萤颇感疲乏,她清楚的知道,从薛萤和简遂的婚姻关系被公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出身早晚有一天会被公之于众。   且不说薛咏志本来就是她演艺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从情感上薛萤本人也不愿意吃这种人设红利,而冷静理智的从利益关系上讲,个人和企业形象捆绑这种事本来就是利弊参半,或许能一时赢得一些艳羡的声音,但从长期发展前景上看,万一目骞集团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绝对是会被薛咏志推出来挡枪的,这一点她也从未怀疑过。   所以薛咏志这个人的关系,能不沾就不沾,血缘关系她确实没办法抹去,但剩下的,她倒是可以尽量独善其身。   正当她微微出神的时刻,手机上传来了一条新消息提醒。   【YZ: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池萤看到消息的一刹那,倒是莫名有些恍惚,说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太繁杂,要不是他主动发消息,自己倒是真的已经快忘忘记他的存在了。 第163章 总裁的白月光19 怎么样,心动了吗?……   池萤正在怔忡间,手机又传来两声轻快的震动。   【YZ:不会真把我忘了吧?害怕.jpg】   【YZ:大明星今晚有档期吗?能不能赏脸吃个饭?乖巧.jpg】   池萤扫完这两行字,不由得被他逗得轻笑出声,也顾不上去细细琢磨自己最近的记忆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手指在屏幕上下翻飞,随即轻点了下发送键。   【Firefly:算你运气好,刚跑完一个通告,就勉强给你个面子吧。】   【YZ:得嘞!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来接你!】   池萤就近找了个僻静的咖啡馆坐下,随即便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分享给了他。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蛰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一辆低调的黑色SUV便停在了咖啡馆前的路口,接着便见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宴之这次倒是身着便装,浅灰色的衬衫带着珍珠般的丝缎光泽,衬得他肤色愈发柔白,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衣袖随意地挽起,露出一双清瘦但有力的小臂。   见着池萤后,他眉眼间原本的冷色尽数褪去,唇边的喜色也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他在车内向池萤招了招手,装模作样压低声线道:“女士,您的专车到了。”   “是吗?”   池萤起身上前,在车旁绕了半圈,随即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道:“我叫的车好像不是这个车牌号啊?我知道现在有一种新型骗局,就是用□□套牌来跑专车,你怕不是来骗我的吧?”   宴之倒也十分配合,丝般顺滑地接上了她的戏:“不会啊,XXXX是您的手机尾号吧,您要不再确认一下?我跑专车好几年了,乘客好评率都是100%,我还是我们平台连续三个月的接单王呢,再说了,您看我这一脸真诚,怎么可能会骗您呢?”   “哦,这样啊,那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池萤见也玩儿的差不多了,作出一脸恍然神色,正准备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而路过的一位老奶奶刚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囫囵,在此时一把拉住了她:   “噢哟,小姑娘,你还是谨慎一点好哟,现在外面骗子好多的!你不要看这个小伙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就轻信了他,还是要留个心眼儿的好!车牌不对千万不能上车的,我们家楼下的一个小姑娘就是打车的时候没注意,最后被拐到了荒郊野地里去了,还好她人机灵才跑了回来,不然最后小命都难保的!”   池萤被她抓住手腕,一时挣脱也不是,生怕自己动作稍微大点儿就扯摔了她老人家,只能略有些尴尬地顺着她道:“……..奶奶,您说得对,确实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是说嘛!”   老奶奶一脸正气凛然,将池萤向后拉了两步,远离了宴之的车,继续对着她谆谆善诱:“小姑娘出门一定要小心哦,现在的世道可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坏人那可多了去了,就盯着你们这些单纯的小姑娘下手呢!一个不留神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说着还斜眼瞪了眼宴之,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池萤。   池萤接收到他的“信号”,笑着拍了拍老奶奶的手,安抚道:“但是奶奶您误会了,我们俩是闹着玩儿呢,我其实认识他,他是专门来接我的。”   老奶奶闻言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脸诧异:“什……什么?你们……认识?”   宴之见状也下了车,阔步来到老奶奶的另一侧,搀着她坐在了街边的长椅上,笑道:“奶奶,还是要先谢谢您,但是您真的误会了,我女朋友是在和我开玩笑呢!”   “哦——”老奶奶这才明白过来,用指尖轮流点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两个……我知道了!小年轻在打情骂俏对伐,我懂的懂的!噢呦,幸好我还没来得及骂这个小伙子呢,不然老太婆我还闹了个大笑话,对不起呀小伙子。”   宴之拉着池萤站到一旁,笑道:“奶奶您没必要跟我对不起,您说得其实都对,出门在外是要多留几个心眼儿,要真是个坏人来骗她,您这回还真救了她一命。”   “就是说啊!”老奶奶用拐杖锤了锤地以示赞同,随即摆摆手道,“哎呀,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俩认识我也就放心了,小姑娘快去吧去吧,跟你男朋友去玩儿吧!”   池萤自动忽略了“男朋友”这三个字,只笑着询问道:“奶奶您要去哪里啊?现在快到夏天了,在外面走路也挺晒的,不然我们先送您去吧?”   老奶奶指了身后的小楼,笑着摆摆手:“不用啦,我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下午闲的没事干出来散散步,走到巷口就绕回去了,晒不到我的,你们两个快去吧!年轻人就是要多谈恋爱,看你们两个站到一起倒是郎才女貌的,噢哟,我看着也开心!”   池萤见她精力充沛,确实是没走几步路的样子,便也放心地点了点头,“嗯,那奶奶您走路的时候注意路上的车,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   “听见老奶奶刚才说的了吧!”   “……..说什么?”刚系上安全带的池萤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宴之。   “年轻人就要多谈恋爱啊!”   宴之侧身扶住她的椅背,另一只手逆时针打着方向盘,将车向后倒出巷口,同时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似是不经意反问道:“是吧,女朋友?”   池萤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的侧脸:“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男性最令人心动的十个瞬间’,所以现学现卖在这儿跟我表演倒车呢?”   宴之将车头摆正,随即目不斜视地踩了脚油门,却同时嗽了声道:“咳,怎么样,心动了吗?”   “啧——”   池萤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还行吧,也算懂点儿穿搭,就是发型有一丢丢老气,勉强给你打个八分。”   “嗐,这都是队里的要求,不能留花里胡哨的发型,我也不能例外,”宴之抬手摸了摸自己一头不到一厘米的毛茬,笑得有些无奈,“等下回,我换个合适的身份,从头到脚都按照你的要求来,包你满意。”   池萤闻言却并未觉得甜蜜,反而下心猛觉一沉,空落落地仿若登时陷入了黑暗无尽的深渊,缘木无门,只能无助坠落,却似永远触不到底。   什么叫……都按照“我”的要求来? 第164章 总裁的白月光20 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伴随着一脚轻缓的刹车,池萤的身子随着惯性向前倾了一个小角度,但又很快被安全带压回椅背上。她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便见宴之略带担忧地盯着自己。   车子停在了一个商场的停车场内,此时天色略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穿过前挡风玻璃,斜斜地打在两人脸上,让宴之原本就挺峭的轮廓,带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微凝光晕,倒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样。   池萤抬手将安全带解开,先是沉默了半刻,忽地又转头凑近驾驶座上的男人,距他的鼻尖只余不到半掌的距离。   她直直盯着他的双眸问道:“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骗过我?”   “……”   她的动作令宴之先是一喜,听到她的话后却又带上了几分肉眼可见的紧张,“我……我没有骗过你啊。”   很快,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忙不迭主动补充道:“哦,也许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一点儿,但那也绝对不能说是骗啊,只是被迫的隐瞒身份而已,咱们后来不是都说开了嘛,我对你的心那可是真真的,日月可鉴呐!”   池萤缓缓立直了上半身,靠回副驾的椅背上,唇边泛起淡然笑意,道:“哦,这样啊。”   宴之惊魂甫定,此时终于从她的态度上咂摸出了点儿意思来,反问道:“你诈我?”   “对啊,就是诈你,怎么了?”池萤一脸坦然。   宴之伸出一根大拇指,“好样的,诈得好,不然怎么能凸显我的真诚呢。”   “行了行了,”池萤将他的揶揄抛在脑后,摆摆手道,“走吧,去吃什么?”   宴之却并未明言,反而高深莫测道:“吃点儿高雅的。”   ————————   “这就是你说的高雅?”池萤蜷坐在墙边的矮桌旁,盯着泛起油光的桌面,映着头顶昏黄的灯晕,不由得蹙了蹙眉。   “大俗即大雅,不是么?”宴之只是笑着帮她倒了杯茶。   “也对,”池萤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这种苍蝇馆子倒确实是一座城市里最好吃的所在,我就是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你觉得我就应该天天法餐、顿顿怀石么?”宴之说着,一边向老板娘招了招手,点了几个池萤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特色菜。   池萤坚定地摇头,“不,我觉得你可能不用吃饭,只要含风饮露就够了。”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宴之无奈一笑,手上却也半点儿没闲着,熟练地用茶水帮她洗着碗筷。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池萤单手托腮,侧头觑着他的脸侧,“就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   但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对自己似乎无所不知,自己对他却知之甚浅,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渐渐压过了自己对他的欣赏,很不好。   “那我不成神仙了?”宴之将洗好的碗筷放回她面前,又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池萤撇嘴,“你倒是不像神仙,你像个AI。”   “AI?”宴之挑眉反问。   “对啊,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池萤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像,之前在一直我脑子里面说话的那个东西。”   那个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零零幺,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让它省心了,还是它干脆就让宴之接了自己的班,总之就这么销声匿迹,连半句遗言都没留下   “你在怀疑我?”宴之顿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觉得我藏着什么大阴谋吗?”   “倒也不是——”   池萤正准备解释自己的心中所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恰在此时为他们端上了两盘菜,边摆桌边笑吟吟道:“两位请慢用,还有一道酿鱼腐,现在还在锅上蒸着呢,二位再等个十分钟就行。”   “谢谢小妹妹。”池萤被打断,也只能笑着冲她点点头。   那小姑娘却并未马上离开,低头盯着池萤看了半晌,面上浮现出羞赧之色,喏声问道:“我想请问一下……您是不是那个演员、薛萤姐姐啊?”   池萤倒是并不意外被认出,说来自己的受众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年龄段的追星少女了,只坦然回道:“是啊。”   “那我……我可以跟您合个影吗?”小姑娘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当然可以啊,”池萤欣然应允,又指了指一旁的宴之,笑得一脸促狭,“让他帮咱们拍,拍到你满意为止。”   那个小姑娘将手机递给了宴之,诚恳地拜托道,“那就先谢谢您了!”   宴之无奈,只得当起了人形自拍杆,其间两人又是调换角度又是挑选滤镜,总共拍了好几十张才算停工。   小姑娘正美滋滋的拿着手机欣赏,后厨却传来一声扯着嗓子的叫喊:“妮儿啊,又瞎玩儿去了?这么多菜不上了?”   “我马上来!”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收起,急匆匆地奔向了后厨。   而收银台旁却坐着个男孩儿,也就比那个小姑娘小个一两岁的模样,两人眉眼间也有些相似,应当是那女孩儿的弟弟。他正低头横着手机屏幕酣战,口里还念念有词地痛骂着队友,一副自己才能carry全场的架势,刚刚后厨的叫喊声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儿影响。   池萤盯着那男孩儿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只轻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   宴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复又将目光移回池萤身上,神情多了几分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   宴之只是摇头,“这不像你啊。”   池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哂笑道:“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应该去把那小子揪起来痛骂一顿?再把他提溜到后厨让他帮忙?”   宴之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池萤斜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没什么用。”   “愿闻其详。”   池萤搛起一块牛肉放入碗中,用筷子尖戳了戳,目光有些游离:“这几天录制的节目,改造对象是一个全职妈妈,就是那种放弃自己的工作在家带孩子,结果还得不到丈夫半点儿好脸色,反而还觉得她是在家享清福,她也只能为了孩子委曲求全的典型全职妈妈。”   宴之一脸了然,“所以你劝她离婚了?”   池萤摊手:“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甚至还把白寻搬出来现身说法了,但是后来我又迟疑了,一来是在节目上直接劝人不太好,二来嘛,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狭隘又自大。”   “怎么说?”   宴之话音刚落,那小姑娘便将最后那盘酿鱼腐端到了他们面前,池萤冲她笑着道了声谢,待她走开方继续道:   “我之前总觉得,这些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的人,不是愚蠢就是蒙昧,明明有更好的路可走,为什么偏偏要在死胡同里跟自己过不去,甚至给她们重活一次的机会依然会重蹈覆辙,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来帮他们将一切料理妥当,这么看来,我简直是她们的救世主啊。”   宴之并未接话,只凝眸看向她,沉默了片刻,便听她继续道:“但是在和那个全职妈妈相处的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即使我把所有的道理都揉碎了讲给她听,把一切未来的可能性都摆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你不要害怕,你可以走一条更好的路,她却依然会坚定地推开我,然后继续蜗居在自己已经难以喘息的生活中,靠着近乎偏执的信念汲取着比稀薄更稀薄的空气,而她甚至还能笑着对自己说:‘这都是我的选择,我过得很好’。   “过去我可能会觉得,这简直是愚不可及,但现在我反而开始怀疑,这真的只是个人的愚蠢吗?”   宴之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不要想太多..……”   “我不是想太多,是想得还不够多,”池萤笑着摇了摇头,“平心而论,要是把我放在她的位置上,我估计早就崩溃了,哪儿还有心思上什么节目呢。”   宴之安慰道:“不会啊,你要是在她的位置上,估计就会快刀斩乱麻的离开,然后找到工作开始新生活……”   “不,”池萤果断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如果把我所有的记忆清零,像一个新生儿一样投进她的生活里,拥有她的家庭,经历她的教育,那估计……我也不能比她做得更好。”   “……”宴之对她的话报以沉默。   池萤夹起一个酿鱼腐,又用筷子从中剖开,露出了其中鱼糜制成的一团内陷儿。   “你看,就像这个鱼腐,生的时候可以随便搓扁揉圆,但一旦放在这豆腐里蒸熟,便也只能继续维持这个形状,若是硬要改变——”   池萤双手用力,那块肉馅儿就此被夹断,她分了一半到宴之的碗中,淡道:“那也就只有个四分五裂的结果了。”   宴之盯着碗中那一半肉馅看了半晌,复又抬眸扫向池萤,哑声道:“你说的我懂,龙骨既定,虽可勉强塑其形,却难易其根本,世事皆是如此,所谓个人的兴衰成败,不过也只是浪滔中随波逐流的蜉蝣罢了。”   “哟,你还是个有大智慧的AI。”   池萤半是调笑道,片刻却又正色肃声,直直看向眼前的男人,似是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所以我现在开始怀疑了,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做的这些事究竟有没有意义?” 第165章 总裁的白月光21 “那是另外的价钱。……   “当然有意义。”   宴之牵过她的手,搬着椅子坐近了些,笑道:“你说得没错,很多东西都不是个人所能决定的,几乎所有人都被时代裹挟着前行,但这不带表自己的选择就没有意义。她们不敢轻易脱离现有的生活,可能因为害怕,可能是因为认知受限,但也并非完全不可救药,总要有一个人先打破僵局告诉她们,其实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作出改变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也许一次两次不行,但多试几次,说不定听多了之后就被你洗脑了呢?总要先有量变才能引起质变吧。”   “什么叫被我洗脑?明明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这么好的人生导师哪儿找去?”   池萤笑着轻拍了下他的肩,“但说实话,我其实还是挺好奇的,就之前那几个……她们自己回去接手之后,真的不会再一次重蹈覆辙么?”   宴之了然:“你想回去看看?”   池萤反问:“我可以么?”   宴之笃定道:“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   池萤眯眼:“呵,你又知道了,AI大师。”   宴之笑得无奈,“对了,你为什么总觉得我是AI呢?”   池萤将手抽出,眼神一转,不经意间避开了她的注视,状若平静道:“因为啊……电影里的AI都是你这样的啊。”   “那是什么样啊?”宴之也有些好奇。   池萤扶着下巴,上上下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带了几分侵略性,“啧啧,五官完美,身材完美,脑子还这么灵光,哎,也就我这样的仙女的人才能让你捡个便宜吧。”   虽这么说,却并非是她真实的心中所想,只是找个由头敷衍过去罢了。   她对宴之这个人所有的了解,几乎都基于他的口述,具体是真是假也没办法查证。一开始虽然看他不太顺眼,但对他的身份还是没什么怀疑的,至少……觉得他好歹还是个人吧。   但随着自己和他的关系日渐亲密,她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似乎自己对他的所有要求他都能轻易达到,需要帮助或者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都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做到,这人就像是按照自己的性子为她定制的一个完美配偶,总而言之,从里到外都有些不真实。   也许是她过于患得患失,但她只要一天不能完全确定,自然就一天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   宴之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你……你怎么像个..……”   “像个女流氓吗?”池萤挑眉,一脸坦然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再说我这是夸你呢!”   “是么——”宴之的笑中突然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既然食色性也,那既然我们吃也吃了,还可以有别的项目吗?”   池萤用指尖推开他的脑袋,淡然道:“可以是可以,但那是另外的价钱。”   宴之锲而不舍得再度靠了回来,“没关系,我家底厚,多少我都出得起。”   你出得起有什么用,就算录了平台还不让播呢。   池萤刚准备把他堵回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咳,薛萤姐姐,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就想提醒一下你,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好像看到街对面有几个记者,一直在远处拿着相机拍你们。”   “谢谢你啊,”池萤一边不动声色地同宴之拉开距离,一面转身冲她笑了笑,“那你们这儿还有别的门可以出去吗?”   “有的!”少女立刻点头,“我们家厨房后面还有个小门,直接通到隔壁巷子里,但就是有点儿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池萤摇头:“当然不介意,等我们吃完了,可能还要麻烦你带我们出去呢。”   “好的好的!到时候你叫我就行!”   “好呀,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刘迎娣。”少女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的音调低了不少,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有些自卑的。   池萤用余光扫了一眼柜台边依旧低头“奋战”的男孩儿,又拉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道:“没关系,要是不喜欢的话,以后可以自己去改掉的。”   女孩儿依旧垂首,摇摇头道:“我也想,但是……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那就偷偷去,”池萤对她眨眨眼,“把户口本偷出来,不用他们同意,去改完了再说,先斩后奏听说过吧。”   “啊?”女孩儿猛地抬起头,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讶异神情。   池萤将她拉近了半步,低声道:“名字虽然说只是个代号,但也是整天带在身上的,如果不喜欢多影响心情啊,再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东西,没必要为了别人这么委屈自己,想改就改,不用顾忌别人。”   女孩儿显然已经被她说动了,但依然有些迟疑,转头瞟了眼后厨,随即躬身用气声回道:“但是……我怕我爸……他会打人的。”   池萤毫不犹豫地回说:“那就跑,等你成年了,就考去别的城市读书,离这儿越远越好。”   “哈?”女孩儿的眼睛瞪得更大,完全没想到面前的女明星居然在一本正经地撺掇她跑路。   池萤继续谆谆善诱道:“小姑娘还是要好好读书的,他们如果不让你读也不给你钱,那你就可以申请奖学金助学金,听姐姐的话,书是一定要读的,等你有了一技傍身,不管去哪儿就都不怕了。”   女孩儿愣了半晌,接着呆呆地点了点头,喏喏道:“我……我再想想。”   “嗯,好好想想吧。”池萤笑着松手放她离开。   宴之侧头望向她,神情略带无奈,“你可真是敢想敢为啊,吃人家的饭还要拐人家的女儿。”   “我这是给她指一条生路,活菩萨也不过如此了好么,”池萤搛了一筷子鱼腐放入口中,“这不还是你说的么,不管有没有用,总要有人先告诉她还有别的出路,多说几遍说不定就洗脑成功了,不然你看着,小姑娘估计这辈子都得当血袋,供着那个吸姐精。”   “吸……什么?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词儿?”宴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菜还真不错,值得表扬,”池萤又夹了一筷子,口中有些含混道,“不管我从哪儿学来的,事实就是这样,能给自家孩子起这种名字的家长,就不要指望他们良心发现了,能跑多远跑多远。”   宴之盯着她看了良久,复突然笑道:“挺好,能劝一个是一个。”   一席餐毕,池萤摸了摸已经有些凸出的上腹,舒了口气抬手道:“快扶朕起来,有点撑。”   “得嘞陛下,您慢点儿。”宴之托着她的胳膊,稳稳将她扶起。   二人来到柜台旁将餐费结清,刚才那女孩儿也凑了过来,对着老板娘道:“妈,我带两位客人从后门出去。”   “啊?为啥走后门?”老板娘一脸讶异。   “这个姐姐是大明星,”女孩儿指了指店门,“外面有狗仔等着拍呢,所以要走后门避一避。”   老板娘半信半疑探头看了眼,“啥狗仔?没看见啊?”   语毕又将目光转回池萤身上,皱眉点点头道:“好像……是有点儿眼熟,那去吧去吧,快点回来啊,菜马上就出锅了。”   “知道啦!”女孩儿说着,一边对着池萤二人招招手,“这边走,我们后院可能有点儿乱,多担待。”   待到离开前厅,女孩儿突然拉住池萤的手,低声道:“薛萤姐姐,我想明白了,我要读书!”   池萤微愣片刻,随即笑道:“嗯,想通就好。”   “可我今年就要中考了,我爸说让我随便读个中专卫校,到时候好回家里帮忙,但是……我想读高中,想考大学。”   女孩儿看向池萤,红红眼眶噙了一汪浅泪,“你能不能……帮帮我?” 第166章 总裁的白月光22 人不太智能,就喜欢……   池萤的神色微滞了片刻,随即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能做的我都会尽量做到。”   “我..……”女孩儿一时愣住,随即无助摇头,带着哭腔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怕我爸不让我去读高中,我又怕我真偷偷去了,他找不到我又要拿我妈撒气..……”   “那就更要读,”池萤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你总要自己先走出去,不然你一辈子都救不了你妈妈。”   女孩儿似是被她的这句话点醒,“对!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先走出去。”   “这样吧,”池萤从挎包中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了一行数字后递给她,“这是我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她叫薇姐,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学费生活费不够也好,或者是生活上碰到了一些没法解决的困难,就打这个电话,我在录节目或者拍戏的时候可能没法及时回复,但你说了什么薇姐都会转告给我的。”   女孩儿立在巷边的小门前,拉着池萤的手,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缓缓低下头,哽咽道:“……..谢谢,真的,谢谢您。”   “小姑娘,好好加油吧。”池萤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又笑着同她摆了摆手,也没再多说些什么,便和宴之一道转身,向着巷口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在车开到池萤的家门口时,她突然对窗莞尔,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做的事儿还是有点意义的。”   宴之拉住手刹,转头问道:“嗯?怎么突然这么说?”   池萤冷静分析道:“如果单纯用理性考量那个女孩儿的处境,我可能会悲观地认为她几乎无法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因为就算她跑了,但她妈妈还在,就算她以后经济独立把她妈妈也接了出来,但她妈妈估计依然不会舍弃自己的儿子,最终她大概率还是要被拽回那个旋涡里,重复她妈妈的命运。”   宴之笑着点点头,“嗯,但你还是劝了。”   “对啊,这就是人有意思的地方,”池萤解开安全带,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你们AI估计理解不了。”   “怎么就理解不了了,不如让本AI来尝试一下。”宴之倒也十分自觉地带入了AI的人设。   “因为人就是不理智啊,人工智能会用算法选出最优解,然后摒弃其余看似不可能实现的选项,但人不太智能,就喜欢钻牛角尖,”池萤摊手,“即使可能性再微小,人也总是会心存幻想,总想着‘万一呢’‘我就不信这个邪’‘再试一次说不定就成了’。”   “我虽然认为她挣脱家庭的希望渺茫,她可能对自己的人生也一样迷茫,但可能我们都不信邪吧,千般演算都是假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说不定她真就拼出了十万分之一的可能呢?就算没有,能比她妈妈过得好一点,让她的孩子再比她过得好一点,也算是渐渐摆脱命运吧。”   宴之盯着她笑道:“你怎么好像突然大彻大悟了一样。”   “这算什么大彻大悟,都写在书里呢,”池萤一边推开车门,一边转头冲他扬了扬下巴,略带得意道,“这叫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总之能看得稍微清楚一点儿。”   宴之谦虚受教:“对对对,是我书读少了,我这就回去在我的数据库里补全。”   “行了行了,回去吧。”池萤站在车外冲他摆了摆手。   宴之侧着身子凑到副驾的车窗前,笑道:“那女明星下回什么时候有档期啊?”   “快了,很快了。”池萤只伫立微笑,却并未明言。   ——————   接下来的日子池萤并没有其他的活动通告,大概有一周左右完全空窗的假期,她也乐得清静。   最近她总觉得似乎摸到了什么门道,但又一直差点儿意思,正准备在这几天好好放空一下大脑,从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但刚歇了没两天,薇姐的电话便找上门儿来。   “宝贝呀,最近又帮你接了个通告哦!”   池萤正仰躺在床上,冷不丁被这一声“宝贝”一惊,吓得手机直直砸到了脸上。   “哎呦喂!痛痛痛!”   “怎么了你?我跟你说,这会儿不要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节目很快就要录制了,这几天做好皮肤管理,健身房多去几次,都快忘了你教练长什么样了吧?”薇姐似乎很担忧,但担忧的似乎并不是她本人。   “没……没事,”池萤揉着额头坐起身来,“究竟什么通告啊搞这么隆重?”   “一个最近超火的综艺!《吐槽盟主》知道吧!”   池萤冷笑:“呵,就是要去现场被人骂得体无完肤还不能黑脸只能傻乐的那个综艺是么?”   薇姐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啊,别人骂你你也可以骂别人嘛,大家其乐融融互揭短处,还能喜提几个热搜,多开心啊。”   池萤无奈:“……行吧,什么时候录?”   “五天以后,我跟你说你可一定要当回事儿,人家导演这次可是主动找到我,邀请你当这次的主咖。”   “主咖?”池萤倒是吃了一惊,“为什么,被原来的主咖放鸽子了?”   薇姐有些得意:“还不是看上了你最近的话题度呗,不过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啊,估计关于你前夫、你前夫的现任绯闻女友、你妈你爸以及还有你们家的话题都不会少,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池萤倒是坦然:“行,我还就怕他们不聊呢。”   薇姐正色道:“有话题是好事儿,但你可不能胡闹,我约了明天和节目组主创开会,让他们找人帮你写稿。”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写就行。”   薇姐明显不太信任她:“你懂怎么写稿吗你就自己写?”   池萤满不在乎道:“不就是自我调侃么,这有什么不懂的,难道他们还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么?”   “……那你先写个初稿给我看看再说。”   “哎呀,我手机没电了,薇姐拜拜我先去充电了!”池萤话音刚落便果断挂断了视频通话,心道写什么初稿,哪用那么麻烦,到时候直接现场freestyle。   正当池萤假装闷头写稿的这几天,她作为嘉宾的那一期《MS beauty》正式上线了。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节目剪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便兴致勃勃地点开了最新的那一期。一个嘉宾的节目一般会被分为上下两集播出,如今放出的是上集,也是矛盾最为尖锐的一部分。   最终的节目成品并没有完全按照拍摄时顺序放出,而是在片头将所有冲突的部分剪辑在了一起,其中就包括池萤之前的三连灵魂拷问。   “在节目之后,各位委托人的造型真的发生了实质的变化吗?”   “只有为孩子付出一切才是一个完美的妈妈么?”   “你在家里真的过得快乐吗?”   而飘过的弹幕对她看似咄咄逼人的态度自然也不太友好。   「薛萤有病吧,她是不是觉得众人皆醉她独醒啊,劝她去多读点书」   「她在说什么废话,妈妈本来就是这么伟大啊」   「我怎么觉得她在撺掇别人离婚啊,她自己过不下去也不希望别人过得好,好可怕的人啊」   「你再看看我们昀昀,一直在帮她打圆场哎,真是人美心善」   而没有出乎她的意料,片头的精华合集中最后一个镜头,便是池萤的近景大特写:   “其实,她是我妈妈。”   池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剪辑啊,得,本女明星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风评再度雪上加霜。   她耐着性子不去按快进键,一边喝茶静心,一边继续把这期节目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也许是有了片头作为铺垫,后面的内容倒是比她想象中温和了不少,可能是由于她本来就没提出什么改造建议缘故,上半集中她的镜头屈指可数,而且大都只是一晃而过的背景,只在节目末尾放出了一点对话,却并非她和委托人于兰娜的对话。   “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尊重您太太一些。”   池萤刚看到这个镜头,便被茶水呛得连连咳了几声。这个画面应当不是正常拍摄,而是隔着大半个客厅从远处拉的近景,她甚至都不知道当时还有镜头在对着他们,居然就这样将两人对话完整拍了下来。   “哎,我在外面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她在家享清福么?”   “那就让她出去上班,你留在家里享清福呗。”   而这个镜头下的弹幕,终于难得的出现了几条赞成她的评论。   「我是不是有点问题,我居然觉得薛姐说得没错哎」   「我可能也有问题,我觉得委托人的老公好猥琐,薛姐怼得好」   「薛萤人品存疑,但嘴皮子还挺利索,据说她要上吐槽盟主了,期待一波」   「我老公也是这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带孩子究竟有多辛苦,这福气给他看他要不要」   池萤顿觉身心舒畅了不少,正准备点个外卖庆祝一下自己终于获得了几个屈指可数的好评,家中大门的门铃却在这个时候连连响起。   池萤跻着拖鞋来到客厅,点开对讲问道:“哪位啊?”   “小萤呀,是我,你林阿姨。”   池萤:……蛤? 第167章 总裁的白月光23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池萤不知道林汝南究竟是哪儿来的闲情逸致,今天居然大驾光临直接跑到她家门口来了,而且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难道都不怕自己不在家扑了个空吗?   不过她毕竟是薛咏志如今的妻子,自己名义上的继母,总不能像打发詹乾佑一样隔着门就把她糊弄走。   弋?   “是林阿姨啊!”   池萤在家原本只随意穿着一件低胸短T,如今来不及换衣服,只能急匆匆裹上了一件睡袍,小碎步来到前厅拉开大门,对她笑道:“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太阳这么大,可别晒着了。”   林汝南身着一条素净的烟紫色丝质连衣裙,剪裁贴身却又不过分紧绷,衬得她身形纤细窈窕,鼻梁上架着一副复古圆形墨镜,手臂上挎着一个蜥蜴皮盒型小包,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散发着精致的光芒,一副养尊处优却又品味独到的贵妇打扮。   她将墨镜摘下放入包中,随即姿态亲昵地拉住了池萤的手,和她一道进了门厅,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刚好路过你们小区,突然想起来之前小詹说过你住在这里的事,就顺便过来瞧一瞧,没想到你还真在呢。”   小詹?看来俩人还挺熟,不过池萤对此倒是不太诧异,薛咏志身边儿的人,尤其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当她继任的人,估计没人比她摸的更透。   “是啊,正好这两天没有通告,就在家里放松一下,”池萤拉着她在客厅坐下,随即独自走向西厨的冰箱,一边问道,“林阿姨想喝点儿什么,咖啡还是茶?”   林汝南面上含笑,却摇了摇头,似是嗔怪道:“小萤你又忘了,我从来不喝咖啡因饮料的。”   刚转过身的池萤差点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又不是你,没有天天琢磨别人喜好的习惯。   “那就喝点热水吧,”她从直饮机接了一杯开水,又顺手撒了一把黑枸杞放到她面前,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有点烫,您先晾晾,虽然是夏天,但最好还是不要喝冰水,我可还记得您一直说要注重养生呢。”   林汝南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枸杞水,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但稍纵即逝,只见她和蔼一笑,将池萤拉回身边坐下:“我就知道小萤还是关心我的,你爸爸总说你这孩子叛逆不着家,但我看你就是最好的,谁要娶了你,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么?”池萤哂笑,只望着她不再言语。   “小萤,阿姨不是那个意思,”林汝南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一副慈母状安抚道,“你不要担心,这年头离个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简遂那个孩子我和你爸爸都是了解的,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池萤腹诽:这林氏令妃果然是带着任务来的,薛咏志那老头儿难道还指望她和简遂有什么后续不成?   她开门见山道:“您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   林汝南目光一转避开了她的注视,盯着自己的水杯笑了笑,道:“呵……你这孩子果然还是心思细腻,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简家那小子昨天专门去家里拜访了你爸爸,他态度很诚恳,也把自己和那个小演员的关系解释清楚了,那些绯闻都是媒体瞎写的,当不得真。   “而且你爸爸其实一直都挺欣赏他的,所以他想着,毕竟你们俩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也都知根知底,过去结婚这几年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之前离婚那事归根究底也是你们年轻人太冲动,简遂这孩子如今对你还挺惦记的,所以你不如……再给他个机会?”   池萤听罢端起自己的水杯,长饮了一大口冰汽水,随即舒畅地长叹了口气,瘫在靠垫上懒洋洋问道:“林阿姨,这究竟是我爸爸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林汝南顾左右而言他:“小萤,阿姨知道你还有抵触心理,但你爸爸其实也是为了你着想,不管你们之间有再多的矛盾,毕竟血浓于水,他总之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   池萤回道:“先不说我爸爸,您觉得呢,我该和简遂复婚吗?”   “我..……”林汝南被她追问地有些语结,干笑了两声含混道,“呵呵,我和你爸爸一样,当然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池萤却紧追不舍地问道:“所以您觉得,我如果和简遂复婚,究竟是过得好还是不好呢?”   林汝南略敛了笑意,“小萤,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对于你的事情,我其实也不好管得太多,怕招你烦,你爸爸的意思我已经转达到了,但我不想逼你,我尊重你的意愿。”   “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很想问您。”   池萤沉默了半晌,忽开口道:“您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好么?”   “我当然过得很好啊,”林汝南半点没有犹豫,对她再度展开笑靥,“别的不说,白捡了你这么个女儿,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池萤只笑笑,随即Y立竞老师上身一般,抛出了一连串灵魂拷问:   “真的么?就算经常夹在我和薛咏志中间两边赔笑脸,你也从来不觉得委屈?”   “看着总裁办的同事一个个跳到别的公司当高管甚至自立门户,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年的选择?”   “每天面对着薛咏志日渐苍老的脸,还要时刻提防他身边年龄比我还小的女人,不会觉得恶心么?”   “看到他的前妻风光回国,自己照顾多年的继女头也不回地跑到亲妈身边,不会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   “究竟是真的过得好?还是这么多年不愿面对现实自欺欺人,已经把自己洗脑成功了?”   林汝南一向云淡风轻的脸色,在此刻渐渐笼上一层阴郁,她扫了眼池萤身后的沙发垫,警惕道:   “你是不是录音了?”   池萤嗤笑了声:“我录音图什么?为了把你们俩闹离婚?我都不在乎薛咏志了,难道还在乎他的结婚对象是谁?”   林汝南冷着脸静默了许久,垂眸低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真正接纳我,你就想看我的笑话。”   “我过得好不好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是总裁夫人,是薛咏志唯一的合法妻子,而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我都是对你有法定抚养关系的继母,我过着别人穷极一生都过不上的生活,这就够了。”   池萤点点头,“唔……那其实也挺好。”   “挺好?”林汝南讶异反问,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对啊,在哪儿打工不是打呢,”池萤耸了耸肩,“如果你只是把自己和薛老头的关系当成经济联结,那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工作,钱多事儿少还不用通勤,除了老板脾气不太好得多哄着点儿,倒也勉强能接受嘛。”   林汝南半信半疑:“……你真这么想?”   池萤笑道:“我怎么想不重要,我又不用替你伺候老头儿,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你能接受就行。”   林汝南自嘲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池萤摊手,语气诚恳道:“林女士,我对你真没什么意见,我又不想从薛咏志那里争取没有影的父爱,所以我们俩之间也不存在竞争关系,是你总把我当成假想敌处处提防,不是我。”   林汝南虽然这些年后妈当得滴水不漏,但薛萤和她的关系之间依然有一层隔膜,毕竟她周旋了这么多年,薛萤和薛咏志之间的嫌隙却越来越大,总是有些内因的。   她表面看似是两人间的润滑剂,但话里话外都在借薛父对薛萤的嫌弃,衬托自己的大度和体贴,作为当事人的薛萤女士当年年纪虽小,但又不是个傻的,一次两次可能还对林汝南心怀感恩,和薛父多吵了几次架就回过味儿来了。   虽说后面林汝南在她一意孤行去学表演的时候提供了资助,但隔阂既在,终究不能交心,两人的关系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心知肚明的面子情。   如今自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不外乎是为了告诉她,在自己身上花这种心思没必要,她累自己应付也不轻松,大家都是为了搞钱而已,一致对爹就好。   林汝南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对他真的一点亲情也没有了?”   池萤摸着胸口仔细感受了一番,随即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定,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第168章 总裁的白月光24 “你这个孩子,心挺……   “为什么?”林汝南似是很难理解,“其实他对你也不算很差,你就那么恨他?”   池萤摇摇头,“倒也不是恨他,我只是并不需要从他那里得到认可而已,所以他对我的态度如何,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林汝南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后自顾自下了个论断:“你这个孩子,心挺硬的。”   池萤笑了笑,“那我就当您在夸我好了。”   “是夸你,”林汝南也笑道,“心硬的人才能干大事,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承认,但你骨子里其实还是挺像你爸爸的。”   池萤眯了眯眼,“那我还是更像我妈妈。”   林汝南点头:“也是,你妈妈……倒也是个心硬的。”   “林阿姨,您说得对,但其实也不太对。”   池萤稍坐直了些,正色道:“您说我心硬,我承认,但心硬指的是什么?是心如磐石不近人情?还是情感泯灭亲疏不辨?我觉得都不是,在我看来,心硬是人格上的自我独立,是情感上的自给自足,而不用整天纠结于ta究竟爱不爱我这种细枝末节而自怨自艾,即使我爸爸不爱我、我前夫不爱我,那又怎么样呢?我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垂怜来获得自我认可。”   “所以我并不觉得心硬是一个贬义词,这个特质也并不是某些人的专属,我相信像林阿姨这么聪明的人,肯定可以理解吧。”   林汝南定定地望着池萤,好似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的双手在身前紧紧交握,精致的法式指尖几乎嵌进手背的皮肤里。   沉默了太久,池萤已经有些无聊的再度窝回沙发靠垫里,捂嘴轻声打了个呵欠,却听她突然开口道:   “看来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能念着点儿我的好。”   池萤坦然道:“当然,我对您还是感激居多的。”   平心而论,继母确实不好当,林汝南也是万中其一的佼佼者了,要池萤是她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委弋?屈自己给继子女赔笑脸?得了吧,挣的钱还不够抚慰心灵创伤的。   “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林汝南站起身来,低头拍了拍裙边的褶皱。   池萤也起身相送,笑道:“您慢走,有空就多出去转转吧,天天哄着我爸也挺烦的不是?”   “……”   林汝南脚步微顿,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池萤替她把门打开,一边笑道:“您就当是我童言无忌吧。”   林汝南立在门边,又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爸爸那边我会尽量劝,但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多谢,”池萤拍拍胸口,“您放心,我心很硬的。”   林汝南微笑:“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送走林汝南后,池萤又消停了两天,便又迎来了新通告——《吐槽盟主》的拍摄日。   “你稿子准备的怎么样了啊?快给我看看啊?别给我写些不能播的东西啊!”池萤刚坐上保姆车,便迎来了薇姐的迎头痛击。   池萤缩在宽敞的座椅中,正闭目养神:“放心吧,我已经背下来了,现场脱稿。”   “脱稿?”薇姐震惊,“你当是拍戏啊,背错了词儿还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NG的?现场那么多嘉宾一个比一个嘴毒,你指望谁惯着你啊?”   池萤依旧淡然:“姐,吐槽这种事儿要的就是有感而发吐露心声,对着提词器念稿是没有灵魂的。”   薇姐从副驾驶伸手拍了下她的头顶,恨铁不成钢道:“别叫我姐,你现在是我姐!快给我醒醒吧,真当自己是搞职业脱口秀的啊,还要什么灵魂,我们是来刷好感度的,不是来砸人家场子的。”   “我懂,不就是要自嘲嘛,”池萤将她的手移开,“我有分寸的,说白了上这种节目不就是为了洗白么,可我本来就没什么实打实的黑点,那我还怕什么呢,事实是什么样的大胆说就是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对,”薇姐勉强被她说服,但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但你记着啊,不管那些人说了多过分的话,你都不能黑脸,毕竟现场那么多镜头拍着呢,搞不好就成了你的真实黑料了。”   “知道了!不管听到多扎心的话都要傻笑嘛,这个我熟,女明星的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说着便给薇姐摆了一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可以吧,够灿烂吗?”   薇姐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怪瘆人的,你先省着留到现场再笑吧。”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录制现场。   相比于《Ms Beauty》小打小闹的录影棚,《吐槽盟主》作为当下热度最高的综艺,录影场地至少比池萤之前见到的那个大了三倍不止,现场的舞美灯光系统也更为高端复杂,衬得《Ms Beauty》活像个小作坊。   “薛老师您好,之前一直通过薇姐在沟通,咱们俩还没见过面呢,我是《吐槽盟主》的副导演沈清,您叫我小沈或者小清都行。”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十分精干的短发姑娘,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但眼下挂着两条深深的青紫色泪沟,让她显得有些憔悴,应当是长期作息颠倒的缘故。   “沈导演您好,”池萤笑着同她握了握手,“我第一次来也不太懂节目流程,还得麻烦您多关照了。”   沈清笑道:“薛老师客气了,之前听薇姐说您的稿子是自己写的,您把电子档带来了吗,我们这边先帮您录进提词器吧。”   还没等池萤回答,薇姐便上前一步搂住了沈清的肩膀,笑道:“阿清,我们薛老师想保持一点神秘感,稿子还是先不给你们看,这样开录的时候也能保证节目效果嘛,看在老同学的份儿上,帮个忙?”   池萤恍然,怪不得自己能接个主咖的通告呢,敢情还是薇姐的人脉啊。   “你这样我们不好办的啊,没这个先例的,”沈清的表情有点为难,“再说了,我们还要控制节目时长,保证内容可以播出..……”   “你放心,绝对都能保证,”薇姐拍着胸脯打包票,“我你还信不过吗?”   沈清皱眉看了眼她,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行吧,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录制中间出了问题,马上换我们事先准备的plan b,这个没得商量。”   薇姐立刻道:“这是当然,放心吧。”   沈清找了个编导把她们带去了妆发区候场,这次的后台更宽敞,池萤也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的化妆间。   薇姐见那个小编导离开,立刻关上门开始给池萤打预防针:“看见了吧,我可是用我的人格给你做担保的,你今天可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啊。”   池萤却反问:“薇姐,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啊?我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名声那么差,其实你明明可以找理由跟我解约,公司里也不是没有名声更干净的艺人,你干嘛还要费这么大心力做一件不一定有结果的事儿呢?”   薇姐愣了片刻,随即搬了个椅子坐到池萤身边,也抛回了个问题给她:“当年你选我当你的经纪人的时候,我其实是经验最少的那个,你又为什么要选我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池萤侧头想了想,“另外两个备选的经纪人都是男的,我嫌日常相处起来不方便。”   薇姐脸色一黑:“就这?”   池萤嗽了声,补充道:“咳咳……当然也不完全是啊,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合我的眼缘,人跟人的相处其实挺玄妙的,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有的时候真的一辈子都看不顺眼,但是第一眼就看对眼的人——就比如你——相处起来会很轻松,就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   薇姐的脸色柔和了不少,眉眼低垂陷入回忆中,“刚当你经纪人的时候,其实是我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毕业的第一份工作,经验没多少工资也特别低,你也知道这个行当最会捧高踩低了,天天在公司被老板骂被前辈排挤,大城市里开销又大,房租就占了工资的一大半,当时我都快撑不下去了,差点儿就要考回我们老家当老师,但你,在我都觉得彻底没戏的时候选择了我。   “你那时候也就刚考上大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傻乎乎的比我还懵懂,但你的眼睛里有我很喜欢的光。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说:‘姐姐,我爸妈都不管我,以后我就要靠你了’。我当时就想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偏偏还这么有眼光,那我怎么能不倾尽所能帮你呢。   “所以即使你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解约,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在我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我,那我肯定也不能放弃你。”   池萤拉着薇姐的手,刚想和她多交几句心,却边听到身后的化妆师哇哇大哭道:   “呜呜呜,太感人了呜呜呜,这是什么惊天动地姐妹情,太好磕了呜呜呜……”   两人之间微妙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薇姐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进入状态,转身拍了拍那个化妆师,语重心长道:“妹啊,咱先把妆发做完,等她上台了你有空随便哭。” 第169章 总裁的白月光25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   “呜呜呜……好,我……我不哭了……嗝!”化妆师强行压下自己汹涌的情绪,但不知怎么的,又莫名开始打起了嗝。   池萤透过镜子看着她一边给自己卷着头发,一边又哽咽着时不时耸动双肩打一个嗝,哭笑不得地关怀了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嗝!老毛病了,我一哭就这样……嗝!”化妆师手下的动作倒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十分熟练地将她一头的长发卷成了蓬松柔顺的法式大卷,“好了,薛老师,您看看……嗝……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   池萤对着镜子左右检查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挺好的,谢谢你了。”   化妆师小姑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池萤这才转头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你年纪还挺小的,也是刚入行?”   “嗯!”化妆师连连点头,“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刚才薇姐说的那番话,真的!要是谁在这个时候能扶我一把,我以后绝对会一直记着他的大恩大德!”   薇姐也被她逗得笑出声,“那你可得看准了,要是碰到些个还没出头的小透明,你就专门给她画好看点儿,说不定等她发达了,到时候还会来拉你一把呢!”   “那……估计不太现实,”化妆师撇了撇嘴,“我来这儿一个多月了,碰到的明星也有十好几个,一线二线的虽然都自带妆发轮不到我们上手,但见到我们好歹还给个笑脸,剩下的十八线却一个个都趾高气昂,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可多了,我今天本来还担心..……”   她正吐槽的起劲儿,见薇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捂嘴道:“薛老师,我……我不是说您是十八线的意思,我是说您比我想象中要平易近人多了!”   “我也顶多就十七线吧,”池萤自嘲一笑,“没事儿,你以后见得多了,会发现这个圈子里什么人都有,多看多学少说话,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嗯!我记住了!”化妆师小姑娘一脸受教。   “薛老师,您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录了。”门外转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薇姐隔着门回道:“好,我们马上!”   薇姐再次帮池萤检查了一遍妆发,确认没有问题后,二人一道出了化妆间。   “你的稿子真的没问题吗?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了,可不会因为你是女明星就对你嘴下留情的。”薇姐挽着她的胳膊,依然有些不太放心。   “我有数,你放心。”池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出道这么些年也没怕过谁,就算今天真的垮掉了,大不了回去继承家业嘛。”   池萤虽然对薛咏志这个人没什么感情,但该是她的东西,她一分也不会让。   薇姐试探问道:“你爸该不会真的是……?”   池萤回之以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佛曰:不可说。”   “你有本事憋着永远别说,”薇姐白了她一眼,复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行了,快上台去吧,给我支棱起来啊!”   池萤回头冲她眨眨眼,转头之间便换上了一副标准的女明星端庄亲和微笑脸,一边款款走向了候场处。   伴随着开场音乐,以及主持人的一句“欢迎我们期待已久的嘉宾演员薛萤!”,池萤一边向众人招手,一边笑着走向了舞台中央。   “大家好,我是你们好久不见的朋友薛萤,对《吐槽盟主》这个节目我可是向往已久了,放心吧各位,我已经做好面对疾风的准备了!”   “来我们请嘉宾入座,”主持人许易笑着指向了一旁椅背高得夸张的主咖席,“看来薛老师今天是信心满满啊,那我们各位吐槽嘉宾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啊。”   “老许你这是哪儿的话呢,我们是那样的人吗?都什么年代了,对待离异女性当然是要包容嘛。”   “就是就是,不能因为薛老师已经过气了就总戳她的痛处啊,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儿!”   对着池萤的镜头此刻切向了她的面部大特写,监视器中的她依然笑得满面春风,仿佛被明里暗里戳脊梁骨人的并不是她一般。   许易接到了导演的手势,笑着打断了众人乱哄哄的调侃,转而开始推进节目流程:“好了,那我们废话不多说,有请我们的第一位吐槽嘉宾——老灯!”   老灯是这个节目元老级的嘉宾,虽然看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但一张嘴就能知道,这厮这么些年专注修炼的估计是嘴灵根。   老灯来到台前,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悠然张口:“哎呀,当节目组告诉我这期的主咖是薛萤的时候,我愣住了,我就在想:‘薛萤?谁啊?娱乐圈儿还有这号人呢?咱们节目是不是赞助商撤资了,怎么就消费降级到这种程度了?’”   观众一阵哄笑,他颇为自得地顿了顿,复继续道:“后来有人给我看了张警情通告,我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那个薛萤啊,那确实还是我狭隘了,这知名度果然是国民级别的,不过咱们节目估计是要改上法制板块了。”   他转向薛萤笑道:“薛老师您千万别介意啊,主要是您可是我们节目第一位上过警情通告的主咖嘉宾,我也是怀着景仰的心情期待着您的到来,想着说不定还能沾上您蓝底白字的光,顺带提升一下国民度。”   池萤笑着摇头,“不介意,您继续。”   老灯心下略带讶异,没料道她居然半点儿没受影响,面上倒是依旧云淡风轻,转向观众继续道:“这位薛老师呢,说实话我其实不太熟,但是我跟她的一位同事比较熟,就是那个最近经常和她同一版面出现的那位秦老师,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薛老师,秦老师,一个成熟风韵,一个青春可人,一个当年辉煌,一个正值年盛,你要非让我选出一个赢家吧,我还真挺难抉择,哎,我也很苦恼啊。   “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她们俩之间哪儿有什么赢家呢,要说最终的赢家啊,其实是一直隐藏在幕后那位,你说说,他跟着薛老师上了不少热搜吧,什么离婚声明啊,什么疑似复合啊,跟着秦老师也上了不少热搜吧,什么恋情曝光啊,什么否认避嫌呐,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王者,我等学习的楷模!”   接下来上场的几位吐槽嘉宾,其实主题也都离不开这几项:离婚、过气、法制咖、年纪大、蹭热度。   “……薛老师的社会经验我自然是难以企及的,我还一次民政局都没去过呢,人至少都去两回了,看门儿大爷都认识她了,见着她就打招呼:闺女,嫩咋又来咧?是有第二次半价吗?”   “……我也是看薛老师的作品长大的,当然现在也时不时翻出来再回忆一下同年,什么,你问我为啥不看点新作品?嗐,也看,最新的都挂在平安W城账号上呢,我都打印出来挂墙上了,每天都怀着敬仰的心去请个安。”   “……在这个月之前,我们从未知道薛老师的家庭情况,但经过了这一个月,我们知道了薛老师的母亲,薛老师母亲的几位前夫,薛老师本人的前夫,薛老师前夫的疑似女友,薛老师的疑似父亲,薛老师的疑似家族企业等等等等,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其实已经进入了薛老师宇宙。”   …….   面对着这些人的吐槽,池萤一直保持着标准的女明星微笑,还时不时被他们奇妙的比喻逗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好的,既然我们各位吐槽嘉宾已经发言完毕,那接下来,总要让我们的薛萤老师有一个反击的机会,有请薛老师!”   池萤迆迆然走到台前,转向一边的吐槽嘉宾笑道:“首先,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但我想说的是,你们真的——完全没有抓到重点。” 第170章 总裁的白月光 完 “你醒了?”   