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七零女知青》 作者：蒙霄 　　文案： 　　孟妍穿入一本七零年代文中，成了被父母放弃而下乡的女知青 　　在假千金的刻意安排下，她被周围人质疑， 　　无论是和她一样的知青还是村民们都对她有各种各样的偏见 　　孟妍对此完全无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地里劳作，团结村民，为农村建设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可行性方案 　　她从一个人人厌恶的娇滴滴的女知青，成长成为村干部看重，乡长欣赏，甚至县长都点名让她去身边工 　　作的香饽饽…… 　　她知道自己占了提前知道剧情的便宜， 　　这不仅让她可以预知危险，而且还可以了解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 　　比如那个未来的一方大员陆明野， 　　就是她不能招惹的存在 　　过了一段时间，冰山似的陆明野渐渐融化， 　　他把她圈在身前，局促地问：“你能和我处对象不？” 　　一句话简介：穿到年代文中逐步拥有梦想的生活 　　立意：生活，总会在某个地方为你点亮一盏灯 　　内容标签：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孟妍、陆明野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1 　　甜水村。 　　墨绿色的二八大杠停在知青点，邮递员扯着嗓子喊，“孟妍，有你的包裹和信。” 　　很快，从一排房子里其中一间跑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随着脚步微微甩动，偶尔甩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落下几道浅浅的红印子。 　　她在自行车跟前停下来，对着邮递员礼貌地笑了一下，“把东西给我吧”，说完小手一伸。 　　邮递员目光被她吸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拿信和包裹，一面假装无意地问道：“你是刚来的知青吧？” 　　“来了快一个月了。” 　　怪不得自己没有见到，邮递员懊恼自己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 　　他甚至不敢看眼前这个明艳的姑娘，低着头骑车走了。 　　孟妍拿着信和包裹进了屋子。 　　“这才来了几天，家里就给寄东西？吃不了苦就走吧，别再这儿丢妇女的脸！” 　　说话的是同为知青的顾苗，她长得不错，起初也是被人捧着的一枝花—当然，那是在孟妍来之前。 　　孟妍不理她，坐到自己床上，先展开信看。 　　信是原主的母亲宋梅写的，各种叮嘱挂念，孟妍挑眉冷笑。 　　如果真的关心原主，又怎么会迫于压力和面子让原主下乡呢？ 　　真千金被打发来乡下，假千金倒是占了好工作。 　　她对这些假惺惺的关心不感兴趣，把信扔到一边拆开包裹。 　　一包饼干，一罐子麦乳精。 　　顾苗一直注意着这边，看到这两样东西顿时眼睛一亮，捞起来东西抱在怀里往回走。 　　“正好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给我补一补吧。” 　　刚一转身，胳膊就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拉住，顾苗惊叫一声，“孟妍你找死！” 　　孟妍不为所动，一只手扯住她胳膊，另一只手蹭地抢过麦乳精扔在床上，接着又夺过饼干，同时顺势推了一把。 　　这一下子力道不小，顾苗被推得蹬蹬蹬地冲了几步，扶住旁边的床柱子才没有倒下。 　　后背和胳膊隐隐作痛，顾苗一时间都愣住了。 　　她仔细去看孟妍，后者坐在床上整理东西，小心地把麦乳精和饼干都锁在床头的小巷子里，她的神色平静淡漠，顾苗都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可胳膊的疼痛不是假的，顾苗哪里忍得了这口气，冲过去还要找茬，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知青们都出来，该上工了。” 　　顾苗狠狠地瞪了孟妍一眼，“晚上再和你算账。”便揉着自己的胳膊出去了。 　　孟妍随后出去，和大家相跟着去了地里。 　　甜水村地处山区，从田地这边走大概四十多分钟就能上山。如果是在几十年后，这里也许能发展成一个旅游区，然而在七十年代，这里只能种地。 　　而且，由于缺水和交通不便，甜水村反而比其他村子发展得更慢，村民们也就更穷。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家种地的积极性。 　　大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田地就代表着一切，因此虽然天气炎热，大家干活的热情一点也没有消减。 　　一直到知青来了，原本低头劳作的村民们才低声议论起来。 　　“你看见了没，就那个，梳两条辫子的，听说在城里因为个男人闹得尽人皆知。” 　　“哎，我看看，长得是真不赖啊，比庙里的观音都好看。” 　　“好看管啥用，品性不行也是白搭。”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他们议论声并不小，而且随着知青们加入劳动队伍以后更加声大。 　　顾苗幸灾乐祸地看着蹲在地上拔草的孟妍。 　　我让你嘚瑟，这下子名声都臭了，看你怎么在村里立足。 　　知青们一时半会是回不到城里去的，那么和村里的人搞好关系就决定着每个人的生活品质。 　　现在，孟妍的生活品质显然是不可能好了。 　　村民们的议论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就是她给她们透露这些信息的。现在看来，应该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孟妍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拔草。 　　她干活非常利索，一面拔一面快速前进。 　　她并不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总有一些人闲得无聊，总爱去议论别人。 　　如果在乎这个，那啥都别干了，有那个闲工夫，她宁愿多劳动或者多学习。 　　周围的嗡嗡声还在继续，且似乎有愈演愈烈演的趋势。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别吵吵，陆明野，你去帮一下孟妍。” 　　说话的是生产队长郭明，他三十来岁，方正大脸，是个性子耿直的男人。 　　陆明野从地里抬起头来，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个娇小的身影上，嗬，走得比其他妇女们快，这是在偷懒吧？ 　　这么快，草能拔干净才怪哩。 　　他站起来，长腿几步迈过去，“哎，我帮你……” 　　他的声音顿住，看着这一垄地发愣：一根杂草都没有，一棵棵禾苗随着清风摇曳，似乎在嘲笑他看不起人。 　　而在禾苗中间，女孩子抬起脸，冲着他笑，“多谢你，我已经快拔完了。” 　　她的脸上都是汗水，在田间劳作免不了有尘土，汗水和着土流下来，留下几道污迹。 　　可在她灿烂的笑容之下，这些都可以被忽略。 　　陆明野怔住，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僵硬地转身走了。 　　孟妍挑眉，这位未来的大佬还真是高冷呢。 　　身为穿书者，她当然知道陆明野的生平。他原本是京成的高干子弟，后来爷爷被下放，他也就跟着来到了甜水村。 　　现在是1974年，大多数被下放的人的问题已经弄清楚、人也都返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家的事情一直没有个定论。 　　所以陆家这祖孙两个就一直在村里待着。不过这会儿的斗争风潮已经过去，陆老爷子不用被P斗，而陆明野也可以跟着下地劳动挣工分。 　　陆明野在书里是神秘的存在，但并不是主角，所以关于他的笔墨并不多，孟妍也只知道对方会在十几年后成为一方大员，性格也偏冷漠阴郁，至于更详细的就不知道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未来大佬，孟妍打算敬而远之。 　　她依旧专注拔草，却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已经刺激到了某人的眼睛。 　　顾苗远远地朝着孟妍的方向啐了一口，仗着一张脸到处勾引人，恶心！ 　　不过，陆明野可太有气势了，长得也好。 　　她看着陆明野离开的方向，红了脸颊。 第2章 2 　　初夏时节，庄稼疯长，田地里的草也长得茂盛，隔几天就得拔上一回。 　　这活不算重，但因为一直蹲在地上，两脚特别容易酸，自小长在城市里的知青们并不觉得轻松—每天晚上下工，孟妍都能听见一片抱怨声。 　　然而，孟妍不觉得累，心里反而很欢畅。 　　她是个自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从两岁起就和奶奶住在乡下。 　　山峦、田野、溪水，甚至泥土，这些对别的知青来说避之不及的东西，对她来说代表着幼时最美好的记忆。 　　所以当她来到书中世界，发现自己在乡下的时候，不仅不害怕，还有一种安全和亲近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似乎还得感谢假千金孟丽、使尽千般手段把她送到乡下来。 　　在田地的另一头，郭明看着这么快回来的陆明野十分不解，“你咋没帮人家姑娘？” 　　“人不用。”陆明野头拿起镰刀割胡麻。 　　这几天地里的活主要就两样，拔草和割胡麻，前者更轻省，当然挣得公分也少，郭明就全部分给了女知青。 　　即使这样简单轻省的活，女知青们也是干得零零落落的， 　　尤其是这个孟知青，简直是个娇气包，整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难受，来了刚一个月，工分没挣下几个，卫生所倒去了四五回。 　　郭明也是没办法才让陆明野去帮忙的，孟妍是他队上的人，他得对她的健康负责。如果她干了一会儿累着了，和以前一样嚷嚷难受，最后还是他受麻烦。 　　可孟知青咋拒绝了了呢？难道是陆明野性子太冷，吓着人家女同志了？ 　　郭明试着和他商量，“那啥，你得去，咱们男同志得帮着女同志不是？” 　　帮女同志？ 　　陆明野想起刚才看到了利落身手。 　　还有那张明艳得过分的脸…… 　　陆明野失了神。 　　唉，这人！ 　　郭明见陆明野不说话，心知多说无益。 　　几年前陆明野跟着陆老爷子来到甜水村，那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如今几年过去，陆明野长大了，郭明觉着这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影响他的决定了。 　　可身为队长，郭明也不能不管队里干活的进度，只好自己来找孟妍。 　　走到田地边上的时候，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田地里干干净净，一根杂草也没有，禾苗像一个个乖宝宝直直地立着。 　　他盯着不远处站着喝水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问，“孟知青，这都是你拔的？” 　　问完了，郭明自己都觉得多余。 　　集体劳动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没有人会主动来帮别人干活。他刚才让陆明野来，也是因为后者干活麻利，帮助孟妍并不会对他影响他自己的任务。 　　他生怕孟妍又和以前一样哭鼻子，连忙解释，“我不是不信任你啊……” 　　“是我拔的，”女孩子扬起笑脸，“队长你看看能不能过关？” 　　“能，必须能！” 　　郭明除了会管理人之外，地里的活计也是一把好手。他活计做得好，眼光自然也挑剔。 　　被他称赞，孟妍有点儿意外。 　　左右两边的田地里也有人干活，听见郭明这话都凑过来看。 　　“哎，这地伺弄得真不赖。” 　　“可不是，看看拔得多干净。” 　　也有人不以为然，“不就拔个草吗，这么简单的活要是都做不好，也干脆别种地了。” 　　“人家姑娘又不是专门种地的，城里来的知青呢。” 　　顾苗也过来一直默默地听，此时突然开口，“孟妍一直生活在村里，半年前才回城。” 　　也正因为这样，浑身一股子乡野气，可没少让孟母嫌弃—这些都是孟丽信里说的。 　　哦，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真正的知青。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嘛，既然十七八年都在村里生活，会拔草可一点儿也不稀罕。 　　大家伙原本对孟妍产生的一点点敬佩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有几个人还议论，“不就拔个草吗，有什么了不得！” 　　“哎呀，人家长得好，干点活可不就让人心疼嘛!” 　　“因为这张脸，听说把自己姐姐的男人都勾引了呢。” 　　话题又回到了顾苗最喜欢听的部分，她得意地转头去看孟妍，试图在但对方脸上发现熟悉的痛苦和委屈。 　　孟妍看都没有看她，离开了人群，又回到田地里劳作去了。 　　装，你就给我继续装！ 　　顾苗看着孟妍的背影发出一阵阵冷笑。 　　有人忍不住走到孟妍身边，“你怎么就不知道反抗呢？” 　　孟妍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着侯红霞。 　　这是另一位知青，年纪和孟妍差不多大，圆脸大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爽朗劲儿。 　　而书中的剧情也证实了孟妍的判断，原主被迫嫁给村里懒汉的时候，侯红霞曾经试图带着她逃跑。可惜原主太过懦弱，到底是没有离开。 　　也因为如此，原主的后半生再也没有一点儿光亮。 　　侯红霞见孟妍不说话，以为她又在害怕，“顾苗好几次针对你，你不能这么逆来顺受！” 　　她中午去了隔壁村一趟，因此并没有看到孟妍和顾苗的交锋，还以为孟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呢。 　　孟妍笑起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还不是一直让人家欺负。”侯红霞没好气地说。 　　她倒不是非得要挑拨两人的关系，只是向来嫉恶如仇，最看不得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尤其这件事还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 　　自从孟妍来到知青点，顾苗就莫名其妙一直找茬。以前侯红霞提醒过孟妍许多次，一点用都没有。 　　见孟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以为这一回对方还是打算逆来顺受。 　　“懒得管你！”侯红霞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回了自己负责的田地。 　　孟妍笑着摇摇头。 　　侯红霞是个好同志，就是太冲动。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陆明野若有所思。 　　在孟妍到了村子的第二天，关于她的传闻就渐渐流传。以往陆明野没有往心里去，他也不关心这些。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她的事情十分敏感。 　　原来，她在城里有恋人的？ 第3章 3 　　六点半，大队长郭明一声令下，甜水村村民准时散工。 　　孟妍用手帕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往村子里走，侯红霞跟上来，却又故意和她擦肩而过，还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那意思很明显：我对你很失望。 　　孟妍微笑，喊了一声，“你等等，咱两一起走。” 　　侯红霞站住，回头皱眉，“我干啥要跟你一起啊？”话虽如此，到底别别扭扭地等着孟妍。 　　孟妍也不理这茬，反正就和侯红霞并排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话，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在默默地关注着她们。 　　从后面看去，孟妍身姿挺拔，像一棵会动的小白杨。 　　陆明野转开了目光。 　　孟妍回到知青点先洗了一把脸，倒水的时候正好碰到刚回屋的顾苗。后者拉住她，“今天的账怎么算？” 　　孟妍眯起眼睛，“抢我东西、说我坏话，这两样你想先算哪一个？” 　　她不爱逞口舌之争，但是这并不代表可以忍受顾苗三番五次的挑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剧情，她都要怀疑顾苗脑子不正常了。 　　看着孟妍的脸，顾苗眼中闪过一丝妒恨，正要张嘴反驳，被侯红霞拉住，“你行了，别太过分！” 　　顾苗目瞪口呆。 　　“侯红霞，你什么时候和她站在一边了？”那她这些天不遗余力的洗脑算是白搭了？ 　　“我不是……” 　　侯红霞正要解释，被孟妍抢了先，她扒拉开顾苗的手，淡淡地说：“红霞是和公理站在一边。” 　　说完，她端着水盆出去了，留给顾苗和侯红霞一个背影。 　　顾苗的愤恨自不必说，侯红霞却有些惊诧：孟妍不怂了？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知青们纷纷聚拢在院子里的炕桌边，各自那窝头和和筷子。 　　孟妍也打算去拿笸箩里的窝头，有人先她一步递过来一个，“给你。” 　　是顾苗。 　　孟妍没有多想，伸手去接，没料到顾苗的手一松，窝头掉在了桌子上。因为太硬，它在桌边反弹，又落在地上，骨碌几圈，最后停在离着孟妍四五步远的地方。 　　“哎呀，不好意思，看来你今天只能饿肚子了。”顾苗嘴里这样说着，面上可一点儿没有抱歉的意思。 　　孟妍娇气得很，是不可能吃掉到地上的窝头的， 　　那么对方只有两个选择，饿肚子或者吃存下来的零嘴。依照顾苗对孟妍的了解，后者肯定会躲在屋子里吃零食，比如前几天家里给寄来的饼干。 　　当然了，和以前一样，其他知青会鄙夷孟妍的作风。 　　孟妍腾地站起身来。 　　把顾苗下意识地往后躲—她可没有忘记孟妍推她的那一把，力气大得很。 　　孟妍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扫过，不知道为什么，顾苗似乎感到了一种轻蔑。 　　她皱起眉头，下一秒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孟妍捡起窝窝头，吹了吹，把沾了泥土的部分一点点扣下来，放在桌子上堆成一小堆，然后拿着坑坑洼洼的窝头咬了一口。 　　顾苗…… 　　“你吃这个？多不卫生啊！” 　　孟妍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侯红霞看不过去，“顾苗，人家孟妍是爱惜粮食，你别咋呼了行吗？” 　　顾苗：“红霞，这事和你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你看看你做的都是啥事！” 　　“白天就在地里蹦跶，回来又欺负自己人。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就是故意把窝头扔掉的。” 　　“你血口喷人！”顾苗急了。 　　她平时走的是温和善良人设，因为这样在男知青那里吃得开，也因此得了不少细微的好处，现在被侯红霞点破，她有一种被人看透了恐慌和烦躁。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男知青们纷纷过来劝架。大多数人都站在顾苗那边，后者渐渐得意，昂着下巴看着侯红霞。 　　侯红霞被气得脸色通红，“你们没有看到她处处针对孟妍吗？” 　　男知青们避开她的目光，看到那当然是看到了，可是顾苗那么温柔善良，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男知青们都是小伙子，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的男人们对女孩子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而知青点总共有三个女孩子。侯红霞性格爽朗，长得也比较健壮，所以大家默认把她排除在外，而孟妍长得太好看，够不到。 　　剩下的，就只有顾苗。 　　顾苗外貌清秀，性格好，家庭条件也凑合。 　　这样的姑娘是最有可能和他们处对象的。 　　因为这点子隐秘的心思，男知青们平时就若有似无地维护顾苗，顾苗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欺负孟妍的时候很是有恃无恐。 　　“你们！”侯红霞气急了，可她嘴巴笨，根本说不过这么多人。 　　有一只手轻轻拉住她的，侯红霞转过头，看到一张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 　　孟妍拿起笸箩里的窝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玉米面窝头，你们在城里很少吃。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村子里有些人连玉米面都吃不起、只能吃高粱面？” 　　她的表情很淡，并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知青们都觉得脸颊滚烫，就连顾苗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孟妍说完了这句话，弯腰把刚才扣下来的窝头碎片捏起来，撒到鸡窝旁边。 　　鸡窝里只有一只鸡，大概是饿得很了，在孟妍刚把碎屑撒下去的时候，它就冲出来几口啄掉。还嫌不够似的，追着孟妍到处跑。 　　“有些人呐，还不如它有觉悟。”侯红霞跟在孟妍的身后回了屋。 　　侯红霞没有指名道姓，可在场的人都看向了顾苗。 　　顾苗牙齿都要被她自己咬碎了，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无辜，“她们为什么都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众人一时沉默。 　　有个叫陈磊的男知青连忙安慰，“没啥，你别忘心里去啊。” 　　如果说院子里的男知青都对顾苗有些心思，那么陈磊就是表现得最明显的一个。 　　他是老知青了，在甜水村已经两年多。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因为负担重一直娶不上媳妇。 第4章 4 　　侯红霞追到屋里和孟妍道谢。 　　“要不是你，我指定说不过他们的。” 　　男知青有四个，再加上顾苗一共五个人，她自认没有以一敌五的本事。 　　孟妍笑了笑，“你不也替我说话了吗？” 　　侯红霞不好意思了，“我以前还批评过你……” 　　“都过去了，再说以前我也确实做得不对。” 　　孟妍同情原主，但是对方的有些做法她并不赞同，比如明明自小长在农村，却在被亲生父母认回半年、再下乡来居然就一副娇滴滴做派了。 　　侯红霞也是个性子爽朗的人，既然两人把话说开了，她心里也就没有了芥蒂，问孟妍怎么性子突然变了。 　　孟妍只推说自己突然醒悟。 　　侯红霞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叽叽喳喳地和孟妍拉话。 　　大部分时间孟妍都是专注地听着。 　　她对这个年代的知识和信息都来自于书本，并不接地气。现在正好有人愿意和她分享更加鲜活的知识，她求之不得。 　　过了一会儿顾苗一脸阴沉地回来，倒是破天荒地沉默着没有找茬。只不过收拾东西的时候弄出的声响巨大，似乎借此表示内心的不满。 　　孟妍只当没有听到。 　　她的实际年龄比原主大几岁，又因为自小父母离异、心理要比同龄人成熟，对于顾苗这种不痛不痒的发泄，她并不打算搭理—除非对方真的妨碍到她或者她在乎的人。 　　知青点的饭已经吃完，陆家的晚饭才刚刚开始。 　　现在是夏天，为了省油灯和凉快，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吃晚饭，陆家也是一样。 　　陆明野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能相互看见的天色。 　　今晚的主食还是高粱面野菜窝窝头，硬邦邦的实在算不上好吃，但祖孙两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只在吃野菜糊糊的时候，陆明野喝了一口就停下来，“爷爷，咱能上点心不？都糊了。” 　　陆老爷子瞪眼睛，“我能做熟就不错了，凑合吃吧你。” 　　“没法吃。”陆明野一面嘟囔着，一面唏哩呼噜地把一整碗的野菜糊糊都喝下肚。 　　一粒粮食一滴汗，别说是现在跟着爷爷被下放，即便是当初在京城生活条件好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浪费过。 　　不过老爷子这手艺吧，实在是没法说。 　　下回还是他做饭吧。 　　*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聊天，侯红霞显然已经把孟妍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在第二天上工的时候，非要拉着孟妍一起走。 　　两人并排走到田地边上，顿时吸引了大家伙的目光。村里的人即便对孟妍有着各种各种成见，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姑娘确实长得好。 　　陆明野是早就来了的，割完了一小片胡麻，此时正站起身来休息，一眼就看到了从田埂边走过的孟妍。 　　她的身子跟山坡上的白杨树一样挺拔，鹅蛋脸上一双眸子黑亮闪耀。她今天梳了个高马尾，头发随着她扭头和身边的侯红霞说话而微微甩动，更显得青春靓丽。 　　“哎，好看吧？”隔壁地里劳作的男人碰碰陆明野的胳膊。 　　陆明野嗯了一声。 　　那男人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听说，在城里很不检点，为了个男人在大院里闹得人尽皆知。” 　　陆明野眯起眼睛，目光中似有寒光闪过，男人顿时不敢说了。 　　陆明野继续割胡麻，但是这一回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相比较大家都在传的不知检点，他更加好奇，到底那个男人是谁，居然能让孟妍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了他闹一场？ 　　“哎，你干啥呢！” 　　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同时陆明野就觉得小腿处狠狠疼了一下，低头一看，小腿处血流如注。伤口并不长，大概有三四厘米，不过应该挺深的，毕竟他刚才使镰刀的力道不小。 　　“你这后生！使唤镰刀的时候可不敢想别的。”大队长郭明扶着陆明野打算去乡里卫生所。 　　“不用，小伤而已。” 　　陆明野抓起一把土要往伤口上烀—这是土办法，可以止血。 　　一只手抓住他胳膊，“别，会感染的。” 　　阳光照下来，那只手白得晃眼睛。陆明野微微眯眼，顺着手往上看，接触到她明艳的脸蛋儿他立刻转开眼神，抓着土的手也垂了下来。 　　孟妍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她蹲下身子，掏出手绢紧紧按在伤口处。 　　郭明更加惊讶，“孟知青，你这是干啥？”明明人家都伤着了，她咋还给人伤口上按？ 　　刚才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的村民们也是一片质疑声。 　　“没啥，她在给我止血。”陆明野说了这么一句，郭明还是有些不相信。 　　就这么按着，真能行？ 　　事实胜于雄辩，渐渐地血流得少了，郭明松了一口气，“孟知青，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孟妍把手绢系在伤口处，站起身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偶然看到一本书上说的。” 　　“好，挺好！” 　　要不说得学文化呢，郭明羡慕地看着孟妍，暗暗决定砸锅卖铁也要把自己两个小子供到初中。 　　以后即便像孟知青一般娇弱不能劳动，靠着知识大概也饿不死。 　　围观的村民们见没有大事，三三两两地散去，孟妍也回到自己的地头继续拔草。 　　陆明野看着不远处那个人影，好半天都没有动。 　　“你还疼吗？我扶着你去休息一下？”一个女声响起，丝毫不掩饰关心。 　　陆明野往后退了一步，甩下一句“没事谢谢”拿着镰刀去了另一垄地。 　　那块田地本来有个男人在劳作，见到陆明野还奇怪呢，“你的田割完了？” 　　每个人都是有任务的，完成了才能挣到一个工分，否则只能按照比例折算。 　　“没，过来歇歇。”陆明野回了一句，手里的活计没有停。 　　男人看着飞舞的镰刀和一排排整齐得倒地的胡麻，觉着自己个好像突然不明白“歇歇”是啥意思了。 　　顾苗脸色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倒是有心追过去，可刚才陆明野那眼神又让她望而却步。 　　那眼神太冷了。 第5章 5 　　孟妍很快拔完了一垄地的草，坐在田埂上休息，她掏出水壶喝了一口，丝丝清凉、入口甘甜。 　　村子叫甜水村，顾名思义，井里的水都是甜的，孟妍还往里头放了两颗青杏，半勺子白糖。 　　这么一弄，比后世的饮料都好喝，最主要是没有添加剂，天然健康。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孟妍回头一看，陆明野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把太阳都挡住了一多半。 　　“那个，谢谢你啊。” 　　陆明野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的脸，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用客气。”孟妍礼貌微笑。 　　这是她的真心话，今天那样的情况下，换成是别人她也会帮忙的。 　　她说完了，就扭过头去，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话题似乎到这里断掉了。 　　陆明野越来越尴尬，觉着自己似乎应该离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双腿就是一动不动。 　　陆明野觉着自己的脚和腿大概是有了独立的意志。 　　“那个，这个手绢，”他看着自己的小腿，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洗干净就还给你。” 　　孟妍回头笑了一下，“没关系的。” 　　“你还是得去卫生所买点药和消毒的酒精。”她提醒他。 　　“好。”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陆明野望着前头那个娇俏的背影，懊恼地扯了下自己的头发，悄悄地走开了。 　　等孟妍回过头来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个未来大佬还真的是沉默寡言呢。 　　“孟妍！”侯红霞也拔完了一垄地，凑到孟妍身边休息。 　　孟妍把自己的水壶地给她，侯红霞难以置信，“你不怕我弄脏？” 　　侯红霞没有水壶，她买不起，原本是用输液瓶子带水的，半个月也打碎了，这几天太忙，也没有顾得上再去和赤脚医生要一个。 　　大热天的，一个上午不喝水可是够人受的。 　　侯红霞也想过和顾苗或者孟妍要点水喝，前者的为人太恶心，后者么，又太娇气—当然，这都是昨天以前她对孟妍的印象。 　　“好了，快喝吧，看你热得满头大汗。” 　　孟妍唇角的微笑鼓励了侯红霞，她仰起头，把水壶凑近了嘴巴往下倒，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到底是没有让水壶沾着嘴。 　　“真好喝。” 　　傍晚时分，大家下了工，三三两两地想跟着回村。陆明野谢绝了几个小伙子一道走的邀请，独自一个人走在最后。 　　在他身前隔着三四个人，是孟妍和侯红霞。 　　他的听力很好，因此可以在许多人说话的间隙听见孟妍的声音，她似乎并不爱说话，常常偏着头听侯红霞说。 　　接着晚霞的余晖，他得以看到她的侧脸，顿时他举着天边的云彩与之相比似乎也差了几分。 　　他默默地在后面看着她，一直到她拐进了知青点，他才转身打算回家。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孟妍说的话，便改方向去了赤脚医生家里。 　　赤脚医生看了他的伤口，也皱起了眉头，“幸亏止血及时”，他找了酒精倒在棉花上，准备给陆明野伤口消毒。 　　“麻烦！”陆明野一把夺过酒精瓶子，直接倒在了伤口处。酒精冲下来血迹一片，看的赤脚医生直咬牙，最后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条白布，说啥也要给他绑在伤口处。 　　“不用，我还用这手绢就行。” 　　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底是误了做晚饭，陆明野看着桌子上焦成一团的窝窝头，嘴角抽了抽。 　　陆老爷子视而不见，不由分说地塞了个窝头给孙子，目光一转看到了他小腿处。 　　“你咋还缠个花手绢？”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打子弹练就的眼神却一点儿没有退化。 　　陆明野回了一句“没啥”，顺便把挽到膝盖处的裤腿放下。 　　陆老爷子不再问，目光在陆明野的小腿处打了个转儿，手绢被血浸染了，看不出花色，但肯定是姑娘用的，大男人没有用这个的。 　　吃完了饭，陆老爷子在院子里纳凉，看着孙子在水井边洗碗的身影，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笑。 　　得知他要被下放的时候，儿子和他后来娶的女人怕受连累，当即和他断绝了关系，只有在他身边长大的孙子陆明野跟了来。 　　那小子那会儿还不到十三岁，梗着脖子说城里没意思，想来乡下耍几年。 　　陆老爷子知道，那孩子是怕他一个人撑不住，所以才要跟着来的。 　　他这一辈子，养了个孬儿子，上天却赐给他一个好孙子，算起来还是他占了大便宜。 　　陆明野洗完了碗，正要去水井旁打水冲冲，转身就发现陆老爷子站在他身后，递给他一个瓶子。 　　陆明野接过来就着月光看了看，是个白酒瓶子，瓶底处一层薄薄的白酒。这瓶子他每天中午都会在炕桌上看见，爷爷都是掀开了盖子闻一闻，实在馋得受不了才抿上那么一小口。 　　“给我干啥？”陆明野问。 　　“洒上，能消毒。” 　　“不用。”陆明野说。 　　陆老爷子瞪眼睛，“咋？” 　　“我去赤脚医生那消过毒了。” 　　陆老爷子又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陆明野活得很糙，刚来村里的时候，斗争还很激烈，他在台上被批|斗，陆明野在台下被村里的孩子们打。 　　陆明野天生身体强壮，且陆老爷子自小就用军人的标准要求他，七岁起就每天早晨跑步，时不时拉练啥的，因此身体素质比同龄的孩子强了太多。 　　可是身体素质再强，也敌不过人多。 　　陆明野回回满身是伤地回来，也就打水冲一冲，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流血了，就用土坷垃止血。 　　像今天这样主动去消毒，还是头一回。 　　陆老爷子又想起来孙子腿上的手绢。 第6章 6 （捉虫） 　　第二天中午，陆老爷子拎个饭罐子去田里。 　　郭明大概知道老爷子以前的丰功伟绩，因此对他十分客气。特意在树荫底下铺了三张玉米叶子，让陆老爷子坐。 　　“咱不娇气，不用那个！”陆老爷子扔开玉米叶，另找个地方席地而坐，还把腿给盘起来，跟上大炕似的。 　　都是苦出身，他自个不能忘本。 　　陆明野走过来，“爷爷，你来干啥？” 　　“干啥？给你送饭！”陆老爷子指一指孤零零被扔在一边的饭罐子，自己支着脖子到处望。 　　地里劳动的女同志不少，可哪个是手绢的主人呢？ 　　陆明野盯着地上的饭罐子瞧了半天，认命地硬着头皮吃起来。 　　这会儿正是下工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相跟着往家去。每个人都逃不过陆老爷子的眼睛—毕竟他坐的地方是回村的必经之路。 　　陆老爷子看一眼路过的人，再看一眼陆明野，这么来来回回的，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原本他的愣头孙子一直埋头吃饭，只在听见两位女同志说话声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有情况。 　　陆老爷子也顺着看过去，两个都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个长得特别好看。 　　他看了看看似低头吃饭、其实余光一直往那个方向瞟的孙子，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今天我这手艺咋样？”陆老爷子故意问道。 　　“啊，挺好。”陆明野回过头应了一声，话音未落他皱起眉头，强逼着自己把糊了的窝头咽下去。 　　明显就是心不在焉，陆老爷子没有点破，笑眯眯地看着孙子吃饭。 　　侯红霞挽着孟妍的手往村里走，“刚才那路边那位老爷子，你注意到了吗？” 　　孟妍回想了一下，路边似乎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她当时只是回头扫了一眼，记得老人精神矍铄，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 　　“那位以前是首长、很大的官儿。”具体多大侯红霞也不知道，反正叫首长准没错的。 　　孟妍一面听着，一面心里盘算起书中剧情。 　　有关陆老爷子的生平，书中也是有记载的。那是一位刚正不阿的老革|命，这样的人原本是应该有个顺遂的晚年，可在斗争开始的时候，就突然被下放到这里。 　　陆明野那时候还不到13岁，毅然决然地跟着爷爷来到农村—大抵未来会成功的人在早期就会初见端倪。 　　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魄力，孟妍觉得很不一般。 　　两人走到半道上，瞧见见村支书骑着自行车往乡里方向走，看样子挺着急，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顾不上回答。 　　“肯定是小孙子又没有奶了，这是到处找奶粉呢。”有人低声议论。 　　“奶粉哪那么容易找到？”另一个人说道，“县城里都未必买得到，其实麦乳精也行。” 　　“麦乳精就容易买了？还不是一样。” 　　孟妍目光闪动，回头看了一眼：老支书的身影已经转过弯，看不到了。 　　孟妍和侯红霞回到知青点，院子里空荡荡的，平时这个点饭菜应该端上来了。 　　接着就听到灶间有撒娇声，“我真的不会烧火，多亏了有你在。” 　　侯红霞皱眉，“今天轮到顾苗做饭。” 　　怪不得到现在还没有开饭呢。 　　孟妍朝灶间望了一眼，见顾苗正大模大样地坐在凳子上，锅台边上忙碌的却是陈磊。 　　这人似乎对顾苗很上心。 　　孟妍拉着侯红霞回了屋，从脖子里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钥匙打开床上的小箱子，箱子里有五十块钱和一袋饼干、一罐麦乳精。 　　她想了想，拿了饼干出来，没有碰麦乳精。 　　包装袋一撕开，一股子甜甜的麦香在屋子里乱窜，侯红霞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要走。“你垫垫肚子，我先出去转转。” 　　孟妍拉住她的胳膊，“一起吃。” 　　侯红霞愣住。 　　这年月吃口饱饭都难，她真能吃上饼干？ 　　孟妍也不说别的，抓起一把饼干往她手里塞，“赶紧吃，要不一会儿顾苗回来又是麻烦。” 　　东西精贵，她可不想便宜了顾苗。 　　侯红霞看出来孟妍是认真的，也不矫情，几口把饼干吃完，嘴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可太好吃了。”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头猛然推开，顾苗冲进来。 　　“好啊，你们背着我吃独食，孟妍，看我不告诉别人去！” 　　孟妍都有些好笑，她淡淡地扫了顾苗一眼，“怎么，我自己的东西吃之前还要向你报备？” 　　侯红霞有点儿后悔不该嘴巴馋。 　　她倒不是惧怕顾苗，主要是因为自己而让孟妍受责难，怎么想都有点对不起她。 　　她扯了扯孟妍的胳膊，悄悄说了一声“对不起”。 　　孟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两人的此番互动落在顾苗眼里，更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她冲过来要抓住孟妍往外拖，“我让大家评评理，怎么你两吃好吃的，单单落下我一个人。” 　　孟妍一闪身避开，目光冷冷地盯着顾苗。那样子似乎下一刻就能冲上来给顾苗一下子。 　　后者还要纠缠，猛然想到那天被孟妍推的一把，顿时迟疑了。。 　　她不是孟妍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有侯红霞这个帮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苗啐了一口出去了。 　　“这人有病吧？”侯红霞气鼓鼓的。 　　孟妍安慰她，“有些人的大脑回路很异常。” 　　这下子轮到侯红霞皱眉了，“啥叫大脑回路？” 　　孟妍简短地解释了几句，侯红霞想想还真挺符合的，她嘻嘻地笑起来。 　　灰溜溜败下阵的顾苗听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侯红霞的笑声，心里一阵阵地发堵。 　　陈磊刚把窝头放在桌上，回头就看见站在房檐下的顾苗。 　　他发现她神色不对，于是走过来询问。 　　顾苗笑得温和无害，“大概是白天太热，中暑了。” 　　这声音轻而柔软，让人听了忍不住生出一种保护欲。陈磊看着她，心中涌出一股柔情。 　　这样的女孩子才是对象的热门人选，像孟妍那样的反而不合适—太漂亮，太明艳，容易给男人压迫感。 　　“要不，给你做个荷包蛋？” 　　顾苗摇头，“我想喝麦乳精。”孟妍就有一大罐，还没开封。 　　麦乳精？那东西可精贵。 　　陈磊买不起，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年底用工分换钱，到时候我给你买。” 　　顾苗一脸感动，心里却很是鄙夷。 　　一罐麦乳精都买不起，这种男人也只配让她利用。别的妄想，他就是在白日做梦！ 第7章 7 　　连着几天，孟妍早早到了田地里拔草，侯红霞是原本就热爱劳动的，现在倒是有了同进同出的伙伴。 　　男知青们积极性也还行，总不好让大队长指着鼻子骂。 　　所以，整个知青点，顾苗就成了最落后的人。 　　这一天，孟妍又提前完成了拔草任务，她来找大队长请假 　　“大队长，我干完了，想提前回去行不？” 　　这么快干完了？ 　　郭明走了几步，进到田里检查，果然田地里一棵杂草也没有。 　　“行，挺好。” 　　郭明准了假，没有问孟妍到底回去干啥。女孩子嘛，总有些私密的小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问。 　　顾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孟妍，看到后者下了田地，往村子方向走了。 　　她腾地站起来，也来跟郭明请假。 　　“大队长，我好累哦，能请假休息一下吗？” 　　文绉绉带着些娇嗔的语气一下子让郭明皱起了眉头，他往顾苗负责的那块地望了一眼，毫不迟疑地拒绝，“不行。” 　　“为什么？”顾苗瞪大了眼睛，明明刚才孟妍都可以去休息。 　　好像是看出来她的想法，郭明也不解释，他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了下时间，“现在差不多是四点半，你拔了有半垄地？” 　　恐怕是没有的。 　　每人每天两垄的任务，上午一垄，下午一垄。顾苗上午的任务完成了，下午只顾着蹦跶，离完成任务还早哩。 　　正常下工的点儿是六点半，她只做完一少半，还想歇着？ 　　按时下工都成问题。 　　顾苗只好怏怏而去。 　　她原本就行动慢，再加上此时满心都是不忿，干活就更慢了。 　　一直到晚上六点多下工，她那两垄地也没有拔完，郭明责令她干完了才能回去。 　　孟妍回到屋里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发烫的脸上舒服了些。她开了箱子拿出麦乳精，用一张报纸包好了，去了老支书家。 　　这会儿还没有下工，老支书和他儿子都不在，家里只有老支书的老婆和生下儿子刚过满月的儿媳妇。 　　两人看到孟妍都有些吃惊，但在后者打开报纸、拿出里头的麦乳精的时候，儿媳妇的眼睛亮了。 　　孩子没有奶，天天饿得嗷嗷哭，公公和男人到处打问，可就是弄不到奶粉。 　　看着儿子越来越瘦，她这个当娘的心跟被刀子戳着似的疼。 　　现在有了麦乳精，这东西不如奶粉，可到底总比白面糊糊有营养吧？ 　　老支书的老婆比儿媳妇理智些，推辞道：“这不行，太贵重了，你赶紧拿回去。” 　　他们家和孟知青并没有私下的交情，不能平白无故受人家的礼。 　　孟妍看了一眼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婴儿，“大娘，您看着孩子饿的，这麦乳精我一个大人也用不上，给您救救急。” 　　老支书老婆还要拒绝，就听见孙子一声接一声地哭，孩子饿得都没有力气了，哭声也就比猫叫高那么一点点。 　　儿媳妇也在身后扯她的衣裳，她没法儿，只好对孟妍道谢，“等我们当家的回来，让他给你送钱去。” 　　她也不知道这精贵东西应该多少钱，怕自己拿多了或者拿少了，都不好。 　　“大娘，这您就见外了。我一个人也花不上什么钱……”她的目光转到窗台上，见上头晒着慢慢一窗台的辣椒。 　　她便指了指那辣椒说：“要不，您给我点辣椒吧，我爱吃这个。” 　　“那敢情好！这东西管够。” 　　她种了一院子辣椒，每年都有收成，如果能用这个来抵麦乳精的钱，那可是再划算不过了。 　　老支书老婆挑拣了半天，挑了一小堆最大最红的辣椒给孟妍带上，依旧包在包里。若不是孟妍说拿不了，她能把所有的辣椒都给孟妍带上。 　　临走的时候，支书老婆一个劲儿地感谢，还说以后孟妍想吃的辣椒她家承包了。本来就是吗，辣椒自家种的能值几个钱，人家孟知青给的可是精贵的麦乳精。 　　孟妍揣着这一纸包辣椒回了知青点。 　　这时候大家都回来了，除了顾苗。 　　孟妍拎着纸包进了灶间。 　　今天该她做饭，算起来还是她来到书中世界的第一回 。 　　侯红霞不放心跟着进来，“要不然我来做吧，你帮着洗菜就行。” 　　知青点住了七个人，除了每个人负责打扫自己的床铺和屋子之外，公共的家务也不少，比如喂鸡、扫院子、挑水、做饭洗碗。 　　根据男女体力的不同，前头两样由男知青承担，后面三样就是女知青的任务了。以前这个基本上都是侯红霞的活。 　　原主娇气，动不动这里疼哪里疼，侯红霞也不敢让她太劳累。顾苗么，身体倒是还行，但她会撒娇，冲着男知青们笑一笑，自然有人来和侯红霞说，让她帮着做。 　　侯红霞虽然是城市出身，但是家里的条件很一般，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家务是做惯了的，也不觉得是负担，于是默默地承担了许多。 　　孟妍不是原主，不能老是占别人便宜。 　　“没事，我会做！”她扭头对着侯红霞淡淡一笑。 　　侯红霞猛然被晃了眼睛，回过神来，发现孟妍已经在和面了。 　　当那一笸箩的玉米面窝头端出来的时候，侯红霞值了眼睛。别人蒸窝头都是做熟了就行，根本顾忌不到大小形状，可是今天这窝头不一样。 　　一个个小巧精致，堆在笸箩里看着十分可爱，让人都不忍心吃了。 　　普普通通的凉拌野菜，也让孟妍拌出了新水准。口味不咸不淡，上头一层油汪汪的辣椒惹人食欲。 　　侯红霞先尝了一筷子，等不及咽下去就立刻夹第二口。别的知青见她这样，啥也顾不得了，手里的筷子争先恐后地往盘子里伸。 　　一盘野菜很快见底，侯红霞才想起来，做饭的孟妍似乎都没有吃几口。 　　“妍妍，你没吃饱吧？”侯红霞挺不好意思。 　　其他知青也是一样的感觉，其中一个人挠着头调侃，“都怪孟妍的饭做得太好吃啦。” 　　“你们爱吃就好，我也算没白做。”孟妍的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把几个男知青都看愣了。 　　这年头大家的胃都空得厉害，虽然没有条件挑剔口味，但是如果每顿饭都能吃得顺口，那就没有谁不乐意的。 　　因为这个原因，男知青们对孟妍的态度好了许多，也有人主动和她聊天了。 第8章 8 　　陆明野来到知青点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男知青站在孟妍身边，三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孟妍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陆明野垂下眼眸，轻咳了一声。 　　“哎，陆明野，你找谁？”男知青都很吃惊。 　　陆明野在村子里是比较特别的人，原因有两个，他身世不凡，爷爷以前是首长。虽然说现在还没有平|反，但是现在这趋势，官复原职和回城也指日可待。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陆明野的性子太冷，一般人被他那眼神一扫，都不敢多说话。 　　比如现在，陆明野的眼神看过来，刚才自以为和孟妍相谈甚欢的两个男知青顿时觉得脖子上微微发凉。 　　自己应该没有惹过这人吧？ 　　两人不自觉得退后了两步，于是孟妍就站在了最前面，她注意到陆明野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猜测道：“你找我？” 　　“嗯，我来还你手绢。”陆明野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孟妍。 　　孟妍去接纸包，抽了一下，居然没有抽动。 　　“陆明野同志？” 　　陆明野把手缩了回去。 　　孟妍打开纸包，发现手绢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白净净的，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清香。 　　血迹不好洗，也难为他洗干净了。 　　“谢谢你。” 　　陆明野点点头，突然鼻子抽了抽，问道：“你炸辣椒了？” 　　孟妍点头，“晚上拌凉菜用来着。”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出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顾苗，后者眼神中都是惊喜，正打算说点啥，陆明野已经迈着大长腿从她身边掠过。 　　那感觉，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顾苗这么个大活人。 　　顾苗脸上的笑憋在那里，看了陆明野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了院子。 　　陈磊翘首以往，见她回来连忙过来嘘寒问暖，“灶间给你留了饭，你快去尝尝，是孟妍做的特别好吃。” 　　顾苗愣住，目光在亮着煤油灯的屋子扫了一眼，“孟妍会做饭？” 　　而且，听陈磊这意思，做得好不错。 　　她心不在焉地打发掉陈磊，回到自己屋子里生闷气。 　　这么多天她不遗余力地铺垫，为的就是让大家孤立孟妍，可事情为何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呢？ 　　再这样下去，她完不成给孟妍使绊子的任务，那么孟丽答应的把她弄回城去也就遥遥无期了。 　　陆明野回到自己家，鼻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油辣子的香味儿。 　　就根据这味道他就能断定，今天做饭的人手艺不会差。 　　他的脑海中闪出孟妍的脸，随即被他否认—那样明艳的一个姑娘，应该不会做饭。 　　晚饭时候，陆明野也炸了辣椒，可闻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 　　陆老爷子倒是吃得不亦乐乎，“明野，你这做饭的手艺爷爷还是认可的。” 　　“我不认可。”陆明野说。 　　分明没有刚才在知青点闻到的味道香。 　　第二天又是一天劳动，下工的时候，孟妍看到郭明有些忙不过来，便自高奋勇地帮他收工具。 　　这年月干活的工具都是归集体所有，在上工的时候，由生产队长分发给村民，下工的时候再收回来。 　　郭明一个人又得核对大家的劳动任务有没有完成，又得清点工具，确实焦头烂额。 　　现在有人主动提出帮忙，他求之不得。转头一看是孟妍，他就乐了。 　　这姑娘最近觉悟很高，不仅地里的活干得又快又好，还变得很有眼色。 　　“那行，你拿着这个单子，凡是送回来的工具都在上面划个勾。”郭明递给孟妍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和一支铅笔。 　　这倒是个好办法，孟妍不仅仔细要眼明手快，郭明来回穿梭在田地之间检查任务，偶尔回来看一眼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又有人来交工具，孟妍抬头一看，是陆明野。 　　“给我吧。”孟妍要接他手里的镰刀，被他侧身避开，轻轻地放在了旁边地上。 　　“这东西锋利。”陆明野说。 　　今天是孟丽去单位上班整一个月的日子，她用刚发的工资买了枣糕带回家来，孟怀成不在，在文工团工作的宋梅早就回来了，闻到红枣的香气就笑开来。 　　“还是我们丽丽体贴人。”不像孟妍那块榆木疙瘩。 　　如果说宋梅不喜欢亲生女儿的原因有许多，那么这一点绝对要排第一。 　　孟丽亲热地挽着宋梅的胳膊，扶着她来到桌子边坐下，亲手掰了一小块枣糕放进宋梅的嘴里，“您尝尝，是现做的呢。” 　　现在物质缺乏，即便是城市里也是如此，像一些零食点心更是拿着钱拿着票都未必能买的上。 　　这一斤枣糕还是孟丽托了单位的同事走后门买的—这个单位确实不错，在里头工作的人大部分都大有来头，也不枉她费心占了孟妍的位置。 　　宋梅吃了半块就不肯再吃—她在文工团是舞蹈演员，现在上了年纪转做幕后，但一直以来严格要求身材的习惯没有丢。 　　孟丽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件事来，“对了，妈，您前几天让我寄的信和包裹差不多应该到了甜水村，妍妍收到一定很高兴。” 　　宋梅摇头，“我看未必。她走得时候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孟丽底下头，说话的声音似乎带着无限悔恨，“都怪我，如果没有我，郑宏哥哥就会愿意去妍妍了，她也不用在大院门口闹那么一场。” 　　宋梅目光闪动，“这不怪你，郑宏那孩子一直中意的是你。” 　　郑家和孟家交好，当年两家的老爷子给孙子辈儿定下娃娃亲，郑宏和孟丽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也都知道对方将是自己未来的爱人，感情上当然要好。 　　未曾想多年前被抱错的孟妍回来了，她对郑宏一见钟情，一直纠缠不休。 　　一个半月以前，孟妍在大院门口纠缠郑宏，当时一度传为笑话。孟怀成一方面觉得丢脸，另一方面也是迫于郑家的压力，这才主动把孟妍送去乡下。 　　原本定下要补偿孟妍多年来不在父母身边的委屈的好工作，自然而然地给了孟丽。 　　孟丽似乎还是不能解开心结，宋梅安慰了好一会儿，才让她打消了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想法。 第9章 9 　　因为帮着大队长收工具，孟妍下工的时间比平时晚，幸亏今天不是她负责做饭。 　　不过，也许以后做饭的时间会多—昨天就有知青吃了她的饭，提议请她多做几回。 　　孟妍还没有答应。 　　夏季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昏暗起来，为了省油，这会儿也不用点油灯。 　　当孟妍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今天没有人在院子里纳凉。 　　接着，她就听到自己住的屋子里传来几声吵嚷。 　　“侯红霞，你别拦着，顾苗身体不舒服，大家都是一起下乡的知青，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陈磊。 　　孟妍紧走几步推开了门。 　　“你们这就是明抢！”侯红霞拦在孟妍的床前，背后紧紧护住床头的小箱子。 　　她看到孟妍顿时一喜，“你可算回来了！” 　　孟妍迅速打量了屋里的情况，顾苗散着头发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泪水盈盈，若是不知道她性格的还真的容易被这种病西施的姿态引出同情。 　　但孟妍知道，这人恐怕又在作妖。 　　“怎么回事？”她问在场的几个男青年。 　　为首的自然是陈磊，他仿佛觉得这是一个替顾苗出头博取好感的好机会，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顾苗病了吃不下饭，想喝点你的麦乳精。”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把孟妍给气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愿意给她喝？” 　　她淡淡地看了顾苗一眼，后者顿时低下头去，嗫嚅道：“是我的错，本来就不应该要你的东西。” 　　陈磊心疼不已，“孟妍，都是同志，你就不能慷慨些吗？” 　　“哦？慷慨？”孟妍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冷冷一笑，“我可以慷慨，但是那得对着值得的人。” 　　这个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说顾苗不值得她付出呗？ 　　顾苗恨得牙痒痒，如果没有这些知青在，她早就跳起来和孟妍吵架了。可是现在有男人在，她决定维持柔弱的形象。 　　反而劝说男知青们离开，“没事，我躺一晚上就好了，不用喝麦乳精。” 　　“本来就不用！”侯红霞立刻顶上，“不就是昨天下工晚了一些嘛，至于躺一天，哼哼唧唧的？” 　　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总是说人家孟妍娇气，照她看来，这整个知青点最娇气的就是顾苗了。 　　顾苗的以退为进迅速引起大家的同情，除了别有用心的陈磊之外，也有男知青替她说话，“孟妍，要不你就给顾苗两勺？” 　　“抱歉，麦乳精没有了。”孟妍的回答还是淡淡的。 　　顾苗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倒不是非要吃麦乳精，她嘴馋不假，但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让大家看清楚孟妍的为人—她和知青根本不是一条心。 　　果然，这话一出，男知青们脸色就不好了，尤其是陈磊。 　　“你舍不得就算了，也不至于说谎没有了吧？” 　　他听顾苗说过，麦乳精是前几天才寄来的，这还不到半个月怎么会没有。 　　这年月，谁不是把这东西看得精贵，即便是喝，也就只舍得放半勺而已。 　　即便孟妍家庭条件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糟践东西。 　　顾苗显然也不相信，她睁着两只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孟妍。 　　陈磊干脆提议当场开箱子验看。 　　“不亲眼见到没有了，咱们谁都不能相信。”陈磊觉着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 　　侯红霞：“你们要不要脸？那是孟妍的东西！” 　　孟妍说的更加直接，“不行。” 　　“为啥不行？” 　　“对，为啥不行？必须得看！” 　　人都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看，大家就越发好奇。尤其是陈磊，这会儿有顾苗看着，他特别希望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让顾苗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样才有可能和他处对象。 　　他直接扒拉开侯红霞，去拿床上的小箱子。 　　侯红霞身子不弱，可到底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被扒拉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孟妍扶住她，冷冷地看着陈磊，“你要想清楚，抢东西性质可就变了。” 　　陈磊的手顿住。 　　是啊，现在还能说是知青内部矛盾，可是一旦伸手来抢，还是男同志抢女同志，若是孟妍告到村里，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在前几年，被批|斗都有可能。 　　他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渐渐觉着尴尬。 　　顾苗拉长了声调喊了一句，“陈磊！” 　　那声音哀怨凄婉，顿时激起了陈磊的保护欲。 　　他没有错，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磊抱起箱子打算拿到院子里砸开锁头。 　　就在这时，有人在院子里喊，“孟知青在不？我来还钱。”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人听出来了，“是老支书的老婆。” 　　这女人背后是老支书，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陈磊也放下了箱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孟妍走出去，和支书老婆在门外说话。 　　男知青们害怕孟妍会借机告状，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孟知青，那天当家的回去给我骂一顿，说我这是占你便宜。” 　　“所以今天，我把麦乳精的钱给你送来。” 　　接着听到孟妍推辞的声音，“那是给孩子喝的，再说了您不是给了我辣椒嘛！” 　　“咳，辣椒值几个钱啊，你快收下，要不然我这脸可没有地方搁。” 　　然后就是一阵推搡声，和有人急匆匆离开的声音。 　　过了片刻，孟妍推门进来。 　　屋子里的人，除了侯红霞和顾苗，都神色尴尬。 　　尤其是陈磊，他的眼神都没有地方放，只好紧紧盯着地上，艰难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确实，孟妍的麦乳精没有了，她把它给了老支书的小孙子。 　　孟妍淡淡地看了陈磊一眼，“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希望你以后有点自己的判断，别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说这话，她朝顾苗那边看了一眼，后者似乎跟没事人似的，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头装死。 第10章 10 　　男知青们都觉得十分尴尬，都没好意思和孟妍的视线交汇。 　　陈磊走过孟妍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给顾苗求情，“你别怪她，她也是身体不舒服才……” 　　孟妍目光清冷地盯着陈磊，后者觉得没脸，说了一半低头走了。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起来把这事说清楚！”侯红霞想去撩顾苗的被子，被孟妍拉着去洗漱。 　　出了宿舍的门，侯红霞还愤愤不平，“你拉我干啥，我就得把这事给她说明白了。” 　　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她利用男知青给孟妍使绊子吗？ 　　“好啦，知道你对我好。”孟妍把一块白毛巾递给侯红霞。 　　“这是什么意思？” 　　侯红霞缺钱缺东西，可是并不代表会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馈赠—即便她知道孟妍是好心。 　　孟妍把毛巾往侯红霞手里塞，“我就想送好朋友东西，不行吗？” 　　似乎被“好朋友”这三个字烫了一下，侯红霞眨眨眼睛，笑了出来，接过毛巾搭在自己肩膀上。 　　大水盆里的水晒了一天，这会儿温乎着正好用来洗漱。 　　知青点的房子不过是大队派村民们临时搭建的，根本谈不上什么隔音效果。 　　孟妍和侯红霞的说笑声似乎就在耳边，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顾苗紧紧攥着被角，神色阴狠。 　　孟妍，你给我等着。 　　支书的老婆从知青点离开，回到家里，先去了儿媳妇的屋子，借着煤油灯看了好一会儿小孙子的睡颜，才蹑手蹑脚地出来，回到自己屋里。 　　老支书圪蹴在地上抽旱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老婆一眼，“把钱给了？” 　　“嗯。孟知青不肯要，得亏我跑得快。” 　　老支书没说话，啪嗒啪嗒地抽旱烟。 　　老支书老婆想起小孙子的睡颜，脸上带了笑意，“多亏了孟知青的麦乳精，要不然咱孙子可不能这么消停。” 　　老支书却皱起了眉头。 　　孟知青解了他家燃眉之急，他是感激的，可并不愿意和知青们多扯上关系，因此今天才让老婆子务必把钱送过去。 　　知青们身娇肉贵就不说了，女知青们更是惹祸精。 　　头几天去乡里开会，还听说隔壁村二流子把个女知青给祸害了，撇开同情不谈，那村支书免不了吃瓜落。 　　啥时候这些知青都走了才好，他也就不用提心吊胆的喽！ 　　第二天早晨，孟妍和侯红霞早早起来洗漱，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顾苗。离开知青点去上工的时候，倒是看到陈磊手里拿了个窝窝头进了她们的屋子。 　　“也不知道陈磊啥眼神，怎么看上这么个人！”侯红霞现在对顾苗的观感可是差到了极点。 　　孟妍没有说话。 　　她在现实世界中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所谓心动是啥感觉。但是她看过电视剧和小说，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论。 　　有人道德败坏，有人品质低劣，可偏偏就有人死心塌地对他/她们好。 　　不过，这不属于她关心的范围。 　　两人相跟着来到田地，今天的天气越发地热了，刚过早晨七点半，太阳就迫不及待地显示它的威力。 　　孟妍有个毛病-她特别怕热。 　　在现实世界中，每年六月中旬开始，她在中午一定要开空调，否则就觉得浑身难受，一刻也过不下去。 　　显然，书中原主的身体有一样的毛病。 　　现在在大太阳地下，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她拔一会儿草就站起来歇一歇，顺便喝一口水，摘下草帽当扇子扇一扇风，倒觉得稍微凉爽一些。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中午，热气渐渐从地里蒸腾起来，喝水扇风完全不管用了。 　　另一边。 　　“哎，你咋不说话，你看啥嘞？”大队长郭明说了半天，发现人家根本没有注意听。 　　他忍不住捶了陆明野的肩膀一下。 　　陆明野迅速转过头，“你说开拖拉机？” 　　“是啊，合着我说半天你没听？” 　　“听了。”陆明野说。 　　只不过没有听进去罢了。 　　他刚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有些人咋就长那么好看呢？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你倒是啥意见，去不去？” 　　“哦，去吧。” 　　看这意思，还不大愿意？ 　　郭明无语。 　　这小子真是，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给他争取了这个名额。 　　开拖拉机活不重，又受人尊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岗位呢。 　　不过现在也算是定下来了，他得把名单报到乡里去，郭明嘱咐陆明野帮忙看着田地，自己骑了自行车走了。 　　中午下工的时候，郭明也没有赶回来，陆明野暂时代替了大队长的职务，大声吆喝一声，田里劳作的村民们纷纷站起身来，收拾着各自往回走。 　　陆明野站着没动，他的目光在田地之间掠过，似乎在检查大家上午的劳动成果。只在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挺拔的身影的时候，他微微回了一下头。 　　她的脸红彤彤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一面走一面用草帽扇风。可是这样一来，脑袋上就没有遮阳的东西了，反而更晒。 　　陆明野翘了一下嘴角。 　　他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供销社买了一条白毛巾。 　　吃罢了晌午饭，陆老爷子就发现自家孙子一直在水井旁折腾。 　　他凑过去圪蹴在地上默默地看。 　　陆明野把白毛巾洗了又洗，拧到半干，用干净的塑料布包好放在篮子里，最后把篮子吊在水井里。 　　夏天的时候，庄稼人常常把西瓜啊或者容易坏的东西吊在水井里，韦德就是保持凉爽。 　　可弄一块白毛巾？ 　　陆老爷子不明白，忍不住问孙子。 　　陆明野轻咳一声，“没啥。” 　　说完了，便大踏步地走回屋子。 　　陆老爷子：“哎，你跑啥？” 　　他也没问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吧。 第11章 11 　　知青点。 　　陈磊看着满是泪痕的顾苗，渐渐地手足无措，“你别哭啊，我相信你。” 　　顾苗抽噎着抬头，“真的，那你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陈磊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孟知青也不算是坏人……” 　　天下知青是一家，难道真的要按照顾苗说的做吗？ 　　顾苗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她轻柔开口，“我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昨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陈磊很想说，孟妍把麦乳精给了老支书的孙子喝，其实也算是做好人好事。 　　可是，当他看到顾苗柔弱可怜的模样，解释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屋。 　　陈磊心里有鬼，顿时被惊了一跳，转头看见来人，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讪讪的，“孟妍同志你们回来了。” 　　“我，我就是照顾一下顾苗。”他补充道，说完了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顾苗一眼，离开了。 　　孟妍看着陈磊的身影离开，这才转头看向了顾苗。顾苗冷着脸，哼了一声，翻身又躺下了。 　　这个时候，侯红霞端着洗脸盆走进来，诧异地问：“咋回事？我看陈磊刚冲出去，神色不太对。” 　　孟妍摇头。 　　两人洗了一把脸出去，发现院子里的炕桌上空空荡荡—竟然还没有开饭。 　　几个男知青或坐或站，脸色都不太好。 　　倒是没有看到陈磊。 　　侯红霞问：“这都几点了，还不开饭？” 　　有男知青回答：“我们也在等，今天该顾苗做饭了。” 　　陈磊端了一个大盆出来，老远就闻到一股子糊味儿，他把盆子放在桌子上，“顾苗今天不舒服，我替她。” 　　于是，整个知青点的人喝了一肚子糊味的玉米面糊糊。 　　下午两点半，知青们准时上工。 　　这会儿正好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孟妍临走的时候用井水洗了一把脸，可是从村子到田地晒了一路，整个人都要晒化了一般。 　　她拔了一会儿草，渐渐觉得无法忍耐，想着是不是和大队长说一声、去树荫底下休息会。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手上托着的毛巾白得耀眼。 　　“给，擦擦吧。” 　　孟妍扭头，陆明野硬挺的五官映入视线。而在她接过毛巾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抽身走了。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手心一直传导到四肢百骸，热到头晕的感觉也得到了有效的缓解。 　　孟妍擦了一把汗，觉得舒服了不少。 　　想着陆明野可能也要用毛巾，她低头看看毛巾上的泥土，先去找了侯红霞。 　　“帮我一下。”她把水壶递给了她，自己弯腰双手拿着毛巾。 　　侯红霞打开水壶一面倒水一面问：“哪里来的？” 　　早晨她和孟妍一起出门，对方手里除了水壶草帽，可并没有别的东西。 　　孟妍顿了一下，才回答道：“别人给的。” 　　倒不是特意瞒着侯红霞，主要她考虑到那位未来大佬的性格，觉得人家未必希望刚才的事情被别人知道。 　　一整壶的水都用完，毛巾也洗得差不多了，孟妍拿着它去了某个方向。 　　陆明野正弯腰割胡麻，就觉着似乎有点不太对。因为有前车之鉴，这一次他先放下镰刀。视线不经意瞟到旁边，看到四五步远处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秀秀气气，小小巧巧的。 　　这是…… 　　他猛然转过身子，迎面是孟妍微笑着的脸。 　　“我洗过了。”她把毛巾递过来。 　　陆明野的视线在毛巾上停顿一瞬，旋即转到那只手上。 　　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根本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的手这样白，中午刚买的新毛巾和她的皮肤比起来，居然显得有些乌突突的。 　　她明明每天都来地里干活的，难道太阳有灵性、特意绕开了她吗？ 　　“水不够，没有洗太干净。你回去以后再洗一下吧。”她把手往前送了送。 　　陆明野似乎刚回过神来，接过毛巾，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移到她的脸上。 　　出于礼貌，孟妍对他笑了一下。 　　陆明野的嗓子突然发干，他忍不住轻咳一声，“你等一下。” 　　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堆树叶子，从里头扒拉出水壶，用里面的水把毛巾沾湿了，重新又递回给孟妍，“我手脏，你自己拧一下。” 　　又是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孟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明野的水壶里灌的是凉水。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怪不得，他要用一堆树叶子盖住。 　　“你也怕热？”孟妍问。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陆明野会如此费劲儿的理由。 　　不过奇怪的是，刚才给她的毛巾是新的、并没有被人用过。 　　陆明野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是。” 　　不是？ 　　孟妍觉得奇怪，还要再问，陆明野已经转身继续劳作了。 　　天气热，人穿的衣裳不似冬天那般长，汗衫直到下脊背，因而露出一段后腰来。 　　古铜色皮肤，因为有汗珠子的存在，又被阳光照耀，显得亮晶晶的。这比现实世界中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有美感多了。 　　孟妍在心里默默赞叹了一声，拿着毛巾回到自己负责的田地。 　　下午有两次孟妍试图把毛巾还给陆明野，对方都没有要。一直到下工，她才把毛巾物归原主。 　　走在孟妍身边的侯红霞问她下午怎么老去找陆明野，孟妍想了想，还说说了：“毛巾就是他的，我去还给他。” 　　哦？ 　　侯红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目光在孟妍和离着她们不远的陆明野之间来回逡巡。 　　陆家。 　　今天陆明野回来的早，晚饭自然就不用陆老爷子做了，他也乐得清闲，坐在房檐底下乘凉，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那里挂着一条白毛巾。 　　“老头子的毛巾旧了，正好用这条。”陆老爷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站起身来往晾衣绳方向走。 　　突然一个人影窜出来，抢先一步扯走毛巾—是原本应该在灶间做饭的陆明野。 　　陆老爷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孙子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捻着胡子走了。 第12章 12 　　今天轮到孟妍做晚饭，她自认手艺一般，显然其他知青并不这么想。 　　窝窝头炖菜，他们都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尤其是侯红霞，就着白菜炖土豆吃了两个窝头。 　　如果不是每个人的食物有定量，恐怕她还能再吃一个。 　　饭后她说肚子撑，非要扯着孟妍出去遛弯。 　　孟妍十分无奈，“我给你做饭，还得陪你去消食？” 　　侯红霞理直气壮，“嗯呢，这叫负责到底。”” 　　夏天的傍晚温度已经降下来，两人手挽手走在路上，偶尔有凉风习习，吹在脸上身上惬意得很。 　　前头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孟妍被侯红霞拉着过去看，发现是支书老婆抱着小孙子纳凉。 　　一个半月的小婴儿，脖子和身体都还太过柔软，只能平放在怀里。 　　这婴儿子对这个世界十分好奇，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在侯红霞逗弄他的时候，他吐了两个泡泡。 　　“太可爱了！”侯红霞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孩子。 　　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的孙子，支书老婆笑得见眉不见眼。 　　大抵世界上所有正常的长辈都是一样的，看到后辈被夸赞被自己受到夸奖都高兴，而所有的好东西他们都愿意留给后辈。 　　孟妍看着看着，慢慢地低下头。 　　她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一直跟随奶奶在乡下生活，她对奶奶来说就是一切。 　　可在孟妍刚刚参加工作，奶奶就因病去世了。她到底是没有能够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回去的路上，孟妍问侯红霞，“你听说过丰谷营吗？” 　　侯红霞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啥？” 　　“我的奶奶就住在那里。” 　　孟妍的声音低不可闻，这让侯红霞莫名地感到了一种悲伤。 　　不同于顾苗时时刻刻示弱博取同情，孟妍最近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坚强乐观，都让侯红霞佩服。 　　可是坚强的人偶尔露出来的脆弱，就更加让人心疼。 　　也是多亏了顾苗以前对孟妍不遗余力的抹黑，让侯红霞知道孟妍是被亲生父母不待见的孩子。 　　以前她对孟妍有成见，觉得顾苗说的理由很充分：孟妍不好，所以父母才不喜欢。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了解好朋友的真正性格，觉得后者十分可怜：分明就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接回去、却不受疼爱的孩子啊。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和所谓的亲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人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经过孟妍的时候差点撞到她身上。侯红霞惊叫一声，把孟妍往旁边扯。 　　“谁啊，走路小心点儿。” 　　“啊，对不起。” 　　侯红霞听出来了，“陈磊？” 　　“你着急忙慌的这是干啥？” 　　“没，没啥。”陈磊低着头匆匆进去了。 　　侯红霞和孟妍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第二天上午，田里的草全部拔完，正好胡麻也割完了。休息的时候，大队长郭明对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劳动表示肯定。 　　“只除了个别人。” 　　说到个别人的时候，郭明的眼神往某个方向瞟，众人也跟着往那个方向看。 　　有人窃窃私语，“她和咱们可没少说孟妍娇气，我看她才是真娇气。” 　　处于于视线焦点的顾苗，也终于受不了，低下了头。 　　陈磊看得一阵心疼。 　　顾苗是柔弱的，不会辩驳的，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加同情。现在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就连大队长都针对她。 　　必须要做出点什么事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陈磊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件事，是对的。 　　郭明还在继续说着下一步的劳动计划。 　　“今天下午大家都到大队部开会，咱们分派一下看瓜的任务。”村里有几亩瓜地，这几天正好是成熟期。 　　如果没有人看着，恐怕没等摘就该丢得一个不剩了。 　　有人就问了，“队长，看瓜小组能自己结对子不？” 　　郭明想了想，“原则上可以，不过为了安全，每个小组必须得有一个男同志。” 　　在听到郭明说小组可以自由组合的时候，他的眉心微微一动，迅速地朝孟妍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白皙的脸庞离着他有一段距离，然而只是这样一眼，他却觉得其他的事物都可以被忽略了。 　　自由组队，能不能把他算上呢？ 　　而侯红霞扯了扯孟妍的胳膊，“我要和你在一组，没有男人也行，我保护你。” 　　孟妍：“好。” 　　顾苗听见这对话，忍不住嘴角抽搐。 　　孟妍需要保护？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中午的时候，郭明提前让大伙散工。大伙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孟妍和几个负责收拾工具的村民没有走。 　　“队长，我想打听下丰谷营。”孟妍看着郭明忙完了才开口问。 　　侯红霞是城里来的，不熟悉这片的情况也正常，可郭明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也许能带给孟妍一些有用的信息。 　　孟妍满怀期待地看着郭明，果然就听见后者说：“丰谷营嘛，知道！离这里可不近，走路得大半天。” 　　这年月很少有人买得起自行车，不太远的路都是步行。因此，郭明也就和孟妍说的是步行的路程。 　　他见孟妍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要是坐拖拉机就快了。” 　　正在帮着收拾工具的陆明野抬头迅速看了孟妍一眼，很快低下了头。 　　孟妍离开以后，他走到郭明身边，“队长，上回说的那个拖拉机培训，啥时候开始啊？” 　　“咋，你想去了？”上回不还是不情不愿的嘛！ 　　陆明野点点头，“想给咱村做点贡献。” 　　郭明乐了，他就说自己没看错这孩子，人家就是觉悟高嘛！ 第13章 13 　　下午两点半，孟妍睡醒午觉，和侯红霞相跟着去了大队部。 　　村里每户都派了人来，屋子里站不下，大家自发地站到院子里。她们两个找了个空地站着，孟妍就觉得斜后方有一道视线。 　　她转头，对上陆明野的眼睛。对方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转头，被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之间神色略显狼狈。 　　孟妍挑眉，不知道对方为何关注自己，但出于礼貌，她对着陆明野笑了笑，随后转过了头。 　　她并不知道，陆明野望着她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大队长开口说话。 　　郭明站在台阶上，“好了，人来的差不多了，咱们开始。” 　　话音未落，就见陆老爷子背着手走进院子。 　　“您老咋来了？” 　　陆老爷子年岁不小了，前几年在上面的压力之下，郭明在表面上不得不让他干活。 　　从去年开始，这种压力明显小了许多，郭明也就放松起来。 　　这一回，他当然没想着让老爷子看瓜。实际上，如果安排得开，郭明这回主要想安排年轻人。 　　虽说现在是夏天，晚上天气也不冷，然而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了熬夜。 　　“我来看看。”陆老爷子笑眯眯地说。 　　陆明野是要过来扶爷爷，被后者瞪了一眼，“我还不老。” 　　郭明哭笑不得，“好吧您不老。” 　　到底是找人搬了凳子出来，让陆老爷子坐下。 　　孟妍就站在离陆老爷子不远的地方，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别的，她总觉得对方似乎在看她，神色慈祥，眼神里还带着笑意，有点像……看晚辈的样子。 　　郭明清了清嗓子，“上午已经说过了看瓜的事儿，大家对分组有啥意见？” 　　总的来说，他是一个民主的人，也不想搞一言堂。因此才提出了让大家自由组合的想法。 　　显然大伙都私下商量过了，此时听大队长发话，也都不藏着掖着，七嘴八舌地指明要和谁谁一组。 　　“一个一个说。”郭明四处看了下，对孟妍说：“你找张纸记录。” 　　论理应该他自己记，可是他从小不爱学习，如今也就略微认识几个字。万一一会儿不会写村民的名字，那脸丢大发了。 　　孟知青是个文化人，劳动又靠谱，干这活—合适！ 　　孟妍有点意外，不过也没有拒绝，从大队部办公室拿了纸和笔出来，趴在窗台上准备记录。 　　郭明让大家排好队，一组一组地念名字，孟妍一个一个地写。遇上有一音多字的，她还特意问问人家到底是那个字。 　　其严谨细致的态度让大家伙刮目相看。 　　有几个人低声议论，“这孟知青人挺好的呀！” 　　“可不是嘛，那怎么以前还有人老说她坏话呢？” 　　几个人一面说，一面频频回头看向顾苗站着的方向，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说坏话的人是她。 　　顾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分组工作进行得特别快，很快结成小组的村民们三三两两散去，就剩下了知青们。 　　“大队长，我们三个一组。”陈磊率先开口，指了指顾苗和另外一个男知青。 　　郭明点了头。 　　最后剩下了孟妍和侯红霞，郭明迟疑着道：“你们两个……” 　　“队长我们两个一组就行。”侯红霞指着还站在窗台边的孟妍说。 　　郭明点点头，目光落在在孟妍挺拔的脊背上。即便是从后面看，这姑娘也是太招人。 　　他想着也许这一组应该配两个男同志，这样才够安全。 　　还剩下四个男青年没有安排，郭明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脸上时候，几个人都脸色发红。 　　有可能和孟知青分在一组，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呢。 　　其中就有陆明野，不过他的脸没有红，甚至没有看孟妍一眼。 　　“大队长，我看就让明野和她们一组吧。这小子体格壮，一晚上不睡觉也行。”陆老爷子笑眯眯地说。 　　郭明很意外，这位老爷子一般来说不会发表什么意见，除非是遇到非常重要的事。 　　但看瓜这事，重要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不过，既然老爷子开口了，郭明自然不会扫对方面子。他看向陆明野，“你同意吗？” 　　陆明野点点头。 　　侯红霞低声在孟妍耳边议论，“怎么给咱们安排座大冰山。” 　　“好了，别说话。”孟妍低声道。 　　她和侯红霞的看法并不相同，陆明野也许外表看着比较清冷，但是这人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 　　关于这一点，在最近的几次接触中，孟妍深有体会。 　　“行，那就这样。”郭明大手一挥，迫不及待地结束了这场会议。 　　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大家可以去自家自留地劳动，他家里也有自留地，得赶紧去忙活忙活。 　　回去的路上，侯红霞不住地回头看，孟妍也跟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陆明野。 　　后者的眼神原本是朝前的，在对上了孟妍的视线之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低下了头。 　　“哎，晚上我得穿厚点。”侯红霞夸张地说，悄悄指了指陆明野。那意思，有这么一个冰山一样的人，她得多穿基层才能不觉得冷。 　　孟妍哭笑不得。 　　陆老爷子原本背着手走在孙子身后，此时悄悄凑过去，“咋样，爷爷很聪明吧？” 　　陆明野回头看着他。 　　“行啦，别装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个傻小子！”陆爷爷一巴掌拍在孙子背上。 　　陆明野回想刚才的情境，突然明白过来，耳根子渐渐地红了。 　　陈磊和顾苗走在最后，两人隔着有一只手掌的距离，陈磊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顾苗用眼神制止了。 　　一直走到知青点，孟妍和其他知青都已经进入院子，瞅瞅四下无人，陈磊才紧张地问顾苗，“他们组有陆明野，那可怎么办？” 　　对方那健壮的体格，冰冷的眼神，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借陈磊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弄鬼。 　　顾苗也很懊恼，她把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万万没有想到半道上杀出个程交金。陆老头实在可恨。 　　但是面对陈磊，她还不能流露出这种情绪来。她抬起头，水濛濛的大眼睛望着陈磊，“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孟妍她……” 　　她的眼眶红了。 　　美人落泪，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疼的呢？ 　　一股热血在陈磊的心中激荡，道义和恐惧在这热血的冲击之下都消散无踪。 　　“你放心，我来想办法。” 　　顾苗没有错，她只是想要给孟妍一个教训，而自己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也没有错。 　　其实，陈磊和顾苗的担心完全多余。 　　就在大队长郭明散会后，乡里来电话，说拖拉机培训班就定在明天开班。 　　郭明赶紧去了一趟陆家，告诉陆明野这个好消息。 　　但出乎他意料，对方居然沉默了。 　　郭明不明白了，“你上午不是着急去学吗？” 第14章 14 　　陆明野还主动问起啥时开班，这还不到半天功夫，咋又不想去了呢？ 　　郭明百思不得其解。 　　陆老爷子看了孙子一眼，笑眯眯地对郭明说：“咋这么巧嘛，正好要看瓜。” 　　原来是因为这个，郭明心里一阵感动。 　　看看人家爷孙两个的觉悟，这是怕耽误集体的工作呢。 　　“没啥，我再找个男同志替你，你先去学拖拉机。” 　　这恐怕正是孙子担心的事儿吧？陆老爷子不说话，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陆明野。 　　陆明野不答反问，“你打算把谁分在她们一组？” 　　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郭明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回答说：“现在还剩下春生。” 　　陆明野紧皱的眉头慢慢地松开。 　　他和春生打过几次交道，那人还算老实。 　　“行吧，我去。” 　　这才对嘛，郭明心满意足地走了，一路上都沉浸在拥有村子自己的拖拉机手的喜悦之中。 　　郭明离开以后，陆老爷子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孙子，“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就不要去嘛！” 　　开拖拉机又不是什么难事，想当年他连坦克都开过，实在不行他亲自上手教，最多五天，不，最多三天，就能让孙子学会开拖拉机。 　　“我想去学。”说完这句话，陆明野起身回屋。 　　明天就要去乡里，他得收拾行李。 　　这小子，难道不想和孟妍在一起看瓜？ 　　自诩对孙子的心思了如指掌的陆老爷子终于不确定了。 　　郭明特意去了知青点一趟，说明陆明野临时离开几天，所以孟妍和侯红霞要和另外的人组队。 　　孟妍倒是不觉得有啥，侯红霞松了一口气。她把郭明送走，回来就和孟妍夸张地叫喊，“我今晚不用穿棉袄去啦！” 　　春生她见过，人很温和，相处起来肯定比陆明野要容易多了。 　　顾苗躺在床上，慢慢地翘起了嘴角。 　　第三天晚上，轮到了孟妍这一组看瓜。 　　孟妍睡眠不错，中午又补了个觉，所以到了晚上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困。 　　侯红霞就不行了，吃了晚饭在瓜棚里坐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 　　孟妍让她先睡，侯红霞挺不好意思，“春生还没有来，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提到这个，孟妍也觉得奇怪。 　　他们组的另外一个人春生，也是唯一的男同志，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不过，孟妍素来胆子大，在现实世界中，她从高中开始就自己处理一切事务。 　　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她也不敢和奶奶说，怕影响她老人家的身体。 　　和那些困难相比，独自一人在黑夜里坐着，根本就不算啥。 　　“你赶紧睡觉，别废话了。” 　　瓜棚简陋，来的时候孟妍带了一块床单，这会儿铺在了草垫子上，干干净净的，也能凑合着睡。 　　侯红霞扛不住困意，说了一句“过会儿你叫我”，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孟妍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刚才还推辞的侯红霞已经睡熟了。 　　孟妍在棚子里坐了一会儿，觉着实在无聊，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暗夜里虫鸣声清晰可闻，瓜地里因此却显得更加寂静。抬头看繁星满天，这种惬意是在现代社会很少能享受得到的。 　　突然，身后似有一阵风，她下意识地闪避。 　　“噗通”，有人往前扑了空，倒在地上，两条胳膊还保持着往前伸的姿势。 　　那人迅速站起来又朝孟妍扑来，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 　　孟妍此时已经听出来对方是个男人，看着身子比自己强壮高大太多，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她转身往瓜棚方向跑，那人一直追。 　　在走到田埂处的时候，孟妍灵机一动，蹲下身子在地上乱摸，运气不错，给她扯下来一个西瓜，她双手抱住站起，转身一扔。 　　哎呀！ 　　一声喊叫，男人捂着自己的脑袋不动了。 　　这么近的距离，西瓜根本伤不了人，但突然被这么砸一下子，正常人都得头晕。 　　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孟妍又继续跑，半道上被侯红霞拉住她，“咋啦？” 　　“有坏人！”孟妍刚说完，那个人就跟着跑过来。 　　侯红霞冲上去，孟妍也没有落后，两人胡乱一顿拳打脚踢。 　　论理男人的体力比女人要好，可刚才这人被砸了一下子，本来就有点懵。 　　此时两个女孩子孤注一掷，还真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 　　男人抵挡不住，唯有抱头哀叫的份儿。 　　最后在两人合力之下，男人居然被制住了。他被侯红霞和孟妍一人一边压住胳膊，嘴里还叫着“臭婆娘”！ 　　“嘴巴这么臭，回头给你塞点大粪！”侯红霞喝道。 　　也许是自行想象到了大粪的味道，男人闭上了嘴巴。 　　侯红霞问：“咋办？” 　　“送大队去。”孟妍说。 　　根据刚才男人的行为和咒骂，她直觉这人是冲着她来的。所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侯红霞反而有点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好，咱两还未婚……” 　　女知青有文化、出身好，是村里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村里的男青年，不论条件好坏都想沾一沾。 　　隔壁村不是有例子嘛！二流子娶了女知青，侯红霞才不信这场婚姻是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 　　如果今晚这事儿被别人知道，孟妍和她的名声可都得毁了。 　　“红霞，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畏畏缩缩的？”孟妍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听在侯红霞耳朵里，不禁让她脑海中一片清明。 　　是啊，她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地上这个男人，凭啥要躲躲藏藏的？ 　　“咱们去大队部，现在就去！” 　　侯红霞和孟妍各自揪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突然挣扎起来，大概是休息了一会儿有了力气。 　　侯红霞和孟妍抓不住，反而被他推了一把往后倒去，两人爬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不知去向。 　　侯红霞懊恼不已，孟妍反而安慰她，“天底下没有真正的秘密。” 　　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 　　她有信心找到这个男人。 　　被这么一吓，侯红霞的睡意全无，她和孟妍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而被郭明临时指派来顶替陆明野的男村民—叫春生的，一整晚都没有出现。 第15章 15 　　孟妍和侯红霞在早晨六点多回到知青点，洗了一把脸，去灶间就着咸菜每人吃了一个窝头，回到屋子里蒙头大睡。 　　昨天她们看了一夜的瓜地，今天不用去地里上工，白天可以补补觉。 　　听着屋里没有动静了，顾苗翻身坐起，她阴沉沉的目光掠过两人，蹑手蹑脚地穿好衣裳，出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孟妍去灶间用玉米面和小葱坐了两碗拌疙瘩，再撒上点炸辣椒，和侯红霞一人吃了一大碗。 　　侯红霞摸着自己肚皮感叹，“要是以后能天天吃你做的饭就好了。” 　　“给个村长都不换。” 　　侯红霞说者无心，孟妍却是心头一动。 　　她早就觉得住在知青点不方便，也有搬出去的想法。可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不仅要找房子，还得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好啦，以后多给你做。”孟妍哄着侯红霞。 　　侯红霞满意得直哼哼，“妍妍，你为啥对我这样好？” 　　她有哥哥和弟弟，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孩，从小就只能吃男孩子们剩下的，穿的也是哥哥退下来的旧衣裳。 　　侯红霞从来不觉得自己值得别人这样对待自己。 　　孟妍微笑不说话。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书中剧情。 　　别看侯红霞表面上看着大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特别正直的人。原主被迫嫁给懒汉知青，侯红霞试图带着她逃跑。 　　昨天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书中的懒汉？毕竟这样才符合书中的剧情。 　　侯红霞问道：“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大队长？” 　　孟妍摇头。 　　如果昨天抓到了人，她自然可以去找大队长和支书，可是现在空口无凭，直接嚷嚷开，不仅起不到惩戒坏人的作用，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你去找一趟春生，”孟妍对侯红霞说，“问问他昨天为啥没有来看瓜。”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合。 　　侯红霞去了春生家。 　　春生似乎刚起来的样子，整个人睡眼朦胧，看到侯红霞他吓了一跳。 　　“你，你咋直接进来了？”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都下地去了，这孤男寡女的，好说不好听。 　　侯红霞不答反问，“你昨天为啥没来看瓜？” 　　春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陈磊请我喝酒，我就没去。” 　　“哎，你可千万别和大队长说，大不了下一回我一个人看着，你和孟知青都在家睡觉。” 　　话音刚落，侯红霞已经冲出门去。 　　孟妍听完她的描述，好一阵儿没有说话。这件事和陈磊一定有关系。 　　可是陈磊和她又没有什么仇怨，除非是为了顾苗。 　　“好了，这件事暂时咱们都别提。”孟妍嘱咐道。 　　“最好能告诫春生，让他也别提这事。” 　　侯红霞答应着去了。 　　孟妍回屋，抓起昨天在瓜棚里铺过的床单扔在水盆里，端着去了河边。 　　有两三个妇女也在洗衣裳，看见孟妍过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直盯着她看。 　　时不时还议论几句。 　　“看看她那腰扭得，一看就不像好人。” 　　“就是，脸那么白，戏台上白脸都是坏蛋。” 　　这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想着避人，所以孟妍听得清清楚楚。她干脆也不往远处走了，端着水盆放在了她们的旁边。 　　“哎，你别和我们一堆儿。”其中一个妇女瞪了孟妍一眼。 　　“怎么这条河只许你们洗，不许我洗？”孟妍说话的语速算不上多快，一个字一个字地让人听得非常清楚。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孟知青居然会回嘴。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反正你别在这儿，给我沾染上坏习气！” 　　其余三个妇女也纷纷点头附和。 　　孟妍也不恼，淡淡地说：“你们觉得我不是好女人，我是勾引你们男人了，还是勾引你家兄弟了？” 　　妇女们面面相觑：那倒也没有。 　　“可你长得……” 　　“长相就能代表人的性格了？”孟妍一面搓洗衣裳，一面继续说。 　　“你们根本不了解我，就在别人的撺掇下说我坏话，这种行为就是造谣，我要是去乡里告，一告一个准。” 　　孟妍承认自己是在咋胡她们，可这年月大家对于领导都是敬畏的，还真的就信了她的话。 　　妇女们怂了，“我们也就是随便说一说。” 　　“随便说一说？你们没有想过会带给别人伤害吗？都是大人了，别跟个孩子似的，老是被人撺掇。” 　　孟妍说完了这句，就再也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洗衣裳。 　　她的皮肤特别白，双手浸在水里，就连那水都显得更加清澈了。 　　妇女们讪讪的，赶紧洗好了衣裳，端着水盆走了。 　　路上还议论呢，“她说的撺掇，指谁？” 　　“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多月以前，在孟妍刚到甜水村的时候，曾经有人时常有意无意说起孟妍的过去。 　　顾苗！ 　　“你们说孟妍抢男人是不是真的？”有人心里有了怀疑，毕竟凭着孟妍的长相，根本就不用抢。 　　“无风不起浪。”有人一锤定音，大家都觉着有道理。 　　妇女们端着水盆各自回家。 　　田地里，顾苗破天荒地提前完成劳动任务，先去找了一趟陈磊。 　　“怎么回事，孟妍她们怎么还好好的？” 　　陈磊望着顾苗有些气急败坏的面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顾苗似乎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放柔了语气，“我是担心你被发现。” 　　原来是关心他，陈磊心里舒服多了。 　　“我也不知道，昨天安排得好好的，一会儿我再去找一下懒汉，问问他咋回事。” 　　真是个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顾苗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是一派感动，“谢谢你，为了给我出一口气，你辛苦了。” 　　清秀而温柔的女孩子对他道谢，陈磊觉得连续几天的奔波和忐忑，都是值得的。 　　于是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即便这回不行，还有下一回。” 　　总得让心爱的女人把这口气给出了，否则他枉为男人！ 第16章 16 　　晚饭该侯红霞做，饭菜端上炕桌，知青们尝了一口，问道：“这菜是孟妍炖的吧？” 　　侯红霞大方承认，“妍妍做得比我好吃！” 　　知青们纷纷点头。 　　自从尝过了孟妍的手艺，他们就觉得其他人做的饭都难以下咽了。 　　有人提议孟妍以后专门负责做饭。 　　“我们一起去找支书，工分照给。” 　　孟妍笑着拒绝，“我的手艺不稳定，天天做可能就不好吃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做饭，只是她有一个习惯，一旦做什么事情，就尽力做到最好。 　　炖菜蒸窝头也是一样。 　　大概世界上的道理都是互通的，只要愿意仔细琢磨，总能做出点成绩，做饭是如此，种地也是如此。 　　知青们挺遗憾，不过也不好强迫孟妍。 　　顾苗嗤笑一声，“咋，这还拿乔起来了？” 　　以前，虽然孟妍长得好看，但是性格不讨喜，所以男知青们一般是不太和孟妍搭话、反而会聚集在顾苗的周围。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孟妍整个人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由于这些变化，男知青们除了陈磊，倒是都和她关系好起来。 　　顾苗感到一种危机。 　　“你怎么说话呢！”侯红霞现在可看不得孟妍受一点儿委屈，立刻站起来做出一副和顾苗吵架的姿势。 　　孟妍拉住侯红霞，目光扫向顾苗，“今天怎么不见陈磊？” 　　顾苗脸色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认为孟妍知道了一切。 　　可是对上后者那双淡淡的眸子，她又觉得不能肯定了。 　　如果孟妍知道昨夜的事儿有她的手笔，绝对不会如此冷静。 　　所以，肯定是随意问问的。 　　顾苗：“我也不知道啊，我和他也没有时常在一起。” 　　侯红霞听了这话都想笑，那天是谁两个单独在屋子里待了小半天的。 　　还不止如此呢，这几天她好几次看见陈磊和顾苗往一块儿凑，看到她就立刻分开，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有啥好事。 　　其他男知青也是一脸惊愕。 　　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当然知道顾苗和陈磊关系好，原本这也不算啥，男未婚女未嫁的相互有好感并不犯法。 　　可是顾苗否认得如此坚决，未免有些太过冷漠了。 　　有个平时和陈磊关系不错的男知青看不下去，开口道：“他下工的时候说有点事，就独自走了，应该一会儿会回来。” 　　说完了，他还特意看着顾苗，“陈磊不是特意跟你说了么？你会不知道？” 　　顾苗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带了歉意的笑容，“哎呀，我忙忘了。” 　　男知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孟妍轻轻地哦了一声，低头专心吃饭。仿佛刚才这个话头根本不是她引起的。 　　顾苗狠狠地咬了一口窝头，使劲在嘴里嚼呀嚼。 　　吃完了晚饭，孟妍端了家什要刷碗，被侯红霞拦住。 　　她做了一个虚扑的动作，护住炕桌上的碗盆，扭头说：“这些活都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抢！” 　　“你的手就用来炒菜就行。刷碗洗菜都归我。”侯红霞目光警惕地盯着孟妍。 　　孟妍失笑，无奈道：“我帮你端进去总可以吧？” 　　“不可以！”侯红霞义正辞严。 　　今天本来应该她做饭，已经劳动孟妍很多了。 　　孟妍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她搬来个小板凳，坐在灶间门口，陪着洗碗的侯红霞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磊回来了。 　　孟妍似乎没有注意到一般，依旧专心听侯红霞说话。 　　陈磊松了一口气，佝偻着后背进了自己屋子。 　　有人从床铺上爬起来，凑到陈磊身边，“你去哪里了？吃饭的时候孟妍还问你了。” 　　陈磊一惊，“你说啥了？” 　　“我就说你下工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男青年一脸无辜。 　　陈磊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要转身出去。 　　“你去哪儿？”另外一个男青年问。 　　“我去找下顾苗。” 　　都是在一个屋里住着的兄弟，陈磊的心思从来就没有瞒着别人。他认为，这样可以减少竞争者。 　　男青年蓦然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顾苗满不在乎的样子，有心提醒陈磊一句，后者却已经开门出去了。 　　旁人劝他别馋和人家的事儿，男青年想了想也是，便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从此不再提起。 　　陈磊推门出去，看到孟妍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女知青宿舍门口喊顾苗的名字，后者推开窗户，“你进来吧，她们不在。” 　　陈磊心头一喜，推门进去，就看到顾苗眼圈红红的。 　　“怎么，她们欺负你了？” 　　这几天他也看明白了，侯红霞和孟妍打得火热，单单把顾苗排除在外。大家都是一起下乡的女知青，这不是搞分化嘛！ 　　顾苗偏过头去，“没啥，你别担心。” 　　陈磊心疼不已，“你放心，我又和懒汉说好了，下回肯定还有机会的。” 　　顾苗问起昨天到底咋回事，陈磊张了张嘴，只说是出了意外，没有成功。 　　出了房门，他想起来懒汉那张青肿的脸，和被讹走的两块钱。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高兴，咋就这么难呢？ 　　孟妍其实是被侯红霞拉着去遛弯了，此时天色还没有全黑，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偶然有凉风吹来，也算是惬意-如果没有前头转弯那里突然出现的人影的话。 　　