池萤顿了顿,随即笑着将脸转向观众,继续娓娓道来:   “说实话,我这人也没什么别的爱好,没事儿呢,就喜欢在网上搜自己的名字,想看看大家究竟是怎么说我的,毕竟王尔德先生有句话说得好:‘比被人议论更糟糕的事情就是没人议论你’,咱们既然吃这口饭,挣的就是这份儿钱,哪儿有捂着人嘴不让议论的道理呢,那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闲的没事儿老给人发律师函,这我可干不出来。   “至于我为什么说先前各位老师都没说到点子上去,说实话,您几位老师的吐槽,都是我在网上各个帖子里看过不下十遍八遍的了,甚至有那么几句,几乎就是我在帖子里看到的网友回复原文,我就有些纳闷儿了,咱们这个节目是叫《吐槽盟主》,不叫《复制粘贴小能手》吧,怎么各位妙语连珠的嘉宾老师,干的居然都是拾人牙慧的事儿呢?”   镜头在此时扫过坐在一旁的各位吐槽嘉宾,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僵硬,但还是硬着头皮拍了两下手,应和着观众的笑点干笑了几声。   池萤话头一转,继续道:“不过其实我也能理解,各位老师是想借自己的口来抒发大家的心声嘛,那既然我和您几位对网络话题的认知水平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又对本人多了几分了解,不如就来替各位梳理一下我的‘黑点’好了。   她伸出左手食指:“黑点其一:隐婚不发,却自爆离婚,清纯人设瞬间崩塌。这一点我必须得承认,隐婚这事是实打实的,确实也没有半点狡辩的余地。而人设崩塌,我大概也能理解各位的心理,毕竟一个以清纯形象示人的女明星居然背地里偷偷结了婚?什么?这简直是欺骗了广大纯情少男少女的真情实感!就算山崩地裂,就算海枯石烂,清纯女明星也绝对不能结婚!   “但我有点好奇,离婚这事儿什么时候也能算黑点了?如果确实是黑点的话,那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黑点吧,毕竟不论结婚、隐婚还是离婚,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单独就能完成的,怎么在某些人那里是一段风流韵事,在我这里就成了被调侃的段子?还是说,清纯女明星既不能结婚,结了婚更不能离婚?那可是当真有点儿难为我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持一段‘薛定谔的婚姻’。   她俏皮地笑了笑,又伸出一根中指:“黑点其二:肇事逃逸的法制咖。这一点我就更好奇了,各位都说看过那篇警情通报,但怎么都像看不懂汉字一样,还在这个问题上久久不能释怀呢?是警情通报里描述的不够清楚,还是各位对案件的处理结果不够满意?或者说不论调查结果如何,不论我是不是这起车祸的真正受害者,您几位就一定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和孜然再顺便开个烧烤派对?   “黑点其三:过气十八线,靠家人蹭热度。要说过气,我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能勉强承认吧,但靠家人蹭热度?哎,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毕竟我妈妈就是这么优秀,别人就算想蹭这个热度,那估计也得三十年前在奈何桥边儿把我挤掉才行。我爱我的妈妈,就像所有人爱自己的妈妈,我炫耀我的妈妈,就像小时候妈妈向别人炫耀我给她画的一朵花。   “只是我的妈妈恰好有自己的事业,又恰好有着丰富的人生,但这并不是旁人攻讦她个人生活的理由,由此牵扯出的一系列人或者社会关系,我也没有义务尽数向所有人解答。就像我之前说的,虽然我是吃这碗饭的,但他们可不是,再友情提示一句,我能管住我的团队不发律师函,但他们的法务啊——我是真管不着。”   池萤伸出最后一根小拇指,“黑点其四: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是跟新人别苗头。”   她掩唇一笑,随即将上半身撑在演讲台上,姿态轻松道:“说起来这个‘黑点’,倒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几乎所有女明星都会被人拿到一起比较,从年龄长相到身材管理,从婚恋状况到产后恢复,哪里不是战场呢?   池萤将所有手指手握拳,又伸出一根大拇指:“所以归根究底,我所有的‘黑点’都能浓缩成一个‘万恶之源’——女明星,或者说,女人。”   “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所有人都希望我清纯可人,我的公司我的团队自然也就把我打造成了一个迎合大众喜好的‘完美商品’,而一旦这个完美的形象遭到了一点玷污,哗啦啦,所有的赞美就会在瞬间碎成一片谩骂,因为似乎女人一旦不清纯,那就只能被打成□□。”   “因为我是个女司机,所以一旦有了车祸,那就一定是我的责任,什么警情通报,什么客观调查,全都做不得数,毕竟女人怎么可能会开车呢?车祸这么紧急的情况,一定是她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这种事儿大家可见多了,女司机嘛,都这样。”   “因为我是个离异妇女,又有个离异的妈妈,那就一定是‘家学渊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什么成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家庭关系,一定是从前夫那里拿到的资源吧,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吧,这个世道女人能出头,那一定是因为背后的男人吧。”   “因为我是个女明星,所以我对我的年轻后辈一定心怀嫉妒,每天看到那么多新鲜可人的面孔,背地里一定快把牙都咬碎了吧,‘哼!她们怎么可以比我年轻比我美?’,嗯,你们女明星最好再当面撕一撕打一架,互相扯头花,女明星嘛,本来就是这么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池萤稍缓了口气,只见台下的观众似是愣住了一般,演播厅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扯唇一笑,道:“我不否认,我过去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想问一问各位,如果这些事发生在男明星身上,他会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吗?   “男明星约炮都会有粉丝谅解,我结束合法婚姻又触犯了谁的禁忌?男明星肇事逃逸都有粉丝洗白,我有官方通报证明清白都不能做数?男明星卖单身人设结果隐婚多年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到头来不依然是大家的男神?男明星之间明嘲暗讽抢角色甚至抢金主,怎么就归来仍是单纯大男孩儿顾家好爸爸了?   “对没错,我确实是挣的就是这份儿钱,被人议论两句但凡看看银行卡余额,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我也请各位摈弃偏见想一想,对女明星、或者说对生活中的其他女性,会不会有些过于苛刻了?大家都不是活在真空里,我刚才说的那些刻板印象也一定不是第一次听到,但这真的合理吗?真的公平吗?”   “我不是来卖惨的,我甚至可以负责任的说,我比你们大多数人都过得好得多,但这不代表我就要忍受我本不应该遭受的非议。”   池萤绕过演讲台走到台前,在离观众最近的台边蹲坐了下来,柔声道:“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清纯本身是一个美好的词,在懵懂的年纪清纯可人也是条件使然,但在该明事理的年纪依旧‘清纯’,那大概就是傻了,而对那些无时无刻都在以‘清纯’要求你的人,你应该立刻谨慎起来,提防着他是不是藏着什么坏心眼儿。   “我确实结过婚,又离了婚,但这并没什么可羞耻的,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过去每一个瞬间的我才塑造了今天的我。现在的我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女性,我会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我是一个车技很好又遵纪守法的司机,驾照从没扣过一分;我尊重爱护我的家人,但不会以爱之名干涉他们的人生;我也欣赏所有在自己事业上努力奋斗的女性,不论年轻还是年长,她们都值得尊重。”   “如果经过了今天,你们可以对我宽容一点,那么我会很感激,如果你们对我依然有偏见,那也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不断体验的过程,说不有一天,你就突然爱上我了呢?”   池萤站起身来,向观众笑着眨了眨眼,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我是演员薛萤。”   ————————————   录制结束后,一口气freestyle了10来分钟的池萤顿觉得自己仿佛被抽空了精神一般,一坐上保姆车就泄了气,瘫倒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薇姐倒是一脸兴奋,坐在她旁边拉着她不撒手,“可以啊薛姐,以后你就是我姐!看你把那些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半句嘴都插不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天赋呢?”   池萤闭眼摆摆手,半梦半醒道:“常规操作,全靠同行衬托。”   “哟,这还嘚瑟上了!”薇姐轻掐了下她的手背。   池萤刚准备回话,却突然感受到车身一阵猛烈的晃动,似是车子一阵急刹后撞到了什么东西,安全气囊瞬间弹到了她的脸旁,耳边是模糊的尖叫声,好像是车里传出的,又好像是车外的路人。   她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姿态,车子似乎倒转了过来,自己的头仿佛正顶在车顶棚上。   她想要呼救,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但这种感觉并不让她感到心慌,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也不再挣扎,顺从着自己意识的召唤,闭上眼沉沉睡去。   “滴——答——滴——答——”   她被一阵有规律的尖锐提示音唤回了意识,正试图睁开双眼,虽然凭经验似乎是已经掀开了眼皮,但眼前却依旧一片黑暗。   正当她暗暗判断着自己的处境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你醒了?” 第171章 终章01 “所有你就带着我的脑子去旅……   因着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一无所知,池萤下意识握紧双拳作出一副防御姿态,却发现自己的似是浑身脱力一般,连握拳都使不上劲。   她尽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慌乱,故作镇定道:“你是谁?”   “哦,”那人语气中却带了几分笑意,“我想起来了,你稍微等一下。”   半晌后,那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语气轻快:“好了,你再试试?”   “试什么?”   池萤正有些疑惑,转念间却发现自己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光,像是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时,那一道划破天幕的梭形光晕,只是这道光是冰冷的,银灰的,虽然将眼前照得明亮透彻,却又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渐渐适应了这道光线,这才发现眼前的光源来自于头顶一个硕大的银色弧面镜,镜子正中装着一颗小巧的灯珠,看上去有点像牙科诊所常用的照明灯。   怪不得又亮又冷,池萤暗暗打了个哆嗦。   “好了么?”那声音问道。   池萤这才循声望去,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看上去有点像医生穿的白大褂,但衣襟的样式却比她之前见过的繁复了不少,尤其是在左边胸口处,用细密的银线绣着一个陌生的圆形图案。   ——不,倒也不完全陌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算了,不想了,反正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   他的鼻梁上架着银色的金属框眼镜,在灯光的映照下时不时闪着冷冽的光。但他的眉眼却是极为温和的,时时都带着浅淡的笑意,像是对她的醒来感到十分欣喜一般。   “你..……”池萤的目光转向他别在另一边的铭牌,眯眼仔细辨认着,“……..Y”   “没错,”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自己现在的情况,但是我建议你先适应一下周遭的环境,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帮你解答。”   “Y”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鼓捣着手中一块黑色的平板,时不时在其上点点按按,又偶尔抬头看一眼池萤,像是在确认她的某些情况。   池萤终于感到几分不对,自己此时的脑中并没有任何“原主”的记忆,而眼前这个“Y”的表现又过于平静,好像将她的所有想法都尽数掌握,这种被人看透但自己却一知半解的感觉并不愉快,甚至令她有些恐慌。   她缓缓调整了几次呼吸,将疑虑暂时压下,转头观察起自己所处的房间。   这是一间空旷的房,房间里只有她身下的一张床,以及“Y”坐着的一把椅子。   房间左面只有一扇电动门可供出入,但门边的一个小小的方盒子里透出一丝红光,她猜测应当是这里的门禁设施,只是不知道是用指纹或是其他的什么凭证才能通过。   自己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狭长的镜子,但池萤几乎可以肯定,这镜子大概率是双面镜,透过另一边应当可以直接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她本想撑着上半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没什么力气,便也只能作罢。她抬起双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只手上都扎着注射用的针头,透明略泛黄的液体在连着针头的软管中缓缓流动,注入她的血管内。   她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头顶并没有挂任何输液袋,只能看出注射管连着身后某处,但她不能起身,对身后那面墙的观察十分受限,也不知道这些打进自己身体里的“药”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呵,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里看上去像是间病房,但其实分明就是个牢房。   池萤平静道:“你说我醒了,所以我其实……是真的醒了。”   这次没有进入新的世界,没有得到新的委托,终于从别人的人生穿梭中抽身、醒来。   “是,”Y一边给与她肯定的答复,一边又在平板上飞速点下几个按键,复抬头对她笑道,“你很聪明,和他们说的一样,”   池萤没有去纠结“他们”究竟是谁,而是直截了当问道:“你是谁?你的具体身份是什么?观察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将平板内扣放在身侧,回道:“我叫宴,或者你也可以用更熟悉的方式称呼我——”   “宴之。”池萤半点没有迟疑立刻接上。   “是,”他笑了笑,“为了让我的名字在你眼中更完整,我只能添补一二,他们说‘之’这个字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是虚中之虚,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我就随手拿来用了。”   池萤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的神色,她垂眸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其实一直都在监视我。”   在各个世界,各个角落,由远及近的,监视。   “不,”宴这次却摇了摇头,“我是在观察你。”   “是‘他们’让你观察我的?”池萤哂笑。   宴点头道:“是,但也不完全是。”   池萤冷笑了声,道:“你如果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我,那就把我想知道的一并告诉我,我不想跟你玩一问一答的游戏,浪费时间。”   “那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起好呢?”   