因为有了昨天的事情，侯红霞十分警觉地挡在了孟妍面前，一只手还把她往后扒拉，“别害怕，我保护你。” 　　孟妍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天色还早，不会有坏人的。” 　　此时，那人已经走到近前，轻轻地咳嗽一声，“是我。” 　　“陆明野？” 　　陆明野轻轻嗯了一声，隐隐绰绰中，他依稀能看到孟妍的脸，在这一刻，奔波有了终点。 　　侯红霞警惕地盯着他，“你不是去学拖拉机了吗？”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讨厌陆明野，如果不是他突然离开，大队长也不会把不靠谱的春生安排在她们组。 　　那样，也许坏人昨天晚上就根本不敢来。 　　陆明野奇怪于侯红霞突然迸发的敌意，不过他也没有计较，把手里的东西往上举着，说道：“我从乡里割了肉，分你……们点。” 　　没等孟妍说话，侯红霞就先拒绝了。 　　“我们不爱吃肉！” 　　陆明野站着没有动。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孟妍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脸上，等待回应。 第17章 17 　　孟妍想起来那块冰冰凉凉的白毛巾，心里软了一下，想着不过就是一块猪肉而已，收了也就收了。大不了过几天去县城赶集买点什么做回礼就是了。 　　她正要开口，就被侯红霞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不用他假好心，如果不是他突然离开，咱们也不会……” 　　两人走得速度很快，后面的话陆明野没有听见，但这点信息也足够让他警觉。 　　昨天晚上看瓜的时候，孟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去了一趟春生家。 　　“我确实没去，喝多了。这不犯法吧？” 　　春生真觉得委屈，以前晚上看瓜地这种事，逃班的也不少，没有谁像他这样倒霉的。 　　一天之内连续被人找了三回，而相较于侯红霞，眼前的这个人更让他忌惮。 　　陆明野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上，冷冷地看着春生，“和谁？” 　　“啊？” 　　“我问，你和谁喝酒了。” 　　春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答应过侯红霞，这件事不能再告诉第二个人。 　　陆明野把手放在春生的肩膀上，只这么一下子，后者的腿就软了。 　　儿时被打得四处逃窜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存放，因此引起的恐惧仿佛刻在骨子里。 　　“是陈磊。” 　　陆明野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今天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找过你？” 　　春生说是侯红霞，而且把后者叮嘱他不让往外说的事儿也告诉陆明野。 　　回去的路上，陆明野在想：依照侯红霞的性格，恐怕不会考虑得这么周到。 　　那么就是孟妍的主意了。 　　此刻他已经确认，孟妍在昨天晚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让侯红霞来找春生。 　　而且，看这意思，孟妍应该是想私下解决。 　　陆明野脑海中闪过那张明艳的脸，慢慢地翘起嘴角。 　　原来，她喜欢这样行事。 　　孟妍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第二天也是如此，六点钟起床，六点半洗漱完毕。 　　在她端着水盆往院子里泼的时候，看到了墙头外站着的陆明野。 　　是在等她吗？ 　　孟妍想起昨天自己和侯红霞对人家的拒绝，心里有淡淡的歉疚，此时也不好视而不见，于是走出来。 　　陆明野递给她一个手电筒，“天黑后出去拿着这个。” 　　孟妍不明所以。 　　陆明野接着说：“其实最好是天黑了就别出去。我和大队长说过了，暂时别排你们组看瓜。” 　　按照他学习拖拉机的进度，估计最多五天也就学成了，到时候他可以保护她。 　　孟妍并不明白陆明野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奇怪。 　　被她那黑亮的眼睛看着，陆明野顿时觉得局促起来。 　　“行，那我就走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哎，你！”孟妍一肚子疑惑需要解答，开口喊的时候，陆明野已经走出去老远。 　　这个人！ 　　孟妍皱着眉头回屋，侯红霞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手电筒，“这是哪里来的？” 　　孟妍顾忌着顾苗在屋里，没有多说什么。侯红霞也不笨，也就暂时没有再问。 　　看瓜组可以休息一个白天，所以今天两人还是要按时上工。 　　去田地的路上，侯红霞又问起手电筒，孟妍就把早晨碰到陆明野的事儿说了。 　　“他肯定觉得愧疚。”侯红霞下了结论。 　　愧疚吗？ 　　孟妍没有看出来，实际上就她对陆明野的了解，后者的任何情绪都不会表露在脸上—也难怪以后会成为一方大员。 　　但对方干嘛要突然送她手电筒呢？ 　　到了田地里，大家先排成一排听大队长郭明分派工作，最后说到孟妍的时候，郭明顿住了，似乎在想着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孟妍微笑，“队长，您分吧，我啥活都能干的。” 　　郭明点点头，“你就帮着管理工具吧。” 　　啥？ 　　孟妍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刚才大队长犹豫半天就是在想这个？ 　　侯红霞的活是早就被分配好了的，跟着其他妇女们以前去掰棒子。但是她刚才没有走，一直在等着孟妍。 　　听到这里，侯红霞挺高兴，“那就谢谢大队长了。” 　　管理工具这活轻省，正适合孟妍这样娇弱的女孩子。 　　等两人都走了，郭明看着孟妍的背影露出笑容。 　　陆明野这小子，恐怕是看上孟知青了。否则也不会今天一大早过来请求他，暂时不要给孟妍安排看瓜的活—这分明是心疼人家姑娘嘛。 　　郭明敬佩陆老爷子，也觉得陆明野绝非池中之物，所以也非常乐意卖这个人情-在分派工作上适当地照顾一下孟知青。 　　但是，更重要的是，孟妍自己干活认真。无论是这些日子的拔草、看瓜，还是那天记录看瓜小组时认真负责的态度，都让他这个大队长非常放心。 　　郭明不耐烦搞这些细细腻腻的东西，正好有人帮着也挺好。 　　顾苗一面掰棒子，一面扭头看孟妍。玉米地两人多高的杆子把人的视线遮挡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被她看到让人惊讶的场景：孟妍居然没有跟着侯红霞来玉米地，反而在离着郭明几步远的地方坐下来。 　　她在那里干啥？为啥不来干活？ 　　顾苗也顾不得掰棒子了，扒拉开叶子钻出田地，找到田埂边上的侯红霞。 　　“孟妍咋没有过来？” 　　侯红霞斜她一眼，“大队长让孟妍管理工具。” 　　然后，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到了顾苗愤恨的眼神。 　　顾苗嚷嚷，“掰棒子根本用不着工具，她这是逃避劳动！” 　　“大队长安排的，咋啦，你有意见？” 　　周围干活的村民们都纷纷扭过头来，顾苗不说话了。她在村子里呆了一段日子，太知道大队长郭明的威信有多高了。 　　这么说吧，如果顾苗现在敢当众说一句郭明的不好，立刻就得有村民冲上来和她理论。 　　顾苗只好气哼哼地走了。 　　侯红霞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顾苗，你针对孟妍我也就不说啥了，原来对大队长也有意见的？” 　　顾苗已经走进玉米地里，听到这话恨得牙痒痒，有心出来争执几句，可这种事情很容易越描越黑。 　　想了想，到底是作罢，但是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还不算完，顾苗听见有人在低声议论。 　　“我说呢，她怎么总是悄悄说起孟知青在城里的事情，原来是早有意见呐。” 　　“可不是，这些日子大家都看到了，孟知青人不错的。” 　　接下来就是一片附和声。 　　顾苗就奇了怪了，当初自己和她们扯孟妍的事情的时候，这些人可都没少说坏话，怎么如今倒是都变了立场？ 第18章 18 　　孟妍在田梗边坐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工具。而且今天的主要劳动任务就是掰棒子，其实用不上劳动工具的。 　　她直接去找大队长郭明。 　　“队长，今天没啥工具可以管理，我还是跟着大家掰棒子吧。” 　　郭明闻言看她一眼，“怎么，轻省点还不愿意？” 　　“那倒不是，主要咱们不是得赶紧完成任务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在现实世界中，孟妍没少跟着奶奶去地里干活，别看庄稼人冬天比较闲适，但是在春夏秋三季，大家伙都是很忙的。 　　地里的庄稼不等人，能不耽误最好不耽误。 　　郭明哈哈大笑，“你这个姑娘还真是实诚。你放心，咱们村今年秋收肯定不会再落后了。” 　　说起来也是他这个大队长、乃至甜水村大队干部的耻辱，每年秋收速度在乡里都是最后一名。 　　关于这一点，孟妍也听村民们闲话的时候说起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一刻也不想耽误。 　　郭明似乎看出来孟妍的疑惑，笑眯眯地说：“今年咱们有自己的拖拉机手。” 　　“陆明野很快就可以学成归来，咱们的拖拉机乡里也批准了，算算日子应该可以和陆明野前后脚回来。” 　　“那可太好啦！”孟妍是真心为甜水村的村民高兴。 　　以往收下来的粮食都靠牛车、驴车往晒谷场拉，那一趟一趟又慢又装得少，有了拖拉机就不一样了。 　　突突突地，那速度快，还装得多呢。 　　郭明看到孟妍脸上的笑脸，以为她是在为陆明野能回来而高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并不是陆明野这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嘛。 　　掰棒子已经开始，看瓜的任务还在进行。 　　当天晚上，按照上回的顺序，应该到了孟妍和侯红霞这一组看瓜。可是到散工的时候，大队长过来告诉孟妍，她们这一组暂时往后排。 　　“第三组顶上，后面的依次往前排，有没有问题？” 　　大家伙都说没有问题，孟妍和侯红霞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奇怪。三公后，她特意去找了郭明。 　　“没啥，就是觉得不太安全，反正就往后排一排。”郭明其实并不善于说谎，但是有陆明野的嘱咐在，他也不能说太多。 　　见孟妍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大队长十分欣慰。这孟知青觉悟就是高啊！ 　　他安慰她，“放心，总会轮到你们组的。” 　　孟妍点点头，挽着侯红霞的胳膊离开。 　　顾苗盯着孟妍的背影出神。刚才她就在旁边，把郭明和孟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孟妍和侯红霞居然不是今天看瓜？这太让人失望了。 　　陈磊走过来，低声劝慰，“放心，轮到最后也是跑不了的。” 　　顾苗这才略微放心。 　　可是这一等，就等了五天。 　　孟妍似乎越来越受郭明的倚重，甚至最后还经常暂代大队长监督大家的劳动成果。 　　比起郭明动不动吼人，孟妍的监督方法要温柔得多。 　　看到消极怠工的，她会把对方拉到一边做思想工作，避免被教育者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 　　这样和风细雨般的工作方式，没有谁不喜欢。 　　顾苗就发现，孟妍在村民中的威信渐渐上升。 　　以前她每次提起孟妍在城里的事情，总有人凑上来听，还时不时笑话几句。 　　再看现在，只要她提起这事，总会遭来众人的白眼。 　　有人嘴巴厉害还质问顾苗，“你说孟知青为了男人怎么怎么样，可就孟知青这样貌，她用得着上赶着讨好男人？” 　　顾苗想说，长得好看不代表一切。 　　可是好不容易凑过来的人，很快就散开了。导致她想散布点啥子舆论也根本没有机会。 　　侯红霞在旁边看得可太解气了。 　　晚上回到知青点，她就和孟妍咬耳朵，“你是没有见当时她那脸色，朱猪肝一样儿！” 　　侯红霞吃吃地笑，孟妍也跟着笑。 　　让顾苗受些刺激也好，受得刺激越多，反弹就越大，也就越急切于报复。 　　孟妍等着那一天。 　　到了第五天头上，刚上工郭明就对孟妍说：“今天轮到你们看瓜了，准备好。” 　　“好嘞！”孟妍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雀跃，让郭明对她的觉悟高又有了新的认识。 　　顾苗和不远处的陈磊对视了一眼，露出一抹阴笑。 　　* 　　懒汉今天的心情很复杂。 　　他见过孟知青，还关注过孟知青，可是那样好看的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有啥牵扯。 　　然而，陈磊找到了他。 　　第一次失败了，对方又来找他第二次。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但陈磊第二次来找他，只用一句话就打动了他，“那么好看的姑娘，你不想尝尝？” 　　想，咋不想嘛，做梦都想。 　　他心里痒痒，惦记着陈磊的告诫，也不敢在大白天去看孟妍，只等待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来了。 　　熟悉的瓜地，熟悉的套路，还有那个好看得仙女似的姑娘。 　　懒汉蹑手蹑脚地靠近瓜棚，小心翼翼但是并不紧张。陈磊说过，今天晚上瓜棚里只有孟知青一个人。 　　他侧耳听了听，听到了里面均匀的呼吸声。 　　懒汉啥也顾不得了，猛地朝瓜棚里的人扑去，那个人朝旁边一闪，他扑了空。 　　“哎，抓住啦！”男人的声音响起，莫名有点熟悉。懒汉觉得不对要跑，却早就来不及了。 　　他的双手被人反剪住，对方的膝盖顶在他的后腰，别说是跑了，就连动一动都是不可能的。 　　“我走错路了，你要干啥？”懒汉的反应还挺快，迅速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话音未落，就被一束光照到眼睛上，懒汉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原来是你。” 　　“你认识？”孟妍拿着手电筒在懒汉身上照，在看到对方明显比一般的村民还要破烂的衣裳和浑身脏污的时候，她猜出来这人是谁了。 　　“被他弄到大队部。”孟妍说道。 　　一个小时以后，大队部。 　　郭明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盯着圪蹴在面前的懒汉，“你说说，为啥大晚上的到瓜地里去？” 　　“大队长，我就是路过，真的。”懒汉抬起头，一脸无辜。 第19章 19 　　懒汉在村子里一直是凭着不要脸存活的，每一次他拿了人家东西，就是死不承认，都是乡里乡亲的，别人也不能真的把他打死。 　　郭明也是一个村的，懒汉觉得这一招应该也管用。 　　显然，他注定要失望了：郭明的脸黑如锅底。 　　“你别扯了，孟知青提前都和我说过了。你还是老实交代，说不定还可以争取宽大。” 　　孟知青说过什么了？ 　　懒汉转头，茫然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孟妍。 　　孟妍目光之中的寒意让懒汉不寒而栗。村子里也不乏厉害的姑娘媳妇，可是懒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仿佛自己内心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大队长，既然他不想说，我看不如送到派出所，让公安同志帮着审审。”孟妍在懒汉看不到的方向冲着郭明挤了挤眼睛。 　　郭明点点头，走向电话。 　　“别，别给派出所打电话！”懒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被春明眼疾手快地拉起来。 　　他瑟缩着，不敢反抗。 　　刚才春明的力气他有亲身体会，那不是他能够反抗得了的。 　　“我说，是我想岔了，想去偷瓜。” 　　话音未落，后背就被人狠狠踢了一下。 　　懒汉哎呀一声扑倒在地，春生下意识去拉，也根本没有拉住。 　　孟妍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张英俊而冷厉的脸。 　　陆明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你再说一遍只是想去偷瓜。” 　　“我……” 　　懒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转到孟妍身上。 　　视线立刻就被陆明野挡住。 　　“你只说是谁指使你的。”陆明野神色平淡，然而语气中的威慑力让人无法忽略。 　　懒汉立刻说出了陈磊的名字。 　　陆明野点点头，看向孟妍，“你想怎么办？” 　　孟妍有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可以肯定，陆明野是来帮她的。 　　她凑到他的身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明明知道场合不合适，陆明野还是被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吸引。 　　在孟妍离开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理解刚才的话。 　　他翘起了嘴角。 　　“你两还真的有点事儿啊？”郭明走过来问陆明野。 　　陆明野：“没有。” 　　他心里有她，可是在不能确认她的心意之前，他不想别人误会。 　　* 　　顾苗太过兴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过了晚上十一点，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在梦里，她看到了孟妍清白被毁，被迫嫁给懒汉。 　　原本美丽精致的面容变得十分憔悴。 　　而她，因为顺利完成孟丽的任务，很快就被弄回城里，从此脱离了缺衣少穿的乡村生活。 　　顾苗禁不住地笑起来。 　　所以，当一阵阵的吆喝声传来的时候，突然惊醒的顾苗还有些茫然。 　　“快点，孟知青出事啦！”这声音喊了两句，便渐渐远去，想必是通知别家了。 　　顾苗迅速跳下地塔拉着鞋跑出去，拿着手电一路小跑去了瓜田。 　　一路上，她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想着一会儿一定要仔细观察孟妍的惨状，过几天邀功的信里也好仔细写给孟丽。 　　说不定还可以得些额外的好处。 　　不过，她越是靠近瓜地，就越觉得不太对—太安静了。 　　事情已经闹出来，论理应该有看热闹的人啊！ 　　不过很快，顾苗就自己想出个答案：一定是村民们的腿脚太慢，所以落在她的后面。 　　不过，没有关系，大家总会来的。 　　顾苗脸上带着笑意，拿着手电筒四处照，渐渐地她笑不出来了。 　　瓜田里不仅没有看热闹的村民，甚至本应该在这里的孟妍和懒汉都不见踪影。 　　周围没有一点儿异常的声音。 　　不对，这不太对！ 　　顾苗感觉到了一种危险，转身要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往这边来了，人还不少。 　　顾苗拿着手电筒朝那边照去，一下子看到了孟妍冷淡的脸。 　　“你，你没事？” 　　虽然天色昏暗，但是毕竟有手电筒的微光在，她立刻看清楚孟妍身上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头发丝都没有乱。 　　孟妍的声音也是冷冷的，“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 　　“不，不是！”顾苗下意识地否认，眼睛四处乱飘。她很快发现，周围不仅仅是孟妍一个人，还有懒汉、春生、郭明，还有陆明野。 　　陆明野！ 　　顾苗的眼神闪了：他不是去学拖拉机了吗？ 　　陆明野的眼神甚至比孟妍都要冷，“是你指使懒汉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顾苗抬起眼睛，一脸无辜。 　　陆明野把一个人推到顾苗面前，是陈磊。 　　陈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后脖颈就被陆明野掐住。后者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他飞快地看了顾苗一眼，低下了头。 　　顾苗心里一沉，难道陈磊把她供出来了？ 　　不可能。 　　陈磊对她是真心，这一点顾苗可以确定，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出卖她。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陈磊供出她来，她咬死不承认，难道村里还能用私刑不成？ 　　顾苗迅速在心里做好了决定，继续装无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张脸，陆明野真有一种动手的冲动，可是顾苗是个女的，他不能对她动手。 　　就在这时孟妍开口了，“顾苗，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有你来了瓜地？” 　　“不是那个人让……” 　　说到一半，顾苗停住了。 　　她猛然想起来，在门外叫嚷的那个人并没有说孟妍出事的地点在哪里。 　　“想明白了？”孟妍唇角带了淡淡的笑意。 　　顾苗梗着脖子争辩，“我知道你在瓜田，当然会来这里啊。” 　　“孟妍，我是关心你，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反而污蔑我？” 　　顾苗的脸上都是哀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的为人，很容易被她骗了、产生同情。 　　“顾苗，你要不要脸！”从田埂处跑过来一个人，冲过来把顾苗劈头盖脸一顿骂。 　　“都是知青，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侯红霞，你怎么在这里？” 　　顾苗睁大了双眼。 　　侯红霞下午开始拉肚子，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跑了四次茅房，晚上自然不能陪着孟妍去瓜田，顾苗当时还窃喜孟妍少了一个帮手。 　　看侯红霞生龙活虎的样子，分明一点儿事儿没有。 　　另一个打击接踵而来。 　　应该被陈磊灌醉的春生居然也出现了。 　　顾苗瞪着陈磊。 　　想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得到哪怕一点点启示，可惜，让她失望的是，陈磊被陆明野按住后脖颈，一直都没有敢抬头。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孟妍问。 　　顾苗不说话。 　　“当着大队长的面，你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也许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宽大处理？ 　　顾苗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孟妍。 　　犯罪的人才需要宽大处理，她一旦承认，就永远不能再翻身了。 　　顾苗突然抽泣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声又一声的解释柔弱而无助，可惜在场的人没有同情她的。 　　只除了一个人。 　　陈磊突然抬头飞快地朝顾苗看了一眼，后者一脸泪痕，满眼里都是哀求。 　　他瞬间心软，“是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说完了，他颓然低头，似乎突然被抽走了所有了力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孟妍。 　　在让人引顾苗出来以前，她就先让春明叫来了陈磊。但是并没有审问对方，就等着和顾苗当面对质。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陈磊居然牺牲自己，保护顾苗。 　　他倒是个痴情人，只不过顾苗根本不值得。 　　顾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郭明。 　　“大队长，你也听到了，这件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第20章 20 　　除了孟妍，谁都没有料到顾苗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罪名就会都落在陈磊的身上。 　　陈磊显然也没有想到。 　　他抬头看着顾苗，眼中满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顾苗意识到了，但并不在意。 　　孟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问陈磊，“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为何一次两次地害我？” 　　陈磊沉默了一会儿，“我看不惯你。” 　　孟妍问他到底是哪里看不惯自己，他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了。 　　郭明开始就觉得不对，现在更是意识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绝对不是陈磊。 　　他严肃地看着陈磊，提醒道：“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担在自己身上吗？” 　　陈磊看向了顾苗。 　　顾苗的脸尖尖的，目光中都是哀求。 　　陈磊垂下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这件事是我一个人指使的。” 　　陆明野走到陈磊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陈磊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比刚才孟妍和郭明逼问他的时候压力还要大。 　　他在村里待得时间不短，听说过陆明野的传闻。这个人13岁来到甜水村，以一己之力打遍村里的混小子，武力值不是盖的。 　　就在他忍不住要透露些什么的时候，孟妍说话了，“算了，就这样吧。” 　　陆明野立刻往后撤了一步，退到了孟妍的身边。而陈磊刚才受到的那种无形的压力也瞬间消失。 　　“你不打算追究了？”陆明野转头问道。 　　“追究，但不是现在。” 　　看目前的情况，陈磊对顾苗还有感情，如果用威压迫使陈磊把顾苗供出来，难免以后他不会愧疚。 　　顾苗很可能会利用这一点点愧疚翻身。 　　这不是孟妍想要看到的。 　　此时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从陆明野的角度看过去，孟妍完美的侧脸和天边的光亮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脸上的坚定和胸有成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陆明野突然觉得，也许对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这个姑娘，拼一己之力就能保护好自己。 　　其实今天他无论回来与否，这件事都可以被完美解决。 　　陆明野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或者是自豪，或者是失落，总之十分复杂。 　　孟妍和郭明商量了几句，后者让人把陈磊带走。 　　陈磊一步三回头，可顾苗一直看向别处，从始至终都未曾和他对视过。 　　孟妍虽然深知顾苗为人，此时此刻也不禁感叹她的绝情。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十分疲累，郭明说要赶紧回家补觉，春生也走了。 　　孟妍向陆明野道谢。 　　陆明野目光在孟妍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继而转开，“我也就是举手之劳，你不用多想。” 　　举手之劳吗？ 　　孟妍觉得不太像。 　　陆明野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而且无论是对懒汉动手还是方才威慑陈磊，都给人一种他十分关心孟妍的感觉。 　　不过，孟妍只是心里这样想一想，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对他点点头，“改天我请你吃饭吧。”说完了，她就被侯红霞拉走了。 　　她小白杨一样的身影逐渐走远，看不到了，陆明野才回到了自己家。 　　陆老爷子做好了早饭，窝头熬粥配咸菜，味道本来就不咋地，陆明野心里有事，更是吃得没滋没味。 　　“咋，孟家丫头受了委屈？”陆老爷子瞅着自己孙子脸色难看，这样猜测道。 　　“不是。人家根本用不着我。”陆明野啃了一口窝头。 　　哦？陆老爷子很有兴趣，逼着孙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听完了，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慢慢点头，“这姑娘，牛！” 　　太适合当自家孙媳妇喽。 　　“合着你啥作用都没有起到？”陆老爷子瞪着陆明野，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小子，别的方面都还行，就追求姑娘这种事，真是一点儿也不开窍。 　　陆明野不说话。 　　他其实一直在瓜棚附近蹲着，就等着上回的坏人出来一举拿下。 　　然而天黑以后，他并没有看到孟妍，甚至侯红霞都没有出现，只有春明来到了瓜棚。 　　他直觉孟妍应该另有安排，于是就一直藏着没有出现。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样说来，自己可不就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起到嘛！ 　　* 　　孟妍和侯红霞回到知青点，其他人也陆续回来，最后回来的是顾苗，她居然神态自若，仿佛舍弃陈磊的人不是她。 　　侯红霞和孟妍随便做了点早饭，大家围坐在炕桌上吃。当顾苗若无其事地大口吃窝头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顾苗，你还吃得下去饭？” 　　说话的是和陈磊关系最好的男知青。他和其他知青一起到了瓜田，把陈磊和顾苗两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陈磊一个男同志，会和孟妍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接连两次指使懒汉毁人清白？ 　　只有一个可能，陈磊是为了顾苗出头。 　　然而这个女人翻脸不认人，在大队长面前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陈磊被带走，也没有见她有一丝同情或者悔恨。 　　他为陈磊打抱不平，觉得后者太不值了。 　　顾苗抬起头，水盈盈的目光透露着无限的委屈。 　　“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侯红霞被她这厚颜无耻的嘴脸气得不行，腾地站起来打算怼几句。 　　“先别说话。”孟妍低声提醒。 　　侯红霞其实很想怼顾苗几句，但是出于对孟妍的信任，她坐下了。 　　其他男知青并不想善罢甘休，有人开头，其余的人也七嘴八舌地数落顾苗。 　　她解释了几回，根本不管用。 　　大家不是傻子和瞎子，瓜田里的一幕历历在目，她解释什么都没有用。 　　最后，顾苗泪流满面地跑回了屋子。 　　没有人跟着去安慰她。 　　男知青们面对孟妍，都有一丝尴尬。 　　他们曾经被顾苗柔弱的外表所迷惑，对孟妍有过诸多不理解和责难。所幸后者没有和他们计较。 　　有人先开口道歉，接着大家都道歉。 　　孟妍挥挥手，“没啥，都过去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是一个习惯迁怒的人。 　　知青点昨晚出了大事，郭明特意派人说今天全部不用上工。孟妍说给大家做红烧肉，侯红霞第一个跳起来拍手。 　　“妍妍，你掌勺，肉钱不用你花，我们一块凑份子。” 　　大家纷纷附和，每人给了侯红霞五毛钱，一共七个人，共计三块五，够买两斤肉了。 　　孟妍掏出五毛钱来给了侯红霞，“这是我的份子。” 　　侯红霞推辞，其他知青也说不用她出钱，可是在孟妍的坚持下，只好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没有人提到顾苗，似乎这个人在大家的心里已经消失了。 　　顾苗坐在屋里，外面讨论吃红烧肉的谈话似乎在嘲笑她，她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孟妍这人真有点邪性，两次都被她逃开了，这一回居然连陈磊都暴|露，以后她再想利用陈磊，可是没有办法了。 　　眼看着自己来到农村快一年，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厌恶，回城的心情已经十分迫切。 　　可是，她没有完成孟丽的任务，也不好开口让对方把她弄回城去。 　　顾苗陷入了深切的失望之中。 　　孟妍和侯红霞相跟着去田里，她们打算找大队长郭明借一辆自行车。甜水村的村民都比较穷，没有人买得起自行车，现在只有大队部有一辆。 　　谁家要是有急事，就去借一下。反正大伙都知道爱惜，大队部也乐意给村民方便。 　　走到半道上，就听见身后有突突突突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拖拉机缓缓朝她们驶来，开拖拉机的人她们也认识，正是陆明野。 　　侯红霞下意识地把孟妍朝身后拉，猛然想起瓜田里陆明野的帮助，顿时左右为难。 　　孟妍主动朝陆明野挥手，拖拉机停在她身边。 　　“你们不是今天不上工吗？” 　　“我们去借自行车，去乡里买点肉。”孟妍笑着说。 　　她的态度明显比以前熟络些，陆明野顿时觉得昨天自己做的也不完全是无用功。 　　他的目光在她嫩白的脸颊上停留一会儿，一面说道：“正好我要去乡里，带你们一段吧。” 　　“好啊！”孟妍一口答应，拉着侯红霞跳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继续突突，侯红霞提醒孟妍，“你可别忘了，他可是刚学会开。你这胆子可真大！” 　　孟妍愣了一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其实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在现实世界中，即便是打滴滴，她都不坐驾龄低于一年的司机开的车。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毫不迟疑地就跳上来。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也不好再下去。 　　她安慰侯红霞，“没啥，他挺靠谱的。” 　　“你咋知道？” 　　“看面相。”孟妍想了一会儿，找了这么个理由。 　　侯红霞摇头。 　　原来孟妍也有这样迷信的时候。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了孟妍对陆明野的信任是对的。 　　这一路上，拖拉机开得十分平稳。 　　这人，还凑合。 　　孟妍还注意到，陆明野在刻意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 第21章 21 　　拖拉机直接开到了乡里的肉铺，孟妍跳下车来，回头对陆明野说：“我多买些，中午给你送点红烧肉。” 　　陆明野一怔，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目送着孟妍进了肉铺，嘴角溢出浅笑来。 　　“你咋还要给他送肉？”侯红霞此时无比后悔和孟妍坐拖拉机来。 　　如果两人骑车，不就没有这么一出了吗？ 　　“昨天晚上人家帮了我，总得要表示一下。”孟妍这样回答。 　　侯红霞很不愿意。 　　虽然亲眼看到陆明野昨天对孟妍的帮助，但她对他的观感还是不怎么好。 　　这人的性格太冷，谁要是跟着他非得被冻成冰块。 　　拦着孟妍不给陆明野送肉，似乎又有点不近人情。 　　纠结之间，孟妍已经让师傅称好了猪肉，分成了两块，一块大一些，一块小一些。 　　侯红霞盯着那块小的，怎么看怎么碍眼。 　　孟妍瞧出来她不高兴，拉住她胳膊安慰，“好啦，我就是表示下感谢，没有别的意思。” 　　“总不好让人觉着咱们知青不知礼数。” 　　侯红霞才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出了肉铺的门，发现陆明野还开着拖拉机等着，她又警觉起来。 　　“你不是来乡里有事？怎么不去办！” 　　陆明野：“刚才打听了一下，负责的同志今天去了县里。” 　　侯红霞：这么巧？ 　　但孟妍已经上了拖斗，她也只好跟着上去，一路上告诫自己：仅此一回，下次可不能让陆明野接近孟妍。 　　从乡里回甜水村要经过田地，在地里劳作的人们听见突突突的声音，都回头看。 　　大队长郭明叉着腰乐呵呵地指给大家看，“那是咱们村里自己的拖拉机，今年秋收可不用再找别村借喽。” 　　大家用手遮在额头上当帘子往远处望。 　　“哎，那个不是陆明野嘛！” 　　郭明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这小子，够聪明！两个月的培训班，他十五天就学会了。” 　　大伙儿惊叹。 　　有人招呼陆明野，他冲对方挥手。 　　也有人眼尖地看到拖斗里的两位女同志，侯红霞十分懊恼，生怕孟妍和陆明野扯上什么关系，但孟妍倒是姿态大方。 　　陆明野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孟妍扬起的笑脸，在阳光下越发明艳。 　　他把两人送到知青点，孟妍跳下车回头说道：“做好了给你送去。” 　　陆明野连连摆手，“我来端就行。” 　　侯红霞冷哼一声，瞪了陆明野一眼。 　　积极啥啊！ 　　两人走进院子，男知青们迎出来，目光都被侯红霞手里拎着的肉吸引。 　　“咋还买了两块？” 　　孟妍解释说：“这快小的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炖出来送人的。” 　　她没有提陆明野。 　　几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在屋里躺着的顾苗听得真真的。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心理建设，她重燃斗志，决心要继续给孟妍使绊子。 　　她从屋里走出来，一脸嘲讽地盯着孟妍，“反正都是你买的肉，是不是用自己的钱买的，我们也不知道。” 　　这是又要出来蹦跶？ 　　孟妍眯着眼睛看着顾苗,都有些佩服对方的锲而不舍了。 　　顾苗见孟妍不说话，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她的把柄，于是更加得意。 　　“被我说中了吧？这是大家凑的钱，居然被你用来做人情？” 　　侯红霞听不下去了，正要开口，被孟妍拉住。 　　“顾苗，你出份子钱了吗？” 　　份子钱了吗… 　　顾苗倒是想出啊，但是没有人知会她。 　　闪神之间，孟妍和侯红霞已经进了灶间。 　　顾苗不放弃地看着其他知青，“你们就不担心自己的钱被孟妍咪了？” 　　“你管好自己吧。” 　　还是那个和陈磊交好的男知青，自从亲眼见到顾苗出卖陈磊，他对这个女人的信任感再也不复存在。 　　内心还有些羞愧自己曾经也对顾苗有过莫名的情愫。 　　顾苗在男知青面前从来走的都是柔弱路线，此时也不例外。 　　她的眼睛里很快溢满泪水，“你们怎么都针对我？” 　　别的男知青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苗。 　　每个人内心的想法都基本一致：为啥这样针对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大家都懒得搭理这个虚伪的女人，纷纷走开。有人回屋待着，有人去了灶间帮忙。 　　孟妍和侯红霞张罗着做红烧肉，丝毫没有被顾苗影响。 　　和上回前几回做饭一样，侯红霞根本不让孟妍做零碎活，什么洗肉啊、切肉啊，她自己全包了。 　　“你是咱知青点的大厨，负责做菜就行。”过来帮忙的男知青和侯红霞意见一致。 　　孟妍推让不过，只好由着他们。 　　两块猪肉分别切好，孟妍分成两个锅炖，特意指给男知青看，“这部分我一会要送给别人。” 　　有侯红霞之外的人前来帮厨也挺好，省得别人怀疑她偷拿了肉。 　　一口两口的红烧肉，在这个年代完全可能引起一场争吵。 　　男知青有点儿尴尬，挠着脑袋跟孟妍解释，“刚才顾苗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们都是相信你的。” 　　在他看来，孟妍家境不错，实在犯不着占大家这点便宜。 　　说起来这还是顾苗的功劳。在孟妍还没有到甜水村的时候，她根据孟丽的指示把孟妍的“事迹”告诉了所有知青。 　　本意是让大家伙远离孟妍，没有想到现在倒是无意中帮了她的忙。 　　孟妍：“你们信任我，那是你们明理，该监督还是要监督的。” 　　男青年连连点头，内心感到一阵羞愧。 　　孟知青这样通情达理，他们却曾经在顾苗的蛊惑下对她有成见。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红烧肉做好了，揭开锅盖，一阵阵的肉香飘出来。 　　不仅是院子里的男知青们闻到了，就连躲进屋里的顾苗也闻到了。她一直在等着人哄她，可惜等来的却是红烧肉的味道。 　　这本来就够让郁闷的了，何况这顿红烧肉还没有她的份儿。 　　口腹之欲是刻在人骨子里的，顾苗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根本忍不了。 　　她趴在窗户缝里往外瞧，正好看到孟妍端着一个瓷碗从灶间走出来，直接往院子外走。 　　她到底要给谁送过去？ 　　顾苗直觉这也许是抓到孟妍把柄的机会，于是在对方走出大门一会儿，她也跟着出去了。 　　现在离下工还有半个小时，街上没啥人，顾苗得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跟在孟妍身后。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孟妍去的方向好像是陆家。 　　顾苗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孟妍这个狐狸精，这是要勾引陆明野啊！ 　　此时，孟妍走到了陆家的大门口。 　　这处房子原本是废弃了的，几年前陆家爷孙两个来到甜水村，大队部就把这里拨给了他们。 　　经过连年来的整修，从外面看不仅看不出破败，甚至比村里其他人家的房子还要气派些。 　　陆明野刚冲完澡，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和陆老爷子说话，不经意间转头，正好看到打算喊人的孟妍。 　　他心头欢喜，正要迎上去，猛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屋子。 　　片刻后回来，身上多了一件汗衫。 　　孟妍已经进了院子，先喊了一声陆老爷子，“我炖了红烧肉，拿过来给您尝尝。” 　　“好，好啊！”陆老爷子笑眯眯地接过瓷碗，递给陆明野，“快去，把碗给人家腾出来。” 　　陆明野站着没动。 　　“家里没有别的家什。” 　　陆老爷子诧异，“不是有三个碗，还有个铁盆？” 　　陆明野…… 　　他只好拿着大瓷碗进了灶间。 　　大概三四分钟出来，瓷碗已经被刷得干干净净。 　　他的大手垂在腿边，手里拿着瓷碗，似乎没有还给孟妍的意思。 　　孟妍有些懵，啥意思，送一顿肉还要饶个碗？ 　　陆老爷子看了孙子一眼，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孟妍。 　　“姑娘，你看你给我们送红烧肉，总不好这么走了，显得我们不知礼数。喝一杯茶吧。” 　　说完，朝陆明野瞪眼睛，“还不赶紧去泡茶？” 　　孟妍本要阻拦的，知青点还等着她回去吃饭。可是陆老爷子盛情难却，犹豫之间陆明野已经端了茶杯出来。 　　孟妍礼貌性地伸手去接，被陆明野避开。他直接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太烫。”陆明野说。 　　陆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非常随意地和孟妍拉家常。 　　孟妍知道眼前这位身份不凡，如果不是特殊年代，恐怕甜水村的村民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大的首长。 　　不过，她倒是没有丝毫怯场。 　　对陆老爷子有问必答，偶尔提出自己的问题。 　　两人你来我往的，显得颇为默契。 　　陆明野在一旁沉默着，目光时不时看向孟妍，但转瞬间便转开去。仿佛是怕被孟妍发现一般。 　　聊了一会儿，孟妍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陆老爷子催促孙子，“快去帮我送送孟知青。” 　　陆明野正有此意。 　　他送孟妍出大门，还要继续往前送，被她拦住。 　　“你快些回去吃红烧肉吧，要不然该凉了。” 　　她的脸明艳至极，眼睛黑亮如晨星。整个人似乎带着某种莫名的光晕，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陆明野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最亮那颗星星吸引的灰尘，拼命地想要靠近，却总是自惭形秽。 　　孟妍见他没有说话，笑着和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孟妍，你打算怎么处置陈磊？”陆明野扬高了声音。 第22章 22 　　孟妍站住了，转身诧异地看向陆明野。 　　陆明野又问了一遍，“你想如何处置陈磊和懒汉？” 　　懒汉两次欲行不轨，这违反了公共道德，但是毕竟没有被抓现行，所以不能把他扭送到派出所，指使他的陈磊同样也是如此。 　　关于这一点，陆明野相信孟妍是明白的。 　　但是，他不能让她白白受委屈，既然走不通阳关大道，独木桥总是可以过一过的。 　　无论是要打一顿，还是让两人从此消失，他都会替她办到。 　　孟妍有点意外，她知道陆明野是个好人，也曾几次帮助他。可是，刚才的话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帮助的范围。 　　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自己和陆明野的交情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还是说，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掏心掏肺？ 　　陆明野见孟妍不说话，再次出言提醒，“他们最多也就被关几天。”。 　　孟妍点点头，“我知道。” 　　见陆明野站着没动，她解释了一句：“这两人以后还有用。” 　　陈磊和懒汉是被揪出来了，可是顾苗还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她背后的孟丽，如今还好好地在城里待着，占着原主的工作。 　　这一场较量，远远没有结束。 　　后面这些话，她没有对陆明野说，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 　　所幸，陆明野也没有多问，听见她说了一个简短的理由，似乎已经心满意足。 　　他目送那个小白杨一样的身影离开，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家。 　　陆老爷子：“你咋这么快回来了？” 　　“嗯。”陆明野有点无语，他已经在刻意地找机会和孟妍多呆一会儿了，自己都开始觉得尴尬。没想到爷爷还是不满意。 　　“你和人家孟知青说了点啥？” 　　陆明野把刚才两人简短的对话告诉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叹口气，在孙子后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你个傻小子！” 　　说点好听的，说不定两人的关系就更近一步了。这么好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又被这傻小子错过了。 　　孟妍回来的时候，知青们正围坐在院子里的炕桌上吃午饭。 　　红烧肉已经见底，一个男知青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汤汁倒在了自己碗里。 　　其余男知青都懊恼自己手太慢，只好啃着干窝头，一面看着那个幸运儿用汤汁蘸窝头。 　　侯红霞第一个看到孟妍，招呼了一声，起身去了灶间。 　　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妍妍，这是给你留的。” 　　碗里五块红烧肉，凑近了能闻到肉香味儿，应该一直在锅里热着的。 　　有人站起来招呼孟妍，有人给她搬凳子，有人给她拿筷子，还有人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窝头。 　　孟妍有点儿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的态度虽然有所改变，但是被这样热情对待，还是穿书后的第一回 。 　　“谢谢大家。” 　　她夹了两块肉放在自己碗里，“剩下三块你们分吧。” 　　她刚才大概算了一下，每人也就合两三块肉。这年月为了口吃的大家都不容易，她不想搞特殊。 　　“妍妍，如果不是你，我们还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你该多吃点。”侯红霞不由分说地把剩下的三块肉夹给孟妍。 　　男知青们纷纷附和。 　　孟妍想了想，还是把三块肉夹了出去，取了个窝头放在碗里，对一个男知青说：“你把这些送去大队部给陈磊吃。” 　　大家集体愣住。 　　侯红霞先跳起来，“妍妍，他那么害你，你还给他送好吃的？” 　　陈磊为了讨好顾苗，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如果不是妍妍聪明事先识破了奸计，她都不敢想这件事的后果。 　　孟妍：“毕竟都是知青，他也是受人蛊惑。” 　　男知青大受感动，“孟妍同志，你真是大人大量，我替陈磊谢谢你。” 　　说完，他站起来端着碗去了大队部。 　　其余的男知青对孟妍也是暗自敬佩。 　　有人悄悄地转移了目标，决定以后要多和孟妍接触。这样品德高尚的姑娘，谁不想靠近？而且人家还长得这样好看。 　　他们以前是眼瞎了吗，居然把个狼心狗肺的顾苗当女神。 　　顾苗端着碗坐在墙根儿底下，狠狠地盯着这边。 　　她原本是和大家坐在一起的，可是亲眼看着人家吃肉，偏偏自己没的吃，这种感觉太煎熬。所以，她才主动坐在这么远的地方。 　　现在看来，还是不够远。她就应该端着碗回屋里去，以免看到刚才刺眼的一幕。 　　孟妍淡淡地往顾苗那边看了一眼，弯了弯嘴角。 　　陈磊现在正是最消沉的时候，顾苗选择明哲保身，她偏偏就要反其道行之，让他感觉到知青点的温暖，念她的好。 　　这样对比，顾苗的冷心冷肺就更加让人心寒。 　　一次两次三次，孟妍不信陈磊还会对顾苗死心塌地。 　　顾苗不是认为陈磊是自己永远的拥护者嘛，那么就让她尝尝被拥护者背离的滋味。 　　大概是这顿红烧肉吃得心满意足，吃完午饭，男知青们张罗着刷碗，侯红霞乐得清闲，急匆匆地拉着孟妍回屋。 　　“妍妍，你离陆明野远一点。”刚刚关上房门，侯红霞就这么直接告诉孟妍。 　　孟妍挑眉，“怎么，你对他印象不好？” 　　侯红霞点点头，“太沉默，太冷了，这样的人不好相处。” 　　不好相处吗？ 　　孟妍没觉出来。 　　一般人都会认为沉默寡言的人不好相处，可孟妍不这么认为。 　　她看人只看一点：这个人的心正不正。 　　心若是不正，外表再热情她也不想沾—比如顾苗，以前的形象不就是温柔大方吗？ 　　而陆明野，就是心特别正的那一种，这从几次他对她的帮助就看得出来。 　　不仅如此，私下里她也听别人提起过他，评价中除了沉默之外，没有一个人对他的人品有过质疑。 　　这在一个跟着爷爷被下放的人来说，是十分难得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大队长郭明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 　　男知青去了大队部。 　　陈磊和懒汉都被关在办公室里，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大队长郭明坐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目光冰冷地盯着两人。 　　懒汉看到郭明那张严肃的脸，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他圪蹴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哀求，“大队长，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你就让我回家吧。” 　　“回家？继续去祸害人？”郭明眼睛一瞪，懒汉就不敢说话了。 　　相比较懒汉而言，陈磊显得出奇地沉默，而且对顾苗依旧十分维护。 　　郭明问了几遍，他都坚持说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干的，和顾苗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现在是新社会，不兴滥用私刑。陈磊咬死了不把顾苗供出来，郭明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而且还得安排好自己婆娘来送饭。 　　今天中午吃高粱面窝窝头和野菜，懒汉吃得挺满足，陈磊觉得难以下咽。 　　郭明似乎看出来了，“怎么，吃不下？你们知青点天天都吃玉米面窝头，这高粱面做的当然吃不下。” 　　陈磊不说话。 　　他的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这种郁闷不仅仅来自于食物的低劣，还来自于顾苗。 　　他已经主动承担一切罪责，顾苗还是在众人面前落井下石，这样的打击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他喜欢顾苗快一年，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因此才会死鸭子嘴硬不肯供出顾苗来。 　　有人从窗户玻璃往里望。 　　郭明喊，“是谁？赶紧进来！” 　　男知青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队长，我们给陈磊送点吃的。” 　　红烧肉霸道的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窜，大队部的三个人、包括郭明，同时吸了吸鼻子。 　　郭明：“伙食这么好？” 　　男知青：“是孟妍做的。”他把碗递给了陈磊。 　　碗里最下面的是点子野菜，上面码了三块红烧肉，红澄澄油汪汪的，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 　　陈磊的心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盯着红烧肉看了一会儿，深深地低下了头。 　　男知青仿佛还嫌对他的刺激不够大，继续说道：“这肉是孟妍买的，也是她做的。本来侯红霞是要留给她吃的，可是她只吃了两块，把这三块留给了你。” 　　陈磊抬起头，“她特意留给我的？” 　　男知青点点头。 　　“那，顾苗她……”陈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男知青没有说话，然而他平静无波的神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磊眼睛酸涩，别开头去。 　　过了一会儿，男知青从大队部出来，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陈磊还是没有供出顾苗。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继续努力劝说陈磊。 　　孟妍那样好的姑娘，应该得到公道。 第23章 23 　　自从甜水村有了自己的拖拉机，大伙儿干活的劲头更足了。而秋收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拉开了帷幕。 　　陆明野开着拖拉机一趟一趟地往晒谷场拉玉米。 　　晒谷场是以前就有的，在旧社会这地方原本是村里最大的地|主的产业，50年代后期归属集体。后来大队部安排村民重新垫土修整，使得这一大片空地更加平整。 　　秋收时收上来的粮食都要在这里晒干了，装袋后才好保存，或是交公粮，或是留着自己吃，都不至于因为保存不好而发霉浪费。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多，陆明野已经开着拖拉机拉了四趟。 　　拖拉机停在晒谷场里，有几个村民过来帮着往下卸玉米。陆明野一眼就看到了孟妍，她穿着干活的衣裳，衣裳灰扑扑的，但整个人却是亮晶晶的。 　　她眉目之间都是笑意，看着粮食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珍宝一般。 　　陆明野跳下拖拉机，走到她身后，“你往后，我来！” 　　玉米棒子一根根地被人扔下来，若是砸到她就不好了。 　　孟妍回头笑了笑，“不用了，我喜欢干活！” 　　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个个饱满，看了就让人开心，这可是村民们过冬和来年开春的粮食啊。 　　陆明野不再劝，只是干活的时候站在了孟妍身边，似乎随时在准备着保护她。 　　他做得不着痕迹，一起干活的村民、甚至孟妍自己都没有发现。 　　陆老爷子站在远处，看见这一幕，嘿嘿地笑了两声。 　　大队原本是没有让他来的，可在陆老爷子看来，一年之中最喜庆的时候就是秋收了，这样的场面他不能错过。 　　一车玉米卸完，陆明野开着拖拉机回到田地里拉下一车。 　　连续的劳作让他满脸汗水，身上的外套也穿不住了，只好脱掉，留下一件背心。 　　精壮的身躯在衣服的包裹下更显男儿气概。 　　把掰棒子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脸红心跳，顾苗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一样是男人，咋陆明野就那么招人喜欢呢！ 　　冷冽的眼神、严肃的表情、健壮的身躯，每一样都昭示着他的男人味儿。再联想到他不凡的家世，顾苗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仰慕之情。 　　陆明野帮着装玉米棒子，路过顾苗身边的时候，她抓住时机搭话。 　　“看你累的，快喝口水吧。”说着，她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 　　“我加了白糖的。”顾苗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陆明野就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得有三四步，迅速转身拎着两筐玉米走了。 　　周围传来几声吃吃的笑声，顾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孟妍再一次看到陆明野的时候，就发现这人有点奇怪。 　　他一直盯着她的水壶看。 　　孟妍正喝着水呢，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渴了？” 　　陆明野应了一声。 　　“这是我喝过的，不能给你。” 　　陆明野没有表情，只是微微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孟妍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种失望来。 　　“这样吧，你等一会儿！” 　　孟妍把水壶盖好，跑到远处跟大队长说了一声，起身走了。 　　她的背影如小白杨一般挺拔，水壶挂在她的腰间，随着走动一晃一晃。 　　陆明野突然觉得，如果能做一只水壶，其实也挺幸福的。 　　总好过被她拒绝的失落。 　　孟妍到田地叫上侯红霞，两个人一起回知青点。她从瓦罐里舀了两碗绿豆，加满水熬着。 　　嘱咐侯红霞看好了灶火，她带着钱去供销社买了两袋子白糖，回来后绿豆汤也差不多熬好了。她把两袋白糖一股脑儿放进绿豆汤里。 　　侯红霞看了都心疼，“你这也太下本了吧？” 　　白糖这东西多精贵，一般的人家也就是来客人的时候舍得给冲上一勺，孟妍一下子放这么多。 　　孟妍知道侯红霞这是为自己好，也不反驳，只埋头往桶里盛汤。 　　知青点只有一个铁皮水桶，孟妍找了一根长木棍，和侯红霞一起抬着去了晒谷场。 　　两人刚到那里，就有人眼尖地凑过来，低头一看，顿时大乐，“绿豆汤啊，孟知青，你这太及时了。” 　　大家都是各带各的水，忙活半上午，水都喝光了。 　　为了抢收，又不敢耽误时间去家里喝水，只好这么干忍着，嗓子都要冒烟。 　　这个时候孟妍带来绿豆汤，不夸张地说，可真是及时雨啊。 　　郭明也走过来，先用勺子舀了一口喝，甜丝丝的带着绿豆的香味儿。 　　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好喝！ 　　他冲着孟妍和侯红霞竖起大拇指，一面招呼大家排好队。 　　“每个人只能喝一勺啊，剩下一半送到田地里去。” 　　那边还有一半村民在掰棒子呢。 　　孟妍：“大队长，知青点还有多半锅，我们再去抬！” 　　大家一听还有，心里更加欢喜。不用郭明安排，两个壮小伙就自高奋勇回去抬绿豆汤，郭明让两人直接去他家取水桶。 　　“就用扁担挑，一半儿给田地送去，一半送来这里。” 　　“好嘞！”俩小伙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被大家的欢快气氛感染，侯红霞也一改刚才的郁闷。 　　只是她实在看不得孟妍受委屈，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郭明说：“大队长，这绿豆是知青点的，白糖可都是孟妍自己掏的腰包。您是不是得给补偿一下子？” 　　“补偿，必须得补偿！”郭明笑呵呵的。 　　孟知青想到了他身为大队长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别看只是一锅绿豆汤，其实不仅减少了大家中暑的可能，而且还增加了凝聚力。 　　郭明觉得，这补偿必须有，而且不能少。 　　这段对话正好被跳下拖拉机往这边走的陆明野听见，他飞快地看了孟妍一眼，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原来她回去熬绿豆汤了，还自己贴钱买了白糖。 　　一个多小时前没有喝到孟妍水壶的水，让陆明野有点失落。但是现在，他的失落被这一大桶绿豆汤给浇灭了。 　　他跟着大家一起排队，目光时不时掠向孟妍。 　　她一勺一勺给大家盛绿豆汤，脸上带笑，神色平和而温暖。 　　轮到陆明野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你的水壶呢？” 　　陆明野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水壶没有带来，他茫然四顾，想起来水壶应该是被他落在田地里了。 　　孟妍失笑，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她转身在旁边地上拿起一个碗，满满地盛了一碗绿豆汤递给陆明野。 　　“喝吧。” 　　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陆明野心头一颤，抬头仔细端详孟妍的神色。 　　她目光澄明，脸上并无丝毫羞涩之意。 　　陆明野没有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但是他并不傻，相反还很敏锐。 　　平日里，村里的姑娘们看他的眼神他也无意中观察过，躲闪中带着娇羞，那是对异性有好感的正常表现。 　　他从孟妍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点儿类似的痕迹。 　　所以，她就是单纯得给他准备碗、盛绿豆汤而已，或者是为了感谢他，或者是别的，总之和男女之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哎，明野你盛完了，就走呗？”身后排队的人在催促。 　　陆明野反应过来，端着碗离开。不过他也没有走远，就站在离孟妍十几步的地方，喝一口绿豆汤，看一眼她。 　　陆老爷子凑过来，“好喝不？” 　　陆明野点头。 　　“那你不准备表示表示？”这孙子咋那么傻呢！ 　　陆明野摇头。 　　还表示啥啊，孟妍明摆着对他没有意思，他可以继续守护她，但是不想打扰她。否则他成了什么人了！ 　　陆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要拿烟袋锅子戳孙子的脑门儿了。 　　孟知青多好一姑娘，大家眼睛又不瞎，陆明野再不抓紧，这姑娘若是被别人抢走，看他怎么哭去！ 　　陆明野大口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汤，依依不舍地看了孟妍一眼，大踏步走了。 　　接着，晒谷场响起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孟妍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陆明野离开的精装背影。 　　* 　　田地里劳作的人们也在分绿豆汤。 　　顾苗爱吃甜的，听说绿豆汤里有糖，赶紧拿着水壶排队。又听这绿豆汤是孟妍熬的，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这不是趁着机会显摆嘛！孟妍也太有心机了。 　　她忍不了这口气，“绿豆是知青点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功劳！” 　　说完了，她还看了看一起在田里掰棒子的几个知青，那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几个帮着说话。 　　可惜，顾苗快要把眼睛瞪出来，几个知青都没有一人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来。 　　不仅如此，还有人主动替孟妍卖好，“绿豆是知青点的，可是咱们谁也没有想到去熬绿豆汤。还得是孟妍想得周到。” 　　顾苗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陈磊关系最好的那个男知青。 　　顾苗心里恨得不行，朝着这人旁边的陈磊露出哀求的神色。 　　陈磊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 　　他前几天被郭明放了，如今也一起参加秋收。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顾苗供出来，但是心里到底是生了芥蒂。 　　在大队部那几天，顾苗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顾苗心里恨得不行，又给孟妍加上了一个罪责：蛊惑陈磊。 　　不就是那天让人给陈磊送了红烧肉嘛！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恰巧被挑绿豆汤的小伙子看到。 　　他忍不住为孟妍打抱不平，“绿豆是知青点的，可白糖可是人家孟知青自掏腰包买的，足足放了两袋子。” 　　啊，两袋子白糖啊，节省的人家一年都吃不了这么多糖。 　　大家伙不禁为孟妍的慷慨而敬佩，同时也想着多喝点绿豆汤—这么多白糖，那得多甜，喝到就是赚到！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你一下我一下，逐渐把顾苗挤出了队伍外面。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前是热火朝天喝绿豆汤的村民和知青，耳边时不时有人夸赞孟妍。 　　顾苗忽然觉得，这日头咋这样大，晒得人发晕。 　　这样想着，她眼前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第24章 24 　　孟妍在晒谷场给大伙分完绿豆汤，自己也舀了满满一水壶，坐到一棵树下纳凉。 　　为了让粮食晒到充足的阳光，整个晒谷场也就西北角有这么一小棵树，不高，目测最多三米，洒下来的树荫也有限。但到底比直接暴晒在大太阳底下清凉些。 　　这个夏天，孟妍过得有点儿辛苦。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晚上只能扇着扇子入睡。 　　不过，这也是她过得最有意思的一个夏天。 　　白天和大家一起劳动，身体的劳累反而带来内心的宁静，她第一次觉得每一天过得如此有意义。 　　每一滴汗水落到地上，都化成一粒粒粮食，就如同这晒谷场上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让人瞧着都那么有希望。 　　她喝一口绿豆汤，一直甜到喉咙里去，扭头看见拖拉机从眼前经过。 　　拖斗里坐几个人，其中一人躺在一个妇女的怀里，看面容隐约是顾苗。 　　接着就看到大队长郭明追上去，同陆明野说句什么，再回来时紧紧皱着眉头。 　　孟妍好奇问了一句。 　　郭明说：“你说这事儿闹的，掰棒子也就几天功夫，她就受不了晕过去了！” 　　“是顾苗？” 　　郭明点点头，满脑子门子都是官司。 　　知青们和村民自小生活的环境不一样，娇气些他也能理解，他也尽量给予方便，尽量把轻省些的活计安排给他们。 　　如果是以前的顾苗，他也觉得没啥，晕倒了去卫生院看看，若是真的太过劳累，那就休息几天呗。 　　可瓜田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几天，虽然陈磊承担了所有的罪责，但郭明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顾苗在其中起的作用？ 　　所以，顾苗晕倒，他不仅不同情，反而感到一丝厌烦。理智上上他应该跟着去卫生院，也偷懒不想去了。 　　孟妍也挺意外。 　　别看她平时装柔弱，其实按照书中剧情，顾苗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即便全村的女同志晕倒了她都不会晕倒。 　　不过，这念头也就在她心中闪了一下，瞬间被抛到脑后。 　　歇息了一会儿，她又投入到劳动的队伍中去。 　　玉米棒子是拉到晒谷场上了，可是也不能堆在一起啊，否则压在最下面的棒子见不着太阳，容易发霉。 　　男人们用木头做的耙篱把棒子大概扒拉开，女人们蹲在地上负责整理。 　　又忙碌了一下午，傍晚漫天的彩霞映着铺满晒谷场的玉米，美丽而壮观。 　　老支书乐得合不拢嘴，“咱们村今年收成可是不错！” 　　大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作为农民，一年累死累活求个啥？ 　　不就求一个好收成嘛。收成好，不仅不用担心公粮，还能有余粮度过一年。家里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孩子们的零嘴儿也有个出处。 　　大家伙的话里话外都是对生活的美好希望，孟妍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拖拉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陆明野回来了。 　　郭明和老支书都挺意外，田地里的棒子都拉完了，他其实可以直接回家、不必来这一趟的。 　　陆明野和两人打了声招呼，脚步迟疑着往孟妍这边蹭。 　　“该下工了吧？”他说。 　　“对，天马上就黑了。”孟妍回答说。 　　她感觉到陆明野是在故意没话找话，所以他到底要说什么？ 　　“行，今天就到这儿，散工！”大队长郭明一声令下，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一边拍打各自身上的灰尘，一边往晒谷场大门口走。 　　孟妍也是一样，但她刚抬脚就被陆明野叫住了。 　　“村里只有我会开拖拉机，所以只能去送顾苗。”他飞快地说了这么一句，大踏步走了。 　　孟妍反而被落在原地。 　　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莫名发怔：他这是在跟她解释？ 　　但，没有这个必要啊。 　　难道他是觉得她和顾苗关系不好，怕她有想法？但孟妍自认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她自己讨厌顾苗，却没有立场要求别人也远着对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孟妍看出来陆明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刚才这一出，还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竟没有想到他竟然细腻到这种程度。 　　陆明野上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回大队部。一路上他回想刚才的情形，不免有些懊恼—应该多停留一会儿看看孟妍的反应的。 　　侯红霞在晒谷场门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孟妍出来，于是又转回来寻她。 　　见孟妍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她悄悄走到她背后，突然“啊”了一声。 　　孟妍回过神来，头都没有扭，“你咋咋呼呼地干啥？” 　　别说是惊吓了，语气中甚至都没有一丝波澜。 　　侯红霞觉着十分没有成就感。 　　回去的路上，有好多人主动跟孟妍打招呼。 　　侯红霞昂着头，比她自己受人尊重还要高兴。 　　“妍妍，你今天熬绿豆汤这事儿可做得太对了！”别看是小小一锅绿豆汤，获得的可是大家的赞扬。 　　以后顾苗无论怎么污蔑孟妍，都没有人会相信。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灶间亮着油灯，人影晃动，看来先回来的男知青已经开始张罗晚饭。 　　孟妍和侯红霞先回到屋子里洗脸换衣裳，劳累一天，一头一脸的灰尘，洗干净人也清爽些。 　　顾苗一直躺在床上不动，孟妍特意凑近看了一眼，发现被子起起伏伏，所以人应该是没事的。 　　孟妍也去灶间帮忙，发现陈磊就在里面。 　　他居然没有去陪着顾苗，看来这人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些。 　　陈磊见到孟妍，脸色僵硬一下，别别扭扭地打了招呼。 　　自从他被放回来，两人的相处状态差不多都是这样，孟妍也非常随意地应一声，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 　　陈磊松了一口气。 　　晚饭还是凉拌菜就玉米面窝头，自从大家吃惯了孟妍做的饭，别人做的实在有些难以入口，只是大家劳累一天都是又累又饿，也不挑什么口味，三下五除二地吃了晚饭。 　　孟妍主动提起绿豆的事儿，“绿豆是咱们知青点的，过几天我找人买点还给大家。” 　　她手里还有点钱，准备到各家寻摸寻摸，总要把东西补上。 　　熬绿豆汤就是她自己的主意，并没有和知青们商量，若是让大家一起承担成本，那就太不合理了。 　　男知青们听了这话纷纷摇头，“那不行。咱们知青是一体的，应该一起承担。” 　　陈磊也在其中，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向孟妍的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人心都是肉长的，孟妍不计前嫌让人给他送红烧肉，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孟妍推辞了几句，见大家十分坚持，也就作罢了。 　　侯红霞提议两袋白糖也由大家分摊，被孟妍拒绝了。 　　“我爱吃甜的，所以放了很多糖的，这是自己的私心，你们这样可叫我不好意思了。”孟妍这样说。 　　大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都明白孟妍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让大家少花点钱。 　　都是知青，是自己人，再推拒就有点矫情了，大家便纷纷感谢孟妍，把这事揭了过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起顾苗的名字，她好像被大家集体遗忘了一般。 　　其实，顾苗根本没有睡着。 　　她也就是在田地里太热，又突然受到刺激才晕倒的，刚被让弄上拖拉机就醒来了。为了逃避劳动，她一直撑到卫生院才睁开眼睛。 　　大夫给她开了藿香正气水，便让人送她回来。 　　从下午到现在，她一直躺在屋里，就盼着有人能来问一句，最好能给做点好吃的。 　　可是从下午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晚饭时分，到现在晚饭都吃完了，也没有见有人来关心过一声。 　　就连一直围着她转的陈磊也跟死了一样销声匿迹。 　　不，不对，他没有消失，她分明听见他在外面说话。 　　他只是不来见她。 　　这一切都拜孟妍所赐。 　　晕倒了再醒来，顾苗明白了一件事：她根本不是孟妍的对手，给人家使绊子，也从来没有成功过。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孟妍在村里的威信越来越高，人缘越来越好，将来就更加难以对付了。 　　所以，她要寻求外援。 　　她一下子想到了孟丽。 　　明天就给孟丽写信，问问她该咋办。 　　顾苗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就连孟妍和侯红霞是啥时候进屋的都没有听见。 　　十天以后，孟丽收到一封信。 　　她快速地看完，眼中浮上一抹沉思。 　　孟妍真的有顾苗说的这么厉害？她不相信。 　　肯定是顾苗太蠢。 　　当初她和顾苗是初中同学的时候，那时候就发现顾苗脑子不够用，只不过对方对她还算忠心，她也需要几个跟班昭示她小公主的地位，这才没有把顾苗甩开。 　　重生以后，她提前给顾苗去信，让她务必“照顾”将要去甜水村下乡的孟妍。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顾苗不仅一无所获，还差点把自己个给折了进去。 　　蠢材就是蠢材，别指望她能有什么大出息！ 　　孟丽想，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是啥情况。也好有的放矢，制定切实可行的策略。 　　正想着，房门开了，孟怀成和宋梅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孟丽立刻换上一副天真的笑脸，“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马上就可以开饭啦！” 　　她接过孟怀成手里的公文包和宋梅手里的水壶分别放在桌子上，快步走进了厨房。 　　孟怀成和宋梅相视一笑，都觉得孟丽比亲生的孟妍都要贴心。 　　哪里知道，吃饭的时候，孟丽突然就说了一句让两人堵心的话。 　　她说：“爸妈，我想去看看妍妍。” 第25章 入V 一更 　　正当孟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准备下乡的时候, 甜水村的秋收工作也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经过村民和知青的共同努力，田里的庄稼都被收割完毕，铺满晒谷场。就等着粮食晒干了装进尼龙袋或是麻袋，放到干燥的地方等着交公粮和留存。 　　在孟妍的带领下, 知青们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劳动积极性。除了顾苗隔三差五掉链子, 其他人都是从清晨忙到傍晚, 两边不见太阳。 　　也正因为如此，村民们对知青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以前, 大家伙都觉得城里来的这些人和他们不是一条心。不仅不好好干活，还整天挑三拣四，到最后因为有补助, 反而吃得比村民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同劳动，村民们亲眼看到知青们的改变：不仅不娇气, 还抢着脏活累活干。 　　大伙对知青的态度就热络了许多。 　　有人主动给知青们送水, 有人邀请知青去家里吃饭。 　　虽说这年月没啥好吃的, 这份情谊让人心里暖呼呼的。 　　知青们心情好了, 干劲儿也足。在他们的激励之下，村民的精神头也是高涨起来。 　　所以, 这一年的秋收, 比往年提前四天完成。 　　这天下午，当最后一车粮食铺在晒谷场上的时候, 大队长和老支书双双坐着拖拉机去乡里汇报。 　　为啥不骑自行车？ 　　那当然是因为村里有了自己的拖拉机，总得开着去显摆显摆吧。 　　回来的时候, 两人一脸喜气。 　　郭明把大家伙聚拢在晒谷场上, 传达了乡里领导的指示，“今年咱们村是乡里最先完成秋收的，大家都辛苦啦, 乡里领导也会在大喇叭里表扬咱村儿。” 　　每个村子前后街都装了大喇叭，有个啥重要通知都会通过喇叭传达。本村大队部有事通知，也都会采用这种方式。 　　大家一听这话可就炸了锅。 　　要受到表扬，还要在大喇叭里表扬？那岂不是说乡里管辖下的五个村子都会知道？ 　　哎呀，那可真是露脸喽！ 　　孟妍看着大伙儿的笑脸，自己也笑开了。但是隐隐的，总觉得有件什么事情被自己给忘记了。 　　仔细回想，却怎么想不起来，于是暂时放下，和大家一起笑闹。 　　陆明野站在人群的边缘往某个方向望，一眼就看到了孟妍。 　　她眉眼含笑，和别人一样，都穿着最最普通、甚至有些土气的衣裳。可是只要往那儿一站，别人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看她。 　　她自带光芒。 　　陆明野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靠近这一团发光体，心甘情愿地做她光芒下的灰尘。 　　两位村干部讲完话，也就到了晌午，老支书大手一挥，十分豪迈地给大家放了假。 　　连轴转这么多天，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再过几天还得收拾晒干的粮食，又是一场忙碌。 　　孟妍也跟着大家一起回去，半道上听见身后突突突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瞧见了陆明野。 　　“上来，我带你们一段。”陆明野这话是对着孟妍和侯红霞说的，然而他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孟妍。 　　侯红霞立刻警觉，把孟妍往自己身后拉，“不用了，我们走着回去就行。” 　　陆明野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孟妍。 　　孟妍拉着侯红霞上了拖斗。 　　别看侯红霞平时爱咋呼，那是在孟妍不做决定的时候，一旦孟妍想做什么，她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回到知青点，大家都累得不行，孟妍也没有力气做复杂的饭食，只用玉米面和韭菜做了个片汤，大家唏哩呼噜地喝了，各自去睡午觉。 　　在欢声笑语之中，顾苗算是一个异类。她一直沉默，吃饭的时候都是低着头。 　　只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她会盯着孟妍看许久，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孟丽要来了，你等着吧！ 　　劳累后的午休，最让人觉得舒服。很快，知青点一片寂静，大家都开始沉睡。 　　过了大概半小时，原本睡得好好的孟妍突然翻身坐起，望着外头依旧阳光灿烂的天空，脸色渐渐地变白。 　　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儿了。 　　孟妍飞快跳下床穿鞋往外跑，侯红霞听见响动看了一眼，还嘟囔呢，“下午不是放假嘛？” 　　孟妍顾不上搭话，一溜烟地跑到了大队长郭明家。 　　“啥？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大晴天能有暴雨？”郭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指着外头的大太阳。 　　孟妍神色严肃，“大队长，我从来不说谎。” 　　郭明想了一会儿，到底是对孟妍的信任占了上风，“咱们去找老支书。” 　　此事非同小可，他知道凭自己的威信是无法说服村民们抢收粮食的，所以，还是得找老支书。 　　老支书做了半辈子大队干部，村里人无论老少都会卖他的面子。 　　只是，恐怕对方就没有他这么容易被说服了，去的路上，郭明提前给孟妍打了预防针。 　　“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孟妍的眉头轻轻皱起，目光坚毅。 　　她清晰地记得，就是这一场暴雨雨冲走了甜水村丰收的喜悦，让大伙原本就艰难生活雪上加霜。 　　她如果不知道还则罢了，既然提前知道剧情，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果然，老支书的反应和郭明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瞎闹嘛！”老支书把旱烟袋锅子往炕沿上磕两下，看了孟妍一眼，到底顾忌着对方是个姑娘，没说什么责备的话。 　　但郭明是个大男人，还是他的晚辈，他的下属，老支书就没顾忌。 　　“你也是，跟着添乱，自己没有脑子？” 　　这话不好听。 　　郭明有些歉意地看了孟妍一眼，却见后者神色中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如果忽略她眉宇之间隐隐的焦急，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 　　孟妍知道，对待老支书不能用对待郭明的方式。 　　她想了想说道：“老支书，我小时候无意中学到一种秘法，可以预测不同寻常的天气。” 　　“今天傍晚肯定有大暴雨。咱们村挨着山，若是有山洪，粮食湿了发霉还是小事，很有可能还会被冲得颗粒不剩。” 　　老支书打着哈哈，“孟知青，理解你是为村子着想，但是这事儿没根据，也不好让大家跟着劳累。” 　　什么无意中得知的秘法，一听就不靠谱。 　　“行啦，你也挺累的，赶紧回去休息。”老支书下了逐客令。 　　孟妍没动地儿。 　　“老支书，您宁愿让甜水村担着损失粮食的风险，也不愿意提前准备好吗？” 　　“孟知青！”这会是郭明说话了，他觉得孟妍的语气太不礼貌，因此低声喝止。 　　转回头，他又劝老支书，“您别跟她计较，毕竟年轻着哩。” 　　老支书摇摇头。 　　他都六十多了，和个年轻姑娘计较啥。 　　支书老婆听见这屋说话声音变大，以为吵架了，赶紧过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见孟妍站在老头子对面，两人这是杠上了？ 　　她没有忘记孟妍送麦乳精的情分，便想着帮着对方说句话。 　　“老头子，也许孟知青说的是真的，反正也没啥损失，就先把粮食装起来。” 　　“你懂个啥！”老支书瞪老伴儿一眼。 　　说得轻巧。难道让一村子人跟着孟知青胡闹？ 　　大太阳底下收粮食，传到别的村子，他这个做支书的脸往哪里搁？ 　　孟妍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多，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不到三小时，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等下去。 　　“老支书，您真的不同意？”孟妍最后问了一句。 　　老支书摇头。 　　“那行，我先走了。”孟妍对着老支书老婆和郭明点点头，大步走了。 　　这么容易就放弃？ 　　郭明有点意外，也有点失望。 　　老支书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提醒道：“你是生产队长，可不能跟着这些小年轻瞎胡闹。” 　　郭明只有点头的份儿。 　　两人又拉了一会儿话，郭明起身要走。 　　“各位村民请注意！”大喇叭响起清晰而严肃的声音，隔着玻璃和窗户传到了老支书和郭明的耳中。 　　两人面面相觑，郭明先反应过来，推门走到院子里仔细听。 　　大喇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到晒谷场集合。傍晚有大暴雨，请大家积极参与，共同挽救咱们的劳动果实。” 　　“共同挽救咱们的劳动果实！”这话被重复了三遍，一遍更比一遍严肃。 　　郭明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孟知青胆子也太大了吧！ 　　老支书和郭明前后脚出院子，把喇叭里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瞎胡闹！”他一甩旱烟锅子，大踏步地往外走。 　　郭明连忙跟上，“老支书，您这是？” 　　“拦住她啊！”老支书真的恼了，甚至有点迁怒郭明。 　　如果不是郭明先相信了孟妍的话，恐怕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骗大家伙。 　　两人急匆匆来到大队部，打算抢夺大喇叭的控制权，却发现办公室的门不知道让谁给锁上了。 　　用的根本不是大队部原有的锁头，而是一把大铜锁。得有拳头大小，即便是撬开也需要些时候。 　　“这个孟知青！”老支书气得脸色发白。 　　郭明清了清嗓子，“那现在咱们咋办？” 　　他一面说着，一面偷眼往仓库的方向看。刚才他就发现，大门是开着的，孟知青应该是把所有的口袋都拿走去了晒谷场。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她是咋安排好一切的。 　　这个孟知青，有两把刷子。 第26章 入V 二更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 孟知青蹲在拖斗里，快速整理一堆口袋。 　　她把尼龙口袋压在麻袋底下，以免随着拖拉机行驶而被风吹走。 　　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前，她从老支书家出来, 先去了一趟陆家又回了一趟知青点, 召集大家到了大队部, 齐心合力用最快的速度把各种口袋装上拖拉机。 　　随后兵分两路，知青们去了晒谷场, 孟妍和陆明野留在大队部。 　　在大喇叭里广播通知以后，她用陆明野给的锁头锁上门，跳上拖拉机, 两人往晒谷场赶。 　　“还能再快点嘛？”孟妍大声朝陆明野喊。 　　“能！”陆明野应了一声，拖拉机加快了一个速度, 突突突地朝晒谷场驶去。 　　村民们和其他知青已经聚集在晒谷场, 相互打听着大喇叭里广播的消息。 　　“瞧瞧这大太阳, 还真能下暴雨？” 　　“肯定是真的, 要不然孟知青不能在大喇叭里头喊。” 　　“为啥支书和大队长没有出面？” 　　“肯定是安排别的事儿去了呗！得抓紧，到黑晌不到三个钟头了。” 　　拖拉机开过来, 大家停止议论。 　　孟妍招呼几个小伙子把口袋搬下拖拉机, 她自己站在拖斗里，再一次简短动员。 　　“傍晚有大雨, 咱们要抓紧抢收，否则一年的辛苦都没啦！”孟妍高声说道。 　　也不知道是她激昂的语气感染了大家, 还是别的, 所有人都附和着点头，“我们听孟知青的！” 　　孟妍笑了，她把人分成两队。一队人多些, 负责用簸箕、耙篱等各种工具把粮食收拢成一堆堆，另一队负责把成堆的粮食装入口袋。 　　一声令下之后，大家伙立刻忙碌起来。 　　没有人偷懒，没有人质疑，大家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在暴雨到来之前，要确保每一粒粮食都安全、干燥地放入库房。 　　簸箕翻飞、口袋一个个被装满，捆扎好，抬上了拖拉机。很快，鼓鼓囊囊的口袋装满了拖斗，陆明野开着拖拉机往大队部赶。 　　拖斗里坐了四个小伙子，到了大队部一块儿卸粮食。 　　半道上，他们遇到了气急败坏的老支书和一脸平静的郭明。 　　老支书挥手让陆明野停下，“你咋也跟着胡闹？” 　　“啊？您说啥？”拖拉机突突的声音中，陆明野似乎听不到他说话。 　　老支书又说了一遍，陆明野仿佛还是没有听到。 　　“我先走啦，着急哩！”拖拉机扬长而去，扬起一片尘土。 　　老支书看着逐渐远离的拖拉机，问郭明，“你说，他是不是装的？” 　　郭明：“那不能。那孩子很靠谱。” 　　老支书瞪他一眼，你以前也说孟妍靠谱来着。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得赶紧赶去晒谷场，制止这一场闹剧。 　　老支书腿脚慢，来到晒谷场的时候，粮食已经被收起来一半，剩下一多半也有三分之一被收拢成一堆。所有的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孟妍站在人堆里，一面干活，一面给大家打气。 　　郭明试探着劝，“老支书，都这样了，就先收起来呗？要不下雨，明天再撒开。” 　　老支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然呢哩？” 　　还能咋样？都差不多快装完了。 　　孟妍在两人出现的时候就一直注意这边，看到老支书气哼哼走到树下蹲着，显然是放弃了制止大家。 　　她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拿着耙篱继续拢玉米。 　　有人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你厉害！” 　　孟妍回头一看是郭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到底，这件事上是她把大队长给搁里头了，不过，她也没有内疚多久，即便今天没有下暴雨，到时候她自然会承担一切。 　　陆明野拉了一趟又一趟，不仅要负责开拖拉机，装卸的时候也都会搭把手。年轻力壮的他额头上也起了薄薄一层细汗。 　　不过，他显然顾不上注意这些，在喘气的间歇抓紧时间朝孟妍那边看一眼。 　　她细瘦的胳膊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扬起耙篱搂玉米。 　　这时候，有人喊他，“明野哥，装好啦！” 　　“好嘞，这就走！”陆明野跳上拖拉机，恋恋不舍地朝孟妍看了一眼，开着拖拉机走了。 　　柔弱的姑娘居然有着这样力量和胆量，普通男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陆明野心里上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最后一袋子粮食被放上拖拉机的时候，天空飘来第一朵乌云。 　　好几个村民抬头看，嘴里喃喃着，“真要下雨了。” 　　郭明凑到圪蹴在树底下的老支书身边，“真的要下雨哩。” 　　老支书瞪他一眼，“一块黑云彩，就把你吓成这样？” 　　依照他多年经验，今天天气下雨的几率很小。 　　老支书话音刚落，就觉着有些不对—咋突然黑了许多呢？ 　　他抬头看，刚才的那朵黑云彩就像是会下崽一般，在他低头这一会儿，它就生出来满天的黑云彩。 　　原本碧蓝的天空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太阳早就溜去了姥姥家。 　　老支书连忙看向晒谷场，那里已经空空荡荡，粮食都装走了。 　　村民和知青们争先恐后地往村里跑，脚步快速，心里却是放松的。粮食都收起来啦，不用担心被雨水淋湿，被山洪冲走。这是多么让人放心的一件事啊！ 　　多亏了老支书和大队长。 　　有人路过的时候，对老支书竖起大拇指，他尴尬地摆手，四处寻找孟妍，最后在晒谷场的边上看到了她。 　　她并没有跟大家一起跑，站在那里举目四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郭明凑过来，“老支书，咱们走吗？真要下雨喽。” 　　“把孟知青叫上！” 　　“好嘞！”郭明颠颠地去了。 　　三人刚刚离开晒谷场，咔嚓一个炸雷响在天空，铜钱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郭明脱了外套递给给孟妍让她披上，孟妍推辞。 　　老支书大声喊，“你披上，这回你是甜水村的大功臣，可不能淋着了。” 　　拖拉机声音传来，大家冒雨抬头看，水幕之中，陆明野的笑脸隐隐约约。 　　“赶紧上来！”他大喊。雨太大，说话声音太低根本听不见。 　　三人上了拖斗，陆明野从驾驶室拿出一块塑料布塞给孟妍。 　　孟妍有些发愣，被郭明和老支书催促了几遍，才披在了自己头上身上。她看老支书一把年纪，到底是扯开些给对方身上披了一部分。 　　拖拉机是要放到大队部去的，所以一行人也跟着先回了大队部。铜锁是陆明野家的，他拿出钥匙开门，几人冲进去。 　　秋天的天气原本不冷，可下了这么一场大雨，屋子里都有些凉气。老支书让郭明给孟妍倒热水，亲自端到孟妍面前。 　　“孟知青，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甜水村所有村民都要喝西北风喽！”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老支书心里明白，这么大的雨淋到粮食上，不说颗粒无收吧，最起码也得损失十之八九。 　　交公粮是别想了，全村的人都要跟着饿肚子。 　　孟妍连忙接过杯子，谦虚地说：“老支书，您太客气了，我是村里的一员，当然要为村子着想。而且我这确实是没有啥科学的道理，您开始不同意也是出于谨慎。” 　　老支书没有说话。 　　他又不傻，知道孟知青这是给他留面子。人家的好心他不能不领情。但是孟妍的功劳绝对不能被埋没，就等着天放晴再给奖励了。 　　郭明看着外面似乎永无止境的雨水，叹了一口气，“其他村子肯定损失惨重。” 　　这个话题十分沉重，老支书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孟妍眨了眨眼睛，也没有说话。 　　陆明野说要送孟妍回知青点，“你得去换身衣服，喝点热姜汤。” 　　孟妍摇摇头，“还得等一个人。” 　　郭明急了，“等啥人啊，赶紧换衣裳去！”甜水村的大功臣若是感冒生病了，他没法跟村民们交代嘛！ 　　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是侯红霞。 　　她也是湿淋淋一身水，累得呼哧呼哧的，好像刚赶了不近的路。 　　孟妍问：“怎么样？” 　　“我和乡长说了，他当时就派了人去各个村子通知。”侯红霞回答说。 　　孟妍点了点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其他的村子的人她不认识，所以只能让侯红霞去乡里告诉乡长。幸亏大队部有自行车，骑车也快，现在看来应该是赶上了。 　　至于其他村子听不听，会不会和甜水村的人一样及时收拢粮食，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老支书和郭明面面相觑，后者先反应过来，问道：“你通知了乡长？” 　　孟妍点点头。 　　“太好啦！”郭明大笑。 　　这个孟知青可真是甜水村的宝贝，不对，应该是整个乡里的宝贝。 　　陆明野看着孟妍，翘起了嘴角。 　　她的光芒，照射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所有和她接触、乃至没有接触的人。 　　与此同时，甜水村山脚下，一辆小汽车被困在泥潭中。 　　司机和孟怀成下去推车，宋梅冲孟丽抱怨，“你看看，非得要今天来，着急什么嘛！” 　　孟丽小小声，“妈，我特别担心妍妍。” 　　如果不是为了说服宋梅和孟怀成一起，她也不用耽误这么些日子。 　　可这也是必须的。 　　她有信心在几天之内让孟妍身败名裂，而对方在甜水村的狼狈模样必须要被孟家夫妇看到，这样两人才会对孟妍死心。 　　孟妍看到父母的冷漠，也会十分失望。 　　这样一来，双方本就不亲近的关系会变得更加脆弱，甚至崩塌。 　　那么孟家的女儿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第27章 入V 三更 　　孟家三人是被甜水村的两个村民给救回来的。 　　雨下得太大, 老支书怕有人落在外面不安全，特意安排两个人四处巡视。 　　他们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看到一辆吉普车陷在泥潭里，便帮着一起把车推出来, 随后把孟丽他们带到大队部。 　　孟妍已经回去换衣裳了, 陆明野还没有走。 　　今天的雨太大, 保不齐有什么事儿，他在这里也能搭把手。 　　老支书和郭明也都在大队部, 刚换上各自的老婆送来的干净衣裳，正坐着喝热水呢。 　　就这会儿，孟家人来了。 　　孟怀成派头很足, 矜持地伸出半个手掌和老支书握手。 　　后者皱眉，“你们是……？” 　　司机挺有眼力见, 赶紧介绍, “这是市里的领导, 来找人的。” 　　至于啥领导, 他没有说明，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穷乡僻壤的, 山野村夫也没见过啥大官, 跟他们说了也没用。 　　老支书就有些不喜，不过他到底有半辈子的生活经验, 也没有表现出来，还给几人倒了茶水。 　　郭明性子耿直, 张嘴就问了, “现在正忙，你们来干啥？来帮着秋收，还是给点啥支持？” 　　前几年斗争最激烈那会儿, 三天两头地有人来，这个领导、那个首长的，屁用没有不说，还得招待他们。 　　好作用起不了，倒是把村里的生产搞得一团乱。 　　这几年这种不正之风得到了一定的压制，咋又有人来，死灰复燃了？ 　　孟怀成自诩君子风范，极少和这种直愣愣的人打交道，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还是孟丽机灵，对着郭明笑了笑，叫了声大哥，“我们是来找孟妍的。” 　　“孟妍？孟知青？”老支书抬起头来，目光在几人脸上来回移动。 　　“你们是孟知青啥人？” 　　孟丽隐隐觉得不对，不过还是回答道：“我是她姐姐，这两位是她的父母。” 　　自从认回了孟妍，孟家对外一直说两人是姐妹。 　　“啊呀，自己人！”老支书蹦起来，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孟怀成坐。 　　郭明嘿嘿地笑，“原来是孟知青的家人，早说嘛！” 　　“孟知青淋了雨回去换衣裳了，你们冷不冷？有没有带衣服？快找地儿换上别感冒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孟家三人目瞪口呆，宋梅试探着问，“孟妍在你们这里，表现咋样？” 　　“表现可太好啦！”郭明和老支书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性别不同，他两个真想抱起宋梅转两圈，感谢她培养了这么好的女儿，不仅挽救了甜水村的粮食，还挽救了整个乡的粮食。 　　“你们说的，是孟妍？”宋梅迟疑着又问了一遍。 　　她认为自己特别了解孟妍，说难听点，那就是个非常小家子气、爱妒忌的女孩子。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认回对方。 　　“那必须是孟妍，还能有谁！”郭明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张罗着要回家给几人熬姜汤。 　　只有站在一旁的陆明野没有说话。 　　从几人进来开始，他就一直注意观察他们的表情。孟家夫妇是孟妍的亲生父母，怎么提起孟妍来一脸冷漠，那个女的居然还不相信孟妍表现好？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 　　就在这时，孟妍来了。 　　她的头发半干，脸上还带着潮气，应该是刚刚洗漱一番换了衣裳过来的。 　　“妍妍，我终于见到你啦！” 　　孟丽看到孟妍就奔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脸上满满的都是关心。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剧情和有着原主的记忆，孟妍几乎要被她这番做派给骗过去。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外表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居然是个心如蛇蝎的人？ 　　孟妍并不爱虚与委蛇，也没有这必要。 　　她直接把手抽出来，冷冷地看着孟丽，“怎么，你怕顾苗弄不死我，亲自来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她正等着呢。 　　孟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眼睛里很快溢满泪水，“妍妍，你还在因为郑洪哥哥生我的气吗？” 　　“如果是这样，我成全你们，我立刻就给他写信，把他让给你。” 　　回答她的是孟妍的一声轻笑，“那么个普通而莫名自信的家伙，你还当个宝贝？喜欢拿走呗！” 　　郑家和孟家有婚约，郑洪是原主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但他自小和孟丽青梅竹马，感情有偏向也正常，毕竟人是感情动物。 　　可千不该万不该，郑洪居然想左拥右抱，几次撩拨原主，导致原主对他上了心。 　　至于后来在大院门口闹腾，也是看到孟丽和郑洪卿卿我气不过才那样的。 　　现代有句话咋说来着？先撩者贱，郑洪就够贱。 　　这么一个贱男人，孟妍瞎了才会感兴趣。 　　孟怀成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原本是坐在椅子上的，此刻拍案而起，桌子上的瓷缸子都被震得洒出水来。 　　“孟妍，你乱说什么，那是郑家的最优秀的儿子！可着京都城，也就当年的陆家儿子能与之相比了。” 　　然后，他就瞧见孟妍一脸怪异望向了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 　　孟怀成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不为别的，这人太有气势了。 　　看着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可周身的沉稳之气，怕是一般的官员都比不上。 　　当时他也没有多想，以为这就是村里一个村民，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长了一副好相貌。 　　此时再看孟妍的表情，就觉出不对来。 　　“你是……”他放缓了语气问道。 　　“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陆家儿子。” 　　陆明野语气冰冷。他一直关注着孟妍，私下听到的消息都暗暗记住了，刚刚又亲眼看到孟妍对待这几人的态度，就知道她非常不待见这些人。 　　孟妍做事肯定有充足的理由，所以这三人肯定狠狠地伤害过她。 　　孟怀成愣了一下，突然道：“你是陆明野？” 　　“陆明野？”一个更大的声音传来，是孟丽。 　　所有人的都惊讶地看着她，宋梅尤其吃惊，“丽丽，你失态了。” 　　她是学芭蕾舞出身，又一直在文工团工作，最是看重仪态，也是如此教育孟丽的。 　　孟丽压了一下情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小时候听说过陆明野，现在见到真人太激动了。”刚才她还奇怪呢，偏远的甜水村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传说中的陆明野。 　　旁人只知道陆明野的爷爷是首长，却不知道他本人也会在未来成为一方大员。 　　如此家世好、本人优秀的男人，不是轻易能遇到的。 　　被意外之喜砸在头上，孟丽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她露出自以为最温婉大方的微笑，把手朝陆明野伸过去，“你好，我叫孟丽。” 　　陆明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孟丽嘛，那个占了妍妍位置的假千金，没兴趣！ 　　孟丽咬住嘴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郭明有些不忍心，解释道：“明野性子有点冷，你们别介意哈。” 　　然后，陆明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塑料布 　　他走到孟妍跟前，柔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今天你太累了。” 　　郭明…… 　　所以陆明野你是专门打脸来的？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唯有孟妍和陆明野神色自若。她点点头，看都不看其余人一眼，跟在陆明野身后走了。 　　外头的雨依然很大，陆明野撑开塑料布替孟妍盖在头上，又把两边塞在她手里。 　　孟妍紧紧抓住了，转头问他：“你咋办？” 　　“我一个大男人还怕淋雨？”陆明野咧嘴笑着，大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发现孟妍没有跟上来，便又折回来，陪在她身边往前走，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陆明野高大的身躯就跟在孟妍身边，他的侧脸如同刀削斧刻，雨幕之中也让人无法忽略他的英武。 　　怪不得刚才孟丽那么上赶着呢。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孟妍觉着十分疲累，内心有一种冲动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她问陆明野，“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陆明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召集人去收粮食的事儿。 　　“因为是你。”陆明野说。 　　四个字，铿锵有力，破开雨幕、压住雨声，飘进孟妍的耳朵里。 　　她心头一跳，再次转脸看去，并没有看到陆明野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只是紧紧抿着嘴，和她保持固定的距离往前走。 　　陆明野恨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但考虑到孟妍的身体，他还是催促了几回。 　　孟妍也觉得浑身发冷，从善如流地加快脚步。 　　到知青点两人分手，孟妍要把塑料布给陆明野，他摆手走了，“留着下雨用。” 　　侯红霞已经煮好了姜汤，孟妍热乎乎地喝了一碗，收拾了一下就钻进被窝，暖烘烘的特别舒服，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同样的时间，在大队部的孟家三人却觉着十分不自在。 　　自从孟妍和陆明野离开以后，老支书和郭明的态度就不再热络，偶尔看过来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探究。 　　提到今日的住处，老支书随意地挥挥手，“你们就住在大队部吧，别的地方没有这里条件好。” 　　这里条件好吗？ 　　孟丽怀疑地四处张望，靠着两边墙壁有两张床，她们三个人，咋住嘛！ 　　孟怀成和宋梅也紧紧皱着眉头，显然对这样的安排非常不满意。 　　老支书和郭明假装没有看到，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知青点还有空的床位，孟家三人分男女和知青们住是最舒服的。但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这茬。 　　孟知青分明很讨厌这三人。 　　人家家务事两人没有权利管，但孟知青是村里的大功臣，说不定还是乡里的大功臣，可不能给她添堵。 　　于是，赶了一天路、淋了一场大雨的孟家三人，湿淋淋地在大队部凑合了一夜。 第28章 28 　　孟妍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外头艳阳高照，若不是地上一滩滩的水渍，她几乎要以为昨天的暴雨是一场梦。 　　她洗漱完来到院子里，正在吃饭的知青纷纷转头打招呼, 有人给她腾位置, 有人给她搬凳子, 而侯红霞小跑着去了灶间拿碗。 　　