宴神色未变,淡然思忖片刻,道:“那就由我的视角开始吧,我起初其实并不了解你,只知道你是被‘他们’带回来的,你似乎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但你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试了很多办法,却都不能把你唤醒。”   “所以‘他们’就把你交给了我们,或者说——交给了我,而我,自然就开始尝试用我擅长的办法,想要唤醒你。”   池萤讥讽道:“所有你就带着我的脑子去旅行了?”   宴似是听不出她的嘲讽一般,十分坦然地笑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并不是我带着你,而是你带着我。”   池萤带着“如果你识相的话就自己说下去不要让我三催四请”的目光淡淡斜了他一眼。   他倒也十分配合,继续道:“简单来说,你以为自己是在帮其他人完成心愿,但其实并非如此,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记忆。人的大脑其实很神奇,在受到某些外界刺激的时候会自我封闭,但自己却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对她而言,自己依然在正常的生活,只是她生活的现实环境全数被头脑中的拟态环境所取代。   “简而言之,她会一直活在自己的某一段记忆中,或者在多段记忆和想象组成的意识组合体中游荡,只要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具体所在,她就会一直沉浸下去,直到□□枯萎老去。”   “为了在你的意识中找到你,我一开始也花了不少功夫,但当我真正找到你的时候,我却发现你的世界很奇特,你明明是你自己,却又好像是很多其他人,我本来以为你是人格分裂,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你的人格其实一直只有一个,但你却总是活在别人的身份里,这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我去找了‘他们’,我告诉‘他们’,如果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你的过往经历,那我也没有办法把你带出你的意识拟境。‘他们’起初透露给我的信息并不多,但好歹算是一个引子,我又找了一些其他渠道,渐渐拼凑出了你究竟是谁,也终于知道了‘他们’带你来的目的。”   “你其实,是一个‘miner’。” 第172章 终章02 但我其实从未真正走上那条路……   面对池萤疑惑且欲言又止的目光,宴笑了笑,起身将她扶着半坐起来,又替她理了理身后的靠枕,解释道:   “这些事你其实是应该知道的,只不过暂时忘了而已。你记忆中的那些所谓‘世界’,确实都是你曾经去过、经历过的过往,但你的身份却和你记忆中不太一样。”   “在我们这个位面,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的组织,他们似是从未知的角落悄然而来,却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无尽财富,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无所不能:美貌、智慧、才干、谋略…….一切人们推崇备至的、凡求其得一便能心满意足的天赋,于他们而言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似是天织地造般理之当然,每个人都完美得好像传说中的天神一般。   “这个组织一时间受追崇,人人都恨不得能在其中求得一个席位,似乎这样便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天之骄子,但是后来我们发现,他们之所以能如此超然,是因为他们有一种特殊的‘矿’。”   “你说我是‘miner’,”池萤立刻将他的话前后联系起来,“所以我挖的,应该就是他们的‘矿’?”   “对,”宴点了点头,“但这个‘矿’,指的并非真正的金矿银矿,而是其他的位面,亦或者说——世界。”   池萤似是瞬时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关节没有完全打通,她蹙眉自言自语道:“他们是想要获取其他世界中的什么资源?但不对啊,那些身份说不通……”   宴笑道:“也不能说不对,只是不完全对,他们确实想要资源,而这个资源嘛……呵,在我们看来,每个位面都有自己固有的节奏,万物生息繁衍,时代盛衰交错;而位面中的人也一样,每一个人的人生脉络有起有伏,这些脉络互相交织,维持着位面内一种微妙的平衡。虽说这种平衡也时时左□□斜,但总能缓缓回正,像是有内生的一股韧力,并非外力能随意打破。   “但凡事总有例外,而那个组织,就发现了这个小小的例外。对于一个位面而言,一个生命的消逝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总会有人继续替她编织这一条线,来继续维持位面的平衡。但同样的,如果原本短暂的生命线延长了那么一两分,似乎也无伤大雅,毕竟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多出的那一截微末线头根本不足为道。   “但是他们当然不会让自己去以身犯险,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条线的延长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就有了你们。”   “我知道了。”   池萤原垂头低眉,忽地一笑,“呵,让我来猜一猜,之前我经历的每一个世界,其实都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吧?”   “你果然很聪明。”   宴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拿起那块漆黑的平板,拨弄了几下后对着念道:“北境线第五十七次,陆沅获封将军;苍南线第七十三次,渲无稚夺回掌门位;乾国线第三十九次,公孙甯终得垂帘听政;沪上线第六十五次,杜明绮逃过炮火前往……”   “好了你不用再念了,”池萤抬手打断了他,似是不愿再听他的念经般平静无波的声音,“我都知道了,还是说点儿有用的吧。”   即使被她打断,宴的脸色也并未有什么改变,他只稍默了默,便继续道:“那个组织把你们这样的人称为‘miner’,因为你们就像在黑暗的矿井中摸索前行的工人,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有真正的矿藏,所以只能不断在矿洞中寻觅,在某个方向尝试击破坚硬的岩层,也许后面依然是岩层,但也许便能偶有所得,将原本的路线再延长一段。”   “是啊,所以我就觉得奇怪呢,”池萤闻言哂然,垂眸似是自嘲道,“凭什么人家自己都过不好的人生,换一个人就能一路高歌猛进过得天翻地覆,真把别人都当傻子,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宴赞同道:“你说得没错,每个世界确实没有什么救世主,最后的那条路线,都是你们在一次次不断试错后才摸索到的最终路线,所以你才能将这条线烂熟于心,你才会把他们化用在自己的意识拟境中,让自己看似轻松地一举得胜。”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吧。”   池萤眸光一凝,宛如一道尖锐的剑刃,直直飞向身侧的男人,“我把她们的名字舍去,都换成了自己的,只能说明一点,我想成为她们,但我其实从未真正走上那条路。”   “你太聪明了。”宴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淡然微笑之外的别样情绪,似是惋惜,又像同情。   他十分自然地握住了池萤的手,缓声道:“没错,‘miner’自然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最佳的路线被试出,就说明你们在这条线上价值的被完全耗尽,你们会立刻被指派到下一条线上,从头开始,挖掘另一种可能性。”   “所以在黑暗中磕得头破血流的是我们,但最终在旁人眼中从绝境中逆风翻盘一举成功的,其实都是他们。”   池萤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哂笑道:“叫miner倒也确实没错,毕竟一切都是矿主的,我们又算的了什么呢。”   “不是他们,”宴却摇了摇头,“这中间牵涉的利益关系太多,我只能说,他们会把这条已经发掘成熟的路线转卖给第三方,毕竟他们既然能在不同的位面中穿梭,就总能找到一些……需求特殊的人。”   池萤了然,抱臂后仰道:“让我猜猜,对那些人而言,这一切其实就像打一场游戏,只不过比所有的VR游戏都更真实、刺激,他们可以在别人的人生中一路通关、大杀四方,当然,这应该也只是属于高级氪金玩家的游戏,对吧?”   宴点头道:“没错,你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矿主驱使我们不断开掘新的路线,而他们只用作壁上观,将我们的成果转手便能赚得盆满钵满,而那些买主估计也是各个位面中某些有钱有闲的二世祖,玩过一次就还想再来第二次,说不定还会呼朋引伴的开个团,就算某个位面发现了异常,但你说牵涉的利益关系太多,那估计这些参与者中总有些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池萤歪头一笑,“那我就奇怪了,这个组织的后台这么硬,怎么就能覆灭了呢?”   宴微愣:“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池萤耸肩:“既然我能被你们抓来,还用得着猜么?”   “不是抓,是救。”   宴立刻纠正,“你的推断都没有错,确实,作为miner的你们探出了一条最为可靠的路线,但百密终有一疏,因为——总有人不按照既定的路线走。”   “如果只是细小的偏差,他们作为服务的提供方,自然也会立刻纠正,所以这个系统运转了这么多年倒也没出过太大的纰漏,但就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对他们给出的路线视若无物,自以为是横冲直撞,最后就被位面平衡小小地修复了一下。”   池萤挑眉反问:“死了?”   “没有,”宴摇头,“毕竟他也只是借旁人的身体,但脑部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脑死亡。”   池萤点头:“唔,所以这位脑死亡朋友背后的人肯定坐不住了,本来就是个钻空子的法外狂徒组织,既然天凉了,不如就让他破产吧。”   “呵..……”宴轻笑了声,“被你这么一说,倒是好像还挺有趣,不过整个过程并没有你说得这么轻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既然能支撑多年,家底自然也不容小觑,算是经历了一场恶斗吧,不过我们最终找到了他们隐秘的总部所在,也找到了——你们。” 第173章 终章03 “等你回来,记得找我。”……   池萤的脑中瞬时闪过了几个破碎的画面。   那是一座昏暗的地下城,宛如一栋向下生长的逆向摩天大楼,每一个层中都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成千上万个休眠仓。每个休眠仓中的‘miner’被暗黄浑浊的营养液所包裹,他们各自蜷缩在其中,面目模糊,不辨身份。   休眠仓顶上伸出半人粗的缆线,齐齐通向每一层正中心的一个黑色巨型立柱,他们称之为“坞”。   池萤闭了闭眼,调整了几个呼吸,哑声道:“然后呢,难道只有我被你们‘救’了下来?他们呢?”   “我们是想救的,但是来不及了。”   宴的目光一转,斜斜扫了眼对面墙上的玻璃,“说来你们这样的miners,其实原本也都是普通人,不过被他们刻意散播的一些信息所蛊惑,以为自己是被‘系统’选中的天选之子,便自愿与他们签订了契约,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可一旦进入了他们的掌控,就再也没有办法逃离。   “而用你们的意识去开采不同位面中的线路,本来就是一个极度内耗的过程,时间久了,人的记忆和意识会逐渐混乱,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也会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与虚幻。当然,为了延长miner的使用寿命,他们会定期清理你们的记忆,但即使是没有意识的硬盘被多次存储删除,也会在其中留下痕迹,更不用说人的大脑了。”   “简而言之,救下来了,多半不会醒,即使醒来,也会精神错乱,变成一个——”   “疯子。”池萤言简意赅地下了定论,“但我没有,为什么?”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   宴对她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清水,“你才醒过来,有些事想不起来是正常的,还是先缓一缓吧。”   池萤接过水杯,低头望着水面上时不时浮起又破碎的气泡,沉默了许久。   “既然我想不起来,那不如先说说你吧。”她突然开口道。   “我?”宴微愣,“说什么?”   “当然是说说你在这其中究竟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池萤轻笑了声,抬眼看向他道:“按理说,你的任务就是把我叫醒,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在我的意识拟境里就告诉我真相,还偏要看着我在我自己编造的记忆里折腾这么久,这不合理吧?”   “先别急着辩解,让我猜猜,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们这些miner即使醒过来,也会因为意识错乱而变成疯子,那只能说明,我绝对不是你们第一个唤醒的人,或者说,你们之前的所有尝试都失败了,就剩下我这最后一个独苗。”   “但是为什么呢?既然这个组织的巢穴已经被你们找到并且消灭,那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是死是活、是疯是傻对你们来说有这么重要吗?花费这么大的心力只为了唤醒我,甚至不惜等待这么久,只为了让我自己发现记忆里不能自洽的部分而自主醒来,总不会是出于对我的人道主义关怀吧?”   她将水杯倾倒,任凭杯中的水流到地面,一边笑道:“那就只能说明,我对你们有用,抑或者说,你们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需要我来帮你们拼凑出最后一块拼图,所以你们只能耐心等待,等我醒来,并且意识清醒,才能真正为你们所用。”   “但我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不过只是一个被他们骗去当苦力的愚蠢普通人罢了,又能掌握什么你们需要的特殊信息呢,除非——”   池萤嗤笑了声,“呵,你们也想做一样的事。”   宴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态,反而抬手拍了两下,似是赞赏道:“厉害,凭这么一点微末的信息就能推断出这么多,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什么叫——没有看错?   池萤眉头微皱,正想仔细询问,却见他躬身凑到自己耳边低声道:“再等等,很快。”   她闻言愈发疑惑,总觉得这人的言辞和动向处处都透露出一丝诡异。   还未等她细细思量,宴又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直直看向她:“等你回来,记得找我。”   语罢便又直接放了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对她笑了笑,就像她刚醒来时见到的那样,温和又疏离:“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我的其他同事来和你对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不打扰了。”   他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走向了那扇电动门,门边小盒子里的灯光瞬时转绿,他疾步踏出,在门关上的瞬间匆匆回了个头,留给她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池萤缓缓将目光转回,她半坐在床头,刚好面对着墙上的那一面长镜,镜子里映出了自己的脸。   镜子的距离稍有些远,她只能眯着眼细细辨认,还是记忆里的轮廓,只是如今的她面色惨白,形容消瘦,一头乱发枯槁无光,头顶的光照出了她脸上的沟壑纵横,比印象中的自己老了十岁还不止。   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也瘦得几可见骨,胸前肋骨凸起,手上骨节突出,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附在骨头上,其中别无他物。她暗暗摇了摇头,算了,看来这把身子骨也没什么出逃的希望。   可他又说等自己回来?她能回哪儿去呢?   池萤正怔忡间,房间左边的那扇电动门却再度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名年纪稍长的上位者,至少从他的穿着上来看应当如此。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的男性,可能是他的秘书或者是助理之类。三人齐齐来到她的床尾处,打头的那人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但并未开口,说话的是他左边那人。   “你好,首先要恭喜你,在我们的救治下,成为了此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我们部长特此前来对你表示祝贺。”   池萤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三人,随即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毫无波澜:“那……多谢。”   那人又继续道:“你可能暂时还有些不适,不过没关系,我们的医疗技术可以保证你恢复如初。”   “只要你按照我们说的做。”右边那人又补充了半句。   池萤反问,“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中间那位“部长”终于开了金口,他先是看似责备地看了眼身旁的两人,“这位女士是我们的客人,你们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而后又笑着看向池萤,安抚道:“你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要挟恩图报,只是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小小的忙,绝对是你力所能及的事。”   池萤暗暗冷笑,可以啊,这仨人分工倒是明确,两个□□脸一个唱白脸,就等着把自己往坑里带呢.   她也只当没看出来,对着中间那人笑道:“部长,您说吧,既然你们把我救了出来,我做什么自然都是应该的。”   那位部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好啊好啊,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为了防止类似的事件发生,我们想要更详细地了解他们的运作机制,但是又一直没有办法破解他们的系统,所以..……”   池萤了然:“您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弋?一定知无不言尽数相告。”   那位部长目光闪躲地轻咳了声,他左边那人会意,立刻接道:“你知道的我们其实也都知道了,只是现在有一点问题我们一直没有办法解决,所以可能需要你……亲身相助。”   池萤笑道:“您说,怎么亲身相助呢?”   左边那人继续道:“我们现在虽然接手了他们的系统,但是一直没有办法成功和其他位面连接,所以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巢穴,但既然你曾经成功连接过,所以我们想让你作为这次的中继者,帮我们尝试一下再次连接,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池萤腹诽,这理由倒是找的够冠冕堂皇,是真把人当傻子忽悠了。   她面上略带几分为难,“可是……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要是我帮不到你们..……”   “没事,”右边那人忙接上,“只要试一试就好,如果不能成功我们当然可以理解。”   池萤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会尽力帮忙的。”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那位部长带着右边那人立刻转身离开,剩下的那人向她交代了句:“等一下会有人把你接走,你不要害怕,跟随他们的指示就可以了。”   池萤默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那人也前后脚紧跟着那位部长出了电动门,随着一声清脆的锁门声,   房间内再度回归了平静。   她缓缓躺下身来,似是疲乏过后在闭目养神,至少在玻璃墙后的监视器中是如此。   “怎么样?她答应了?”监视器旁的女人问道。   “她现在对我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怎么可能不答应?”刚刚站在部长右边的男人,此时正一脸不屑地嗤了声。   女人皱了皱眉:“干嘛搞这么麻烦,还要部长亲自出马,直接把她押过去不就行了?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男人摇了摇头,“你不懂,部长说了,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要的就是她自愿。”   女人眯眼,似是不太相信他的话,转而问向屋内的另一个人:“宴,你刚才和她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你觉得她对我们真的那么有用吗?”   宴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表,随口回道:“嗯?应该吧。”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女人轻笑了声,“看来还是加班太久了,不过等这件事一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是啊,”宴微垂着头,低声喃喃似是自语,“我确实该回去了。” 第174章 终章04 正文完   *【厌倦处在机械生活的末端,但又是开启意识活动的序幕。】   池萤并没有等待太久,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让睡意再度包裹自己,那扇电动门便又一次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一行人约莫五六个,全数穿着橘色的防护服,面部也被灰白的面罩所遮盖,根本看不清他们究竟是谁。   他们目的明确,直奔池萤的床边而来却一言不发,他们分工明晰,两人熟练地打开池萤床脚轮上的安全卡扣,接着起身扶住床尾,另外两人在她身后那面墙上进行着动作,似乎是在插拔某些药管。   而剩下的两人则是分别立在她的两侧,从床边分别抽出两根安全带似的黑带子,接着两人双手相对将对应的锁扣合上,又调节了一番松紧,这便将她的双腿完全束缚于床体,半分也动弹不得。   ——虽然在池萤看来,对于她现在这种身体状态,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这六人准备完全后,便分立两边齐齐推着她的病床向外走去。   池萤也并未多问什么,只盯着那扇门缓缓开启,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门后是一条明亮的走廊,自己所在的病房处于走廊尽头,但两侧却并没有其他的门,只有走廊的另一端,远远立着一扇几乎一模一样的电动门。   六人平稳地推着她的病床前行,在接近那扇门时,那门便自动打开,应当是有人在远程控制。但门后的景致并未有什么变化,又是一条相似的走廊,走廊尽头又是那扇熟悉的门。   一扇、两扇、三扇、五扇……   相似的场景交替变换,似是永远没有尽头,令池萤原本紧绷的精神开始有些倦怠。   “很快就到了。”   她的左手突然被人握住,手上的触感是冰冷且滑腻的胶质,她看了眼握住自己的橘色手套,又顺着一路向上,透过那层面罩中间狭长的目镜,辨认着对方的身份。   是他吧?   池萤暗暗在心中确认,却也只是将自己的手缓缓抽出,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她将双手藏在被子下紧紧握拳,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的软肉里,这样疼痛便能使意识便能清醒不少。   终于,在越过了十几道门后,她的病床被这几人刻意拉住,缓缓停在了一扇银灰色的金属大门前。   其中一人上前,在那门边的对讲机旁说了句什么,半晌后,那扇门从内部缓缓洞开,露出了内部的空间。   那是一个和她之前所处病房差不多大小的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个透明的、一人大小的舱,舱盖向上高高抬起,舱边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长虫一般在地面上遒曲盘转,让人几乎分不清他们的来源,但从走势看得出,它们的方向一致,一同消失在了墙边的某个接口处,但向外究竟延伸到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池萤的病床被继续推进,最终停在了那座透明舱边。六人中的两人飞速替她解开了捆住双腿的带子,又合力将她扶着坐起。   “不要怕,我们只是想要做一次尝试而已,如果在当中你感到任何不适,我们都会立即叫停。”   声音是从房间一角的音响中传来的,说话的人听上去像是之前那位部长,他的声音带了几分诱哄,明显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池萤轻轻推开扶住他的两人,勉力撑着床沿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向前踉跄了两步,又扶着那透明舱的边沿立住。   她用指尖在舱内沿的玻璃上蹭了蹭,静默片刻后轻叹了声,道:“我记得这个。”   昏暗的碎片在脑中渐渐浮现,拼凑出了一段遥远又模糊的记忆,一段细节已经几乎被磨灭,唯有情绪依然鲜活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休眠仓时,她是带着好奇与激动的,这似乎预示着另一种人生,她好像终于能摆脱平庸的自己,甚至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但当她真正躺进舱中,看着舱顶的盖板缓缓落下,淡黄色的透明液体不断注入舱内时,她开始感到恐慌——她后悔了。   可她的呼叫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手脚并用在舱顶上猛烈拍击,指甲折断渗出血来,却依然不能撼动其半分。她宛如溺水一般下坠,无助地看着水面漫过自己身体,那诡异的液体强行充斥进自己的耳膜鼻腔,似乎也同时吞没了她的意识,脑中的画面渐渐开始断模糊,最后终陷于一片令人生畏的未知黑暗。   而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这个过程,溺水、醒来,黑暗、光明。   但后来,她却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黑暗,甚至有些爱上了这种黑暗,至少在这个时刻她不是别人,只有在这个喘息的瞬间,她还是她自己。   机械的重复使人麻木,却又在某个瞬间令人清醒。   她依然绝望,却愈发想要逃离。   但她的记忆似乎是不连贯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里应该有个萤字,虽然只是一粒小小的萤火,却也能自在光明。   也许这个字是她幻想出来的吧,她其实也不能确定。   而在她罕有的清醒瞬间里,耳边永远响彻着水声,她开始想象自己漂浮在水里,是海上吗?似乎也没有那么宽广,那么,即使只有小小的一方浅池,也是好的。   池萤。   她开始强迫自己在每个清醒的瞬间重复记住,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她摩挲着舱边那个浅浅的、却依然清晰可辨的印记,轻勾了勾唇角,这两个字,是她无数次在黑暗中用指尖刻下的,是她每次醒来时第一时间抬手便能摸到的,也是她在不计其数的穿梭往复中,对自己唯一的慰藉。   至少,在没有人发现的角落,她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可以自己躺进去吗?还是需要我们帮忙?”音响里传来部长略显焦急的声音。   “我当然可以。”   池萤撑着双臂抬脚跨入舱内,却一时重心不稳,“咚”地一声直直砸在舱底,引得护送她来的那几人齐齐上前查看。   她却仰躺在其中,对着他们笑着摆了摆手,“我没事。”   那几人面面相觑,正不知接下来该作何反应,此时耳机里传来部长冷漠的命令:“她没事你们就出来吧,我们准备开始了。”   几人立刻应声,前后脚从房间里撤出,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池萤头顶的舱门也缓缓落下,伴随着一声闷响,舱门与舱体严丝合缝地闭合在一起,如同一间透明的茧房,将她笼在其中。   舱内传来那位部长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中显得有些闷闷的,“我们正在做最后的调试,你可以按照之前的经验现先做好准备,希望我们这次可以成功,如果你顺利到达了其他位面,我们也会继续和你保持联系。”   他话锋忽地一转,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还想要回来,就一定要严格按照我们的指示做,不然的话——”   “我知道,我的身体还在这儿,又能跑去哪儿呢?放心吧。”在舱内液体缓缓上升、几近没过她胸口的时候,池萤哂笑了声,轻松回道。   监控室内的部长被她一噎,不悦地深吸了口气,转头对坐在机器前的人冷声道:“开始吧。”   “是,部长!”那人立刻应声,随即在操作面板上按下了几个按钮,又将推进开关直接推到了底。   众人齐齐注视着监视器中的画面,只见那舱中的液体渐渐没过她的头顶,直至将她完全淹没其中,而她也丝毫没有挣扎,甚至……是在笑吗?   半晌过后,坐在机器前的那人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平稳波形,惊呼了声:   “成……成功了,部长!已经完成主体意识传送,正在等待信号反馈传回!”   部长也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好,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个工夫,记得随时汇报最新情况。”   “是!”室内众人异口同声道,随即目送着部长面带喜色地离去。   唯有一人,紧紧盯着那面屏幕下方面板上的各个参数,似是想要记住什么。   ——————   *【一切从觉悟开始,惟有通过觉悟才有价值。】   “萤姐啊,萤姐?你今儿怎么这么能睡啊,快醒醒,该去吃午饭了!”   池萤是被人抓着胳膊推醒的。   她下意识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却立即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这叫声将她彻底唤醒,她猛地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正居高临下地抓着一只向上伸的手,而那位始作俑者此刻正则戴着痛苦面具正站在自己下方。   欸?这是怎么个情况?   她立即将手松开,撑着上半身坐起,高高的单人床铺让她对整个房间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里似乎是……大学宿舍?   “你怎么回事儿啊,呜呜呜……我好心好意叫你起来吃饭,你还擒拿我呜呜呜..……”   池萤忙顺着一□□爬下床铺,拉着床下假哭的姑娘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一边仔细辨认着她的脸,一边安抚道:“可欣?你没事儿吧?我也是没睡醒,下意识的反应,对不起啊,今天的饭我请了。”   她认出来了,这是自己那段记忆里‘池萤’的大学室友,季可欣。   “二级伤残,得吃一顿大肘子才能好。”季可欣假意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三顿大肘子都行!”池萤笑着点点头,“你等会儿啊,我先去洗个脸。”   “话说萤啊,昨天晚上那个帅哥究竟是谁啊?”季可欣贼兮兮地凑到洗脸池边,一脸八卦问道。   “谁?”池萤有些猜测,但又不是很确定。   “就是..……”季可欣戳了一下她的腰,一脸促狭,“哎呀你别跟我装傻,就是你昨儿先打走了那个喊楼的,后来又冒出来了一个更帅的,我们还差点儿把他当色狼的那个?你们俩可在楼下聊了好久呢,宿管阿姨都看不下去赶人了,我们在楼上听的真真儿的。”   池萤心下微定,她应当是回到了那个原本属于她的世界,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如此。而且在今天之前,似乎正是在她解决完了那个校霸岑昶的那天,也正是……宴之和她表明心意的那天。   “等你回来,记得找我。”   池萤的脑海里又响起了这句话。   回来?现在自己应该算是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还没有给自己下指示,可自己几乎是被半强制地输送过来的,而宴之,或者说宴,却依然留在了那里,难道还能在这里找得到他么?   “我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啊?你还记得吗?”池萤状若随意问了句。   “十一点吧,我记得那时候阿姨正催着锁门嘛,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了。”季可欣笃定地点了点头。   “哦,”池萤回到桌边擦了擦脸,又拿起手机看了眼 ,“那我昨天晚上没说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难道你有局了?