这接待标准有点高啊，孟妍挺不好意思, “你们不用这样的。” 　　侯红霞把碗放在她面前，“你现在可是甜水村的大功臣，全村老少都得敬着你的。”说不定, 全乡都要敬着她家妍妍。 　　孟妍：“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不夸张，不夸张！”说话的一个男知青, “孟妍, 这回你可给咱们知青长脸啦。” 　　“可不是！村民们以前还说咱们知青没用, 现在让他们看看, 啥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大家齐齐笑起来。 　　孟妍心里暖烘烘的。 　　昨天她没有瞒着大伙, 直接说自己瞒着老支书、私自召集村民去晒谷场, 也是有着让大家自愿参与的意思。 　　谁知道他们连个磕巴都没有打，跟着她去大队部取口袋。 　　撇开情谊不说, 就这份信任就让足以让人感动。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夸赞孟妍，唯有坐在角落里的顾苗一脸阴沉。 　　她也跟着一起去了大队部, 后来又去了晒谷场, 但是出工不出力，纯粹就是等着看孟妍的笑话。 　　也不知道孟妍走了啥狗屎运，昨天傍晚居然真的下了暴雨。 　　经过这件事, 孟妍在村里的威信恐怕又要高上一大截。 　　顾苗是没办法拿孟妍怎么样了，可是有人能治她。 　　话说信去了十几天了，咋孟丽还不见人影儿呢？ 　　正想着，大队长郭明来了，他身后跟着三个人。 　　这三人有男有女，相同之处是他们的头发都趴趴在脑袋上，衣裳也是皱巴巴的，看着十分狼狈。 　　顾苗一眼就看到了孟丽，心头一喜正要打招呼，被后者用眼神制止。 　　孟丽眼神一转，迅速锁定孟妍的位置，幽幽地说：“妍妍，你打算从此不理我们了吗？” 　　其实孟妍刚才就看到来人，不过她没有打算搭理他们。现在听见孟丽这话，心里一阵阵地厌恶。 　　孟丽这种如泣如诉的姿态很能博人同情，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假千金就是这样一次次地给原主使绊子。 　　可惜，孟妍不是原主。 　　她咬了一口窝头，慢慢地嚼了又嚼。 　　嗯，今天这饭食做得还行。 　　孟怀成脸色极为难看。 　　他的官儿做得不算小，京城也算有这么一号人物，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他走到哪里都是被尊着敬着的主儿。 　　没有想到，来到这小小的甜水村，居然一次两次被打脸。 　　他不屑于和老支书、郭明这种人计较，以免失了身份，但孟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要管一管的。 　　“孟妍，原以为你能在这里好好改造，几个月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孟怀成的语气听着很是痛心疾首，不过配着他阴沉的脸色，看起来颇为违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孟妍真想大笑三声。见过虚伪的，没见过对自己个亲生女儿还这么虚伪的。 　　她吃掉最后一口窝头，站起身来，冷冽的目光在孟家三人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孟怀成的身上。 　　“指责我，你配吗？” 　　“你为了面子，为了讨好郑家，打发我下乡，好工作给了孟丽。到底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分得清吗？” 　　“脑子有毛病，就回去治治，别到处蹦跶。” 　　孟妍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不很快。但她清楚的口齿，严肃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证明话语的真实性。 　　院子里的知青们、包括侯红霞，听到这里都是目瞪口呆。 　　以前他们在顾苗嘴里也听说过孟妍的一部分事情，曾经对她有过成见，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渐渐地被孟妍吸引，不由自主想靠近她，听她的话。 　　孟妍居然曾经被亲生父母这样对待过？ 　　可叹她每日带笑，谁都没有见她哭泣过，到底心里埋藏了多少委屈！ 　　这对夫妇心也忒狠了，这么对待亲生女儿。 　　孟妍骂得好，骂得太好了！ 　　孟怀成没有料到孟妍居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一时之间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感到几道不善的目光。循着望过去，对上知青们一张张鄙夷的脸。 　　他自诩身份，不想让别人看笑话。于是压制了情绪，对孟妍说：“你情绪太激动，咱们以后再谈。” 　　孟妍看他一眼，“实在没什么好谈。” 　　宋梅皱眉看着孟妍。 　　她觉得震惊。 　　在她的印象里，孟妍确实粗野没有教养，和自小生活在她身边的孟丽没法比。 　　可孟妍对待她和孟怀成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刚才这样直接怼在人脸上，还是第一回 。 　　甜水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把孟妍变成了这样？ 　　和孟家夫妇一样，孟丽也是心情复杂。 　　原本看到孟怀成为她出头，心里还挺高兴的。 　　孟怀成多年为官，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再说有孝道压着，孟妍敢怎么样？ 　　可孟妍就是敢了，就是怼了。 　　原本以为会替自己报仇的人铩羽而归，孟丽比孟怀成还要憋屈。 　　但是，她很快就克制了情绪，扯了扯孟怀成的胳膊，“爸爸，妍妍可能心情不太好，以后再和她谈吧。” 　　孟怀成大概也需要这么一个台阶，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孟丽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颇为得意，正打算教育孟妍几句，突然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再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尤其是宋梅，眼神中都是不赞同。 　　孟丽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自己的肚子，她饿了。 　　郭明清了清嗓子，“那个，早晨出来的急，也没地方吃饭。” 　　这三个人欺负孟知青，活该饿着。 　　顾苗一直想在孟丽面前表现一下，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自告奋勇地说：“锅里还有点野菜糊糊，我端出来。” 　　她转身往灶间方向走，眼前人影一闪，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陈磊，你干啥？” 　　陈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顾苗，眼睛望向了孟妍。 　　见到孟妍微微点头，他才让开了道路。 　　顾苗快气炸了。 　　但她急于刷存在感，也顾不上和陈磊理论，一溜烟窜到灶间，过了一会儿，端出来小半碗野菜糊糊来。 　　孟丽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宋梅姿态优雅地凑过去闻了闻，“这不能吃吧？” 　　她似乎是在问谁，可是在场的知青都没有人搭腔。 　　孟丽低声劝，“妈妈，这里条件就这样，凑合一下吧。” 　　宋梅点了点头，但是她从来不是能凑合的人，干脆不吃了，宁可饿着肚子。 　　孟怀成稍微好一些，掰了一块窝窝头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努力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树皮泥土。 　　“不好吃？”孟妍淡淡问。 　　“玉米面只有知青们日日吃得起，村民们吃得都是高粱面。” 　　郭明看不下去，干脆提醒道：“该去上工了，大家都走吧。” 　　也省得看孟家三人的这副做派。 　　孟怀成接连吃瘪，心里十分不舒服，此时听见郭明这样说，便反驳了一句，“粮食都收割了，应该没有啥活了吧？” 　　孟妍报以一声嗤笑，郭明看了他一眼，就连那几个陌生的知青，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孟怀成直觉自己犯了错误，但到底是啥错误呢？ 　　郭明先走一步，他得去通知其他的村民一起上工，孟妍和知青们各自收拾东西去田里。 　　走出知青点，侯红霞终于憋不住笑，“他懂不懂种庄稼啊，地里咋就没活了？” 　　孟怀成是孟妍的父亲没错，可分明对她家妍妍不好，侯红霞选择站在孟妍一边，其他人爱谁谁。 　　孟妍也笑了。 　　按照书中剧情，孟怀成自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但他性子懒，以读书的名义逃避劳动，因此对地里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刚才露怯也是情理之中。 　　几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被孟家三口突如其来的造访而影响心情。走了一段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吆喝。 　　“妍妍，你等等我。” 　　侯红霞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是那个假惺惺。” 　　这是她刚刚给孟丽起的名字。 　　孟妍憋不住笑了，脚步并不曾停留，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孟丽追上来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妍妍，我叫你好几声，怎么不理我？” 　　孟妍不说话，侯红霞翻了个白眼。 　　“不愿意理你呗，你怎么还上赶着？” 　　孟丽咬碎一口银牙，才算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正要说些什么套孟妍的话，就看见前头一辆自行车向她们驶来。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这人下了自行车问，“哪一位是孟同志？” 　　他正好停在孟丽旁边，后者下意识地答应一声，“我是！” 　　年轻人笑了，“孟同志，你好。乡长让我通知你参加三天后的表彰大会。” 　　啥表彰大会啊？孟丽有点儿懵。 　　侯红霞一把推开她，“没找你！” 　　“小刘，还记得我不？”侯红霞问。 　　“当然记得！”被称作小刘的年轻人笑得熟络。 　　哪能不记得呢，昨天就是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乡长办公室，非说傍晚要下雨。 　　乡长当然不相信，这位女同志信誓旦旦地说：“孟妍说要下雨，她从来不说谎。” 　　那一幕至今让人印象深刻，同时也让他深深地记住了孟妍这个名字。 　　小刘干事问孟丽，“想必你就是孟妍了？” 第29章 29 　　小刘问她是不是孟妍, 孟丽咬着牙摇头。 　　不是干啥要冒认，这不是添乱嘛！ 　　他不再搭理孟丽，目光转向侯红霞，“哪一位是孟妍？” 　　“你好, 我是。”干净澄澈的声音响起, 一个长相明艳、身材像小白杨般挺拔的姑娘绕过来, 对着他微笑， 　　小刘愣住。 　　他刚才骑车过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想发光体，不经意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他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位姑娘挽救了整个乡的粮食。 　　“你, 你好，孟妍同志,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结巴了, “乡长邀请你参加三天后的表彰大会。” 　　孟妍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意思。 　　她推辞道：“其实, 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我们老支书和大队长郭明的功劳。” 　　虽然老支书一开始不同意, 但是后来不也没有硬拦着嘛！ 　　甜水村的大队干部都够开明, 在这个年代很难得。有露脸的机会，孟妍还是愿意留给两位干部。 　　小刘看向孟妍的目光中都是赞许, 这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人还很谦虚。 　　“你放心, 村干部也会被表彰, 其他村的干部也会参加表彰大会。” 　　暴雨如期而至，乡长又是惊讶又是庆幸，当时就决定要召开这个表彰大会。 　　昨天忙着查看各村抢收粮食的成果, 根本顾不上。 　　这不今天吃了早饭，小刘就赶紧来了嘛。 　　对方如此盛情，孟妍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她点头应下，姿态大方中不失礼貌。 　　这又让小刘对她多了一层好感，通知完了都舍不得走，看了孟妍好几眼，实在捱不住才骑上车走了。 　　乡长还等着回话哩，所幸三天后就能再见到她了。 　　小刘扬长而去，知青们炸了锅。 　　“咋回事，乡长咋知道的？” 　　“是啊，你做了啥？” 　　孟妍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侯红霞占了先。她把孟妍安排自己去乡里的事儿说一遍。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对孟妍竖起大拇指，“孟妍同志大义。” 　　不仅为甜水村的人考虑，还替别的村、乃至整个乡的人考虑，在短短十几分钟迅速做出安排。 　　孟妍不仅有大义，能力也很强。知青们都觉得，自己以前对孟妍的看法太过肤浅。 　　而她总是能一次次带给大家惊喜。 　　“咱们妍妍这叫高瞻远瞩。”侯红霞手一挥，做了一个类似展望未来的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知青们昂首阔步，走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 　　孟妍是知青的一份子，她被表彰让所有的知青都面上有光。至于突然出现的孟家三人，早就被大家抛在了脑后。 　　孟知青这么好，错的肯定是其他人。 　　孟丽并不知道，知青们已经在心里给她和孟家夫妇定了罪。 　　如果说孟妍带给别人的是惊喜，那么带给孟丽的就是惊吓。 　　在出发来甜水村之前，她还觉着顾苗信中所说不过危言耸听。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孟妍和以前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冷静、犀利，周围还有这么多拥护她的人。 　　这样的人，她该怎么对付呢？ 　　心里这样想着，孟丽的脸上可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她甚至也符合着夸奖孟妍。 　　这就是她比顾苗强的地方—永远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 　　郭明和陆明野跟在后面，和知青们隔着一段距离。 　　也许是他们太过高兴了，根本没有发现两人。 　　“刚才那是谁？”陆明野问。 　　郭明一面朝前走一面回答，“乡里的干事，乡长挺看重他。” 　　哦。 　　和孟妍年纪相仿，工作也不错，刚才似乎看了她好几眼。 　　陆明野加快了脚步，很快追上了知青队伍，郭明也随后跟上。 　　侯红霞眼睛尖，发现了两人，她喜滋滋地转达了小刘干事的通知。 　　郭明冲孟妍竖起大拇指。 　　陆明野不动声色地走到孟妍身侧，低声问道：“你还想去丰谷营吗？” 　　孟妍不明白他为啥突然提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想啊。” 　　“过几天拖拉机就能完全空出来，我带你去。” 　　孟妍点点头，目光之中都是欣喜。 　　陆明野也跟着翘起嘴角。 　　走在两人身后的郭明把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还纳闷呢，咋陆明野会知道丰谷营呢？ 　　大概二十多天以前，孟妍问过他一回，当时，陆明野好像就在旁边。 　　他回答说那地方太远，最好能坐拖拉机去。 　　拖拉机！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后来那么热衷学拖拉机，敢情都是为了孟妍啊！ 　　郭明觉得自己窥见了某个秘密，暗暗地笑起来。 　　年轻男女们的小心思，真挺有意思。 　　侯红霞离得比较远，听不清陆明野和孟妍说啥，但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加警觉了。正要过去分开两人，不经意回头一看，发现孟丽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明野。 　　“你干啥死盯着人家男同志看？”侯红霞向来有话就说，也并没有压低声音。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纷纷朝孟丽看去。 　　孟丽真恨不得把侯红霞的嘴巴捂上，但是她毕竟比顾苗高一个段位，当下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在京城就听了很多陆明野的传说，因此好奇罢了。” 　　好奇总不犯法吧。 　　回答她的是侯红霞的一声嗤笑，还有其他人怪异的眼神。 　　陆明野这长相吸引小姑娘再正常不过了，这大家都能理解。可你看就看呗，非得给自己找个高大上的理由。虚伪！ 　　看看人家孟知青多敞亮。都是一家人，差别咋那么太大呢？ 　　走在最前头的两人对此一无所有。孟妍似乎对孟丽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而陆明野的注意力都被孟妍吸引，根本无暇顾及别人。 　　一行人来到田地的时候，有些早到的村民已经开始忙碌。 　　孟怀成认为秋收后地里没活计了，那是他不事稼穑、不懂行，实际活还不少呢。 　　就拿玉米地来说，就得把玉米杆子割断收拾起来，或是沤肥、或是冬天拿来烧，都是行的。 　　完了还得把地里玉米杆子的根子刨出来，本地人管这叫茬子，秋冬也可以当柴禾。 　　这年月啥都缺，总要物尽其用才好。 　　男人们负责用锄头把茬子刨出来，女人们蹲着把茬子根上附带的泥土磕干净，扔到田埂上，一会儿自然有人拿着筐来装。 　　昨天刚下过雨，茬子好刨，不过也有坏处—容易沾湿鞋。 　　孟妍只在田里走了几步，鞋上就满是泥水。她也不在意这些，一面整理茬子，一面和旁边的侯红霞说话。 　　其他人也是如此。 　　庄稼人嘛，干农活还有怕脏怕累的？那还不如别来。 　　“你去歇歇，我来刨。”头顶一个声音响起，孟妍抬头，就看到了陆明野深刻的眼眸。 　　他似乎要证明自己的话，用锄头刨出一个茬子，在旁边地上磕了几下干净了。全程都没有用手，锄头就能搞定。 　　孟妍挺意外。 　　这么做是省劲，但需要使用锄头的人有很巧的手劲儿，她观察了一圈，别人干不成这个。 　　“去吧，你看你的鞋都湿了。”陆明野催促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孟妍的脚上。 　　她的脚比一般的女人小一些，平时爱穿穿着黑色布鞋白袜子。此时都淹没在泥水了，黑的白的都混成一团泥土色。 　　孟妍抬头笑，“没啥，回去洗洗就是了。” 　　陆明野就没有再说啥，弓着腰继续劳作。 　　他把每一个茬子都像刚才那样处理过，孟妍整理起来省劲儿多了。 　　侯红霞虎视眈眈地看着，突然道：“陆明野，你不是在那边干活嘛！” 　　陆明野：“嗯，换过来了。” 　　这种直接的回答反而让侯红霞无言以对。她看了看被刨出来、明显比她这边要干净的茬子，张了张嘴，最后啥都没有说。 　　反正能给妍妍省力，也行吧。 　　孟丽皱眉站在田边。 　　她追出来是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借此观察孟妍的弱点，好找到机会一击而中。 　　到现在啥都没有打听出来，路上倒是被怼好几回。 　　来到这儿就更郁闷了，大家一窝蜂似的冲进田里，把她一个人留在后头。 　　或者，她该和大家一起进去干活？ 　　再看看田里的一片污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脚上这双鞋还是新买的，弄脏了太可惜。 　　干到一半儿，郭明让大家上来休息。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相跟着往外走。 　　孟妍和侯红霞也和大家一起。田地里泥水太多，容易滑倒，两人挽着胳膊彼此有个支撑。 　　陆明野走在孟妍身后，他一手拎着锄头，一手空空地架着，手距离孟妍十来厘米，确保不被她感觉到，又可以在她滑倒的时候及时扶住。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孟妍安稳走上田边，他才把手放下来。 　　孟妍一无所觉，找了块干净石头和侯红霞坐下来。 　　秋高气爽，气温比夏天低了不少。对怕热的孟妍来说，这个温度刚刚好。 　　很惬意-如果没有人在边上聒噪的话。 　　孟丽跟苍蝇一样踪过来，盯着孟妍的鞋轻呼，“哎呀都弄脏了！” 　　大家停止说笑，都朝这边看过来。 　　“你觉得泥土脏？” 　　孟妍挑眉，目光中似有深意，“咱们吃的粮食都是泥土里来的，那时候你咋不嫌脏了？” 第30章 30 　　孟妍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 村民们觉得解气，几个知青也都暗暗点头。 　　老支书圪蹴在不远处，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睛笑。 　　这个孟知青啊, 合该是咱农村的人儿！ 　　孟丽的脸悄悄地涨红了。 　　她挺委屈的。生长在城市里人谁不爱干净？刚才她也就是脱口而出, 没想到被孟妍这样怼。 　　今天跟着来田里就是个错误, 还不如留在知青点跟顾苗打听点事儿呢。于是便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和郭明说了一声便逃也似地走了。 　　走了没多远,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她。 　　其实，她想多了, 根本没有人在意她。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起来继续干活。今天的任务不少, 谁有功夫在乎一个不相干的人走了还是留下。 　　和往常一样, 大队长郭明还是负责监工。他绕着田埂走了一圈, 一面看一面点头。 　　这些天大家劳动的积极性有了显著提高, 照着这个劲头儿，三年内全乡的产量最高的村子还是有望争一争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远处那两人身上,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两人干活太快了，配合也够默契。 　　男的三下两下刨出茬子, 还不忘用锄头磕掉上头的泥土，女的再稍微整理一下, 扔到田埂上。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有一种莫名的韵律。 　　郭明没啥大文化，他想不到啥高端的词儿，反正就觉得好看、流畅、和谐。 　　这一对儿,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捅破窗户纸。估计难点儿，毕竟陆明野那性子，就是冰山带闷葫芦。 　　中午散了工，孟妍和其他人一起回到知青点，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灶间也不见烟火，显然午饭是没有人做的。 　　“顾苗，顾苗！你咋不做饭哩？”其中一个男知青隔着窗户喊，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动静。 　　孟妍推门看了一眼，回头跟大家说：“没有人。” 　　不仅顾苗不在，连孟家三人也不见了。 　　孟妍倒是不担心几人离开，毕竟无论是顾苗还是孟丽，都想着从她身上报一箭之仇，不会轻易放弃。 　　照她估计应该是去下馆子了。 　　大伙儿劳动半天都挺饿的，也不能干等着，孟妍要张罗做午饭。 　　被侯红霞和其他知青团团拦住，“你就坐着歇着，我们做！” 　　孟妍哪里会同意，到底是挤进灶间，炖了白菜土豆，蒸了一锅窝头。 　　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打点妥当，最后被其他知青强行推出来，“剩下的我们来收拾。” 　　孟妍也没有勉强，剩下的活计也就是看火和擦灶台了，剩下几个人也干得了。 　　她出了院子，正好看到陈磊把一桶水放在房檐底下，随后低着头走了。 　　这是特意给她打的？ 　　挺有意思。 　　孟妍换了鞋袜，用陈磊打的水把袜子洗了，和鞋一起放在太阳地下晒着。 　　沾了泥土的鞋暂时还不能洗，等晒干了以后把泥刮下来，下午可以继续穿。 　　她倒不是懒或者不爱干净，主要下午还得下地，洗干净了也白搭。 　　午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顾苗等四人回来了。 　　几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孟丽主动和知青们打招呼。她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温柔。 　　论理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挺受欢迎的，可是大家都看出来孟妍的态度，所以对孟丽并不热情。 　　她满脸的笑容换来的是稀稀拉拉的几个字，尤其侯红霞，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不过，此时的孟丽显然比上午更能忍，她笑眯眯的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在炕桌上，“这是我爸妈买的猪头肉，给大家添个肉菜。” 　　一股浓郁的香味儿瞬间弥漫，霸道地窜入每个人的鼻子里。知青们忍不住朝猪头肉看去，就连侯红霞都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 　　孟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宋梅和孟怀成都赞许地看着她。 　　这猪头肉是孟丽提议买的，可这孩子就是孝顺，凡事都顾着他们。其实两人并不在意知青们的看法，但因此能得知青们一句感谢，也没有啥损失不是？ 　　然后，他们失望了。 　　知青们眼神都不给一个，面对香喷喷的猪头肉，明明馋得要流口水，却偏偏都不动筷子。就那么干看着。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 　　孟妍眨眨眼睛，自己先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嗯，还不错！” 　　她招呼大家，“哎，你们快吃啊，这可是白得的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纷纷伸筷子夹肉。 　　县里肉铺的卤猪头他们早就想尝一尝了，可惜一直没有钱买。现在有人请他们吃，没谁不乐意。 　　刚才还顾忌着孟妍的感受，现在人家都主动吃了，他们还矜持啥，吃呗！ 　　孟妍这都是为了他们啊，要不说这人敞亮呢。 　　孟丽原本还挺得意，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 　　肉是她买的，可为啥大家感谢的人却是孟妍？ 　　侯红霞也夹起一片肉放在嘴里，一面嚼一面瞪孟丽，满脸都是挑衅。 　　把孟丽气得够呛。 　　她惯会在别人更前讨好卖乖，不过像现在这么憋屈的还是第一回 。 　　她求助地看向宋梅和孟怀成，发现两人根本没有注意这边。孟怀成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一副指点江山的姿态。 　　宋梅的脚一掂一掂，显然是开始练功了。 　　孟丽只好把不快压下，拉着顾苗回了屋。 　　刚才吃饭的时候有孟怀成和宋梅在，好多话她都不好说，正好趁此机会仔细问问顾苗。 　　院子里，知青们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猪头肉，肚子里有了油水，心里都是满足的。 　　孟妍也挺开心。 　　这年头能吃到肉不容易，何况还是不花钱的肉。无论多讨厌孟家三人，她都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再说了，知青们也能跟着开开荤。 　　吃罢了饭，大家一块收拾碗筷，一面干活一面笑闹，气氛和谐而温馨，根本没有人搭理宋梅以及孟怀成。 　　宋梅自来被众星捧月惯了，实在受不了这种刻意的忽略。她和孟怀成说想离开。 　　孟怀成其实也早有此意。 　　他非常后悔来这么一趟，大老远的不说，这里吃住条件都太差了。若不是中午去了了顿馆子，他都吃不饱。 　　而且这里的国营饭店和京城也没法比，环境油腻脏乱，饭菜的味道也很一般。 　　“我去找孟丽说。”孟怀成还是挺看重这个女儿的，当初若不是孟丽哀求，他和宋梅也不会跟着来。 　　孟丽一向听话，应该会跟着回去。 　　哪里知道，这回孟怀成失算了，孟丽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爸爸，你看这里条件这么差，咱们再陪陪孟妍吧，她多可怜。”孟丽摇晃着孟怀成的胳膊请求。 　　孟怀成：“孟妍对你态度恶劣，你怎么还想着她？” 　　孟丽这孩子就是心太软，这才一次次地被孟妍欺负。在城里的时候，孟妍想从她手里抢郑洪，来到这里又一次次地伤害她。 　　孟怀成都看不下去了。 　　孟丽是自小在孟怀成身边长大的，相比较孟妍而言，他当然更加心疼孟丽。 　　而且在官场上浸淫几十年的他，这两天连续在亲闺女身上吃瘪，饶是孟怀成自诩有涵养，也有点受不住了。 　　其实，孟丽不知道孟妍讨厌她吗？她当然知道。 　　经过了刚才和顾苗的谈话，她对孟妍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如果说以前的孟妍是愚蠢而轻信的，那么现在的孟妍就是冷静而犀利的。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走。 　　如果这一回不把孟妍打压到底，她睡觉都不能安稳。经过这一天半的冥思苦想，有一个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形，而孟家夫妇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当然不能放两人离开。 　　“爸爸，再等几天吧。”孟丽的眼圈红了。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她对孟妍有多么关心呢。 　　孟怀成不忍心让孟丽哭泣，只好答应。不过他也实在受不了甜水村这环境，当天下午带着宋梅去了县城住招待所去了。 　　孟丽没有跟着走，她要留在孟妍身边，好伺机而动。 　　下午又是半天的劳累，不过这回孟丽倒是没有跟着去，这让孟妍眼前耳边终于清净了些。 　　中途休息的时候，有几个人过来打问，孟妍也不瞒着，把当初孟家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她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痛恨或者是委屈，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听的人都忍不住叹息，有几个心软的妇女还红了眼圈，“孟知青，没想到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孟妍淡笑：“苦不苦的，都在自己怎么想了。”如果她是原主，说不定早就主动要求下乡来了，和那帮子人混个什么劲儿！ 　　孟丽心术不正，孟家夫妇睁眼瞎，那个素未谋面的郑洪，说难听点就是个驴粪蛋儿-表面光。 　　这样的四个人，犯不着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 　　不过，既然现在孟丽主动来了甜水村，孟妍也不带怕的。 　　你就说整啥吧，文的武的，都行。 　　陆明野站在人群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孟妍。 　　和以前相比，他显然少了些局促，也敢长时间地看着那个明艳的姑娘了。 　　除了和别人一样同情孟妍之外，他暗自还有些小小的窃喜。 　　孟妍不喜欢那个姓郑的！ 　　以前顾苗散布谣言的时候，特别说明当初孟妍为了郑洪在大院门口大闹一场，就此和孟丽反目成仇。 　　那时候，陆明野还有点儿忐忑，生怕孟妍真的对郑洪情根深种。 　　这下子他可是放心了。 　　孟妍不仅不爱慕他，还很讨厌他。 　　她在提到郑洪的名字的时候，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嘴角也往下撇。 　　这是很不高兴哩。 第31章 31 　　晚霞铺满西边的天空, 甜水村的劳动人民散工了。 　　孟妍和侯红霞相跟着回去，后者时不时地转头看她，一脸的小心翼翼。 　　孟妍问她怎么了。 　　侯红霞：“没想到，你在孟家的日子那么惨。” 　　孟家夫妇也真是脑子有坑, 好容易找到亲生女儿, 不想着如何疼爱如何补偿, 反而被个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牵着鼻子走。 　　虽然和孟丽就接触几回，她可看得明明白白的, 那人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有冷漠的父母，有虎视眈眈的假千金，孟妍的日子过得太惨了。 　　可她以前还听信顾苗的话、批评过孟妍（原主）, 想想都觉得羞愧。 　　孟妍无所谓地笑笑，“都过去了, 再说了, 我现在不就过上了好日子了吗？” 　　甜水村的生活条件虽说不如京城, 可知青们也能吃饱饭。最重要的是, 在这里孟妍过得开心畅快。 　　每天和大家一起劳动，回家一起吃饭, 不用面对孟家夫妇和孟丽虚伪的脸,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侯红霞想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她还是觉得孟妍可怜, 亲生父母有也相当于没有，孟妍不是相当于没有亲人了吗？ 　　“我有亲人。”孟妍看着远方的山峦说了这么一句。 　　原主的奶奶住在丰谷营, 上回她问过郭明, 那村子就在大山的另一边。 　　孟妍的身世和原主有某些相同之处-都是被奶奶养大的。而在她参加工作那一年，奶奶因病去世，到底是没有等到她好好孝顺。 　　这成为孟妍心里永远的遗憾。 　　基于这一点, 她特别希望能见到原主的奶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有一种弥补的意思。 　　侯红霞：“那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看奶奶吧。” 　　孟妍点点头，挽住了侯红霞的手。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孟丽正好从灶间出来，她双手端着笸箩笑容灿烂，“都回来啦，洗手吃饭吧，我炖了红烧肉。” 　　其神态之自然、语气之熟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知青们关系有多好呢。 　　接连两顿都吃人家的，男知青们有点不落忍。常言道吃人嘴软，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给孟丽甩冷脸。 　　尤其在吃到香喷喷的红烧肉的时候更是如此。 　　平心而论，孟丽的手艺比孟妍还强一些。 　　看到大家的反应，孟丽心里一阵阵地得意。 　　收买人心么，她最擅长了。 　　然而，不经意间抬头，正好对上了孟妍的眼神。后者眼神中的了然让她浑身不自在。 　　“妍妍，”孟丽为了缓解这种不舒服，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话，“你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孟妍：“那自然是好吃的。否则你那么多日子的苦练岂不是白费了？” 　　听着像是好话，用词也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可是听在孟丽耳朵里，就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她确实偷偷练过厨艺，为的就是继续讨好孟家夫妇，以免二人被亲生女儿孟妍占据了全副心神。 　　可做这些的时候，她都是背着孟妍的，后者是怎么知道的呢？ 　　心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疙瘩，这顿饭孟丽都吃得没滋没味。 　　日子很快到了两天后，这一天乡里召开表彰大会。 　　孟妍早早起床，换上干净衣裳，把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辫儿，高高地甩在脑后。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去，此时也都准备好了，站在大门口等着。 　　人多，又都没有自行车。 　　昨天傍晚，大队长特意来通知，让大家坐着拖拉机去。 　　顾苗和孟丽也赫然在列，这让孟妍有点惊奇。 　　孟丽还主动打招呼，“妍妍，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与之相比，顾苗就显得真实多了，她全程都黑着脸，头都不肯往孟妍这边扭一下。 　　突突突突，拖拉机开过来。陆明野把着扶手，目光越过众人很快锁定孟妍。 　　孟妍和其他人先后上了拖斗，正打算要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个草编的垫子。 　　陆明野：“你垫着点儿，别弄脏衣裳。” 　　知青们停止说笑，纷纷朝两人望过来。孟妍微笑道谢，神态显得十分自然。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有点局促。 　　陆明野是个细腻的人，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以往她都是欣然接受，这一回不知道为啥感觉有点儿奇怪。 　　她朝那个高大的身影望过去，陆明野已经大踏步地走开，上了拖拉机。 　　接着，拖拉机行驶起来，于是她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 　　孟妍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孟妍把草垫子铺好坐下去，再抬头就瞧见了顾苗怨毒的眼神，坐在她旁边的孟丽脸色也很僵硬。 　　她把草垫子压紧了些，转头看向路边。这种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的小把戏，她不屑参加。 　　一行人到了乡里，大队长和老支书已经等在门口了。 　　郭明笑着问孟妍紧张不紧张。 　　“保证不给咱们甜水村丢脸！”她说。 　　老支书欣慰地看着孟妍，心中一片畅快。作为乡里最穷的村子，这一回甜水村也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他恨不能现在就告诉所有人，孟知青是怎么挽救全县的粮食的，可他不能，他得捱着忍着。 　　一会儿孟妍上台讲话的时候，那个时候才是他接受其他村干部羡慕的时候。 　　乡里干部的办公地点在一个大院里，对着大门有一排砖瓦房，都是平房。 　　和几十年后相比，现在的干部们要艰苦朴素得多。 　　大门的斜前方有个最大的屋子，孟妍猜想，那就是一会儿开会的地方。 　　小刘笑着迎出来，“先进办公室吧，乡长等着哩。” 　　今天一上班，乡长就让他出来看了好几回，可算是把孟妍一行人给盼到了。 　　走进办公室，一个中年男人放下茶杯，目光迅速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孟妍的脸上，“你就是孟妍同志吧？” 　　他没有见过孟妍，也是根据小刘的反应猜的。昨天，小刘汇报时提到这个名字，脸红了好一阵儿。乡长就猜测，孟妍长得一定很漂亮。 　　没想到见到真人更是觉得惊艳。 　　孟妍落落大方地和乡长握手，丝毫不见局促，乡长看了也不由暗暗点头。 　　乡长：“孟妍同志，这次暴雨中你立了大功，全乡的村民都要感谢你。” 　　孟妍很谦虚地把功劳推给郭明和老支书。 　　办公室不大，容不下所有的人，因此跟着孟妍进来的也就老支书和郭明两个人。 　　这两人听见孟妍的话，都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老支书，更是满脸羞愧。 　　“乡长，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同意收粮食……” 　　乡长：“哦？” 　　孟妍挑过话头，“乡长，这件事由我来说吧。” 　　乡长点点头。 　　“当时，老支书主要是觉得浪费劳力，这才暂时不同意的。毕竟村民们刚经过了紧张的秋收，都十分劳累。不过，后来老支书就非常支持，他亲自到晒谷场参与劳动。” 　　“这种精神让我们年轻一辈非常佩服。” 　　孟妍接着把大队长郭明也一顿夸。 　　乡长赞许地点头，“甜水村自然条件不太好，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乡里最穷的村子。以前我还一直发愁，现在我放心了。” 　　“有你们这样开明的领导，这样积极劳动的年轻人，甜水村的生产建设肯定能搞好！” 　　要不说，领导就是领导，几句话说得人热血沸腾。 　　老支书激动得脸色涨红，郭明高兴得直搓手。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小刘进来说人都到齐了。 　　乡长站起来，“咱们去礼堂吧。”他特意让孟妍走在身边，一面走一面亲切地问她紧张不紧张。 　　说是礼堂，其实就是个比一般会议室大一些的屋子。水泥地上放了七八排凳子，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还有来得晚的没占上凳子的，只能靠在最后的墙边站着。 　　看到乡长进来，大家纷纷打招呼。乡长一面冲大家挥手，一面走到主席台。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次表彰会的主题了。我再说一下，三天以前，甜水村的孟妍孟知青提前预报了暴雨，减少了各村的损失。这样的好同志，应该得到嘉奖。” 　　“下面就请孟妍同志上来做汇报。”乡长说完了开场白，便走下来坐在最前面的凳子上，把主席台留给了孟妍。 　　小刘就坐在和乡长隔着一个凳子的位置上，他原本是带笑看着台上的孟妍的，但是当他注意到她的双手空空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 　　演讲稿！孟妍同志没有演讲稿！ 　　他那天去甜水村的时候，就应该同时提醒孟妍准备好稿子的，可是那时他惊艳于孟妍的美貌，一时之间恨不能忘记自己姓啥，哪里还记得这一茬。 　　接下来这两天，他跟着乡长四处查看粮食的保存情况，忙晕了头根本没想起来这桩事。 　　完了，这可咋办？ 　　小刘脸色发白、后背上渗出一层细汗。在这样相对来说比较正式的场合，即使是经常当众讲话的领导们也都会事先准备演讲稿，文笔好点儿的就自己写，文笔差的让别人代劳，总之不会空手上台。 　　毕竟，面对这么多人是很容易紧张的。 　　小刘的反常很快引起了乡长的注意，他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小刘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意思自己没事。实际上，心已经跳成了一片。 　　他几乎已经预见到孟妍在台上出丑的样子，心里又是懊悔又是不忍。 　　就在这时，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响彻在礼堂内。 　　“各位领导，各位村民，大家好！我叫孟妍，几个月前来到甜水村，做了一名光荣的知青。” 第32章 32 　　孟妍站在台上, 她的身姿挺拔如白杨，明艳的面庞带着浅浅的微笑，整个人显得积极而自信。 　　台下坐着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就是挽救了全乡粮食的孟知青, 原来她这么年轻, 还这么好看。 　　这些人大部分是各村选上来的代表, 文化程度都不高，也想不出啥词来形容孟妍,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天上的仙女也就长这样了吧？ 　　仙女说话的声音还这样好听。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很不习惯，逃避劳动、挑剔吃穿。甜水村人都知道, 我那时候有多么娇气。” 　　甜水村的人发出了会心的笑声，知青们更是觉得孟妍亲切。 　　看来大家的起点都差不多, 那么既然孟妍能被乡里表彰, 他们通过努力是不是可以呢？ 　　“渐渐的, 我被大家的劳动热情给感动了, 也开始真心热爱这片土地。而村民们对我们知青的爱护，干部们对我们的知青的关怀, 都让我觉得温暖。” 　　她说到这里, 目光看向了台下的老支书和郭明。 　　“谢谢你们，老支书、大队长。” 　　被当众点名的两人心情激荡, 郭明冲孟妍竖起大拇指，老支书吸了吸鼻子。 　　“孟知青是真的把咱甜水村当成自己家啊！” 　　他这把老骨头都被感动了。 　　孟妍的讲话平时中不失真情, 无形中拉近了她和台下人的距离, 还顺道表扬了一把领导干部。 　　小刘原本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是他杞人忧天了，孟妍同志的口才根本不需要演讲稿。 　　他抬头看向台上, 目光专注而热烈。 　　“至于预测暴雨，我是赶巧了，当时心里也很忐忑。但是，毕竟我是这里的一员，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也不能让咱们老百姓冒着饿肚子的风险。” 　　“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有责任保卫每一粒粮食，相信你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人带头鼓掌，然后是更多的人鼓掌，最后，整个礼堂中掌声雷动。如果不是人数不够，乡长都怀疑大家的掌声能把屋顶子给掀起来。 　　他赞许地看着孟妍。 　　这几年，随着知青越来越多地来到乡下，知青们的风评也没有以前好了。有的村子还发生过知青和村民的集体火拼事件。 　　有了孟知青刚才的发言，别的地方管不了，乡长觉得至少他管辖下的这几个村子，知青们和村民的关系应该会有所缓和。 　　孟妍这样热爱劳动觉悟高的知青，就应该被树立成典型。 　　陆明野坐在第四排的凳子上，不错眼地看着孟妍。在后者出现在礼堂中的时候，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陆明野原本以为，平时的孟妍已经足够吸引人，没有想到当众演讲的她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 　　站在台上的她，明艳照人、神采飞扬。 　　她开口，情真意切；她环视台下，目光澄明。 　　这样的姑娘，天生就该活在众人的艳羡之中。 　　而他，希望永远做一粒灰尘，就那么静静地漂浮在她身边。 　　“孟妍！”在掌声渐渐平息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一个尖下巴的姑娘笔直地站着，脸上都是愤慨。 　　“你说作为知青有责任保护好每一粒粮食，那么作为女儿，你该做什么呢？” 　　她虚虚指着坐在身边的孟家夫妇，“爸妈来了三天，你从来没有开口叫过一声，甚至对两位长辈冷言冷语，这是一个有思想、有情操的知青该有的觉悟吗？” 　　这个变故突入其来，谁都没有料到。 　　整个礼堂静默了一下，随即响起一片嗡嗡声。 　　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台上口口声声说着大义的孟知青，居然是个不孝顺父母的白眼狼？ 　　这些议论在孟丽的预料之中，她心里暗暗得意。 　　在得知孟妍将要被乡里表彰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么一个计划。今天参加的人不算少，哪怕一人一句呢，孟妍从此也会在整个乡里抬不起头来。 　　毕竟，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你还指望她能有什么好的品质呢？ 　　而为了这一刻，她昨天就找了村里人，出钱让对方去县里招待所通知孟家夫妇。 　　理由也足够冠冕堂皇—见证孟妍的光荣时刻。 　　孟丽为他们鸣不平，这让孟家夫妇非常感动。孟怀成是男人还克制着些，宋梅的眼眶早就忍不住红了。 　　宋梅和有些父母一样，即便对孩子再不好，也希望对方能不计前嫌地孝顺她、尊重她。 　　反正有孝道压着，别人问起来，一句“毕竟是父母”就可以打发。 　　所以，这几天孟妍的冷淡和不礼貌，让宋梅非常气愤。现在，孟丽当众提出来，宋梅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认为孟丽要比亲生女儿孟妍懂事多了。 　　和孟家三口的动容相比，孟妍就显得过于冷静了。 　　她表情淡然，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突然站出来发难的孟丽是一只苍蝇、一只蚊子。 　　“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孟妍淡淡开口，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她的目光依然澄澈。 　　“每一个孩子都比想象的要爱父母，我也是一样。” 　　“可是，当我被认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却是父母的偏心，和永远无休止的指责。”孟妍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恰好让礼堂里的人都能听到。 　　她一个字一个字，把原主在孟家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说了出来。 　　原主小心翼翼地讨好，却永远得不到孟家夫妇的一个笑脸。她来到陌生的地方，内心本来就很忐忑，还要面对冷漠的父母和经常使绊子的孟丽。 　　这些事情都是书中的剧情，孟妍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她叙述的时候也并不激动或者愤慨。 　　平静甚至有些平淡的语言，反而让大家更加相信她的话。同时忍不住对她产生了同情：这是得对父母多失望，才能如此平淡地说出一切啊。 　　周围的议论依旧在继续，然而话风却渐渐转向。 　　如果说刚才大家都是在猜测孟妍不孝顺，那么现在就都是在指责孟家夫妇。 　　有人还对两人指指点点，话里话外的都说孟家夫妇脑子有坑，放着亲生的女儿不疼，反而对一个假千金百般宠爱。 　　孟家夫妇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两个人都是脸色铁青。 　　他们想要解释，想要反驳，可是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他们只有两张嘴，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更何况，孟妍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啥时候有了这样的口才，把整件事叙述得如此清楚明白。 　　孟家夫妇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毕竟一个养在乡野、举止粗鲁的孟妍，和自小跟在她们身边、举止文雅的孟丽，他们会偏心后者也很正常啊。 　　所以，当面把这一切捅出来的孟妍就显得更加讨厌了。 　　他们似乎全然忘记，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孟丽先挑起来的。 　　孟丽很意外。 　　这几天，她看到了孟妍的变化，可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四两拨千斤、这么快就从逆境中翻转。 　　幸亏，她留有后手。 　　她坐下来，一副不愿与孟妍理论的模样，但眼中的泪水和紧握的双手都表明了她内心的不忿。 　　只是，大家显然更加相信孟妍一些，对于孟丽刻意做出的这副姿态反而没有人在意了。 　　礼堂里闹哄哄的，乡长站起来维持秩序，“好了，这件事是孟妍同志私人的事情，就不要拿到这里说了。” 　　有领导出面，大家伙的议论声才渐渐停止。 　　议论声倒是被压下去了，可是周围不断扫过来眼神让人无法忽略。孟怀成和宋梅十分尴尬，都想要离开，立刻回到京城去，被孟丽劝住了。 　　她的理由也似乎挺合理，“妍妍毕竟是爸妈的亲生女儿，这个疙瘩还是要解开的，若是咱们一走了之，关系岂不是越来越远？” 　　其实，到现在孟家夫妇已经不在乎和孟妍的关系了，可是顾忌着孟丽，他们便留了下来。 　　孟怀成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一定要离开。” 　　这个破地方，还有这些立场奇怪的人们，他真的是受够了。 　　开完会最多也就十点多，多半天还不够劝说孟妍的？如果她还是那么执迷不悟，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更多时间和精力了。 　　孟丽点头答应，“好。” 　　时间也肯定够了，孟妍以为这就是一切？其实，还早得很。 　　有更大的一出戏等着她呢。 　　演讲结束后，孟妍走下台，乡长亲切地和她握手，“中午就在乡里吃饭，我想再听听你的事。” 　　既然要树立典型，可不就得多了解一些么。乡长考虑问题自来十分周到，这一次也不例外。 　　小刘背过人和孟妍低声道歉，后者笑着说：“道啥歉呀，我还得感谢你，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呢。” 　　没有稿子，可不就是锻炼临场发挥的能力了？ 　　小刘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 　　孟妍和小刘说完话后，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蓦然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她的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陆明野走过来，先是看了小刘一眼，转头问孟妍，“累不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说话的声音日渐温柔，平时还觉得没啥，此时当着别人的面，孟妍觉着耳根子发热。 　　“咱们出去吧。”她说，话语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羞涩。 第33章 33 　　她说“我们”, 这让陆明野心情愉悦，他忍不住翘起嘴角，跟在孟妍身后往礼堂外走。 　　而孟妍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心里涌起淡淡的甜蜜。 　　只有小刘一阵一阵地沮丧。 　　大家都是男人, 他当然能看明白陆明野眼中的警告。重要的是, 孟知青在面对陆明野的时候, 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种变化很细微，可还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至少不是普通的同志关系。那他还有机会吗？ 　　孟妍并不知道小刘的心理活动，她和陆明野一前一后地走出礼堂，就看到先出来的那些人聚集成一个圈, 里头似乎被围着什么人，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男人的说话声。 　　孟家三人就站在人群的边上, 孟丽眼尖地看到了刚出来的孟妍, 大喊：“妍妍出来啦！”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 人群散开一个豁口, 露出圈子中央的懒汉来。 　　和平时破破烂烂的打扮不同，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 显得人模狗样的。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 走过来伸手就来拉孟妍，嘴里还嚷嚷着, “我攒够了钱，咱们可以结婚了。” 　　孟妍抬脚, 还没等她踢出来, 就觉得眼前一花，她被一个人挡在身后。 　　接着，听到一声惨叫。 　　她从陆明野背后探出头, 看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懒汉已经倒在地上，捂着的鼻子的手指缝中缓缓流出鲜血，看着十分解恨。 　　这是陆明野打的？ 　　孟妍知道他不好惹，毕竟日后是一省大员，但那也仅限于书中剧情，如现在这样亲眼看到，还是第一回 。 　　懒汉的反应更加直接，他哎呀哎要地叫疼，还不忘喊人，“快来人，打人啦！” 　　乡长原本是回了办公室的，听见声音又跑出来，“怎么回事？” 　　懒汉不认识乡长，但根据对方的气势判断应该是个领导，他忍着疼痛，委屈地说道：“领导同志，我和孟妍情投意合，早就打算结婚的，但一直没有攒够钱。” 　　“现在攒够了，我就想着赶紧来告诉她一声，看看啥时候去领证。没想到，他！” 　　懒汉指着陆明野，“就是他，抬手就打，领导你看看他把我打的！” 　　他放下了手，露出红肿的鼻子来，鼻孔里还汩汩地往外冒血迹，看着有些吓人。 　　乡长也吓了一跳，同时也挺疑惑，不明白孟妍这么一个优秀的知青怎么会看上眼前这男人。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有人鼻子流血也不能不管，于是让小刘赶紧取卫生纸和凉水来。 　　这是乡下的土方子，若是谁鼻子流血了，先用凉水拍打额头，再用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塞住鼻孔，很快就能止住血。 　　小刘手脚挺麻利，沾了凉水往懒汉额头上拍。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他的力道出奇地打，一时之间只听见啪啪的声音，懒汉疼得龇牙咧嘴。 　　“那个，你轻点儿啊！”太疼了，都快赶上他刚才挨的那一拳了。 　　“轻点不管用，别动！”小刘不仅一手按住了懒汉不让他动，另一只手越发用力地拍打他的额头。 　　让你满嘴胡咧咧，看我不把你拍死！ 　　最后还是乡长看出来不对，上前制止了小刘。不过似乎已经有些晚了，懒汉的额头红肿一片，和他的鼻子有的一拼。 　　懒汉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他四处搜寻，最后看到了被陆明野藏在身后的孟妍，而陆明野正冷冷地盯着他。 　　接触到陆明野凌厉的目光，懒汉瑟缩了一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又增加了勇气。 　　他腆着脸继续纠缠，“你赶紧跟我走，现在民政局还没有下班，领证也赶得上。” 　　“懒汉，上回挨打不过瘾是吧？”孟妍淡淡开口，正打算走出来，又被人一把捞回去。 　　“你就躲在我背后，别出来。”陆明野低声告诫。 　　若是遇到别的事情，他愿意在后面默默地守护孟妍。可是扯到男女关系上，他不想让孟妍直接面对。 　　女人在这方面承受的压力更大，他担心她的名声受损，最好的办法就是孟妍不出面，一切由他搞定。 　　话音刚落，陆明野就觉得衣襟被人扯了一下，他心头一跳，回头，看到孟妍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在她的脸上，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惶恐和紧张，这让陆明野联想到在礼堂内的场景，她面对孟丽的刁难也是如此平静而淡定。 　　陆明野渐渐放下心来。 　　她想要自己应付。 　　陆明野并不想越俎代庖，他侧开身子让到一旁。 　　孟妍径自走到懒汉跟前，示意小刘让一下，小刘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孟妍同志，要不然你先回办公室？” 　　他刚才也听到了懒汉的说辞，他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架不住人言可畏。 　　向来女同志最怕这些，小刘不忍心让孟妍面对别人的质疑和未来的流言蜚语。 　　孟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小刘只好让开了。 　　孟妍盯着懒汉，慢慢地问：“你说，我要和你结婚？” 　　懒汉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瓜地里挨的打，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转身逃走，可是想到某人许诺的好处，他又舍不得了。 　　“对，”懒汉梗着脖子，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你说你稀罕我，就等着攒够钱结婚了，你看看，钱都有了！”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大团结来。 　　众人惊呼，这些钱可不少，看着怎么也得有一二百块。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钱。 　　甜水村的人都看出来不对，别人不知道，他们一个村的还不知道吗？懒汉终日不干活，咋能有这么多钱？这钱肯定来路不正。 　　大队长郭明干脆冲过来质问，“你这钱哪里来的？” 　　懒汉目光一闪，振振有词地说：“这你别管，反正我现在有钱了。”他面对孟妍，“咱们去领证？” 　　孟妍：“我除非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这种人，你说什么情投意合，有啥证据？” 　　众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儿。 　　孟妍同志这样优秀，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男人。虽然今天懒汉特意收拾了过了来的，但是看年纪得有三十多，长得也一般，周身偷着那么一股子猥琐气。 　　别说是孟妍了，就是一般的姑娘也看不上他啊。 　　带着疑惑，大家对懒汉的回答很好奇。 　　懒汉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不仅没有紧张，反而神情轻松，似乎早就料到孟妍会这么问。 　　“我当然有证据，你的肩膀上有一颗红痣，就在这儿。”他在自己肩膀靠近腋窝的地方一指，吃吃地笑，看向孟妍的目光中尽是猥琐。 　　宋梅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发白，认回孟妍以后，有一回两人一起洗澡，她亲眼看到孟妍身上的红痣，就在懒汉指的那个地方。 　　难道，孟妍真的和这个人不清不楚的？ 　　孟怀成看到妻子的脸色，也明白了几分。他脸色铁青地对孟妍说：“既然这样了，你赶紧跟人家去领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啥错事儿，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女儿。在京城为了郑洪在大院门口闹过一场，现在下乡了，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明野捏紧了拳头，双目通红，他想冲上去把懒汉揍得满地找牙，他还想揍孟怀成一顿，但是最后克制住了，看向了孟妍。 　　孟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先是看向了孟怀成，“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还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她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孟怀成气得胸口起伏，扬手就要一巴掌甩过去，被眼疾手快的陆明野一把抓住。 　　孟怀成觉得自己的手腕就像是被一把铁钳子给夹住了似的，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喊出来。 　　而孟妍已经转向了懒汉，“照你这么说，你真的和我有点关系？” 　　懒汉心头一喜，这是要妥协了？他的心里升起一阵阵的渴望，原本没有想着能真的怎么样，可现在事情似乎比预料得还要发展得好。 　　看来，他不仅能得到钱，还能得一个美人儿了？ 　　心里得意，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某个方向，但是那人冲他轻轻地摇头，目光中都是警告。 　　懒汉倒也不傻，很快把目光移了回来。 　　孟妍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只是我有一个疑问，既然咱两私下有关系，那天何必把你抓住、送到大队部呢？” 　　“你那是因……，哦对，因爱生恨！”懒汉仿佛很是为自己说出这么一个文邹邹的词儿而得意，一阵儿摇头晃脑。 　　“你很想嫁给我，但是我一时凑不出钱来，所以你才因爱生恨。” 　　“现在，我有钱了。”他把一把大团结甩得啪啪响，“你别生气了，咱们赶紧把事儿办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孟怀成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孟妍给丢尽了，他沉声开口，“孟妍，你要是还有点羞耻心，就赶紧跟着这人走。” 　　是领证还是立刻办婚礼，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腾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们就宁可相信不相干的人也不肯相信亲生女儿？” 　　孟妍和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都被气得一阵阵发堵，若是原主在这里，说不定当场吐血都有可能。 　　孟怀成：“事实摆在眼前，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围观的群众听到孟怀成的话，对懒汉的说辞也信了七八分。虽然说孟家夫妇对孟妍不好，可亲生父母肯定知道闺女的身体特征吧，连父亲都这么说，可见这特征是真的。 　　孟妍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孟怀成，“你不信我，那么你等着。” 　　她转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后锁定在某个方向。 　　“春生，你过来。”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年轻后生，二十来岁的模样，看面相很是忠厚老实。 　　孟丽也有些惊讶，她早就暗自观察过，把甜水村今天来出席的人都看了个明白，并没有发现这人。 　　那么这个叫春生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难道，孟妍早有准备？ 　　但是随即，她就安慰自己：事情基本上成了定局。 　　此时别说是一个普通村民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孟妍。 第34章 34 　　孟妍对着春生点点头, 示意他可以说了。 　　春生的脸慢慢地涨红，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 　　但是，为了救孟知青, 他豁出去了。 　　“大概半个月前, 我被安排和孟知青一起看瓜田, 当天有人来找我，说要请我喝酒。” 　　“我喝醉了就睡下, 没有去瓜田，第二天从街上遇到了一脸青肿的懒汉。”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看见你！”懒汉脱口而出, 说完了就觉得有点不对，看到周围人恍然大悟的眼神, 他再想找补已经来不及。 　　孟妍接过话头, 继续道：“懒汉的伤, 是我和侯红霞打的。当时, 我们并不知道突然出现的坏人是懒汉。” 　　侯红霞连忙点头，“确实如此, 当时可给我吓了一大跳。”今天过得太过惊心动魄, 在礼堂里的时候，她就没捞着支持孟妍, 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此时陆明野突然插话，“我在甜水村赤脚医生那里见到过懒汉, 当时他确实是一脸的伤。” 　　陆明野现在万分后悔, 如果当时把懒汉打一顿，或者在第二次对方找上孟妍的时候干脆把他打残废，不就没有这一出了？ 　　说到底,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陆明野的一连串的反应让孟丽非常惊讶，如果说她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对孟妍异乎寻常的关心，那真的是智力有问题了。 　　为什么，孟妍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一切？ 　　孟家亲生女儿的身份，以及未来一方大员的关爱。这太不公平了！ 　　她咬着牙，换了一副懵懂神色，对着陆明野问道：“你和妍妍关系很好吧？” 　　大家的思维再一次被引导，纷纷朝陆明野看过来。 　　对啊，看刚才陆明野出手教训懒汉，后来还一直把孟妍护在身后，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他说的话，能信吗？ 　　此时，老支书说话了，“如果需要证明，我们可以把赤脚医生找来。” 　　甜水村的老支书，今天来的大部分人都是见过的。支书虽然不算啥大官，可毕竟也是村里的一把手，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瞎说吧？ 　　于是，大家对陆明野的话信了七八分。 　　至于剩下的几分，他们还想再观望观望。 　　孟丽恨得牙根痒痒，也不知道孟妍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一个两个的都为她说话。可是她此时也不好再针对孟妍，否则很容易叫人看出来她的心思。 　　于是，春生的话得以继续。 　　“又过了几天，轮到我们组看瓜地。上工之前，孟妍找到了我，让我一个人去瓜棚里装睡，若是有人靠近，不管是谁，一定要把那人抓住。” 　　“那天夜里，果然有个人在瓜棚出现，我抓住了他。后来知青们拿着火把手电筒来了，我们看到了那人的真面目，”说到这里，春生顿了一下，围观的人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孟妍不合时宜地想：这人到有点说书的天赋，知道卡点儿。 　　那边，春生指着懒汉，“就是他！” 　　懒汉又回忆起那天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忐忑，和接下来好几天被困在大队部的拘束，渐渐萌生了退缩之意。 　　他朝孟丽看去，后者捻起三根手指，朝他比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懒汉再一次被激励。 　　他转向春生，振振有词地说：“你被孟妍骗啦！她那是和我闹别扭，故意整我的。” 　　这个理由，呵呵！ 　　围观的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心道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孟丽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心慢慢提到嗓子眼。懒汉这些话当然都是她教的，她当时觉得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面对这么多人真的说出来，她就发现了不对。 　　懒汉这人太次了，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被姑娘喜欢的可能性。 　　所以，他说这些话根本就不可信。 　　她开始频频给懒汉使眼色，意思让他见好就收。可懒汉看不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在鼓励他哩。 　　他洋洋得意地质问春生，“咋，你看着眼馋？” 　　美丽的女知青，居然和他这么一个出于村子里最底层的人扯上了关系，这让懒汉心里充满一种怪异的兴奋。 　　春生都恨不得要揍他，胳膊却被一个人拉住，转头一看是陈磊。 　　春生刚开口的时候，陈磊还有些忐忑，后来发现对方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估计是孟妍事先有交代。 　　这让他内心很是羞愧，沉默了到现在，终于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站了出来。 　　“我就是那个找春生喝酒的人，目的是让孟妍和侯红霞两个女生去瓜田，给懒汉制造机会。” 　　他说得非常流畅，中间丝毫没有停顿。而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一片哗然。 　　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陈磊，心道：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把自己给供了出来？ 　　孟妍也很意外。 　　确实如陈磊想的那样，她特意叮嘱过春生别把他说出来。不为别的，因为这些天她看到了陈磊的改变，并不想赶尽杀绝。 　　和顾苗以及孟丽不同，陈磊还属于那种有药可救的人。 　　却没有想到，陈磊居然选择自曝。 　　所有的人惊愕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顾苗。 　　顾苗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死死地盯着陈磊，不明白这个曾经对她千依百顺的人怎么此时正大光明地站在孟妍一边。 　　而接下来陈磊的话更是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家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一切都是因为她！”他看向顾苗，刻意忽略了对方脸上的哀求之意。 　　他被这个女人骗了太久，现在也到了彻底了断的时候了。 　　“是她，假装给了我处对象的希望，让我替她办事。” 　　回想以前的愚蠢，陈磊满脸都是悔恨，他转向孟妍。 　　“对不起，孟妍同志。我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了你，还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对你郑重道歉。” 　　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孟妍连忙让开，“陈磊同志，多谢你仗义执言。” 　　这一系列反转让大家伙儿都来不及反应，他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而此时孟妍接过了话头，“大家一定很好奇，顾苗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陷害我吧？” 　　她的目光澄澈，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周围的人忍不住点头。 　　孟丽心道不好，正要开口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她听到孟妍说：“因为，孟丽指使了顾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展开来，双手拿着慢慢地转了一圈，围在最内圈的人们得以看到大概内容。 　　孟妍：“这是孟丽写给顾苗的信，信中指使顾苗和我作对。”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目的不是自己。 　　顾苗此时才明白过来，慌忙看向了不远处的孟丽。 　　孟丽的脸色有一刹那的苍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的眼中瞬间溢满泪水。 　　“妍妍，我没有想到你这样恨我。居然伪造一封信来陷害我。” 　　“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你真的喜欢郑洪……” 　　“闭嘴吧你！”孟妍沉声喝道，“别动不动提那个男人。我也就奇怪了，除了他，难道天底下没有男人了？你眼皮子还能再浅一点吗？” 　　围观的人大部分是外村的，根本不知道郑洪是谁，甜水村的人就好心地给扫盲。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妄想左拥右抱的渣男啊。 　　这个叫孟丽的，是不是也脑子有病？ 　　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村里的姑娘都有多远躲多远呢。她还当个宝贝疙瘩似的。 　　“孟妍，你！ ”孟丽这下子是真的急了，她的眼泪流也不是，不流也不是，非常尴尬地挂在脸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怪异。 　　宋梅不忍心想要上前为孟丽说话，被孟怀成一把拉住，“等等看。” 　　假如这封信是真的，他们现在站出去就有可能被孟丽连累。 　　在大事上，宋梅从来都是听丈夫的，这一回也不例外。于是她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 　　孟妍看到夫妇两个小动作，内心一阵阵地冷笑：自私的人对待谁都是自私的，以前他们疼爱孟丽，因为后者和他们利益一致。 　　当利益产生分歧的时候，当孟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时候，她就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现在的孟丽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孟妍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你说这信是伪造的，那咱们可以当场验证笔迹，就请乡长来做评判。” 　　她看向了乡长，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里，他大概明白了，今天这两件事分明就是孟丽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孟妍在大家面前出丑、从此在这地方待不下去去。 　　这人是有多坏，年纪轻轻的好事不干，尽想着坑人了。 　　同时，孟妍表现出来的冷静沉着，也让他更加看好这个年轻人，因此在她询问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 　　孟丽脸色青白。 　　她敢当场核对字迹吗？ 　　她不敢。 　　因为这封信本来就是她写的。 　　此时再追究信是怎么到了孟妍手里已经太迟，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这一关过了。 　　她突然想到了顾苗。 　　“这都是顾苗，是她挑拨咱们姐妹的关系，所以我气不过，才写了那样的话。” 　　“妍妍，你要信我。咱们是一个爸妈，是一家人啊！” 　　孟丽此时已经顾不上看顾苗震惊的表情，她既然开始哀求孟妍，那么戏就要做全套。 　　她走过去，拉住孟妍的胳膊，眼泪再一次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 　　“妍妍，你要相信我。” 　　孟妍啪地一下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谁和你是一个爸妈，谁和你是一家人？别忘了，你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 　　“你的家在丰谷营！” 第35章 35 　　身世是孟丽不能触碰的痛点, 此时被孟妍当众揭穿，她恼羞成怒，冲着对方吼道：“我不是农村人，我是城里人！我和丰谷营的人没关系！” 　　围观的群众再次哗然。 　　刚才在礼堂里, 大家已经知道孟丽出生后被抱错, 自小在孟家夫妇身边长大。 　　可即便丰谷营的人没有抚养过孟丽, 毕竟也是她真正的亲人，她这样急于撇清, 未免太让人寒心。 　　而且，她话里话外的还透露着对农村人的看不起。 　　在场的除了几个知青，其余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哪里听得了这个？ 　　大家都对孟丽怒目而视，有几个脾气急躁的还高声质问。 　　孟丽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被这么多人针对, 她也有些脸色发白。 　　乡长清了清嗓子说：“孟丽同志, 往前数三辈, 大家都是农村人，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他语气并不严厉, 但其中中的责备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孟丽此时也知道自己失言,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怎么找补都是无济于事。 　　所幸,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这些人见面。所以别人怎么想她,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了。 　　她现在只想早点离开。 　　不得不说, 孟丽想得太天真了。 　　孟妍凉凉地看了孟丽一眼，转而问懒汉，“村里选代表来参加表彰大会, 怎么样都不会选中你。那么，你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谁指使了你？”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懒汉的气焰明显地弱了下去，“没，没有人指使我。”在孟妍的逼视之下，他甚至不敢抬头。 　　一阵阵地后悔涌上心头，懒汉想自己也许不应该被钱财诱惑、好好地在甜水村待着不好吗？ 　　至少，不用面对孟妍和陆明野。 　　孟妍就不说了，而陆明野就站在孟妍身后，铁塔一般的身影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拢着她。 　　懒汉甚至怀疑：如果自己胆敢对孟妍不利，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砸成肉泥。 　　而给了他钱、指使他过来的女人呢？ 　　懒汉的眼神瞟向某个方向，看到了被孤立而强自镇定的孟丽。 　　她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会有余力顾忌他！ 　　孟妍把懒汉的纠结都看在了眼里，继续说道：“你当众诽谤，再加上前两次在瓜地里对我图谋不轨，数罪并罚，进局子是肯定的。” 　　“我不要进局子！”懒汉吓得连连摆手。 　　他只是在某些时候横，其实内里无比怂包。听说局子里关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若是真的被抓紧去，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问题。 　　“不想进，那就要戴罪立功。” 　　孟妍话音未落，就被孟丽截住了，她还叫她“妍妍”。 　　“妍妍，整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这人就是故意污蔑你的，我看也不用给他留什么机会，直接弄到局子里去。” 　　她一面说，一面不忘转头给懒汉使眼色。 　　可结果注定要让孟丽失望了。 　　懒汉不知道是没有看明白，还是故意不理会，甚或听到孟丽的话，他心里已经萌生出恨意来。 　　这个女人太歹毒了，他不能坐以待毙。 　　“确实有人指使我！” 　　懒汉说了这话，看向孟丽的目光中都是快意。 　　你不是要出卖我吗？那大家就一起完蛋。 　　“就是这个叫孟丽的人指使的。” 　　接下来，懒汉像竹筒倒豆子般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孟丽是怎么摸黑去了他家，又是怎么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今天来这里捣乱的。 　　“她还说了，事成之后再给我一百块。”懒汉比着一根手指头，还挑衅似得对着孟丽晃了晃。 　　“你胡说！”孟丽真的招架无力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针对她？ 　　她已经给了懒汉钱，对他也算仁至义尽，怎么他偏偏就不放过她呢？ 　　一定是因为孟妍！ 　　只要她轻飘飘地说几句话，所有的人都立刻站在她那边。无论是陈磊还是懒汉，甚至乡长，以及围观的所有人，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孟丽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吗？她努力，她上进，她讨好，她逢迎，都无法压倒孟妍。 　　就像半年多以前，孟妍突然出现在孟家。孟家夫妇说，那个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要被抽走一般，慢慢地蹲了下去，把头埋在双臂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斗志。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宋梅心疼不已，冲过去把孟丽抱在怀里，“没事，没事了，你还有爸妈呢。咱们这就离开！” 　　宋梅的动作太过迅速，孟怀成根本没有来得及拉住她。此时既然老婆已经出面，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他再不能置身事外。 　　他直接找上了乡长，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提出要求。 　　“你看，现在场面这么乱，我就带着家人先回京城。” 　　他读过不少书，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的道理，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乡长在听到他的职位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礼貌地而不失立场地说：“整件事情孟妍同志是受害者，我看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既然要带着家人走，那么孟妍呢？孟妍难道就不是你的家人了？ 　　不过，鉴于对方是京城来的、且比他职位高得多，乡长想着还是要给对方留点儿面子。 　　毕竟在官场上，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得罪人。 　　孟怀成相当于是碰了个软钉子，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可是却不好发作，毕竟场面已经太混乱，若是他再发难，恐怕明天三人都走不了。 　　不过，他可不想和孟妍直接对话。干脆回转身拉起宋梅和孟丽，“咱们现在就回京城。” 　　孟丽松了一口气，在关键时刻，孟怀成还是向着她的。 　　就在三人往院子外走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抬头一看，陆明野那张冷冽的面孔近在咫尺。 　　“这件事还没有完，你们不能走！” 　　“陆明野，你要做什么！”说话的是孟怀成。 　　陆家曾经在京城炙手可热，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自从陆老爷子突然被撸了职位下放之后，陆家便不复当年风光。 　　至于陆老爷子的儿子，无论才能还是人脉都和他爹差着几条街。 　　所以，现在的陆家，其实已经不足为惧。 　　没有了陆家的势力，陆明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毛头小子。孟怀成又岂能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吓住？ 　　陆明野站着没动。 　　他的人虽然没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孟怀成就觉着，但凡自己三人继续往外走，对方一定会做点什么。 　　或者是扯住他们，或者是绊倒他们，甚至动手。 　　陆明野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他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你就能感觉到他那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所以，孟怀成不敢动。 　　他不能再在大家面前出丑了，于是好言相劝。 　　“懒汉承认是他污蔑孟妍的，这件事就已经水落石出了。我单位还有事，麻烦你让一下。” 　　陆明野还是没有动。 　　“孟妍让你们走，你们才能走。” 　　随着他的话音，有更多的人走过来，和他站成了一排。如果说刚才孟家三人还有逃跑的机会，那么现在是一丁点儿可能性都没有了。 　　孟怀成苍白了脸，“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的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陆明野又说了一遍：“孟妍让你们走，你们才能走。” 　　双方对峙了几分钟，孟怀成败下阵来，“那行，我去找她说。” 　　然后，他走向了孟妍。 　　“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妍真的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她，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此时被孟怀成打断，她皱起眉头。 　　“我的条件很简单，一、让孟丽当众道歉；二、她要写认罪书，并且按手印。” 　　“不可能！”孟丽惊叫起来。 　　被孟怀成回头瞪了一眼，她忐忑地闭了嘴巴。 　　孟怀成此时对孟丽已经有了几分厌烦。 　　倒不是说她不应该针对孟妍，毕竟孟妍不孝顺父母，他也没有必要为她出头。 　　主要是孟丽太蠢了。 　　既然出手，就要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看看这半天来，她都做了些什么！ 　　一次又一次地被孟妍打压，而毫无招架之力。 　　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一点儿都没有学到他的才能。 　　不过，孟妍的要求也确实太过分。 　　他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说道：“第二项就不要了吧，我可以让孟丽给你道歉。” 　　孟丽死死咬着嘴唇，怨毒地盯着孟妍，似乎想要把后者脸烧出一个洞来。 　　孟妍面上云淡风轻，“不行，二者缺一不可，否则你们就别想走！” 　　既然陆明野和其他人都站在她这一边，她也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 　　短暂的不动声色甚至隐忍，并不是她怂或者太过宽容，而是在等待机会。 　　等待狡猾的狐狸露出尾巴，等待所有人看到坏人的真面目，这个时候再下手，于情于理她都站得住脚。 　　孟怀成似乎没有料到孟妍居然会直接拒绝，而且是采取这样直接的、毫无转圜的方式。 　　“你别忘了，孟妍，”他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君子风度，大声吼道：“我是你父亲！” 　　回答她的孟妍的一声嗤笑，和围观群众的哄堂大笑。 　　父亲，呵呵。 　　天底下有这样做父亲的人吗？ 第36章 36 　　孟怀成比谁都要后悔来这么一趟,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涵养都要被这些刁民给消磨掉了，偏偏还不能翻脸，否则事情越发不好收场。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京城后那就是他的地盘了, 再不会面对这样尴尬而憋屈的局面。 　　所以, 他转而劝说孟丽答应孟妍的两个条件。 　　孟丽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 就被孟怀成推了出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爸爸, 如果写了认罪书，白纸黑字就再也不能修改了。”她不死心地提醒，以为孟怀成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可孟怀成怎么会想不到呢？在孟妍提出这两个条件的时候, 他就想明白了。所以才没有立刻同意。 　　那个时候，他还想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给孟妍施加压力,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理这茬。 　　为了离开这里, 他只好继续劝说。 　　“这里离京城几百里地, 根本影响不了你什么。” 　　宋梅向来和丈夫保持一致, 此时也低声帮腔。 　　孟丽一点儿也不愿意，可是也没有办法。 　　如果她拒绝, 不仅走不出这院子, 孟怀成可能会厌弃她。和孟家夫妇生活了快二十年，她比谁都明白两人的自私。 　　思索半天, 她终于点了点头。 　　小刘奔进办公室片刻后跑回来，递给孟丽纸和笔。 　　陈磊走到孟丽面前, 转身弯腰, 那意思很明白，是让她在他的背上写。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孟丽只好把纸铺平, 拿着笔正要写，被孟妍拦住了。 　　“我念，你写。” 　　“孟妍，你别欺人太甚！” 　　孟丽尖尖的脸蛋上挂着泪痕，神情中透着愤怒，早就没有了平时的温婉大方。 　　终于不装了吗，这位盛世白莲花？ 　　孟妍淡淡地笑，“我最好听我的话，否则还得重写，那样的话你们三人今天未必出得了这里。” 　　孟丽看向了孟怀成，希望后者能为她说一句话，可是很快她失望了。 　　只要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你说！” 　　“本人孟丽，因妒忌孟妍身世，教唆与其同住的知青暗中捣鬼，两次陷孟妍于危险中。更在X年X月X日乡里表彰大会上，两次发难，欲使孟妍身败名裂。认罪人，孟丽。” 　　孟妍就像是拿着一根竹签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孟丽心上刺。后者一面写，一面掉眼泪。 　　可是，又有谁会同情她呢？ 　　若是有那嘴巴厉害的，还得骂一句“活该”。 　　孟丽写完后把纸甩给孟妍，转身就走。 　　“等着，还没有按手印呢！”孟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发现孟丽真是照着她说的写、一个字都不带错的，也就放了心。 　　孟丽转头，目光中似有无限怨毒，“你别太过分！” 　　旁边小刘已经把红印台伸过来，还给揭开了盖子，孟妍把纸重新铺在陈磊背上，对着孟丽似笑非笑，“按吧？” 　　孟丽恨不得把一口银牙都咬碎，她用食指在印台上蹭了一下，狠狠地按在纸上。 　　她用的力道不小，暂时当桌子的陈磊都有些受不住，暗暗咬牙。 　　孟妍自己把纸收走，笑眯眯地看了看孟家三人，“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终于结束了。 　　孟丽觉着这半天像一年那么漫长，她已经崩溃，再也不想多呆一分钟，转身跑走了，就连宋梅和孟怀成也没有顾上。 　　宋梅一面喊一面追，而孟怀成目光阴鸷地盯着孟妍看了一会儿，又转向了乡长。 　　这个人，他记住了。 　　乡长摊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看看，领导，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咱也不好插手不是？” 　　孟怀成再也不想看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转身大踏步走了。 　　吉普车就停在院子外面的街上，只要上了车，他就可以一路奔袭，回到他熟悉的京城去了。 　　甜水村，这个可恶的地方，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来。 　　这个时候，孟怀成还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打脸。而命运兜兜转转，到底是又回到了原点。 　　而看着风光无限的人，也许某一天就跌落凡尘，被碾成泥土。 　　陆明野看着绝尘而去的吉普车，目光闪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随着孟家三人的离去，这跌宕起伏的表彰大会也终于算是彻底结束。各村的人自然各自散去，临走的时候都特意来和孟妍搭话。 　　乡里是开会表彰了孟知青，可是他们才是真正的受益者，难道不应该当面感谢一下吗？ 　　对待真心真意的人，孟妍的态度向来是和煦的。 　　她对每一个人微笑，态度温和而谦虚。而村民们也再一次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感动，甚至离开的时候都有些依依不舍。 　　乡长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里暗暗点头。他本来是要请孟妍在乡里食堂吃个午饭，谁知道突然有了那么一出，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后晌两点多。 　　他让小刘通知食堂单独炒几个菜，自己先带着孟妍等人去了办公室。 　　老支书和郭明都看出来乡长有话对孟妍说，略微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陆明野开着拖拉机把甜水村的人送回去，借了大队的自行车又回到乡里。 　　他两条长腿支在自行车左右，眼睛不住地往院子里望。 　　偶尔有路过的人，无论男女都免不了朝他看上一眼，心里暗暗猜测这俊小伙是谁，又是在等谁。 　　孟妍此时在食堂和乡长便吃边聊。 　　说起来，这多半天接踵而来的两件事似乎也有好处，倒是让乡长对待她亲切了不少。 　　他非常直接地对孟妍说想让她当知青典型。 　　“前几年知青的风评还真的不错，可是这几年随着人数的增多，知青队伍里免不了鱼龙混杂，我一直都有这么一个想法，希望能有一个正面的形象引导其他知青。” 　　乡长看着孟妍，目光真诚，“我看，你就很合适。” 　　孟妍挺意外。 　　不过，既然乡长开口了，她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点点头，郑重地道：“行，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给咱们乡的知青带个好头。” 　　“太好啦！”乡长哈哈大笑。 　　他对孟妍的印象又好了一层。年轻人嘛，有了机会就要当仁不让，搞那些扭扭捏捏的做派没有多大意思。 　　既然孟妍同意，他准备的劝说的话也就派不上用场了。他告诉孟妍，这几天会想一个具体的宣传方案，成型了以后让小刘通知孟妍。 　　孟妍一一答应。 　　正事说完了，两人开始专心吃饭。乡长就发现今天的菜色标准有点高，四菜一汤是没错，可是其中三个是纯肉菜，第四个菜是白菜炒肉-也有肉。 　　小刘这小子，这是借着食堂讨好孟知青呢。 　　不过，孟知青也值得，所以，乡长不打算追究了。 　　吃完了饭，孟妍和乡长告别，还没出大院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陆明野。她跑过来，站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陆明野回答得十分直白。 　　孟妍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样子，但似乎从最近这几天开始，陆明野改变了策略，开始有事没事看她，开始正大光明地表现对她的关心。 　　她的心里甜丝丝的，又有些局促，把头偏了过去。 　　半晌，风中飘来她的声音，“今天谢谢你了。” 　　也不知道是风太温柔，还是她的语气太温柔，总之陆明野觉的脑袋晕晕的，就像是喝了半杯白酒、微醺的时候。 　　他似乎也有了喝酒后的勇气，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也就这么秃噜出来，“妍妍，我，我心里……” 　　“孟知青，等一下！”声音从院子的方向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陆明野拧眉看过去，就见小刘一溜小跑的过来，一直跑到孟妍的跟前。 　　他把一个信封递给孟妍，“这是乡长写给老支书的，主要是说选你当典型的事儿，得提前和甜水村的干部们通个气。” 　　孟妍想想也是，毕竟她现在是甜水村的知青，以后如果配合宣传肯定要和老支书请假，乡长出面打招呼，倒是给她省了事儿。 　　“替我谢谢乡长。”她脸上带着笑。 　　小刘觉着，此时孟妍脸上的笑意比以往都要真切，他几乎要沉醉中笑容里。 　　但很快，他就觉得旁边有一道冷冷的视线一直盯着他。 　　“哦，陆明野，你也在啊。” 　　陆明野：“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看不见？” 　　也是，眼珠子都快要掉他家妍妍身上了，哪里还看得见别人！ 　　陆明野心里非常不舒服，第一次对孟妍提了要求，“咱们赶紧走吧。” 　　其实孟妍还沉浸在刚才那若有似无的甜蜜中，此时听到陆明野的话，心里就跟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一般。 　　她不由翘起嘴角，应了一声。 　　两人骑着自行车离开，小刘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才回到办公室。 　　乡长问他，“人走了？” 　　小刘点点头，“乡长，孟妍同志做知青的典型可算是实至名归。” 　　乡长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正是方兴未艾的年纪，对异性产生好感也正常，更何况，对方是如此优秀的姑娘。 　　孟家夫妇也是，放着这么好的闺女不疼，居然偏爱那个假惺惺的孟丽，真是有毛病。 　　而此时有毛病的孟家显然已经陷入内讧。 　　自从三人上了车，车里就流动着一种低气压，就连开车的司机都感觉到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孟丽是受打击最大的一个人，此时内心充满了委屈，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抽泣声也压抑不住地响起。 　　孟怀成听了直皱眉头，“今天这事你得负一大半的责任。” 　　孟丽本来就对孟怀成把自己推出去有意见，听了这话更加忍不住，“爸爸，你怎么能让我写认罪书，这会成为我一生的污点。” 　　孟怀成冷笑，“你技不如人，还不自量力。这是很正常的结果。” 　　不写又能怎样，难道真的要耗今天在甜水村？当然，无论如何总可以离开，但是单位还有一堆事儿，他这一两年还想着动一动，所以工作上绝对不能放松。 　　孟丽万料不到孟怀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有一肚子反驳的话，可想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她不能和孟怀成撕破脸。 　　但心里到底是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第37章 37 　　孟妍坐在陆明野的自行车车座上, 回了甜水村。 　　在知青点下车后，她把乡长的信给了陆明野，托他转交村长。 　　他接过信，目光掠过她白嫩的脸颊, 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回去好好休息, ”就转身骑车走了。 　　在乡里说的那半句话，他竟然是提都没有再提。 　　孟妍一路上忐忑的心此时放下, 可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淡淡地涌上心头。 　　她在门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进院子。 　　“妍妍回来啦！” 　　正在晾衣服的侯红霞高喊一声, 呼啦啦一下子，所有的知青都从屋子里冲出来, 团团把孟妍围在中间。 　　经过今天的事情, 大家对孟妍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这是一个思想觉悟高、勇敢而果决的女孩子, 而这样优秀的人, 居然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孟妍，同时对那些处心积虑陷害孟妍的人十分不忿。 　　顾苗站在远处, 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的, 觉着大家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在说她。 　　她看着孟妍和大家笑成一团, 到底是没好意思过去，默默地回了屋子。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 侯红霞提醒让孟妍休息会儿, 大家这才散开，各自取了自己的搪瓷缸子，围坐在院子里。 　　陈磊拎出暖壶给大家倒茶, 在轮到孟妍这里的时候，他明显有些紧张，快速倒完了水之后低着头转身离开。 　　孟妍望着他的背影开口道：“陈磊，谢谢你。” 　　陈磊的身子一僵，缓慢转身，看到了孟妍灿烂的笑脸。 　　“陈磊，你今天为我说话，展现了一个知青应有的是非观，你进步了。”孟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得十分真诚。 　　陈磊的嘴唇颤动，半晌才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想起从前，他都想抽自己嘴巴。 　　孟妍：“没啥，改了就是好同志。” 　　她一直认为，陈磊远远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所以当初才让别人给他送红烧肉。 　　今天，他在乡里的那一番表现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陈磊重重地点头，望向孟妍的目光中都是崇拜。 　　孟知青这样厉害，她说得话一定是真的。所以，他还是好同志，没有给家里丢脸。 　　“好啦，这下子都说开了！”侯红霞拍手大笑。 　　其他知青也替陈磊高兴，有人提议晚上聚餐。 　　侯红霞自然十分乐意，不过最后还得孟妍拍板，于是大家都看向了孟妍。 　　孟妍也笑，“今天我请客，好好给你们做几个菜！” 　　孟家三人灰溜溜地离开，顾苗被孟丽舍弃，至于懒汉，相信老支书绝对不会姑息。 　　总之，之前蹦跶的几个人都得到了一定的惩罚，尤其是孟家三人，这让孟妍觉得稍微可以告慰原主。 　　所以，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吃好的！ 　　侯红霞要去乡里买肉，孟妍摇头，“咱们去县城。” 　　“可是乡里就有肉铺啊！” 　　孟妍：“我得去一趟邮局。” 　　孟丽不是写了认罪书、还按了手印嘛！这东西不能浪费，孟妍打算今天就寄给她的单位。 　　说起来，还是沾了穿书的光，她得以知道孟丽单位的地址和名称。 　　和几十年后不同，这年月单位里对员工的品质非常看重。孟妍已经预见到单位领导看到这封信的反应。 　　孟丽，大幕已经拉开，你准备好了吗？ 　　孟妍看人还是挺准的，老支书确实没有准备放过懒汉。他直接把后者弄到大队部，找了两个壮小伙一左一右地按着他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身为村里的一把手，他有爱护村民的责任，可是那些屡教不改的人，也犯不着再心软。 　　懒汉不仅多次纠缠孟妍，还在孟丽的蛊惑下当众污蔑人家，这已经触犯了老支书的底线。 　　就在这时，陆明野进来了。 　　他把乡长的信转交给老支书，后者打开看了几眼，乐得眉开眼笑。 　　“孟知青可真是给咱们甜水村长脸啦！” 　　表彰大会刚过，她又被选定为知青典型，荣誉一个接着一个。虽说是知青代表而不是农民代表，这让老支书有些遗憾，但是转念又一想：知青，那也是他们甜水村出来的知青。 　　不仅是他，整个甜水村的人都跟着脸上有光。 　　在路上，陆明野已经听孟妍提过这件事，但现在听人夸赞她，他还是觉着一阵高兴。 　　不过他向来善于克制住了，终于让让上翘的嘴角保持在一个合理的弧度，不至于被别人看出来他的反常。 　　而当看到屋子里颓然站着的懒汉，他又冷了脸，问老支书打算咋处理。 　　老支书掏出加盖大队的公章的说明让陆明野看，“我打算让他们两个带着这个送懒汉去公安局。” 　　最好拘留个三年五年的，让懒汉好好地吃吃教训。 　　这样么？陆明野目光闪动，阴沉的目光在懒汉的身上扫过，突然说道：“我开拖拉机送他们去。” 　　“那敢情好！” 　　老支书还发愁三个人怎么去县城呢。牛车太慢，各自骑自行车吧，又不好控制懒汉，万一半道上他逃跑了，又是一场麻烦。 　　傍晚的时候，陆明野三人才回来，先过来和老支书说了一声。 　　老支书挺纳闷，“你们咋去这么久？”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难道是公安不收？ 　　应该不能吧？他在证明上说得明明白白，把懒汉的罪行一一揭露。公安同志不会让这样的坏分子继续逍遥。 　　两个年轻人没说话，齐齐地看向陆明野。 　　“哦，送完懒汉，我又去买了点东西，这才晚了些。”他说着，把手里的半斤肉给了老支书，“给孩子熬点肉粥吃。” 　　若是陆明野不提这茬，老支书还真的不一定会收。可是提到小孙子，他就拒绝不了。 　　小孙子有六个月大了，可以喂点儿吃食。这几天正愁弄点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呢，这块肉可以说是解了燃眉之急。 　　他乐呵呵地接过来，也就没有再继续问懒汉的事。 　　陆明野拎着另一块肉和一条鱼回了家，去灶间煎炒烹炸弄了一桌子菜，和两个年轻人一直喝到半夜才散。 　　陆老爷子帮着收拾碗筷，看着醉醺醺的孙子无奈地叹气，“你做了这么多，她知道吗？” 　　陆明野原本是趴在桌子上的，听见这话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说：“我只要她好好的。” 　　希望她永远像今天那样，光芒万丈。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他都都要一一讨回公道。 　　孟妍再次听到懒汉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彼时，她正和侯红霞一块儿把口袋里的粮食往晒谷场上倒。 　　下暴雨前粮食还没有完全晒干，前面今天晒谷场有水汽，也不能把粮食撒上。 　　接连几天的大太阳可算是把地上的水汽给烤干了，于是这些粮食也得以重见天日。 　　正忙碌着，就听见旁边有两人议论。 　　“你听说了吗，懒汉被押送公安局的路上腿断了。” 　　“是吗？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突然折了了，那两个送他去县城的人都没看清楚咋回事。” 　　“这可真是报应，说不定是上天看不得懒汉作恶，降下了惩罚。” 　　另一人连连点头。 　　前几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不准说了，这几年上头管得没有那么严格，大家也就能随意地聊几句。 　　孟妍原本还不太在意，但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大白天的，那两个青年咋会看不见懒汉咋伤着的？这事透着那么一股诡异劲儿。 　　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刚才议论的两个人见了连忙招呼。 　　“陆明野，昨天懒汉断腿是咋回事？” 　　孟妍猛然抬头，撞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他专注地看着她，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在这样热烈的眼神注视之下，孟妍忍不住低头。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现实世界中又根本没有恋爱的经验，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才算得体。 　　但，她和陆明野这样，算恋爱吗？ 　　应该不算的。毕竟昨天他表白的话只说了一半儿。 　　她的思绪迅速回溯，到了昨天两人在乡里、自行车前的那一幕。陆明野未说完的半句话，她猜也能猜出来。 　　后来被小刘打断，他回去的路上便没有再提起。 　　这个呆子，为啥不把话说完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都把周围的人给忘了。侯红霞扯了扯孟妍的胳膊。 　　刚才问陆明野话的人也催促，“昨天到底咋回事，你说说嘛！”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眼神在空中一撞迅速地分开。 　　陆明野转向刚才说话的两人，“可能就是报应吧，反正他的腿突然断了，我也没有看清咋回事。” 　　得到了当事人的亲口验证，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叹口气，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陆明野嘴角翘了翘，回头看了孟妍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孟妍就看出来点儿得意的意味来。不过，这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快得不留痕迹。 　　陆明野接过她手里的口袋，“我来吧，太重了你拿不动。” 　　* 　　“我冤枉，我要告陆明野！”懒汉躺在医院里放声大叫。 　　病房里的小护士眼皮都不抬一下，手里的针管照着他的屁|股狠狠一扎。 　　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响彻在医院，满楼道都听得到。 　　“别喊了！”小护士厌恶地皱着眉头，“有那个功夫，不如想一想伤好以后的牢狱生活怎么过。” 　　门口还有个公安守着哩，就等着他这条断腿消肿后直接扭送公安局。 　　这些社会的渣滓，别说断一条腿了，死了都不为过。 第38章 38 　　当甜水村的晒谷场铺满了粮食的时候, 拖拉机也终于闲了下来，陆明野也闲了下来。 　　他向郭明请了假，拉着孟妍去了丰谷营，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让郭明给画了一张简易地图。 　　孟妍坐在拖斗里, 身下铺着草编的垫子, 思绪已经飘向了丰谷营。 　　由于自己身世的原因, 她对奶奶这个身份一直有一种执念。所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要走这么一趟。 　　一方面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原主尽孝。 　　整体来说，孟妍对原主是同情的，可是只看不惯一点：自从原主被认回孟家以后, 居然好几年都没有来看奶奶。 　　书中的解释是原主自身难保，这个理由孟妍并不赞同。 　　原主从十八岁来到甜水村, 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 而甜水村离丰谷营虽然不算近, 但总是比京城要近好多吧？ 　　咋就抽不出半天的时间来看望一下老人呢？ 　　陆明野开着拖拉机并不能回头, 但是他的内心是欣喜的。从决定学习开拖拉机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他也终于实现了初衷。 　　孟妍显然不知道这茬, 他也不准备告诉她。只要她能实现愿望, 他就很欢喜了。 　　半道上，他停了好几回, 让孟妍下来走一走，生怕她一直被颠簸太难受。 　　一路上走走停停, 拖拉机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进了丰谷营。 　　突突突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 有几个人认出来孟妍，低声窃窃私语。 　　孟妍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和大家打着招呼。她不知道都怎么称呼, 反正满脸笑容总是没错的。 　　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有给她太大面子，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有几个嘴巴厉害的还高声问她：“你不是被亲生父母接到京城去了吗？咋还舍得回来？” 　　这孩子自小在村里长大，后来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从此便没有再出现过。 　　可怜了陈大娘，孤零零的一个人望眼欲穿，等了好几个月都盼不来相依为命的孙女儿。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但是孟妍也不好咋样。她知道，自己这是代原主受过。 　　而且她还得硬着头皮问话。毕竟书里也没有写陈家的具体位置，她还得问这些村民才能知道。 　　村民们又是一阵嘲讽，“咋，走了半年多，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话说了一半，就接触到陆明野冰冷的眼神，剩下的话就没有敢出口。 　　孟妍又问了一遍，村民只好指着某个方向说：“就是那条巷子里第三家。” 　　孟妍看看也就几十米的样子，也不上拖拉机了，和陆明野说了一声便小跑着走了。 　　走到第三家，她站在门口往院子里望，一个老人在搂柴禾，也许是打算做午饭。 　　孟妍看着这背影，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她颤着声音喊了一句，“奶奶！” 　　老人的身子僵住，但没有回头。 　　孟妍又喊了一声，老人大概是确定了门外真的有人，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于是，孟妍得以看清楚对方的脸，心头巨震，捂着嘴，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老人和她在现实世界中的奶奶长得一模一样，板正的身板，瘦削而严肃的脸。 　　看起来和一般的农村老太太不同，也显得更加难以接近。 　　可是孟妍却知道，在这样严肃的一张脸之下，藏着一颗无比温暖的心。 　　与此同时，老人也看清了她，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化为一片冷漠，转身回了屋子，还啪嗒一下关上了门。 　　孟妍又哭又笑，一声接一声地喊，“奶奶，你开门呀，我回来了。” 　　奶奶，我回来了，你还在这里等我，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孟妍高中的时候开始上晚自习，每天到家最早都是晚上九点半，奶奶就一直站在村口等她，风雨无阻，冬夏不惧。 　　“奶奶，你开门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来让人同情，邻居们都被引了来，大娘们跟着抹眼泪，有人也跟着喊，“陈大娘，你开开门吧，先让孩子进去。” 　　屋子门响了一下，陈大娘的身影出现在房檐下。 　　孟妍眼巴巴地望着，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站在了院门口。 　　和孟妍隔着一段距离，陈大娘冷冷地问：“你不是和孟家过好日子去了么，还回来干啥？” 　　她素着一张脸，可孟妍分明看到她眼角处隐约的泪痕。 　　她心头微颤，紧走几步、不管不顾地抱住老人。 　　“我哪里也不去，就和奶奶在一起。” 　　陈大娘推了推她，根本推不动。也不知道是孟妍抱得太紧，还是陈大娘根本没有用力。 　　旁边围观的村民有心软的已经抹起了眼泪，有人劝陈大娘，“孩子回来了，就带回去吧，好好地把话说开了。” 　　别看陈大娘嘴硬，其实特别在乎这个孩子。当初孟妍被接走的时候，村民们亲眼看到她跟着走出了五六里路。 　　孟妍早晨离开村子，陈大娘傍晚才回来。 　　以前是何等坚强的一个老人，在那以后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疲态。 　　现在可好了，孟妍回来了。 　　陈大娘冷着脸把孟妍带回家，在茶缸子里倒了水，咚地一声撂在炕桌上，“喝了水，你赶紧走！” 　　孟妍大大地喝了一口，笑眯眯地看她，“我不走！走了，谁给我冲这么好喝的红糖水。” 　　奶奶就是嘴硬，这水喝起来齁甜，估计得放了两勺子红糖。 　　奶奶并没有生活来源，儿子和儿媳多年前失踪，有人说是死了，也有人说还活着。 　　总之家里就凭着她每天下地劳动挣得一点工分过日子。 　　所幸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这家给一点那家给一点，但她从来不肯要，她不爱欠人家的。 　　每日天不亮去下地，傍晚才回来。村长的队长对她又是同情又是尊敬，也给她一整个工分。 　　这是一个可亲可敬的老人，和现实世界中的奶奶一样。孟妍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就把她当亲奶奶一样孝顺。 　　陈大娘骂了几句，到底是被眼泪模糊了眼睛。 　　孟妍很是心疼，拿出手帕来给她抹眼泪，“奶奶，以前都是我不对，这回我就在附近下乡，争取每个月回来看您一回。” 　　陈大娘听出来不对，“咋，你还下乡了？” 　　孟家人的势力她大概知道，如果想要躲过下乡还是可以的，怎么就任凭孟妍来到这里了呢？ 　　孟妍笑了笑，“我喜欢农村，我愿意来。” 　　至于为什么来，她暂时不打算告诉奶奶。 　　无论是从书中剧情出发，还是今天实际观察，她都知道奶奶是真的心疼原主，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让对方难过。 　　陈大娘看出来孙女儿有事瞒着自己，但是既然她暂时不想说，她也就没有再问。 　　“奶奶，有人陪着我来的，我把他叫进来。” 　　过了一会儿，孟妍带着陆明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炕桌上摆了的一小碟子花生，不多，也就十几颗。 　　她咬着嘴唇走上前，捏起一颗掰开了放在嘴里。有霉味，不知道是放了多久。 　　奶奶是特意给她留着的。 　　陈大娘就含笑看着她，末了问“好吃吗？” 　　“好吃，特别好吃。”孟妍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陈大娘。 　　“你从小就爱吃花生，这个是过年时候队里头发的，我就一直留着。” 　　孟妍眼眶发热，她以前其实不爱吃花生，但从此刻开始，她爱吃了。 　　陆明野也拿了一颗剥开放在嘴里，眉头舒展开，“奶奶，这个花生味儿真好。” 　　他把剩下的花生都放在自己面前，一颗接着一颗，都吃了。 第39章 39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 其实主要是孟妍和奶奶拉话，陆明野全程都在听着，偶尔应几声，让人不觉得他太过沉默而已。 　　眼看着到了晌午, 孟妍要张罗做午饭。 　　奶奶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玉米面拿出来, 孟妍正要上手, 被陆明野挡住。 　　“今天我做饭，你陪奶奶说话。” 　　孟妍：“你会做饭？” 　　这个年代, 尤其是在农村，男人们根本不会张罗做家务，家里洗衣做饭收拾屋、伺候老的小的全都是女人。像陆明野这样的可以说是太罕见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惊讶让她的表情鲜活起来，这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陆明野, 他翘起嘴角, 低声道：“应该能吃。” 　　奶奶早就被孟妍按在小板凳上坐着, 就在灶间的门口。她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也因此朝陆明野多看了几眼。 　　这小伙子长得很俊，而且周身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势, 奶奶说不出来这是什么, 但已经让他区别于普通的农村男人。 　　年纪应该比她家孙女大上几岁，行事也够体贴细致。 　　奶奶年纪大了, 但心眼可还细腻着呢。她早就看出来陆明野对孟妍的爱慕，但不知道孙女是什么想法。 　　“院子里还种了菜, 看看咋吃。”奶奶说。 　　孟妍应了一声, 跑到院子里拔了几根小白菜，洗干净了切好放在案板上，打算做个清炒小白菜。 　　地里现摘的、无污染无添加的青菜, 这在几十年后是很难吃到的。 　　哪里知道，陆明野根本没有让她动手，问明白了做法后自己就都办了，吃起来味道还挺好。 　　三人围坐在炕桌上，奶奶都顾不上吃饭，目不转睛地看着孟妍，似乎生怕她又要消失不见。 　　那眼神中疼爱和不舍让孟妍又是一阵酸楚，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奶奶的碗里，“您快吃，过几天我还来！” 　　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陆明野。 　　从甜水村到丰谷营不近，骑自行车太累，最好能请他开拖拉机带她来。 　　她脸上就带了些歉意，“如果你有空的话。” 　　“咱们肯定能来。”他说完了，转向奶奶，“下个礼拜，还是今天，我们还来。” 　　“哎哎，那好，那好！”奶奶很欢喜，这才有心思吃饭。 　　吃完饭后，陆明野又主动去刷碗，孟妍陪奶奶坐在炕上，一面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家徒四壁这个词用来形容这屋子可太贴切了，除了炕桌之外，也就一个大水缸勉强算得上是摆设。 　　再想起中午奶奶四处搜刮才凑出来的玉米面，孟妍心里一阵阵地酸楚。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二十块钱，悄悄地塞在席子的一角，面不改色地和奶奶拉话。 　　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奶奶一直送到了巷子口，还要继续往前送，被孟妍拦住。她直接跳上了拖拉机，“奶奶，您可赶不上拖拉机！” 　　拖拉机发动起来，她弯下腰，凑到奶奶耳边说了一句话，奶奶脸色一变，“你别，我不缺钱！” 　　她要回屋里，可拖拉机已经开动起来，突突突地越走越远。 　　孟妍站在拖斗里，扶着把手对她挥手，脸色满满的都是笑意。 　　奶奶也笑，笑着笑着，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一直盼着的孙女儿，回来了。 　　因着天色有些晚了，半道上陆明野就没有再停。即便这样，两人回到甜水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在了山的那一边。 　　孟妍在知青点跳下车，回身和陆明野郑重地道谢。 　　“今天若不是你，我都见不到奶奶。”她这样说着，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陆明野觉着，孟妍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以前她也爱笑，但是很多时候，那笑意不达眼底。今天，她整个人似乎放松下来，就好像完成了某个心愿。 　　“不用客气。”他翘起嘴角，目光停留在她弯弯的眉眼上。 　　若是能日日看到这样的笑容，陆明野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甜水村丰谷营打来回，在奶奶家还做了午饭，他这一天并不轻松。 　　陆明野应了一声，但并没有动地方。他的双手握在拖拉机的方向盘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孟妍，“你进去了，我再走。”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被他说出几分缠绵的意味来，孟妍心头微跳，再也不好待下去，转身跑回了院子。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她的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活泼而生动。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看着人进了院子，随后院子里传出了说话声，陆明野才开着拖拉机走了。 　　在院子里和孟妍说话的是侯红霞。 　　她仔细看了看孟妍的表情，见后者一脸轻松，就松了一口气，“今天和奶奶说开了？” 　　孟妍点点头，脸上都是笑。 　　奔波了一天，她也累了，随便去灶间找了口吃的对付了一下，洗漱后躺在床身，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再一次看到奶奶的音容笑貌。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她经常会梦到她，每一次醒来后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而这一回，有点不一样。 　　天亮时她睁开眼睛，并没有在脸上摸到泪水，相反，心里还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和满足。 　　她又有奶奶了。 　　吃早饭的时候，顾苗没有出来。 　　侯红霞低声对孟妍八卦，“她家里来信了，她看了以后就没有再出屋。” 　　昨天晚饭也没有吃。 　　不过，对于一个曾经伤害过孟妍的人，侯红霞肯定不会同情的。她还有点幸灾乐祸，“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孟妍觉着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顾苗的父母重男轻女，对这个女儿并不是很在意，也许是提出了什么难以满足的要求。 　　不过，她对这个人一点都不在意，所以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便被她抛诸脑后。 　　知青们相跟着上工的时候，顾苗也没有出来。 　　郭明查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知青队伍里少了一个，他也挺不高兴。 　　“我看她明年是想饿肚子了。” 　　知青和村民们一样，都要每天劳动挣工分。到了年底，用每个生产队的总产值除以总的工分，得出一个工分的价值，再根据每个人一年挣得工分给钱给粮食。 　　顾苗最近干活不积极，郭明一向公事公办，当然会在工分本上有所体现。 　　听了这话，知青们没有一个人为顾苗说话，陈磊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搭理这茬。 　　孟妍和侯红霞就更不可能了。 　　郭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禁感叹顾苗人缘极差。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顾苗三番两次地给孟妍使绊子，虽说是在孟丽蛊惑之下的行为，可是从侧面也说明了顾苗的品质不好。 　　反观陈磊就不同了，他在最后时刻选择站出来指认顾苗，就是选择和正义站在一边。 　　这样及时醒悟的同志，大队长郭明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顾苗在四天以后离开了甜水村，临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知青们还是从郭明嘴里知道的。 　　原来，顾苗家里给她找了个对象，男方已经帮着联系好了工作，所以，她才得以回城。 　　知青们听见这个消息，又是羡慕又是妒忌，侯红霞说老天不公，怎么给坏人这样好的机会。 　　可孟妍隐隐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事情真相很快流传在甜水村—顾苗嫁的是一个残疾男人，比她大了快二十岁。 　　这个消息是老支书的老婆说的。知青回城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还有一系列手续要办。 　　比如，要把城里单位的接收证明交给大队，大队也得开介绍信和证明。拿着这些，顾苗才能回城，才能被单位接收。 　　她来找老支书的时候，支书老婆就在屋里，就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若是别人，支书老婆还不打算往外说，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而且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被迫嫁给这么个男人总不是啥高兴的事儿。 　　可对方是顾苗，她就没有啥顾忌了。 　　顾苗可是多次地针对孟知青，孟知青那么好的人，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这是报应！”侯红霞私底下和孟妍嘀咕。 　　孟妍不置可否。 　　顾苗这是为了生活品质赔上了自己的青春。 　　不是说有年龄差就不能有真感情，可她这样分明就是在做交易。 　　不过，这是顾苗自己的选择，孟妍也没法说啥。 　　如果是她自己，肯定不会这样选，甜水村多好啊，她一辈子都呆不够。 　　再说了，这里多少好小伙，不比嫁给一个叔叔辈的人强？ 　　然后，好小伙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后天去丰谷营行吗？”陆明野问。 　　孟妍正想着啥时候问他一声，他就来了，于是欣然点头。 　　侯红霞正在孟妍旁边，闻言眼皮跳了跳，不过，破天荒地居然没有阻拦他。 　　其实，一开始侯红霞阻拦陆明野靠近孟妍，也是觉得前者成分不好，而且性子太冷，孟妍值得更好的男人。 　　然而，表彰大会那天，陆明野对孟妍的关心和爱护让她改变了看法。 　　反而是她这个好朋友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羞愧和欣慰交加，她再也不好阻拦陆明野。 　　人算不如天算，孟妍到底是没有按时去成丰谷营。 　　就在第二天，小刘骑车来了一趟，传达了乡长的指示。 　　“乡里要召开知青座谈会，乡长决定由你主持。” 　　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也就是孟妍原定要去看奶奶的同一天。 第40章 40（捉虫） 　　小刘转达了乡长的通知, 也觉着这任务对孟妍来说太过突兀。今天刚通知，明天就要召开，准备的时间就剩下半天，也不知道孟知青能不能应付得来。 　　犹豫了一下, 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孟妍。 　　“附近村子有男知青逃跑, 被连夜抓了回来。乡长这才临时起意, 要召开这个座谈会。” 　　多了解些背景，说不定会对她明日的工作有所帮助。 　　孟妍表示理解。 　　既然答应了乡长做知青典型, 她当然要全力以赴。至于当众主持会议，她在现实世界中也没少干，所以心里并不发怵。 　　不过,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提前和乡长通个气。 　　“你等我一会儿, 我和支书请个假, 咱们一起去乡里。”孟妍没有自行车, 所以去乡里的时候还得拜托小刘捎她过去。 　　小刘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里一阵阵地窃喜，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幻想起孟妍坐在他后车座上的情境。 　　孟妍去了大队部, 简短地把来意说了, 老支书挺高兴。 　　“这是给咱们村儿长脸，我肯定要准假。” 　　今天半天, 明天一天，老支书干脆豪迈地给了两天半假, “最后一天你就休息休息, 算是你为咱村争光的奖励。” 　　从大队部出来，小刘心情激荡地支住自行车等孟妍上来，可是等了半天, 也感觉不到后座上的重量。 　　回头去看，就看到了孟妍正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正是那个叫陆明野的人。 　　后者一面和孟妍说话，还不忘偶尔转头往这边看，那目光中的警告之意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小刘心里凉了半截，看来今天是别想着载孟知青了。 　　果然，不一会儿，孟妍走过来跟他说：“正好有人开拖拉机去乡里，我就不麻烦你了。咱们乡里见。” 　　说完便转身而去，竟然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小刘。 　　小刘自己也知道，他和孟妍只见过两三面，交情很浅。对方选择坐熟人的车也是情理之中。 　　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与此同时，他有一种预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和这个叫陆明野的男人都会是竞争的关系。 　　这绝不会轻松。 　　孟妍并不知道小刘复杂的内心活动，她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后走回陆明野身边，“走吧？”她说。 　　陆明野仔细端详着她，见她神色自然，眉目之间甚至还带了淡淡的欣喜。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翘，一前一后地和孟妍朝不远处的拖拉机走去。 　　秋收已经完成，无论是拖拉机还是陆明野都闲了下来，他也提前和老支书以及郭明打过招呼，可能会送孟知青去她想去的地方。 　　孟妍现在是村里的红人，两位大队干部当然不会阻拦。所以，陆明野刚才看到孟妍跟着小刘出来，第一时间就喊住了她。 　　别以为他没有看出来小刘的心思。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也得看看他同意不同意。 　　孟妍果然又在拖斗里看到了草垫子，干干净净的，跟新编的一样。她抿着嘴巴笑，不由得抬眼朝前头望了一眼。 　　男人的后背宽阔而健壮，孟妍却看出来一丝温柔。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在道路上响起，提前狠命蹬自行车的小刘眼睁睁地看着孟妍坐在拖斗里从身边经过，还礼貌地和他挥了挥手。 　　陆明野的脸也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毫无疑问，陆明野一定是相当得意的。 　　他使劲儿地蹬着自行车，可两个轮子咋能和四个轮子比速度，到底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拖拉机到了乡里大院门口，孟妍跳下车来，走到陆明野跟前。 　　她问他，“你今天真的到乡里有事？” 　　“嗯。”陆明野应了一声，眼神躲闪。 　　孟妍看了偷笑，故意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送我的呢！” 　　“我是！”陆明野连忙说。 　　眼神转过来，看到了孟妍满脸是笑，他顿时明白自己上了当，局促地别开头。 　　但耳根子到底是渐渐烫起来，一直蔓延到脸上。 　　他窘迫地胡乱说了声“我先走了”，便转了方向盘绝尘而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孟妍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人，那天表白的时候不是很有勇气吗？怎么现在倒是怂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孟妍去了乡长办公室。 　　小刘还在后头，所以乡长并没有料到孟妍会来，他愣了一下，便站起来笑着和孟妍握手。 　　“小刘和你说了明天座谈会的事儿了吧？” 　　“乡长，我就是为此而来。我有一个想法……”她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乡长听。 　　“座谈会改成现场会？”乡长有点儿意外，这个他倒是没有想到。 　　孟妍点点头，“对，我想带大家看一看咱们乡里的山水，或者会对知青们有一定的触动。” 　　这能行吗？ 　　乡长有些拿不准。 　　最近这几年，知青越来越难以管理，除了像昨天那个知青逃跑的之外，还有和村民有纠纷、甚至大打出手的，偏偏知青们和村民不一样。 　　你说他们归你管吧，人家总有一天是要回城的；你说他们不归你管，可吃住劳动都是在你的地界上。 　　而且，知青们都比较娇气，说不得骂不得。最近这半年来，乡长为此没少挠头。 　　让孟妍当知青典型也是上回表彰大会临时起意，后来他忙着去县里汇报秋收成果，就一直没有顾得上出个宣传方案。 　　这不，就发生了知青逃跑的事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孟妍也是被抓壮丁来的，乡长的本意是死马当活马医，先开个座谈会看看效果。 　　但是没有想到，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孟妍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效果如何暂且不论，最起码说明人家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也真的拿他的命令当一回事。 　　乡长也严肃起来，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大手一挥，“行，就听你的。明天咱们在山脚下召开现场知青大会。” 　　说了这半天的话，乡长才发现还没有给孟妍倒杯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认真积极的女孩子了。 　　他刚拿起暖壶，小刘就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乡长，我来倒！” 　　突然的一声倒是把乡长吓了一跳。 　　“哎，你咋回来这么慢？” 　　人家孟妍同志来了好一会儿了，两人把正经事都说完了。 　　小刘嘴里发苦，只好说自行车太皱巴，一点儿也不好骑。 　　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给孟妍倒了一杯茶，看到孟妍非常礼貌地站起来接着，他的心里又酸又苦。 　　孟妍对待他还是太疏离了，和对待陆明野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孟妍把第二天的日程大概地和乡长说了一遍，又约好了第二天的时间，便告辞出来。乡长提议让小刘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了，全然不顾小刘期待的目光。 　　陆明野果然在大院门口等着，见她出来，他深邃的眼睛亮了一下。 　　孟妍抿着嘴笑，不是说乡里有事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他。 　　陆明野被她的笑容闪了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动了拖拉机，载着孟丽回到了甜水村。 　　就在同一天，孟丽被单位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她心情轻松地走进来，热络地和领导打招呼，可是在看到对方有些阴沉的脸色，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领导把一封信摊在她的面前，“你看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丽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字迹和那个鲜红的手指印，这是她的笔迹和食指的印记。 　　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都是对孟妍的控诉：她怎么把这信寄给了领导？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她还有没有后手？ 　　可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此时对领导解释来得重要。她忍住心头的忐忑，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都是污蔑，我没有做过！” 　　“哦？” 　　既然没有做过，怎么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孟丽刚才可是只看了一眼。 　　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领导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说起来也和孟怀成有些渊源。他不想当场给孟丽难堪，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这个事，我们研究一下。”领导最后的话听着有些轻描淡写。 　　孟丽走出办公室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孟妍，你寄信过来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后台硬。 　　说到底，这还都是孟怀成的关系，孟丽立即决定晚上做几个好菜，好好地讨好一番。 　　除了孟怀成，还有宋梅，两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关系必须得处好了。 　　如果她是孟家夫妇亲生女儿就好了，就不用这么费力了。 　　晚上，她做了一桌子菜，但无论是孟怀成还是宋梅，都显得兴致缺缺。孟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自从三人从甜水村回来，家里的气氛就一直怪怪的。 　　宋梅还好一些，毕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孟丽拉扯大的，相比而言，在家里当甩手掌柜的孟怀成就显得越发冷淡了。 　　他甚至可以好几天不主动和孟丽说一个字，后者主动找话题聊，他也是嗯嗯地应几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没有走心似的。 　　孟丽原本是讨好两人，可这顿饭吃的实在憋屈，她心里的危机感居然更重了，急需找一个人倾诉。 　　很自然的，她想到了郑洪。 第41章 41 　　天色已经擦黑, 论理单身男女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见面。可孟丽自认为和郑洪已经谈及婚嫁，也就没有太计较这些细节。 　　她直接去了郑家，却没有找到郑洪。郑母说他下班后还没有回来。 　　“你看看，饭都给他留着呢。”郑母指着饭桌上四五个盘子对孟丽说。 　　孟丽扫了一眼, 回想起自己家每顿饭最多也就三个菜, 内心暗暗感叹两家的地位还是有差距。 　　不过, 等她嫁过来，她就可以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了。 　　她陪着郑母说话, 故意捡些好听的说，把郑母哄得眉开眼笑。大概过了三四十分钟才告辞出来。 　　郑父从书房走出来，问郑母, “走了？” 　　郑母点点头，“你也是, 人家姑娘来了, 好歹要打个招呼的。” 　　“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 　　郑父沉吟, “这事还没有定下来, 你可先别自己就上赶着。” 　　“咋？难道咱家儿子还配不上她？”郑母说这话的一脸得意，显然心里想的正好是相反的意思。 　　郑父也是一样的意思, 他笑了一声, “孟怀成能和我搭上话，那都是他的福气。” 　　至于结亲, 那更是对方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郑父和孟怀成的职位是差不多的, 两家结亲也算是强强联合, 互为辅助。 　　七八年前，在郑老爷子的谋划之下，郑父的职位就像是坐了火箭一般飞速攀升, 短短几年，连着升了三级。 　　而按部就班的孟怀成显然已经和郑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 　　所以，郑家父母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想着自己家儿子也许可以找一个更有背景的姑娘做媳妇。 　　至于孟丽，却是有些配不上儿子了。 　　孟丽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引起了郑家夫妇的一番讨论，她从郑家出来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等在了大院门口。 　　她今天一定要见到郑洪，一来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二来，她也希望郑洪能帮帮自己。 　　孟丽觉得，孟家夫妇对自己的关心已经比不上从前，所以，她得再找一个靠山，未婚夫郑洪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她一直等啊等啊，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了郑洪的身影。 　　路灯底下，他和另外一个人牵手而来，那人身形窈窕，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 　　孟丽的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地冲过去，可距离两人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她站住了。 　　冲过去也许会撕破脸，而依照郑洪的性子，说不定就要退婚。离了郑家，她再也不可能找到这么好的亲事了。 　　所以，不能冲动。 　　与此同时，郑洪也看到了孟丽。他立刻放开了那姑娘的手，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便跑来孟丽面前，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是我的单位同事，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讨论。” 　　孟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制着才没有发作，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嗯，我知道的。咱们回去吧？” 　　无论如何，将来嫁给郑洪的人是她，不是孟妍，也不是方才那个女人。 　　有了这个插曲，孟丽的倾诉欲顿时烟消云散，只推说是想念郑洪、因此特意来门口等他。 　　郑洪对孟丽基本上是满意的，这姑娘听话够温柔，以后结婚了应该会给他足够的自由。但只有一点，孟丽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远远没到漂亮的级别。 　　如果，她的长相能和孟妍换一换就好了。 　　想到那张明艳至极的脸，郑洪的心窝子都突突地跳。他半随意半认真地问孟丽，“你不是去了一趟乡下，孟妍怎么样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以后，孟丽真的很想拂袖而去。 　　可她生生地忍住了，抬起头笑得十分温柔，“孟妍还是不知悔改，村子里的村民和干部都很不待见她。” 　　* 　　第二天天气晴好，陆明野早早吃了饭便来到知青点门口等着。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尤其是早晨。前几天知青们把吃饭的地点从院子里移回到了灶间，因此孟妍并不知道外头有人等着她。 　　又过了半个小时，孟妍出来了，一眼就看到站在知青点大院门口的陆明野。 　　他的站姿和一般的人非常不同，双脚立正姿势，脊背挺直，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站军姿。 　　孟妍忍不住抿嘴笑，跑上前问他：“你来了很久了？” 　　“没有。”陆明野摇头，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也翘起了嘴角。 　　“拖拉机在大队部。”陆明野说。 　　孟妍有些迟疑，“你这样老是私人用车，别人会不会有意见啊？” 　　她在替他着想。 　　陆明野意识到这一点，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放心，我和老支书说过了，另外这几天会去买点柴油加上。”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至于他自己，他就愿意送孟妍，别人能说啥？使的反正是自己的力气。 　　陆明野开着拖拉机送孟妍去了乡里，她下车以后，他去了一趟县城。把拖拉机加满柴油，还另外买了一桶备着，又去买了两斤肉和一袋白面，统统放在拖斗里拉回了甜水村。 　　* 　　孟妍再次和乡长简短地碰了一下，在小刘的陪同下去了山脚下。 　　这山高耸巍峨，山上的树叶在初秋时节显出好几种颜色，深绿、浅绿、淡黄，偶有深红的枫叶穿插其间。 　　一条小溪在山脚下缠绵蜿蜒，好一派幽静景色。 　　孟妍含笑看着聚集在面前的知青们，“你们看看，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 　　有关孟妍的身份，下发通知的时候已经都给大家说明白了。乡长管辖下的几个村子都知道有一个孟知青，因为太过优秀被选为知青典型。 　　然而，今天见到真人，大家才知道原来孟知青不仅优秀，还长得如此明艳。 　　知青们都是有点文化的，此时个个自行脑补文学作品里的美人形象，想来想去，都觉着不如眼前的孟妍活色生香。 　　男知青们看迷了，一时没有答话，而女知青们心里发苦，嘴里发酸，也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冷在了那里。 　　小刘看着暗暗地着急，心道：这会还不如放在乡里会议室开呢，毕竟有乡长坐镇，这些人也不敢太过冷漠。 　　可来到山脚下，乡长那里还有一堆事儿，自然不可能跟着来。这不就剩下孟知青一个人压场子了嘛。 　　看着有点压不住啊，小刘想着要不要开口说点啥。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乡里的一个小干事，根本唬不住这些知青。 　　这里有二三十号人，都是在城里见过世面、有文化的，可不会像村民那样乖乖听话。 　　他正替孟妍发愁呢，就听见后者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想留在这里。” 　　知青们一片嗡嗡声，有人高声道：“我们就是不愿意，这里太穷了。” 　　起先大家还响应号召、怀着信仰来到这里，打算拼着一腔热血做出一番事业来。 　　可是，渐渐地他们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事业，整日就是跟着村民们下地，各种活都干，播种、施肥、甚至淘大粪。 　　这些离他们预想的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们的身体上也受着委屈。即便是城里最穷的人家，那也比山村里的生活水平高，隔三差五能吃细粮。 　　可是来到这里呢？玉米面都未必供得上，又是还得掺杂高粱面。 　　高粱面粗糙发苦，旧社会是用来喂牲口的。 　　大多数知青早就想回城，可是现在的政策是，除非城里有单位接收，否则农村是不放人的。 　　谁要离开，那就是私自逃跑。就像是那个被抓回来的男知青一样。 　　孟妍听见大家的议论，也没有着急说话。等大家都把想说的说完了，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这个时候她才开口。 　　“和城里相比，这里确实很苦。”孟妍一开口，就是充满了对知青的同情。 　　小刘听得有些发愣，乡长的本意是让她给知青们灌输点积极的思想，咋这一句两句的，都是顺着知青们说？如此下去，知青们还不都想逃跑了？ 　　小刘想一想二三十号人同时逃跑的场面，顿时额头上冒了冷汗。他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孟知青”。 　　话音未落，就听见孟妍话风一转，继续说道：“可是我们还年轻，村里老大娘老大爷能吃的苦，咱们就吃不了？” 　　“想一想你们下乡之前的设想，想一想那时候的雄心壮志，难道就要这样灰溜溜地认输吗？” 　　“你们的青春，真的要写上失败的一笔吗？” 　　一个接一个的反问句，问得知青们面面相觑。大家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孟知青，我们不想过苦日子，难道也有错？” 　　“对啊，难道有错吗？”有人附和道。 　　孟妍摇头，“没有错。” 　　“但是，你们错就错在，看到环境不好没有选择适应或者改变，而是选择了逃避。”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在大家脸上一一扫过。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未来你们能回城了，或许会后悔这几年荒废了。” 　　大部分人听了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是啊，暂时不能回城是事实，难道要从此一蹶不振混日子吗？ 　　孟妍把大家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接着说道：“无论在何种环境下，咱们都要保持一个积极的心态。这才是咱们知青真正应该做的。” 　　在场的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们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也最不愿意让自己的年华虚度。 　　而孟妍的话深入浅出、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有人率先鼓掌，“孟知青说得对，咱们不能就这样混日子。” 　　有第一个响应的人，就有第二个，乃至大部分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到了后来，大家都和孟妍打成了一片，叽叽喳喳地述说自己的想法和经历。 　　而孟妍就被他们围在中间，仔细地聆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 　　她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小刘看呆了。 　　等到乡长终于抽出时间骑车到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一派和谐。他没有打扰这些有共同语言的年轻人，骑着车又悄悄地走了。 　　只是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也许，孟知青肩上的担子可以再重一些。 　　快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回到了乡里。为了这一次的现场会，乡长特意嘱咐食堂给大家蒸了玉米面掺和点白面的窝头，若是以前，这些知青肯定一面吃一面抱怨—毕竟这吃食和城里还是有差距。 　　可是今天，二三十号人没有一个抱怨，都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窝头。 　　而当他们放下成见、认真地去品位的时候，竟然也把这掺了粗粮的窝头吃出了几分甜味来。 　　吃完了午饭，大家聚集在礼堂里，乡长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今天的知青座谈会就到此为止了。 　　大家离开的时候，纷纷和孟妍握手道别，很多人邀请她去自己下乡的村子里看一看。 　　“到时候我们请你吃肉！”一个圆脸的女知青说。 　　这年月，吃肉是很高的待客标准了，孟妍十分领情地说：“那行，去了一定找你。” 　　待知青们一一离开，孟妍才松了一口气。这半天，其实也挺累的，她回头，就看到了乡长欣慰的脸。 　　乡长走过来，热情地和孟妍握手，“谢谢你，今天的效果很好。” 　　如果对方不是女同志，他都想要怕拍对方的肩膀以示鼓励了。 　　孟妍大大方方地回握，“其实这些知青觉悟都挺高的，只是缺乏引导。” 　　乡长也承认这一点，可是这事儿也有实际难处。每个村子的大队干部都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能有引导知青们的学识和能力！ 　　但眼前的孟知青有啊。 　　乡长提议以后这种座谈会可以固定一个月举行一次，“也可以和今天一样采取现场会的形式。” 　　离开的时候，乡长让小刘送孟妍回甜水村，他当然求之不得。 　　经过了今天的现场会，小刘对孟妍的爱慕又增加了一层，而且还多了些佩服。 　　他恨不能抓住一切机会和孟妍多亲近。 　　孟妍也没有推辞，两人相跟着走出大院的时候，就瞧见陆明野站在对面，面前停着一辆拖拉机。 　　小刘心里咯噔一下子，觉着今日恐怕不能得偿所愿了，但是他还有些不甘心，转头问孟妍，“孟知青，自行车坐着稳当，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 　　话音未落，孟妍已经朝对面那人跑去。 　　小刘刚才的那句话似乎消散在风里，也不知道孟妍听没听到。 　　“你咋来啦？”孟妍抬头望着陆明野，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自从认识了孟妍，陆明野的心情很容易被她左右，而他似乎也放弃了控制权。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带你去丰谷营。” 第42章 42 　　第二次从甜水村去丰谷营, 两人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这会儿已经是下午，陆明野怕耽搁久了回来太晚路上不好走，半道上也没有停留，径直把拖拉金开进了丰谷营。 　　到了丰谷营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多, 拖拉机开到奶奶家门口, 孟妍跳下车却发现大门锁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 奶奶一定是去下地了。 　　老人不愿意让队里照顾，每天早出晚归, 比其他的村民一点儿不少干活。这个点还没有到散工的时间，奶奶肯定在田里劳动。 　　孟妍就想着去田里找奶奶，可她有不知道咋走。 　　于是陆明野找了一户人家敲开门, 问了田地的大概方向，开着拖拉机两人又去了田里。 　　其实秋收以后, 田里也没啥繁重的劳动了, 村民们也就是做些收尾的工作, 比如翻翻土什么的, 好让来年播种的时候轻松一些。 　　拖拉机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有人转头看了一会儿, 拉了拉旁边陈大娘的胳膊, “那是不是你家孙女儿回来了？” 　　陈大娘命苦，儿子媳妇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孙女儿又不在身边。她平时跟大家相处得不错，村里人对她又是同情又是尊敬, 所以平时大家有事没事总会关心一下。 　　上次孟妍离开以后, 大家就发现陈大娘的脸上又有了笑容，知道祖孙两个这是尽释前嫌了。 　　于是，再次见到孟妍, 村民们也就不排斥了，这才主动提醒陈大娘。 　　陈大娘顺着村民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她家大孙女从拖拉机上下来，正用手遮着额头当帘子四处望呢。 　　“哎，我在这儿哪！”陈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孙女上回离开的时候说今天来，果然就来了。 　　她和生产队长请假，后者对这个老人也充满了同情，痛快地说：“大娘你赶紧回家吧，今天的工分还算您一整个的。” 　　“那不行。”陈大娘一辈子就遵循一个准则：做人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生产队长虽然这样是为了她好，但是她良心上过不去。 　　生产队长也知道这老人很有些执拗，也就不再勉强，想着到年底的时候给老人多发点东西，也是一样的。 　　队长准了假，陈大娘小跑着穿过田埂去路上，孟妍怕她摔着，赶紧下田来迎她。 　　祖孙两个的手握在一起，陈大娘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原想着你忙，不能来了呢！” 　　孟妍只是笑，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惭愧。 　　今天如果不是陆明野主动提，可能她真的就不来了。虽说终究会找一个方便的时间过来，但是到底会让老人空等一场。 　　此时奶奶看到她有多欢喜，她不来奶奶就会有多失望。 　　还都得多亏了陆明野。 　　孟妍扶着奶奶从田里走上来，免不了转头对陆明野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个人，还真的挺细腻的。 　　然而，让她惊喜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三人坐着拖拉机回到奶奶家，陆明野就跟变魔术似的，从驾驶室拿出来两件东西，左手是肉，右手是白面。 　　孟妍有些发愣，奶奶已数落起她来，“上回就留了钱，这回有买东西，过日子不能这样，太费！” 　　孟妍只好胡乱应着，趁奶奶不注意偷偷问陆明野，“你几时买的，多少钱？” 　　陆明野看她一眼，“不要钱。” 　　不要钱，所以你也别打算还钱。 　　他转开眼睛，拎着东西进了院子，非常自来熟地在灶间找了面缸把白面倒进去，又把肉放在案板上，拿着菜刀准备切肉。 　　“咱们晚上就吃炖肉吧。” 　　奶奶嘴里说着太浪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孟妍心里涌起淡淡的甜，上前拦住了陆明野，“今天我来做，吃红烧肉。” 　　提到红烧肉，陆明野就有些意动。上回孟妍给他送了一碗红烧肉，被老爷子吃了一多半，轮到他的时候就剩下几块。那叫一个意犹未尽。 　　可让孟妍烧菜，他又觉得有些舍不得，想了想，说道：“我来切肉，你负责炖就行。” 　　这倒是和孟妍在知青点的待遇差不多，她也没有坚持，看着陆明野在那里忙碌。好几次她要上手，都被陆明野拦住，“你陪奶奶说说话吧。” 　　孟妍只好进了屋。 　　奶奶从炕席底下掏出钱递过来，“你把这个拿走，我不缺钱。” 　　孟妍一看，还是上回她留下的那两张十块的，奶奶竟然是动都没有动。 　　她把钱重新塞回到奶奶手里，“给您的，您就留着。看看买点啥。” 　　“我家里啥都有，不用买。” 　　孟妍不动声色地看着破败的家，心里一阵阵地酸楚。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奶奶，要不然，您跟着我去甜水村住吧？” 　　奶奶显然也被这个提议给说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不去了，不去了，我住这里挺好。” 　　孟妍没有再提。 　　奶奶的心思她明白，就是害怕拖累了她。但是对孟妍来说，奶奶是亲人，是她想要孝顺一辈子的人。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回去后就着手办这件事。 　　今天的晚饭吃得很早，而陆明野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烧肉，他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给奶奶夹肉。 　　奶奶看着孟妍一脸的心疼，“我孙女以前都是不沾锅台的。” 　　这才回孟家几个月，做菜居然这么熟练了。看来，孟家夫妇对她真的不好，否则绝对舍不得让这么娇滴滴的姑娘洗碗做饭。 　　孟妍心里也是酸酸的。 　　这让她想起来现实世界中的奶奶。如果不是她身体虚弱，也是舍不得她做饭的。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相同的是她又拥有了真心疼爱她的亲人。 　　吃完了饭，陆明野抢着刷碗，孟妍好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眼看着天色见黑，两人便要离开。 　　奶奶送出来，这一回她知道孙女儿可以经常来看她，倒是没有上回那么依依不舍。 　　刚出门口，她偷偷扯住孟妍的胳膊，“我看着小陆人挺好的，你们……” 　　孟妍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朝前头走着的人看了一眼。这呆子，上回表白了一半儿，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她心里微微着恼，便故意和奶奶说道：“我们两只是普通同志关系，您别多想了。” 　　同志关系？奶奶有些不相信。 　　如果是普通关系，人家能一次两次地送孙女来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还又是洗菜又是做饭的，如果不是对孟妍有好感，人家不能这么上赶着。 　　不过，看孙女这意思，难道是不喜欢小陆？ 　　奶奶想了想，提醒道：“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就快点说清楚，别耽误人家。” 　　孟妍有些无奈，“奶奶，您是哪边的？” 　　奶奶：“我站在公理这一边。”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孟妍的心思就变得微妙起来。上车的时候，陆明野要去扶她，都被她甩手拒绝了。 　　陆明野看着她冷若冰雪的脸，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道上，陆明野好几次高声和孟妍说话，都被她以单字敷衍掉。快到甜水村的时候，他终于耐不住停下车。 　　他走到拖斗下面仰头看着孟妍，“你到底咋啦嘛？” 　　孟妍瞪他一眼，“没啥，走吧。” 　　可她的表情满脸都写着“有事”两个字。若是以前的陆明野，可能就沉默着开车走了，但是这些日子随着他和孟妍相处时间越来越多，他的担子也大了很多。 　　也敢试探着再问一句，“到底咋啦嘛？我哪里惹到你了？” 　　在现实世界中，孟妍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她看过别人谈恋爱。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大部分时间会撒娇作天作地，就等着男朋友来哄，借此来证明对方爱自己。 　　可她和陆明野显然还没有到这一步，似乎她的行为有些无理取闹。 　　可是，想到他那天说了一半的话，她的心里闷闷的。 　　“我问你，”她说。 　　陆明野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等着她说下一句。 　　孟妍咬着牙，红着脸，“我就问你，你那天剩下一半的话，到底想说什么？” 　　话说完了，她的勇气似乎也用尽了，于是别转开头，望着远处的山峦。 　　山上枫叶透红一片，山下某人的脸也透红一片。 　　陆明野被这红色映照着，脑袋晕乎乎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明白孟妍的意思。 　　“你，说的是哪一天？” 　　孟妍真恨不得找根棍子敲一敲陆明野的脑袋，她一眼瞪过去，“就是在乡里那天，后来小刘出来给打断了。” 　　这下子够明白了吧？ 　　陆明野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不仅明白了到底是哪一天，而且明白了孟妍的意思。 　　他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心里，心里……” 　　孟妍那个着急呀，心想平时这个人不是挺有决断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本就是姑娘家，看他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她的脸上也不好看，有些恼羞成怒道：“不说算了，咱们走吧。” 　　说着，她盘腿坐在草垫子上，那架势就是要离开了，也拒绝再和陆明野说话似的。 　　“我心里稀罕你！”陆明野情急之下终于说了出来，这最艰难的一句话秃噜出来了，他浑身似乎长了许多的勇气。 　　他干脆一脚踩住前面的轮胎，抬脚跳上了拖斗，蹲在孟妍的跟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稀罕你，稀罕得不行不行的。” 　　“你能和我处对象不？” 第43章 43 　　陆明野一改以往的沉默内敛、眼神越来越炽烈。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 孟妍觉着自己就像是一块铁、一块冰，因为被火炙烤而被动地熔化着。 　　她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这种感觉让她恐惧，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后躲, 万分后悔刚才主动提起了话头。 　　可陆明野哪里会容得她逃避, 身子前倾向她, 顿时，孟妍感到压迫, 她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拖斗的铁壁。 　　“你，你离我远一点。”她说着拒绝的话, 可透红的脸颊，羞涩的表情都在表达着相反的意思。 　　陆明野心里的小火苗腾地一下燃烧开, 一直从内里蔓延到外面,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继续逼问, “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说完了, 我就走。” 　　如果她不愿意, 他也不会纠缠。 　　最多也就是和以前一样默默地关心她，爱护她。 　　可是, 如果真的被她拒绝…… 　　陆明野的心微微颤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这嫩嫩的、湿漉漉的唇, 就要说出他期待的、或者是让他绝望的话了。 　　然后, 他就看到孟妍点了点头。 　　很轻，很细微。 　　可对陆明野来说不啻暗夜之中突然劈下的一道闪电，或者黎明时洒下的万丈阳光, 把他从头到脚地照亮。 　　“真，真的？”他伸手朝孟妍探去，伸到一半又停下，像是太过珍惜而爱不释手，又像是生怕碰坏了她一般。 　　这傻乎乎的情形逗笑了孟妍。 　　她斜着眼睛看他，“刚才不是还很凶猛吗？” 　　那逼迫人的样子活像一头狮子，而她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这是一种挑衅，明晃晃的挑衅，原本陆明野还悠着点，但是现在看到孟妍这样，一股燥热一直冲上了脑袋。 　　他瞅瞅四下无人，再次向前，脸颊几乎要碰到她的。 　　于是，孟妍再次感到刚才那种压迫，她又开始瑟缩起来。垂下了眼眸，不敢看他。 　　白嫩如细瓷一般的脸，长而黑的睫毛，就在他的眼前，他只要伸手便可碰到，低头便可吻到。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止步不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目光幽深地看了她好半晌，而孟妍一直不敢抬头。 　　即便如此，脸颊还是慢慢地红了，越来越红，直至无法承受的火烫。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逃离的时候，跟前的压迫感突然消失，抬起眼睛看时，陆明野已经往后撤了一些，离着她大概有一只小臂那么长的距离。 　　“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对象了。”他说。 　　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想要在她身上刻上某种烙印。 　　孟妍羞涩满怀，原想着不理会的，可他眼神中的期待和认真，让她不忍心。 　　只好点了点头。 　　哪里知道陆明野并不甘心，他非要强迫她说点什么，于是追问：“你是我对象了，嗯？” 　　“是。”她低低地说。 　　说完了，又觉着自己答应得似乎太快，心里隐隐有点不甘心。 　　于是找补道：“不过，我得看看你的表现。” 　　“你放心。”陆明野说。 　　你放心，我自会把你放在心尖上，好好地疼惜。 　　回去的路上，陆明野大声唱起了山歌。孟妍坐在拖斗里，一面听一面笑。 　　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一副洪亮的歌喉，唱起哥哥妹妹的情歌儿来颇为撩人。 　　路上耽搁了许久，拖拉机开进甜水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陆明野把孟妍送到知青点，见她下了车扭身要走，他轻咳了一声，“你这就走了？” 　　“嗯。”孟妍停住，低低地应了一声。 　　天边已经出现一弯浅浅的月亮，不亮，但朦胧的光芒照在孟妍脸上，更显得美人如玉。 　　陆明野很想做点什么，或者是和她多说几句话，或者是拉一下小手。可她那样乖顺地站着，他又舍不得了。 　　“你进去吧，慢点。”他说。 　　“嗯。”孟妍又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别的话，便再一次转身走了。 　　她的脚步很慢，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身后。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再走几步，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背后的神经似乎突然特别灵敏起来，她能感觉到那一道热烈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后背上，甚至一直穿到她的心里去。 　　孟妍脚步虚浮地走回宿舍，侯红霞早就等的心焦得不行。见她进来连忙跑过来问她，“怎么怎么晚才回来啊？吃了晚饭没？” 　　孟妍听见自己在一声一声地回答，但是这每一句又仿若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淡淡的有些不真实。 　　她满脑子都想的是陆明野那句话，“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对象了。” 　　“哎，你怎么一直笑啊？”侯红霞摇晃着孟妍的胳膊。 　　孟妍回过神来，目光闪亮地望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恋爱了。” 　　恋爱了？ 　　侯红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谈对象了？和陆明野？” 　　孟妍点点头。 　　侯红霞说不清是啥滋味，有一种自己护了许久的宝贝被人抢走的感觉。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也不能拦着。 　　陆明野这人吧，以前她挺不待见的，觉着对方性格太过冷淡，孟妍跟着他恐怕要受委屈。 　　可是随着她发现陆明野对孟妍的爱护和关心之后，这种不待见渐渐地淡了。 　　虽然，她对孟妍突然谈对象有些不能接受，可是，如果一定要谈对象，她宁愿对方是陆明野。 　　整个甜水村，也就他能配得上孟妍了。 　　甚至，拿到城里去比，陆明野也是极为出挑的。 　　陆明野的情况比孟妍好不了多少，他不知道自己是咋把拖拉机送到大队的，似乎还和郭明说了他给拖拉机加满柴油的事儿。 　　从大队出来，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家里，一路上都觉得不真实。 　　面对孟妍，他是自卑的。 　　她那样好，那样优秀美丽、积极热情，虽说是知青，但终究会有回城的一天。 　　可是他呢？ 　　只要爷爷一天不被平反，他就永远别想着回城。而且身上永远打着被下放的家属烙印。 　　而且，他知道自己性子不够软和，不会哄姑娘开心。 　　充满了缺点的他，今天居然和孟妍表白了；而那样完美的她，居然接受了。 　　这是真的吗？他能有这样的幸运？ 　　脑子是晕乎的，脚步是不稳的，陆明野回到家里，就被目光如炬的陆老爷子看了个正着。 　　“你捡钱了？” 　　陆明野嘿嘿地笑，“比那个还好！” 　　借着屋里的煤油灯，陆老爷子看到孙子脸上可疑的红晕和闪亮的眼神，他拍掌大笑，“处对象了吧？” 　　陆明野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爷爷，您是咋知道的？” 　　陆老爷子一脸鄙夷。 　　“你这样子，跟发了花痴的狗子一样，眼瞎才看不出来。” 　　陆狗子…… 　　就这么明显吗？ 　　他晚上躺在床上，到底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睁眼闭眼都是孟妍那张明艳的脸，含羞带怯的表情，透红的双颊，他心里是热的，身上是热的，甚至连头发丝都是热的。 　　只恨不能天色立刻就亮，好让他再次见到她。 　　公鸡终于打了三遍鸣，东方也终于露出鱼肚白，陆明野翻身坐起，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裳，跑出屋子。 　　洗脸的时候，他倒是慢下来了。 　　打了两遍肥皂，刷了两遍牙，用刀片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在水里照了照。觉着一切算是妥当了，他才出了门。 　　秋收已过，地里的活计也基本上没有了，这几日大家起得都晚了些，知青点也是一样。 　　因此，陆明野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知青点院子里还是一片沉寂。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透过清晨的薄雾，仿佛能一直看到屋子里去，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 　　孟妍倒是睡到了太阳出来才醒。 　　来到书中世界以后，这几日是她最开心的几天。先是找到了奶奶，昨天又听到了陆明野的表白，一直无处安放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属。 　　所以，作业她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见侯红霞走进来，手里拎着洗脸盆，显然是刚洗漱完。 　　后者一脸怪异地看过来，“你快起吧，外头有人等着呢。” 　　孟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地穿了衣裳奔出院子，果然看到陆明野翘首而立。 　　接触到她的视线，他的目光闪亮了一下，随即溢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直望着她。 　　“你等多久了？”孟妍压抑住自己想要逃开他炽烈眼神的冲动，低声问道。 　　陆明野：“没有多久。” 　　孟妍抿嘴笑。 　　这个呆子。明明就是来了很久，头上都沾了一层露水，却偏偏不说。 　　她笑了。 　　陆明野也看呆了。 　　孟妍觉着他愣愣的样子很可爱，所以也目不转睛地看。 　　两人就这么痴痴对望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猛然听到一声轻喝，“还没有看够吗？” 　　孟妍回头看去，就见侯红霞站在大门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 　　她被抓了正着，免不了脸颊火烫。匆匆和陆明野说了一句，便跟着侯红霞走了。 　　“田里见。” 　　她轻柔的嗓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陆明野心头荡漾，看了空无一人的院子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天色越来越亮，但街道上还是少人行走。 　　这也难怪，这会儿正好是早饭的时间，大家都再在家里吃饭呢。 　　袅袅的炊烟带来饭菜的香味儿，一直往陆明野的鼻子里头钻。他这才觉着腹内空空，笑了一下，跑回家吃饭去了。 第44章 44 　　世上的事大抵如此,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 　　当孟妍和陆明野沉浸在甜蜜之中的时候，身在京城的孟丽却陷入了水深火热。 　　前几天，孟丽以为得计, 认为靠着孟怀成和厂里领导的关系躲过了一劫, 哪里知道后者当面似乎相信了她的话, 背过身直接找了孟怀成。 　　那人说话也挺客气，只说让孟怀成帮着查一查, 这封认罪书的字迹和手印是不是孟丽的。 　　孟怀成接过来扫一眼，脸色就变了。 　　不久前甜水村那场闹剧发生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亲眼看着孟丽写下的字，亲眼看着她按下手印, 这件事避无可避。 　　如果是他自己, 可能会找个什么法子推托一下, 毕竟他的仕途还很光明不能被这件事影响；可这件事落在孟丽的身上, 他认为没有必要动别的心思。 　　厂里领导还状似无意地说呢，“我看孟丽同志挺委屈, 也没有承认这认罪书是她写的, 所以想问问您。” 　　孟怀成嘴里说着再和孟丽了解下情况，送走了那人, 晚上回到家，他没有顾忌宋梅的阻拦, 指着孟丽一顿痛骂。 　　“前几年还看着你是个机灵的, 现在发现你这脑子真跟木头一样一样的。” 　　“证据都摆在面前，你还不承认，这不是打人家的脸？” 　　厂里领导又不是傻子, 被人当场这么忽悠，心里能痛快吗？ 　　虽说孟怀成的级别比对方高了许多，可是毕竟双方不在一个系统，他也是凭着一张老脸才把孟丽弄进去的。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孟丽就得罪了人。 　　这几句话连珠炮似的，都给孟丽骂愣了，就连宋梅也是一脸惊愕，在旁边劝说道：“你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孟怀成冷笑，“我怎么好好说？” 　　他伸出一根指头一下一下地戳孟丽的额头，“你这脑子咋长的，啊？怎么一点儿都不随我？” 　　“到底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老孟！”宋梅简直听不下去了，连忙开口制止。 　　但是孟怀成的话已经出口，而孟丽也听见了。 　　她满脸是泪。 　　“爸爸，您这是嫌弃我了？” 　　孟怀成也知道自己说话太过，也有一些懊悔。然而，平心而论，最近一段时间的孟丽，实在让他欣赏不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厌烦。 　　以往那些优点，比如温和大方，比如孝顺体贴，在“脑子不够用”这个巨大缺点的掩盖下，都消失殆尽，化成了一片虚无。 　　而且，孟怀成的内心隐隐觉着，孟妍的表现倒是比孟丽强了太多。 　　无论是表彰大会上义正辞严的澄清，还是会后步步为营地洗清自己，都表现出来异于常人的冷静和缜密。 　　那才像是他的女儿。 　　那才合该是他的女儿！ 　　反观孟丽，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孟怀成心里又是一阵厌烦，抓起公文包就要出门。 　　“你去哪？”宋梅问。 　　他回一句“去单位，晚上住宿舍”，便摔门而去。 　　门重重地被关上的声音吓得孟丽一个激灵，她愣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宋梅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只说孟怀成最近心情不好，让她别记恨。 　　孟丽一直摇头，“我哪里会记恨爸爸，只是怪自己不争气。” 　　宋梅十分欣慰，觉着孟丽虽然不是她和孟怀成的亲生女儿，但是毕竟自小养在身边，情分又和别人不同。 　　“你爸爸还是很心疼你的，你等一等，过几天我劝劝他。”宋梅最后这样说。 　　她并没有看到，在背着她的时候，孟丽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泪痕还在她脸颊上没有擦干净，她的神色却渐渐变得阴狠，两种表情混合在一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她不是孟怀成亲生，这事家里人都知道。可是在三人下乡之前，他还对她关爱有加。 　　去甜水村不过三天，回来的路上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哦，不对，这种变化甚至还更早一些：他为了早些离开甜水村，居然逼迫她签下认罪书。 　　现如今，因为认罪书她被厂里领导质疑，孟怀成居然责怪她。 　　孟丽早就猜出来，认罪书是孟妍寄过来的。她只恨自己没有在孟妍初来孟家的时候把她捏死，这才有了如今的后患。 　　唯今之计，是要想个什么办法毁了孟妍，还要解决自己的危机。 　　这两件事都不好办，孟丽绞尽脑汁地思考，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如此焦头烂额过。 　　* 　　孟妍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孟丽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即便她知道了，大概也是不在乎的。 　　在她决定把认罪书寄给孟丽单位领导的时候，就料到会引起对方的嫉恨。 　　而相比较孟丽对原主施加的痛苦，这点“回报”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现在孟妍的心思可不在这上头，她有很多事情要忙。除了和陆明野谈起的小恋爱之外，她还得操心怎么把奶奶接到甜水村来，另外，她还担负着引导知青队伍的重任。 　　她再一次被乡长叫过去，两人谈起起了下一次知青座谈会的事。 　　“上回的效果不错。”乡长让小刘倒了茶水进来，后者却磨磨蹭蹭地不想离开。 　　乡长看在小伙子正是方兴未艾的年纪，也就没有说啥。 　　他对小刘时不时瞟向孟妍的目光视而不见，喝了一口茶，说起了这几日其他几个村子的反响。 　　“根据他们的汇报，知青们的表现确实是有了很大的改观。不逃避劳动，也不念叨着回城了，和村民们也更能打成一片。” 　　“这都多亏了你呀，孟知青。” 　　小刘在旁边听着也觉心里高兴，他坐在椅子上，假装拿着记录，实际上心思早就飘到了孟妍的身上。 　　孟妍向来很谦虚，这一回也不例外。 　　她微笑看着乡长，语气十分真诚，“如果不是你提议召开座谈会，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虽然最后座谈会成了现场会，但到底最初的想法是属于乡长的。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乡长也是一样。 　　尤其这恭维还是从一个美丽明艳、优秀热情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就更加让人觉着受用了。 　　他哈哈地笑了几声，接着和孟妍商量下一次的知青会该怎么搞。 　　“还是现场会吗？”乡长自己是倾向这样的。 　　上回他偷偷地去看了一会儿，当时就觉得气氛很好。毕竟在青山绿水之间，无论听到什么话都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孟妍却有了别的想法。 　　其实，这几天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差不多方案正好成形，恰好就被乡长叫了来。 　　“乡长，我有个想法，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乡长大手一挥，“直接说嘛，别绕弯子。” 　　他看出来孟妍是个敢想敢干的，也乐意在一定范围内给对方自由度。 　　“行，那我就说了。” 　　“座谈会也好，现场会也好，其实都是纸上谈兵，一次两次可能有效果，多了就不行了。” 　　乡长挺感兴趣，“你具体说说，到底要咋办？” 　　“想要把知青们的心收拢起来，甚至让他们扎根在农村，就得给他们舞台，让他们发挥所长。” 　　这很容易理解，乡长之前也曾想过，可他也有难处。 　　“你这个想法没错。可是吧，知青们有文化，有文化的人都自我意识比较强。怕就怕一旦给了他们舞台，最后没发挥所长，倒是搞出来一团乌烟瘴气。” 　　孟妍还没说啥，就见斜对面坐着的小刘一脸便秘的表情。 　　乡长也发现了，他顿悟，打着哈哈道：“孟妍同志，你也是知青的一员，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嘛。我是信任你的。” 　　能被乡里的一把手信任，孟妍挺高兴。同时，她又有一种压力，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对方的信任。 　　“咱们可以带着知青们一起去各个村子看一看，走一走，和村民们聊一聊，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找到既能让知青们发挥特长，又不至于失去掌控的好办法。” 　　在这一刻，孟妍是把自己代入到了和乡长一个立场上的。 　　同时，这件事对知青们也有好处，再过几年，上山下乡的政策就会被彻底取缔，而知青们也会成为某个特殊年代的现象、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而具体到每一位知青，相信他们是愿意在村里留下些什么的。 　　乡长考虑了一会儿，勉强算是同意了。不过，他留了个活话，“下个礼拜，咱们先组织大家去一个村子，看看效果咋样。” 　　这是必要的谨慎，孟妍表示理解。 　　两人又商量具体的方案，差不多定下来以后，孟妍便起身要走。 　　小刘等这一刻已经好久了，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来，“孟知青，我送你回去吧？” 　　她来的时候是被那个叫陆明野的人送过来的，小刘刚才特意去看了看，在附近并没有瞧见那人的身影，想必是忙别的去了。 　　这就是他的机会。 　　乡长也跟着说：“对，让小刘送你吧，这段路不近。” 　　他也是好意，不忍心让一个姑娘家走好几里路回甜水村。可孟妍觉着很不妥。 　　她已经答应和陆明野处对象了，再让另外一个男人载着，显然不合适。 　　不过，她拒绝人的时候也很礼貌，连连道谢，还说自己想要沿路看看风景，顺便再好好想一想刚才的方案。 　　这也算是为了工作，乡长就不好再说啥了。 　　小刘不甘心地跟着出来，一面走一面劝说：“你坐在自行车上也可以看风景啊，若是喜欢哪处，咱们就停下来看个够。” 　　可无论他怎么说，孟妍就是不松口。到底是宁可走着回去，也没有让小刘送。 　　小刘满脸懊丧地站在门口望了半天，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回去了。 　　与此同时，陪大队长郭明到县城买药的陆明野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终于在他第八次朝外望的时候，在医院窗口等着拿药的郭明终于觉着不对劲。 　　“火烧你屁|股啦？” 第45章 45 　　陆明野没说话。 　　没有火烧他的屁|股, 但有人在牵扯着他的心。 　　他早晨和孟妍约好在田里见面，以为至少能一起待半天、甚或是一天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一个去了乡里, 一个来了县里。 　　虽说是他把孟妍送到乡里的, 可路程又短, 又是一个开拖拉机、一个坐在拖斗里，想好好拉话也不能。 　　陆明野就觉着自己一腔思念无处安放, 自然是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她咋回甜水村，若是这边快点完事，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接她。 　　他扭头, 见药被人从窗口递出来，于是紧走几步抢着接在手中, 拽着郭明就往外跑。 　　“你咋啦嘛这是？”郭明不明所以。 　　陆明野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句, 说是家里有事。 　　他倒是很想把自己和孟妍的关系公开化, 可这是两个人的事, 他不好自己做主，总要问过了孟妍再定。 　　所幸郭明也没有再问, 他也顾不上。被陆明野半拖半拽地弄到拖斗里, 气还没有喘匀，拖拉机就突突地开走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到了甜水村, 郭明揉着自己的屁|股跳下车来，“你小子咋回事到底？” 　　这火烧火燎的, 心都要被颠出来了。 　　陆明野顾不上理他, 开着拖拉机掉转头去了知青点，发现孟妍没有回来，于是沿着道路一路寻过去。 　　终于在半道上,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得挺快，还蹦蹦跳跳的，手里拿着个小树枝儿，一面走，一面乱晃。 　　孟妍极少在露出这样的情态，一般来说她都是稳重的，在陆明野看来她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而现在，她是欢喜雀跃的，这神态影响了陆明野，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与此同时，孟妍也发现了他。 　　她往这边望过来，看着他开着拖拉机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 　　“你回来啦？”她问。 　　陆明野应了一声，垂眸看她明艳双颊，只觉得自己一路上的颠簸都有了理由。 　　“你咋走着回来？”陆明野暗暗算了一下，从乡里到甜水村怎么也得走个把小时，她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多让人心疼。 　　孟妍望着他笑，“为了你啊。” 　　陆明野不明白。 　　他疑惑的样子很可爱，看着笨笨的，有些老实，让人很想捉弄他。 　　孟妍故意叹了一口气，“有人要上赶着送我呢。” 　　陆明野立刻想到了乡里的小刘干事，他紧张起来，“然后呢？” 　　孟妍歪头看着他，“然后，你不就看见了？” 　　当然是没有让小刘送，否则咋会步行回来呢。 　　陆明野嘿嘿地乐。 　　她对他可真好。 　　他从驾驶室里拿出草垫子，放在拖斗里，等孟妍上去坐安稳了，他才开着拖拉机掉头回村。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这风景和刚才从县里回来看到的是一样的，可是陆明野就是觉着此时有前所未有的惬意。 　　秋风偶尔灌进他的嘴里，似乎也带了一种甜甜的味道。 　　刚才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消失了，他反而盼着这条路能无限延长，最好是一生一世都走不完。 　　他送孟妍到知青点门口，把她一张脸望了又望，只是舍不得离开。 　　孟妍也是一样的想法，可在院子里的侯红霞已经在喊她了。 　　她只好冲陆明野笑了一下，率先扭身要离开。 　　身后突然一声，“找个房子，把奶奶接过来如何？” 　　孟妍回转身来，目露惊喜地看着他。 　　她早就有这个想法，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踅摸住处。不过这件事她从未和陆明野提起，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转念又一想，他之所以能和自己不谋而合，左不过是把自己放在心上，日日思考着如何能让她开心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孟妍望着陆明野只是笑。 　　如山花烂漫的笑容，陆明野看得痴了。他觉着，哪怕只是为了让这笑容长在她脸上，无论做什么他都是乐意的。 　　孟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陆明野心里有数了。眼看着天色到了中午，他终于肯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面走，还一面回望。 　　若是两人可以时时待在一处，该有多好。 　　当他回到家看到空着的两间房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问陆老爷子道：“咱们找个房客咋样？” 　　自小教养大的孙子，陆老爷子一下看透孙子强自镇静的表情下那一丝期待。他瞪他一眼，“你倒是想，人家孟知青也得愿意啊！” 　　孟知青就是那种很有主见的人，一个年轻姑娘住到两个男人家里，这不是瞎胡闹嘛！ 　　陆明野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实是他想得不够周到。 　　可，如果不搬到这里来，可又上哪给孟妍找个院子呢？ 　　若是在京城就好了，他家还有一处院子，直接让孟妍祖孙两个搬进去就行。 　　在陪着爷爷被下放的第八年，陆明野第一次生出了对京城的怀念。而这种怀念不是为了他自己，却是为了孟妍。 　　孟妍一步三挪地进了院子，被侯红霞看了个正着。 　　“我说你两也太缠绵了吧？”天天都见，还有这么多话说吗？ 　　不过两人似乎也不用说话，只需要对面站着傻笑就够了。 　　侯红霞没有谈过恋爱，她真的不明白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吃午饭的时候，有知青说最近有点无聊。 　　其他人纷纷附和，毕竟都是地里劳动惯了的，这几天忽然闲下来，还真是有了一种空虚感。 　　孟妍提议去县城逛一逛。 　　上次和乡长说的知青工作很快就要开展，她估摸着也就这几天有功夫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着要去。 　　尤其是侯红霞，更是非常热衷。 　　不过，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拿着五块钱给孟妍看，“我这够不够？” 　　孟妍就笑，“咱们只是去逛一逛，说不定什么都不买。逛一逛又不花钱。” 　　可不是，逛一逛也不花钱。 　　侯红霞放心了。 　　但知青点男女加起来有六个人，交通问题是个大难题。孟妍就去了老支书家，希望能借一下村里的牛车。 　　“得找一位乡亲赶着去，我们凑点钱给人家做劳务费。” 　　劳务费？这词儿老支书没有听过。 　　但是借牛车他听懂了。 　　他叹了一口气，“牛车是用不了喽，村里的牛病了，好几天头蔫蔫的。今儿早晌陆明野和郭明去了一趟县里买了药。” 　　老支书其实正打算去牛棚里看看，到底今儿买的药有没有效果。 　　孟妍也一起去了。 　　于是，在牛棚里，她又看见了陆明野。 　　另外还有两个人，赤脚医生和大队长郭明。两人一个站住，一个蹲着，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头老黄牛。 　　“有啥反应没？”老支书背着手走进来，问道。 　　郭明：“还没有，这不，牛还卧着哩。” 　　说完了，又是一阵叹气。 　　这头牛是村里唯一的牲口，平时大家宝贝得很，用的时候都十分珍惜。也不知道这回是咋回事，咋突然就生病了呢？ 　　赤脚医生也说不出个啥来，他是给人看病的，并不会给牲口看病。 　　只能给牛喂了药，观察一晚上看看咋样。 　　但牛的情况不稳定，晚上就得有人守夜。陆明野看了看在场几人，觉着自己是最年轻力壮的，便自告奋勇要晚上待在牛棚里。 　　老支书欣慰地看着陆明野，“那行，你辛苦一晚上，明天找别人替你。” 　　牲口生病和人生病一样，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所以陆明野一个人肯定顶不住。还是得跟瓜棚一样，做一个排班表。 　　郭明：“孟知青，你有经验，给弄个分组出来。就——两人一组吧。” 　　“行！”孟妍满口答应，“那我现在就去大队。” 　　村里这么多口人，她可都记不住姓名，还是得到大队查一查上回的底子。 　　她偷偷地看了陆明野一眼，转身走了。 　　陆明野翘起嘴角。 　　过了一会儿，似乎很随意地问老支书，“孟知青咋知道牛病了？” 　　老支书就把她来借牛车的事儿说了。 　　老支书还挺遗憾，“论理，孟知青给村子里做了那么大贡献，不应该驳她的面子。可是这牛实在是不顶用。” 　　“老支书，不如明天我开着拖拉机带他们去，正好村民们也都挺累，有愿意去的也可以一起去县城逛一逛，松快松快。” 　　老支书是个体恤人儿，觉着陆明野的话很有道理。 　　“可你今天还得在这里盯着，明天能行吗？还是后天再去县城吧。” 　　反正是闲逛放松嘛，早一天去晚一天去也没有多大区别。 　　陆明野摇头，“没啥，我能行。” 　　说着他还故意昂了昂头，小伙儿身体挺结实，老支书算是放心了。但他还是叮嘱，“你先别告诉他们，若明天早晨你太困，就改天。” 　　陆明野答应着走了。现在是下午，他得先回家一趟睡个觉，晚上才好有精神照顾牛。 　　郭明跟着出来，走在他身边不住地盯着他看。 　　“我觉着你小子不对劲儿。” 　　陆明野心头一跳，想着对方不会是看出他和孟妍的关系了吧？ 　　就听郭明说道：“你这觉悟又提高了呀。” 第46章 46 　　傍晚, 孟妍主动承担起做晚饭的任务。 　　知青们可开心坏了，他们好几天没有吃到她的手艺，早就馋得不行了。 　　其实，这年月没有啥可吃的, 主食还是玉米面窝头, 孟妍从地里拔了白萝卜, 配上土豆炖在一起。 　　这菜原来也是常见的，但胜在孟妍手艺不错, 所以吃起来是喷喷香。 　　侯红霞就发现这菜的分量像是比平时多了些，不免问了一声。孟妍正好借此机会说：“村里的牛病了，今天有人值夜, 我正好去看看，顺便给他送点饭。” 　　侯红霞了然。 　　不用说, 值夜的人肯定是陆明野。 　　可其他的知青不知道呀, 又纷纷感叹孟妍觉悟高, 还有男知青要陪着孟妍一起送饭, 被她拒绝了。 　　“反正天色还早，一个人也没啥。” 　　侯红霞看她一眼, 也插了一句, “实在不行拿着手电筒去。” 　　手电筒也是陆明野给买的，侯红霞也知道这一点。 　　孟妍觉着自己的好朋友对陆明野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心里也挺高兴的。对着侯红霞笑得十分灿烂。 　　侯红霞心情复杂。 　　在她眼里，孟妍哪哪儿都好, 这样的仙女配个人间的男人, 怎么着都是孟妍亏了。 　　可是，这几天孟妍的快乐她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好朋友是真的动了心, 而且陆明野也对孟妍很好。 　　所以，她就没有再像以前一样阻拦。 　　吃完了饭，侯红霞和其他男知青收拾碗筷，催着孟妍去送饭。 　　“早去早回。”她看着她，目光中似有深意。 　　孟妍不觉红了脸。 　　她把窝头和菜分别用碗装好了，带着去了牛棚。 　　陆明野正蹲在老黄牛跟前盯着看呢，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眼神亮了一下，嘿嘿地笑。 　　孟妍斜他一眼，“给你带了晚饭。” 　　陆明野还真的没有顾得上吃晚饭。他回家后睡了两个钟头，起来给爷爷做了一碗玉米面疙瘩汤，便赶着来到了这里。 　　想着过来盯一会儿，等稍晚一些再回家找点吃的。 　　然后，孟妍就来了。 　　他这才觉得肚子空空，眼巴巴地看着孟妍从篮子里取出饭菜，又把筷子递给他。她做这些的时候，眉目极为柔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 　　陆明野不仅在想：如果以后日日可以这样与她相对，那将是何种幸福。 　　想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孟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撞，她再一次红了脸。 　　“傻看什么？赶紧吃饭。” 　　“你好看。”陆明野回答得十分老实。 　　也正因为太过老实，孟妍反而有些局促，她偏过头，只觉得耳根子火烫。 　　接下来，两个人一看我一眼，我再偷偷看你一眼，一顿普通的饭食，倒是吃出来十分的暧昧。 　　陆明野咽下最后一口窝头，天色早就黑透了。 　　孟妍觉着自己也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见旁边的稻草铺上放了一卷铺盖，想必是陆明野的。 　　她走过去摸了摸，厚度还行。 　　“我走了？” 　　陆明野没有说话，只把一双眼睛朝她望了又望，那样子活像一只等待主人怜爱的小狼狗。 　　她心里软了一下，走过来蹲在他跟前，“你晚上别冻着。” 　　他还是不说话。 　　“我明日再来找你。” 　　陆明野点点头。 　　孟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晨，孟妍正在院子里洗漱，就听见了突突突的声音，她心头一跳，跑出院子来看，果然看到陆明野开着拖拉机等在巷子口。 　　拖斗里还坐着几个村民，纷纷招呼孟妍。 　　“孟知青，快收拾收拾去县城啦！” 　　“是啊孟知青，咱们一块去！” 　　自从上回孟妍以一己之力免于所有粮食被水泡，甜水村的村民们就对她十分感激。每次见到孟妍，总是要主动打招呼。 　　有人还悄悄给孟妍塞鸡蛋，让她又是感激又是好笑。 　　此时孟妍有些发愣。 　　她确实计划着今天要去县城的，可是老黄牛病了，她没有接到牛车。至于让陆明野送她去，她还真的是没有想过。 　　拖拉机费柴油，和牛车不一样，又是公家的财产，她可不想让别人绝对的她占队里的便宜。 　　今天这是咋啦？又这么巧吗？ 　　孟妍一手拿着牙刷，朝陆明野看过去，离着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孟知青，快叫上知青们一起来，咱们早去早回呀！”说话的是老支书老婆，她站在拖斗里招呼孟妍，话音里都是亲热。 　　孟妍不再迟疑，回转身跑回院子，一面跑一面喊，“拖拉机带着咱们去县城赶集啦，又去的吗，赶紧洗漱收拾啦。” 　　知青们其实早就起来，只是今天没有啥事，原定的去县城也不能成行，有几个人就没有起床。 　　此时听见孟妍在院子里喊，都有点小小的惊喜。纷纷用最快的速度穿衣裳洗脸刷牙。 　　侯红霞和孟妍的作息一致，已经都收拾停当了。 　　她还问孟妍呢，“不是说老黄牛病了去不成了嘛？” 　　“有拖拉机。”孟妍说。 　　侯红霞哦了一声，孟妍连忙澄清，“不是我叫他去的。” 　　侯红霞：“他是谁？啥意思？我也没有说啥吧？” 　　孟妍：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拖拉机还在外头等着呢。她打开了自己的小宝箱。 　　孟妍原来有五十块钱，给了奶奶二十，这几个月来花了十来块，她把剩下的十几块钱放在身上，和知青们相跟着出了院子。 　　当初买这辆拖拉机的时候，为的就是多装粮食，秋收的时候有大用。因此拖斗也是买的最大的，七八个村民加上孟妍他们，倒是都能坐得下。 　　孟妍和知青们一样上了拖斗，全程都低着头。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来自某个方向那道炽烈的目光。 　　她又是甜蜜又是局促，却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侯红霞看了看她脸色，突然就问陆明野，“你昨天不是在牛棚值夜吗？咋今天有空去县城？” 　　这也正是孟妍的疑惑。 　　没等陆明野回答，就有人抢先说了。 　　那是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我正想着给妞妞扯快布，这不是出来碰碰运气，正好看到陆明野敛人去县城哩。” 　　“多亏了老支书给大家提供这方便。” 　　老支书老婆听见这话连连摆手，“这个好名儿我家老头子可不敢担着，其实是陆明野说大家都忙了好几个月，也该放松放松。” 　　哦，原来如此。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朝陆明野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有人吆喝着感谢陆明野，后者开着拖拉机不能回头，不过也答应了一声，“没啥，正好我也去县城有事。” 　　孟妍原本还想着，对方是不是故意找机会带着自己下县城的，此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里一松—原来是去县城有事。 　　她还担心陆明野一直围着自己转，会不会耽误村里的工作。 　　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侯红霞若有所思地盯着陆明野的后背。 　　这么巧去县城有事？她咋这么不信呢！ 　　老支书老婆主动找孟妍搭话，“孟知青，我们老头子可是把你一顿夸，你可是给咱们甜水村长脸了。” 　　这话头一提，大家也都纷纷朝孟妍看过来。 　　以前，村里的有些妇女还觉得孟妍长得太过妖娆，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要勾引人的姿态，可是这几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明白。 　　孟知青是个有大主意的人，勾引人啥的还真的不是她的追求。 　　于是，这几次大家看到孟妍都有些讪讪的，平常还能避开些，不至于面对面尴尬，可现在大家同在一辆车里，根本避无可避。 　　大家面上都有些尴尬，反而是孟妍一派自然。她一一和大家打招呼，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还把自己坐着的草垫子让给了一位老人。 　　大家又是羞愧，又是佩服。望着孟妍的目光就像看着偶像一般。 　　侯红霞就坐在孟妍身边，自然把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免生出自豪感。 　　看看，这就是她最好的朋友，走到哪里都是闪亮的存在。 　　不仅仅是侯红霞有这样的想法，其他知青也是一样。他们甚至觉着，这辈子有幸和孟妍一起在甜水村劳动，是一件特别光荣的事情。 　　拖拉机突突突地行驶了三十几里地，可算是进入了县城的地界。 　　孟妍把草垫子让给别人，自己颠得屁|股痛，下了拖斗，她就有些行走不便的样子。 　　陆明野看她一拐一瘸的样子，忽然提议道：“有人想去吃碗馄饨吗？” 　　国营饭店就在斜对面，村民们看了几眼，都舍不得钱，便都摆手说不吃了。 　　反正现在还早，刚吃了早饭也不饿，等差不多各自办完事，回到甜水村再吃午饭也来得及。 　　知青们倒是有几个想去的，都强行被侯红霞拉走，“走吧，大上午的，吃啥馄饨啊！赶紧去逛逛。” 　　她偏偏没有拉孟妍，还回头对她挤了挤眼睛，孟妍瞬间明白过来，脸不由的红了。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原地只剩下陆明野和孟妍、以及一辆拖拉机。 　　陆明野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看着自己对象，九十点钟的太阳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他只觉得她满颊光华，恐怕天上的仙女也不及半分。 　　孟妍被他盯着很是羞涩，“不是要去吃馄饨吗？” 第47章 47 　　陆明野似乎早就忘了刚才说的话, 经过孟妍提醒，他才想起来似的。 　　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着拖拉机又走了一段。 　　孟妍这一路上颠簸够了，也没有上拖斗, 只跟在拖拉机后头走。 　　幸亏国营饭店离得不远, 也就走了七八分钟到了门口。 　　不过, 馄饨到底是没吃上。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灶上早就熄了火, 国营饭店又和几十年后的私营饭店不一样，无论服务员还是大厨，都是到点儿下班。 　　陆明野太局促了, “我忘了这茬。” 　　他有些懊恼，他一直以来什么事情都会安排得妥妥帖帖, 可是只要面对孟妍, 他就像是被打回原形的精怪, 凡事都不由着自己了似的。 　　孟妍就笑, “反正我也不饿。” 　　不饿，却答应他来吃馄饨。 　　陆明野翘起嘴角。甜丝丝的感觉一直在四肢百骸流动, 比冬天里喝了热红糖水还要熨帖。 　　其实, 他的想法也是一样。 　　无论做什么，两人在一起待着就行。 　　他开着拖拉机, 孟妍在后头跟着，两人在县城里随意逛。 　　这个组合很奇怪, 引来了不少行人的目光。可对于相互爱慕的两个人来说, 别人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里是县城，又不是甜水村，也不怕被村里人看见。 　　两人转悠了半天, 孟妍越来越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陆明野，“你不是有事情要办吗？那赶紧去吧，不用陪我。” 　　陆明野就只是笑，又转悠了两圈，孟妍才反应过来，“你根本没有事儿对不对？” 　　估摸着她溜达得差不多了，陆明野把拖拉机停下来，“是啊，我就突然想来逛一逛。” 　　分明就是嘴硬，孟妍再傻也知道他的目的，心里一阵甜，又有些局促，便低了头不说话。 　　斜对面正好是工农兵商店，陆明野就让孟妍等一会儿，他说有东西要买。 　　孟妍也没有多想，便乖乖在路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陆明野出来，一手拎着一个垫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手帕。 　　他把手帕给了孟妍，“上回弄脏你一块，现在赔给你一块。” 　　孟妍不免诧异，论理按照两人这会儿的情分，手帕不手帕的还真的很不至于要还。 　　谁知陆明野接着说道：“上回那一块，你能不能给了我？我……我想留着。” 　　这分明就是要留作纪念的意思了。 　　孟妍想到那时自己还打算远离陆明野，不免一阵失笑。 　　她抓住手帕塞到自己上衣口袋里，低着头上了拖斗。 　　“哎，”陆明野喊她，“上次那块手帕你得给我啊！” 　　“不给。” 　　孟妍觉着自己的脸颊火烫，故意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陆明野也不说话，就站在拖斗底下看着她。 　　最后还是孟妍扛不住，从口袋里拿出那块白底碎花的手帕扔过去，“拿去，拿去！” 　　这副小儿女情态把陆明野看待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很想凑近去仔细瞧一瞧。 　　可现在是在县城里，人来人往的，不合适。 　　他只好压抑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把垫子递给她，“回去的路上还得颠簸呢。” 　　既然她把草垫子让给别人，他就再给她买一个就是了。 　　孟妍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心里又暖又甜，接过垫子来坐下，拖拉机开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如在云端。 　　眼看着到了中午，离和其他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陆明野再次带着孟妍来到国营饭店。 　　两个人出色的外貌引起服务员的窃窃私语，这一顿饭倒是有四五个服务员轮番上菜。 　　后来实在没有东西可以端，那人就问两人要不要添开水。 　　孟妍对别人对自己外貌的关注已经习以为常，而陆明野是根本不在意。 　　他点了一碗馄饨，两碗米饭，和两个菜，还把筷子递到孟妍手里。 　　孟妍看着明显超出自己饭量的饭菜有些发愣，“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浪费？” 　　她不爱浪费东西。 　　即便是在现实世界中，她出去吃饭的时候，也都是点得刚刚够吃的菜。自小生活在农村的她最是明白粮食得来的不容易。舍不得浪费一粒米。 　　陆明野：“没啥，吃不了我包圆。” 　　他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倒是教孟妍心头一跳。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吃另外一个人的剩饭呢？一个是两人是极为亲近的血缘关系，比如父母对孩子，或者祖父母对孙子辈儿。 　　另外一种，就是相处了很久，达到了某种信任的男女。 　　很多情况下是夫妻，即便不是，那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她和陆明野到了那一步了吗？ 　　似乎没有，但如果让她坚决地否认，好像她又觉着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一顿饭吃得有些暧昧，陆明野不停地给孟妍夹菜，她说了几次吃不了，这才罢手。 　　孟妍吃得前所未有的饱。而陆明野也真的把剩下的所有饭菜都和在一个大碗里，唏哩呼噜地吃完了。 　　他的行为和优雅沾不上边，细究起来，还有些粗鲁。但孟妍一点儿也不觉得讨厌，反而觉着他可爱。 　　等两人回到约定的地方，大家都回来得差不多了。侯红霞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们干啥去了？” 　　孟妍：“就是随意逛一逛。” 　　侯红霞：“他不是说出来办事的吗？怎么还有时间陪你逛？” 　　孟妍没有说话，只是抿嘴笑。 　　侯红霞就明白了。心想陆明野这小子也太阴险了，为了和孟妍待着，这瞎话是张嘴就来啊。 　　又等了十几分钟，人凑齐了，大家坐着拖拉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又是弯弯绕绕的山路，但因为有垫子垫着，孟妍也不觉得颠簸了。 　　刚进村口，就远远瞧见一个人推着个自行车站着，似乎在等人。 　　陆明野眼尖地看清楚那人，拖拉机没有停，突突突地开着过去。车后头，那人蹬上自行车使劲儿追。 　　还一面喊着“孟知青，乡长找你有事！” 　　孟妍回头看见是小刘，就让陆明野停车。 　　陆明野虽然内心万般不愿意，但还是立刻把拉住刹车。拖拉机又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小刘气喘吁吁地下了自行车。 　　“孟知青，你上回说的知青见面会时间定下来了，就在后天。” 　　“都是按照你的设想来的，乡长没有改动。”小刘只要看到孟妍，就忍不住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 　　这回也是一样。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因为前几天乡长就当面同意了孟妍的提议。 　　但这件事孟妍知道，别人可不知道。 　　车上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侯红霞干脆嚷嚷起来，“妍妍，你可太厉害啦！” 　　一个知青，居然能让乡里的一把手都接受她的建议，这不仅仅是对孟妍的肯定，更是对知青队伍的肯定。 　　知青们与有荣焉。 　　而村民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孟妍是知青没有错，可也是甜水村的知青啊，甜水村全体村民都跟着脸上有光。 　　于是，小刘无形之中又给孟妍做了宣传。 　　他还想再说几句，就觉着旁边有一道目光十分不善，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陆明野。 　　小刘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刚才他就站在路边，除非瞎了才看不见。可是陆明野偏偏要继续往前开，开得还越来越快了。 　　