那我大肘子怎么办?”季可欣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人可以走,肘子留下!”   池萤一边翻看着自己的联系人名单,一边笑道:“好呀,你拿去,清蒸还是红烧你说了算。”   “我记得萤姐说过今天她有同学聚会吧?”对面床上此时探出一只头来。   “什么同学聚会,哪个班的,哪个社团?这么大的事儿居然瞒着我?”季可欣满脸难以置信,看池萤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渣男。   池萤也正好在聊天记录里翻到了一个最近群聊,她粗略向上滑动了几下聊天记录,随即笑着摇了摇手机,“高中同学,你想去吗,带你去玩儿啊!”   “那算了,我又不认识别人,”季可欣坐回自己的床下,可怜巴巴地瘪着嘴,“阿萤啊,你记得要早点回来,不要被外面的野男人迷住了眼,就忘了我这个糟糠妻。”   池萤扫了眼余额,随手发了个红包给她,封面写着:糟糠其不可弃,拿去买大肘子吧!   季可欣的手机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收款到账声,她一脸喜色道:“哎呀,那我去买肘子了,你赶紧画个妆!可不要在野男人面前丢了本糟糠妻的脸!”   等池萤做好出门的准备时,已经过了正午,根据聊天记录里的信息,这次高中同学聚会只是在S城的小范围聚会,但由于她目前并没有宴之的任何联系方式,姑且也只能去高中同学里撞一撞运气了。   她缩在树荫下等着校车,脑子里却飞速运转,一刻也不得闲。   宴之究竟是站在那一方的?   如果他之前只是为了监视自己,为了唤醒自己,那后来又为什么会说那些奇怪的话?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叛变?   就算自己现在真的找到了他,他又能做什么呢?   当然,这些问题也只能引出更多的问题,在找到他之前,她也没法得出任何正确的答案。   但她总有一种奇异的直觉,自己似乎应该信任他。   不是被所谓的感情蒙蔽双眼而盲目的相信,而是她多年的信念汇聚成的一股力量在告诉自己,只有找到他,才能破局。   她想活。   不是替任何人完成她们的心愿,也不是替任何人铺出一条顺畅的前路,更不是被当做一件可有可无的道具,只是作为自己,活下去。   伴随着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吱呀”声,校车晃晃悠悠停在了池萤身前。她忙将思绪抽回,跟随排成的队伍上了车,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她正望着窗外略过的梧桐出神,同一排座位上的两个女生却好奇地连连看了她几眼。   “哎?我怎么觉得她好眼熟啊?是我们院的吗?”   “傻了吧,她跟我们住一栋楼,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在楼下耍剑的拽姐!”   “哦对!我回去还看了好几遍直播回放呢!”   “哎同学,同学你好?”   池萤感受到了肩上的一阵轻拍,随即视线回转,看向了身旁那两个女生,笑道:“嗯?有什么事儿吗?”   “同学,你就是昨天6号楼事件的女主吧?”戴着圆框眼镜的短发女生兴奋问道。   池萤回忆了片刻,她确实是刚从6号楼出来没错,便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应该就是我了。”   “哇!同学你好棒啊!”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倾身凑近了些,“简直是我辈楷模!我跟你说,之前也有个莫名其妙的男的来喊楼跟我表白,结果旁边的人还一直起哄,好像我不答应就成了渣女似的,但是天地良心,我跟他压根儿一点也不熟,我的天哪,当时都快把我给气哭了,凭什么他表白我就一定要答应他?我都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这么离谱的事儿?!”   池萤点点头表示赞同,“嗯,确实挺离谱的。”   女生半是遗憾半是欣慰地叹了口气,“哎,你真是做了我一直想做但是又没有勇气做的事,还是怪我嘴太笨了,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又羞耻又害怕,巴不得钻地逃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要是能像你那样该多好啊,一定把他骂得再也不敢来骚扰我!”   池萤微愣。   「我要是能像你那样该多好啊……」   但我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过去的我其实也像你一样,羞耻又害怕,无助且闪躲。   人总是想着,若是老天能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那我一定会做的更好吧?   可事实并非如此,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即使有着死而复生抑或是重活一世的机会,也往往会重蹈覆辙。   当然,如果能像她这样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试错,便是再平庸的人也总能试出一条还算过得去的路,结果也确实在一次次循环往复中产生了质的变化,但是这个过程,便显得愈发折磨。   况且最重要的结果,也往往会被别人窃得。   “没有关系啊,”池萤对着她笑笑,“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嘛,等下次就有经验了。”   那女生也轻快地笑道:“哈哈你说得对!等我回去好好练习一下怎么怼人,下回实战说不定就派上用场了!”   池萤点点头,只轻“嗯”了声。   毕竟“还不算晚”,远远要比“如果当初”来得更实际。   ——————   *【未来,要么在循环中无意识地返回,要么彻底清醒。】   这次高中同学聚会的地点选在了一家新开的剧本杀体验馆,池萤刚下车,远远便见着一个人正冲她招手,正是她高中时的同桌梁佳悦。她在S城旁的H城上学,不过两座城市距离极近,城际铁路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所以这次她便也顺道过来一聚。   “池萤!你可算来了。”梁佳悦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哎,咱们好久都没约出来一起逛街了,正好有个网红咖啡店我一直都好想去,等会散场了咱们自己去吧!”   “好啊,”池萤欣然应允,“不过我要先找你打听个人。”   “谁?”梁佳悦耳朵立刻竖起,“咱们学校的?和我们一届吗?叫什么?男的女的?你是寻亲还是寻仇?”   池萤无奈地望了她一眼,“男的,就是高中时候在我们那儿读了半个学期就走了,姓宴..……”   不对。   池萤立刻收声,她原本对这个世界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但思及此处,她却突然想起他们两人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梁佳悦闻言也疑惑道:“那个校董的儿子?我记得他啊,可他不是你异父异母的亲表哥么?你为什么找我打听?”   池萤干笑了声,低头在手机里翻找起来,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我这不是怕你忘了么。”   “你怕我忘了?”梁佳悦敏锐地探查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不是……嗯?”   池萤冲她眨了眨眼,却并未明言,而是转身按下了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等下哦,我先打个电话。”   “喂?囡囡啊,怎么了?钱不够花了吗?”听筒里传来关切的问候声。   “没有没有,爸爸,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嗯?打听谁啊?”   池萤脑子里转了转,“就是……傅爷爷的外孙,瑜阿姨的儿子。”   “他好像一直在国外吧..……”池父似是有些不太确定,片刻后突然警惕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打听他了?”   池萤脸不红心不跳地现编起瞎话:“其实我昨天瞧见他了还打了个招呼,但是没来得及留联系方式,今天正好有个高中同学聚会,这会儿剧本杀还缺个人,所以就托您找傅爷爷要个他的号码,让他给我们补个空。”   梁佳悦在她身后满头问号:我们缺人吗?我们不都还没去选本子吗你就知道缺人了?   “这样啊..……”池父半信半疑地应下,“那好吧,我去问一问,要是问到了就直接发给你。”   “嘿嘿我就知道爸爸你最棒了!”   池萤刚将手机挂断,转身便见梁佳悦一脸暧昧地冲她挤了挤眼:“你爸爸这个时候肯定在想:‘啧,我们家的白菜长大了,都会自己找猪了’。”   “当然,”池萤十分坦然,“白菜就是要主动出击,不然最肥的猪就跟人跑了。”   梁佳悦似是被她点醒,颇为正式地点了点头,“说得有理,稍等,我得去问候一下我的猪圈。”   两人笑闹一阵,便相携进了体验馆,刚和已经到达的同学打了圈招呼,池萤的手机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她立刻点开查看,是来自池父的信息:一行号码。   池萤瞬时屏住了呼吸,指尖微颤地将那行号码点击、拨出。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她嗓音微哑:“喂?”   “……”   电话那头回应她的却只有一阵滋啦作响电流声。   她缓缓呼出了口气,平静问道:“请问是宴先生吗?”   “是。”回答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池萤顿有些泄气,可能……可能是自己找错了方向吧。亦或者他确实没能赶到这个位面。   不过总要尝试一下,反正自己也没其他的退路了,就算失败总之也不会更差。   “我是池萤,我们高中的时候见过的,你应该在S城吧,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剧本局还缺人,你要过来吗?”   “……”   又是沉默。   在池萤几乎快放弃的时候,他终于再度开口,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好。”   池萤将地址告知给他后,对方便立刻挂断了通话,半句也没有多言。   “哇,他真的要来啊?你什么情况啊池萤,难道在倒追吗?”梁佳悦将她的对话内容听了个大概,激动地连连摇着她的胳膊。   “可能吧。”池萤淡笑。   确实是倒追,追命呢。   宴之的到来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甚至还没有预想好种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比如他虽然来了,来的却并不是“他”;或者是他来了,却是被“他们”派来将自己带回去的;抑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出现,令自己再度陷入僵局。   可他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甚至穿着和前夜一样的衣服,就像两人才刚刚分别不久一般。   他走到池萤面前,微微躬下身子问了句:“池萤?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此刻的她反而平静无比,仰头回应着他的目光。   “你确定吗?”他反问。   “我确定,我就是池萤。”她半分迟疑也无。   一旁的梁佳悦正暗忖着“这是什么迷惑对话这俩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却见宴之一把将池萤拉起,随即便拉着她直直向外跑去。   同学A疑惑:“他们俩这是干嘛?”   同学B猜测:“私奔吗?这么草率?”   梁佳悦则是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们不懂,这叫日剧跑,老罗曼蒂克了。”   而罗曼蒂克当事人之一的池萤,正一边勉力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喘着粗气问道:“哎不是,让我跑可以,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只有十二个小时。”   “什么?”   “从你成功传送到被他们找到信号,只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指针,“现在已经过去至少四个小时了。”   池萤迅速消化了这个信息,反问道:“所以呢?为什么要跑?难道你还能跑赢时间?”   “运动的信号会更加难以追踪,”宴之拉着她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两人穿过车身,坐在了最后排的两个空位上,“这样会延长他们定位你的时间,所以我们一定要移动。”   池萤稍理了理气息,随即点点头道:“好,你还有别的要解释吗?”   “有,很多,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你。”宴之再度将话题抛回她身上。   池萤默了默,道:“你让我来找你,我现在找到了,然后呢?”   宴之道:“你需要作出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你还想回去吗?”   池萤忽地一笑:“我当然不想。”   从她再度踏入休眠仓的那一刻起,她其实就已经作出了这个决定,所以那位部长的“临别赠言”于她而言,甚至根本不能称得上威胁。   久不见天日的瘦弱身躯,无法再承载更多记忆的腐朽大脑,严密把守毫无出逃希望的牢笼,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确实,她想活下去。   但是是作为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一个仅有零星虚无幻想的轮回的囚徒。   “你害怕么?”宴之又问。   “我当然害怕,”池萤转身看向他,哂笑了声,仿佛他问了个极为可笑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不怕?”   在黑暗中潜行了那么久,恐惧仿若腐骨之蛆般如影随形,她怕的不是一次次重复的死亡,而是在机械的循环中再度陷入麻木,最终迷失自己。   但只要她还有对遗忘的恐惧,就证明她还留有自己的记忆,可怕的不是恐惧本身,恰恰是恐惧使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我就知道,”宴之也笑了,这是他见到池萤后第一次露出笑意,“其实你也早就知道。”   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池萤暂时不想去纠缠他话中的隐义,只问道:“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为了不让他们找到你,就要彻底切断你和自己身体的联系。”   “切断联系?”池萤只思索了片刻,随即点头,“好,怎么做。”   宴之却问:“你知道和自己的身体切断联系,意味着什么吗?”   池萤思忖道:“大概相当于……自我了断?”   宴之点头道:“对,你的意识会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体中,也许身体还能勉强维持基本的机能,但基本上等同于脑死亡。”   池萤的脑中突然闪回一段记忆,“哦!就像那位行事风格过于无法无天以致那个组织被铲除的..……”   “是我。”宴之一脸淡然地自爆。   池萤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哂笑道:“倒也不算意外。”   “但结果不止如此,”宴之正色道,“你能接受从此以后,永远都要借着别人的躯壳活下去吗?”   池萤抬起双手,手心向下,转头问向身旁的男人:“你知道我的手指上一共有几个斗吗?”   宴之盯着她的手背,片刻后摇了摇头。   “一个也没有,”池萤笑着翻过手掌,将十指举到他面前,“我不用看,但是我知道,全都是流纹,无一例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为什么会再度变成‘我自己’,但我了解自己的每一个细节,我知道我就是池萤,并且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宴之静默片刻,随即反问道:“是你知道,还是你选择相信?”   “有什么区别吗?”池萤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相信、我记得,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我能肯定,在这一刻,我是清醒的。”   宴之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就像过去曾做过无数次那般自然。   他将一枚细小的金属按进了她的掌心,轻道了句:   “好,池萤。”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