小刘昂着头，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挑衅，“是乡长让我来通知孟知青的。” 　　言下之意是，你要有啥不忿，直接找乡长去！问题是你敢吗？ 　　陆明野也听出来他的话外音，他嗤笑一声，“你听过一个词没？叫狐假虎威。” 　　小刘脸色变了，“你！” 　　孟妍虽然不明白两人为啥都是一脸严肃，但是她显然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了避免战争的进一步升级，她跳下车来，对小刘说道：“多谢你特意跑一趟，麻烦转告乡长，我到时候一定准时出席。” 　　看到她明艳的笑脸，小刘一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他不由自主地跟着笑，“那行，我先走了，咱们后天见。” 　　其实他很想继续和孟知青说话，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乡长那边离不了人，只好把满腔的仰慕放下，骑着自行车走了。 　　孟妍回头，就看到了陆明野的黑脸。 　　其实，陆明野大部分时间都是严肃的，让人有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这也是最开始孟妍对他的第一印象。 　　然而慢慢接触下来，她就发现这人外冷内热，在某些细节上特别体贴。像现在这样直接把不乐意写在脸上，还是第一回 。 　　她有心问一问，可大家都在呢，也不好说啥体己话，便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想松散松散，没有上拖斗，走着往知青点去了。 　　陆明野傻了眼。 　　看着孟妍远去的背影发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有村民催促，他才上了驾驶座，发动了拖拉机。 　　而侯红霞跳下了拖拉机，追着孟妍去了。 　　陆明野心急火燎地把拖拉机开到村子里，大家下了车之后，他又把拖拉机送到大队。 　　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一溜小跑地去了知青点。 　　然而，他却没有见到孟妍的人，侯红霞说她去山里了。 　　“你惹她生气了吧？”侯红霞望着陆明野，眼神中都是审视。 第48章 48 　　接下来的两天中, 陆明野都没有见到孟妍。 　　他一天三趟地往知青点跑，每次都只看到了侯红霞，后者的理由都是一个：孟妍去了乡里。 　　陆明野觉着奇怪，离小刘说的知青见面会还要一天, 为啥她现在就要天天往乡里跑？ 　　作为孟妍的好朋友, 侯红霞当然知道孟妍这是跟陆明野生了气, 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说孟妍这是对工作认真负责、提前和乡长碰头。 　　陆明野好几回沮丧而去。 　　其实, 侯红霞也没有说错，孟妍确实是想着提前和乡长见个面，商量下具体的措施。 　　虽说只是个见面会, 但是她也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避免在现场出现什么情况不好应付。 　　这是她在现实世界中就形成的工作习惯。 　　乡长对此非常赞赏, 说孟妍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两人连着两天见面, 基本上把所有的细节都商量好了, 孟妍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了陆明野。 　　和以前几次不同，他这一回是骑车来的, 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 就那么远远地望着孟妍，神情中带着一丝可怜。 　　孟妍的心一下子软了, 可是她并不打算就此揭过去，毕竟这是两人处对象以来的第一次分歧, 如果就此轻轻翻过, 以后再想要扳回来就不容易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陆明野只好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我来接你的。” 　　停了一瞬，他又说：“你这几天故意躲着我。” 　　“对。”孟妍没有否认，“我想冷静一下。” 　　冷静一下？ 　　陆明野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发白，“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处对象了？” 　　孟妍苦笑不得。 　　她还不是那种动不动说分手的女孩子。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也见过身边许多人用分手威胁对方，无论男女，最后都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反而让两人的感情有了裂痕。 　　所以，她可没想这么干。 　　“当然不是，你想多了。”孟妍看着陆明野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连忙开口澄清。 　　陆明野却有些不信，“真的？” 　　那样子活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狼狗。 　　孟妍点点头，“真的。” 　　陆明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分手，其他事情他都能答应。 　　孟妍四周看看，发现院子里有几个人已经朝这边看了，都是乡里的工作人员。 　　她扯了扯陆明野的胳膊，“咱们走吧，出去说。” 　　这会儿，她的动作语言都有了一种亲切感，和方才刚见面时候的冷漠淡然完全不同，陆明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跟着她忽上忽上，半点儿由不得自己。 　　他推着自行车和她并排走出大院。 　　一直走了五六分钟，孟妍才开口道：“我确实生气了。” 　　“嗯。”陆明野在她说话的一瞬间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此时侧头看她的面庞，只觉得精致非常。 　　对象生气了，那肯定就是他的错处。 　　“你说，我听着。哪里不对，我都改。”陆明野说道。 　　态度倒是很好。 　　孟妍心里舒服了一些，不过脸上还是没有笑容。 　　“那天小刘是来传达乡长的指示的，你给人家脸色看，就是对乡长不尊重。” 　　提到小刘，陆明野的脸色非常明显得黑下来。 　　孟妍看他一眼，“你看看，脸色又黑了。这还就罢了，你居然对我发脾气？” 　　“我没有！”陆明野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可是看到孟妍紧皱着的眉头，他又不忍心了，“你说得都对，可能不能再说明白点？” 　　虽然他记得当时他都没咋说话，咋就被孟妍看出来发脾气了，可是既然对象说有，那就是有。 　　这种态度显然取悦了孟妍，她的脸色和缓下来，“你当时给我脸色看，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 　　陆明野回想当时情景，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他看到小刘对孟妍献殷勤，而且后者还微笑以对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耳边，孟妍的话还在继续，“毕竟我们还要长久地相处下去。” 　　她说长久相处…… 　　陆明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渐渐地翘起来，再后来无论孟妍说什么，他都忙不迭的点头。 　　第一次争执就这样平平无奇地结束了，孟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一方大员啊，怎么如此容易就被她说服了？ 　　而陆明野也觉着奇怪，原本自己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孟妍说的，他都愿意去听。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很快到了第二天，知青见面会如期举行。乡长听从了孟妍的建议，今天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一个村子。 　　这村子就在甜水村隔壁，和甜水村的自然状况是一样的。 　　村民们是早就得到了通知的，此时都聚集在田里，一脸好奇地看着陆续赶来的知青们。 　　其中还有一直在他们村子住着的几个人。 　　有人低声抱怨，“好不容易过完了秋收，咋还不让人消停呢？” 　　大家前段时间累得够呛，就像这几天睡几个懒觉补一补体力。没有想到前几天大队干部在大喇叭里说了，今天所有的人到道田里集合。 　　“说是啥知青见面会。”有知情人提了一句。 　　周围的人兴趣缺缺。 　　知青嘛谁不知道。整日不好好干活，还挑三拣四的，仗着自己有文化，时常看不起村里人。 　　大家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感。 　　见面能干啥？当吃当穿当工分？ 　　也有人一眼就看到了知青队伍里那个最亮眼的姑娘，他指给别人看，“那个怕不是仙女下凡吧？”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都咋舌。 　　有一个人是去过乡里表彰大会的，便带了些得意地给大家解惑，“那是孟知青，乡长跟前的红人儿。” 　　只是这个姑娘命不好，上回被一家子亲人坑了个透。得亏她机灵，最后孟家三人也没有落了好去。 　　众人都这些八卦十分感兴趣，人越聚越多，都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人说话。 　　孟妍带着大家走近了，也听见了议论声。侯红霞便有些不忿，打算上前制止，被孟妍拦住。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随他们去吧。” 　　她的身边有大队干部的陪同，一面带着知青们在田地里走，一面给大家讲解。 　　其实这村子和甜水村一样，土壤的肥沃程度一般，全年的雨水也不够，因此产量上不去。 　　村民们也有探头探脑听着的，越听越是没有兴趣。这些都是老生常谈，说来有什么用嘛！ 　　看来，知青们来村子里也就是走过场。得亏现在不是农忙，否则还得影响生产哩。 　　大部分村民都想离开这儿回家去，还有人跟大队长请假，“家里还有事情哩。” 　　大队长自己也是村里人，对大家的想法十分了解。他一眼瞪过去，“回家有啥事？一个钟头的时间你们抽不出来？” 　　回家也就是去躺着或者吹牛呗，能有啥正经事。 　　那边，讨论已经开始。 　　孟妍的声音清朗，即便是空旷的田地里，也能被人很容易地听见。 　　她的目光清澈而严肃，扫过一众知青，“刚才，大家都对这里的情况有了基本了解，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孟妍很明白，这是都等着有人第一个发言呢。她含笑看着大家，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圆脸女生身上。 　　这姑娘浓眉大眼的，看着就像个性子豪爽的。最主要的是，孟妍发现在自己刚刚说完的时候，圆脸姑娘张了几下嘴。 　　这肯定是有话要说了。 　　孟妍笑着看她，“好，下面就请这位姑娘说说自己的看法。” 　　圆脸姑娘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大方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就觉着这里靠着山，是不是能够种点果树什么的。” 　　知青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嘘声，这个主意平平无奇。谁都知道山上种树比较好存活，还用她来说？ 　　村民们的想法也是一样，大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对于自然条件和地形都已经摸得透透的了，就这山上种果树的想法，大家不仅有，还实际实施了。 　　大队长更加直接，他开口道：“这个提议很好，其实我们以前也做过，但是这地方缺水，果树都生长不起来。” 　　山上倒是有些树木，不过那些都是不用来挣钱的，就随着它们随意生长，死了活了都无所谓。 　　可是种果树是要有投入的，自然就希望得到回报，那么这里的自然条件就不咋地了。 　　缺水是个大问题，从入夏以来到现在，也就下了三场雨，水库里倒是存了些水，但是给村里的庄稼喝都不够，若是再顾着果树，漫山遍野的，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圆脸姑娘接连被人打压，自己也觉着脸上挂不住，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可能我的想法不成熟……” 　　“不，你的想法很好。”孟妍打断她，十分肯定地说。 第49章 49 　　在圆脸姑娘提出想法以后,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嘘声，她顿时不自信起来。 　　可孟妍非常坚决地肯定了她的话。 　　确实，她的想法并不算新奇，别人也很容易想到。 　　但是想到并不代表做到, 如果面对困难没有找解决的办法, 反而认为是想法本身有问题——在孟妍看来, 这是逃避和不负责任。 　　相比较而言，她更加欣赏圆脸姑娘的勇气。 　　后者激动的脸都涨红了。 　　她在知青队伍中无论外貌还是学识都不算出挑, 为人也不够开朗，所以存在感并不强。 　　这下子，被一个长得如同仙女一般的知青当众赞扬,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大队长对本村的情况更加熟悉一些，在旁提醒道：“孟知青, 山里缺水, 即便是种了果树, 也很难长大。” 　　孟妍看向大队长, “缺水是现实，但是有的时候, 人力是可以改变现实的。” 　　这话, 大队长就不明白了。 　　不仅他不明白，在场的村民和知青们也不明白。 　　孟妍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但是她不是专业搞基建的，所以这个想法还得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于是, 在现场她也没有把话说满, 只说需要研究。 　　切！ 　　在场众人、除了圆脸姑娘，心里都是一阵泄气。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搞假大空这一套？ 　　研究研究, 很多事情研究来研究去，就不了了之了。 　　这些年村民们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孟妍看出来大家的怀疑，只装作看不到。接下来又问了剩下的知青的想法，大家也只是提出了什么努力劳动、团结村民这种话，和圆脸姑娘实际考虑村子里的产出没法比。 　　不过，孟妍也一一予以肯定。 　　被一个长得像天仙似的姑娘赞同，这本身就让大家感到一种愉悦。 　　气氛也渐渐地轻松起来，偶尔有村民也参与讨论。 　　一时之间，田地里欢声笑语。 　　一直在旁看着的大队长松了一口气，即便最后啥都弄不成，这知青见面会也起到了促进知青和村民们关系的作用。 　　不过，这种活动还是放在农闲的时间比较好-比如现在。 　　田地里的活计基本上没啥了，村民们也有时间陪着知青们耍。 　　见面会结束的时候，大队长握住孟妍的手，“咱们还是欢迎知青们来的。” 　　想了想，他似乎怕孟妍误会什么似的，加了一句：“最好是在秋收后到开春前这段时间。” 　　孟妍就明白他啥意思了，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告别。 　　临走的时候，她问了圆脸姑娘的名字，说这几天可能要来找她。 　　圆脸姑娘兴奋得什么似的，也不顾别人的冷嘲热讽，蹦蹦跳跳地回了知青点。 　　原来，她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孟妍和其他知青一起回到了甜水村，正好吃午饭的时候。 　　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肉香味儿，侯红霞鼻子动了动，顺着味道找到灶间，正好陆明野端了一大碗肉走出来。 　　“哎，你们回来了？”他说的是“你们”，目光却只看向了一个人。 　　孟妍笑得眉眼弯弯。 　　上回和陆明野矛盾既然说开了，她也就不再放在心上。此时见他主动来做菜，心里更是比吃了蜜都甘甜。 　　一起回来的知青看看陆明野，又看看孟妍，都觉出来不对来。陈磊突然道：“哎，你们两个，有事儿吧？” 　　孟妍突然红了脸。 　　陆明野也有些局促，不过并非因为被人看出来，而是担心孟妍生气。 　　两人没有讨论过，所以陆明野不知道她有没有打算公开。 　　他担心地望着她，孟妍对上他的目光，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转向了陈磊，又看向了其他人，郑重地点点头，“是，我们在处对象。” 　　啊，这是真的？ 　　知青们除了侯红霞是早就知道的之外，其余人只是心里有猜测，但是此时被孟妍开口承认，个个都觉得非常惊讶。 　　别的不说，就两人这身份就有些不搭。 　　孟妍是知青，迟早有一天要回城的，可陆明野呢？ 　　他爷爷被下放，不知道何时才能平反；至于回城更是看不到希望。 　　到时候，两人一个在村里，一个在城里，还怎么处对象？ 　　知青们是把孟妍当成了自己人，有人就直接了当地劝，“孟知青，你在城里什么人找不到？” 　　何必偏偏看上陆明野。 　　这小子长得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可是外貌又不能当饭吃。 　　这话一出，孟妍立刻担心地看向了陆明野，果然后者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痛楚，但是很快就不见了，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 　　昂着头面对刚才说话的那个知青，“我们两个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只要孟妍认可他就够了。 　　气氛一时之间冷在了那里，侯红霞居然站在了陆明野这边打圆场，“这是人家两人的事情，大家就别多操心了哈。”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大家劝住了。 　　趁着知青们都去洗手准备吃饭的空档，孟妍走过去扯了扯陆明野的胳膊，“你刚才说得很好。” 　　有足够的自信，这才是未来大佬应有的品格。 　　陆明野苦笑不语。 　　真的有自信吗？他不太确定。 　　原本是有的，可是每次他面对孟妍，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她太美好，太干净，她有着大好的前途，而他的未来仿佛是一片黑暗。 　　这样的他，配拥有她吗？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站在她这边。如果她说配，那么自己自然会努力，也不允许别人对她的话提出质疑。 　　中午，陆明野留在知青点吃午饭。 　　本来有一大碗肉，应该是吃得很舒服的一顿，可是大家突然知道了孟妍在和陆明野处对象，都觉着肉都不咋香了。 　　陆明野甚至感觉到来自各个方向带着敌意的眼神。 　　孟妍担心陆明野，也没有吃好。 　　吃得最香的反而是侯红霞，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陆明野的事儿，也没啥心理负担。 　　她倒是不担心孟妍会因为知青的一句话而改变主意，接触了这么久，她最是了解孟妍。 　　其心性之坚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除非是她自己放弃，否则任何人都别想着左右她的决定。 　　饭后，孟妍把陆明野送出知青点。 　　如今两人的关系已经公开，孟妍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和陆明野告别的时候，她望着他笑，目光中柔情似水。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陆明野觉着自己什么委屈都能受得住。 　　回到家里以后，他第一次问起当年的事。 　　“爷爷被下放，是有人陷害。”陆老爷子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 　　他本来就出身农村，如今也就是再回到原来的地方罢了，没有什么愤愤不平的。生活上也都能适应。 　　再苦能有小时候被地主压榨的时候苦？ 　　可是对于当年陷害自己的人，陆老爷子并不打算放过。 　　“小子，你记住，风水轮流转，昧了良心的人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明野：“爷爷，那人是不是以前和你关系很好？” 　　他很清楚爷爷的性格，这是一位豁达的老人，如果不是本人伤害得够深，绝对不会这样记恨许多年。 　　陆老爷子点点头，“当年，他是我得力的部下，也是我最好的兄弟。” 　　陆明野回忆了半天，突然问道：“难道是郑……” 　　陆老爷子沉重点头。 　　“就是他。” 　　陆明野突然记起来被孟丽提过好几回的郑洪，那人也姓郑。而且京城的高干圈子就那么大，能被孟怀成推崇的人，家世肯定不凡。 　　郑洪会不会就是那个背叛了爷爷的人的后代呢？ 　　但是，这个猜测他只能埋在自己的心里，并没有和陆老爷子说。 　　陆明野并不打算放过仇人，但是现在显然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既然报不了仇，那也就别让爷爷做无妄的希望了。 　　听孟怀成孟丽的说法，郑家现在应该是势力很大，而有他在上面压着，爷爷的平反之路恐怕会有更多曲折。 　　身在京城的郑洪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把身边的女人搂在怀里，“给我暖一暖。” 　　放肆的举动逗得女人咯咯娇笑，同时毫无顾忌地把身体朝郑洪偎依过去。 　　两人调笑了一阵儿，都觉着口干舌燥，郑洪更是浑身燥热，扯开衣裳就要办事。 　　女人却只是左右闪躲，偏偏不让他得逞。 　　郑洪哪里等的，不住地诱哄，只求让自己得偿所愿。 　　女人飞个媚眼儿，“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你要想怎么样，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箭在弦上，郑洪的理智早就跑到了爪哇国，涎着脸笑，“你说，别说是一件事，就是百件千件，我都答应你。” 　　“你得娶我。”女人拉长了声音撒娇。 　　“好，娶你娶你。”郑洪一面说着，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此时，孟丽并不知道自己郑家准儿媳的地位已经受到了威胁。她现在正在郑家，对着郑家夫妇两献殷勤。 　　自从上回孟怀成摔门而去之后，她就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恐怕以后孟怀成都不会再在她身上放太多的精力了。 　　按说，若是孟丽从此安分守己，在单位好好工作，也能安安稳稳的。毕竟厂里领导还是要看在孟怀成的面子上，对她照拂几分的。 　　然而，她的志向可不是安稳。 　　她想要往上爬，想要过光鲜亮丽的生活。 　　在刚出生的时候，她因为被抱错、从一个农家姑娘一跃成为京城干部家庭的独生女，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好运气。 　　所以，她绝对不能辜负这种恩德。 　　孟家算啥，和郑家比，只不过算是个小手指头。孟怀成也后继乏力，和郑父的官职没法比。 　　等她嫁到郑家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孟怀成也得看她的脸色。 　　孟丽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 第50章 50 　　在知青见面会的当天下午, 孟妍去了一趟乡里，找乡长汇报工作。 　　乡长现在已经非常倚重孟妍了，看见她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我想着你肯定得来。”上午，他自己脱不开身没有跟着去, 不过派了小刘全程陪同。 　　上午的会议散了以后, 小刘就赶着回来给他做了简短的汇报。 　　乡长对孟妍的设想十分好奇, 如果今天她不来，明天他也会让人把她叫来。 　　“听说有知青提出来种果树？”这是昨天小刘回来说的。当时乡长就说, 到底是知识分子，所有的想法都停留在表面，全然不顾实际可行性。 　　但, 他觉着孟妍应该和别的知青不一样。 　　孟妍：“我是来找乡长帮忙的。” 　　“那村子和甜水村一样，都是缺水的山区, 种果树也需要水来浇地。我想着, 能不能做一个蓄水池。” 　　蓄水池？ 　　乡长有点疑惑, “山下有水库, 每个村子都有水渠，再做个蓄水池？” 　　是不是有点劳民伤财？而且, 也没有这个必要吧。 　　但乡长怕打击孟妍的积极性, 后面的半句话就没有说。 　　孟妍是什么人，她一下子就把乡长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也早就准备好了。如今不过是把设想好的说出来而已。 　　“乡长，我去看过水库, 水渠甜水村也有, 可这都离着山上太远了，水上不去。” 　　“倒不如在山上建一个蓄水池，山上果树用的时候也方便, 减少浇水时候付出的人力物力。” 　　乡长愣住了。 　　他看着孟妍，目光闪动，半天没有说话。 　　孟妍以为是自己的提议不太对，便笑了笑说：“我毕竟不是专业学基建的，这个方案可不可行，还得找专业人士来评估一下。” 　　“行！”乡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倒是把孟妍给吓了一跳。 　　“你这方案，我估摸着，可行。”他似乎很是激动，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转圈。 　　一面还自言自语，“这应该可行，肯定可行的。为啥以前没有想到？” 　　“如果真的能种果树，即便全卖不出去，也能补贴村民们嘛！” 　　大家都饿肚子饿怕了，水果的饱腹感虽然比不上粮食，但总比树皮草根强了许多。 　　这是一个心里装着村民、装着本地建设的领导干部。 　　孟妍心里一阵感动，也站起来说：“乡长，关于果树的种植也得需要专业人士来教村民，咱们争取用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大的经济价值。” 　　“另外，水果的销路也需要提前考虑。” 　　她相信，即便自己不提醒，这些事情乡长也能想到。但是看对方现在似乎高兴得过了头，她怕对方的思路一时被局限住了，便提醒了几句。 　　“对，你说得对！”乡长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住自己的心情。 　　见孟妍脸带微笑，神态自若，不由得惭愧自己的定力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我这就联系人，明天召开个回忆好好研究一下。” 　　这就属于乡里领导班子内部的事儿了，孟妍不方便参加。 　　她和乡长告别，后者亲自把她送出办公室，分别时候特意和她握手，“孟知青，这次要多多谢你。” 　　“如果这个方案可行，我奖励你一辆自行车。”乡长早就注意到，每次孟妍来的时候都是陆明野送来的。 　　他也曾无意中听见甜水村整个村子都只有一辆自行车，还归大队部所有。 　　村民们有急事倒是可以借用，可到底也不能天天借。 　　如果周围的村子种果树这事儿真的能成，孟知青可是立了大功，值得一辆自行车。 　　孟妍也不推辞，爽朗地笑，“那行，我肯定能得到自行车。” 　　另外，她特别提了一下圆脸姑娘，“种树的法子是她提的。” 　　孟妍自信的模样让乡长很是欣赏，目送着她出了院子，才自己回到了办公室。 　　刚进门，就瞧见小刘站在窗户边上往外边看。 　　乡长觉着自己管辖下的村子有了一个隐隐的希望，心情甚好地和小刘开玩笑，“别看了，人都走了。” 　　“你以前不是挺殷勤吗？咋今天倒是往后缩了呢？” 　　以前只要孟知青出现，小刘必定鞍前马后都照顾着，端茶倒水，搭话唠嗑，有时候甚至比对他这个乡长都上心。 　　这回却有些反常。 　　小刘目露苦涩，“也没啥，就是觉得自己那样有些打扰人家。” 　　实际上，他是看到了上回孟妍和陆明野相处的样子，他当时离着两人有一段距离，可是她脸上的神态、她的眼神，都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 　　那是一位姑娘看到自己情郎的眼神，做不得假。 　　所以，最后还是被陆明野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也不知道两人是啥时候开始的，明明上回在村口等着见到两人的时候，仿若还没有这么亲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人的关系如此突飞猛进了呢？ 　　小刘若是知道正是他那日的献殷勤导致了这一切，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孟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张开双臂，感受迎面而来的秋风。吹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有些微微的凉意，但并不寒冷，反而让人觉着一切都豁然开朗。 　　陆明野仿佛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愉悦，自己的嘴角也翘起来。 　　两人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回到了甜水村，村里有坐着站着扯闲篇的村民们，见到这情境都是一派狐疑。 　　有人便猜测两人是谈对象了。 　　也有人反驳，“孟知青终究是要回城的。” 　　将来一个村里一个城里，身份是天渊之别，根本没有办法在一起。所以，谈对象啥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孟知青肯定是在路上碰到了陆明野，所以后者才顺便载她回来的。 　　话说回来，这么好看优秀的孟知青，换成是谁都愿意载她吧？ 　　孟妍听见了大家的议论，拍拍陆明野的后背示意他骑慢点。 　　陆明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一直到他听见身后的人高声说：“我就是和陆明野处对象了，以后我们就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啦！” 　　他的心头一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刻意放慢，但自行车还是要前行的。所以当孟妍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村口的人们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 　　大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说：“我刚才没有听错吧？他两处对象了？” 　　两人刚回到知青点，侯红霞和一众知青正好走出来，她一把拉住孟妍，“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去大队部领东西。” 　　侯红霞看到陆明野，有些僵硬地跟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孟妍有点儿不明白，“领什么东西？” 　　侯红霞白她一眼，这是处对象都处傻了吗？ 　　“八月节的东西呗。” 　　八月节？孟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侯红霞说的是中秋节。 　　这个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有好几个名称，中秋节是比较官方的叫法，其实百姓们还叫它月饼节、八月节，甚至有的地方就直接叫八月十五。 　　陆明野含笑看她，“正好我要把自行车送回大队部，我载你。” 　　连续两次，孟妍都分别在知青和村民面前承认两人的对象关系，他还有啥好扭捏的。 　　一个男人载着自己的对象不是很正常。 　　然后，侯红霞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等了半天的好朋友，再一次被陆明野那小子带走了。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随便抓住一个知青问：“就女人谈对象以后，都这样随便抛弃朋友吗？” 　　男知青…… 　　回答“是”或“不是”呢？感觉都免不了被打的命运。 　　陆明野载着孟妍去了大队，这一回碰见的人更多，都是赶着去同一个方向领东西的。 　　有了起先孟妍的榜样，陆明野也放下了心结，他微笑着和比较熟的人打招呼，就那样仰着脸，任由大家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量。 　　他没有回头，不过料想孟妍的表情也是一样的。 　　陆明野的心里甜丝丝的，放开一只车把，腾出手来在往后伸。 　　或是过了一秒，或者更短，有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耳根子也红起来，可手早就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 　　如料想中的柔嫩光滑，有点微微的凉意。但在他温热的大手摩挲之下，那只小手很快就暖和过来。 　　两人牵手了。 　　大家又不瞎，且陆明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自行车骑到奇慢，所以几乎是所有和两人擦肩而过的人都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真的，两人真的处对象了。 　　甜水村的八卦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到比陆明野的自行车还要快，从村口迅速传到了大队部。 　　正在分东西的郭明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往院子门口看去。 　　很快，门口走进来一对年轻人。 　　男的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中不失英武，一手推着车子，一手拉着身旁姑娘的手，目光中尽是深情。 　　而他身边的姑娘也是少见的好看，她身材窈窕，容貌明艳，眼神和男的胶着。 　　大队长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不处对象，简直天理难容。 第51章 51 　　不得不说, 甜水村的村干部还是很体恤村民们的。 　　论理到了年节下才会计算工分，并根据当年本村的生产总值计算出每个工分的价值，或是发钱或是发粮，不一而足。 　　但和别村不同的时候, 甜水村每年都会在八月节发点东西。其实也不多, 就些糖块水果豆类什么的。发什么取决于当年的年景。 　　可是对于刚开始不饿肚子的村民来说, 只要发点吃的，大家就是高兴的。 　　因此, 此时在大队部排队的人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何况是这么好看的一对青年。 　　郭明也看得高兴，居然招呼陆明野和孟妍, “你两先过来, 插个队。” 　　这就是明摆着要走后门了, 可村民们包括知青们都没有不愿意的。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对村子有突出贡献的人。 　　孟知青上回不仅挽救了甜水村的粮食, 还挽救了整个乡的粮食，而且多次在乡长跟前露脸。村子里最没见识的人也知道, 孟知青肯定前途无量。 　　至于陆明野就更不用说了。 　　他是村子里唯一会开拖拉机的人, 这本身就让他有了一种超脱于普通村民的地位，更何况他还总是吃苦受累冲在前头。 　　就拿这回老黄牛病了这事来说, 陆明野主动值夜，还在第二天拉着大家去县城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陆明野和孟妍一路行来, 都接受了大家的注目礼, 这些目光都是善意的，有人还调笑，“你两个真般配！” 　　即便孟妍觉着自己并不算是个腼腆的人, 听了这话也不免红耳根子。 　　陆明野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躲闪，只把一双深邃的眼眸朝孟妍望了又望，那闪亮的眼神让孟妍都不敢接触。 　　刚才，在大家面前承认和他处对象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 　　陆明野眼中涌起笑意，身子略微往前探了探，遮挡住一部分若有似无的目光。 　　孟妍这才觉得好一些，然而下一秒，就又被调侃了，这回说话的是大队长。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郭明看了看孟妍，直接把两份东西都给了陆明野，“替你对象送回去。她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怕压趴下。” 　　陆明野笑着接过来，果然两大袋子东西被他拎着跟玩儿似的。看到陆明野如此配合，郭明哈哈大笑，其他的人也跟着笑。 　　孟妍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脱离困窘，除了赶紧离开这里。 　　她扭身快步往外走，陆明野跟在后面。 　　其他知青们老老实实地排队，看到孟妍和陆明野都呵呵地笑起来，侯红霞也不知道咋想的，冲着陆明野吆喝了一声，“把我们妍妍好好儿地送回去啊！” 　　“行嘞，你放心！”陆明野一改平时的沉闷，笑着答应了一句。 　　这场面好像有点失控，孟妍再也撑不住，小跑着溜出了大队部。 　　跑出了好远，她才觉得脸颊稍微凉了那么一点点，于是慢下了脚步，果然很快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转身回头，便对上了陆明野带着双眼。 　　她瞪着他，“你笑什么？” 　　她的眉宇之间带着怒气，但那不是因为某事生气，而是隐含这一种羞意。 　　羞恼，让她的整个人都更加鲜活生动起来，相比较平时的云淡风轻，他更喜欢现在的她。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凑过去，低声道：“咱们刚才牵手了。” 　　孟妍的脸更红了。 　　刚才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听到别人的议论，而他的手恰好就伸过来的时候，她居然就那么握了上去。 　　而且，这人怎么还要提起来呢！ 　　真的太可恶了。 　　孟妍干脆不再理他，转身便走。 　　陆明野拎着两袋子东西，跟在她身后，笑得十分欢畅。 　　到了知青点门口，孟妍转身来接东西，被陆明野躲开，自来熟地窜进院子，直接把东西放进了灶间。 　　知青点大门是不锁的，但如果院子里没有人，各个宿舍会各自锁门。 　　所以，陆明野才能如此顺利地进去。 　　孟妍就站在院子里，拿眼望向灶间。 　　陆明野放好了东西，走到她跟前，低头含笑看她，“怎么，生气了？” 　　也不能算生气吧。 　　反正就是有些羞涩，有些懊恼，还带着丝丝的甜蜜。孟妍觉着自己和陆明野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而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她没有说话，陆明野也没有说。 　　两人就那么站着对望，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一直到知青们进了院子，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刚才陆明野和孟妍两人在大队部亮了相，大家知道两人处对象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对陆明野反而有了一种亲近感。 　　知青的对象，四舍五入不就是知青嘛！ 　　男知青们笑着和陆明野打招呼，邀请他去宿舍坐一坐，陆明野跟着走了，还不忘回头对着孟妍笑。 　　孟妍也笑。 　　侯红霞凑上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问：“妍妍，你觉不觉得，你好像变傻了？” 　　孟妍不理她，转身进了灶间，翻腾队里给的东西。 　　一袋子红豆，一袋子红糖，若是配上油和鸡蛋…… 　　“倒是可以做月饼吃。” 　　侯红霞是听见美食就走不动道的人，她双眼冒光，“做月饼啊？好啊，我给你打下手。” 　　孟妍瞪她一眼，没有答话。 　　侯红霞嘻嘻地笑，还为自己刚才的话辩驳呢，“本来就是嘛，你处上对象以后，真的就变傻了。” 　　没事就发笑，看见陆明野也笑，反正一整天就是笑笑笑。 　　“咋，你不愿意看到我高兴？” 　　“那倒也不是，反正就觉着有点不适应。” 　　其实，漫说是侯红霞了，孟妍自己都觉得不适应。她单身许久，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以前还无法理解那些陷入爱河的男女。 　　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她就知道了。 　　人世间就是有这样一种奇异的感情：明明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以前都没有什么交集，然后突然有一天，就相互对上了眼。 　　继而相知相守，也许度过一生。 　　可她和陆明野，真的能相守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闪进孟妍的脑海里，她手下的动作停下来，轻轻皱起了眉头。 　　侯红霞不明白好朋友为啥突然就愣神了，她只顾着想着月饼，嘴里还念叨呢。 　　“我吃过五仁馅的，也吃过纯红糖的，都好吃！” 　　“哎，妍妍，咱们这回做什么馅的？” 　　“妍妍？” 　　孟妍被她一喊回过神来，居然还能接上话题，“做红豆沙的。” 　　现成的有大队发的红豆，红糖也有，鸡蛋这几个月攒了一些，除了换油，还剩下十几个，省着点估计也够了。所以这三样都不用买。 　　只是知青点的油不够了，还得找个日子去一趟县城。 　　院子里有人吆喝一声，“孟妍，陆明野要走了，你快来送送。” 　　孟妍抬眼望了院子一眼，果然那个人高高大大地站在那里，眉眼都是笑意。 　　她有心躲起来，整个人已经被侯红霞她推出灶间，后者还不忘把一个袋子塞给她，“这是人家陆明野的。” 　　孟妍这才想起来，刚才他确实是把两份东西都放在了灶间，人就被男知青们拉走了。 　　她低着头，把东西给他。 　　陆明野却没有接，反而问她，“你们是不是想要做月饼？那这东西就留在这里吧。知青点人多，怕一份东西不够吃。” 　　哎呀，瞧瞧这机灵劲儿！ 　　就连侯红霞都不免朝陆明野多看了几眼，男知青们更是觉着这人够意思。 　　他们可不是眼皮子浅，主要是这年月一口吃的可太重要了，能够把到手的食物让出来，这绝对是一种高风亮节。 　　然后，孟妍就看见大家对陆明野更加热情了，男知青们还留他吃晚饭。 　　陆明野只拿眼看着孟妍，似乎等她批准似的。 　　有人便调侃他，说这还没有怎么着，他就怕媳妇了。 　　陆明野不闪不避不反驳，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男人嘛，当然要听对象的话了。” 　　额，是这样的吗？ 　　男知青们面面相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被颠覆了。 　　但陆明野的话显然让在场的两位女同志挺高兴，孟妍碍于两人的关系还有点放不开，侯红霞却十分直接。 　　她夸张地围着陆明野转了几圈，似乎想要把对方看个清楚似的，最后点点头，“你这位男同志，挺好。” 　　那样子活像是正在考核下属的面试官。 　　孟妍哭笑不得， 　　陆明野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大概此刻开始侯红霞才算是真正接受了他。 　　他并不在乎侯红霞的看法，可是他在乎孟妍，也不想让对象一直夹在好朋友和男朋友之间难做人。 　　所以，能够和侯红霞达成和解，这也是减轻孟妍的负担。 　　陆明野还就真的没有走，和知青们一起吃了晚饭，席间随意闲聊，大家发现以前对陆明野的看法都太片面了。 　　他外表冷漠—但那是对不熟的人，对待关系好些的，他倒是能侃侃而谈。 　　而且，对很多事情都颇有见地。 　　孟妍就坐在陆明野的旁边，听着大家的谈话，偶尔也提出自己的想法。 　　某个时刻，她的手突然被一人握住了，那手掌比她大很多，宽厚而温暖。 　　她又红了脸，心虚地朝四周望，唯恐被别人看到。 　　“别担心。”一道极轻的声音响在耳边。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这会儿没有电灯，月亮也恰巧被云彩遮住了。 　　还真的是特别适合做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 第52章 52 　　陆明野就那么一直握着孟妍的手, 握了很久。一直到有人提议散了，大家纷纷站起来，他才把她松开。 　　侯红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对孟妍打个招呼便回屋睡觉了, 其他的知青也纷纷回屋。 　　偌大的、黑暗的院子里只剩下孟妍和陆明野两个人。 　　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是可以感觉到他热热的呼吸就在自己的头顶上。 　　那气息扑在她的头发上, 扑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 还有点热，孟妍的心砰砰地跳。 　　“送我出去，嗯？”陆明野问。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 孟妍打算折身回去，又被陆明野叫住。 　　“妍妍, 今天真好。” 　　为什么好, 他没有提, 但孟妍就是能明白。 　　无非是当场承认了两人的对象关系, 他觉得自己的身份过了明路呗。 　　“这下子，你放心了？” 　　“嗯, 放心了。”陆明野轻笑了一声。 　　他在夜色中回到陆家, 陆老爷子已经躺在炕上准备睡觉了，此时支起身子问他：“咋回来这么晚？” 　　又见他手中空空, 诧异道：“今天大队部发东西，你没有去领？” 　　“领了。给了你孙媳妇。” 　　陆老爷子被是早就知道两人处对象了, 听了这话挺乐呵, “那行，留在家里也是浪费。” 　　想了想，又提醒道：“这不是八月节了吗？你去县城看看, 给人家姑娘买点东西。” 　　这小子性子清冷还有点木讷，如果他不提醒，恐怕他一辈子都想不到。 　　陆明野应了一声，洗漱后睡觉了。 　　其实，爷爷是冤枉了他，他早就开始攒钱准备给孟妍买点什么，可是还没有想好到底买什么。 　　毕竟钱有限，最好能买点她能真的用得上的东西。 　　与此同时，侯红霞和孟妍也在谈论着陆明野。 　　孟妍：“我发现你现在挺向着陆明野啊！” 　　侯红霞：“那是。我觉着他这人还挺好的。”平时体贴照顾孟妍就不说了，尤其是今天说的那句话，一点儿也不端着，不像村里的大部分男人，好像天生就比女人高一等似的。 　　“这人挺靠谱的。”侯红霞最后总结了这么一句。 　　孟妍抿嘴笑。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孟妍早早起来，把两份红豆都洗干净泡在水里，和侯红霞打了个招呼，又上大队借了自行车，骑着去了县城。 　　她没有惊动陆明野，谁知道在县城里却碰上了。 　　她刚才油坊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壶。她打了二斤油，打算做月饼的，刚出门口，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接了过去。 　　孟妍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看到了陆明野的笑脸。 　　陆明野刚从工农兵商店出来，正要上拖拉机回去，扭脸就看到了孟妍。 　　她就连拎着东西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周围有好几个小伙子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瞟。 　　现在，孟妍对着他惊喜地笑，其他人一看就明白，这两人肯定在处对象，于是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 　　孟妍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清楚陆明野宣誓主权的目的。 　　她问陆明野来这里干啥，后者目光闪动，到底是扯了个小小的谎，“给队里办点事。” 　　真的吗？ 　　孟妍联想到好几回他用的都是这个理由，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他，把陆明野给看得局促起来。 　　所幸这会儿他拎着东西，他说了一句：“东西太沉，我先放在车里去。”然后就快步走了。 　　二斤油，沉吗？ 　　孟妍很迷惑。 　　陆明野把油壶放到拖斗里，又把孟妍推着的自行车弄上去。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进甜水村，村民们于是又看到了最养眼的一对。 　　孟妍回到知青点，知青们早就起来了。 　　陆明野把油壶送到灶间，非常熟络地和在院子里洗漱的知青们打招呼。 　　孟妍看的有些无语。 　　说好的清冷默然呢？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自行车我帮你还回去。”陆明野依依不舍地看了孟妍一眼，开着拖拉机走了。 　　去了大队部，正好被老支书看见，这位老人居然也开始调侃陆明野，“这是替你对象还车子？” 　　这话太好听了，陆明野恨不得天天有无数个人这样说。 　　他嘿嘿地笑着，把自行车从拖斗里拿下来。 　　他从大队部出来，正好就碰到了小刘。 　　“哎，你来干啥？” 　　陆明野心中一动，故意叫住了小刘。小刘正骑车呢，被他拦在了半道上，只好实话实说，“乡长让我请孟妍过去一趟。” 　　“哦，你来找我对象啊？” 　　小刘被这两个字惊着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明野。后者笑得非常肆意，转身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刘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失魂落魄地来到知青点，正好孟妍和几个知青在院子里做月饼。 　　孟妍招呼他进屋，小刘站着没动。 　　“我刚才碰到了陆明野。”他说。 　　然后，他就看到孟妍笑了。那笑容和平时不一样，就像是春风吹拂大地，吹出绿草如茵和鲜花盛开。 　　小刘就知道，陆明野说的是真的了。 　　两人真的处对象了。 　　小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达乡长的通知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片。 　　通知完了，也忘记应该载孟妍去乡里，自己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侯红霞看着他背影好一会儿，回头对孟妍说：“这孩子，失恋咯。” 　　孟妍也不傻，当然知道小刘对自己的好感。可是她只有一颗心，给了陆明野便不能再给别人。 　　只好暗暗地对小刘说一声抱歉了。 　　不过，既然乡长叫她，她还是得赶紧过去，所以，又得去大队部借自行车。 　　唉，没有交通工具真的很麻烦。 　　出门拐弯，就看到了手扶车把等在巷子口的陆明野。 　　他载着她去了乡里，于是，小刘又受到了打击。 　　乡长看出来下属的情绪，不过也没有过问。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找孟妍。 　　“孟知青，赶紧过来。”他站起身招呼孟妍。 　　“昨天连夜开了个会，初步认为修建蓄水池的提议是可行的。”乡长满脸红光地翻开笔记本让孟妍看昨天会议记录。 　　“你这个同志，很厉害啊！” 　　乡长回想会议上大家对孟妍的夸赞，笑得更加开心。这个人才是他发现的，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有成就感。 　　最主要的是，他看到了改善百姓生活水平的希望。 　　孟妍也很高兴。 　　她对基建并不是很专业，只是在现实世界中的时候，她看的东西比较杂，各种领域都有涉猎，忘了从哪里看到了一个山区在山上建了蓄水池，用这个方法解决了山上梯田的浇水问题。 　　当时也就是一看就过去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用上，而且是在书中世界。 　　所以人的际遇真的很难说。 　　“那，乡长，这个工程啥时候能开始呢？”孟妍问道。 　　“你还挺着急！”乡长和孟妍的关系越来越熟，偶尔也开开玩笑。 　　随后，他正色道：“昨天会议上讨论的只是可行性，而且仅限于乡里。如果想要真正的立项，还得得到县里、甚至市里的批准。” 　　饶是孟妍早就有了准备，听到这也系列的审批也不觉十分头疼。她有些同情地看着乡长，“您看我能帮着干点啥？” 　　“你没事就去山上走一走，熟悉一下情况。工程开始的时候，你得参与进来。” 　　乡长笑眯眯地说。 　　孟妍知道，她的意见已经提出来，其实到目前为止使命已经达成。乡长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存了要历练她的心思。 　　孟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连连感谢乡长，还保证一定会好好观察地形，不辜负他的期望。 　　对于一个领导来说，最喜欢的下属就是这样，上进，上道，知道领导在培养她。 　　乡长也是如此想的。因而更是把孟妍当成了自己人。 　　从此以后，乡长就开始忙了起来，而小刘作为他的下属，也跟着去县城、甚至去市里到处跑，到处汇报和审批。 　　如此，倒是把和孟妍有缘无分的伤心给压下了。 　　中秋节当天，孟妍去了一趟丰谷营。 　　她隔几天就会来一趟，次次都不空手，陈大娘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所以，村里的人们也就知道，突然回来的孟妍对陈大娘很孝顺。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对孟妍的态度越来越热络，拖拉机刚进村，就有不少人同孟妍打招呼。远的近的都是一片笑容。 　　“这是给你奶奶送节礼啦？”有人这么问。 　　“不是，我要把奶奶接走，和我一块儿过节呢。” 　　那可太好了。 　　陈大娘孤孤单单的，村里人还担心在这万家团圆的中秋节老人的心情会不好，这下子可不就都解决了？ 　　大家又是赞扬孟妍孝顺。 　　也有人提起了孟丽。 　　村子不大，陈大娘也没有刻意瞒着，所以村民们都知道孟妍是和孟丽报错了。 　　从血缘关系来讲，孟丽才是陈大娘的亲孙女。 　　可是啊，她从来没有露过面。不仅村民，就连陈大娘都不知道她是圆是扁。 　　相比较而言，孟妍就显得有情有义多了。 　　“同样是人，差别咋那么大呢！”一个村民发出这样的一声感叹。 第53章 53 　　陈大娘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就走出来了, 果然看到了孟妍从拖斗里下来，她乐呵呵的看着孙女儿。 　　“还说你忙不来了呢。”陈大娘挽住孟妍的胳膊，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她这几天正盼着孟妍呢，眼看着到了今天中秋节, 想着是等不到了, 正打算做午饭, 没想到就把宝贝孙女给盼来了。 　　“咋能不来，惦记您呢。”孟妍每次看到陈大娘, 感觉就像是现实世界中的奶奶复活了一样，显着那么亲切。 　　陈大娘招呼陆明野进来坐，孟妍拒绝, “来不及啦，我帮您收拾一下, 咱们这就走。” 　　“去哪儿？” 　　“接您去甜水村过节呀！”孟妍笑眯眯的。 　　陈大娘担心增添孙女儿的负担, 因此不肯去, 可架不住孟妍劝说, 最后孟妍干脆自己进了屋子，收拾了一套衣裳, 检查一遍灶上的火是熄灭的, 扶着陈大娘就上了拖斗。 　　陈大娘有些反应不过来，陆明野笑着说：“您不知道, 孟妍天天念叨呢。如果您不跟着去，她这个节都过不好。” 　　听到会影响孙女儿, 陈大娘不说话了。 　　孟妍锁好大门, 把钥匙塞到陈大娘的口袋里，拖拉机掉转头，顺着来时的路往甜水村行驶。 　　在丰谷营村口, 村民们纷纷和陈大娘打招呼，老人喜滋滋地说：“孙女儿接我去过节呢！” 　　众人又是一片艳羡之声。 　　到了甜水村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 　　孟妍离开之前就和知青点的人说好，今年要接奶奶来。大家特意做了几个好菜，这会儿正等着呢。 　　侯红霞先过来扶住陈大娘，“您可来了，等您半天了。” 　　这自来熟的语气一下子让陈大娘放松下来，她半道上还担心会不会给孙女添麻烦，这会儿倒是没有这个担心了。 　　大家簇拥着老人坐在正位上，陆明野回了自己家。 　　陆爷爷正一个人吃饭呢，见到孙子回来不仅不高兴，反而恨铁不成钢道：“你咋不和孟妍多待一会儿？” 　　人和人的感情得多相处才能更加亲密，这傻孙子难道不明白？ 　　陆明野十分无语，“爷爷，我总得在咱家露个面吧？” 　　“不用，你吃了饭就走吧，去找孟妍，看看有啥能帮忙的。” 　　“真不用，刚才把奶奶接回来啦。”陆明野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爷爷，后者听了连连点头。 　　“这丫头是个仁义孩子。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说起来，孟妍这孩子也是可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满打满算也就只有陈大娘这一个亲人。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相互之间的这份情谊也值得称道了。 　　都不用人提醒督促，他自然会好好地疼爱孟妍。只是，这村子里的日子太苦了，他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这些日子他开着拖拉机到处跑，听说周围很多下放的人都平反了，可爷爷这里还没有动静。 　　如果说没有人在其中使坏，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陆明野想起来郑家。 　　爷爷一声乐善好施，人又豪爽，很少结仇。满打满算也就和郑家不对付。 　　其实说起来也不怪爷爷，当年他只是提点了郑老爷子几句，可能本身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说话方式不太注意，就让郑老爷子伤了面子。 　　可这种仇值得记一辈子吗？ 　　* 　　与此同时，京城。 　　今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郑家也不例外。 　　郑洪跟着父母来到爷爷家，和其他亲戚一起过节。一大家子人，推杯换盏，很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 　　郑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里很是自豪，不过因为有其他孩子在，他也不敢太过偏心。 　　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老大，你最近几年很上进，职位提升不算慢。” 　　听到长辈说话，孩子们都放下了筷子，郑父表现得十分谦虚，“都是父亲的教导。” 　　但到底是露出来几分意气风发来。 　　这也难怪，他今年才四十四岁，已经升到了正处级，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而且，这个年龄正是事业的黄金期，他有信心再上一步。 　　郑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没说啥，小儿子不乐意了。他瞧着自家大哥那种憋着得意的张狂劲儿就难受，眼珠一转，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 　　“父亲，我也是您的儿子，您把给大哥的好处也给我点儿呗？”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总要一碗水端平嘛！” 　　“我怎么没端平了？”郑老爷子瞪眼睛。 　　这个小儿子出生后得了肺炎，一直身体不好。老两口都怜惜他体弱，因此在感情上颇多倾斜，也养成了他无法无天、口无遮拦的毛病。 　　因此，虽然郑老爷子冷了脸色，小儿子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嘻嘻笑着说：“京城圈里人谁不知道，如果没有您保驾护航，大哥能提升这么快？” 　　“大哥，你说是吧？”后面这一句，他看向了郑老大。 　　郑老大心里很不舒服，虽然弟弟说得没错，可是谁不愿意把成功归因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呢？再说了，老爷子三令五申不能提这个，弟弟偏偏就要提。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要端着长兄的架子把弟弟教训一顿，可今天是中秋节，现在又是在老爷子这里。他不想引起争端。 　　于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说道：“父亲一样很关心你，别计较了。坐下吃饭。” 　　“你不是喜欢我家里那个笔洗？回头给你。” 　　小儿子喝了几杯酒，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见自家大哥一副打发小孩子的模样，他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谁稀罕你那破笔洗！” 　　“你别得意，如果不是咱爸出卖了陆……” 　　“出口！”郑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碗碟被震得晃了一下，其余人都被吓了一跳。 　　而小儿子居然还梗着脖子辩解，“咋啦，您不让说？那您别偏心呀！” 　　他比大哥聪明能干十倍，可是最后得到父亲最大能力扶持的却是大哥，这让他十分不甘心。 　　今天也是借着酒劲儿，把心里怨气发泄出来。 　　郑老爷子被气得不行，指着门口喝道：“你赶紧给我滚！” 　　“滚就滚！”小儿子抓起外套，临走时甩出一句话，“大哥，别以为你这官职来的有多光彩！” 　　“滚！”郑老爷子大吼一声，大门啪地一下被摔上。 　　“这个逆子！”郑老爷子觉着胸口处一阵发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往后倒去。 　　郑家的中秋注定在医院里度过了，而身在甜水村的孟妍此时正在赏月。 　　中秋节各地的风俗不同，基本上赏月这个环节是免不了的。 　　完整的礼节应该是，把水果和月饼都放在桌子上，摆在院子里，插上三炷香。 　　这是给月亮上供的意思。 　　可这个年代比较特殊，很多□□俗都被取缔了，也不允许民间百姓上供什么的。 　　孟妍有心体会一下古老的习俗，可是也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所以，大家也去繁就简，各自拿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面吃月饼一面赏月。 　　月饼是孟妍带着大家做的，虽然和几十年后花样繁多的月饼比不了，但是有一种属于食物的天然香气。 　　馅料是红豆沙的，入口绵密甘甜，侯红霞自己就吃了三个。 　　陆明野也吃了两个，就觉着这甜蜜一直流到了心里去。 　　这还是他第一回 吃到对象做的月饼呢。 　　他原本想着和爷爷一起赏月，却被老爷子给赶了出来，说这么好的日子，不赶紧去陪着孟妍、守着他一个老头子做什么。 　　孟妍靠在奶奶身边，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觉着自己在书中世界的人声生还挺完满的。 　　找到了奶奶，圆了现实中失去亲人的遗憾；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又圆了没有谈过恋爱的遗憾。 　　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立刻有人问了一声，“怎么了？” 　　声音就从身后发出，沉稳而浑厚。孟妍轻笑一声，“没事的。” 　　陆明野一直在她身后，这种被人随时关心爱护着的感觉可真好。 　　一直到晚上快十点，大家才散了。有奶奶在这里，孟妍也不好和陆明野太过亲密，便没有去送他。 　　陆明野特意和奶奶告别，又和大家都打了个招呼才离开。孟妍给他装了十个月饼，“带回去给爷爷吃。” 　　陆明野瞅瞅大家没有人注意，飞快地附在孟妍耳边说道：“真是个孝顺的孙媳妇。” 　　孟妍打了他一下，只觉得耳根子发烫，想必脸色也红了。 　　幸亏这会儿是晚上，即便月亮光华满地，也和白天的光线没有办法比，她这才免于困窘被人发现。 　　逗了对象之后，陆明野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自从顾苗离开以后，女生宿舍就空了一个床位，正好今天让奶奶睡着。 　　孟妍一面洗漱，一面就听见奶奶在那里夸陆明野，“真是个好孩子，实在，也懂事。” 　　侯红霞冲着孟妍挤挤眼睛，附和道：“可不是嘛，奶奶。我们都对陆明野印象很好的，尤其是妍妍。” 　　孟妍瞪她一眼，干脆和奶奶挑明了，“我和陆明野处对象了。” 　　她本来也没有想瞒着奶奶，只是今天事情太多，没有找到机会说罢了。 　　奶奶先是愣了一下，半晌后笑开了。 　　“要是他，我放心。” 　　走在路上的陆明野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知青点的方向。 　　难道，是对象在想他？ 第54章 54 　　陆老爷子把孙子赶出去, 自己坐在院子里摆了两个菜，喝了一杯酒，感觉还挺惬意。 　　就在这时候，陆明野回来了。 　　陆老爷子上来就是一句, “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明野无语。 　　这是他自己的家, 总不能不回来吧。 　　不过, 当他拿出来月饼的时候，陆老爷子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孟丫头做的？”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眯缝着眼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可太好吃了。 　　陆老爷子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到第三个的时候, 装月饼的袋子被陆明野给抢走了。 　　“小心积食。”这老爷子也真是，年纪不小了, 还是这么任性。 　　“哎, 你小子不孝顺, 赶紧给我！”陆老爷子追着孙子跑, 可他哪里能赶得上陆明野的腿脚，很快就被后者逃开, 把月饼给藏到了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 　　到了第二天, 陆明野是被一种奇怪的声音给惊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 就看到了陆老爷子正垫着脚够篮子呢。 　　“爷爷！”陆明野无奈地喊。 　　陆老爷子回过头来，还挺理直气壮, “这月饼太好吃了, 我做梦都是它的味道。” 　　吃完了早饭，陆老爷子督促着孙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还在屋里倒腾了半天, 找出来一袋花生、一袋绿豆。 　　陆明野不明所以，问他要干啥。 　　陆老爷子白他一眼，“孟丫头的奶奶来了，我们亲家之间总得见个面吧？” 　　陆明野：“这，有点早吧？” 　　然后他被老爷子给了一巴掌，在脑袋上。他原本是想要躲闪的，可是又怕老爷子追着的时候闪了腰，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打完了，陆老爷子还瞪眼睛，“家长见了面，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以后也少些变数。” 　　这傻小子，孟妍那么好的姑娘，不赶紧定下来，难道都等着别人撬墙角吗？ 　　陆明野只好带着爷爷、拎着东西来到知青点。孟妍正和侯红霞在院子里晒衣服，看到陆老爷子都惊了一下。 　　陆老爷子一改单独面对孙子时的严肃，看着孟妍笑眯眯地说：“孟丫头，听说你奶奶来了？” 　　是来找奶奶的？ 　　孟妍猜测，大概陆老爷子喜欢交朋友，听到村里来了个年纪差不多的，这才过来的。 　　她很喜欢这位豁达乐观的老人，因此也愿意让奶奶和陆老爷子接触。 　　陆明野全程垂着眼睛，没有和孟妍对视。 　　孟妍从屋里请出来奶奶，陆老爷子显得十分热情，“大妹子，一直想和你见一面，如今可算是有机会了。” 　　就这么自来熟的吗？陆明野很想捂脸。 　　孟妍却笑吟吟地看着，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两人相对而坐，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还挺有意思。 　　刚在屋里的时候，孟妍就非常简短地说了陆老爷子的身份，陈大娘知道这是孙女儿对象的家人，也非常客气和热情。 　　陆老爷子：“这两孩子在处对象，你知道的哈？” 　　“知道知道。” 　　“那你有啥要求和意见？可以跟我提。” 　　“没有没有，挺好的，两孩子很般配。” 　　孟妍在一旁听着，觉着这两个人还挺和谐，然后，她就听见陆老爷子说：“你看，咱们要不然把他两个的事儿给定下来？” 　　啊？ 　　孟妍傻了眼，转头去看陆明野，后者一脸无辜，摊开双手，意思他事先也不知道。 　　这个孟妍倒是相信的，陆老爷子的性格村里人都知道，那就是十分随性豪爽的人。 　　突然弄这么一出，也并不奇怪。 　　可是她和陆明野现在定下来，是不是有点早啊？ 　　那边，奶奶笑眯眯的回头看了过来，“这事儿啊，听妍妍的。” 　　然后，两位老人、还有陆明野齐齐地盯着她，尤其是后者，目光炯炯的，孟妍感到了一种明显的期待感。 　　她迟疑着没有说话，陆明野心里有数了。 　　他对爷爷说：“现在有些太早了，我们再相处看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劲，可站在他身边的孟妍还是感觉到了某种淡淡伤感。 　　他这是失望了吧。 　　孟妍想要解释，但是现在似乎也不是说体己话的好时机，便只好尴尬地对着陆老爷子笑了一笑。 　　陆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会儿，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圆场。 　　“也是我这把老骨头闲操心，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决定吧。”陆老爷子最后这样说。 　　陈大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老哥哥，咱们都不操心。喝水，喝水！” 　　两位老人又唠了一会儿，陆老爷子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对陈大娘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要是闷得慌，可以来找我说话。” 　　陈大娘应着把陆家祖孙两个送出了门外。孟妍跟在她身后，一直在看陆明野。 　　反而是陆明野不敢和她对视。 　　临走的时候，孟妍叫住了他，陆老爷子和陈大娘非常识趣地走远了些。 　　孟妍有些艰涩地开口，“我真的没有想好。” 　　陆明野：“没啥，你不要有负担。” 　　他心里确实不舒服，却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强迫她。 　　回去的路上，陆明野垂头丧气的，被陆老爷子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有点出息行不行？这回不行，还有下回哩。” 　　其实，他自己都有点后悔，觉着太急切了。两个孩子处对象还没有多久，自己这样插一杠子好像有点弄巧成拙，若是两人的感情因此受到影响，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明野被爷爷打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想法没有爷爷乐观。 　　依照孟妍的性格，如果愿意的话肯定当时就同意了，她既然没有同意，肯定是另有想法。 　　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的决定呢？ 　　陆明野想起来了小刘和郑洪，应该不是前者，可后者的话，似乎也不太可能。 　　上回孟家三人来的时候，孟妍骂郑洪那叫一个狠。哪怕对那个男人有一丝情谊，都不会那么说。 　　那就是自己对孟妍还不够好。 　　陆明野最后得出来这么个结论。 　　同样的，在陆家祖孙离开以后，孟妍和陈大娘也在聊天。 　　陈大娘看了看孟妍的脸色，“你心里有事，到底咋啦？” 　　这孩子是她养大的，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呢？刚才的情形她看得明明白白的，陆明野那孩子分明是感觉到了孟妍的拒绝，这才先开口堵住陆老爷子的嘴。 　　这孩子这样仁义，陈大娘就特别不愿意看到陆明野失望。当然，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孙女最重要。 　　孟妍被陈大娘问得愣住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不能下决定。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总觉得两人相处的时间还太短，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因此很难确定是不是适合在一起。 　　第二个原因，她现在在书中世界，既然莫名其毛地进来，那就有可能莫名其妙地回去。 　　如果她对陆明野许下承诺，一旦她消失了，对方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二个原因显然不能告诉奶奶，于是她说了第一个原因。 　　陈大娘听了之后觉得有道理，欣慰地看着孟妍说：“你长大了，想事儿比我周全。” 　　婚姻不是儿戏，考虑清楚些总比头脑发热好。 　　陈大娘于是不再提起，只孟妍心里忐忑，深深觉得自己伤了陆明野的心。 　　所以，第二天早晨，当陆明野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孟妍真的有点惊讶了。 　　她一直端详了陆明野，最后把后者都看毛了。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孟妍笑。 　　看来，他真的没有把昨天的拒绝放在心上。这让孟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或者，自己在他心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她站在他面前，睫毛忽闪忽闪，似有什么无法决断的事儿。这样的孟妍让陆明野心疼，他故作轻松地说：“趁着天气好，咱们带着奶奶在村子里转一转吧。” 　　“好！”孟妍终于笑了。 　　这也是她的想法，还没有时间实施，陆明野就来了。他这样贴心，怨不得奶奶喜欢他。 　　三人走出巷子口的时候，孟妍发现陆老爷子站在不远处，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面对这个对自己十分看重懂得老人，孟妍心里有淡淡的愧疚。不过显然陆老爷子豁达得很，对昨天的事情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乐呵呵地招呼祖孙两个，“大妹子，正好我也跟着你们转一转。” 　　陈大娘自然乐意。 　　她刚才还想，自己跟着孟妍和陆明野会不会影响孙女谈对象，现在好了，她完全可以跟陆老爷子唠嗑嘛。 　　一行四人在村子里悠闲地逛，碰到村民就打个招呼，孟妍跟大家介绍陈大娘，别人听说老人是孟知青的奶奶，都热情得很。 　　好几个人都邀请陈大娘去家里吃饭，还有几个人特意跟她讲述了孟妍在甜水村的贡献。 　　“老人家，您养了个好孙女啊！” 　　陈大娘笑得和不拢嘴。 　　陆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心里也挺高兴。刚才他可是听见别人议论了，说这是两亲家见面哩。 　　他没有打算澄清，反而盼着对方能再多说几句。 　　陆老爷子看好这两个孩子，迟早有一天，两家能成为一家人。 　　他有这个信心。 第55章 55 　　陆明野和孟妍相处的时候十分自然, 态度上们并没有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这样反而让孟妍觉着忐忑，好几回都想要再次解释一下，都被陆明野打岔调开话题。 　　两位老人相谈甚欢，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就这样在村子里逛了多半圈。 　　突然, 陆明野指着前头一处院落说道：“这里没有人住, 我和老支书打听过了，可以暂时借给你。”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是看向孟妍的。 　　后者愣住。 　　陆明野解释道：“你不是想要接奶奶过来吗？” 　　是啊，孟妍确实有这个打算。 　　找房子也一直都放在心上，可是四处打问也没有什么结果, 没想到陆明野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孟妍这会儿知道了，昨晚的拒绝确实没有让陆明野的心有任何改变, 他依旧像以前一样关心她。 　　但是, 也正因为如此, 她的愧疚之心更甚了。 　　她深深地望着陆明野, 一时之间万语千言涌上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老爷子说陈大娘有福气, 有这么个孝顺的孙女儿。陈大娘满脸都是笑容, 不过还是担心给孟妍添麻烦。 　　最大的困难已经解决了，孟妍也没有其他顾虑, 她只一句话就打消了陈大娘的犹豫。 　　“您要是再不来，我可真是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这么一说, 陈大娘就心软了。 　　从孟妍的嘴里, 她知道了孟家夫妇是怎么对待自己孙女儿的，当时把陈大娘气得够呛。 　　同时，也对孟妍更加心疼。 　　“你放心, 奶奶这就收拾东西搬过来。” 　　孟妍笑了，“倒也不用那么着急，我还得去老支书家说一声。” 　　毕竟是村里多一个人，总要和老支书打一声招呼，而且，也不好空着手去，还是带点东西的。 　　另外，丰谷营的村干部家里也得去拜访，怎么着也得个三四天。再加上收拾东西的时间，两个礼拜都是紧紧张张的。 　　“行，奶奶都听你的。”陈大娘就觉着，自家孙女儿说啥都是对的。 　　陆明野在旁边看得有些发愣，刚才，孟妍是在跟奶奶撒娇吗？原来她撒娇的时候是这样的，语气软软的，面带娇嗔，特别惹人怜爱。 　　如果有一天，她也对自己这样…… 　　陆明野觉着一股热气从心里往头顶冒，他不敢再想下去，别过了脸。 　　快中午的时候，四人回了知青点，孟妍拜托侯红霞照顾奶奶，自己和陆明野去了一趟县里，打算买点礼品，晚上去一趟老支书家里。 　　既然房子都已经找好了，奶奶搬过来的事儿她就不想拖着了。 　　到了县里，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多，孟妍就提议去国营饭店吃饭。 　　“今天我请客。”她说。 　　陆明野笑了笑没有说话。 　　孟妍点了三个菜，其中两个都是大荤，吃饭的时候好几次都偷偷看陆明野，最后后者实在忍不住了，放下了筷子。 　　“妍妍，”他说，神态十分郑重，“如果你是在为昨天拒绝我的事情而不安，那实在没有必要。” 　　“我……”孟妍开口要解释，被陆明野挥手打断。 　　“先听我说完。” 　　“我稀罕你，非常稀罕。”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是饭点，国营饭店里的顾客也不算少了，有坐得近的听见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孟妍局促地红了脸。 　　但陆明野显然没有打算停止，他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但是，你是自由的，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由你说了算。” 　　原本孟妍躲闪这他的目光的，听到最后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陆明野的说法，在几十年后是正常的。但是现在是其实年代，女性的地位还没有后来那么高。 　　大部分男人都觉得，从开始处对象开始，女人就应该事事听男人的。 　　可是显然，陆明野是个异类。 　　他的思想超前于时代。 　　她的心里泛起丝丝的甜，同时有一种被理解的畅快感。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妍吃一口饭就看一眼陆明野，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最后倒是陆明野先不好意思了，低声提醒道：“周围人都看着呢。” 　　哦，你还知道周围有人啊！ 　　那刚才是谁那么大声说稀罕她的，搞得跟现场表白似的。 　　不过，这样害羞的陆明野是很少见的，孟妍促狭之心顿起，偏要继续盯着他看。 　　陆明野如芒刺在背，终于吃完饭，赶紧跑了。出了门，他又折回来，到窗口处结了账。 　　负责收钱的服务员是个姑娘，就一直盯着陆明野看，还大胆搭讪，“同志，你在那里工作啊？” 　　孟妍紧走进步挽住陆明野的胳膊，昂着头对那服务员说：“咋，你想认识我对象？” 　　刚才现场表白没听见呐？！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远在京城的郑家炸开了锅。 　　孟丽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郑母在旁边劝：“男人嘛，都是这样，你别在意，反正最后你是咱家的儿媳妇。” 　　说这话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勉强。可孟丽只顾着哭泣，根本没有看到。 　　郑洪靠在桌子边，一脸的浑不在意。 　　女人真是麻烦。 　　不就是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光着身子嘛，有啥大不了的。就像母亲说的，男人这样太正常了。 　　更何况，他的家世容貌，即便自己不想，架不住别人往上扑啊。 　　“孟丽，你哭哭啼啼的烦不烦，反正我最后娶得是你，着啥急啊！” 　　话音未落，就被郑父一眼瞪过去，郑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他是郑家的长子长孙，从来在家族里有着超然的地位，唯一怕的人就是郑父。 　　不过这事他也很委屈啊，谁知道孟丽咋就找到了他的另外一处房子，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撞见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 　　孟丽只是呜呜地哭，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郑父心里厌烦，说话也很不客气，“孟丽，你这样可不像是个大家闺秀。有话好好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和郑洪自小一起长大，应该了解他。他就是爱玩，别的毛病没有。这一回也不是啥大事，行了，擦擦眼泪，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去吧。” 　　他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好像孟丽刚才不是捉奸在床，而只是看到了郑洪随地吐痰似的。 　　孟丽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郑父。 　　“我倒是想原谅他，可是现在我只是未婚妻，也没有这个资格，心里却又觉得委屈。” 　　郑父一下子听懂了她的话，这是在要求赶紧结婚呢。 　　就说这丫头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温柔单纯，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大概是发现了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和妻子对她态度的变化？ 　　无所谓了，什么原因不重要，主要是他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 　　不过，显然这女人现在情绪太激动，他不能直接拒绝。 　　于是，郑父放柔了声音，说道：“我理解，其实你和郑洪青梅竹马的，感情这么好，也早该把事情办了。” 　　郑母听到这里，突然扭头看过去，就看见丈夫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她不再说话。 　　又听郑父继续道：“但是呢，结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你这么好的姑娘，我们郑家不想委屈了你。” 　　“总要好好置办。” 　　孟丽嗤之以鼻。 　　这是哄鬼呢！以郑家的地位，只要说一声儿子要结婚，自然有人上赶着帮忙，送东西送钱更是免不了的。 　　还需要准备什么！ 　　孟丽甚至觉得，如果郑家真的想要办婚礼，半天时间就能置办齐。 　　所以，这老狐狸在拖延时间。 　　想得美啊，想得太美了。 　　孟丽抽噎了几声，可怜兮兮地说道：“那就都听郑伯伯的，听说您很快就要高升了，到时候婚礼可能会办得更加风光。” 　　她仿佛是在憧憬着未来，郑母听得一脸得意。 　　郑父却变了脸色。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直直地盯着孟丽看，“你在威胁我？” 　　孟丽说的没有错，组织上确实有意继续给他身上压担子，正常的话应该是在半年以内。 　　可那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传出来他的儿子行为不检，后果将会是什么，郑父不敢细想。 　　孟丽一脸无辜，“郑伯伯，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郑洪这会儿也觉出不对来，他逼问孟丽，“你什么意思？” 　　对于这个刚刚背叛自己而且振振有词的男人，孟丽简直想唾他一脸，可是，她还得靠着郑家让自己的生活的地位上一个台阶，便不想这会儿就跟对方撕破脸。 　　她泪眼朦胧地说：“我只是听从郑伯伯的吩咐，难道也错了吗？” 　　“如果错了，我改就是了。郑洪哥哥你别生气。” 　　尖尖的下巴，配上如烟似雾的双眼，脸上还有一道道的泪痕，这样的女孩子是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 　　郑洪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很难逃脱这种眼泪攻势。他想，可能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于是语气软了下来，“你别哭，我就问问。” 　　转头还劝自己父亲呢，“孟丽是个很单纯的姑娘，爸爸你别多想。” 　　郑父气结，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儿子。 第56章 56 　　晚上, 孟妍拎着东西去了老支书家。 　　和村里其他人家相比，他家的日子过得是强了许多。三间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支书的老婆看见孟妍就笑了，“你说你，来就来还拿东西。” 　　老支书正圪蹴在地上抽旱烟, 此时也站起身来, “孟知青, 赶紧进来坐。” 　　孟妍把手里的一斤肉和一个点心匣子交给老支书老婆，笑着跟老支书说：“我是有事儿求您呢。” 　　她现在和甜水村的村干部关系都不错, 也就不转弯子了。老支书还就挺喜欢她这样直爽的性格，笑眯眯地坐在炕上，招呼老婆子冲红糖水, 一面问孟妍啥事。 　　孟妍就把自己想要住那间空房子的打算给说了。 　　“我的身世估计您也知道了，奶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我想把她接过来一起过日子。” 　　这是好事, 说明孟知青重情重义。 　　老支书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前几天陆明野来问过我, 原来是为了你。”老支书笑眯眯地看着孟妍, 很有一副“你们小情侣还真是心有灵犀”的意思。 　　孟妍胡乱点了点头，赶紧转换了话题。 　　“那我这几天就去一趟丰谷营, 和那边的村支书说一声？” 　　“行, 这样，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吧。”老支书带着孟妍去了大队部, 当场写好盖上了村委会的打印。 　　这是意外之喜，如此一来, 去丰谷营那边就更好交涉了。 　　孟妍喜滋滋回了知青点, 她把介绍信拿给陈大娘看，陈大娘也很高兴。 　　两天后，祖孙两个坐在陆明野的拖拉机上, 回到了丰谷营。 　　把奶奶送到家里收拾东西，孟妍先去了一趟大队部。 　　正好村长和支书都在，听说孟妍是要把陈大娘接到身边照顾，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村子还感叹了一番陈大娘命苦，嘱咐孟妍一定要好好孝顺老人。 　　孟妍郑重点头，临走的时候放下一包水果糖。 　　村长和支书在后面喊，她只是不听，小跑着离开，介绍信到底是没有用上。 　　这年月谁家都没有啥贵重东西，尤其是陈大娘这样只靠自己劳动的老人，因此收拾起来非常简单。 　　孟妍帮着奶奶把所有的衣裳被褥打好包，正打算一一拿到拖拉机上去，陆明野已经先她一步拿起来。 　　“你扶着奶奶就行，这些我来做。” 　　对象细皮嫩肉的，他哪里舍得让孟妍干活。 　　陈大娘看着陆明野的背影笑得和不拢嘴。 　　她还悄悄地跟孟妍说：“我大孙女儿的好日子在后头哩。” 　　有了这么一个会疼人的对象，以后的生活差不了。 　　三人回到甜水村，孟妍让侯红霞照顾奶奶，自己和孟妍去了那间空院子。 　　这院子原本的主人去了县城，屋子就空了下来。这年月不兴租房子住，因此受了原主人所托的老支书也没有提钱的事儿。 　　可孟妍不能白白住人家的房子，想着找个机会去县城拜访一下，商量咋给房租。 　　房子大概三个多月没有人住了，进了院子就看到满院子的杂草。屋子里到还算干净，只什么家具都没有，这样的屋子是没法住人的。 　　陆明野让孟妍坐着，一切的打扫有他。 　　可孟妍是个闲不住的，拿了扫帚先把地扫了一遍，另找了抹布擦灶台和窗台，就连门框都擦了一遍。 　　她完成这些的时候，陆明野已经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一大半。大概是活动量太大，他的额上见了汗，整个人身体也热起来，便把外套给脱了。 　　于是，他健壮的身材、精瘦的腰身就显露在了孟妍面前。 　　她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停在那里不动了。 　　陆明野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看到脸红红的孟妍，嘴角翘了翘。 　　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异样，他继续弯腰拔草。 　　孟妍刚刚对上他的眼神，自己倒觉着局促起来，扭身回了屋子。 　　到了傍晚，这院子才算是有个干净整齐的模样。 　　孟妍最后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把陆明野外套拿起来，示意他穿上。 　　“我不冷的。”陆明野一本正经地说。 　　孟妍瞪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院子，蹬蹬蹬地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陆明野追上来，还问她呢，“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孟妍简直不想理他。 　　两人回到知青点，晚饭已经做好了。今天是陈大娘下得厨，味道很不错。 　　侯红霞吃得不亦乐乎，一面吃还一面问陈大娘，“妍妍的厨艺是不是跟您学的？” 　　陈大娘一愣，“她不会做饭的吧？” 　　话说完了，才想起来一个可能：孙女儿肯定是回到孟家后才学会做饭的。 　　陈大娘看着孟妍一阵心疼。 　　偏偏孟妍还不能解释，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扯开了话题。 　　晚上，孟妍躺在床上想心事。 　　现在她已经把奶奶接到身边，需要照顾老人，还要给房子买些家用啥的，手里钱很快就要用光。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由头挣点钱。 　　可这个年月，做生意都得偷偷摸摸的，她又哪里去找渠道呢？ 　　第二天，陆明野来找她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对象有些心不在焉。 　　孟妍也不瞒着他，把自己的担忧说了。 　　陆明野就笑，“原来是想挣钱了。” 　　孟妍被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气着了，“怎么，这么看来你有资源？” 　　她原本只是随便问问的，可没想到陆明野居然还点了点头。 　　“有。” 　　孟妍有些不相信。 　　她因为有穿书的优势，对陆明野还是挺了解的，从来不知道他有做生意的资源。 　　陆明野对她眨了眨眼睛，“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着话，有人来传话，说乡长让孟妍去一趟。这回来得却不是小刘，而是村里的一个人。 　　他说乡长给大队部打了电话通知的。 　　陆明野很满意小刘的上道，孟妍也差不多知道原因，心想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发愁怎么面对小刘才能让陆明野不吃醋。 　　陆明野借了自行车载着孟妍去了乡里，乡长看见她就乐，“上回那个项目，差不多快批下来了，也就在这几天。” 　　“咋样，你这些日子有啥新想法？” 　　乡长是觉着孟妍的脑袋瓜是真灵，而且心态积极，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孟妍却有些不好意思，她这几天忙着给奶奶搬家，也就到山上去了一回。 　　说起新的想法，还真的没有。 　　乡长也不在意，“没啥，反正开始建蓄水池的时候，你可以跟着看看。” 　　孟知青是个好苗子，乡长希望她能多学点东西。 　　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到了小刘，他拿着一个笔记本要进门，看着像是要给乡长汇报工作。 　　小刘见了她还有点尴尬，别别扭扭地打了一声招呼。孟妍很随意地笑了笑，态度和平时并没有不同。 　　小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发呆，被乡长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乡长：“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人家姑娘心胸豁达。” 　　不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嘛，有啥哩？ 　　转念又一想，也难怪小刘放不下，这个孟知青实在优秀。 　　他这几天各处跑，把这个项目和各位领导汇报的时候，大家都问是谁想出来的。 　　乡长也没有居功，当时就把孟妍的名字说了出来。当大家听说是从京城下乡的知青，纷纷点头，都说知青下乡政策还是对发展农村建设很有好处的。 　　前几年确实是有好处，不过后来随着知青越来越多，给乡长这些基层干部带来的是数不尽的麻烦。 　　但，这些就不适合跟领导们说了，乡长偶尔还是挺直爽的，但那要看对谁。 　　对上级领导，他从来不会把话说尽。 　　也因为如此，有些领导就知道了孟妍的名字。 　　其中有一个京城派下来历练的人，就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这人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京城老孟孟怀成的女儿，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嘛！ 　　他和孟怀成也算有点交情，就起了用这件事来拉近彼此关系的心思，于是当天下午，在办公室正焦头烂额的孟怀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哎，老孟，”对面的的人寒暄了几句，进入这次通话的正题，“你家闺女可真是太争气啦！” 　　什么意思？ 　　难道孟丽的事儿都传出京城、传到了百里之外了？ 　　昨天，郑父直接来办公室找他，把孟丽威胁要嫁入郑家的事儿说了一遍。 　　郑父比孟怀成级别高，而且，孟怀成还想着借郑老爷子的势，让自己的职位再往上升一升。 　　没有想到，孟丽就给他来着这么一出。 　　如果按照孟丽的逻辑，即便这门亲事能结下，郑家也绝对不会待见她，更不会待见孟怀成。 　　他正因为这个事儿犯难呢，正好这人就打电话来了。 　　对面的人似乎兴致颇高，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孟怀成恍惚着听见一个名字。 　　“孟妍，你说的是孟妍？” 　　“当然啦！”电话那头的人哈哈大笑，“你啊，有这么个优秀的闺女还藏着掖着。” 　　“哎，说真的，你把孟妍送到乡下，是故意让她历练的吧？你老哥这脑子，真够使！” 　　孟怀成五味杂陈地挂上了电话，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脑子不是够使，而是狗屎。 　　真正的狗屎。 　　居然把一个最后可能光宗耀祖的亲闺女给推远了，反而关心爱护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而且脑子蠢得跟猪一样的人。 　　这脑子，不是狗屎是什么？ 第57章 57 　　蓄水池的项目提上了日程, 这个消息传到甜水村的时候，大家都沸腾了。 　　周围这几个村子都是依山而生，山上建了蓄水池，受益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村子。 　　而且, 如果以后种了果树、再过几年结了果子, 还能提高阿加的生活水平。 　　这对所有的村民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当他们知道这个想法是孟妍向乡长提议的之后, 对孟妍的态度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一次救了全乡的粮食是碰巧，那么这一回就是孟知青的真正实力了。 　　大家面对她不仅仅是亲近了, 而且还有一种明显的敬佩和崇拜。 　　对此，孟妍说自己并没有多少基建知识，也不过就是看了相关的资料才想起来的。 　　她说的是真的, 可村民们不知道啊。都觉得孟知青这是谦虚。 　　“孟知青学问大着哩！”村民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最后都会把话题落在这个点上。 　　所以说, 学知识不仅没有坏处, 而且有显而易见的好处。甜水村的村民们开始暗戳戳地教育自己家孩子好好学文化。 　　“以后即便是留在村里, 也要像孟知青那样、为村子做出实际的贡献来。” 　　那些原本想着不送孩子上学、或者晚送的村民, 也都张罗着给孩子缝书包、买文具了。 　　于是，在这个学校形同虚设的年代里, 甜水村的学校倒是迎来了一拨新学生。 　　家长们送孩子来的时候, 给老师吃了一颗定心丸，“孩子要不好好学, 老师你直管抽他！” 　　一面说，还一面严肃地盯着自家孩子。 　　老师嘴角抽了抽, “体罚学生是不对的。” 　　“别, 老师该打就打。”早有别的家长这样附和着。 　　老师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当然不会真的打学生，但是他从家长们的话语中感知到了他们对知识的尊重。 　　这才是最让他欣喜的事儿。 　　在几年以后, 甜水村成了附近升学率最高的村子。 　　孟妍并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影响，她就发现早晨相跟着去学校的孩子们变多了，从开始的零零散散几个，到现在三五成群，后来就越来越多。 　　就连隔壁村子的孩子们都抢着要来甜水村上学。 　　老支书可长了脸，某次他和孟妍抱怨，“上学的孩子太多，老师不够用喽。” 　　孟妍分明看到了他脸上的得意之色。 　　她的心头突然一动，提了个建议，“支书，您看让知青们去当代课老师咋样？” 　　老支书一拍脑袋，啊呀他咋就没想到呢。 　　知青们最赖也是初中毕业，教小学是富富有余了。不过，村里的知青有七八个，学校可要不了那么多。 　　孟妍想了想，说：“当然是先紧着女知青。” 　　她可不想当老师，她推荐了侯红霞。 　　老支书和学校一说，那边说还需要一个。 　　孟妍想到了陈磊。 　　自从上回陈磊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孟妍这边，她对对方的芥蒂就没有了。 　　本来他也是被顾苗撺掇的，没有必要记恨一辈子。 　　谁知道，孟妍回知青点和两人一说，侯红霞倒是挺愿意，陈磊却有些迟疑。 　　他望着孟妍，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侯红霞直愣愣地追问。 　　陈磊：“我不想当老师，我想跟着孟知青。” 　　啥？跟着妍妍？ 　　侯红霞当时就站起来，隔开了陈磊的视线，“我告诉你啊，妍妍有对象了，你别瞎掺和。”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磊脖子都红了，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半天。 　　侯红霞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孟妍倒是听明白了。 　　她问陈磊，“你想参与修建蓄水池？” 　　陈磊猛点头，还不忘看侯红霞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一样是女知青，理解力咋差别这么大的？ 　　侯红霞：…… 　　不是，就你那支支吾吾的样儿，能听明白的人都是神仙。 　　所以，她家妍妍是神仙！ 　　孟妍有点意外。 　　看来陈磊这是对基建有兴趣了，这是好事。 　　陈磊今年二十五岁，如果能在这个年纪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也并不晚。 　　几十年后，很多人奔三奔四都还浑浑噩噩的。相比较而言，陈磊还算是醒悟早的。 　　而且，在未来的十几年里，华国的基础建设都会进入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正好需要陈磊这样的热血青年。 　　“行，我找机会和乡长说一声，项目一开始，咱们就参与进去。” 　　陈磊一脸兴奋，连连道谢。 　　其他知青知道了两人都在孟妍的安排下有了去处，心里都是说不出地羡慕。 　　倒是没有妒忌或者记恨孟妍厚此薄彼，侯红霞就不说了，那是孟知青最好的朋友；至于陈磊，为了孟妍做了污点证人，也是冒了风险的。 　　不过，大家都是正在迷茫期的年轻人，特别需要身边有孟妍这样的人。 　　知青们纷纷过来让孟妍给他们建议，倒是让孟妍有些紧张了。 　　她想了半天，终于道：“大家在劳动的间隙，好好复习下高中的知识吧。” 　　有脑子的灵活的人反应过来，“你是希望我们上大学？” 　　孟妍点点头。 　　有人提出了质疑，“现在不都是靠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吗？”根本不需要咋学习。 　　即便是去了大学，其实也是混日子。 　　恢复高考是发生在明年的事儿，孟妍也不能说得太清楚，以免被别人怀疑。 　　她只是含混地说：“知识，在任何时代都是需要的。你们学习就是了。” 　　共同经历了一些事，知青们对孟妍有一种迷之崇拜，闻言也不反驳，还真的开始天天学习了。 　　孟妍正和知青们说着话，陆明野就进来了。 　　他和大家的关系越来越好，此时非常熟络地和大家打招呼，顺便看了孟妍一眼。 　　孟妍抿嘴笑，跟着他走到一边。 　　知青们开玩笑，“哎，有啥话当面说，别尽咬耳朵。” 　　陆明野假装没有听到，他低声对孟妍说：“我找到门路了，你打算卖啥？” 　　孟妍愣了一下，想起来这茬了。 　　她确实需要钱，不仅要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还要让奶奶生活得更好。 　　她没有想到，陆明野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但是，到底做什么生意，还真的没有想好。 　　陆明野试探着问，“要不然，咱们卖吃食？” 　　“就去县城卖，去黑市，人我都找好了。” 　　孟妍…… 　　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这未老的一省大员，现在开始做小买卖，会不会把道儿给走偏了？ 　　孟妍心里有事，一时之间就没有说话。 　　陆明野似乎想到了别处，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会做，不用你动手。”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对象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妍妍，你不同意？” 　　如果爷爷没有被下放，挣钱的路子肯定有，还不少。可是现在老爷子被弄到甜水村来，以前那些人脉陆明野不好联系、害怕连累人家。 　　别的路子也有，不过都犯法，就黑市卖货这个，最近几年其实管得不是很严。 　　在乡村里隔三差五的集市上，也有村民拿了自己产出的东西去卖，或者交换的。 　　各级领导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陆明野以为孟妍害怕，便把这些事儿跟她说，末了还安慰她，“你放心，我去卖货，你完全不用露面。” 　　做吃食也是他，拿去卖也是他，所以自己尽等着收钱吗？这不是有点像成家了的老婆汉子？ 　　孟妍的脸颊慢慢地红了。 　　陆明野不明所以，还追问呢，“哎，你脸红啥，到底同意不？” 　　孟妍斜睨他一眼，目光中的甜蜜就像一缕一缕的蚕丝，让陆明野的眼睛无法移开。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谁知道，这件事最后还是暂时搁浅了，因为修建蓄水池的项目已经开始了。 　　孟妍答应了乡长要每日上山，也每次都带上了陈磊。 　　甜水村和隔壁村的村干部们、甚至有些比较积极的村民和知青都每日上山看进度。 　　其中，就有上回提出种果树的圆脸姑娘。 　　她最初就对孟妍特别有好感，现在一看蓄水池都要开挖了，这显然就是为了种果树嘛。 　　孟知青这效率，可是太高了。 　　孟妍看了一会儿工程师们现场讨论施工方案，就觉着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转头时，就看到了圆脸姑娘。 　　后者愣了一下，对她溢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孟知青！” 　　她说话的时候，崇拜和欣喜几乎要溢出来，孟妍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某个流量明星，而圆脸姑娘就是她最忠实的粉丝。 　　圆脸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到孟妍身边，她的个子比孟妍矮了那么一点点，“孟知青，我这几天跟着你好不好？” 　　孟妍…… 　　为啥一个两个的都要跟着她？先是陈磊，现在又是圆脸姑娘。 　　“我恐怕照顾不过来，以为已经有一个了。”孟妍说。 　　正巧这个时候，陈磊转过身来，看向了孟妍。 　　圆脸姑娘立刻就明白了，感情这个文质彬彬的人就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啊。 　　她蹬蹬蹬地走到陈磊面前，昂着头挑战，“咱两比一比，谁更能干，谁才跟在孟知青身边！” 　　陈磊…… 　　我做错了什么，为啥突然有了敌人？ 第58章 58 　　休息的间隙, 乡长郑重地把孟妍介绍给了大家，说蓄水池这个主意就是她出的。 　　“这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知青。”他看着这块被自己发现的璞玉，脸上的自豪无法掩饰。 　　专家们看向眼前这个年轻而美丽的姑娘，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就问孟妍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在几十年后网络上看到的, 而且那个时候这个方法已经广泛用于解决山上梯田或者树木的缺水问题。 　　于是还是按照之前和乡长提过的, 她说自己无意中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专家们面面相觑, 都没有印象有这样的一本书。他们都是领域内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以说对专业书籍是非常了解的, 甚至有些人都曾参与过某些书籍的编写。 　　可即便这样，他们都没有见过或者听过这样的一本书。 　　不过，学海无涯, 可能这个年轻的女知青真的在这个领域有更高的天赋？ 　　于是，几个专家都跃跃欲试, 问孟妍想不想在基建领域深造, 他们可以负责教她。 　　孟妍…… 　　真的不好意思, 我不太感兴趣。 　　她把陈磊拉过来, “这位对基建特别有兴趣，几位可以教他。” 　　陈磊一开始还很懵, 但是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孟妍在给他制造机会呢。 　　他感激地看了孟妍一眼，转身非常恭敬地对几位专家鞠躬。 　　专家们其实更中意孟妍, 不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不过他们在这里也就半个月，最多不到一个月, 陈磊学到哪种程度, 就看他自己的领悟力了。 　　谁知道，陈磊还真的挺让人意外的。他不仅非常好学，而且很识眼色。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 他都是先记在随身带着的小本本上，等到休息的时候问专家们，坚决避免打扰对方的工作。 　　而且，他的态度谦恭而真诚，教过一次的知识，还会举一反三。专家们都挺惊喜，觉着遇到了一个好苗子。 　　其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专家，就透露出来想收陈磊做弟子的意思。陈磊一问，人家是学校的教授，心里就有些发怵。 　　孟妍发现了他的异样，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陈磊便告诉了她。 　　陈磊其实对孟妍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既因为之前被顾苗蛊惑而差点伤害到她的愧疚，又十分敬佩孟妍的为人，这回又加上了感激—如果不是孟妍，专家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注意到他。 　　要知道，跟着上山来的知青可不止他一个，周围的知青们几乎是日日来报道的。而且，个个都很殷勤。 　　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对孟妍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信任，所以一点儿也没有隐瞒。 　　孟妍：“你是什么学历？” 　　“我念到了高二……”陈磊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其实在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不怎么重视学习了。 　　每天说是去了学校，实际上有多半天是在劳动，剩下的半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学习报上的评论文章，该学的知识几乎没有学多少。 　　孟妍也知道这个情况，因此很能理解陈磊的想法。 　　她鼓励他，“其实，你可以借此机会把以前的课本拿起来，好好补习一下基础知识，如果有一天恢复高考……” 　　“啥？孟知青，你说要恢复高考？”凑过来的是那个圆脸姑娘李慧。 　　李慧从城市来到农村已经一年半，她也是高中没有毕业，但是和陈磊不同的是，她在学校里抓紧了一切时间去学习。 　　学校里的各种活动她也参加，但是手里干着活，心里想着学过的知识。一旦有空余时间，她就自学。 　　所以，李慧的基础知识要比陈磊扎实得多。 　　也正因如此，她对上大学的兴趣也更大。 　　孟妍转头，看到了李慧亮晶晶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憧憬和期待让人感动，她含混地应了一句，“只是有可能。” 　　这话说得很含糊，如果是别人可能只会当成玩笑—毕竟孟妍虽然优秀，也只是个知青而已，并不具备提前知道政策的条件。 　　但是，李慧是谁啊？ 　　她是孟妍的迷妹。 　　于是，李慧的有了如下的心理活动： 　　好像没听说恢复高考。 　　但是，孟知青说的肯定没有错！ 　　“孟知青，我听你的，从今天开始好好复习。”李慧伸出拳头挥了一下，代表自己真的下定了决心。 　　那人家姑娘都表态了，陈磊也不好沉默。 　　再说了，孟妍说得很对，他确实应该加强基础知识的学习。比如昨天，他就问了一个很低级的问题，专家们没有嘲笑他，但有人事后说，那是高一的知识…… 　　“我也会好好学习。”陈磊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被李慧瞪了一眼。 　　“你别学我好吗？” 　　陈磊无语，但他不爱和女生计较，便冲孟妍笑了笑，又去请教专家们了。 　　孟妍倒是对李慧的态度很好奇，“你讨厌陈磊？” 　　李慧点点头，又摇摇头。 　　孟妍？ 　　李慧：“我们是竞争对手。” 　　孟妍皱眉，“所以你们在竞争什么？” 　　李慧：“你的关注。” 　　* 　　天色快黑的时候，孟妍才回了家。 　　进门就瞧见了坐在院子里的陆明野。他正在和奶奶说着什么，老人听得一脸地笑，还不住地点头。 　　看到孟妍回来，陆明野站起来，几步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叠毛票递到孟妍的面前，“你看，这是今天挣的。” 　　孟妍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她把陆明野拉到一边，“你去黑市了？卖了什么？” 　　孟妍想着对方可能是倒腾了什么东西，没有想到陆明野却说了两个字：包子。 　　“你卖包子？自己蒸的？” 　　陆明野点头。 　　“没想到还挺好卖的，挣了三块五，你快数数。”他说着，把钱往她手里塞。 　　一个被本书作者塑造成高冷、腹黑的未来大佬，居然卖起了包子，而且还献宝似的要把钱给她？ 　　这太违和了，孟妍一时之间根本接受不了。 　　陆明野见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觉着可能是嫌少。 　　“这是第一回 做买卖，我怕卖不出去，就只做了十个，因此挣得不多。” 　　“明天蒸多些，收入也会多。” 　　孟妍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清了清嗓子，问陆明野，“你不觉得，你卖包子有点，有点奇怪吗？” 　　陆明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那边坐着的陈大娘听不下去了，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了孟妍的背上，不过也就是轻轻的一下，孟妍并不觉得疼。 　　老人家说得话却是很严厉的，“你这什么态度，人家明野为了你才去卖包子，挣了钱赶紧这不是赶紧交给你，你还挑三拣四的！” 　　这几天孟妍太忙，每天早出晚归的，陆明野承担了陪伴陈大娘的任务，每天都会抽一会儿工夫陪老人唠嗑。 　　陈大娘对这个小伙子是越来越满意，称呼也从“小陆”变成了“明野”。 　　孟妍无暇顾及这个差别，她只觉得很无语。 　　她当然知道陆明野是为了自己，可是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接受不了。 　　未来大佬啊，就这么被她带偏了？ 　　可面对陆明野期待的目光，她也不好再说啥，违心地夸赞了几句。 　　不过，她却不肯收钱。 　　“这是你挣得，当然归你。” 　　陆明野：“可我是给你挣的。” 　　他知道这点钱不算啥，不过，这只是个开端。他总会慢慢摸清门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加挣钱的生意。 　　总有一天，他会给她好的生活。 第59章 59 　　陆明野的黑市卖包子生意悄悄地开展着, 甜水村除了孟妍和奶奶，其他人都不知道。 　　甚至陆老爷子都不知道。 　　这年头个人做买卖毕竟是不合规的，爷爷年纪大了，陆明野不想让他担惊受怕。 　　其实他一开始甚至都不想告诉孟妍和陈大娘, 但是转念又一想,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得坦诚相待吗？ 　　大不了, 她若是不同意，自己就不干了呗。 　　但孟妍虽然当时表情古怪, 但是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反对。这让陆明野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和别的生意人不同，除了卖包子, 他把更多的精力用来和黑市的人混熟。 　　大家一开始还对他存有戒心，但接触了几回就发现, 陆明野是个挺真诚的人。而且, 他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他的。 　　所以孟妍悄悄来到黑市的时候, 就看到好几个人聚集在陆明野身边，连着喊“陆哥”。 　　而陆明野俨然是他们的头头了。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陆明野和大家说着话, 就瞧见好几个人都频频往巷子口张望, 看了一眼还不够，还要看第二眼, 第三眼。 　　他也跟着望过去，顿时脸色就变了。撇开众人疾步走到巷子口, 拉住孟妍的胳膊往旁边带, 一面低声问道：“你咋来了？” 　　“来看看你，惊喜不？”孟妍被拉着走在他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陆明野皱眉。 　　喜, 还是有一点儿的，毕竟突然看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可更多的是惊。 　　“黑市不是啥好地方，你以后别来了。” 陆明野拉着孟妍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她这样明艳干净，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孟妍蹙眉，“这地方，挺正常的吧？” 　　不就是一个做买卖的地方？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黑市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必要的。 　　她也不觉得在里面讨生活的人有什么不对，反而还很佩服他们。 　　这些人都是脑子灵活的人，其中的大多数都积累了原始资金，成为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而且，总有一天个人做生意会成为合法的。 　　陆明野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十分无语。 　　这里动不动有巡防队的人出现，若是被抓到了，投机倒把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再说了，即便撇开这个不谈，刚才那些人看孟妍的目光，就让陆明野觉得十分不舒服。 　　“反正，你以后别来了。”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心里的那些独占欲，他下意识地没有说给孟妍听。 　　孟妍就有些不高兴，“你这样不对，总得告诉我为啥吧？” 　　陆明野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们老是看你。” 　　孟妍抿嘴笑。 　　原来是为这个呀！ 　　她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偏着头问他：“你吃醋了吧？” 　　“没有！”陆明野毫不迟疑地回答。 　　孟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目光澄澈无比。 　　再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陆明野的心思简直无法遁形。 　　他局促起来，目光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样乖，这样诚实，和方才在别人面前的沉稳、冷硬完全像是两个人。 　　孟妍心里软软的，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她的声音太低，又是低着头的，所以陆明野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孟妍抬起头来，望着他，目光盈盈，“我说，别为了任何人吃醋，我心里只有你。” 　　有明亮的光在陆明野的心头炸开，那光亮从心里一直往外延伸到他的眼睛里。 　　“我也是。”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陆明野终究觉得这地方不适合孟妍长待，哄着她先回去。 　　孟妍却不肯，“我特意请假来看你的。” 　　“那你去国营饭店等我，咱们吃顿好的。”陆明野说。 　　看着孟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回到巷子里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陆哥，刚才那姑娘是谁？” 　　“是你妹妹吧？”有个年轻人怀着希望问道。 　　陆明野看了他一眼，“我对象。” 　　说完了还不算，一双眼睛还盯着人家不肯转开。年轻人知道，陆明野虽然入这行没有多久，但是却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 　　他讪笑几声，“挺，挺般配的。” 　　其余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纷纷夸赞陆明野有福气。刚才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姑娘长得太好看了，整个县城都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 　　刚才几个未婚的男青年还动了心思，没想到人家却是名花有主。 　　可陆明野的气势在这里，又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对那姑娘的在乎，没有谁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明野记挂着孟妍，卖完包子以后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和大家唠嗑，收拾东西就快步走了。 　　肯定是去找对象了。 　　大家看着陆明野高大的背影又是一阵羡慕。 　　陆明野双腿入同灌了风一般，走到国营饭店只用了十几分钟，孟妍已经点好了菜。 　　一个豆角炒肉丝，一个醋溜木须。 　　陆明野进来的时候，服务员正好送来两碗米饭。 　　陆明野坐下，“这些够吃吗？给你点个红烧肉？” 　　孟妍摇头微笑，“不用，肯定够吃。” 　　这年月的菜量都实诚，按照孟妍的饭量，三分之一盘菜就饱了。 　　孟妍是真的怕吃不了浪费，陆明野以为对象是怕花钱，他想了想，凑过去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摸到门路，很快就可以干别的了。” 　　孟妍一愣，随即明白对方说的是黑市做生意的事儿。 　　她毫不意外陆明野会这样说，毕竟是未来的大佬，哪能一直卖包子啊！ 　　他说的别的，肯定就是更加挣钱的生意。可是收入越大，风险也越大，这个道理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相通的。 　　她立刻紧张起来，看着陆明野想要问问清楚，可现在两人在饭店，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只好压下心里的忐忑，转而专注于吃饭。席间，陆明野几乎把所有的肉都挑给了孟妍。 　　旁边的饭桌上坐了一对小情侣，其中那位姑娘往这边看了好几眼，见到陆明野长相帅气、气势不凡，又对孟妍那样体贴，顿时觉得饭菜不香了，对面坐着的对象也不体贴了。 　　男同志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对象生气，直在那里挠头。 　　孟妍听着姑娘的抱怨，抬头看了看陆明野，笑得十分欢快。 　　对啊，这样帅气又体贴的优质对象，是她的。 　　回去的路上，孟妍坐在后衣架上，十分惬意地哼起了歌儿。 　　陆明野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翘起了嘴角。 　　两人没有说几句话，但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彼此之间流动，陆明野觉着，如果能够这么一直骑下去，其实也很幸福。 　　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了。 　　分开的时候，陆明野照例把挣得钱都给了孟妍，这一次她接得比以前自然多了。 　　反正，这些钱她都不会动的，都给陆明野攒着。 　　吃饭的时候，他不是说了么，要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总是需要本钱的吧？ 　　孟妍把一把毛票装好，瞅瞅四下无人，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倒腾东西？” 　　这个年月物质匮乏，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人钱财比较富裕的，他们也想买好东西、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但是由于此时还处在计划经济的时代，抢手的货如果按照正常渠道购买，排队也未必买得到。 　　倒爷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应运而生了。 　　孟妍猜测，陆明野应该是想干这个。 　　陆明野很惊讶，“你咋猜到的？” 　　孟妍眨眨眼睛，“因为我了解你呀？” 　　她目光莹然地看过来，陆明野的心漏跳了一拍。 　　对象，这是在撩他？ 　　她的脸近在咫尺，陆明野盯着她微微上翘的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脑袋越来越低，孟妍心里隐隐猜测到他想要做什么，她有些紧张，但是没有躲避，反而闭上了眼睛。 　　此时已经是黄昏，天色微微暗下来，附近并没有行人，因此她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 　　这样柔顺的孟妍，让陆明野心里软软的，他再不迟疑，伸手扶住她的后脖颈，把她的脑袋捞向自己，闭眼，低头。 　　柔软的、湿润的，带着微微的凉意。 　　这滋味太美好，他想要更多。 　　“妍妍，你们回来啦？”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贴近的两人倏然分开，孟妍羞得不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脖子里去。 　　来人是侯红霞，她假装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也刻意忽略掉孟妍的局促，“哎我等了好半天，有事儿和你说呢。” 　　她这自然的态度影响了孟妍，后者清了清嗓子，“那行，咱们进去吧。” 　　她抬头看了陆明野一眼，目光便躲闪开来，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陆明野反倒是十分大方地和侯红霞打招呼，末了看着孟妍说：“好好休息，明天早晨我来看你。” 　　孟妍没有转头，拉着侯红霞的胳膊进去了。 　　陆明野站在原地，下意识地伸手轻抚自己的嘴唇，她的香甜气息似乎还停留在这里。 第60章 60 　　孟妍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说是要去县城。 　　陈大娘想着孙女儿肯定是去找陆明野了，一开始并没有多担心。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天色越来越黑，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 也不见孟妍的人影儿, 想着回来歇一会儿, 孟妍反而回来了。 　　“你这孩子，以后可不兴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 有长得少有的漂亮，陈大娘一颗心都跟着孟妍揪着。 　　孟妍乖巧点头，“好, 以后我早点回来。” 　　陈大娘招呼侯红霞坐下，倒了两杯红糖水给两人, 三人聊了一会儿, 她见侯红霞似乎和孟妍有话说, 便去了灶间, 把屋子留给了两个姑娘。 　　侯红霞也不说话，瞧着孟妍一阵阵地发笑。 　　孟妍被她笑得面红耳赤, 佯装恼怒道：“你到底有事没事？没没事就走吧！” 　　“哎呀, 你可真是重色轻友，为了陆明野居然要赶走最好的朋友。”侯红霞夸张大叫, 孟妍都被她逗笑了。 　　“我可没有赶走你。”孟妍说道。 　　这些天她日日都去山上，侯红霞也天天去学校, 两人都挺忙的, 算算也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对比以前日夜都腻在一起，孟妍还真的怪想侯红霞的。 　　侯红霞也是一样的感觉，感叹着自从孟妍搬离知青点, 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 　　孟妍：“我就忙过这一阵就好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对了，你在学校怎么样？” 　　侯红霞的知识教小学是肯定够的，孟妍就担心她和孩子们相处不好。 　　她的性格太直，脾气火爆，而小学的孩子们都是需要哄着的。 　　哪里知道，侯红霞却是轻松地点了点头，“很不错。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咦？这倒是意外之喜。 　　孟妍挺为侯红霞高兴。 　　两人又闲扯两句，侯红霞才提起正题，“小学校长想让我做民办教师，你觉得怎么样？” 　　“真的？”孟妍很惊喜。 　　“这是好事啊，当然要答应了。” 　　侯红霞现在只能算是代课老师，也就是去学校帮忙的。如果能转成民办教师，不仅工资有了保障，而且也算是一份稳定的工作。 　　而且，再过几年，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乡村里教师队伍的缺口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民办转正式编制是顺利成章的事儿。 　　侯红霞也知道这是好事，可没有孟妍的首肯，她还是觉得心里没有底。 　　“可是，这样一来，可能就会长时间呆在甜水村，我……” 　　孟妍：“你还是想着回城？” 　　侯红霞点了点头。 　　从城市长大的知青们，谁不是做梦都想着回城呢？哦，不，孟妍好像就不着急回城。 　　孟妍也能理解侯红霞的顾虑，她想了想，问道：“你家里人希望你回去吗？” 　　侯红霞苦笑，“他们不在乎。” 　　她家里还有个哥哥，父母几乎全副身心都放在儿子身上。哥哥如今娶了嫂子，当然不希望小姑子回去碍眼了。 　　所以实际上，家里并不希望她回去，只是这是家丑，她和孟妍关系再好，也不想都说出来。这样会让人觉得她可怜，她不希望被人同情。 　　但是，侯红霞并不知道孟妍是穿书的，也就是说书中世界的人物背景，孟妍都是知道的。 　　知道，却没有说破。 　　孟妍只装作不知道。 　　“既然这样，我劝你先答应。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教师这个工作在未来会越来越吃香。你自己有了这份工作，未来无论怎么选，都是有底气的。” 　　而且，在孟妍看来，留在农村未必不好。 　　不过，这是侯红霞的事情，她不能替对方做决定。 　　侯红霞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孟妍的建议。 　　说完了正事，她也就松了一口气。两人这才有心思聊些别的。 　　侯红霞问孟妍，“我看你和陆明野进展得还不错，将来你咋打算的？就留在这里结婚吗？” 　　这不是孟妍第一次听到有人建议她和陆明野结婚了，上一回是陆老爷子带着礼品上门，希望两家把事情定下来，最后陆明野依照她的意思拒绝了。 　　孟妍也能够理解这年代人的想法，他们接受不了纯粹的谈恋爱。谈恋爱的两个人，基本上半年多相互看着差不多合适，也就结婚了。 　　可是，她的思想是几十年以后的。 　　所以，孟妍觉着，此时提这个还为时过早。 　　“再看看吧。”她说。 　　侯红霞有些不理解。 　　不过，这是孟妍的选择，她身为好朋友自然只能支持。于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孟妍的想法比她多，而心性也足够坚定，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充足的理由。 　　如果是自己，侯红霞觉得可能两人处到这个份儿上就要谈婚论嫁了。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颊渐渐地红了。 　　孟妍看了她一会儿，“你这是对谁动了心思？” 　　侯红霞：这么明显吗？ 　　她嘴里否认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从孟妍家里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再加上天黑，走了几步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隐约看着是个高个子男人。 　　“是你啊！”那人的声音十分惊喜。 　　侯红霞的脸更红了，她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春生同志。” 　　春生同志。 　　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吧？ 　　因为这一声怪异的称呼，两个人都局促起来，幸亏有着夜色的掩映，彼此都庆幸自己的蠢样儿没有被对方看到。 　　春生说：“天黑了，我送你回知青点。” 　　侯红霞是想着拒绝来着，可想到这几日两人若有似无的接触，她拒绝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她和春生算是因为孟妍才相识的，后来孟妍的事儿了了，懒汉也被弄到局子里去，顾苗也走了，这件事就再也无人提起。 　　她也再也没有找过春生。 　　现在她是学校的老师，春生的妹妹是她的学生。两人见过几回面，侯红霞就觉着春生总是悄悄地盯着自己看。 　　她又不傻，觉着可能对方是对自己有意思。 　　她也觉着春生老实、长得也不错，心里就暗暗地有了那么点儿意思。 　　当然，现在两人还都是试探阶段，她也不好同孟妍讲明。 　　没有想到刚出来就碰到了他，这让侯红霞既紧张又窃喜。 　　两人沉默着走回知青点，侯红霞和春生告别后进了院子，好几次想要回头，都被她忍住了。 　　她突然想到了孟妍和陆明野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分开也都是这么依依不舍的。 　　她和春生还没怎么的呢，自己就先黏糊起来。 　　男女之情真的很奇妙，似乎可以改变一个人。 　　* 　　陆明野回到家里，陆老爷子早就吃完饭了。 　　“想着你肯定是和孟丫头在一起，也没有给你留饭。”陆老爷子理直气壮地说。 　　陆明野天天早出晚归的，陆老爷子反而挺喜闻乐见。他以为孙子是天天和孟妍在一起，按照这个热乎劲儿，也许很快好事就要近了。 　　另外，他知道自己孙子的人品，总不至于是做什么违法的事儿。 　　可这回他还真的是想错了，陆明野干的还真的是不合规矩的黑市买卖。 　　陆明野为了瞒着爷爷，这些天都是在孟妍家做包子的。 　　而且，他不仅仅局限于卖包子，还想着做更挣钱的生意。 　　“你呀，对人家姑娘体贴点儿。”好好对待孟知青，这是陆老爷子日日耳提面命的重要事项。 　　陆明野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有一天孟妍真的嫁过来，两人若是有啥矛盾，老爷子肯定是毫不迟疑地站在她那一边。 　　“知道了爷爷，我会对她好的。”陆明野说得非常郑重。他心里只有孟妍，即便陆老爷子不提醒，他也会好好对待她。 　　只是面对陆老爷子的信任，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愧疚。老爷子若是知道他居然背着人做黑市生意，肯定要气炸了。 　　但是，陆明野也没想着要放弃。 　　这些日子他都想好了，等再攒攒钱，他就去一趟京城，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紧俏的商品。若是能，拿到县城来卖，肯定可以赚一笔。 　　到时候，孟妍一定很高兴。 　　而且，她也该有一辆自行车了。 　　不过，陆明野却晚了一步，第二天傍晚，他从县城回来找孟妍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打着一辆自行车。 　　是一辆全新的女式自行车，看着比二八大杠小巧些。 　　孟妍正拿着抹布擦车座呢，见他来了就笑，“你看看，好看不？” 　　陆明野点点头。 　　“哪里来的？”据他说只，孟妍手里可没有买自行车的余钱。 　　陈大娘正好端着盆出来倒水，听见陆明野的问话后很是自豪地回道：“这是乡里奖的。” 　　原来如此啊，陆明野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哪个小子捷足先登、又来在他对象面前献殷勤呢。 　　不过，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涌上一种淡淡的失落。 　　他还没有攒够钱呢，孟妍自己就有了自行车了。 　　孟妍看了他一眼，差不多猜到了他的心思。把手里抹布递给陈大娘，自己拉着陆明野到一边说起话来。 　　“……上回提建议的时候，乡长就说了要是蓄水池能兴建，就奖励给我一辆自行车。” 　　陆明野虽然不常上山，但是也知道早在半个月以前，山里就有专家队进驻勘测地形、定方案了。 　　现在看来，是勘测通过、打算要真的修建了？ 　　这可是有利于周围几个村子的大好事，而这个建议最初还是媳妇提的。 　　陆明野觉着十分自豪。 第61章 61 　　时光飞速滑过, 眨眼之间就要入冬。 　　原本，秋收后一直到来年开春这段时间应该是庄稼人最清闲的日子，可对于甜水村的人来说，今年的这几个月反而是一年中最忙碌的。 　　乡里管辖下的其余几个村子都是一样。 　　山上的蓄水池已经开挖, 这工程不算小, 劳力都得跟得上。负责挖土的, 负责清理的，负责做饭送饭的, 倒是把周围的几个村子的村民们都用上了。 　　但是，虽然忙碌，大家却很开心。 　　一来是能多挣工分, 二来是，大家都希望这蓄水池修好后能真的解决山上缺水的问题。 　　所以, 大家干劲十足。 　　孟妍是几乎日日都上山来的, 看着自己的设想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还有满满的成就感。 　　同样有成就感的还有陆明野，他终于攒够了钱, 打算去跑一趟京城了。 　　这天傍晚, 他和孟妍遛弯的时候，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孟妍当时就愣住了。 　　“你还真的要去？” 　　陆明野“嗯”了一声。 　　“卖包子挣钱太慢。”陆明野说。 　　孟妍抽了抽嘴角, 她也知道让一个未来的大佬卖包子还真的有点屈才，可是按照书中的剧情, 很快这种日子就会过去, 而陆老爷子也会平反回到京城。 　　这个节骨眼上，这位原本应该走仕途的大佬，却要做“倒爷”？ 　　这不禁让孟妍有些疑惑, 难道是自己的出现导致了书中剧情的改变？ 　　陆明野见她没有说话，便解释道：“我就去个三五天，很快就回来。” 　　孟妍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要走这条路？” 　　陆明野以为她是觉得做买卖不合规矩，因此不愿意他干。他自己也知道，可是这年月想要尽快赚钱，可不就是就得干这个嘛。 　　“你放心，等我攒够了钱，就不干了。” 　　可是，具体多少钱才算攒够，他没有说，显然孟妍也没有打算问。 　　孟妍觉得陆明野这是铁了心，想着虽然自己是穿书的，可是也没有平白无故强迫别人的道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要小心行事，别被人抓到。 　　“你放心。”陆明野安稳她，“我在京城还有几个发小，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我会找他们帮忙的。” 　　这话孟妍只能信一半。 　　陆明野肯定在京城有发小，可是随着陆老爷子被下放，陆家已经没落，世人大都捧高踩低，即便当年有再深厚的情谊，面对没落的陆家又能留下几分？ 　　孟妍原本是想要提醒陆明野的，可是转念又一想，依照未来大佬的城府，未必就想不到这一层，也许人家有别的想法呢。 　　她把这几个月来攒下的钱尽数给了陆明野，“这是你挣的，依旧做你的本钱。” 　　陆明野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在自己口袋里。他深深地看了孟妍一会儿，低声道：“你等着我回来。” 　　原本孟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听到他这样的临别嘱咐，顿时生出了不舍来。 　　她攥住了陆明野的袖子，“你，万事小心，明天我去送你。” 　　陆明野点点头，转身走了。 　　然而第二天，孟妍到底是没有瞧见陆明野。 　　等她按照之前说好的事情去了陆家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陆老爷子一个人。 　　“他提前走了，说你懂他的意思。” 　　陆老爷子觉着孙子傻。 　　临别之际，若是利用好了，绝对是一个增进感情的好时机。就被这小子轻易错过了。 　　孟妍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陆明野的用意—他是怕她难过。 　　而这样不告而别，她反而更加难过。 　　她的喉头哽咽，眼眶渐渐地红了。 　　陆老爷子看了看她，“那小子很快就回来，你别太担心。” 　　能得孟知青如此，陆明野也算值了。 　　孟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陈大娘叫了好几声让她吃早饭，她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陈大娘知道孙女儿这是心里难受，也不再催促了，给孟妍留出来饭菜放在大铁锅里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有人喊孟妍，她才算回过神来。 　　是陈磊，他要到山上去，问孟妍要不要一起去。 　　陆明野暂时离开，但该干的事儿还是要干的。孟妍让陈磊进来等一会儿，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早饭，和陈磊相跟着上了山。 　　因为参与的人都干劲十足，蓄水池的挖掘和建造工作效率很高。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只差最后的收尾工作。 　　孟妍和陈磊上山啦，专家和其他村民、知青都热情地打招呼。孟妍走到蓄水池边上往下看。 　　“咋样？不错吧？” 　　乡长也来了，站在孟妍旁边笑眯眯地问。 　　孟妍点头，“我真没有想到能做这么好。” 　　在现实世界中，她从网络上也见过蓄水池的照片，和这个也差不离了。 　　蓄水池的四周用混凝土浇筑得平平整整，地上还围了一圈铁栏杆，这是怕人不小心掉下去。 　　从她一个外行人看，都觉得非常不错了。 　　只是不知道放渗漏做得怎么样。 　　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回答她的却是陈磊。 　　“修地、铺沙子、铺石子、砌砖、浇筑，我都参与了，每一步都非常仔细。肯定不会渗漏。”陈磊显得信心满满。 　　孟妍笑了。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老专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容，显然是对陈磊的回答十分满意。 　　孟妍：“那边那位专家对你很看重吧？” 　　陈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说想收我当关门弟子。” 　　那天老专家跟他说的时候，他也十分意外。原本是想着跟着多学点知识，没想到却有了这样的机会。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孟妍带给他的。 　　陈磊感激地看着孟妍，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妍假装没有看到，叮嘱道：“你得好好学习，回头有机会上大学，这样才不辱没你未来的老师。” 　　陈磊猛点头，“你放心，我天天都在复习。” 　　乡长在旁边听着，对孟妍更加欣赏。 　　一个人自己优秀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带动身边的人一起上进，一起变得更加优秀。 　　他顿时觉着，前几天奖励给孟知青一辆自行车有点少，或者，应该再加一块手表？ 　　这样想着，他叫来了小刘，在后者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刘早就看到了孟妍，可是他心里有心结，一直没有过去。这会儿被乡长叫过来，他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忍不住看了孟妍好几眼。 　　孟妍报之以大方得体的微笑。 　　乡长吩咐完了，拍了傻愣愣的下属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 　　“听，听见了。”幸亏小刘还记得自己的使命，虽然心思大半都在孟妍身上，到底是留了几分给乡长。 　　乡长：“那你还不快去办？” 　　下属是个实心眼子的，不能让他和孟妍多接触。不说别的，就这么一个优秀美丽的女孩子在身边，是个男人就难免动心。 　　可乡长知道，孟知青有对象，小刘如果这会儿追求人家，就是挖墙脚、人品不好。 　　他作为领导，必须看好自己的下属。 　　小刘被催促了好几声，依依不舍地下山去了。李慧凑道孟妍身边，“刚才那个人，一直都在看你。” 　　孟妍无所谓地笑一笑，“没啥。” 　　她只能管着自己，难道还能管着别人看不看她？反正自己心里只有陆明野一个人，对旁的男人都不会动心就是了。 　　李慧看孟知青的样子，知道对方是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言。转而把注意力放到陈磊身上，“哎，那道题你做出来没？” 　　李慧存了和陈磊竞争的心思，看到后者开始复习高中知识，自己也重新拿起了书本。 　　她的基础知识比陈磊扎实，复习和做题都比他快，这让李慧非常有成就感，找到机会就要和陈磊显摆。 　　陈磊摇摇头，“没有，那题太难了。” 　　是高中数学题，他几乎连题干都读不懂，还怎么解？ 　　李慧得意起来，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放在陈磊面前晃了一下，“看看，我解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下巴高高地昂着，显摆的意思很明显。 　　陈磊也不和她计较，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解题上，当场诚恳地请李慧教他。 　　他这样认真严肃，倒是让李慧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抻着不松口。 　　孟妍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好笑，她推了李慧一下，“李老师，还不赶紧教一教你的学生？” 　　心目中的偶像发了话，李慧也就不好再端着架子了。她瞅瞅这会儿大家都在休息，干脆拉了陈磊去了僻静地方，找了一根树枝，一边在地上写，一边给陈磊讲。 　　那一幕看着还挺和谐。 　　孟妍又想起来陆明野，也不知道他路上顺利不顺利。 　　从甜水村到京城，如果没有小轿车，那实在是一段辗转的旅程。陆明野天未亮就出发了，途中换了牛车、汽车、火车，才到了京城地界。 　　顺着人流从熙熙攘攘的火车站走出来，陆明野拎着行李站在广场上。 　　他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低低地说了一句。 　　“京城，我回来了！” 第62章 62 　　火车站附近就有旅馆, 也是为了方便南来北往的人歇脚，但陆明野没有选择住在这里，他坐着公交车往市里走。 　　国营商店、饭店、胡同，这些地方都是他去熟了的,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 　　蓦然, 他眯起了眼睛。 　　公交车正好从一处宅院前掠过, 那宅院肃穆庄严，即便是隔着玻璃, 也能想象到其主人的显赫。 　　公交车走了老远，陆明野还回头看。 　　那是爷爷的宅子，他从四岁起就住在那里的。如今, 却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他一直看着，直到公交车拐了弯, 那宅子被其他建筑挡住, 再也瞧不见了, 陆明野才回过头来。 　　他在下一站下了车, 进了附近的招待所。 　　招待所的服务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看到他进来就直了眼睛。 　　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而且看着年纪不大, 浑身上下却有一种沉稳冷厉的气质。 　　陆明野站得笔直，把介绍信掏出来放在桌上, 问服务员，“还有房间吗？” 　　“啊？”服务员只顾着看他,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 　　陆明野又问了一遍。 　　“有有, 在二楼，我带你去。”服务员被陆明野的外貌所迷，显得非常殷勤。 　　“不用了, 你告诉我房间号，我自己上去。” 　　一直都陆明野拎着行李走上楼梯，服务员还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从这一天开始，服务员就注意上了陆明野，发现他每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一天，陆明野又是天黑以后回来，服务员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进入视线，立刻眼睛一亮，“你回来了？我帮你买饭送上去？” 　　陆明野摇头，“谢谢，不用。”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服务员叹了一口气。 　　另外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看了看她，低声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人了吧？一看就没什么家底，你别想了。” 　　“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猜吗？若是有权有势的，肯定住更好的招待所了，怎么会来咱们这里。” 　　两人议论几声也就罢了，两个姑娘不知道的是，她们谈论的人，在几年以前是京城陆家的人。 　　恐怕那时候，她们想见陆明野，都见不到呢。 　　陆明野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谈资，他进了宾馆，锁好门，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手表来，一块男式一块女式，都是当前最时兴的款式。 　　这表不好买，他用了好几天找到以前关系不错的发小，托关系才买到的。 　　这东西若是拿到县城去卖，怎么着也得赚个小一百块。 　　陆明野小心翼翼地把两块表放好，想了想，又拿出那块女式的手表，翻来覆去地看。 　　手表小巧精致，和他对象正好相配。 　　陆明野舍不得卖了。 　　可是来京城一趟，若是只赚一只手表的钱未免有些浪费盘缠，他还是得想辙再买点啥带回去赚差价。 　　可是，他来的时候带的本钱有限，来回火车、汽车票，再加上这天的吃住花销，剩下的钱可不多了。 　　根本不够他再买一块表的。 　　陆明野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出了门。 　　到了一楼路过前台的时候，服务员这回没有冲他打招呼，不过眼神还是望着他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这么好看的男人，即便没有家世，最起码养眼啊。 　　陆明野出了招待所，走了一段路拐进了一个小胡同，敲响了其中一间宅子的门。 　　* 　　两天以后，蓄水池终于竣工。 　　在乡长的授意下，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剪彩仪式。 　　在场的不仅有乡里领导、村干部和参与了项目的专家队、工程队，县里也派了一位姓杨的领导参加，大家都叫他杨主任。 　　杨主任是级别最高的领导，剪彩的时候他站在正中。他旁边是乡长，另外一边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杨主任很诧异，问乡长那是谁。 　　乡长笑呵呵地说：“这位就是提出修建蓄水池建议的孟知青，孟妍。” 　　原来是她。 　　前段时间，乡长四处去求审批的时候，曾经在县里给各位领导做过汇报，当时就多次提到孟妍。 　　杨主任的耳朵都要听得长出茧子来了，没想到今天见到真人，却是这么一个好看又年轻的姑娘。 　　杨主任心头疑惑，不过还是笑呵呵地把剪彩仪式完成。之后，他拉住了乡长，“这位孟妍，什么来头？” 　　乡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杨主任的意思。 　　他是以为孟妍背后有人，所以乡长故意给她露脸的机会。 　　这在官场上很常见，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就是这个意思。 　　以前乡长觉得这很正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感觉到对方对孟妍的质疑的时候，乡长心里立刻觉得不舒服。 　　但对方级别比他高，又是县里的领导，乡长也不好翻脸。到底是收敛的笑容，郑重道：“她没有背景，这主意真的是她自己想的。” 　　不仅没有背景，甚至连亲生父母都曾经在她身上捅刀子。 　　乡长想起几个月之前的事，还忍不住为孟妍鸣不平。 　　杨主任和乡长打过多次交道，确定对方不会在这种事情骗他，不由得也惊讶起来，回头看了孟妍好几眼。 　　这么年轻的姑娘，真有这种脑子？ 　　孟妍对此全然不知，她忙着和李慧说话。 　　这些日子以来，李慧日日都能看见自己的偶像，可这显然还不够。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妹，她是一有机会就要凑到孟妍跟前的。 　　“孟知青，蓄水池竣工了，你的功劳要占一大半，你可太厉害了。”李慧星星眼里都是崇拜。 　　孟妍：“别这么说。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是乡长带领大伙把想法变成了现实。” 　　她并非恭维，而是说的真心话。 　　人的大脑每天有无数个想法，可见去想一件事根本不难。难的是把一个想法变成现实，甚至做成实物呈现出来。 　　相比较而言，后者更加值得人尊敬。 　　“小孟！”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孟妍转身看到来人，露出一个微笑。 　　“乡长。” 　　乡长看着孟妍的目光中都是赞赏。她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刚才孟妍是背对着他的，肯定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所以这位姑娘说的是真心话。 　　乡长认为孟妍很优秀，被一个优秀的人赞同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人。 　　“走，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乡长带着孟妍来找杨主任。 　　“这位是县里的杨主任，听说蓄水池是你想的，对你很欣赏。” 　　乡长有一种自己的孩子出息了的感觉，介绍孟妍的时候甚至都藏不住炫耀的意味。 　　杨主任是个人精，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和孟妍说话，一面仔细打量对方。刚才离得远，他就发现这姑娘长得好看，现在近距离接触，对方的美貌更是让他惊讶。 　　别说是乡里、县城里了，就是京城，他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孟妍礼貌而恭敬的态度让杨主任很受用。 　　他笑起来，开玩笑似地对乡长说：“孟知青这么优秀的人才，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得多给些机会嘛。” 　　这话可说到乡长心里去了，“办公室有个空缺，我考虑让孟知青接上，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 　　他转向了孟妍，“你可得谢谢杨主任，要不是杨主任，我还且得考虑呢。” 　　这话当然有夸张的成分，在杨主任看来，如果自己眼前有孟妍这样的青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要到自己身边。 　　乡长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说什么考虑，也不过是想把这个人情让给杨主任罢了。 　　虽然孟知青不是什么显赫人物，可是如果能结个善缘，没有人会不愿意。 　　杨主任用彼此都能看懂的眼神看了乡长一眼，“那你就赶紧把人家孟知青提上去嘛。” 　　“对对！”乡长知道，自己这个卖好是管用的。他一叠连声地答应着。 　　孟妍有些发晕。 　　她从没有想过走仕途，只想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可是现在，两位领导都让她去乡里办公室。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孟妍却犹豫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脸上笑得非常欢畅，好像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似的。 　　乡长心情很好的样子，干脆把另外一件好事也宣布了。他让孟妍站到他身边，拍了拍手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孟妍同志在这才蓄水池项目中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乡长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野中回荡，随着他的讲话，大家都把视线投向了孟妍。 　　孟妍疑惑地看着乡长，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乡长冲她一笑，回头叫了声小刘。 　　小刘把一个盒子交到乡长手上，乡长打开取出一块手表来，扬起手晃了两下。 　　“这个，是乡里给孟妍同志的奖励。” 　　“希望你们都向孟妍同志学习，多动脑，多思考，为农村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 　　乡长把表交给了孟妍，孟妍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女式手表闪闪亮亮的，惹来众人一阵羡慕。 　　而这个时候，陆明野也终于凑够了钱，找关系买了第二块女式手表。 第63章 63 　　陆明野达到了此行的目的, 收拾东西退房去了火车站。 　　他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吵架。 　　男的不耐烦地甩开女的拉扯，“你别折腾了，我是不会娶你的。” 　　女的似乎哭了很久, 脸上都是泪痕, 说话一抽一抽的, “郑洪哥哥，你我青梅竹马, 你不是非我不娶吗？” 　　郑洪冷笑，“那是以前。那会儿的你多温顺，你看看现在的你, 跟个泼妇有什么两样儿？” 　　泼妇？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泼妇。 　　孟丽几乎承受不住这两个字的重量, 身子摇晃了两下差点要摔倒, 最后还是扶住墙壁才没有当街摔倒。 　　郑洪只看了一眼, 便一脸冷漠地要离开。 　　孟丽大吼：“你就不怕, 我把你的事儿告到单位？” 　　郑洪站住，回过头来的脸上都是嘲笑, “你倒是想, 孟怀成让吗？” 　　对于谈婚轮嫁的两家人来说，郑洪直呼其名显然是非常不礼貌的。孟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脸上带着委屈，心里却是一阵阵地快意。 　　你孟怀成不是还舔着脸巴结郑家吗？人家根本拿你不当回事。 　　孟丽对孟怀成是彻底地失望了, 她原本拿住了郑洪的把柄, 想着借此赶紧嫁入郑家。 　　打算得好好的，却没有想到被孟怀成给阻拦了。后者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弄僵了对她以后不好。 　　孟丽却知道, 孟怀成就是为了他自己—他希望郑老爷子说句话，让他的官位再升一升。 　　而孟丽的幸福显然并不值得他用前途来换。 　　郑洪见孟丽哑口无言，嘲讽地笑了笑，打算离开。不经意回头，见到一个人从远处走过。 　　隔着一条街和不少的行人，那人的气势都让他无法忽略。而且，郑洪觉着对方有点眼熟。 　　“陆明野？”孟丽也发现了那人，嘴里喃喃地喊着。 　　郑洪疾步奔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那是谁？” 　　可能是他眼中的神色太过狠厉，孟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像是陆明野，不过，离着太远，我有些看不清。” 　　她没有说实话。 　　实际上她看清了。 　　几个月前她在甜水村见过陆明野好几回，根本不可能认错。而且，除了陆明野，又有谁有这样的气势和外貌呢？ 　　如果不是陆家没落，孟丽都想转而追求陆明野了。就郑洪这样的草包，和陆明野比那就是云泥之别。 　　眼前这个男人还自信满满，真的太可笑了。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为了家世，她孟丽能看上他？ 　　不过，这是她内心的想法，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她扶住郑洪，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她和他相处了多年，自然看出来郑洪的脸色不太对。 　　郑洪显然没有功夫和她闲扯，只说自己还有事，便大踏步地走了。把孟丽晾在了原地。 　　孟丽望着郑洪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目光依依不舍地朝刚才陆明野出现的地方看了一眼。当然那人早就已经不见了。 　　陆明野到火车站买票，最近一趟车没有座了，只好买了下一趟的。 　　晚上发车，他得在火车站等四五个小时。 　　陆明野干脆拎着包出了火车站，打算再去逛一逛，看看能不能遇到点啥新鲜玩意，也好买了哄孟妍开心。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些京城特产，找地方吃了口饭。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往火车站方向走。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行人渐渐稀少，偶有几个人路过，也是吃了饭出来遛弯的。 　　陆明野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经常陪着他出来跑步。差不多就是这个点，一直跑到天黑才算完。 　　刚开始的时候他年纪小、体质差根本跑不动，爷爷就陪着他走一会儿、跑一会儿。 　　后来，爷爷就追不上他了。 　　正回忆着，突然从前头胡同里窜出四五个人，拦在了路上。陆明野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从旁边绕道。 　　那几个人身形一动，再一次堵在他的面前。 　　其中一人还呵呵地笑，“当年京城闻名的陆少爷，几年没见，居然这么没种？” 　　陆明野不走了。 　　听这话音就知道，对方这是冲他来的。跑也没有用，何况，他也根本没有打算跑。 　　“谁派你们来的？”陆明野目光阴沉，接着路灯，他可以看到对面几人的长相，确定是自己不认识的。 　　而对方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的名字，显然是认识他的。 　　陆家已经在京城没落，没有想到依然有人虎视眈眈。 　　几个人没有想到陆明野一上来就这么问，为首那个愣了一下，辩解道：“咋，我们自己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陆明野把提包放在地上，冲了过去。他的行动太快，几人没有反应过来，就都倒在了地上。 　　顿时，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一片哀嚎声。为首的那个人真想骂娘，这还懂不懂规矩，话没有说完就动手？ 　　陆明野走过来，蹲在他跟前，他被吓得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你想干啥？这里可是京城。” 　　“放心，别害怕。你回去告诉你主子，今天这事儿，我记住了。” 　　陆明野说完，站起来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混混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有人问为首那个，“他刚才的意思，是记仇了？” 　　“听他瞎说，陆家永远不可能回京城了，记仇有啥用！”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一想到陆明野那阴沉的眼神，和眼神中闪过的寒芒，他自己都是忍不住瑟缩。 　　可万一，陆明野说的是真的呢？万一，陆家回来了呢？ 　　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和派他们来的人解释。 　　几个人鼻青脸肿地来到某个巷子口，战战兢兢地更等着这里的人汇报。 　　“什么？没得手？”那人惊讶。 　　“你们四五个人打不过他一个？” 　　“是，是我们没用，郑少，可是我们这也伤的不轻，你看这工钱……” 　　“工钱个屁！”郑洪真恨不得大嘴巴抽这个人。 　　他原本安排得好好的，就像让陆明野消失在京城。这里离甜水村那么远，等到那边得知消息也都好几天过去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没想到，京城地界上这几个混混却如此没用。 　　还有脸要钱？ 　　郑洪气冲冲地走了，混混头子呸了一声，“不过就是个踩着别人上位的小人。” 　　这个世界没有秘密，只要做过的就会有人知道。何况是他们这些整日在市井中混的人。 　　郑家以为事情做得隐秘，却不曾想在别人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家子跳梁小丑罢了。 　　想起刚才郑洪吆五喝六的样子，混混头子甚至都希望陆明野回来治一治那孙子。 　　郑洪回家后低着头把结果告诉了郑老爷子，后者一拍桌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郑洪挨了骂，十分委屈，甚至后悔当初还不如别把看到陆明野的事儿告诉家里呢。 　　他灰溜溜地离开，郑父担忧地问郑老爷子，“让陆明野给跑了，可咋办？” 　　郑老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啥，陆家再也翻不出风浪了。” 　　他原本就是试一试，若是能把陆明野弄死，姓陆的那个老东西恐怕也活不长了。没想到孙子太草包，这事儿没成。 　　不过没有关系，陆家最厉害的两个人被困在乡下，剩下的又是个扶不上墙的怂货，根本不足为惧。 　　* 　　陆明野坐在火车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从小被爷爷管得很严，虽然体质和身手都比别人好，但是并不会借此欺负别人。 　　所以，他自己是没有什么仇家的。 　　那么今天派这些人来的，不是来报复他的，而只是不想让他回去，甚至也许想要弄死他。 　　到底是谁和陆家有这么大仇怨？ 　　陆明野想起了郑家。 　　上回，爷爷承认当年是郑老爷子举报了他，那么最不愿意看到陆家好的肯定是郑家。 　　因为陆家但凡有一点儿起色，最有可能受到损害的是郑家。 　　陆明野并不觉得害怕，他甚至有些兴奋。 　　他庆幸自己来了一趟京城，引出一直蛰伏着的毒蛇。 　　前几年被下放的老领导们都陆续回城，虽然陆家还不见动静，但是陆明野相信，黎明已经不远了。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郑家的所有人，你们都给我等着。 　　这一夜，孟妍做了噩梦。 　　梦里陆明野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她醒来后一身地冷汗，陈大娘被惊醒了，“快睡觉吧，天还没有亮呢。” 　　孙女儿最近可辛苦坏了，天天早出晚归的，回来的时候鞋子上都是泥土。 　　陈大娘心疼孙女儿，每日变着法儿地给做好吃的，也嘱咐孟妍好好睡觉。 　　孟妍躺了下去。 　　可是闭上眼睛就是陆明野那血淋淋的样子，她坐起来穿衣裳下地。 　　“你干啥去？” 　　“我出去一趟。” 　　已经到了深秋，太阳还未升起来的清晨有明显的凉意。孟妍裹紧了外套，小跑着去了村口。 　　按照时间来算，这几天陆明野该回来了。 　　她要去村口等着他。 　　孟妍从天不亮等到太阳升起，一直到早饭时分，也不见有人来。她的心里越来越着急，干脆转身去了大队部。 　　“啥？你要去京城？”老支书惊愕地看着孟妍。 　　“不是明天就要去乡里报道了吗？” 　　乡长要让孟妍去办公室工作，这件事甜水村全体村民都知道了，老支书很为孟妍高兴。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要去京城？折腾啥啊这是。 第64章 64 　　老支书对孟妍一直印象很好, 就真心实意地劝她，“我知道你是担心陆明野，可那孩子多机灵，京城又是他老家, 不会有事的。” 　　孟妍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想起陆明野来也只是思念, 并未担心过他的安危。 　　可是，昨天做的那个噩梦太过真实, 她心里就拿不准了。 　　“老支书，您就给我开个介绍信吧，我四天, 不，最多三天就回来。” 　　老支书也不能强迫人家留下, 叹着气拿出纸笔来打算写介绍信, “乡里那边我还得派人说一下。” 　　孟妍不能按时报道, 得让乡长知道啊, 让领导白白等着可是不好。 　　孟妍虽然觉得自己在办公室也不会什么重要职位，不过她觉着老支书说得对, 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节。 　　“那就谢谢支书啦, 回来给您买京城的果脯。” 　　“哎哎，那我可等着吃了。”老支书笑眯眯的。 　　就在这时, 大队部的门开了，“不用买了, 我都带回来了。” 　　孟妍听着声音熟悉, 蓦然转头看去，就瞧见了陆明野含笑的面容。 　　“你总算回来啦！”孟妍顾不得别的，冲过去扑进陆明野怀里。后者一把抱住她, 正为对象对自己的思念而窃喜，就觉得脖颈处一片冰凉。 　　陆明野眼睛眯起来，一手扶着孟妍，一面和老支书说了一声，便搂着她出了门。 　　老支书看着突然离去的一对男女，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年轻就是这样情感外露，不就分开几天，何至于这样？ 　　陆明野搂着孟妍往外走，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田野里。 　　他一直走，孟妍低着头，显得十分温顺的样子。 　　两人走了好远，陆明野停下来，瞅瞅私下无人，他转到她的面前，“你到底怎么了？” 　　孟妍的性格他很了解，绝对不是分开就掉眼泪的柔弱女子。 　　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孟妍有些不好意思，不肯说实话，只说是想他了。 　　陆明野：“想我，我是信的。但你不会为了这哭。”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他微微屈膝，让自己的视线和孟妍平齐，目光一直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去。 　　孟妍低下头，声音堪比蚊子，“我梦到你浑身是血……”接下来她不想说了，这种话不吉利。每次回想一遍梦中的情境，她就忍不住心惊胆战。 　　原来如此。 　　再一问孟妍做梦的时间，可不就是昨晚、他遇到混混的时间？ 　　对象这是和他心意相通啊。 　　陆明野喜不自胜，看看四下无人，轻轻地吻在孟妍的额头上。她的额头上有几缕碎发，蹭的他的嘴唇痒痒的。 　　陆明野的唇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放开，伸开长臂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就像是一松开孟妍就要跑掉似的。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我自己，为了你。” 　　他现在不仅爷爷要照顾，还有了心爱的女人。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以免亲人和爱人为他担心。 　　孟妍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敏感了，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转开了话题。 　　“你这回去京城都买了什么？” 　　陆明野眼睛眨了眨，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女式手表来。 　　“哎，这个好！”孟妍伸手去接，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往后缩，露出雪白一段手腕来。 　　陆明野往她手腕处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孟妍已经把手表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到底是品牌的，做工很精良。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就买了这个吗？” 　　孟妍问了几声，也没有听见陆明野回答。 　　于是又问了一声。 　　陆明野仿若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表来，一块男式一块女式，“还买了这个。” 　　孟妍奇怪刚才他怎么不一下子拿出来，不过她的注意力被两块表吸引过去，也就没有多问。 　　“这个拿到黑市去卖能赚不少的。”孟妍和现在这个年代的人不一样，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提起黑市来。 　　陆明野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好几回都瞟向了孟妍的手腕，那里赫然戴着一块女式手表，崭新的。 　　孟妍觉得光天化日的，和陆明野一直呆在田野里不好，便说要回去。 　　陆明野也没有反驳，只是一路上都十分沉默。 　　孟妍问起在京城的细节，他也只是简短地应几声，显然没有长谈的打算。 　　孟妍以为他是太累了，便让他自行回去。陆明野依旧坚持送她回去，“我给奶奶带了京城特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儿冷肃。 　　两人一前一后相跟着往孟妍家的方向走，半道上就碰到了一个熟人，是小刘。 　　他显然是刚从乡里来，见到孟妍就停下来，“乡长说让你明天早点去报道，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孟妍有些受宠若惊。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历，去了办公室也是个打杂的而已，却没有想到乡长居然特意派人来嘱咐她。 　　“行，我一定早去。”孟妍笑着点头应下。 　　小刘假装没有看到陆明野，一直都没有和他搭话，而陆明野显然也不待见小刘。所以两人连个眼神交互都没有。 　　临走的时候，小刘问孟妍，“手表戴着咋样？喜欢吗？” 　　陆明野忽然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孟妍一眼，他见后者笑得眉眼弯弯，回答的声音也是脆生生的。 　　“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手表虽然是乡长嘉奖的，但是却是小刘去买的，人家问一声也在情理之中。 　　孟妍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一声回答就更加坐实了陆明野的怀疑。 　　陆明野虎视眈眈地盯着小刘，后者觉着浑身不自在，和孟妍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临走时还想呢，他已经放弃了对孟妍的追求，咋陆明野还是跟看敌人一样看他呢？ 　　孟妍目送小刘离开，正要拉着陆明野往自己家走，后者却站住不动了。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两盒果脯递给孟妍，“我突然想起里家里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这两盒比较好咬，适合老人吃。” 　　说罢，也不等孟妍回答，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陆明野的不对劲儿来。更何况，孟妍不迟钝，相反她还很敏锐。 　　只是刚才她沉浸在和陆明野重逢的喜悦中，一时之间没有留意到罢了。 　　现在这一幕，可是太过明显了。 　　陆明野，这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孟妍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和陆明野见面后的情境，想来想去，也没有想起什么可能惹恼陆明野的事儿。 　　难道，他是在京城遇到了什么？ 　　孟妍拎着两盒果脯进院子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陈大娘看到果脯上“京城”两个字，就猜到是陆明野回来了。 　　“怎么不让他进来坐？几天不见，我还挺惦记那孩子的。” 　　“哦，他有事，明天再来。”孟妍给陆明野定了个时间。 　　陆家。 　　陆老爷子正坐在院子里抽旱烟，心里想着孙子说几天就回来，怎么如今还不见人影儿。 　　正想着猛然抬头就看到了陆明野。 　　陆老爷子心头一喜，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故作恼怒地说：“你小子一走这么好几天，把我一个老人家留在这里，不孝顺！” 　　陆明野：“爷爷，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他把提包放下，从里头拿出果脯来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您尝尝看，以前就爱吃这个的。” 　　说完了，就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陆老爷子看了看桌子上的几盒果脯，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直觉有点儿不太对。 　　孙子这是，不高兴了啊。 　　谁惹了他？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回来。 　　还来不及和本地的人产生矛盾，那就是京城有人动了他。 　　陆老爷子的眼睛眯起来。他原本是个慈祥的老人，然而随着的神色的变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如同一柄宝刀，平日仓咋刀鞘中，突然抽出来，只觉得寒光逼人。 　　原以为自己避开了，就可以不再涉足官场争斗，没想到那些人却找到了孙子身上。 　　陆老爷子不能忍了。 　　他回到屋子里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信，塞在信封里，推开了陆明野的房门。 　　陆明野原本是躺在炕上的，听见门响猛然坐起，胡乱地收着炕上的东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陆老爷子看到了几块手表。 　　“给我。”他伸手。 　　陆明野有心不给，可是又怕给爷爷气出个好歹的，只好把表递过去。 　　“爷爷，就这一回……” 　　陆老爷子接过手表一看，都是崭新的，再结合陆明野的话，他差不多就明白了。 　　“你这是做了倒爷。” 　　陆明野一看瞒不住了，也不否认，“爷爷，我得想法挣点钱，养你和孟妍。” 　　“挣钱，挣钱也不是这么个挣法！”陆老爷子拿起手表就要往地上摔，幸亏陆明野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把手表塞到自己兜里，往后退了好几步，“爷爷，这年月，也就倒爷来钱快。” 　　“这是投机倒把。”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知道孙子是个有主意的，可是没想到居然连这个都敢干。 　　陆明野没有想到老爷子居然反应这么大，都怪自己刚才不够惊醒，居然没有听见脚步声。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努力劝说老爷子接受了。 第65章 65 　　陆老爷子比较固执, 这样的人很难被说服。 　　陆明野和爷爷聊了半夜，再加上这几天旅途劳累，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赶忙穿好衣裳，脸都没有顾上洗, 就先去了孟妍家。 　　“明野啊, 妍妍一大早就去乡里报道了。”陈大娘用一种看孙女婿的目光看着陆明野, 满脸都是笑意。 　　她热情地留陆明野吃早饭。 　　陆明野说了一句自己还要去找孟妍，就跑了。 　　陈大娘在后头不住地点头, 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她看着也高兴不是？ 　　陆明野从大队部借了自行车往乡里赶。 　　此时，孟妍已经跟在乡长身后, 去各个办公室和大家打招呼了。 　　在蓄水池剪彩那天，乡长说办公室正好有一个空缺, 其实是耍了个小小的手段。 　　办公室没有空缺, 这个位置是唯孟妍单独设立的。 　　乡长做了几年基层工作, 太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了。若是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助手, 他就要可以轻松一些。 　　这半年来，他也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 原本看中了小刘。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 他觉着小刘还是欠点火候，不够稳重冷静。 　　相比较而言, 孟知青显然更加合适。 　　他是想好好培养孟妍的，因此才特意抽出空来, 带着孟妍熟悉各位同事。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 自然看出来乡长对孟妍的看重，所以态度上都十分亲切。 　　有人还热情地让孟妍有啥困难就来找他们，尤其是几个男同志更是十分上心。 　　乡长带着孟妍转了一圈, 把该认的人都认了，便又带着她回办公室，路上问她感觉如何。 　　孟妍微笑，“大家都很友好，我很期待在这里工作。” 　　如果忽略其中一个女孩子戒备的眼神的话—当然，这个她是绝对不会告诉乡长的。 　　一来不明白对方的目的就冒然说出来，不利于相处；二来，她也不想让乡长觉着她事儿多。 　　作为领导，都希望下属能解决问题，而不是提出、或者制造问题。 　　见孟妍这样，乡长果然很高兴。他赞许地对孟妍笑了笑，“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以后肯定可以把关系处好、把工作做好。” 　　孟妍自然是点头应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小刘站起来，冲着孟妍笑。 　　乡长说：“这个办公室就咱们三个人，这几天你先跟着小刘熟悉一下工作，等下个月我再给你们分配。” 　　孟妍看着有一张桌子空着，就指了指问道：“那是我的位置吗？” 　　不等乡长回答，小刘已经抢先道：“是的，我已经帮你擦干净了。” 　　“谢谢。”孟妍报之微笑。 　　她知道小刘对自己有爱慕之心，可是也不能就不搭理对方了吧。再说了，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她向来分得很开。 　　她坐到椅子上，觉着对自己的工位非常满意。 　　桌子不大，但是放一些文件也够用了，往外看能看到大院，视野也挺开阔的。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电脑。 　　这也正常，在这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别说用电脑了，恐怕有些人听都没有听过。 　　看来，以后她要用纸和笔工作了。 　　小刘一直在观察她，见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自己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听说孟妍要和他成为同事、而且还要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他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一方面是期待，毕竟对方是他倾心爱慕的女人，另一方面，又觉得忐忑，毕竟人家有了对象。 　　这么整日相对，他难保情不自禁地做点什么，岂不是破坏人家的感情？ 　　不过，复杂归复杂，他还是亲力亲为地擦了桌子，整理好一切，等着孟妍来报道。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不到八点就来到了办公室，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一遍，擦了两遍桌子。 　　刚才在办公室看到孟妍来了，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差点要出去打招呼，最后还是忍住了。 　　盼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孟妍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回到办公室。 　　刚才听说乡长让他这几天带一带孟妍，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他拿着笔记本来到孟妍身边，“你有空吗？现在咱们说说工作？” 　　孟妍当然说有空。 　　小刘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孟妍身边，一面故作镇定地描述自己的工作职责，一面悄悄地看孟妍。 　　每一次见她，她都是这么好看。仿佛从来都没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孟妍感到了对方若有若无的视线，只装作没有看到，认认真真地听小刘说着，一面还拿笔在本子上做记录。 　　正在看文件的乡长偶尔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点头。 　　孟知青无论做什么都十分认真专注，旦旦这一点，就比别人强太多了。 　　只是小刘还得继续历练啊。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乡长接起来说了几句，脸色就变了，“行，我马上去！” 　　他放下电话，冲出了办公室，都没有顾得上和剩下的两人交代一声。 　　孟妍和小刘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跟了出去。 　　乡长已经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来，正要往上骑，见到两人点点头，“正好，你们跟我去一趟。” 　　小刘问：“乡长，到底出了啥事？” 　　孟妍扯了他一下，“先走，路上再说。” 　　看乡长的神色已经很着急了，显然没有时间好好给两人解释。反正三人是骑车，路上肯定有充足的时间。 　　乡长赞许地看了孟妍一眼，率先骑上了自行车。 　　孟妍和小刘先后骑车跟在后头。 　　半道上，乡长已经把事情简短地讲了一遍，孟妍和小刘都有了心理准备。 　　可即便如此，当两人来到山脚下、看到此处聚集的一百多号人的时候，还是无比惊讶。 　　而周围的地上放了几个口袋，有的扎着口，有的没有扎，能看到里头红彤彤的果子。 　　这些人还在吵吵嚷嚷，有脾气暴戾的还相互推搡着，更有人举起了铁锨，眼看着一场吵架就要演变成集体斗殴事件，孟妍大喊一声，“都住手，乡长来啦！” 　　她的声音高亢清亮，一下子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都愕然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乡长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了。 　　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站出来，走到乡长身边七嘴八舌地汇报。 　　这个说：“乡长，去年他们村就拿得多，今年还想多拿，这怎么行。” 　　那个说：“去年是平分的，你别胡乱攀扯。” 　　“行啦！都闭嘴。”乡长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不就是为了点果子，至于嘛？” 　　“你，你，还有你，身为干部，带头打架？” 　　他提到的几个是两个村子的干部，听到这话纷纷低下了头。现场一阵沉默，乡长呼喝道：“赶紧把各自村子的人领回去。” 　　乡里的一把手发话了，谁敢不听？ 　　两个村的干部招呼大家回去，有胆子大的居然还冲着乡长喊冤，“这片的果子是我们村的，乡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乡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 　　村民们有人要拿走果子，被孟妍阻拦住了，“这些果子先不要动，都放到乡里去，明天请乡长定夺。” 　　乡长看了暗暗点头，但是转向几个村干部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严肃，把几个人骂得狗血淋头。 　　结合路上听的零星信息和现在的信息，孟妍大概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半片山坡也不知道啥年月留下的果树，每年到秋天都会结些果子。数量并不多，所以乡里就没有收归集体。 　　本来乡里是好意，想着让大家打打牙祭，没想到反而成了惹祸的根源。 　　这一小片山坡分属临近的两个村子，每个村子都想把果子据为己有，往年都要经过几番争执才能平息，今年也不知道咋了，居然差点打起来。 　　乡长训完了，让两村的村干部各自回去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 　　“明天一早，你们几个到乡里来汇报。”乡长厉声说着，显然气还没有消。 　　几个村干部唯唯诺诺离开，乡长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了句“这几个不省心的”。 　　便带着孟妍和小刘要回去。 　　孟妍走了几步，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红透了的苹果，想必是刚才那些村民们抢着摘时掉落的。 　　她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酸酸涩涩的，根本不好吃。 　　若是在几十年后根本不会有人吃，这个年代这酸果子却成了两个村子宁愿大打出手也要争抢的东西。 　　说白了，还是太穷。 　　三人回到乡里，小刘找了几个人去拉果子了，孟妍跟着乡长回到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乡长喝了一口，叹气道：“你看看，天天就是这些事。哎，烦不胜烦。” 　　孟妍能够理解这种烦恼。 　　村里乡里没有啥大事，这年月总不外乎是为了一口吃的。而且，由于村民们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很多道理也听不懂。 　　这就导致基层工作非常难做。 　　乡长见孟妍不说话，以为对方是被刚才那一幕给吓着了。他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慰孟妍，“你看，报到第一天就让你遇上这个事儿，你别害怕，这样的恶□□件不是天天都有的。” 　　说完了，似乎觉着自己话中有歧义，又找补了一句，“一年没有几回的。” 　　孟妍摇头，“乡长，我不是怕。” 　　“但是这种事情，其实可以避免。” 　　“哦？”乡长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第66章 66 　　孟妍说：“刚才我尝了果子, 根本不好吃。村民们之所以这样抢东西，还是因为太穷。” 　　乡长深以为然。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个年月，全国都很穷，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觉着孟妍说的话是老生常谈, 但为了不打击对方的自信心, 他还是点着头说：“你说得很对, 很中肯。” 　　孟妍当然听出来乡长的敷衍之意，她笑了笑, “乡长，咱们还是得想辙增加粮食产量、增加农民收入。” 　　“是，可是谈何容易啊。”乡长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 叹了一口气。 　　山上种果树倒是可以，但是那不是得好几年吗？主要这几年该咋过？ 　　孟妍看出来乡长的想法, 她说：“我想着, 咱们还是得增加田里的亩产量, 这是见效最快的。” 　　这话乡长也同意。 　　农民么, 当然要靠田地吃饭，其他的都是帮衬, 不能当主业来做的。 　　可是到底怎么增加亩产, 他多次研究也没有个结果。 　　难道，孟知青有什么想法？ 　　他带着期盼看向孟妍, “你说说看。孟知青，如果真的能增加产量, 别说是我的, 就连全乡、全县的人都要感谢你啊。” 　　孟妍要的不是感谢，她主要是想改善大家的生活。 　　她想了想，说道：“我的想法还不成熟, 暂时先不说。这几天我得查些资料，等差不多有个成形的思想再给您汇报。” 　　乡长虽然十分好奇，但是他也知道孟妍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上回挖蓄水池的提议，不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来的吗？ 　　“那行，我等着。” 　　“县里有图书馆，你可以去看看。实在不行，你需要啥书，列个单子，我找人去买。” 　　县里没有，就去市里买，实在不行去京城买。 　　孟知青做的是利于乡里的大事，乡长决定无条件支持。 　　孟妍答应得也十分爽快。 　　小刘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人的最后一段对话。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妍，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崇拜。 　　孟妍汇报完工作，站起身来，正好看到小刘。 　　“你回来了，赶紧歇一会儿吧。”她的笑容温暖和善，小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熨帖起来。 　　不过，孟妍说完便出了办公室，他想要多攀谈两句都没有机会。 　　乡长抬头看了小刘一样，“你要多向孟知青学习啊，她的心中有大义。” 　　小刘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和孟妍相比，他似乎只想到情情爱爱的。怪不得工作这么久了，乡长还是不敢倚重他。 　　孟妍从车棚里取了自行车，打算直接去县里。 　　既然已经征得乡长的同意，她一刻也不想耽误，希望赶紧把初步方案提出来。 　　后续还有一系列的评估、审批，好歹弄一弄就得好几个月。若是想在明年春耕时有个大的改观，时间上还真是有点紧。 　　自行车蹬得飞快，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县城，路过某个小巷子的时候，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陆明野从京城买回来的手表得出手，说不定会在黑市这里。 　　她原本想的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巷子口，身材高大，即便是看不见脸，也能给人一种冷厉的感觉。 　　除了陆明野还能有谁？ 　　他正和另外一个人说着什么，两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巷子口这边。 　　孟妍支好自行车，悄悄地走过去。 　　“这块不买，是给我对象留着的。”是陆明野的声音。 　　另外一人笑着调侃，“就是那天来的那个姑娘？也怨不得陆哥你上心，那姑娘长得可真……” 　　话音未落，就转成了几声哀叫。 　　陆明野一只手捏在那人的肩膀上，大概是用了几分力道，那人脸色都白了。 　　“我的对象，也是你能议论的？”陆明野声音阴沉，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那人四下里乱看，希望有人能搭救一把，蓦然眼睛一亮，“陆哥，你快放开我，你对象来了。” 　　“别扯！” 　　“真的，你回头看！” 　　陆明野知道这会儿孟妍应该在乡里，但是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回头。 　　孟妍站在离他两三步的距离处，正笑盈盈地看过来。 　　她明艳非常，身材高挑，站在着昏暗的、不能见天日的地方，好像给整个巷子都带来了阳光。 　　无论是买东西的人，还是卖东西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痴痴地看着她。 　　陆明野也看着她，手下的劲儿不由自主地松了。 　　刚刚被他制住的人赶紧趁机跑掉。 　　陆明野顾不得抓他，疾步走到孟妍跟前，“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这种地方吗？” 　　这话算不上温柔，但孟妍一点儿也不生气，她笑眯眯地抬头看他，“原来，那块手表是给我买的啊。” 　　怪不得，他当时神情不太对呢，估计是…… 　　陆明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出巷子，又往远处走了十几步，才低声道：“赶紧回去吧，别乱跑。” 　　孟妍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目光中有了然，又有促狭。 　　陆明野被她看得不得劲儿，轻咳一声偏开头。 　　孟妍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原来，你是吃醋啦！” 　　她扒拉开右边衣袖让他看，“这块表，是你昨天不高兴的原因？” 　　陆明野就盯着她的手腕，没有说话。 　　“这个是乡里奖励给我的。” 　　陆明野抬起头来看着她，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人！ 　　孟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耐着性子解释，“小刘是负责买的，他当然得问问我喜欢不喜欢。” 　　原来她都知道。 　　原来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只是因为她当时不知道自己给她买了手表，所以才没有解释的。 　　陆明野眼睛亮了，嘴角也渐渐翘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那又乖又有点委屈别扭的样子，正好戳中了孟妍的心。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她很想在他脸上亲一口。未来大佬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好啦，不生气了？”孟妍看进他的眼睛里去。 　　“嗯。”陆明野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转过来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冷静的陆明野。 　　“你等我一下，我把这笔生意做了就陪你。”陆明野安抚了孟妍转身要走，下一秒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拉住。 　　“那块女士表，多少钱？我买了。”她眨眨眼睛，一脸的笑。 　　陆明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的眸子越来越亮，含笑摇头，“不要钱，你若是想买的话……”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红艳艳的小嘴上，很快又移开。 　　“你若是想买，就给我一毛钱吧。” 　　说完了，他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耳朵先红了。 　　孟妍一直看着他，当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刚才他看着她的嘴唇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人去了一趟京城居然学坏了。 　　虽然如此，心还是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没有想到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孟妍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有点失望，有点庆幸，又有点羞恼。 　　她报复似的瞪他一眼，恨恨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转身推自行车扬长而去。 　　陆明野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那个窈窕的声音喊，“我去哪里找你？” 　　“图书馆。” 　　还行，还知道回答他。 　　陆明野翘着嘴角，心情甚好地回了巷子。 　　“陆哥，你和对象感情真好！” 　　“是啊陆哥，太让人羡慕了。” 　　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再品评孟妍的长相，说两人敢情好总没错吧？ 　　果然，陆明野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一男一女两块手表卖了，留着给孟妍的那一块被他用手帕包起来，珍之重之地放在上衣口袋里。 　　有人调侃他，“陆哥一个大男人还用花手绢呢？” 　　陆明野：“这我对象的。” 　　这手绢是当初孟妍用来给他包扎过伤口的，他从她手里要过来以后就一直贴身放着。 　　上面的血迹被他得干干净净的，白底的手帕上有大朵紫花，绚烂美丽，像她。 　　县城图书馆离县政府不远，可和政府相比，这座建筑就逊色得多了。午间平房，破败不堪，窗户上的玻璃还碎了好几块。 　　这个年代对知识的不重视，从此处可见一斑。 　　孟妍推门进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抬起头来，一副破眼镜卡在他的鼻梁上，他从眼镜上面看过来。 　　“有事？” 　　孟妍被问得有点无语，“大爷，我来看书。需要办图书证吗？” 　　“看书？”老人好像有些听不懂似的，目光在孟妍身上来回逡巡，似乎要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 　　“看书干啥？出去劳动吧！或者看报纸，学社论。”老人的语气很硬，但孟妍并没有生气。 　　她注意到老人面前摊了一本书，很厚，目测得有四百页往上。旁边还放了一个本子，破烂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这是个爱书的老人家。 　　孟妍微笑起来，“大爷，我是真的想要看书的，您给我办个图书证吧？” 　　老人又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要什么书？” 　　“有没有农业类的、如何增加产量的书？” 　　大概是听孟妍说得有鼻子有眼，老人也觉着对方应该不是来捣乱的。 　　“你进去自己找吧。”他指一指狭小的、被两排书架隔起来的通道。 　　“那图书证？” 　　“办什么图书证，这年头能有个想看书的人不容易喽。”老人不再看孟妍，低下头研读他面前的书籍。 第67章 67 　　孟妍在图书馆仅有的四个书架上找了一圈, 终于找到两本相关的书。拿到手里就闻到一股子霉味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不止这两本，其他书也是，手摸上去都是灰尘。 　　对比几十年后动辄三四层楼、明亮现代的图书馆, 孟妍发出一阵哀叹。 　　她的声音并不高, 但显然那看图书馆的老人耳朵挺灵, 居然听见了。 　　“你叹什么气？”他抬高了声音问。 　　孟妍拿着书走到桌子边坐下，“我是觉得这些书可怜。” 　　“凝结了作者的心血, 却无人问津。”她补充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埋头专注阅读。 　　她没有注意到, 老人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了她很久。 　　目光之中似哀叹、似欣赏、又似无奈。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有人进来, 喊了一声“孟妍！” 　　她抬起头来, 看到陆明野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老人不愿意了, “你谁啊，别打扰她看书, 赶紧出去！” 　　孟妍站起来, 对着老人解释，“这是我对象。” 　　“你对象？”老人审视地看着陆明野。 　　“看着不像个读书人。” 　　陆明野外貌冷硬, 除非是在孟妍面前，否则总是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和念书的青年们气质天差地别, 也怪不得老人会一眼看出来。 　　陆明野看了老人一眼，见对方年纪挺大，也不想和对方较真, 只沉默着等在那里。 　　孟妍：“你等我下，我把书放回去。” 　　老人：“不用了，你拿走吧，看完了记得还回来。” 　　孟妍意动。 　　这两本书太专业，阅读不容易。刚才她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只看了其中一本的四分之一不到。 　　如果能拿回去仔细研读，那当然是更好了。 　　可是，她没有办图书证，这样似乎不太合规矩。 　　老人好像看出来她的迟疑，“让你拿你就拿，保护好了别损毁。” 　　那是自然。 　　孟妍是爱书之人，别说老人提醒了，即便他不说，她也会好好爱惜。 　　“可是，这样被人发现，会不会对您有影响？” 　　孟妍还是问了出来。 　　老人这样好说话，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对方惹到麻烦。 　　老人苦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因为除了我，没有别人会来这里。” 　　孟妍想到现在这个年代人们对知识和书本的不屑，也就明白了。 　　她喜滋滋地把两本书抱在怀里，“那行，十天，不，最多八天，我就还回来。” 　　老人瞪眼睛，“那么短的日子你能看出个啥？好好看，好好研读，做笔记。” 　　额…… 　　孟妍怎么觉着对方比自己都着急呢？ 　　不过，她能分辨这是好意，便点头答应了。 　　走出图书馆，孟妍还不住地回头看。 　　陆明野问她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位老人不是一般人。” 　　陆明野赞同地点点头，“他好像特别爱惜书，而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书卷气。” 　　孟妍也有这种感觉。想着对方肯定是看了很多书，不过她和老人不认识，也就没有细想。 　　这会儿正好是饭点儿，陆明野带着孟妍去了国营饭店。 　　孟妍原本还嫌花钱，等陆明野背过人给她看一叠大团结的时候，她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陆明野倒买倒卖赚了不少，吃一顿饭也就一块多钱，花得起。孟妍可不是那种挣了钱也要扣扣索索的人，她笑着拉住陆明野往饭店里走，“今天我可得吃顿好的。” 　　陆明野看着她尽在眼前的、明净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笑。 　　挣钱是为了啥？还不就是给自己在乎的人花嘛。 　　陆明野对孟妍向来舍得，今天挣得钱还没有捂热乎，当然就更舍得了。 　　两个人，他要了三个菜一个汤，再加上三碗米饭，把原本不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孟妍见了也不由咋舌，“这也太多了！” 　　陆明野就笑：“吃吧，你吃不了的我包圆。” 　　孟妍禁不住想起上回，两人也是在这里吃饭，陆明野十分自然地吃了她的剩饭。 　　她悄悄地红了脸。 　　陆明野看着对象的俏模样爱得不行，吃一口饭，看一眼她，看一眼她，吃一口饭。 　　孟妍被看得十分不自在，凑过去低声提醒，“你快些好好吃饭，这是在饭店里呢。” 　　旁边还有别人，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 　　陆明野哦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那等没人的时候看。”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孟妍愣了一下，脸色更红了，狠狠一眼瞪了过去，“不理你了。” 　　陆明野…… 　　我也没有说什么吧？ 　　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孟妍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幸而陆明野很快便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给孟妍夹菜，一面问她去图书馆借了什么书。 　　刚才陆明野只是略微一看，发现是两本挺厚的书，但是具体是什么内容他还真的没有看清楚。 　　孟妍就把和乡长的谈话说了一遍，“我想着还是得从根儿上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 　　“如果大家都能吃饱饭，就不会再为了几个酸果子大打出手了。” 　　古人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这话有一定道理。 　　人最基本的需求还是对解决温饱。 　　陆明野专注地听着，当听到孟妍跟着乡长去了现场、解决两村村民的争斗的时候，他紧张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被人这样关心着，孟妍心里暖暖的，语气也放柔了许多，“没有，只是要开打，还没有打。” 　　陆明野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在乡里办公还得面对这些。”这工种有点危险啊，陆明野开始担心孟妍。 　　“这只是特殊情况，再说了我不是没事嘛！”孟妍含娇带嗔地斜睨陆明野一眼，后者觉着骨头酥了几分。 　　这顿饭吃得可以说是柔情蜜意，一波三折，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陆明野脸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孟妍看见他这样也忍不住笑。 　　原本高冷的未老大佬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这让她十分惊奇。再一想，对方这种改变是因为她，孟妍又觉得很有成就感。 　　两个人各自骑着自行车回到甜水村，陆明野把孟妍送回家，在门口分别的时候，他把一卷子钱塞到她手里。 　　“这是今天赚的，除去午饭花的两块四，我自己留了十块，其余得都在这里了。” 　　孟妍眨眨眼睛，接过那一叠钱大概看了一眼，估计得有一百多块、小二百，在这个年代，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陆明野挑眉，“谁家不都是媳妇管钱吗？” 　　孟妍红了脸，“谁是你媳妇，咱们还没有结婚呢。” 　　陆明野乘势问道：“要不，咱们补上？” 　　孟妍瞪他一眼，“想得美！”抓住钱转身推车进了院子。 　　陆明野在她身后嘿嘿地笑了两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好自行车后追了进去。 　　此时孟妍已经走到了房檐下打算进门，冷不防被人轻轻拉住，转头一看，“还要做什么嘛！” 　　“这块表，是给你的。”陆明野说着，把舍不得卖的那块女式手表递给孟妍。 　　孟妍接过来，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喜欢。 　　不过，她还是有些迟疑，“我已经有了一块手表了……” 　　“不一样，这个是我送的。”陆明野不由分说地把手表塞给她，“你换着戴。” 　　真的可以吗？ 　　这也太浪费了。 　　手表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奢侈品，有的人一辈子都舍不得买一块，她一下子拥有两块，不太合适吧？ 　　“乖，听话。”陆明野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见着陈大娘的人影儿。 　　他飞快地在孟妍额头亲了一下，转身大踏步走了。 　　“哎！” 　　孟妍觉着自己的额头跟被火烫了似的，望着陆明野的身影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红着脸进屋去了。 　　陈大娘正在灶间焯菜，见她进来转头看了一眼，“刚才听见明野的声音了，咋让人进来？” 　　孟妍：“他没来。” 　　说着，扶着额头进屋去了。 　　陈大娘直觉有些不对，刚才她明明听见陆明野说话的声音了。难道是那孩子有急事走了？ 　　真可惜，还想着让他带些菜回去吃呢。 　　孟妍回到屋子里，拿着书站了半天，才觉着狂跳的心平稳了一些。 　　陆明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傻笑着往家里走，一面走一面回味。 　　妍妍的皮肤可真好啊，嫩嫩滑滑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嘴唇会一直很烫呢？ 　　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温度并不高。 　　真的很奇怪。 　　第二天，孟妍打着呵欠起床。陈大娘端了水进来给她洗脸，孟妍连忙下地扶她，“奶奶，我自己会弄的，您小心闪着腰。” 　　陈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孟妍，自从被孟家认回去以后，再次见面孙女可比以前懂事多了。 　　啥样的孩子才会突然懂事呢？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比如受到孟家的欺负。 　　她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十分后悔当初自己把孙女儿还给了孟家。 　　与此同时，后悔的人还有孟怀成。 　　孟丽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逼着孟怀成给郑家施压，好让她尽快嫁到郑家去。 　　孟怀成烦不胜烦，同时也觉着没脸。 　　郑家老爷子多年经营不说了，郑老大的职位比他高，他施压？被施压还差不多。 　　他责骂了几回，孟丽不像以前那样温顺听话，居然敢顶嘴了。 　　说什么他若是不同意，她就真的要闹到郑洪的单位去、把郑洪耍流氓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儿昭告天下。 　　孟怀成焦头烂额，不禁深深后悔，当初没有把孟丽送还给原来的家庭。 　　而优秀而有主见的孟妍才是应该生活在他身边的孩子。 第68章 68 　　第二天, 孟妍起晚了。 　　她昨天看书看得入了迷，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孟妍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一个在城市中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居然对农业类书籍如此感兴趣。 　　可见按照需求去学习才是效率最高的。 　　匆匆吃了早饭, 骑车去到乡里, 乡长和小刘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虽然离着八点半的上班时间还有几分钟, 孟妍还是觉着挺不好意思的，她和两人打了声招呼。 　　乡长倒是无所谓, 笑眯眯地问她昨天去图书馆的成果怎么样。孟妍把手里的书给拿给乡长看，“我借了两本书，准备好好研读一下。” 　　“你从图书馆借的？”乡长满脸惊诧。 　　孟妍不明白他这种惊讶从何而来, 正要开口问，刚进来的小刘解释道：“那管理员脾气很古怪, 一般人进去看书他都不允许的。” 　　“你居然能把书借出来, 真是厉害！” 　　孟妍回想着自己和那位老人几句简短的对话, 并未觉得对方的脾气又多么古怪。 　　而且, 还是对方主动提出让她把书拿回来看的。 　　她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乡长就更加惊奇了, 他看了孟妍一会儿, 说道：“看来，他挺欣赏你的。” 　　孟妍觉着乡长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过也没有多想。 　　外头一阵说话声音，小刘伸脖子看了一眼, 回过头来说：“村民们来分果子了。” 　　乡长站起身往外走, 孟妍和小刘也赶紧跟上。 　　和昨天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村民们今天倒是一个个老实得很，估计是昨天村干部回去做了思想工作。 　　乡长看在眼里, 昨天的气总算是顺了些。孟妍和小刘安排着分苹果，其他几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出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很快工作就完成了。 　　村民们捧着手里的果子，个个笑逐颜开。 　　乡长吩咐孟妍和小刘做些收尾工作，自己带着两个村的村干部去了会议室，看样子是要继续给他们上政治课。 　　虽然孟妍不用干体力活，但是她跑来跑去地安排了半天，额头上也见了汗。 　　小刘让她去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你自己能行吗？”孟妍有些不放心。 　　小刘正要说什么，被另外一个人打了岔，“你第二天上班就想大包大揽，把我们这些人搁在哪里？” 　　孟妍一眼扫过去，认出了对方。 　　昨天乡长带着她四处打招呼的时候，这姑娘就眼神不善。昨天介绍的时候，她记住了对方的名字：严珊珊。 　　“我没有想大包大揽，想必你是误会了。”在不了解对方的目的和背景之前，孟妍不想轻易树敌。 　　和严珊珊的激动不同，孟妍显得非常平静，脸上甚至还带了淡淡的笑容。 　　这样更显得严珊珊无理取闹，她已经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个个都在议论她。 　　有和她交好的女同事过来拉她，“珊珊，还有工作，咱们赶紧回办公室吧。” 　　这女同事也是好意，毕竟昨天乡长对孟妍的器重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可显然严珊珊并不领情，她甩开女同事的手，“要你管!” 　　转而继续挑衅孟妍，“哎，我说你什么来头，倒是给大家说说呗！” 　　如果说刚才孟妍还担心对方可能是心情不好，现在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人是冲着她来的。 　　再看到严珊珊时不时瞟向小刘的眼神，孟妍心里大概有数了：自己这是被误认为情敌了。 　　青春年少，为了所爱之人吃醋，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孟妍可以理解。 　　但是能够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孟妍不想受这种没有意义的委屈。 　　“你问我有什么背景，”她眸光淡淡，看着严珊珊说道，“我没有背景，而且，也不需要有背景。” 　　“我来这里是工作的，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来攀比的。” 　　“反倒是你，”孟妍的目光在严珊珊身上转了两圈，“年纪轻轻的，不想着好好干工作，反而故意挑起争执。” 　　“你不累吗？” 　　孟妍说完，还故意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长辈，面对没出息的小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姿态。 　　严珊珊气得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着孟妍的背影嚷嚷，“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说完了，她转向了刚才劝她的那个同事，“你说是不是？” 　　可惜，对方刚被她怼过，这会儿脸上还挂不住呢。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转身走了。 　　严珊珊更生气了。 　　她求助地看向小刘，后者皱了皱眉头，真的朝她走过来。 　　她心头一喜，心道如果因为这件事和小刘的关系能更近一步，也算是值了。 　　可下一秒她就听见小刘说：“孟妍是个好同志，你以后别再找她麻烦了。” 　　啥？ 　　“你，你个傻子！”严珊珊红着眼眶盯着小刘。 　　可后者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乡长和村干部在会议室，办公室里只有孟妍一个人。她低着头专注地看书，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那个，孟知青。” 　　孟妍抬头，小刘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 　　见孟妍不解，小刘解释道：“严珊珊刚才针对你，可能是因为我。” 　　倒不是他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主要是严珊珊喜欢他，这在大院里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而且，严珊珊的占有欲特别强，弄得别的女同志和小刘多说一句话都要掂量掂量。 　　孟妍刚来第二天，当然不知道这些。说起来，还是他让对方受了委屈。 　　孟妍轻笑，“挑衅的是严珊珊，和你没关系。要道歉，也是她来道歉。” 　　小刘：“她不可能来道歉的。” 　　“她的姨夫是县里的领导，因为这一层关系，乡长也让她三分。在这个大院里，除了乡长，基本没有人敢惹她。” 　　而乡长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所以严珊珊几乎就是这里的一霸。 　　这一层意思，孟妍听懂了。但是她无所谓。 　　“如果她不继续挑衅，我可以不计较这一回。”孟妍淡淡说道。 　　小刘无语。 　　他的本意其实想让孟妍最好能让着严珊珊，毕竟对方有后台。 　　可是，看到孟妍那一双澄明的眼睛，他这劝告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孟妍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 　　晚上五点半下班，乡长特意来问孟妍学习的进度，她站起来，扬了扬手里的书，“我看完一多半了。” 　　“不错。那三天以后，咱们商量下？” 　　孟妍计算了下时间，勉强点了点头。 　　“别担心，只是初步商量下，就咱们三个人。”乡长没有忘记拉上小刘。 　　小刘这个同志吧，能力虽然比不上孟妍，但是工作态度还是不错的。乡长也存了培养他的心思。 　　下班后，陆明野来接孟妍，就瞧见自己对象皱着小眉头。 　　“有人欺负你了？”他问。 　　孟妍摇头，“当然没有。”即便有，她自己也能搞定。 　　她把乡长的话给陆明野转述了一遍，末了还叹了一口气，“时间有点紧。”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嘟着，小脸鼓鼓的，和平日的气定神闲不同，居然看起来有些无助。 　　陆明野心里软软的，握住她的手安慰。 　　可孟妍依旧皱着眉头。 　　她感觉自己的知识还是不太够，想着赶紧看完这两本书，再去图书馆一趟。 　　两人转身离开，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窈窕，看来是那样般配。 　　小刘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严珊珊在不远处看着他，咬住了嘴唇。 　　第二天一大早，孟妍就和陆明野去了县城。 　　昨天晚上她熬夜把两本书都看完了，觉着似乎有些感悟，但是还不算清晰。想着今天再去找几本书看看。 　　图书馆里还是只有那位老人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他看见孟妍进来，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书上头。 　　“你都看完了？” 　　孟妍点点头，“有的地方看不太懂。” 　　她原本也就是随意搭一句话，没有想到老人居然问：“哪里看不懂？” 　　孟妍愣了一下，翻开笔记本让对方看。 　　书是借来的，她不能在上面做标注，她把不明白地地方都记在本子上了。 　　老人拿起来，很快从头翻到尾，抬头叫孟妍，“你过来，我给你讲一下。” 　　说完了，见孟妍站着没动，“赶紧过来。讲完了，再去找书。” 　　孟妍眨了眨眼睛，往前走了几步。 　　老人找了一张废纸，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孟妍所有的疑惑给讲了一遍。 　　末了还问，“听明白没？” 　　孟妍忙点头，“听明白了，很明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刚才这位老人的讲解可以说是深入浅出，让人豁然开朗。 　　孟妍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老人家，冒昧问一下您贵姓？” 　　“我姓梅。”老人似乎对农学以外的事情毫不关心，催着孟妍赶紧进去挑书。 第69章 69 　　孟妍从图书馆出来, 已经快到中午了。陆明野在外面等她，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孟妍嘴里抱怨着，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这个年代里, 糖葫芦是天气冷些才会有的小零食, 孟妍这才发现, 日子已经到了初冬。 　　人骑在自行车上，握着车把的手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她一只手扶着车把, 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呵气，暖和些了又换成另外一只手。 　　陆明野看了她好几回，路过工农兵商店的时候, 他停下来。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孟妍不明所以, 但陆明野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她只好在外面等着。 　　大概等了五六分钟, 陆明野出来走到她面前, “伸手。” 　　嗯？ 　　陆明野见她没动，干脆拉起她的一只手, 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套住了她的手。 　　是手套, 大红的颜色特别鲜亮。 　　原来，他是买手套去了。 　　孟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彷如没有发现一般，专注地把两只手套都给他戴上。 　　“这下暖和了, 走吧。” 　　“那你呢？” 　　“我一个大男人, 怕什么冷。”陆明野没所谓地说了一句，率先骑上自行车。 　　孟妍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她骑着车和他并排, 时不时地回头去看他。 　　陆明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快好好看路”，话虽如此说，到底嘴角是翘了起来。 　　两人骑着自行车从黑市的小巷子路过，有人喊了一声，陆明野停下来。 　　从巷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喊了一声“陆哥”。 　　孟妍也下了自行车，特意隔开一段距离等陆明野，远远地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他就回来了。 　　“怎么了？”孟妍问。 　　陆明野压低了声音道：“上回那两块表买得不错，他问我啥时候能有新货。” 　　新货？ 　　那就得再去一趟京城了。县城这个小地方，正常渠道的东西都供应不上，又从哪里找多出来的货呢。 　　孟妍拧着眉头，看着陆明野。 　　“你以后要专注做倒爷了？” 　　陆明野摇头，“倒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得多挣些钱才行。” 　　“怎么，你不愿意我做这个吗？”陆明野骑上自行车，两人往甜水村的方向走，路上他这样问孟妍。 　　孟妍有些无语。 　　倒也不是不愿意让他做，主要和书里的剧情不符。 　　未来的一方大员和倒爷，在孟妍看来，还是前者更加适合陆明野。 　　可是，她并不会直接阻拦，毕竟这是陆明野自己的选择。 　　“我没有什么意见，你决定好了就去做。”她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陆明野觉着，这话有些奇怪，就好像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似的。 　　这种感觉不舒服，他皱起眉头看向孟妍。可惜孟妍心里被别的事占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眨眼之间，三天的期限已到。 　　孟妍和乡长以及小刘坐在会议室里开会，讨论增加亩产量的问题。 　　“我这几天查了些资料，”孟妍把厚厚的一本笔记本摊开往前推了推，“这里是要点记录。” 　　乡长拿过来看，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许多字，翻开来足足得有多半本。 　　字迹清楚就不必说了，更难得是还有插图。 　　乡长久在基层，对农业上的事情可算是比较懂行了，从他的眼光来看，孟妍这本笔记做得十分翔实。 　　“小孟，你有心了。” 　　先不说这笔记用不用的上，就这一份专注和认真就很难得。 　　小刘已经顾不上说话了。 　　他看看笔记，看看孟妍，再看看孟妍，看看笔记，终于知道，自己和孟妍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他又是钦佩，又是失落，一时之间神色变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是最合适的。 　　孟妍等乡长看完了笔记，才提出了自己的初步设想。 　　“咱们这几个村子，背靠山脚，地势陡峭。这不利于批量播种和劳作，所以咱们的第一步是要平整田地……” 　　乡长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和孟妍讨论几句。两人说得越来越专业，到最后小刘都有些听不明白了。 　　但他看出来一点，孟知青虽然在经验上和乡长还差了一大截，但是她提出的设想却得到了乡长的认可。 　　这三天以来，她肯定看了不少书。 　　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孟妍和乡长讨论出个大概方案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小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饭盆。 　　“我打了饭，乡长和孟知青赶紧吃吧。” 　　孟妍惊讶，“哎，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刘唯有苦笑。 　　刚才的讨论，他根本插不上话，还赶紧走嘛！打饭毕竟也算是做了点事情，总好过在这里干坐着当木头。 　　乡长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他催促孟妍赶紧吃饭，“吃完了咱们继续说。” 　　当天，孟妍天黑以后才下班，总算是和乡长一起定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临走的时候，乡长赞许地看着孟妍，“小孟，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不过短短三天，她就能就相关问题侃侃而谈，可见做了许多准备。 　　乡长觉着自己在相同的年纪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 　　又过了两天，孟妍再次去了县城图书馆。 　　姓梅的老人见到她就面露不悦，“你怎么前两天没来？书也没有借？” 　　“额，”孟妍竟然有些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上回看的书整理完了，这两天就休息了一下。” 　　“休息？”梅老重重地哼了一声，上下看了孟妍几眼。 　　“没想到，你也是个不爱学习的。” 　　孟妍想一想，觉着自己被冤枉了。 　　无论在现实世界中还是在这里的书中世界，她都挺爱看书的，不仅看得快，还特别善于总结归纳。 　　否则，也不会在短短的三天就能在乡长面前侃侃而谈。 　　“我不是……”她辩解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梅老那严肃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自己都觉得这辩解没有什么道理。 　　果然，梅老脸色更阴沉了，“还说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这样怎么能学好？” 　　学好？ 　　孟妍其实也没有想学多好。她本身对农学不感兴趣，只是想给乡里提供一个思路，后续的可行性分析和评估，自然有专业人员负责。她就不添乱了。 　　这个流程和上回修建蓄水池一样。 　　这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相信乡长也是明白的。 　　可是，在梅老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这些话都不好意思说。总感觉若是说了，就会让梅老很失望似的。 　　她干脆低下了头，“是，我这两天荒废了。” 　　陆明野一直在旁边站着，见她这样就想过来理论，被孟妍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了。 　　而梅老的脸色也和缓了下来。 　　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低头认错，态度还如此诚恳，谁也不忍心再多加苛责。 　　“行了，去拿书吧。” 　　梅老说了这么一句，孟妍松了一口气从通道走进了图书馆。 　　“桌子上放的那三本，你都拿走。”梅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孟妍往仅有的那张破桌子上看去，果然有三本书被整整齐齐地放着。 　　这是老人家特意给她整理出来的？ 　　孟妍拿起来一看，三本都是农学方面的。 　　她嘴角抽了抽，半天没有动作。 　　“要是不够，你再去书架子上找一找。” 　　孟妍顺着声音看过去，梅老头都没有抬，专注地看着他面前的书。 　　“够了，我就先看这几本吧。” 　　孟妍拿着书走出通道，梅老说：“做笔记，三天后拿来我看。” 　　孟妍有一种自己是小学生被老师留作业的感觉。她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图书馆。 　　陆明野跟在她身后，两人一直走到自行车旁边才停下来。 　　他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书，“这也太多了吧？你若是累……” 　　“没事，我会很快看完的。”孟妍扬起脸来微笑。 　　在图书馆耽搁了一会儿，再回到乡里的时候都十点多了。孟妍推着自行车进到大院的时候，正好碰到严珊珊从办公室出来。 　　她斜眼看了孟妍一会儿，冷笑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这工作态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孟妍挑眉，“你是领导？” 　　严珊珊一噎，但很快反应过来，“我虽然不是领导，却比你早来好几年，而且我是正式的、有编制的人员。” 　　她特意打听过了，孟妍现在还是编外人员。严珊珊觉着自己比对方强了太多。 　　“为人民服务不问岗位，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吗？”孟妍似笑非笑地看着严珊珊。 　　严珊珊不说话了。 　　她觉得这话不好接。 　　如果反驳吧，岂不是说岗位有高低贵贱之分？这和最高领导的指示不相符。 　　如果不反驳，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愣怔之间，孟妍已经越过她进了办公室。 　　紧接着，她听见了小刘的声音，话里话外的都是对孟妍的关心。 　　严珊珊咬住了嘴唇。 　　当天下午，她请了假，直接去了县城小姨的家里。 　　“小姨，有人欺负我，你得让姨夫给我做主。” 第70章 70 　　孟妍依旧每日读书学习, 希望能够再出一版提高产量的方案—这是她的想法，也是乡长对她的期望。 　　她又去了好几回图书馆，每次都带着写得整整齐齐的笔记，让梅老检查, 也问梅老一些问题。 　　这么一来二去的, 两人倒是越来越熟络, 而梅老每次让孟妍拿走的书也越来越多。 　　孟妍早也看书，晚也看书, 虽然很累，然而，农学知识方面的提升是迅速而明显的。 　　与此同时, 蓄水池经过了十几天的最后修整，终于在这一天迎来的第一天蓄水的日子。 　　乡长管辖下的五个村子的大队干部都来了, 大部分村民也来了, 知青们更是一个不落, 都聚集在山坡上, 孟妍也在其中。 　　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说笑, 说得都是蓄水池启用以后对村子的好处。 　　乡长站在最高的地方, 双手虚往下按了按，众人的说笑声渐渐消失, 大家都专注地看着乡长。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们的蓄水池第一天蓄水, 如果成功, 并且在后续三天内不漏水，蓄水池就可以正式投入。” 　　大家都明白蓄水池的功能，即便有些人太过愚钝的不甚明白, 这些日子也被同村子的人都洗脑完了。 　　他们都知道，如果这个蓄水池可以正式投入使用，那么一直困扰几个村子的、山上缺水问题就会得到基本解决。 　　果然，乡长印证了他们的猜测，“缺水问题解决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山上大批量地种果树。” 　　“乡长，能卖钱不？”有人大声问道。 　　“就是就是，能卖钱不？”归根结底，还是得往钱和粮食上靠。没有这些成果，说啥都是白搭。 　　乡长笑了，“你们只管种，销量我们这些干部想办法。” 　　“而且，果子不仅能卖钱，还可以垫肚子。” 　　这是大家早就猜测到的，可毕竟没有经过官方证实，所以也仅限于猜测。现在乡长亲口答应了，大家还有啥顾虑啊，个个都兴奋起来。 　　“乡长太厉害啦！” 　　“乡长是好领导！” 　　村里人说不出啥长篇大论来歌功颂德，他们用自己最朴实的语言感谢着眼前这个为村民谋福利的领导。 　　乡长基层工作多年，整日看到的都是纠纷、冲突。关于这一点他也能够理解，不外乎是因为大家伙太穷了。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到大家眼中的感激、激动的时候，他觉着心中一股豪情在激荡，仿佛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你们放心，我是你们的乡长，肯定会为你们考虑。咱们大家一起努力，争取把咱们乡做成县里的示范乡、甚至市里的示范乡。” 　　掌声四起。 　　这番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除了解决温饱之外，如果能成为示范乡，这是让大家面子上都有光的事儿。没有人不愿意。 　　“好，抽水！” 　　随着乡长一声令下，从县里借来的抽水泵轰隆隆地运转起来，紧接着，一股水流从水管子里冒出来，注入蓄水池中。 　　这水管子足有成年男人的胳膊那么粗，水位肉眼可见地不断往上升，来得早抢到蓄水池边位置的人们大声呼喊，“涨了涨了！” 　　而后面的人离得远，听见这声音就像是自己亲眼见到一般。 　　也跟着呼喊，“涨了涨了。” 　　孟妍站在离蓄水池十几米远的地方，望着这个场面，觉着有一股热血充斥在自己的周身。 　　她在现实世界中算是职场精英，也主持或者主导过很多项目，无论是资金投入还是人员投入都是蓄水池的几十倍乃至几百倍。 　　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浑身都燃烧起来了。 　　她和大家距离如此之近，可以真切地看到他们的笑脸，看到他们眼中的希望。 　　而这希望和自己有关。 　　很快，蓄水池满了，有人关上了闸门。 　　乡长让几个人小伙子白天晚上交替守着，主要是观察蓄水池是否漏水。 　　他安排好一切之后，自己走到孟妍面前，“孟知青，蓄水池项目多亏了你的提议，我在这里代表乡里五个村的村民，谢谢你。” 　　乡长说着就要鞠躬，孟妍连忙拦住，“乡长，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主要工作都是您和专家组、工程队的功劳，我只是提了个想法。” 　　和提出想法相比，把想法付诸实践更加艰难、也更加重要。 　　乡长显然不这么想，他郑重地对孟妍说道：“如果没有想法，一切都没有可能。” 　　这就是在正面肯定孟妍的付出和贡献了。 　　村民们和知青们也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孟妍道谢。孟妍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集体感谢过，她心情激动，脸色也浮起红晕，不过姿态依然沉稳大方。 　　陆明野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对象。 　　她是一道光，不仅耀眼，而且还照亮了别人。 　　自己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 　　可是偏偏有人那么没有眼力价，居然议论孟妍的是非。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运气好一点儿嘛！提建议谁不会啊！” 　　陆明野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和小刘站在一起，这话显然是对小刘说的。 　　“你乱说什么！” 　　“你乱说什么！” 　　两个声音接连响起，严珊珊左看看右看看，小刘为孟妍说话她早就预料到了，可是站在面前这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又是谁？ 　　小刘在看到陆明野的时候，张了张嘴，最后啥都没有说。他当然很想维护孟妍，可是人家有正经男朋友在这里，他自己又算什么！ 　　陆明野盯着严珊珊，“我是孟妍的对象，看你一个年轻姑娘，没想到居然爱背后议论人是非，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是一双眼睛里都是鄙夷，严珊珊虽然不知道这人叫啥，但是被这么一个好看的人鄙视，任一个年轻姑娘都受不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你管我！” 　　“有本事，让县里的领导认可她。” 　　她的小姨夫就在县委工作，她可是提前打过招呼了，孟妍和她不对付。 　　就在这时，有两个身穿中山服、白衬衣的男人走上山来，和乡长说了几句话，乡长一脸惊喜，再次面对大家。 　　“这两位是县里的领导，特意来表彰孟妍同志的。” 　　他说着，招手把孟妍叫了过去。 　　孟妍也有些懵，两位男同志主动解惑，“孟妍同志，你在蓄水池项目上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经县委研究决定，授予你‘优秀知青’的称号。这是奖状和奖品。” 　　说着，其中一人拿出来一个纸卷，双手展开了让大家看。 　　小刘就站在附近，他瞄了一眼奖状，转头笑了一声，“看清楚了吧？由县委盖章的。” 　　不是认为孟妍得不到县委的承认吗？现在表彰来了。 　　严珊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终于承受不住现场打脸，扭身捂脸跑了。 　　陆明野看了小刘一眼，破天荒地说了一声“谢谢”。 　　小刘脸色一僵，低下了头。 　　是啊，人家才是孟知青名正言顺的对象，因为他对孟妍的维护而感谢他也很正常。 　　可是，他的心里咋这么不舒服呢？ 　　那边，孟妍并不知道这里的小插曲，她在忙着接受大家的祝贺。 　　被知青们和村民们团团围住，她的脸上都是笑容，亲切而明艳。 　　乡长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来，先带着县里的两位领导去吃午饭了。 　　在路上，他一直都在夸赞孟妍。 　　“孟知青确实脑子灵活，觉悟高。”两位县里来的同事附和道。 　　刚才他们在现场可是亲眼看到了大家对孟妍的拥护。 　　乡长与有荣焉地点点头，“这阵子，知青们被她带动得也转变了观念。”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若是以前，他们很少有人关心这些，更别说全程参与了。 　　然而刚才乡长看得明明白白：知青们是前所未有的关切。不仅是今天，在整个蓄水池项目上，所有的知青都出了力。 　　这些年轻人们有文化、有思想，如果用好了会是建设农村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而如果想让他们真正投入到农村建设中来，首先要让他们从思想上关心这里。 　　这种思想上的转变和孟知青的努力分不开。 　　“孟知青是榜样啊，这个优秀知青的称号真是实至名归。” 　　所有的人走在夸赞孟妍，身为她的迷妹，李慧心情可太好了。 　　她一直看着孟妍，越看越觉着惊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努力，又这么厉害的人呢？ 　　“哎，今天还一起复习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慧回过头去，见是陈磊，便有些没好气。 　　“我现在没有空，别和我说话。” 　　陈磊：“我是问你晚上还一起复习吗？” 　　又没有问她现在有没有空。 　　“复习啊，咋，你想偷懒？”李慧斜他一眼。 　　“不是，就是问问。” 　　陈磊看了她一眼，笑着转身走了。 　　李慧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她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孟妍身上，也顾不得细想，便转头又望向了人群中的孟妍。 　　她不知道的是，陈磊只走了几步，转身站定，一直都在望着她。 　　其专注程度，不亚于她看孟妍。 第71章 71 　　山坡上的欢声笑语经久方散孟妍坐在陆明野自行车的后座上往家里赶。 　　“要是带着奶奶一起来就好了。”陆明野一面蹬着自行车一面说。 　　孟妍也觉着遗憾, 她主要没有想到居然还有现场表彰这个环节，要不然说啥也得把奶奶带来。 　　不过，看乡长当时的表情，应该也没有想到。这说明县里是临时起意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一直到了孟妍家门口, 她也没有想明白。 　　陆明野说好了第二天来接她去乡里上班, 孟妍推辞不掉，只好接受。 　　她还觉得奇怪呢, 自己有了自行车，这几天都是自己去乡里的，怎么陆明野突然说要送他。 　　对此, 陆明野也没有多加解释。 　　孟妍回家把奖状给陈大娘看，后者果然很高兴, “我们妍妍可真是出息。” 　　陆明野回到家里也是一脸笑意,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 “咋, 捡到钱了？” 　　“比捡钱还好。”陆明野把孟妍接受县里表彰的事儿说了一遍，和在外面的沉稳冷静不同, 他此时一脸地兴奋, 绘声绘色地描述，让陆老爷子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挺后悔没有在现场。 　　要是亲眼看到孟妍接受荣誉该有多好啊, 那可是他们陆家未来的媳妇。 　　第二天，陆明野早早地来到门口, 过了一会儿孟妍出来了。 　　她今天没有梳马尾, 而是换成了两条辫子。黑油油的，搭在肩膀上，更显得她肤色如玉。 　　陆明野都看呆了。 　　直到孟妍红着脸低下头来, 他才回过神。 　　大长腿稳住自行车让孟妍坐上去，两腿一蹬，车轮飞转，往乡里驶去。 　　孟妍刚进大院，就碰到了严珊珊。 　　奇怪的是，她今天进入没有言语挑衅，显得十分沉默。只是看过来的目光十分阴沉，仿佛在等着看谁的笑话。 　　孟妍懒得搭理她，径直进了办公室，追知道严珊珊后脚就跟进来。 　　正在整理桌子的小刘看到，立刻警觉地挡在孟妍面前，他问严珊珊想要干什么。 　　严珊珊看着心上人维护别的姑娘，心里一阵阵地发堵，说话也就不怎么好听了。 　　“怎么，你们办公室不让人进来？” 　　“你有什么事？”小刘并不为这句话威胁，他站着没动，严肃着一张脸问严珊珊。 　　严珊珊恨得没法，真想把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儿提前说出来，好看一看孟妍失落的样子。 　　幸亏她还有一丁点儿理智，压制住了冲口而出的话，冷笑几声没有搭腔。 　　既然小刘不让进，那她就站在这里等着。 　　“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门口？”乡长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两人。 　　小刘和严珊珊同时让开，后者抢先开口，“乡长，我有些工作上的事儿想要请教小刘。” 　　“那行，你们自己研究去。”乡长不以为意，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小刘不好在乡长面前赶严珊珊出去，毕竟这办公室又不是他们家的。而且，他也不想给领导一种公私不分的印象。 　　于是，只好气呼呼地回到桌子旁坐下，翻开笔记本强迫自己专注工作。 　　这样显然是没有搭理严珊珊的意思了，可后者的脸皮显然比他想得要厚得多，居然自顾自地找了凳子坐在了小刘旁边。 　　“小刘，关于工作，我有个疑惑……” 　　严珊珊很是煞有介事，不了解的人还真的以为她是来讨论工作的。 　　但孟妍觉着，不像。 　　这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电话铃响了，严珊珊的眼睛亮了。 　　乡长接起电话，开始还是脸上还带着笑容，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孟知青是很优秀的……”他说了一半，似乎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放下电话，孟妍主动过去问，“乡长，是我惹了什么麻烦吗？” 　　“不是你的错。”乡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别的。 　　但他心里堵得慌。 　　电话是县里来的，提醒他不要太过倚重孟妍，毕竟对方没有编制，不算正式工。 　　如果是一般人，乡长觉着这话有些道理，可孟知青是谁？那是三番五次为乡里做出杰出贡献的人。 　　她能力出众、觉悟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方以没有编制来否定孟妍，乡长都觉得不公平。 　　这话若是转述给孟妍，一来有传小话的嫌疑，二来她听见也不会高兴。所以乡长干脆就没有说。 　　他和几人打了声招呼，拎着公文包走了。 　　编制的事儿他早就放在心上，可最近太忙，这事就没有办。既然有人特意拿这个来说事，那他就先把这个解决了。 　　乡长离开以后，孟妍的目光落在严珊珊脸上。后者肆无忌惮的笑十分刺眼。 　　“你早就知道了吧？”孟妍问。 　　“对啊，”严珊珊昂着下巴，“打电话的人是我姨夫。”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有个在县委工作的姨夫，并且引以为傲。也因为这样，她在乡里几乎无人敢惹。 　　原来，严珊珊等的是这个，孟妍恍然大悟。 　　她轻笑一声，目光在严珊珊脸上转了几圈，“我发现，你真的很闲。” 　　“你什么意思？” 　　孟妍走进一步，站在严珊珊的跟前，“你年纪轻轻的，不想着怎么提高自己，不想着怎么为村里乡里做贡献，居然整日专注于算计别人。” 　　“你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意义吗？” 　　“你！”严珊珊伸出手指指着孟妍，被后者啪地一下子打开。 　　“我奉劝你一句，做些有意义的、值得回忆的事情。” 　　孟妍的手劲儿颇大，严珊珊手上被打到的那处火辣辣地疼。她气得不行，打算动手。 　　虽知道刚给伸手，就被小刘挡在了面前。 　　“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 　　“小刘！”严珊珊震惊地望着心爱的男人，“你就为了她，这么对我？枉我对你痴心一片。” 　　“严珊珊，我早就说过了，我对你没感觉。这事和孟妍无关，你别再针对她了。” 　　小刘的性格很不错，除非是逼到份上，他很少对人如此严厉地说话。 　　严珊珊也被吓了一跳，狠狠地瞪了孟妍一眼，转身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有的是机会治她。 　　再说了，乡长接到电话，应该不会再倚重她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把她赶回到甜水村去。 　　至于小刘，没有了孟妍横插一杠子，严珊珊有信心把他弄到手。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下班的时候，小刘和孟妍有说有笑地离开，孟妍被陆明野载着走，小刘骑车就跟在他们后面。 　　“小刘，你给我停下！”严珊珊气急败坏地喊。 　　不知道小刘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故意的，反正头都没有扭一下，蹬着自行车走了。 　　陆明野脸色不太好看。 　　他也不怕孟妍听见，直接转头问：“你怎么把他也带回来了了？” 　　孟妍狠狠地捏他腰间的软肉，“我今天要请大家吃饭，当然不能落下小刘啦。” 　　“我不高兴！”陆明野直接说。 　　“不高兴就忍着。”孟妍毫不示弱。 　　然后，陆明野就不说话了。 　　没办法，双方意见不同，当然是要听对象的。 　　两人这一番动作被落后几米的小刘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一片苦涩。 　　爱慕的姑娘是别人的对象，偏偏他还只能看着两人亲昵。这简直是一种煎熬。 　　可若是让他别来参加，他又是舍不得的—毕竟来了就能多看孟妍几眼。 　　早晨临上班的时候，孟妍就和奶奶说过了，今天要请大家过来吃饭。 　　陈大娘买了肉多好饺子馅，顺便通知了本村和孟妍交好的几个人。 　　孟妍进门的时候，大家正坐在院子里包饺子。 　　孟妍给大家介绍小刘，“这是我最好的同事，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小刘也是老熟人了，以前经常来甜水村找孟妍替乡长传话，所以，，陈磊、侯红霞，包括春生都和他挺熟络。 　　唯一不太熟悉的就是李慧了。 　　孟妍笑着问李慧，“我还想着回来给你们村打个电话，没想到你已经来了。” 　　李慧大大咧咧地说：“哦，当时我正好和陈磊一起复习功课，陈大娘来叫他，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陈磊：“你别说了。” 　　李慧奇怪地看他一眼，“咋啦？为啥不能说？” 　　孟妍看到陈磊的耳根子有点儿红，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她看了看李慧，又看了看陈磊，慢慢地笑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饺子就包好了，侯红霞和李慧拿着去煮，陆明野出去了一会儿。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酒。 　　“今天咱们高兴，一起喝点儿。” 　　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大家欢呼起来。在灶间煮饺子的两位女同志都奔出来看热闹。 　　饺子煮好了，装满了两个大笸箩，放在桌子上热腾腾白嫩嫩的，带着猪肉的香味儿。 　　大家食指大动。侯红霞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咬了一口，烫得跳起来，也舍不得吐出来。 　　“太好吃啦，大娘，您和馅的手艺是这个！”侯红霞翘起大拇指。 　　陈大娘乐呵呵的，“好吃就行！” 　　孙女儿得到县里的表彰，她自己脸上也觉得有光。今天特意多买了肉，剁馅和馅的时候都用了十二分心，当然会好吃。 　　孟妍给每个人倒了一点白酒，不多，也就盖满了一碗底。 　　她先端起碗来，对大家说：“咱们知青们不容易，如今算是各自有了自己的位置，先喝一个！” 　　说完，她大大地喝了一口。 　　好辣！ 　　大家哈哈大笑，侯红霞说她不会喝酒还要逞能。 　　陆明野把她的碗端到自己面前，“我替她喝。” 第72章 72 　　陆明野拿起孟妍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还把空空的碗给大家看。 　　大家愣了一下，轰然而笑。 　　侯红霞和孟妍关系最好，她仔细地看了陆明野几眼，点点头道：“嗯, 勉强算你及格, 知道当着大家的面对妍妍好。” 　　陆明野：“不止是当着大家的面。” 　　他凑到孟妍耳边, 低低地说了一句：“背着人，我也会对你好, 更好！” 　　“哎哟，可酸死我们了。”侯红霞继续开玩笑，但眼里到底是多了几分轻松。 　　她原本还担心陆明野性格太冷, 不懂顾及女孩子的心思，让孟妍受委屈呢。如今看来, 倒是她想多了。 　　无论多冷清的人, 一旦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也会变得热情体贴起来。 　　有了这个小插曲, 桌上的气氛更加活跃，大家畅所欲言, 各自说着自己的近况。 　　陈磊和李慧正在努力复习高中知识, 侯红霞也得到了学校的认可，被评为今年的优秀教师。 　　其他知青也都在忙着学习文化知识, 总之是各有各的忙碌。 　　孟妍看着大家的笑脸，觉着自己都跟着雀跃起来。 　　侯红霞站起来, 拍拍手掌, “哎，大家听我说，孟妍同志得到县里的表彰, 被评为优秀知青，这是知青队伍整体的荣誉，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 　　“孟知青太优秀了！” 　　坐在一旁，一直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刘，此时才真心地笑起来。他站起来说：“乡长对孟知青评价特别高。不仅仅是这回的蓄水池，孟妍同志还在酝酿下一个方案。” 　　这下子，大家来了兴趣，纷纷问小刘是什么。 　　小刘故意卖了个关子，“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所以不能给大家透露。不过，我可以保证，肯定是有利于农村发展和建设的好方案。” 　　这一点大家当然是相信的。 　　他们看向孟妍的目光中都是崇拜，同样是知青，咋人家就能提出一个个的好点子，他们却毫无贡献呢？ 　　孟妍似乎看出来大家的想法，笑着说：“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瞎想，最后实施还得靠乡长，靠大家。” 　　“所以，咱们每一个人都是在为农村建设出工出力。” 　　有个文质彬彬的男知青问：“可是，我最近一直都在看书，也没有出什么力啊。” 　　孟妍看着他，“你学好了文化，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倒也是。 　　男知青笑了，觉着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一场欢宴到深夜才散场，一瓶酒见了底，饺子也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天色太晚了，大家站起来要走。 　　孟妍和陈大娘送出来，看着大家走远。陈大娘回头看到陆明野还没走，便推说自己要收拾碗筷，自己回了院子。 　　于是原地只剩下陆明野和孟妍。 　　“我打算再去一趟京城。”陆明野说。 　　孟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当时黑市那人找陆明野要新货的时候她也在场。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才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舍不得陆明野离开的。 　　哪怕只有几天，也舍不得。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依赖着陆明野的？孟妍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她心思烦乱，于是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陆明野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悦，自己反而开心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舍不得我，嗯？” 　　他的嗓音，低沉而浑厚，似乎能一直钻到人的心里去。 　　孟妍顿时觉着脸红心跳，嘴上却还别扭着，“才没有。” 　　说完了，便要转身离开。 　　冷不防手被陆明野拉住，那力道温柔霸道，孟妍被拉得回转身。 　　那人眸光闪亮，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可是我，很舍不得你呢。” 　　* 　　离开孟妍家之后，知青们各自散去。小刘骑车回乡里，侯红霞等人回了知青点。大家说说笑笑地一起走，谁都没有发现陈磊渐渐落在了后面。 　　他越走越慢，最后居然停下来，回身看向后面。 　　李慧喝点有点多，走路发飘。不过还不至于混沌。 　　她见陈磊停下来，还冲对方摆手呢，“我先走了，明天见。” 　　说完，就要绕开他。 　　陈磊脚步一顿，拦在她面前。 　　“咦？你也喝多了？”李慧说话有些大舌头。 　　“我有话对你说。” 　　“哦，你说啊，是不是关于今天那道题？我先走脑子有些晕，没法给你讲。”李慧的学习基础比陈磊扎实，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其实都是她带着他学习。 　　她大大咧咧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陈磊很想揉揉她的脑袋，不过这种冲动被他克制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李慧，你听着。我喜欢你，你能和我处对象不？” 　　啊？ 　　李慧懵了。 　　接下来，陈磊似乎还说了许多的话，提到了什么顾苗。不过，她一句也没有记下来。 　　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陈磊喜欢自己？怎么会呢？ 　　第二天，李慧刚醒来，就被知青点的女知青们围住了。 　　“快老实交代，昨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同志是谁？是不是你对象？” 　　她和陈磊分属不同村子，所以别人不大认得他。 　　李慧莫名焦头烂额，“你们别瞎说！” 　　“我们瞎说？昨天人家又是给你喝热水，又是拧了热毛巾给你擦脸的，照顾得无微不至。” 　　“就是，如果不是对象，怎么会这么体贴！” 　　李慧蓦然想起来昨夜陈磊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起身去了甜水村。 　　陈磊笑着看她，“我昨天没喝多，说的是真话。” 　　他平时也都是沉默寡言的，和李慧两人一起复习的时候，也都是她说话比较多。大多数时候，陈磊总是安静地听着。 　　现在，这人胆儿肥了？ 　　李慧莫名局促起来，扭身避开，“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孟妍。” 　　陈磊没有阻拦，而是含笑望着她的背影。 　　这姑娘，还没开窍呢。 　　去找孟妍也好，孟妍现在谈对象了，应该可以把这事儿给她解释明白。 　　李慧去了孟妍家没找到人，便又追到乡里。 　　她没有来过乡里，不知道孟妍在那间办公室。正好看到院子里有个年轻姑娘在嗑瓜子，李慧上去问了一声。 　　严珊珊用眼白瞟了李慧一眼， 　　“孟妍？不认识，我怎么知道！”说完扭身走了。 　　李慧…… 　　难道孟妍不在这大院里？ 　　可是乡里就这一个办公大院啊。 　　正想着再找个人问问，正好看到孟妍从后院走过来，旁边还走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李慧认得那是乡长。 　　“孟妍！”李慧招手喊。 　　孟妍抬头看到她，和乡长说了一声，乡长摆摆手让她过去，临走又补充一句，“编制的事儿你不用担心。” 　　其实这个事，孟妍不是很在意。 　　她来自几十年后的现实世界，在那个时代，虽然GWY还越来越吃香，但毕竟还有其他选择。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和努力，无论在哪个行业都能混口饭吃。 　　“即便没有编制，我也会好好工作的。”孟妍笑着对乡长说，眼神十分真诚。 　　饶是乡长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觉悟很高，此时也发自内心的感动。同时也愈加坚定了给孟妍解决编制的决心。 　　他冲孟妍点点头，回了办公室。 　　孟妍走向李慧，问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就看到李慧脸红了。 　　孟妍：我问了什么？ 　　李慧扭捏了一会儿，拉着孟妍走到僻静处，“陈磊说喜欢我。” 　　孟妍一愣，脑海中浮现出陈磊这几回看李慧的眼神。 　　她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如今被李慧这么一说，猛然意识到，陈磊分明是早就对李慧有了好感。 　　大约是昨天气氛好，再加上喝了点酒，这才鼓足勇气表白吧。对陈磊这么个性子的人，也算是难得了。 　　她问李慧是怎么想的。 　　李慧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意外。” 　　不知道吗？ 　　孟妍觉得不仅仅如此。 　　如果是对陈磊没有感觉，当时就拒绝了，又何必过来问她呢？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李慧肯定对陈磊又好感，但是又不太明朗，所以才来问她的意见。 　　孟妍想了想，给出自己的建议，“你不妨先看一看，过阵子觉得合适，可以先相处着。” 　　“可若是最后发现不合适呢？” 　　“那就分手啊。” 　　“那名声不就坏了吗？” 　　孟妍没有想到，看着大大咧咧的李慧内心居然如此传统。转念再一想，便释然了。 　　这是年代的烙印，不只是李慧，此时的大多数人都这么想，一个姑娘一旦和一个男人处上对象，就几乎默认和对方将来结婚的。 　　中途分手的也不是没有，却难免要面对周围的人异样的目光。 　　可孟妍来自现代，她并不受这种思想的束缚。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好好考虑。再说了，我是让你先观察，又没让你现在就答应和他处对象。” 　　李慧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偶像孟知青说的话一定是对的，那她就这么办。一会儿就回去和陈磊说清楚。 　　李慧有了方向，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临走的时候，她问孟妍。 　　“这儿有个年轻姑娘，好像脑子有问题。” 　　孟妍？ 　　“她居然不认得你，明明也是在这里工作的。” 　　“不是脑子问题，再不然就是眼瞎。” 第73章 73 　　孟妍送走李慧回到办公室, 发现那个被李慧怀疑眼瞎的那个人也在。 　　她站在小刘桌前，时不时找些话题来和人家聊。 　　可小刘一句都不带搭理的，显然连最后的面子也不肯给。 　　不过，孟妍挺佩服严珊珊的脸皮, 就这样被冷落, 她都不带走的。 　　而且, 显然乡长觉着严珊珊杵在这里刺眼，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可人家就是不动地儿。 　　乡长也不能真的直接赶人, 他索性不理这事儿，直接把孟妍叫到办公桌前，“最近有没有新的想法？咱们那个方案还得继续完善。” 　　一旦提到工作, 孟妍立刻认真起来，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低声和乡长讨论。 　　说到一半儿, 乡长还亲自给她拉了一把椅子, 恐怕她累着似的。 　　严珊珊看着看着, 瞪大了眼睛。 　　姨夫明明打电话提醒过了，怎么乡长居然不把县领导的话放在心上吗？ 　　或者, 乡长是忘了？ 　　她咳嗽了两声, 可对面那两人谁都没有抬头。 　　她继续咳嗽，一直咳嗽, 最后小刘都被她吵得厌烦了，终于抬头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有病了, 就去吃药。” 　　严珊珊灰溜溜地出来, 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绕了个弯儿，给姨夫打了个电话。 　　放下电话以后, 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没有想到，乡长如此器重孟妍，居然亲自去县里给她跑编制。 　　幸亏当时姨夫及时制止了，这事儿才没有办成。 　　怪不得今天上班看到乡长脸色难看。 　　难看才好呢，越难看她越高兴。 　　* 　　中午快十一点，孟妍和乡长的小型讨论会才算结束。 　　但有一个问题至今未得到解决，孟妍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显然还没有从工作中跳出来。 　　“走走走，先去吃饭！”乡长站起来乐呵呵地看着孟妍。 　　孟妍答应着站起身来，但她的眉头依旧紧紧锁着，估计还在想工作的事儿。 　　这样的青年哪个领导不喜欢？ 　　只要是正常的领导就没有不喜欢的。 　　可笑有些人还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试图阻拦孟知青该得的利益。在乡长看来，这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这一回给孟妍申请编制失败了，但乡长丝毫不气馁。如果提高亩产量的方案出来，他拿着这个去县里，看谁还敢阻拦？ 　　谁阻拦，他就要问问对方，有那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能做到这一步的！ 　　和孟妍相跟着去食堂的路上，乡长提醒她一定要好好地把方案做出来。 　　孟妍也想啊，可是就卡在这里了，怎么办呢？ 　　她一直在想解决办法，就连午饭罕见的大肉片都没有品出滋味来。 　　乡里的工作人员都有午休时间，孟妍没有宿舍，只好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她迷迷瞪瞪地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求助于梅老。 　　她和梅老打的交道不多，也仅限于图书馆的教授。但她明显感觉到梅老在农学方面的研究颇深。 　　也许，在她这里觉得困难的问题，在梅老面前也只是个小问题。 　　她猛然抬起头来，给乡长留了个纸条，骑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县城。 　　乡里离县城不算近，等她到了图书馆的时候，正好也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 　　她推门进去，见到梅老也不多说，直接问出了那个问题。 　　梅老看她一眼，凉凉道：“这些日子，你都白学了？” 　　果然被逼视了。 　　孟妍讪笑着，把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摊开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的一页说：“您看，我也想了办法的。” 　　梅老拿起来看了一会儿，脸上好看了些。 　　“还凑合吧，毕竟你的基础为零。” 　　孟妍只当对方是在夸她了。 　　“那您给讲讲呗？” 　　这一讲，就讲了将近两个小时，梅老不仅给她讲明白了这个问题，连相关的知识都给她串了一遍。 　　末了找了两本书给她带上，“老规矩，一个星期后带笔记来。” 　　孟妍苦着脸看梅老。 　　梅老挥挥手赶人。可孟妍走了没两步，又被他叫回来。 　　“你复习下高中的知识。” 　　孟妍一愣，心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果然梅老立即说道：“工农兵大学含金量不高，你还是得自己考大学。” 　　孟妍心想，这不是我用来提醒知青们的话吗？ 　　现在可好，被教育回来了。 　　“可是，我想待在农村。” 　　梅老瞪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学毕业难道就不能回来了？” 　　孟妍在图书馆呆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彩霞满天。她望着天边的彩霞，认真考虑梅老的建议。 　　上大学其实一直都是她的执念，在现实世界中高考当天，奶奶住院，她因此没有上考场。 　　后来为了给奶奶挣医药费，她没有再复读，直接参加工作。后来虽然也考了自考，可是到底向往真正的大学生活。 　　也许，书中世界可以帮她圆这个大学梦。 　　孟妍骑车回到家里，陈大娘嗔怪地道：“你咋才回来？明野来了两趟了。” 　　孟妍直觉有事，顾不上吃饭转头就走。 　　刚走到陆家门口，就碰到陆明野正好从院子里出来。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我正要去找你。” 　　“是谁来啦？”院子里传来陆老爷子的声音。 　　陆明野笑着看孟妍，“这下子你不进来也得进来啦。” 　　陆老爷子见到孟妍果然很欢喜，他指着面前的凳子让她坐下，仔仔细细地把她瞧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瘦了。” 　　回头瞪着陆明野，“你怎么照顾人家的！” 　　平白无故躺枪的陆明野十分委屈，一双眼睛只看向孟妍。孟妍觉着好笑，便解释是自己最近太忙，和陆明野没有关系。 　　陆老爷子这才作罢，却依然不忘提醒陆明野，“你得好好对人家。” 　　陆明野连连答应着。 　　转向孟妍的时候，陆老爷子脸上都是笑容了，“听说你最近干了不少大事，厉害啊！” 　　他在台阶上磕了磕自己的旱烟锅子，熟练的动作和村里的老人们没有什么两样。 　　但，如果仔细去看，定然能够发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铁血气质。这种气质唯有在战争年代淬炼过的人才能具有。 　　老爷子，不一般啊。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该平凡的时候，怎么如今却还是没有信儿了呢？ 　　孟妍和陆老爷子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晚了，便提醒陆明野，“你找我啥事？” 　　再晚回去，奶奶该担心了。 　　“上次和你说过的，我想再去一趟京城。”陆明野仔细看着孟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昨天他提这件事的时候，明显看到孟妍有些舍不得。他原本想着拖几天再走，但今天京城有人来电话，说爷爷的当年的被下放的事情有了些许眉目，让爷爷过去一趟，了解下情况。 　　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奔波，而且在形势明朗之前，陆明野不想让老人家去京城，以免影响心情。 　　所以，就得他去一趟。 　　正好顺便进货。 　　果然，孟妍听见这个消息好半天没有说话。 　　陆明野莫名心疼，低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他声音压得更低补充了一句。 　　陆老爷子听到这里，非常有眼力价地往屋里走，一面走还一面说着，“人老啦，耳朵聋喽，说啥话我也听不见喽！” 　　孟妍脸红了，捏了陆明野的胳膊一下，“你看你，爷爷都误会了。” 　　“误会啥？” 　　孟妍不理他，把头偏到一边。 　　陆明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绕过去，微微屈膝让自己的视线和孟妍平齐，“咱两是对象关系，还怕人误会？” 　　“陆明野！” 　　孟妍脸烫得不行，只好用发怒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陆明野见她如此，又开始心疼，轻轻握住她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我真的会尽快回来。” 　　“我知道。” 　　孟妍抬起头，接着屋里透出来的光亮看他的眼睛。 　　“可是，快过年了啊！” 　　今天是腊月二十，离过年只有九天，这个年代的交通不方便，来回路上就得两天多三天，再加上买货的时间，确实有可能赶不回来过年。 　　此时，孟妍还不知道陆明野回京城还有别的事儿。 　　陆明野的眼睛里含了笑容，“原来，你是想和我一起过年啊。” 　　“放心，我尽量赶回来。” 　　论理，孟妍应该赶到京城去回孟家过年，但是鉴于孟怀成夫妇对孟妍的态度，两人都没有提这一茬，也就默认孟妍留在甜水村过年。 　　陆明野哄了好一会儿，孟妍的心情才好了些。 　　两人离开陆家，陆明野把她到家，陈大娘迎出来，“明野，你吃饭没？和我们吃一点吧？” 　　她一直在等孟妍回来，自己也没有吃晚饭。 　　孟妍这会儿才觉出饿来，她知道陆明野吃过晚饭了，便让他先回去。 　　陆明野非要陪她。 　　“明天就要走了，多陪一会儿是一会儿。” 　　同一天晚上，李慧去见了陈磊。 　　“现在还不能处对象，我得先观察观察。”她昂着下巴对陈磊说。 　　陈磊自从发现自己对李慧的心思以后，觉着她哪哪儿都好。 　　他笑眯眯地点头，“好，欢迎领导的监督。” 　　李慧：“这还差不多。不过先说好，不能影响学习。” 　　孟妍说了，让他们好好学习，也许以后可以自己考大学。 　　陈磊当然答应了。 　　李慧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顾苗是谁？你昨天干嘛跟我提她？” 第74章 74 　　陈磊再次听到顾苗的名字, 脸色有有一瞬间的苍白。不过，这个话头算是他主动提起来的，也是他认为该和李慧交代的。 　　于是，他定了定神, 把自己和顾苗的纠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慧。 　　李慧越听越是惊奇, 等陈磊说完, 她更是惊讶到嘴巴都能塞个鸡蛋。 　　“孟妍那么好的人，居然还有人针对她？这个顾苗是不是脑子有病？” 　　陈磊苦笑。 　　“不只是她脑子有病, 当初的我也脑子有病。” 　　否则也不会受顾苗的蛊惑，差一点害了孟妍。这件事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一直隐藏在他内心的角落。 　　白天人多事多, 他无暇去想；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经犯过的错就会冒出来, 一点一点啃噬他的心。 　　此时, 面对着李慧, 他承认了自己做过的错事, 蓦然地心头一松。他望着李慧，诚恳道：“如果你觉得我人品低劣, 就拒绝我, 没关系。” 　　李慧问：“如果你不告诉我，可能我永远不会知道。” 　　按照孟妍的性格, 应该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的。 　　陈磊：“但我想让你知道。” 　　“不仅这件事，以后所有的事, 我都想让你知道, 不会瞒着你。” 　　这些话太过朴实，完全算不上甜言蜜语，可听在李慧的耳朵里, 却是那样的熨帖。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老实。” 　　她的脸蛋圆圆的，梳了时下流行的齐耳短发，平日里行事也是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 　　可现在这一笑，居然有了一种年轻姑娘特有的娇俏。 　　陈磊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之间啥都忘了。 　　* 　　与此同时，乡长和孟妍共同商讨的提高产量的方案也到了最后阶段，这一天，两人在会议室里再次演练一遍，乡长拍了板。 　　“就这样，我让小刘去整理文件，下午去一趟县里，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乡长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孟妍后来者居上，居然让小刘成了秘书一样的角色。 　　不过，无论是小刘还是孟妍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在两人看来，工作是大家的，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小刘行动也很迅速，花了两个多小时整理好文件，打印出来交给了乡长。 　　乡长笑眯眯地接过来，审阅了一遍，放在公文包里，骑车去了县里。 　　孟妍不由得感叹他的雷厉风行，同时自己也更加有工作激情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正好孟妍有些工作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便拉了凳子坐在小刘身边，两人低低地讨论起来。 　　看到乡长离开、觉着是个机会的严珊珊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刺眼的一幕。 　　“孟妍，你要不要脸？！”一声大喊把沉浸于工作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小刘脸色阴沉地盯着严珊珊，“你来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面对心爱的男人，严珊珊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但是当她看到孟妍那张明艳的脸的时候，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刚才离他那么近做什么？是不是想勾引他？” 　　如果不是涉及到小刘，孟妍简直想笑。 　　这姑娘到底咋回事，怎么觉着她看上的男人就是香饽饽，别的姑娘都前仆后继来抢？ 　　可这话若是说出来，势必会伤到小刘的面子。 　　所以孟妍选择不说。 　　她淡淡提醒，“我有对象。” 　　“有对象，也不耽误你勾引别人呀，像你这样的……” 　　“够了！”小刘大吼一声，双目通红地瞪着严珊珊。 　　“你别再纠缠我了，即便没有孟妍，我也看不上你。”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人都愣住了。 　　无论严珊珊还是孟妍，都知道小刘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从来没有让别人下不来台过，大声说话都很少有。 　　孟妍知道，小刘这是实在忍受不住了。 　　可严珊珊不这么想，她认为小刘是故意在孟妍跟前表现。 　　严珊珊咬着嘴唇，看了小刘一会儿，“我不跟你说！” 　　她冲过去拉住孟妍的胳膊往外扯，“咱们出去说！” 　　“你放开她！”小刘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惊叫，严珊珊被孟妍甩开，往后蹬蹬蹬地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严珊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敢动手？” 　　孟妍挑眉，“是谁先动的手？你眼瞎了还是失忆了？” 　　“我就奇了怪了，你个年轻姑娘长得也不丑，怎么就老霸着人家男同志不放？” 　　“小刘明确表示不喜欢你了，你还上赶着，要点脸行吗？” 　　“再说了，即便你两成不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啥没回都往我身上扯？” 　　孟妍声音冷硬，一句一句地质问严珊珊，后者被怼得口不能言，只一张脸涨得越来越红。 　　她不仅憋屈、委屈，还觉得惊奇。 　　这几天她多次挑衅，都没见孟妍有什么直接的反应，她以为对方性子懦弱，想着自己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把孟妍给逼走。 　　没有想到，孟妍居然是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人。 　　以前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这人太阴险了。 　　严珊珊对孟妍更加戒备，恨不得立刻把后者的嘴撕烂。可小刘明显是站在孟妍一边的，若是她此时找事，就是以一敌二，胜算不大。 　　要不说严珊珊也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她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狠狠瞪了孟妍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扭身要走，同办公室的人问她：“你这是要下班？” 　　“嗯。”严珊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拎着挎包走了。 　　办公室里其他的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说：“她应该没有请假吧？” 　　“肯定没有。乡长走了好一会儿，她跟谁请假去！” 　　“要不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人家姨夫是县里领导，连乡长都不敢管呢。” 　　若是严珊珊在这里，肯定又要得意一会儿了。可她现在啥都顾不上，只想着赶紧去找姨夫，让姨夫为她做主。 　　乡长拿着小刘整理好的材料，正在和县委几个主要领导汇报。 　　听得大家频频点头，只有一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这人是副县长之一，在本县经营多年，半年以前前任县长调去了市里，他本来是最有希望继任的。 　　后来，现任县长空降，他的想法落了空。 　　大约是因为心里有气，他对县长的许多政令都消极抵抗。你说他不配合吧，他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你说他配合吧，好像又不是。 　　比如现在，县长都在频频点头同意，可是他却不动声色。 　　乡长心里忐忑起来。 　　就在这时，秘书悄悄走到副县长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副县长拉开椅子站起来，“你们先谈，我去去就来。” 　　他面色平静地走出会议室，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严珊珊，轻轻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我正上班呢。” 　　严珊珊：“姨夫，你得替我做主啊！” 　　过了一会儿，副县长回到会议室，正好到了举手表决的阶段。 　　县长看了看大家，先举起了手。 　　陆续有几人举手。 　　最后，只剩下副县长和另外两个人没有动作，大家都知道这几人以副县长为首，于是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县长也看着他。 　　他摇头，“我不同意。” 　　“平整田地是一项大工程，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而且，最后不一定能够提高亩产量。” 　　“咱们县的财政并不富裕，投入到一项不确定是否有回报的项目上，这本身就是不负责任。” 　　“我们做领导的，不能做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 　　他这么一表态，唯他马首是瞻的两个人也表示不同意。 　　这样一来，同意和不同意的人数正好相等，即便是县长，也不好以权压人。 　　再说了，他刚来半年，根基还不稳当，并不想此时就和这些地头蛇起冲突。 　　“这样，此事先放一放。”县长年轻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开口给这个会议定了结果。 　　乡长心里颓然一叹，站起身来开门，让各位领导先出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副县长下撇的嘴角。 　　副县长是有些得意的。 　　即便是县长又怎么样，高他半级又怎么样？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他在这个地方经营多年不是白付出的。 　　他早就想给县长使绊子，这个机会正好。 　　他出门直接回了办公室，严珊珊连忙站起来问：“姨夫，怎么样了？” 　　“没有通过。” 　　“姨夫你太厉害了！我这就告诉我姨，晚上给你多炒几个菜。” 　　严珊珊蹦蹦跳跳地走了。 　　副县长轻哼，小丫头片子就是头脑简单，和她姨一样。 　　与此同时，县长正和乡长解释。 　　“你这个方案，我个人觉得不错。你也别气馁，先去找专家评估，下次找机会，我们再将进行一次表决。” 　　“如果能有专家通过的可行性报告，会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乡长点头，“行，那我去联系。” 　　他现在也看出来了，县长才是真正想要做实事的人，至于那位阴沉的副县长，分明就是假公济私。 　　一个县里的领导，频频干涉乡里的事务，也真是很少见了。 　　那天，他居然还打电话，提醒他别太倚重孟妍。 　　就说你老婆的外甥女在乡里工作吧，那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吧？ 第75章 75 　　下午, 孟妍正在办公室看文件，乡长回来了。 　　他冲着她和小刘点点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从公文包里把文件拿出来, 放在桌子上。 　　啪地一声, 声音不算大, 但孟妍觉着有点儿不对劲。 　　乡长是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什么事能让他把气撒在文件上, 应该是比较棘手的事儿了。 　　她轻轻走过去，低声问：“乡长，可是事情不顺利？” 　　乡长抬头, 对上孟妍清澈的眼睛，原本不打算说的, 此时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于是点点头, 把今天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 末了叹气道：“唉, 明明是有利于村民的好事。” 　　这件事涉及到两个上级的政斗，他也不好跟孟妍详说。但是, 方案最初是由孟妍提出来的, 他总不能不交代一句。 　　于是，挑挑拣拣的, 乡长说了个大概。 　　“我也去找了某专家，但那人水平不行, 把这文件翻来覆去地看, 似乎也不大看得懂。” 　　当时，乡长觉着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便拿着文件回来了。 　　县长说得没错, 这个项目确实需要进行可行性分析，可是就那专家的水平实在不咋地。 　　“要是有个真的懂农学的人指导下就好了。”乡长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孟妍目光一闪，蓦然道：“我知道有个人可能能行！” 　　十几分钟以后，从乡里去县城的路上。 　　“小孟，你说那人到底是谁？能不能行啊？” 　　今天，乡长已经在县城和乡里之间打了个来回，确实有点累了。如果不是孟妍信誓旦旦地说有个人能帮得上忙，他可真是不想动地儿了。 　　“应该能行！”孟妍戴着棉口罩，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但也足以让骑行在旁边的乡长听清楚。 　　出于对孟妍人品的信任，乡长没有再说话。 　　可当他发现最后两人停在图书馆门口的时候，乡长可真的是有些不明白了。 　　“你说的那人就在这里？” 　　孟妍点点头，“他姓梅，您可以叫他梅老。” 　　几年前图书馆刚刚建成的时候，乡长来过。这里一开始也真有些人来看书，后来随着知识分子地位的一落千丈，图书馆也就渐渐无人问津。 　　乡长也好几年没有来过了，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开着。 　　孟妍让乡长先走，她跟在后面进了图书馆。 　　吱呀的开门声让图书馆中的老人转过头来，他的目光掠过乡长，落在孟妍的身上。 　　“咋，书看完了？笔记带了没？” 　　问的孟妍脖子一缩，很有一种小学生见班主任的忐忑感。 　　“额，还没有。”她硬着头皮回答。 　　“没有看完，那你来这儿干啥？” 　　孟妍轻咳一声，“那个，梅老，这是我们乡长，有个事儿想找您帮忙。” 　　梅老彷如刚刚发现乡长似的，皱起眉头，“你找我，干啥？” 　　乡长迟疑了。 　　虽然孟妍再三保证，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穿得破破烂烂，胡子老长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 　　这人，怎么着也不像个专家呀。 　　孟妍看出来乡长的心思，低声道：“乡长，这个方案后来的完善，其实梅老给了我非常多的指导。” 　　言下之意，梅老其实早就开始参与了。 　　乡长不会怀疑孟妍的话，他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双手递给梅老，“您给掌掌眼。” 　　即便对方行事不太礼貌，但是人家比他年长，尊敬些总是没错的。 　　梅老也不客气，看都没看乡长一眼，接过来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乡长看到他的阅读速度，心里就凉了大半截。他今天在县城里找到的那个所谓专家，看得也是这样快的。 　　这个什么梅老，大概也是半吊子水平。 　　唉，小孟到底是太年轻，太容易相信人喽。 　　或者，他真的得去一趟市里，再找几个专家看看。 　　依照县长的意思，若是拿到权威的可行性评测，下一次举手表决的时候就更加有胜算。 　　他伸手，要从梅老手上拿回文件，就听见后者说：“这个不难，给我半天时间吧。” 　　啥？ 　　乡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猜测梅老大概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于是解释道：“这个关系到我们乡里五个村子的产量，所以……” 　　所以，你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还是别在这儿耽误我们时间了。 　　“咋，你这是不相信我？”梅老显得有些不高兴了。 　　他看向了孟妍，问她：“你呢？相信我吗？” 　　孟妍的目光在梅老脸上看了一会，转头劝说乡长，“您看，要不然让梅老试一试？” 　　还未等乡长搭话，梅老就先不愿意了。 　　“什么叫试一试！这点小事还用试？我在A大当教授的时候，你们还不定在哪儿玩儿呢。” 　　A大？ 　　孟妍眨眨眼睛。 　　现实世界中也有A大，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这所大学历经百年历史，为各行各业输送了许多精英。 　　梅老说的A大会不会是同一个？ 　　她已经发现，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只是不知道学校是不是也一样。 　　正想着，乡长已经失声叫道：“梅老，您说的是京城的A大？” 　　梅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然呢？” 　　乡长现在可没有功夫顾及对方是否礼貌了，他一把握住梅老的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太好啦，梅老原来是A大的教授，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梅老哼了一声，看向孟妍。 　　那神情怎么看都带着点儿得意洋洋的劲儿。 　　听了乡长的话，孟妍已经能肯定，书中的A大和现实世界中的即便不是同一所学校，肯定也是地位一样的—全国最好的大学。 　　而且，这个年代的教授含金量更高。 　　“现在，你们还有怀疑吗？”梅老问道。 　　两人齐齐摇头。 　　梅老哼了一声，“那还不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这是要开始研究的意思了？孟妍知道最后还得形成文件，可看看这里如此简陋…… 　　她提议道：“梅老，不如您跟着我们去乡里，那里办公环境好一些，而且，我可以给您当助手。” 　　梅老刚才说一个下午就能出结果，其实没有那么着急。所以，从县城回到乡里的时间还是有的。 　　乡长一听也连连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梅老，我骑自行车来的，正好载您去乡里。” 　　梅老想了想，便同意了。 　　反正图书馆也没有什么人来，他把门锁好，跟着另外两人往院子外走。 　　孟妍问他是否需要和家里人说一声，若是一下午做不完，可能需要在乡里住下。 　　晚上不回来，怕家里人担心。 　　“就这点活，两个小时就完了。”梅老颇有些不被信任的气恼。 　　“再说，我没有家人。” 　　乡长和孟妍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再提。 　　回去的路上，梅老坐在了乡长的自行车后衣架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咋的，乡长驮了一个人，竟然比来的时候还有劲儿。 　　回到乡里办公室，梅老一刻也不耽误开始工作。小刘和孟妍给他打下手，梅老只让孟妍坐在旁边，一面写一面讲解。 　　小刘也想听一听，可是他本身没有基础，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还是放弃，去锅炉房拎开水了。 　　锅炉房就在后院，他打了两壶开水出来，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严珊珊。 　　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套在手指头上转呀转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到小刘，她紧走几步来到跟前，“在打开水啊？怎么不让孟妍打？” 　　小刘就觉着这话问得很突兀，一时之间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便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严珊珊。 　　严珊珊见他脸色不太好，以为是自己想的那样，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她凑近了一点，低声道：“小刘，你要明白，没有根基的人在工作中是不可能走得很远的。即便偶然得了赏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说到这里，她更加得意了。 　　幸亏自己及时赶到县委大院，否则方案若是通过了，孟妍还不定得意成啥样儿呢。 　　到时候，乡长还不得更加倚重她？ 　　现在好了，所有的看重都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小刘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好话，也懒得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拎着开水壶绕过她走了。 　　若是以前，严珊珊定然要生气的，可是今天她心情好，居然冲着小刘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了办公室。 　　她已经准备好看孟妍的笑话。没编制，又没有啥持续贡献，被赶走还不是指日可待。 　　站在院子里抽烟的乡长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思索起来。 　　怪不得副县长中途出去一趟，回来就立刻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原来有严珊珊的手笔。 　　可是一个副县长，真的会为了老婆的外甥女做到这一步？他是不信的。 　　恐怕更多的还是想和年轻的县长对着干吧。 　　乡长觉得副县长胜算不大。 　　县长虽然是初来乍到的空降兵，但是据说背后势力不弱。 　　而且，他又是个实际干事的人，副县长这种玩弄权术的官场泥鳅，也许会暂时占上风，但是长远来看，肯定是干不过县长的。 　　乡长回到办公室，梅老的评估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他把几页纸往孟妍眼前一扔，“誊写下！” 　　孟妍接过来一看，不由苦笑，这是字儿吗？分明就是鬼画符。 第76章 76 　　孟妍抬头看着梅老, “这，我看不懂啊！” 　　就这两笔字，估计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看懂的。 　　梅老皱着眉头，一眼瞪过去, “出息！好好看, 看不懂问我。” 　　孟妍：我全看不懂, 怎么破？ 　　不过，看到梅老不虞的脸色, 她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找了凳子坐下，一点一点抄写起来。 　　乡长早就把孟妍看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么优秀的人才居然被梅老指使抄写，可不是大财小用嘛！ 　　他试图劝说, “我们这儿有的是字儿好看的同志, 不如让别人来？” 　　“不行！”梅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是我写的报告, 你以为是个人都能抄写？” 　　乡长被噎了一下。 　　但考虑到对方是A大的教授, 大约高知总是有些怪癖的，乡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小刘倒了一杯茶给孟妍。 　　梅老看了他一眼, “你对这丫头倒是不错。” 　　提起这事儿, 乡长就有些藏不住自己的得意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优秀的孟知青是他发现并且安排到乡里的, 他很为自己的眼光而自豪。 　　为了不打扰孟妍抄写，他请梅老去了别的办公室, 把孟妍做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不是我夸口啊, ”乡长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因为说话太多而干燥的喉咙，“就孟知青这么优秀的人才, 别说是乡里了，就整个市里都是难得的。” 　　梅老哼了一声，“咋，你还把市里所有人才都划拉了一遍？” 　　乡长：那倒也不是。 　　所以，梅老不愿意听自己夸赞孟妍？ 　　可是他忍不住怎么办？ 　　然后，他就听见梅老话锋一转，“不过，即便没划拉过，孟妍也应该是难得的人才。” 　　乡长：…… 　　所以您老到底是啥意思呢？ 　　话说到这里，似乎就冷了场。梅老开始沉默，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乡长觉着此人脾气古怪，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对象，所以他也不再说话。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下来，孟妍走进来，手里拿着十几页纸放在桌子上，“我都抄完了，乡长您和梅老看一下。” 　　“都抄完了？”梅老倒是最先表示惊奇的那个人。 　　他拿起稿纸飞快看完，抬头疑惑地问道：“你居然都能看懂？” 　　他还等着这丫头过来问呢，没想打这就抄完了。 　　孟妍十分怀疑他故意把字写成难以辨认的模样的，但是对方是长辈，又是教授，她也不好说啥。 　　乡长也很为孟妍抱不平，这位梅老不是故意折腾人嘛！ 　　但是，他和孟妍想法一样，并不想当场问梅老。 　　“孟知青辛苦了，既然完事了，咱们就一块吃个饭。” 　　乡里的食堂有小灶，但是一般不会开火，乡里财政紧张，乡长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 　　不过，今天这日子特殊，他也想慰劳下梅老和孟妍。 　　孟妍是愿意的，没有想到梅老却拒绝了，“我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乡长一愣，虽然觉得对方有些不近人情，不过转念又一想，大概年纪大了容易疲劳，便叫了小刘来，让他安排人整理下宿舍，让梅老住进去。 　　这大院里有两件宿舍，是为着上级领导视察工作来不及离开准备的。平时若是谁中午晚上的困了，也可以过去休息。 　　每日都有专人打扫，算是干净整洁。 　　梅老直接摇头，“我不爱住在这些机构里，有多远离多远正好。”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地嫌恶。 　　乡长莫名其妙。 　　机构，哪些机构？指的是ZF机关？ 　　论理，身为A大的教授，应该有和机关打交道的经历吧，怎么梅老一副视其为洪水猛兽的姿态呢？ 　　不仅乡长不明白，孟妍也不明白。 　　但梅老态度坚决，乡长也无计可施，孟妍提议梅老不如跟着她回甜水村。 　　陆家的房子挺大，陆明野又不在，让梅老和陆老爷子做个伴也挺好。 　　梅老这回倒是没有拒绝。 　　乡长让小刘骑车送梅老去甜水村，孟妍是个女同志，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也载不动梅老。 　　小刘肯定乐意啊。 　　只要能有和孟妍相处的机会，哪怕仅仅多看一眼，他都是欢喜雀跃的。 　　三人停在一处宅子门口，梅老端详着普普通通的院墙和大门，唇边倒是露出来一丝笑容，“这里挺好。” 　　孟妍抽了抽嘴角。 　　放着更加明亮干净的乡里大院宿舍不住，非得要住到这里来，也真是奇怪了。 　　有陆明野时不时修整，陆家的院子算不上破败，但是到底和乡里大院没法比。 　　也不会知道梅老是咋想的。 　　大门开着，孟妍来了许多回，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就喊陆爷爷。 　　老爷子应声出来，“孟妍丫头，这么晚了……” 　　他话音未落，目光集中在随后走进来的梅老脸上。 　　“你是……”他的声音里有着迟疑和不确定。 　　梅老却先他一步认出对方，他紧走几步握住了陆老爷子的双手，“老哥哥，我是小梅啊！” 　　“是，你是小梅。你咋会来这里？”陆老爷子显然十分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梅老眼含热泪，“我和你老哥一样，也是被下放了。原以为这辈子就见不着了，没想到，没想到啊！” 　　说到最后，他甚至蹲下身子，呜呜地哭起来。 　　陆老爷子也蹲下身子，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小孩子那样安慰着梅老。 　　孟妍和小刘面面相觑。 　　小刘低声问：“没想到梅老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今天第一次见到梅老，可也看出来对方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冷漠，没礼貌，我行我素。 　　也就对孟妍的态度稍微好一些，那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 　　这样一位老人，现在哭得像个孩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孟妍的想法和小刘差不多。 　　但看两位老人蹲着很久，都是心情激动的样子，她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便走上前几步，弯着腰劝说：“咱们先起来，有什么话坐着好好说。” 　　陆老爷子：“对，对，小梅啊，你先站起来。”他扶起梅老。 　　后者十分顺从地站起来，和陆老爷子相互搀扶着坐在凳子上。 　　孟妍一看，这两人就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她从屋里倒了两杯水放在两人面前，悄悄地退出院子。 　　临走，还扯了一把小刘。 　　小刘也是个有眼力价的，跟着走出了院子，出门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把院门给关上了。 　　“这两位，关系匪浅啊！”他指了指院子，对孟妍说道。 　　孟妍点点头，“应该是认识很多年了。” 　　因为陆明野的关系，她和陆老爷子更熟悉些，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如此激动。 　　而对梅老虽然没有像对陆老爷子那么熟悉，不过这些天来也是隔着三五天就要见一回的，每次梅老都是十分严肃的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根本无法刚才那样两位老人抱头痛哭的样子。 　　算了，不想了。 　　把空间留给两人吧。 　　小刘独自回了乡里，孟妍骑车回了自己家。 　　陈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在等孟妍，对于孙女儿每日忙碌，她都已经习惯了。看到孟妍不知道是第几回晚到家，她也就是问了一声，确定没有孙女没有遇到什么事儿，也就放了心。 　　眼看着要过年，家里也买了些肉。今天晚上陈大娘做了白菜炒肉片，配窝头吃也是香喷喷的。 　　孟妍还真的饿了，拿起筷子正要开吃，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了筷子。 　　陈大娘问她怎么了。 　　孟妍便把刚才的事儿大概说了一下，“两位老人都还没有吃饭呢，陆明野又不在……” 　　陈大娘也把筷子放下了，找了个干净的碗，拨了些白菜炒肉进去，又拿了两个窝头放在笼屉布里包好了，“你把这些送过去。” 　　孟妍觉着这点儿不太够，又去灶间炒了个鸡蛋，给陈大娘拨了一部分，剩下的一起装碗放在篮子里，拎着去了陆家。 　　果然如她所料，陆老爷子和梅老还促膝而谈呢。陆老爷子先看到她，笑呵呵地道：“哎呀，这是给我们送饭来啦！” 　　梅老也跟着笑。 　　孟妍仔细端详两人的脸色，发现不似她刚离开时那么激动了，两人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陆老爷子还则罢了，他是常在她面前笑的，至于梅老，可真是让孟妍挺惊奇的。 　　梅老一改在别人面前的冷漠和不屑，站在陆老爷子身边跟个小弟似的，时不时还偷眼看陆老爷子，一脸地崇拜。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孟妍把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给两位老人找了筷子分别放到他们手里。 　　“有什么话，吃了饭继续说。” 　　陆老爷子冲梅老挤挤眼睛，“咋样，我这个孙媳妇不错吧？” 　　“体贴孝顺又细心。” 　　这个消息显然让梅老很吃惊，他睁大了眼睛看看孟妍，又看看陆老爷子，半天才开口。 　　“这孩子，是陆明野的对象？” 　　他年轻的时候曾是陆老爷子手下的兵，后来阴差阳错地走了文路，一步步做到了教授。 　　但是他一直记得陆老爷子对自己的关怀，也一直和老领导保持着联系。 　　后来，陆老爷子突然被下放，这联系才断了。 　　因此，他是见过陆明野的。 　　陆老爷子点了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两孩子处对象呢，虽然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 　　孙媳妇，但是我已经给那小子下了通牒，娶不到孟妍，就别进家门了。” 第77章 77 　　身在京城的陆明野打了个喷嚏, 他以为是夜风寒凉，裹紧身上的棉大衣，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三层小白楼。 　　他刚从里面出来，和军队的二把手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者详细询问了爷爷的近况, 期间颇多关心。 　　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 爷爷平反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这让陆明野看到了希望。 　　爷爷一辈子奉献给部队, 末了若是这样的结局，陆明野都会觉着心寒。更别说他自己了。 　　虽然老人家每日都是乐呵呵的, 但好几回他半夜起夜，都看到爷爷披着衣裳坐在炕上，看当时的情形, 应该是已经坐了很久了。 　　平白无故被冤枉，又是被自己的好兄弟给陷害, 谁都会憋屈、过不去。 　　爷爷也是人, 不是神。 　　他此次来京城, 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就是接到这位首长派人发的电报，过来汇报一下爷爷的近况；二来, 是要再进些新货。 　　这第一个目标基本完成了, 接下来也该专注于进货了。眼看着到了年下，若是赶得及, 他想着赚一笔钱给孟妍盖一处新房子。 　　孟妍和陈大娘现在租的别人家的房子，这样住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这地方偏僻而清幽, 陆明野一直走了有十来分钟才到了路口, 一盏路灯孤零零地照着，光芒射在他的脸上，显出英俊得过分的五官来。 　　刚刚驶过去的一辆小轿车去而复返, 戛然停在他的面前。 　　后窗户被人从里头打开，探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来，带着些不确定地问：“明野？”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陆明野眯着眼睛看过去，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陆处长，哦，不，现在应该不止是处长了吧？” 　　这声音明显带着嘲讽，以及无法忽略的疏离。中年男人那张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僵硬了一下，开门走下车。 　　他走到陆明野面前，望着眼前的高大英俊的青年，颇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你，长这么大了。” 　　这孩子陪着老爷子离开的时候，个头只到他的肩膀，如今却比他还高了不少。 　　陆建军自己个子就有一米七八，瞧着陆明野最起码得有一米八四往上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长大了。 　　陆明野脸上浮起讥诮的笑，“怎么，看到我好好长大，你很失望？”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毕竟是你爸爸。”陆建军颇有些下不来台，身后的小轿车里还有司机在。 　　他不由自主地拿出来做父亲的威风，呵斥陆明野，“既然来了，就跟我回家，在外面四处游荡像个什么样子！” 　　这孩子是被老爷子惯坏了。当初老人非要把这孩子养在身边，他拒绝了几回不管用，也就不再坚持了。 　　现在想一想，那时还是做错了。 　　陆明野没有动，目光冷冷地看着陆建军。 　　陆建军耐心有限，说话的语气又重了几分，“赶紧跟我上车！” 　　说着，就伸手要拉陆明野。 　　可是他忘记了，陆明野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体弱的小孩子了，他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陆建军的手。 　　“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乡下。”说完了，陆明野转身就走。 　　刚才看到陆建军，他还存有一丝幻想，想着这些年没有见，对方能有些许改变，最起码不会那么是非不分。 　　可是，显然他是想得太天真了。 　　陆建军和几年前一样，自私而愚蠢。 　　他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陆明野的腿比一般人长很多，此时又是故意加速离开，双脚几个交替，就走出去十几米远。 　　等陆建军反应过来，就只看到陆明野的背影了。在暗夜之中，他的脊背挺拔，和陆老爷子有几分相像。 　　陆建军愣在了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忍不住提醒，“陆局，咱们要追过去吗？” 　　“不用了，先回家吧。” 　　小轿车绝尘而去的时候，陆明野也终于走到了招待所。他皱着眉头进了房间，把自己放在床上。 　　心中有一种郁郁之气，久久不能散去。 　　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孟妍，想念明艳的笑脸，和含羞带嗔的话语。 　　算一算出来也有四五天了，明日赶紧找地方进货，或许还能赶回去过年。 　　这样想着想着，陆明野进入了梦乡。 　　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他去找上回接头的那人的时候，却听说那人去了外地，得三四天才能回来。 　　从甜水村来一趟京城不容易，陆明野不想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 　　他只好等在招待所，每日去那人出没的地方看一回，如此过了两天，那人还是没有回来。 　　他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陆建军眉目阴沉地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皱眉道：“你就住这里？” 　　到底是父子，陆建军的表情和以前的陆明野颇有些相像，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自从陆明野和孟妍处上对象以后，他从里到外都有了改变，对待有些讨厌的人和事，他没有那么冲动了。 　　此时，他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改变。 　　若是以前的他，此时肯定要把陆建军赶出去。 　　但是现在，他没有。 　　陆明野挑眉看着陆建军，“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你爸，你这什么态度！” 　　话未说了两句，又要吵架似的。一直站在外面的女人恰到好处地走进来，柔声劝说道：“明野，你爸爸是关心你，你别这样气他了。” 　　陆明野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女人明显比以前老了些，不过，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好，她的脸上眼角并没有什么皱纹。 　　那张脸看着还是温婉无害，但陆明野却感到一种恶心。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沉声道：“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明野……”女人眼圈红了，期期艾艾地说，“这几年我一直在担心你。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毕竟养了你四年。” 　　陆明野冷笑，“养我？怎么养？每日暴打、不给饭吃，也叫养孩子？” 　　“闭嘴！”陆建军炸了毛，“我跟你解释过，当年你丽姨是为了教育你，打你骂你也只是希望你学好。” 　　“一个四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学好的？究竟犯了什么错需要每日打骂？”陆明野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根本算不上平静。 　　母亲早逝，他尚在襁褓之中，父亲就娶了眼前这个女人-萧丽。 　　人人都说，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女人总会多些疼爱。但是显然萧丽是个冷心肠的女人。 　　和天底下几乎所有的后母一样，她在陆建军面前对陆明野很好，只要离开陆建军的视线，她就可这劲儿地虐待前妻留下的孩子。 　　后来，她自己有了孩子，这种情况更是变本加厉。 　　而陆建军也渐渐被她洗脑，认为无论萧丽做什么，都是为了陆明野好。 　　陆明野天天挨打，终于被陆老爷子看到，抱去了自己跟前养着。 　　四岁的陆明野已经记事，所以，他对陆建军和萧丽十分痛恨。 　　但是，在陆建军看来，妻子萧丽已经足够通情达理，一切都是陆明野不懂事。 　　陆建军却被气得够呛，他这些年也养出了些脾气，伸手就要打陆明野。 　　陆明野不闪不避，冷笑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四岁孩子吗？” 　　招待所是集体供暖，暖气给的足，陆明野先前把袖子撸到了肘弯处，露出健壮的一截小臂来。 　　此时发了狠，那小臂上的肌肉更加凸显，虽然无言，到底昭示着一种迫人的力量。 　　陆建军看到那凸显出来的肌肉，扬起来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萧丽眉宇间闪过一丝失望，脸上却带了焦急之色，她走过来低声劝道：“你不是有事问明野吗？别先吵起来啊！” 　　她很了解陆建军，这人的勇气只是在一瞬间，刚才这一巴掌没有打下去，那么就永远打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不如她来做好人。 　　果然，陆建军的脸色和缓下来，欣赏地望了萧丽一眼，虽未说话，眉目之间的情谊根本无法忽略。 　　陆明野心头冷笑，只盯着陆建军，看他要玩什么花样儿。 　　陆建军放下手臂，其实是觉着有些尴尬的，这种尴尬被他可以忽略掉，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看你从小白楼那个方向出来，怎么，首长叫你来的？” 　　“是不是你爷爷要平反了？” 　　陆明野此时也不禁佩服起陆建军的敏锐来。只那天夜晚见了一面，他就能推测出这么多，也算是个人才。 　　如果这敏锐的能力不用在钻营上的话。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陆明野毫不客气地说。 　　陆建军只觉得火往上撞，几年不见，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永远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那是我爹，怎么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哦，你还记得那是你爹。” 　　陆明野语气嘲讽，“当年，爷爷被下放，你迫不及待地和他断绝关系，怎么不记得那是你爹了？” 第78章 78 　　陆明野提到当年之事, 这让陆建军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他就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当时那种情况，我是万不得已。毕竟, 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要是跟着你爷爷去乡下, 这一家子怎么办？” 　　陆明野不知道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他突然失去了和陆建军继续谈话的兴趣，挥挥手, 像赶苍蝇一样地厌恶，“赶紧走，离开这里！” 　　他倒是很想亲自把对方扔出去, 可毕竟那是他的父亲，有父子这层关系在, 陆明野不想做得太绝。 　　陆建军显然没有意识到儿子是在给他留面子, 他只感到了被冒犯。 　　眼睛一瞪, 就又要教训人。 　　萧丽比他会看眼色, 见陆明野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分明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年后的今天, 她再次面对这个曾经在她手里讨生活的孩子，居然有一种恐惧感。 　　她轻轻地扯了扯陆建军的袖子一下, 示意让对方克制下情绪。自己转向陆明野，一脸的歉意, “你爸脾气暴, 你别放在心上。” 　　陆明野没说话，只那么冷冷地看着她。 　　萧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自顾自地说：“你先休息下, 晚上我们再来。” 　　说完，拉着陆建军走了。 　　陆明野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出来，到楼下退房，换了一间招待所。 　　陆建军上了小轿车还是冷着脸，“这个逆子，被他爷爷给惯坏了。” 　　萧丽坐在他身边，一副顺从的姿态，“你别生气，孩子还小呢。” 　　“还小？都二十好几了。”陆建军听了这话，不仅没有释然，反而火气更大了。 　　他没有看到，低着头的萧丽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陆建军平复了情绪，就听见萧丽问道：“建军，你觉着咱爸平反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陆建军皱起眉头。 　　本来，向陆明野求证这件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后来被陆明野气得没法，他只顾着生气，最后啥都没有问出来。 　　萧丽眼珠转了转，“要不咱们就别等了，先去拜访郑老吧。” 　　陆建军的所在的机构正好有个空缺，他十分意动。若是老爷子平反，或者能利用一下这一层关系。 　　可如今看来，真假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平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可是妻子提到去求郑老爷子，他又犹豫了。 　　当年父亲突然被下放，虽然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系，但是郑老爷子的告密算是□□。正经来说，陆家和郑家是有仇的。 　　让他现在去求仇家？这也太没骨气了。 　　他神色未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但萧丽和他多年夫妻，当然明白他这是犹豫呢。她于是又加上一个砝码，“琳琳眼看着到了安排工作的时候，若是你更近一步，孩子的前途也好些。” 　　陆琳琳是她和陆建军的女儿，比陆明野小几岁，今年整十九。 　　这孩子是陆建军的心头肉，凡是涉及到陆琳琳的事儿，陆建军没有不答应的。 　　说完了，萧丽一脸期待地看着陆建军。 　　几分钟之后，她见陆建军点了点头。 　　“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萧丽把头靠在了陆建军的肩膀上，前面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连忙把眼睛转开，不敢再看。 　　陆局艳福真不浅，听说夫人比他小七八岁呢。 　　陆建军显然也十分受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方才因为陆明野而受到的窝囊气也渐渐释放。 　　当天晚上，夫妇两个拎着满满的礼品去了郑家。 　　萧丽和郑家有拐弯抹角、牵强附会的亲戚关系，她很善于利用这一点，进门后亲亲热热地叫郑老爷子“大伯”，叫郑老大为“大哥”。 　　陆建军明显有些尴尬，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得跟着叫？ 　　郑老爷子望着陆建军和陆老爷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一阵阵地爽快。当年压在他头上又如何，如今亲儿子还不是得求到他面前来？ 　　* 　　孟妍在第三天收到了京城的电报，是陆明野拍的。 　　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一看上面写的“事未完难归”几个字，还是很失望。 　　看样子，她是不能和陆明野一起过年了，也不知道他在京城怎么样了，有没有在想她？ 　　拿着电报发了一会儿呆，孟妍就被小刘乡长叫上去了县城。 　　今天是给县长交可行性报告的日子，乡长希望孟妍也在场。 　　这一份报告已经又经过了梅老的三次修改，可以说完善的不能再完善。 　　因为有陆老爷子这一层关系在，梅老显然更加上心。 　　所以，当报告放到了县长的桌子上的时候，无论是乡长还是孟妍，都是很有信心的。乡长没有先看报告，他端详着孟妍道：“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孟知青了。” 　　孟妍微笑，大大方方地先伸出手来到县长面前，“您好，我是孟妍。” 　　她的容貌本就明艳非常，此时笑起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县长站起来，和她握手。 　　“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没想到孟知青如此年轻。” 　　知青是知识青年的简称，这个群体年龄跨度不小，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岁都有，甚至还有二十七八岁的。 　　县长一直以为，能够屡次提出可行性建议的人，年纪应该不会很轻。没想到，对方看着最多也就二十来岁，或者都不够二十岁。 　　这样的孟妍很吸引人，县长长的目光也忍不住在她脸上多转了两圈，随后带着两人来到会议室。 　　县长让两人坐，自己专心看起了报告。 　　他看得非常仔细，过了大概二三十分钟，他指着报告最后那个签章问道：“这位，是谁？” 　　乡长忙道：“此人姓梅，曾经是京城A大的教授。” 　　说来也真的是奇怪，原本他对梅老还有些不信任，此时报告摆出来，倒是主动替人家说话了。 　　县长不再说话，他皱着眉头，仔细看着那个签章，总觉着这名字有些熟悉。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行，报告留这里，这几天我找个机会再进行一次表决。”县长最后一锤定音。 　　乡长和孟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从县委大院出来的时候，乡长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他对县长的能力很有信心，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县长也需要这个项目来一步步树立威信，至少要杀一杀副县长的气焰。 　　不过，这第二层意思，他没有告诉孟妍。 　　一个小姑娘家，也没有必要知道官场上的争斗。 　　乡长对孟妍是越来越欣赏了，他觉着这个姑娘不仅办事踏实认真，而且非常努力。眼看着到了饭点儿，他也存了犒劳的心思，便提议去国营饭店吃饭。 　　“我请客。” 　　孟妍欣然同意。 　　没有想到，在国营饭店，孟妍遇到了两个熟人。 　　侯红霞和春生相对而坐，每人面前一碗米饭，就着一盘菜大吃特吃。吃着吃着，侯红霞就觉着有点不对，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看到了孟妍似笑非笑的脸。 　　“你们两个这是？”孟妍指指春生，对着侯红霞眨了眨眼睛。 　　“我们就是碰到了，吃个饭而已。”话说得理直气壮，但侯红霞的脸颊却慢慢地红了。 　　相比较而言，倒是春生的态度更加自然。 　　他怼孟妍说：“红霞要来县里，我就陪着她一起了。” 　　孟妍啧了一声，大有深意地看了侯红霞一眼，就被后者赶走了。 　　乡长已经坐在了临窗的桌子旁，孟妍找了服务员点菜。席间，乡长一直在和孟妍讨论方案的事儿，她也就没有无暇顾及侯红霞了。 　　吃完饭后，再转头，侯红霞和春生都不见了。 　　乡长和孟妍一前一后地走出饭店，骑车往回赶。到了甜水村的时候，乡长干脆给孟妍放了假，“这几天你也挺累，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争取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 　　如果他所料没错，很快，就会接到县里启动项目的通知了。 　　到时候，他打算让孟妍全程参与。 　　孟妍也确实有点累了，便点头同意，和乡长分别之后，回了自己家。 　　后天就是除夕，陈大娘忙着炸丸子、炖鱼，一股混合着猪肉、鱼肉和调料的香味儿在院子里飘荡，带着烟火气和过年的喜气，围绕在孟妍身边。 　　这样温暖的气息，让她不禁想起了陆明野来。 　　他在京城过年，应该无处可去吧？ 　　身为穿书者，她当然知道陆明野的家庭，说起来有父亲，实际就跟没有一样，再说，还有个面热心冷的继母。 　　以陆明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那么，他要孤零零地待在招待所吗？可这个年代的招待所，过年也是不开门的吧。 　　孟妍心思已经飞向了遥远的京城，连奶奶叫她都没有听见。 　　陈大娘干脆夹了个肉丸子塞在孙女儿嘴里，“你快尝尝，味儿咋样？” 　　孟妍冷不防被塞了个满嘴，下意识地嚼了几下，忙不迭地点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好吃就行。”陈大娘笑眯眯的。 　　若是她一个孤老婆子，她肯定不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但有孙女儿在就不一样了，做些吃的，孩子吃得开心，她自己也开心。 第79章 79 　　陈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儿吃炸丸子。 　　孟妍吃得很满足。 　　这个年代的食物有一种天然的香气, 比如这炸丸子，就是纯粹的猪肉香味儿，这是以后添加多少香料都吃不到的味道。 　　她一连吃了七八个，吃得满嘴流油。 　　“哎呀, 这是吃什么呢, 好香啊！”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院门口响起, 侯红霞走进来，夸张地猛吸鼻子。 　　陈大娘很喜欢侯红霞的直爽劲儿, 她笑着答应一声“炸丸子呢”，说着取了碗，装了满满一碗炸丸子递到侯红霞手上。 　　“快吃, 刚出锅热乎的。” 　　侯红霞也不客气，接过来连着吃了小半碗, 这才觉着刚才被香气勾起来的馋稍稍缓解了些, 抬头正要说话, 就对上了孟妍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先红了脸,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孟妍一脸无辜，“我就, 随便看看, 咋？你心里有鬼？” 　　然后，孟妍就看到侯红霞的脸更红了。 　　她很有一种促狭得逞的满足感, 凑过去低声问：“你和春生……” 　　“你说啥呢，我听不懂。”侯红霞往旁边一躲, 那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孟妍啧了一声, “当初我和陆明野刚在一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怎么, 现在轮到自己，知道害羞了？” 　　“那怎么能一样？”侯红霞脱口而出。 　　孟妍慢慢点头，“你这是承认和春生处对象了？” 　　“也不是。” 　　侯红霞最好的朋友就是孟妍了，她什么事都没有瞒着对方，感情的事儿也是一样。 　　只是，她和春生还没有确定关系那一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头。 　　现在孟妍主动说起来，侯红霞反而有了倾诉的欲望。她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和春生的往来捡重要的都跟孟妍说了。 　　原来，两人的牵扯从几个月以前就开始了，那时候春生被陈磊骗去喝酒，导致晚上只有侯红霞和孟妍看瓜。 　　第二天，侯红霞在孟妍的授意下去询问春生，那时候后者就对这个泼辣的女孩子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后来，随着春生和知青们、尤其是孟妍的关系越来越好，他和侯红霞的交集也就越来越多。 　　“就前半个月前，他非塞给我一块红头巾。”侯红霞脸上浮起娇羞的笑容，倒是让她看起来更附和年龄了。 　　孟妍回想春生的行事，觉着这人算是个靠谱男人。 　　她点点头道：“那你们今天去国营饭店就是约会去了呗？” 　　“哎呀，你说着这也太……”侯红霞到底是没有否认。 　　过年知青们都有假，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侯红霞打算明天回京城，今天在国营饭店的时候本来想喝孟妍说一声的，可是看到乡长也在，而且她被好朋友抓包和春生在一起，心里有点儿羞涩，便再吃了饭以后匆匆离开。 　　至于过年回京城的事儿自然没有顾得上提。 　　“哦，你要回京城。”孟妍喃喃地重复，目光有些怅惘。 　　侯红霞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想念陆明野了？” 　　两人确定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村里的人，甚至乡里有些人都知道孟妍和陆明野是一对儿。 　　所以，她再否认就显得太扭捏了。 　　于是，孟妍点了点头，“我是有些想他，而且挺担心的。” 　　陈大娘刚把炸好的鱼放在笸箩地下扣好，正好听见这话，“要不然，你去一趟京城，看看明野吧。” 　　侯红霞跳起来，“那你正好明天和我一起走，咱们路上还有个伴儿。” 　　孟妍有些意动，但想到自己若是离开，家里就剩下奶奶一个人了。过年过节，谁都图个热闹，老人孤零零的一人过节，太可怜。 　　她不忍心。 　　她对陈大娘笑了笑，“不了，年后他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话，门外有人喊孟妍的名字，“大队部有电话，京城来的。” 　　那人说完便跑了。 　　孟妍到了大队部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怎么现在才接？” 　　一个男中音，声音不算难听，可是孟妍听到这声音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找我有事？” 　　“你这叫什么话，没事不能找你？我是你爸！” 　　孟妍很想翻白眼。 　　不过，在她看来，自己和孟怀成夫妇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也懒得再和对方浪费时间。 　　直接说道：“没什么事我挂了。” 　　“哎，别挂！” 　　孟怀成大约是知道孟妍说得出就做得到，声音都带了几分焦急。他清了清嗓子稳定情绪，说道：“你过年，回家吧。” 　　语气到底是和缓了几分。 　　不过在孟妍看来，这远远不够。 　　这人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命令的语气。似乎他刚才说的话是一个施舍，一个命令，只要他开口，自己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似的。 　　这让孟妍非常不舒服。 　　她直接拒绝，“不去。” 　　那边还在说着些劝说的话，孟妍不想再听，挂上了电话。 　　回到家里，侯红霞还在。 　　过年的假有八天，她多请了两天，满打满算要十天见不着孟妍，侯红霞有点舍不得。 　　想着两人多待会是一会儿，反正行李啥的昨天已经收拾好了。 　　她和陈大娘正聊天，看到孟妍进来便问是谁的电话。 　　“是孟怀成，不知道怎么地，居然让我回去过年。” 　　孟妍没有在孟家待过，可她知道剧情啊，孟家夫妇对原主可算不上好，即便是原主在，恐怕也是不愿意和两人再有交集的。 　　侯红霞皱起眉头，“他们夫妇上回来的时候，对你也没有多少关心，这通电话可真奇怪。” 　　两人并不知道，孟怀成打这通电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已经酝酿了很久了。 　　他自从上回在京城听人说起过孟妍，就觉得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可能比表面上的优秀。于是暗暗地一直在关注着孟妍。 　　于是，他很容易就得知孟妍得到县里的表彰，成为优秀知青。还提出了提高田地产量的方案，且很有可能被通过。 　　孟怀成在京城官场混，他并不看重这点子荣誉，但他看重孟妍的能力。 　　县里管辖下的每个村子都有知青，少说也得有一二百号人吧？且个个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说是藏龙卧虎也不为过。 　　孟妍能在知青队伍中脱颖而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早就存了和孟妍拉近关系的心思，再加上最近孟丽总是纠缠着要嫁给郑洪，让他又是无奈又是没面子，两相对比之下，孟妍就显得省心得多。 　　然后，拉近关系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终于在今天往甜水村打了电话。 　　孟怀成原本觉着，自己好歹是孟妍的亲生父亲，只要自己下伸出橄榄枝，孟妍作为女儿，肯定得接着。 　　却没有想到，后者这么不给面子，居然没有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又憋屈又生气，带着这种情绪回到家里。 　　已经到了傍晚，晚饭还没有影儿呢。宋梅坐在沙发上看书，旁边放了一杯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孟丽呢？她咋还不做晚饭？” 　　自从孟丽得知自己并非孟家的亲生孩子，便开始讨好孟怀成夫妇。自高奋勇地把做饭的任务接过来，而且越做越好。 　　宋梅从小练舞蹈的，本来就特别不喜欢油烟，这样正好乐得清闲。 　　这小一年的时间，孟丽都做得挺好的。 　　最近，却有了变化。 　　宋梅抬头看了孟怀成一眼，淡淡道：“她还没有回来。” 　　她为了保持体形，晚上基本是不吃饭的，所以对于没有晚饭这件事也就没有那么在意。 　　又出去了？ 　　孟怀成皱起眉头。 　　不用想也知道，孟丽肯定去了郑家。最近都是如此，明明是他们养大的姑娘，倒是巴巴儿地伺候郑家去了。 　　他觉着孟丽在丢孟家的脸。 第80章 80 　　眼看着到了晚饭时分, 陈大娘要张罗做饭，被孟妍拦住。 　　“奶奶，您今天炸鱼炸丸子太累了，晚饭我来做。” 　　“哎哎, 那行。”陈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孟妍。 　　要说人和人之间血缘关系重要不？ 　　重要, 也不重要。 　　孟丽是她亲孙女儿, 却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孟妍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却把她接到了身边照顾。 　　她盯着孟妍忙碌的身影看了一会儿, 突然道：“我觉着你去一趟京城吧，看看明野那孩子。” 　　孟妍正洗菜呢，闻言转过身来, “我要是去了，您咋办？” 　　“咳！不就过个年嘛！几天而已。家里有鱼有肉的, 比以前可强多了。”陈大娘说得十分轻松, 可孟妍知道对方不过是在宽自己的心罢了。 　　她做不到把奶奶扔下去京城。 　　估计陆明野过了年差不多就该回来了吧。 　　第二天, 是大队分东西的日子。 　　孟妍带着陈大娘去大队排队, 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陆老爷子，身边还跟着梅老。 　　说来也是奇怪, 对人一向十分冷漠的梅老, 跟在陆老爷子身边就跟个小弟弟一般。 　　两人和孟妍打招呼，还说一会儿东西要是拿不动, 他们两个可以帮忙给送回去。 　　孟妍连忙推辞。 　　两位老人家的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大队部今年的收成还行, 工分按照收益折成钱, 另外每户按人头发了猪肉和白面。 　　陈大娘是早就买了猪肉，都做好了吃食。不过，能多些肉总是好的。 　　她打算把这肉剁成馅, 年夜包饺子吃。 　　东西也不算多，孟妍都拎在手里，没有让陈大娘动手。 　　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陆老爷子和梅老每人拎了一部分东西，正低头不知道说着什么。 　　她心头一动，在奶奶耳边问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行，当然行了。” 　　孟妍把东西放下，朝两位老爷子那边走去。 　　“啥？你要请我们去你家过年？”陆老爷子惊喜地问。 　　孟妍点点头，“陆明野估计要年后才回来，你们去我家就省的做饭了。” 　　陆老爷子可乐坏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手艺太糙，梅老也不是个做饭的料，还正发愁过年咋办呢。平时可以凑合对付几口，过年也这样对付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梅老也露出了笑容，眼含期待地看着孟妍。 　　他没有家人，自从被下放之后，就一直孤零零地生活县城。图书馆后面一间破败小房子就是他的家。 　　每日的饭食也只是维持不饿死，至于口味什么的，他根本顾不上管，也没有心情管。 　　原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到死，没想到还有见到陆老哥的一天。 　　这不仅让他的感情有了寄托，而且还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期望。 　　所以，梅老也想吃点口味好的东西。这几天住在陆家，他可算是知道自己这位老哥哥的手艺，那叫就一个难吃。 　　如今听说孟妍叫两人去家里吃饭，他先就激动上了。方才就一个劲儿地看陆老爷子，若是后者不答应，他就要做主答应了。 　　反正，他教了孟妍好几天，还帮着看方案，吃她几顿饭也不算啥。 　　孟妍原先还担心两位老人不愿意呢，如今一看都听愿意去，她也很高兴。 　　“那行，今天就是除夕，年夜饭咱一块儿吃。” 　　“行嘞！” 　　陆老爷子答应着，和梅老两人一商量，今天发的东西也没有带走，而是直接拎去了孟妍家里。 　　“我们都不咋会做，干脆就放在这里一起吃了。” 　　孟妍也不推辞，让陈大娘收下就是。 　　家里有储存的大白菜，今天发了白面和肉，正好晚上吃白菜肉馅的饺子。 　　四人一起忙活起来，陆老爷子觉着自己个儿力气最大，自告奋勇地包揽了剁馅的活儿，孟妍负责洗菜，梅老剥葱，而陈大娘则负责和面。 　　几人不时说笑几句，气氛可以算是其乐融融。 　　天黑后，饺子上桌，四人围坐在桌子旁。 　　孟妍拿出一瓶酒来，陆老爷子见了就笑，“丫头，你可太知道我的喜好了。” 　　“这不过年了嘛！”孟妍笑着给每个人碗里倒了点，陈大娘喝不了多少，她就只倒了个碗底儿。 　　大家一起端起碗来，陆老爷子先感谢了陈大娘，“如果不是你们收留，我们两个老东西就得冷锅冷灶地过年。” 　　陈大娘：“说这话就见外了。明野和我们妍妍处对象，咱们也就算是一家人。” 　　如果细细地追究起来，这话有那么点儿不对劲。毕竟陆明野和孟妍只是处对象，并没有结婚，两家又怎么算是一家人呢。 　　可是，无论陆老爷子还是孟妍，都默契地没有否认，梅老就更是乐见其成了。 　　四人的碗碰在一起，都喝了一口。 　　孟妍和陈大娘的碗里已经没有酒了，两人就只吃饺子。 　　陆老爷子和梅老也吃饺子，但更多时候是一口一口地喝酒。 　　孟妍算是看出来了，两人都挺能喝的。陆老爷子还则罢了，毕竟当兵出身，平时行事也颇有些草莽英雄的意思，可梅老真让人刮目相看。 　　戴着眼镜，若是忽略身上破烂的衣裳，也能看出来是个知识分子，没想到酒量居然和陆老爷子有一拼。 　　这两老人越喝越高兴，最后居然开始拼酒。 　　陆老爷子给梅老倒了一碗，自己端起碗来跟对方碰了一下，“这一碗，算我给你赔罪。如果你和我没有渊源，恐怕也不会被下放，还在京城做你的大教授呢。” 　　梅老端起碗来一口喝干，用那因为醉酒而不利索的舌头说道：“老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别说连累了，就是我为你赴汤蹈火，兄弟也绝对没有二话。” 　　“好，好啊！”陆老爷子拍了拍梅老的肩膀，扭过头去擦了下眼睛。 　　孟妍抿了抿嘴唇，递了一块手帕给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扒拉开她的手，“丫头，我不用这个！” 　　“明野才需要哩！” 　　他喝了酒，嘴巴似乎就没有把门儿的了。 　　“你那会儿用手帕给那小子巴扎，他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当时我就觉着不对劲儿。” 　　提起以前，孟妍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会儿她觉得陆明野不好接近，还想着要敬而远之呢。没有想到，时间刚过去几个月，两人就已经成了对象关系。 　　陆老爷子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 　　“明野那孩子，苦啊！” 　　“自小没了娘，爹又是个蠢的，根本看不出后娶的女人是个蝎子精，毒，毒啊！” 　　陆老爷子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问道在舌尖滚过，窜入喉咙，窜入眼睛。他的眼眶红了。 　　“我去看那孩子的时候，孩子后背前胸都是淤青，新伤盖旧伤，旧伤套新伤，都是那个女人打的。” 　　“我那蠢儿子，居然说这是为陆明野好！” 　　陆老爷子说到最后，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好几回都差点没命，他从来没有喊过哭过，可是提到自己的亲孙子，他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那孩子，太可怜了。” 　　孟妍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脑海中浮现出陆明野那张英俊非凡的脸。身为一个穿书者，她当然是了解对方的身世的，也知道他从小受到的虐待。 　　可书中陆明野不是主角，对于他的生平作者也只是一笔带过而已，哪里比的上现在陆老爷子当面叙述来得震撼。 　　孟妍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 　　其余两人也心疼不已。 　　梅老开口劝说陆老爷子，“老哥，现在都过去了，孩子长得挺好，你应该高兴啊。” 　　“对，我应该高兴。”陆老爷子抹了一把脸，把所有的眼泪都抹干净了。可眼眶还是红红的。 　　他看着孟妍，郑重地说道：“丫头，那小子四岁起跟在我身边，我太了解他了。他对你是真的看重。” 　　“我希望你们以后能成，即便不成，也别伤害他。” 　　这话说出来有点儿自私，陆老爷子自己也知道。可是为了孙子，他不得不说。 　　孟妍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受到最好的对待。 　　外面噼里啪啦地响起鞭炮声，是大队部干部放的。这年头大家都买不起鞭炮，只能听大队放的，听个响儿，图个热闹罢了。 　　孟妍打开窗户，外面的鞭炮声涌进来，给年夜增添了许多喜气。 　　是辞旧迎新、万家团圆的日子，也不知道陆明野今夜住在哪里，此时又在做什么。 　　孟妍突然特别特别想他，很想立刻见到他。 　　陆老爷子和梅老喝酒喝了半夜，到最后孟妍和陈大娘都等不了，把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两人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睡觉去了。 　　孟妍躺在炕上，隔壁的劝酒和谈话还在继续，她在这样的声音中，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被太阳叫醒的。 　　太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子里的灰尘随之乱舞。孟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来，对着站在地上洗脸的陈大娘说：“奶奶，我要去一趟京城。” 第81章 81 　　孟妍出发得晚, 到京城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外面天色昏暗，有行人往来，孟妍挎着一个挎包，四处看了一会儿, 依旧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实际上, 她在现实世界中就在京城生活, 可那时的建筑显然和此时不同。 　　也不知道陆明野在哪里，为今之计只好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明天去一趟黑市打听打听。 　　陆明野是来进货的，总会在黑市出现。 　　打定了主意，孟妍抬脚往右边的街道走去。 　　“哎, 妹子！”身后有声音响起，孟妍回头去看, 就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正一脸垂涎地看着她。 　　孟妍心道不好。 　　自己还是大意了。刚才四处张望踌躇, 岂不是告诉别人她是外地来的？一个孤身的年轻姑娘, 被人盯上太正常不过。 　　但此时懊悔也来不及了。 　　她假装一脸迷茫地问：“你找我有事？”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 她拔腿就跑。 　　三个小混混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姑娘是早就看出来他们的目的了。 　　“这小娘们, 还挺机灵。赶紧追！” 　　这姑娘这么漂亮, 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再说了，他们几个沾一沾那都是前世修来的艳福。 　　小混混们有了渴望, 脚下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孟妍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面跑, 一面警觉地四处看, 右边有个小巷子，她钻了进去。 　　从第一扇门开始，连着拍了几家的门, 嘴里大喊“救命”，却一直没有人开门。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惹事。 　　孟妍越来越失望，脚步却没有停止。她一直跑到巷子的另一端，刚要冲出去，巷子口闪出两个人身影，其中一个嗤笑道：“你往哪里跑？” 　　她扭身往回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巷子的这一端出现了刚才那三个混混。 　　看来，这是团伙作案，两边围堵，孟妍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走了。 　　猎物就在眼前，几个混混反而不着急了。 　　他们各自从巷子的两端逼近孟妍，昏暗的路灯下，个个表情猥琐。 　　刚才在车站惊鸿一瞥，他们就发现这姑娘长得好。此时她站在那里，容貌更是清晰可辨。 　　明艳，明艳至极。 　　少有得漂亮。 　　这样的美人在前，谁还能忍得住？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孟妍扑过去。 　　孟妍顺手拿起一根棍子横在身前，即便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也要拼一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拳打脚踢之下，五个混混被打得东倒西歪。 　　“谁？”混混们挨了打，气势倒是一点儿都不弱，个个怒目朝来人看去。 　　孟妍也顺着看过去，高大的身影，英俊的面容上此时带着戾气。 　　她鼻子一酸，软软地叫了一声“陆明野”，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随即眼前一花，她被拥入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怀抱中。 　　刚才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她此时才觉出来恐惧，浑身微微颤抖，双手狠命抓住对方的衣襟，眼泪簌簌落下来。 　　“你怎么才来啊！” 　　“是，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声音轻柔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在这样的诱哄下，孟妍的情绪渐渐地平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陆明野的怀里钻出来，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秒，脑袋就被人按住，依旧塞到怀里去，头顶上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动，让我抱抱。” 　　孟妍不动了。 　　小混混们此时已经都站起来，相互使了个眼色，齐齐朝陆明野扑过去。 　　看这意思，这小子就是一个人来的，他们五个人难道还打不过？刚才只不过是被对方钻了空子罢了。 　　陆明野目光阴沉，快速出拳出腿，几个小混混再次被打倒。这一回力道比刚才重了许多，五人都倒在地上起不来，顾不得再说狠话，只剩下哀叫了。 　　孟妍的脑袋被陆明野一只手按在怀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她只觉得陆明野身子动了几下，接着就听到了倒地的声音和痛叫声。 　　“你没事吧？”她问。 　　她的脑袋在他的胸前，说话声就显得有些闷闷的。陆明野轻笑，“没事，别担心。” 　　他双手扶住孟妍，把她转了个身，往前轻轻地推，“你到巷子口那里等我。” 　　孟妍回头，“那你呢？” 　　“乖，等我，听话。”陆明野没有正面回答。 　　“可是你……”孟妍犹豫，目光看向几个混混。 　　他独自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吃亏啊？ 　　陆明野轻笑，“你觉着我打不过他们？” 　　“当然不是。”孟妍急忙否认，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巷子。 　　她的身子刚刚转出去，就听见身后一阵惊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还伴随着闷闷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击打在肉上的声音。 　　不过很快，那声音渐渐地消了下去，巷子里一片寂静。 　　孟妍心头一跳，转身刚想趴在墙壁上看一看，眼睛就被蒙住了。是一只温暖的大手，带着她熟悉的气味。 　　“别看了，走吧。” 　　孟妍的手被拉住，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走了好一段距离，蒙在她眼睛上的手才拿开。 　　她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下，转头朝身边看去，陆明野含笑的眼睛近在眼前。 　　“带你去吃饭？”陆明野神情轻松，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孟妍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场打斗是自己的幻觉了。 　　她从来不知道，陆明野这么能打。 　　也从来不知道，被人保护的感觉居然这么好。 　　陆明野带着孟妍找了一家国营饭店坐下，点了她爱吃的馄饨。 　　孟妍在车上一天，虽然有干粮到底是吃不饱的，刚才又跑了那么长一段路，早就饿了。 　　香喷喷的馄饨就在眼前，她顾不得别的，先连着吃了五六个，才觉着空空的肠胃舒服了些。 　　她抬眼，问陆明野，“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陆明野一怔，淡淡道：“正好路过。”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孟妍的脑袋，“你平安就好了。” 　　收回手来藏在桌子底下，克制了许久的恐惧才慢慢地窜上心头。他的手轻轻财颤抖。 　　如果不是自己刚好在火车站拿货，如果不是自己眼尖看到一闪而过的孟妍，她将会遇到什么，不言而喻。 　　陆明野想都不敢想那个场面。 　　眼前的孟妍低头吃馄饨，像一只乖巧的兔子。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几分钟，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你怎么大过年地来了？”陆明野问。 　　“来找你啊！”孟妍嘴里还有没有嚼完的馄饨，说话便有些含混不清。 　　但也足以让陆明野听清楚了。 　　陆明野翘起嘴角，凑过去低声问：“怎么，想我了？” 　　说完了，他盯着孟妍的脸看。以往每次他如此说话，她总是十分娇羞地否认。 　　却没有想到，这会他却估计错了。 　　只见孟妍放下勺子，缓慢地点了点头，“是，我想你了。” 　　“不仅想你，还担心你。” 　　陆明野的眼睛随着这话亮了一下，一个明显的笑容溢开在他的嘴角。 　　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孟妍承认想他。 　　他伸手，握住了孟妍留在桌子上的手，轻轻地揉捏了两下，“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 　　他每一日都在等着送货的那人回来，终于在今天等到了。想着明天就买车票回去，没想到孟妍却在今天来了。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吃完了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国营饭店。 　　陆明野道：“我住的招待所就在附近，你跟我去？” 　　孟妍点点头。 　　孟家应该也在附近，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原本就打算如果碰不到陆明野，就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慢慢寻找的。 　　如今却是不用找了。 　　陆明野带着孟妍去了招待所，今天是大年初一，难为这招待所还开着门。不过值班的女同志显然有些不情不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连两人进来都没有发现。或者说不想发现。 　　陆明野在柜台上敲了敲，“同志？” 　　女服务员猛然抬起头来，目光闪亮地看着陆明野，“哎，你回来啦？热水已经打好放在你房里了。” 　　说完了，她似乎才刚注意到陆明野身后的孟妍似的，“这位……” 　　“这是我对象，帮我再开一间房。” 　　孟妍就觉着，女服务员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善。 　　她心里苦笑，看来自己又成了假想敌。 　　都怪陆明野。 　　她伸手悄悄地在他腰间掐了两把。 　　陆明野捉住她的小手，转头神色不变地问她：“介绍信带了没？” 　　几分钟后，在女服务员妒忌和愤恨的目光下，孟妍和陆明野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也不知道是服务员故意的，还是条件所限，两人的房间居然离得很远。虽然都是一层楼，但一间在一头，另一间在另外一头。中间隔着得有五六间房。 　　而且，显然孟妍这一间位置很不好，把角，没有窗户。 　　孟妍进门看了一圈，转身瞪向陆明野，“都怪你。” 　　陆明野轻笑，随手关门，一手把孟妍扯过来，搂住了。 　　“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印下轻吻，郑重地说道。 第82章 82 　　陆明野搂着孟妍, 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萦绕在鼻端，胳膊接触之处都是软软的。 　　明明是极为舒服惬意的环境，可他的嗓子却渐渐地干燥起来，从心里逐渐升起一种渴望。 　　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他的双手捧住孟妍的脸, 头慢慢地低下去。 　　孟妍被迫抬头, 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越放越大，她的心跳得厉害。 　　或许是为了逃避这种忐忑, 她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轻柔地落在唇上，开始时候浅尝辄止，后来渐渐地, 那人似乎越来越觉得不够…… 　　孟妍觉得不能呼吸，然而又舍不得推开。 　　不仅没有推开, 她原本落在身侧的双手绕过去, 环抱住他健壮的后背。 　　这仿佛是一种鼓励, 陆明野呼吸渐渐粗重, 双臂也渐渐地收紧。 　　“妍妍，妍妍！”他低声喊。 　　一声一声, 像是什么极重的东西砸在她的心上, 又像是什么极轻的东西挠在心上。 　　她从鼻子里轻柔地应着，无意识地呢喃。 　　似乎有一种渴望, 从某处一直蔓延全身。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以确认, 那是一种渴望。 　　她扬起脖颈, 奔赴向他。 　　他却猛然把她推开，自己往后退了两步，喘息着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停住，“锁好门，谁叫也别开。” 　　孟妍：“若是你叫呢？” 　　“防的就是我。” 　　陆明野说完这句，大步走出房门。 　　房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孟妍咬着嘴唇笑，“这个傻子！”，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触手滚烫。 　　她走到镜子前头去照，镜中人脸颊粉红，倒是比三月的桃花还要鲜艳明媚几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洗漱睡觉。 　　明明身体是极度疲累的，可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隐隐绰绰全都是被那人抱着的感觉。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孟妍洗脸梳头打开门，发现陆明野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见她出来，陆明野露出一个笑容，“睡得好吗？” 　　孟妍立刻想到了昨天，脸颊一红，偏过头去。 　　“很好，特别好！” 　　这样回答，总不会被多想吧？ 　　哪里知道陆明野却凑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可是，我睡得一点儿都不好，一直都在想你。” 　　“我……”孟妍几乎脱口而出“我也是”，就对上了陆明野含笑的眼睛。 　　她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她本就生得好看，此时一副小儿女情态，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陆明野真有一种想把对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的冲动，可是被他克制住了。 　　两人还没有结婚，他不能对她做什么，不尊重。 　　一股暧昧的气氛在楼道中流淌，陆明野觉得口干舌燥，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拉着孟妍往楼下走。 　　“咱们先去吃早饭，然而带你四处逛一逛。” 　　他原本是打算今天就坐车回甜水村的，可既然孟妍来了，他也就不用着急回去了。正好，带着孟妍走走看看，吃吃玩玩。 　　孟妍当然乐意。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逛吃逛吃也是她的爱好。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早晨卖得差不多了。 　　不过，还有些剩下的油条豆浆，陆明野点了些让孟妍先垫垫肚子。 　　“一会儿带你去吃烤鸭。”陆明野给孟妍面前的豆浆放了两勺子糖，如此说道。 　　京城的烤鸭，孟妍在现实世界中吃过许多回。可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陆明野猛点头。 　　陆明野以为对方是没有吃过，不免又对孟家夫妇添了几分恼怒。 　　他暗暗想着一回儿要多点些好吃的。 　　吃完早点，陆明野牵着孟妍上了公交车，大概做了七八站地下车，来到久负盛名的烤鸭名店。 　　此时的店面和几十年后的气派恢弘不能比，不过依旧有一种底蕴在。孟妍还真的挺好奇，这在后世加收服务费的老店，此时吃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两人进了店，找了一个在窗口的桌子坐下。 　　陆明野找服务员过来报了几个菜，起熟练程度一看就是吃过见过的。 　　孟妍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陆老爷子在下放以前地位显赫，身为他老人家的孙子，陆明野即便不爱铺张浪费，吃的用的必然也有一定的品质。 　　但服务员显然是被陆明野的气势给镇住了，原本僵硬的脸上带了几分笑容，“行，两位同志请等一下，菜很快就好了。” 　　在服务员离开以后，孟妍冲着陆明野眨眨眼睛，“你还真得挺唬人的。” 　　不仅唬人，还招人。 　　从开始到现在，孟妍冷眼看着，几乎每个女孩子看到陆明野都忍不住被他吸引。就连满脑子想着往上爬、几乎摒弃了少女情怀的孟丽也不例外。 　　陆明野轻笑，“可还是唬不住你呀。” 　　他起身去厕所，孟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此时，有几个男人从外头走进来，为首那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满脸的肆意张扬。 　　孟妍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几人朝孟妍的方向走过来，原本是冲着她身后的桌子去的，但很快有人发现了孟妍。 　　“哎，这妞！”有人肆无忌惮地朝孟妍脸上瞧了又瞧，满眼都是惊艳。 　　没想到吃个饭都能遇到这么漂亮的妞。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看向了孟妍。 　　她不厌其烦地皱起眉头。 　　为首那个男人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孟妍？你怎么回来了？” 　　孟妍抬头看着他，一时之间不明白对方的身份。 　　“我是郑洪。”男人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在孟妍对面。用一种自以为最帅的表情盯着她。 　　“你可是越长越好看了！”郑洪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目光在孟妍脸上转了好几圈。 　　他一直知道孟妍的长相比孟丽好了太多，也因为如此他当初才禁不住撩拨这姑娘。 　　却没有想到，在乡下呆了半年，孟妍的美貌更盛。而且，浑身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这无形之中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孟妍皱眉看他，“起来！” 　　“你说什么？”郑洪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试图说些什么拉回场子。 　　“孟妍，我是郑洪。” 　　“你曾经为了我在大院门口和孟丽闹了一场，你不记得了吗？” 　　哦！ 　　和郑洪一起进来的人恍然大悟，各色目光聚集在孟妍脸上，有人还对郑洪竖起大拇指，“洪哥真牛！” 　　“就是，这么好看的姑娘都能拜倒在洪哥面前。” 　　郑洪昂着下巴，全盘接受了小弟们的追捧。 　　目光转向孟妍时，脸上都是得意。 　　就在这时，他的后脖颈被人捏住，郑洪惊叫一声站起来，想要转头去看，却被人控制住了动也不能动。 　　“她让你起来，你没有听到吗？”身后的人一手卡住他的后脖子往上拎，郑洪就像是一个小鸡子似的，被人从椅子上拎起来，狠狠地甩到了一边。 　　几个动作连贯迅速，以至于跟着郑洪进来的小弟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此时郑洪撞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发出惊叫，大家才反应过来。 　　一拥上前，撸胳膊挽袖子的要打陆明野。 　　陆明野冷笑一声，快速出拳揍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脸上。那人哀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脚步。 　　陆明野看了看郑洪，“打算一起上？” 　　孟妍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咱们走吧，别打了。” 　　刚才在箱子里没有人路过，他打架并没有人发现；这可是在饭店，若是引来的公安可就麻烦了。 　　陆明野回头望了孟妍一眼，目光落在她抓住他胳膊的那双手上，他的嘴角翘了翘，“别担心。” 　　“你坐在这里吃饭就好。”他把孟妍按在椅子上，招手对着站在远处战战兢兢的服务员说：“赶紧上菜。” 　　做完了这一切，陆明野才又看回郑洪，“咱们出去练练？” 　　郑洪眼珠转了转，扔下一句“我还有事，懒得和你计较”便率先走出了饭店。 　　领头的都走了，几个小弟更是无心恋战，也一个个灰溜溜地跑了。 　　孟妍松了一口气，抬头柔声道：“快些坐下吃饭吧。” 　　陆明野应了一声，眼中含笑望着她，“刚才担心我了？” 　　孟妍点点头。 　　“放心，我吃不了亏。” 　　“我知道。” 　　不仅她知道，郑洪和那几个人也知道，所以才会忙不迭地离开。 　　郑洪脸色阴沉地走在路上，身后几个小弟忙着找补，“要说咱们洪哥就是宽宏大量，懒得和一般人见识。” 　　“可不是，就瞧那男的，说不定是什么偏远地方来的。” 　　“洪哥即便胜了，那也是浪费时间。” 　　“什么叫即便？洪哥肯定能胜。” 　　郑洪听着这些话，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自己知道陆明野的实力，别说是一对一了，就是他们几个一起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可想到孟妍那张明艳至极的小脸儿，郑洪又舍不得了。 　　怎么才能再见到她呢？ 　　郑洪想了一会儿，挥手让几个小弟离开，自己去了孟家。 第83章 83 　　孟家三口正聚在一起吃午饭, 这个时候郑洪来了。 　　孟怀成端着长辈的架子没有起来，孟丽却已经惊喜地跳起来，走到门口把郑洪迎进来，双手拉着他的胳膊, “郑洪哥哥, 你还没有吃饭吧？” 　　“正好, 今天我做了鱼，你快尝一尝。” 　　郑洪的眉头皱起来, 目光盯着孟丽的手，“放开。” 　　孟丽咬着嘴唇，很不情愿地放开了。 　　孟怀成并不想惹郑洪, 可是对方当着他的面给孟丽脸色看，分明就是不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他心里很不痛快, 说话也不似以前那般客气, “你这是怎么了？” 　　“孟丽很关心你, 你总不能这样对她吧？” 　　郑洪扒拉开孟丽, 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昂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今天来, 是找妍妍的。” 　　“妍妍？你怎么叫得这么亲热？”孟丽的脸色发白。 　　而孟怀成的注意力显然在别的方面, 他一下子听出来郑洪的意思，“你在京城见过孟妍？” 　　郑洪觉得不对, 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第四个人的痕迹。于是了然道：“原来, 她还没有回来。” 　　再回想当时孟妍身边的男人, 郑洪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孟妍不会是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吧？ 　　这可不行。 　　他看上她了，可能会娶她，所以她不能和别的男人有亲密举动。 　　想到这里的时候, 郑洪显然忘记刚才在陆明野面前吃的瘪。他站起来，直接给孟怀成施压。 　　“我在烤鸭店看到了孟妍，你们赶紧把她带回了。” 　　“我觉着，她比孟丽更加适合我。”郑洪说完这句话，连看都不看几人一眼，拉开门扬长而去。 　　留下孟家三人面面相觑。 　　孟丽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娶我，反而对孟妍有兴趣？” 　　孟丽并不知道当初是郑洪见孟妍貌美所以纠缠不休，她只以为是孟妍巴着郑洪不放。 　　她也一直以为，郑洪是自己的囊中物，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郑家一直不松口让她过门，但是在孟丽看来，那只是个时间问题。 　　如今，郑洪居然说孟妍更适合？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那这么多年，她在郑家夫妇面前伏低做小地讨好，都白费了？ 　　“爸爸，您要为我做主啊。”她叫了几声，根本听不见回音，只好拉住孟怀成的胳膊撒娇。 　　孟怀成如今是看见孟丽就心烦，只是顾忌着宋梅的心情，才没有把她赶出去。现在被她这样拉着，他更是一阵阵地厌烦。 　　他十分强硬地扯开孟丽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避免她再一次扑上来。 　　与此同时，他也在想着刚才的事儿。 　　很快，孟怀成做了个决定，“让孟妍嫁去郑家，确实更合适。” 　　孟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爸爸，你在说什么？” 　　孟怀成显然并不把她的反应放在眼里，“这婚事本来就是孟妍的，如今郑洪也更加中意她。” 　　孟丽哪里还有心情听这些，她厉声喊道：“不行，不能让孟妍嫁。” 　　自从孟妍被认回来以后，她多方铺垫，四处讨好，为的就是避免孟妍抢她的地位。 　　本来一切都按照预想的进行，孟妍不得父母待见，和郑洪闹崩，最后被迫下乡。 　　却没有想到，如今事情的发展却越来越偏离轨道。 　　孟妍在乡下如鱼得水，如今又要抢她的婚事，这孟丽如何能忍？ 　　尖利的声音让孟怀成皱起了眉头，他吃惊地看着孟丽，不明白原本温婉大方的一个人，怎么突然成了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让孟丽十分受打击的话，“不是孟妍，难道是你？郑家根本不想娶你。”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孟丽听见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嚎啕大哭。 　　宋梅原本不想管的，可此时闹成了这样，她也不能置身事外。她放下筷子，走到孟丽面前劝说：“好了，先别哭，女孩子要注意仪态。” 　　“哭哭啼啼的，一点儿都不好看。” 　　甚至有些丑。 　　孟丽本来长得只算是清秀，这让从小就是美人儿的宋梅很不满意。相反，上回在甜水村见到亲生女儿孟妍，倒是让她狠狠地惊艳了一回。 　　她倒是能够理解郑洪的选择，就孟妍那张脸，谁见了谁不喜欢？ 　　可是这话显然不适合现在说，她拿了手帕给孟丽擦眼泪，一面低声劝慰着。 　　孟丽一把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妈，我要嫁给郑洪，我一定要嫁给他！” 　　孟怀成听不下去了，他拎起公文包出了门。 　　司机家就住在他家附近，很快开着小轿车过来，和他打招呼，“领导，中午您还加班去啊？” 　　也怨不得司机问，现在正好是每家吃午饭的点儿。 　　孟怀成：“先去一趟烤鸭店。” 　　按照郑洪的说法，孟妍和一个男人在那里吃午饭，去得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 　　可若是她离开烤鸭店，偌大的京城，孟怀成还真的无从找起了。 　　想到这里，他催促司机开快点儿。 　　司机虽然觉着诧异，还是听从命令。 　　小轿车飞速行驶，很快到了烤鸭店。 　　孟怀成快步走进饭店，四处看了一圈，在看到临窗那一桌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去，露出一个自以为最温和慈爱的笑容，“妍妍，你既然来了京城，怎么不回家呢？” 　　孟妍在吃包好了烤鸭的薄饼，这是陆明野给她包的，严严实实，无论烤鸭还是酱以及大葱，都放得刚刚好。 　　咬一口，香喷喷，味道似乎比后世好了许多。 　　就享受着，就听见头顶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看到孟怀成。 　　孟妍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这年头，咋连一顿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呢？ 　　陆明野注意到孟妍脸上的不耐烦，站起来拦在了孟怀成面前，“这位同志，我们正吃饭呢，麻烦您离远一点。” 　　孟怀成一噎，这才认出来对面的人是陆明野。 　　原来刚才郑洪说的男人就是他。 　　在甜水村的时候，他就觉得孟妍和陆明野的关系不一般，现在都发展到两人一起来京城了，这是处上对象了？ 　　不行，他不同意。 　　孟怀成也冷了脸，“我和自己的亲闺女说话，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陆明野看向了孟妍。 　　孟妍咽下最后一口烤鸭，淡淡道：“早在你选择站在孟丽那一边的时候，咱们就没有什么父女之情了。请你离开。”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烤鸭店的食客不少，此时听见争执声都纷纷看过来。孟怀成有一种被当众打脸的难堪感。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拂袖而去，可是今天，他不能。 　　孟怀成压制住了心中汹涌的愤怒，拉开椅子坐下来，“妍妍，咱们好好谈一谈，行吗？” 　　回答他的是孟妍的无动于衷。 　　“妍妍，以前是我不对，欠考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孟怀成的语气越发恳切。 　　旁边的人说话了，跟着劝说孟妍，“姑娘，他毕竟是你爸。” 　　根据两人的谈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容易分辨。大家都以为是父女两个闹了别扭，总觉得都是一家人，何况当父亲的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身为女儿就得立刻原谅。 　　眼看着舆论站在了自己这边，孟怀成眼中掠过一丝得意。 　　“妍妍，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他打算趁热打铁。 　　孟妍没有回答，转头问陆明野，“你吃饱了吗？” 　　陆明野点点头。 　　孟妍站起来，拉着陆明野往外走，路过柜台的时候，她对服务员说了一句“我们的账由那位同志来结。” 　　不是上赶着来当父亲吗？ 　　损失点小钱应该不介意吧。 　　孟妍行动十分迅速，等到孟怀成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冲出了烤鸭店。 　　他站起来追出去，在门口被服务员拦住，“同志，麻烦您结账。” 　　孟怀成只好掏出钱和两票来，还不是正好的，他又等着服务员找零。弄完了出去，哪里还看得见孟妍的影子。 　　司机下车跑过来，问他：“领导，咋回事？” 　　他不知道内幕，只是看到孟怀成进了烤鸭店，然后过了一会儿，就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孟怀成皱眉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挥手道：“回单位吧。” 　　孟妍既然故意逃走，肯定会躲起来，一时半会恐怕是找不到的。 　　不过，她终究会回甜水村。 　　孟妍拉着陆明野上了一辆公交车，依旧回到两人住的招待所去。 　　陆明野仔细端详孟妍的脸色，“今天的午饭被打断了两次，下午咱们再出去。” 　　孟妍摇摇头，觉得没有啥心情了。 　　两人先进了孟妍住的房间，陆明野一进门就把她揽在怀里，沉声道：“没事，一切有我。” 　　他要努力变强，好好保护妍妍。 　　以后无论是郑洪还是孟怀成，或是其他的渣滓，都不能接近妍妍。 　　其实，孟妍并没有不高兴，毕竟孟怀成是原主的爸爸，和她是没有一星半点关系的。 　　她就是觉得，好好一顿饭被打断了，有点郁闷而已。 　　可是，被陆明野这样抱着，她确实感到了安全。 　　这样温暖的、宽厚的怀抱，她想要拥有一辈子。 第84章 84 　　接连被迫见到两个不想见的人, 孟妍也没有了继续逛街的心情，下午和陆明野在招待所呆了一下午，第二天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下午三点多，两人终于回到了甜水村。 　　陆明野和孟妍分别, “我先回去洗漱下, 晚上去找你。” 　　孟妍想了想, 说道：“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估计你家没有人。” 　　嗯？ 　　陆明野不太明白。 　　爷爷每天遛弯的时间是固定在上午的九点多, 按照惯例，他这会儿应该在家。 　　不过，既然孟妍邀请了, 他也不愿意拒绝。于是跟着孟妍回到了家。 　　还没有进门呢，就听见他爷爷那大嗓门, “大妹子, 晚饭吃炖鱼咋样？” 　　陆明野回头看向孟妍, 后者对着他微笑。 　　他推开门进去, 就见陆老爷子和梅老坐在院子，一面晒太阳, 一面捡豆子。 　　灶间有人影, 估计是陈大娘在忙碌。 　　陈大娘听见陆老爷子说话，便应了一声, “行，咱们吃炖鱼和窝头。” 　　话音未落, 就听见一声清凌凌的声音喊, “奶奶，我回来啦！” 　　陈大娘放下手中活计跑出来，果然见她家大孙女儿笑吟吟地站在院子里, 身边还站着陆明野。 　　和陈大娘相比，陆老爷子的反应要内敛得多，他只是抬眼看了孙子一眼，“回来就好。” 　　让让他和梅老打招呼。 　　陆明野好几回陪着孟妍去图书馆，是见过梅老的。不过见过归见过，他总觉得梅老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以前这位老人满脸都是严肃，胆子小的人都不敢和他说话，可是再看现在，看过来的眼睛里居然还有笑意。 　　“明野啊，没想到你是陆老哥的孙子，咱们都是自己人。”梅老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随和。 　　陆明野看向孟妍，意思是“这老爷子咋变成这样了”，孟妍悄悄指了指陆老爷子。 　　他就知道了，看来是爷爷的功劳。 　　孙女儿和陆明野回来，让陈大娘顿时有了好好做一顿饭的动力。鱼是年前炸好了的，炖了一大锅，再贴几个玉米窝头。 　　孟妍炒了个辣味儿的醋溜白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 　　孟妍送几人出来，陆老爷子和梅老十分有眼色地走在前头。她和陆明野被落在了后面。 　　走了几步，陆明野就站住了，他拉起她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把我爷爷叫过来过年。” 　　虽说他去京城有正事要办，但是到底让老爷子孤零零的。又赶上过年，在京城的时候，陆明野想起这件事来就觉得愧疚。 　　没想到，孟妍却默默地把老爷叫过来了。 　　刚才他仔细看了看，几天没见，爷爷满面红光的，显然是最近一段伙食不错。 　　孟妍轻笑，“爷爷一个人过年我也看不过去啊！” 　　陆明野：“哦，这么快就改口了？” 　　孟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拳头砸在陆明野的胳膊上，扭身便走了。 　　留下陆明野望着她的背影傻笑。 　　当天晚上，郑洪再一次来到孟家，询问孟妍的去处。 　　孟怀成并不想让郑洪知道孟妍落自己面子的事儿，只说她回乡下有急事，便扯开了话题。 　　但郑洪显然没有那么傻，他斜着眼睛看孟怀成，“你这个做父亲的，还管不了女儿？” 　　很明显的嘲讽让孟怀成冷了脸。 　　“郑洪，我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 　　郑洪嗤笑一声，“不过就是想巴着我爸、我爷爷的人，还什么长辈！”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孟怀成根本不敢动他，也就偶尔摆一摆架子，让人十分讨厌。 　　对这样没有实力，却又好面子的人，郑洪是根本看不上的。 　　他今天来，也就是为了孟妍。 　　“看在孟妍面子上，我叫你一声孟叔。如果你想升一升位置，就赶紧把孟妍弄回来，否则的话，只要我一句话，我爷爷肯定是不会帮你的。” 　　孟怀成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不相信？”郑洪一脸得意。 　　孟怀成吐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原本孟家和郑家算是通家之好，可是随着后者的地位越来越高，渐渐地两家就有了差距。 　　郑洪有一句话说得多，他就是得巴着郑老爷子才能上位。 　　而以他对郑老爷子的了解，如果郑洪真的说了什么坏话，不仅那个位置会落空，说不定连现在的围着也保不住。 　　在面子和地位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孟怀成挤出一丝笑容来，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谄媚，“你放心，我肯定尽快把孟妍弄回来。” 　　或许是为了找补，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丢脸，他又加了一句，“其实，妍妍一直心里都有你。” 　　郑洪高兴了，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他就说么，像他这样家世好、人英俊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孟妍长得再好看，也不就是女人嘛，不信她能拒绝这些诱惑。 　　等他离开以后，原本还带着笑容的孟怀成变了脸色，阴沉得像是七月下雨之前的天空。 　　宋梅从屋里走出来，隔着一道门，刚才郑洪的话她也听了七七八八，担忧地看着丈夫，问道：“怀成，这怎么办？” 　　孟怀成：“怎么办，只有把孟妍弄回来了。” 　　“不行，爸爸！她回来了，我怎么办？”还没等宋梅说什么，孟丽就从屋子里冲出来，满脸都是泪痕。 　　昨天郑洪特意来找孟妍，她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但是总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么刚才郑洪的话，以及此时孟怀成的表态，都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两人的立场很明显，都是要让孟妍嫁入郑家，而不是她。 　　孟丽这才忍耐不住跑出来。 　　孟怀成一看孟丽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也懒得说瞎话哄她，直接了当地说：“你也听见了，这是郑洪自己的意思。” 　　“爸爸，只要你不同意，他也不能怎么样啊！”孟怀成毕竟是孟妍和孟丽的父亲，如果他不松口，难道郑洪还能强行姐妹易嫁？ 　　孟丽希冀地望着孟怀成，后者皱眉一瞬，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同意？” 　　孟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孟怀成，“爸，你在说什么啊！” 　　既然说出来了，孟怀成也不打算收回，不让一下子把话说清，免得给孟丽莫须有的希望，以后更是麻烦。 　　于是，他继续说道：“你本来就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孟妍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怀成！”宋梅听到这里也觉得丈夫说话太过分，连忙轻声阻止。 　　以往只要她说话，孟怀成肯定会听。可是今天，他显然并不打算停止。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宋梅一眼，转而又看向孟丽，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他的眼神里，孟丽看到了一种决绝。 　　他这是早就打算好了，早就决定让孟妍替代她了。 　　孟丽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嘴角带了嘲讽的笑，“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被你放弃。” 　　多么讽刺啊，她费尽心机让孟妍失去父母的疼爱，可是到最后，被放弃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孟丽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似的，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孟怀成冷哼一声，抓着公文包要走。 　　宋梅拦住他，“你又要出去？” 　　“家里没法待。”孟怀成撂下一句，绕开宋梅头也不回地走了。 　　砰地一声，门被他甩上。 　　宋梅看着空空的门廊发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孟怀成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或是早走，或是晚归，甚至还有几回夜不归宿。 　　他说是单位忙碌，事后宋梅也从侧面求证过，确实是单位有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似乎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连孟丽她都顾不上了。 　　孟丽哭了半天，也不见宋梅来劝，只好孤独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孟怀成从家里出来，没有叫司机，而是骑着自行车去了某一个小区。 　　这小区离他家不远，骑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走进楼道，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掏出钥匙开门。 　　门刚打开，迎面扑来一个女人，软软地投进他怀里，说话的声音也是娇娇柔柔的，“你都好几天没来了。” 　　孟怀成扶住女人，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小心点孩子。” 　　女人撅起嘴巴，“你心里就只有孩子，没有我。” 　　她撒娇而依赖的样子和素来高高在上的宋梅大相径庭，偏偏孟怀成就吃这一套，搂住女人哄了半天。 　　“要是你能给我生个儿子就好了。”他把脑袋搁在她的头顶上，喃喃地说。 　　养女愚蠢不顶事，亲女根本不把他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还不如再生一个。 　　他试图和宋梅商量过，被后者一口拒绝了。对宋梅来说，保持身材可比再要个孩子重要的多。 　　所以，孟怀成才找了另外的女人。 　　但他对宋梅还是有感情的，并不想让这女人顶替宋梅的地位。 　　他打算到时候把儿子悄悄养在外面，上个户口。反正怎么说都是他亲儿子，家业人脉都会传给这孩子就是了。 第85章 85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就到了初八上班的日子。 　　孟妍刚到乡里就被乡长叫走，“跟我去一趟县里，今天县委再次表决你的方案。” 　　昨天晚上县长打电话特意告诉乡长这件事，听县长的意思, 成功率应该挺高。乡长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所以打算直接去县委大院蹲着。 　　而孟妍是方案的提出人和完善者, 这么重要的时刻绝对不能缺席。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委大院，被县长秘书告知县长在会议室开会。 　　乡长低声跟孟妍说：“应该就是在表决了” 　　孟妍点了点头, 心里隐隐有点忐忑。 　　毕竟是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希望有个好结果也是人之常情。 　　乡长带着孟妍等在会议室门外，时不时地朝大门望一眼, 越等越是焦急。 　　此时，会议室里的二次表决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参与的人分成了两派, 分别以县长和副县长为首。和第一次表决一样, 县长同意通过方案, 而副县长反对。 　　但和第一次表决不同的是, 这一次同意的人多了两个。 　　这两人一直都是副县长的拥趸，可现在明显是临阵倒戈。副县长阴冷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脸上, “你们上回不是反对吗？” 　　两人脖子一缩, 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县长淡淡道：“这次有了专家的可行性报告, 他们改变主意是正确的选择，怎么副县长有意见？” 　　“还是说, 你要当场干涉其他同志的决定？” 　　副县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有说话。 　　现在的形势很不妙，他这边连自己算上，只有三个人；而县长那边却有七个人, 胜负已分。 　　但县长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局面，他继续说道：“这次有了专家的可行性报告。这签章上的名字大家都认得吧？” 　　“这是全国最好的学府-A大的农学教授梅老亲自撰写并完善的。” 　　他刚看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后来翻到一张以前的报纸，才发现梅老居然在报纸上出现过，身份是A大的教授。 　　这几年，梅老杳无音信，没想到是到了县里。 　　虽然是被下放了，但是人家的专业知识没有丢啊。 　　关于这一点，在座的人也都明白。 　　听见县长这几句话，原本还没有表态的另外两个人也慢慢地举起了手。 　　现在几人中间，只有副县长没有表示同意了。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从牙齿缝里说了一句：“我反对，并且永远反对。” 　　接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县长，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没有好结果，到时候损失了人力物力，却不能增加产量，我看你怎么办。” 　　说完，他拉开椅子，大踏步地走出会议室。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官场上向来奉行的是表面和平，也就是说无论心里再不愿意，也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 　　尤其在这种多人会议上，当面怼人更是大忌。 　　副县长平时并不是个易怒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和副县长一伙的两个人也十分尴尬。副县长在县里有底子，可能不怕县长，可是他们不一样啊，级别和人家差两级呢。 　　副县长这么一走，倒是把他两给撂在这里了。 　　相比较而言，被当面怼的县长反而是最平静的。 　　他看了在场的人一圈，合上了文件，“那行，会议就开到这里，方案通过。明天咱们研究一下如何开展。” 　　“散会！” 　　他站起来，带着文件离开。嘴角甚至还有淡淡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其余的人都没有动，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感叹，“县长，深不可测。” 　　县长深不可测，那么与之相比，喜怒形于色的副县长就落了下乘。每个人都听出来他话外的意思，但是也都假装听不出来。 　　此时，孟妍和乡长已经被县长带回了办公室。 　　乡长回想刚才副县长怒气冲冲地出来，总觉得结果不大好，于是忐忑地看向县长。 　　想问，又不敢问。 　　反倒是孟妍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了当地问了。 　　“县长同志，方案通过了吗？” 　　县长笑着看她，“通过如何，不通过又如何？” 　　孟妍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回答道：“通过了，就根据您的指示进行下一步工作；若是没通过，就再想办法完善呗。”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是让县长刮目相看，“嚯，你这心态倒是挺好。” 　　转而看向乡长，他批评道：“你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乡长点头承认，还是忍不住问：“那到底通过没？” 　　“通过啦！”县长笑眯眯地说。 　　“明天会研究下一步的如何执行。但无论如何，方案是定了。” 　　县长心里也很高兴，只是在会议室里不方便表露罢了。 　　如今正是根基未稳的时候，如果这个方案能够成功，增加了亩产量，那在他的政绩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时候，看看副县长之流还敢不敢扎刺儿。 　　县长不是软柿子，只是现在没有到和副县长撕破脸的时候。再说了，口舌之争有什么意思，还是得在政绩上见真章。 　　方案是乡里提的，当然试点会设在乡里。县长把这个意思一说，即便乡长事先有了准备，此时也高兴得不行。 　　他就差指天立誓了，说啥也要把这方案好好落实了。 　　县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相信你的，好好干。” 　　乡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说完了正事，乡长看了看孟妍，对县长说：“孟妍同志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您看是不是开放个编制？” 　　县长诧异，“咋，孟妍同志没有编制？” 　　乡长就把孟妍的来历说了一遍，县长表示理解，他打了个电话，和不知道是谁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嘱咐孟妍过几天过来填一下信息，下个月就是乡里的正式工作人员了。 　　孟妍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她感激地对县长道谢，后者笑着说：“你别谢我，该谢谢你自己。” 　　如果不是她如此努力，提出方案并且完善了它，县长也根本不会给她这个例外。 　　孟妍跟在乡长身后从县委大院出来，她说要请乡长吃饭。 　　“我知道，如果不是您想着，编制这事儿就解决不了。” 　　本来就是，县长那么忙，怎么会记得她一个小知青有没有编制？ 　　乡长原本也没想居功，但是被人感谢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但显然让下属请客是不合适的。 　　“走，咱们去吃顿好的，我请。” 　　忙碌了一上午，此时尘埃落定才觉着饥肠辘辘。正好也到了饭点儿，饱餐一顿再回去正合适。 　　国营饭店的菜很好吃，但显然乡长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一直在谈论方案。 　　“真的，小孟同志，如果真能落实，可是有利于乡里、有利于县里的大好事。” 　　孟妍深以为然。 　　这个年代，大家缺的就是粮食，如果能提高产量，可以解决最大的问题。农民也可以安居乐业，乡长这个基层干部的工作也好做一些。 　　“小孟同志啊，你真是咱们乡里的大功臣。” 　　乡长举起茶杯来，神色郑重。 　　“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乡长，您这……” 　　这也太客气了。 　　孟妍端起茶杯和乡长碰了一下，大大地喝了一口。 　　“说起来，这件事梅老的功劳不小。”孟妍吃了一口菜，这么说道。 　　如果没有梅老出可行性报告，县长也不能依据这个再次进行表决、继而改变结果。 　　乡长非常赞同。 　　“那小孟你看，该给梅老啥奖励？” 　　孟妍也不知道梅老喜欢啥，便说要回去问一问。 　　乡长欣然同意。 　　“只要不过分，乡里尽量满足。” 　　在这个年代里，大家都以为知识不重要，其实完全是扯淡。这件事就是例子。 　　无论是学识渊博的人，还是专于一行的人，在那个年代都应该被看重、被尊重。 　　像梅老这样的，简直就是县里的宝贝疙瘩。 　　乡长想着，以后还免不了麻烦梅老，也乐意提前把关系处好。 　　* 　　乡里有食堂，大院里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午饭，小刘也不例外。 　　他知道孟妍和乡长去了县里，也没有给两人打饭，吃饱了以后就回到了办公室。 　　趁着还有一会儿上班，他想打个盹儿。 　　可趴了一会儿，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不知道方案怎么样了，这方案是孟妍提的，如果过不了，她会不会失望？ 　　正想着呢，就听见砰砰的两声。 　　小刘朝窗户那边看去，看到了严珊珊的脸。 　　她很快走进来，觑着小刘的脸道：“怎么，担心了？” 　　“我告诉你，方案是不会通过的。” 　　小刘知道严珊珊的姨夫是副县长，所以对她提前知道举手表决的事儿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刚刚说的话，仿佛笃定了没有好结果似的。 　　“你做了什么？”小刘一想就明白了，严珊珊一定在搞鬼。 　　严珊珊很得意。 　　“你别管，反正方案通不过。” 　　在她的认知里，姨夫不同意通过方案肯定是为了给她出气。 　　上次是如此，这次还是如此。 　　小刘目光阴沉地看着严珊珊，“我早就和你说过，即便没有孟妍，我也不会喜欢你。” 　　“所以，你别白费心机了，也别迁怒于别人。” 　　“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 第86章 86 　　严珊珊目瞪口呆地盯着小刘,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滑过面颊，落在地上。 　　“你明知道我……” 　　小刘打断她，“对, 我知道。但是, 不可能！”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决绝。 　　严珊珊再也受不了了, 捂脸转身跑了出去。 　　刚一转身，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手扶住她，待她站稳了，便立刻退开, 似乎很不愿意接触到她似的。 　　严珊珊抬眼一看，居然是孟妍。 　　“你干什么！”严珊珊恨得什么似的, 真后悔刚才没直接踹一脚。 　　“你自己非往别人身上撞, 好像怪不了我吧？”孟妍冷冷地说完这一句, 绕开她进了办公室。 　　过了没有一分钟, 乡长急匆匆地进来了，脸上都是笑容, 一边走一边说：“好消息, 方案通过了！” 　　严珊珊正好堵在门口，把这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可明白是明白了, 她却不愿意相信，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不可能啊, 以姨夫在县里的声望, 只要他反对的事，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办公室的三个人显然没有顾得上搭理她，孟妍接过乡长手上的公文包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小刘赶紧给乡长倒水，一面急切地问道：“乡长，是真的不？” 　　“啥话，我还能骗你？”乡长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刘又转向了孟妍，后者对他肯定地点点头。 　　“太好了。” 　　从早晨孟妍跟着乡长离开，他的心就一直提着，现在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乡长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地平复了些。他让小刘组织所有人去礼堂开会，“这个好消息得让大家知道。” 　　小刘答应一声离开。 　　路过门口的时候，他连看都不看站在那里的严珊珊一眼。 　　严珊珊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 　　乡长问她：“你找我有事？” 　　严珊珊只好说没有，转身走了。 　　乡长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严珊珊背后搞的鬼，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可惜没有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小刘很快进来，说所有人都在礼堂了，乡长点点头，笑眯眯地对孟妍说：“走，咱们去开会。” 　　在孟妍来之前，小刘可以说是乡长身边最亲近的人，以往像这样的情况，也都是他跟在乡长身边的。 　　现在，很显然乡长更欣赏孟妍。 　　正常情况下，小刘应该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可对方是孟妍，是他心里的人，他不仅没有妒忌，没有愤恨，反而觉得自豪。 　　看，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如此耀眼而优秀。 　　三人相跟着来到礼堂，果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号人，乡长目光一扫，立即发现少了一个人，“严珊珊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有个和严珊珊一个办公室的姑娘站起来说：“她刚才出去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 　　当时，小刘已经通知所有人来这里集合了。 　　只是这话不好说，说了就跟告状似的。 　　乡长点点头，吩咐小刘把她找回来。 　　“这个会议所有人必须参加。”乡长站在台上，严肃地说。 　　众人窃窃私语，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因为严珊珊姑父的原因，乡长对待她向来比较留情面，今天这样点名还是第一回 。 　　孟妍坐在第一排，听着别人的议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知道严珊珊最近的小动作，可并不曾把这些放在眼里。官场上有严珊珊姨夫那样假公济私的官员，但更多的是像乡长、县长这样，认认真真办实事的官员。 　　她始终坚信这一点。 　　而严珊珊之流，最后也会自食恶果。 　　过了一会儿，严珊珊跟在小刘身后进来，满脸都是不情愿。进来也往前去，只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低着个头，一副消极抵抗的姿态。 　　乡长也不理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这个会议，主要是告诉大家一件好消息。” 　　“由咱们乡里的孟妍同志提出并主导完善的、提高亩产量的方案通过了县委的表决，很快就会以咱们乡为试点展开。” 　　“若是成功，会在全县推广。” 　　乡长不紧不慢地说完，目光在礼堂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孟妍的脸上。难为这姑娘还是一派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骄傲的神情。 　　乡长不由得暗暗点头。 　　其他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纷纷看向了孟妍。 　　“孟妍同志，你太厉害了。” 　　“是啊，孟妍同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坐在孟妍身边的人一脸地崇拜，离她稍远一些的，也把脑袋凑过来，希望听到孟妍的些许回应。 　　乡长笑着看着她，“孟妍，你就上来说一说吧。” 　　领导发话，孟妍也不好拒绝，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来到台上。 　　她清澈的目光往台下一扫，大家就都不说话了，专注地看着她。 　　“其实，我开始也没有想到最后这个方案能通过。只是有那么一个想法，然后就一直往前走，往前走，最后得到了好的结果。” 　　“也算是意外之喜。” 　　“在整件事情中，我起到的作用很小，更多的是其他同志的支持和配合，尤其是乡长的指导。” 　　孟妍并不是故意夸大，或者当着乡长的面说好听的，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乡长，没有梅老，没有县长，这个方案不可能成形，更不可能通过。 　　孟妍谦虚的态度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坐在下面的十几个人都用敬佩、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只除了严珊珊。 　　严珊珊怨毒地盯着台上的孟妍，如果目光可以变成刀子就好，她现在就可以把台上那个得意的人扎得千疮百孔。 　　她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小刘，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 　　恼怒混合着妒忌冲到严珊珊的脑子里，她腾地站起来，高声嚷嚷，“你得意什么？再厉害也是个没编制的人。” 　　这一声很突兀，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大家都惊讶地盯着严珊珊。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看出来，严珊珊对孟妍恨不待见，好几次都当面怼人，或者是背后使绊子。 　　但每次都没有成功。 　　这一回，严珊珊居然当着大家面发难。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这个人，太可怕，也太没素质了。 　　大家纷纷对严珊珊有了看法，但后者显然并不在意，她冷笑着盯着孟妍，“怎么不说话了？没编制，你再怎么蹦跶也是个临时工。” 　　优秀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她有后台？ 　　孟妍轻笑：“你的见识，也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了。” 　　“你什么意思？”严珊珊问。 　　“就是说你目光短浅。”孟妍站在台上，远远地、居高临下地盯着严珊珊。 　　“年纪轻轻的，不想着怎么给乡里做贡献，整天就想这些，不是浪费青春嘛！” 　　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严珊珊转头看去，那人迅速低下了头。 　　但片刻又抬起来，勇敢地和她对视。 　　一样是人，孟妍一个姑娘家不怕严珊珊，他凭啥要怕？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也就没有了顾忌。一个个都开始劝说严珊珊，话里话外的都是说她控制不住情绪，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挑起事端。 　　“你，你们！”严珊珊指着其中笑得最欢的几个人发了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乡长都看不下去了，他冷冷地开口，“严珊珊，你过分了。” 　　“虽然你有姨夫在县里，可是这里是乡里。我这里，容不得有人当众威胁同志。” 　　“另外，我也有个消息要通报给大家，孟妍同志的编制很快就能解决。”乡长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严珊珊一眼。 　　最后说道：“散会，大家都去忙吧。” 　　随着乡长率先离开，其余的人也都纷纷离开，包括孟妍和小刘。 　　严珊珊离门口最近，所有的人都从她身边绕过，却没有一个人转头看她一眼。 　　其余人都回了各自的办公室，小刘喊住了孟妍，再次和她道歉。 　　“都是因为我。”他说。 　　孟妍轻笑，“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管天管地，你管得了别人发神经？” 　　她说得俏皮，笑得也灿烂。这让她多了些平时少有的、年轻姑娘独有的活泼和朝气。 　　小刘看着她，心跳得厉害。 　　这样耀眼的她，不该被那些恶心的人影响，或许，他该做点什么了。 　　“好啦，别想那么多，”孟妍提醒道，“你也该教我些工作了。” 　　年前一直在忙方案的事儿，原本应该从小刘手上接过来的工作也都实施。孟妍觉着挺不好意思的。 　　小刘点点头，跟着孟妍进了办公室。 　　下午就在两人低声讨论中度过。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时间，乡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提醒孟妍别忘了晚上问问梅老的喜好。 　　孟妍答应了一声，走出办公室。 　　大门口，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正等在那里，看到她出来，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孟妍小跑着迎过去。 　　身后，是小刘黯然的目光。 第87章 87 　　无论是在甜水村还是在乡里, 乃至在京城，陆明野只要出现，总会引来异性的关注。 　　这一回也不例外。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点儿，乡里工作的女同志们都相跟着往外走, 路过陆明野的时候, 总忍不住回头盯着看。 　　还有人贪看他差点摔倒。 　　但是看归看, 谁都没有上前搭讪。这个帅哥在乡里出现过许多回，每次都是来等孟妍的。 　　看两人亲密的举动肯定是对象关系, 这些女孩子谁都没有自信能胜过孟妍，干脆也就不张罗着认识陆明野了。 　　孟妍跑到陆明野跟前，没有忽略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 她抬头看他，“你很招人哦！” 　　陆明野捏捏她的脸蛋, “招人的, 似乎不仅仅是我吧？” 　　别以为他没有注意到, 从孟妍从办公室跑出来的那一刻算起, 那个什么小刘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现在怎么着也得有五六分钟吧，还不见对方动地方的。 　　不过, 他的妍妍似乎没有发现, 当然他也不会傻傻地提醒她。 　　不仅不提醒，在孟妍不经意要回头的时候, 他还把她的小脑袋给扭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你只能看着我。” 　　孟妍就笑, 到底是没再回头。 　　她要去车棚取自行车也被陆明野拦住, “我载你就是了，还取什么车！” 　　他一面说，一面用袖口擦了擦后衣架。 　　“好了, 干净了，快点坐上来。” 　　“嗯！”孟妍笑眯眯地坐在后座上，揽住了陆明野的腰。 　　陆明野长腿一蹬，自行车随之飞驰。他开始还觉得很惬意，但是很快，就被打脸了。 　　他犯了一个错误，不该载孟妍的。 　　她的小手柔柔软软地扶在他的腰上，那温度和细腻感如此清晰，似乎能透过冬衣传进他的皮肤上，继而窜入身体里去。 　　若是以前，他是可以忍耐的。 　　可是，自从两人在京城招待所有了拥抱、亲吻这种亲密接触之后，他内心的渴望就像是被放出来猛兽，再也关不进去了。 　　只要她挨着他，他就能立刻想到她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他希望更多的碰触，却又害怕更多的碰触。 　　“妍妍。” 　　“嗯？” 　　“你还是抓着后衣架吧。” 　　“为啥？” 　　“……反正，你就抓着后衣架就是了。” 　　孟妍不明所以。 　　大冬天的，后衣架冰冰凉凉，即便戴着手套也还是能感觉得到那种寒意。哪里有抓着他的腰舒服。 　　若是太冷，还能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面取暖。 　　她不仅没有把手收回去，反而从他外套的下摆探进去，隔着背心扶在他的腰上。 　　“你让我暖一暖。” 　　陆明野身子一僵，长腿支地，自行车戛然而止。 　　他转头看着她。 　　“怎么了？车坏了？” 　　孟妍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清澈如湖水一般，带着天真不谙世事的纯净。 　　陆明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这小情话递的。 　　孟妍耳根子都要羞红了，别开头低低地道：“我不是就在你身后嘛！” 　　“在身后看不到，所以要下来看。” 　　陆明野虽然这样说，到底是怕孟妍冻着，跨上自行车继续前行。 　　算了，她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吧。 　　只要她高兴，自己做人肉暖手机也是可以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明野跟孟妍提起了别的事。 　　“这回我赚了五百多，一会儿都给你存着。”这一趟京城没有白去，他拿到了四块手表，男女各两块。 　　回来以后，他去了几回黑市，直到昨天才全部卖出去。 　　孟妍：“挣钱你就留着呗，给我干嘛。” 　　“给你存着，盖房子用。” 　　“你和奶奶住的地方到底是租别人的，不方便。” 　　寒风把陆明野的说话声送到孟妍的耳边，她的鼻子里呼出白气来，抿嘴笑了。 　　陆明野把孟妍送到家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一股脑儿地塞给她。 　　孟妍斜睨他，“你就不怕我以后不认账？” 　　“不怕。你不认账，我就赖在你们家门口，怎么赶也赶不走。” 　　陆明野低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的瞳孔很黑，专注看人的时候特别有威慑力。孟妍缩了缩脖子，偏开头去。 　　这一偏头，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春生。 　　他仿佛等了很久，整个人缩成一团，低着头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冻僵了。 　　陆明野也看到了，喊了一声。 　　春生没有动。 　　孟妍担心都走过去，推了推他，他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目光在迷茫之后认出了孟妍。 　　“你可算回来了。” 　　看来这人是在等妍妍了？ 　　陆明野一扫刚才的温和，目光犀利地盯着春生。 　　如果他敢表白，他就敢一脚踹飞他。 　　然后，他就听见春生问孟妍，“红霞怎么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她。” 　　陆明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侯红霞，这他就放心了。 　　其实，对象太招人，身为男朋友也很累的。 　　那边，孟妍已经邀请春生进院子，回头也招呼陆明野，“外头太冷，你赶紧进来烤烤火。” 　　“好嘞！” 　　陆明野翘起嘴角，把自行车打在门口，自己溜溜地跟在孟妍身后进了院子。 　　到了屋里好一会儿，几乎冻僵了的春生才暖和过来。 　　孟妍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喝，一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春生看了陆明野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咋，我又不和你抢女人，赶紧说！” 　　春生被吓得一激灵。 　　最近因为孟妍的原因，他和陆明野也算处得比较近了，几乎忘记了对方曾经是怎样野的一个人。 　　怪不得名字里有个“野”字。 　　孟妍回头瞪了陆明野一眼，他无奈地转头，“我不看着你，你赶紧说。” 　　这句当然是在嘱咐春生。 　　春生：“红霞临走的时候，说最晚初六回来，可是今天都初八了，也不见她的人影儿。” 　　“我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春生的话语里都是担忧，让孟妍的心也提了起来。 　　按说，晚个一两天没啥，可侯红霞性子直爽重承诺，她既然答应了春生，就不会平白无故地拖延。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现在通讯手段还是太少了，若是在几十年后，只要打手机，哪怕对方是在天涯海角也能知道状况。 　　孟妍想了想，说道：“这样，咱们现在去大队部，给红霞住的地方的街道办打个电话，先问问情况。” 　　春生有些为难，“可我不知道她住哪里啊。” 　　他和侯红霞的关系还没有挑明，当然也没有谈到家庭住址这一步。本来，他是想着这回她回来就把窗户纸捅破，估计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她。想着孟妍和她关系最好，这才过来的。 　　孟妍：“我知道。” 　　她站起来打算去大队部，临走前让陆明野先回去，“估计你也饿了，先回去吃饭。” 　　陆明野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孟妍和奶奶说了一声，和另外两人一起来到大队部。值班的人看到孟妍十分热情，立刻把电话让了出来。 　　孟妍仔细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剧情，把侯红霞的住址写下来，开始拨电话。 　　这个年代电话并非是直线，需要经过多次转接。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知道单位名称总可以转接到。 　　若是向几十年后那样直拨反而不好办，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个街道办的电话号码。 　　她拨了五六次，电话那边终于听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XX街道办事处。” 　　孟妍：“同志你好，我是侯红霞下乡村子的干事，想问下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知青一旦下乡，每年的探亲假都是有数的，按期不归已然触犯纪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语气郑重起来，“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 　　孟妍听到对方有推诿的意思，立刻加了一句，“同志，知青不按时回来，我们肯定要找到你们街道办的。麻烦你辛苦一趟，实地了解一下？” 　　她并不是危言耸听。 　　街道办是城镇里最低一级的机关单位，也是和各个居民联系最紧密的单位。这个责任还真的是脱不开。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两秒钟，随后说道：“行，我去看看。你明天八点等我电话。” 　　“不，我现在就等着。麻烦你给我回个电话。” 　　顿了一顿，孟妍强调道：“无论多晚。” 　　“好吧。” 　　那边挂了电话。 　　春生就在边上，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了。 　　孟妍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先别乱想，咱们在这等消息。” 　　看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没有消息。陆明野和孟妍说了一声，先回去做饭了。 　　半个多小时后，他又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 　　“时间紧，就做了点简单的，你们凑合吃一口。”陆明野把饭菜从篮子里拿出来，顿时满屋子飘香。 　　白菜炒肉片，大葱炒鸡蛋，还有四个窝窝头。 　　这哪里是简单，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是丰盛了。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送过来。 　　饭菜还没有到嘴里，孟妍都觉得浑身温暖了。 　　她趁春生不注意，悄悄地拉了一下陆明野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陆明野没有出声，望过来的目光温柔似水。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第88章 88 　　孟妍抓起电话, 果然是刚才那位女同志。那边飞快地说了几句话，她放下电话的时候，一脸地凝重。 　　春生忙问怎么回事。 　　孟妍：“红霞的父母让她嫁人。” 　　春生急了，“她不愿意的！” 　　两人虽然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是彼此早已经心知肚明。依照春生对侯红霞的了解, 对方绝对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孟妍点点头, “她当然不愿意。所以现在被关起来了。” 　　春生愣了一下，转身就走。 　　孟妍拉住他, “你干什么去？” 　　“收拾东西，明天去京城找她。” 　　孟妍欣慰地看着春生，“也不枉她为了你反抗父母。” 　　春生眼圈一红, 低下头去，“是我不好, 若是能在年前和她表白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恐怕她的父母早就打算好了。” 　　孟妍了解侯红霞的家庭, 她有一个弟弟, 父母待之如珠似宝。相比较而言, 侯红霞这个女儿就显得不那么受宠了。 　　这次突然要嫁女儿，肯定男方给了什么好处。 　　不过, 这只是猜测, 实际情况还得见到侯红霞才能确定。 　　孟妍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 　　春生直接拒绝，“孟妍, 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这回的事情恐怕一时半刻不能善了, 不能再拖累你了。” 　　孟妍的家是京城的, 她当然更熟悉一些。如果有她一起去，春生当然更轻松些。可是他不能太自私。 　　“她不止是你的心上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件事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孟妍郑重地说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明野此时开口, “还是我陪着春生去吧，你就在这里等消息。” 　　“如果需要抢人什么的，我们两个男人也更方便。” 　　孟妍斜了他一眼，“应该没到那一步，不是还有街道办嘛！” 　　陆明野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解决事情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武力。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这必定是和孟妍的想法不相符的。 　　在孟妍的坚持之下，三人商议好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京城。 　　春生先回去收拾行李，孟妍先给乡里打了个电话请假，又去了老支书家里，陆明野拎着篮子跟在她身后。 　　老支书听说侯红霞可能被家里扣住了，也很着急。非常双快地按照孟妍的要求写了介绍信。 　　末了嘱咐道：“如果你需要这边做什么，就来个电话。” 　　孟妍点点头，“如果能顺利地把侯红霞带回来，让她给您敬酒。” 　　“那敢情好！”老支书也不推辞。 　　如果说以前他还觉着知青们娇气难以管理，现在他的想法可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孟妍这个优秀知青的带领下，甜水村的知青们努力劳动、团结村民，为农村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就拿侯红霞来说吧，自从进入乡村小学以后兢兢业业地教书，对待孩子们也特别有耐心。 　　所以，他比谁都希望侯红霞能回来，继续教孩子们。 　　说完了正事，老支书转向了陆明野，“你这小子，现在倒是乖得很！” 　　陆明野的个子比孟妍要高许多，平时单独拎出来看也是特别有气势的那种人，可是此时他拎着个篮子站在孟妍身后，乖顺的样子和他的面貌还真的有些不相符。 　　陆明野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没办法，为了对象嘛。” 　　倒是孟妍脸颊有些红了，扯了陆明野一把，两人离开了老支书家。 　　老支书的老婆凑过来，嘟囔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那孩子以前多野的一个人。”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老支书说完，啪嗒一声抽了一口旱烟。 　　第二天一早，孟妍三人在村口集合，一起坐上了提前联系好的牛车，到了县城，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 　　* 　　京城某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侯红霞躺在窗户被钉死了的昏暗小屋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距离她被关起来已经四天，她的意志也在慢慢地被消耗。 　　肚子很饿，难以忍受的那种饥饿。 　　门被人推开，接着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儿。侯红霞克制着自己不扭头去看。 　　一个中年女人端着碗坐在床的椅子上，“红霞，起来吃饭了。” 　　侯红霞闭上了眼睛。 　　女人叹了一口气，低声劝说：“你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该垮了，你听话。” 　　“男方家境殷实，还能给解决工作，你以后也不用在乡下那种地方继续受苦，回来好好的嫁人多好啊！” 　　“爸妈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听到这里，侯红霞睁开了眼睛，因为两天天没有吃饭，她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 　　“为了我好？妈你说这话亏心吗？” 　　“你都是为了你的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男方肯定给了很多彩礼。” 　　被亲生女儿揭露事实，这多少让女人有些尴尬。若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她肯定转身就走，反正这丫头出不去，迟早得想通。 　　可是现在不行。男方那边催着结婚，而儿子也处上了对象。 　　所以，她决定继续劝说。 　　“红霞，你说这个我也不否认。你弟弟年纪不小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可是以咱家的条件，谁愿意嫁过来啊！怎么着都得盖两间房。” 　　“盖房子需要钱，你嫁过去得的彩礼正好填上这窟窿。” 　　“你也不想你弟弟一直打光棍儿吧？” 　　女人知道，侯红霞虽然表面上看着脾气暴躁，其实内心特别柔软。以往每次和家里有了分歧，她就使出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是她显然想错了。 　　侯红霞并没有像她预料的屈服，而是冷笑了几声。 　　“为了他不打光棍，所以你就应该牺牲掉我的幸福吗？” 　　“傻孩子，嫁谁不是嫁呀？你嫁过去有吃有穿，再也不用饿肚子，这样不好吗？” 　　女人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白了一张脸问道：“难道，你在乡下偷偷处了对象？” 　　侯红霞盯着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这几天她对待她的样子，比个陌生人都不如。 　　反而是在乡下处的那些知青们，对待她更有人情味儿一些。 　　还有春生。 　　那个老实到有点傻、却对她十分细腻体贴的男人。 　　侯红霞不知道哪里来力气，她腾的坐起来，直视着女人吼道：“是，我有对象了，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之外，谁都不嫁！” 　　“你休想！” 　　一个高亢的男人声音响起，紧接着门被人一脚踢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这是侯红霞的父亲。 　　他几步走到床前，指着侯红霞的鼻子喝骂：“老子把你养大，你就得听老子的的。让你嫁谁你就嫁谁！” 　　“我就是不嫁！”侯红霞赤红了双眼，丝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不嫁你就给我饿死在这里！” 　　男人说完怒气冲冲地扯着女人走了。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甩上，接着听到上锁的声音。 　　屋子里重新归于寂静。 　　侯红霞浑身的力气似乎被突然抽走一般，她倒在了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上，低低地哭起来。 　　晚饭时分，女人端着饭菜又来过一回。劝说了半天，侯红霞只是不搭理，女人只好无奈地走了。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人是铁饭是钢，人总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既然侯红霞不吃，那就是不够饿，饿到一定程度，她肯定就吃了。 　　一家三口旁若无人地在外间吃晚饭。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有红烧肉。 　　侯红霞的弟弟见了，赶紧夹了一块放在嘴里，烫的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 　　女人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小心点儿，别着急。这一盆都是你的。” 　　侯小弟唏哩呼噜地吃着，一面感叹未来姐夫大方。 　　“这回又送了好几斤肉吧？” 　　女人说：“三斤，够咱们吃一阵子的了。”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赶紧开门，我是街道办的。”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似乎是昨天来询问情况的那人。 　　女人忐忑的望着男人，“恐怕又来劝说咱们放了红霞的。” 　　男人埋头吃饭，含混地说：“别管她！我自己的女儿，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别人管的着嘛！” 　　但门外的人很是锲而不舍。 　　“你们不开门，我要联系公安了啊！” 　　听到公安这两个字，男人的脸色变了。他想了一会儿，使了个眼色给女人，女人急忙站起来去开门。 　　她打开门，笑着解释，“哎呀，我们正吃饭呢，没听见。” 　　街道办的女同志懒得理她，转头对身后的几人说：“这就是侯红霞的家。”一面说着，一面侧身让开。 　　一个姑娘往前走了两步，于是她的面容便露在了光影里。 　　女人其实早就发现今天来的不止一个人，只是天色昏暗，她也没有看清楚，以为这些都是街道办的人呢。 　　随着这姑娘露出面容，女人愣住了，这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白皙的皮肤，清凌凌的大眼睛，只是脸上的表情太凶，让人不好亲近。 　　她刚问了一句“你是谁”，就被这姑娘扒拉到一边。 　　姑娘直接越过她闯进院子里，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高声喊道：“红霞，红霞你在哪儿？我是孟妍，我来了。” 第89章 89 　　孟妍不理会女人的叫喊, 直接冲进院子。正对着大门有两间房，估计侯红霞应该在其中一间。 　　她走到门口就被男人拦下来。 　　“哎，你干嘛的？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男人见过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其中并没有眼前这么一张脸。 　　孟妍盯着他, “私闯民宅犯法, 你私自剥夺别人人身自由, 难道就不犯法吗？” 　　“起开！”她单手扒拉男人。 　　可虽然身体素质好一些，但和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根本没法比, 后者根本一动不动，如铁塔一般堵在门口，看着孟妍的眼神中虎视眈眈。 　　孟妍皱眉, 正要说什么，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来, 在男人的胳膊上轻轻一扯。 　　原本还屹立不动的男人就跟风筝一样, 被扯到了一边。 　　身后传来陆明野的声音, “你进去, 别担心。” 　　孟妍走近堂屋，一眼看到了旁边的一扇小门。门很窄, 估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门上还挂着一把锁。 　　陆明野也看到了，他单手捏住男人的肩膀, “钥匙呢？” 　　男人感到一阵疼痛，哀叫着诉苦, “同志, 你们街道办也不管管啊？” 　　这话，是对着街道办的女同志说的。 　　女同志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孟妍。 　　孟妍在刚见面的时候就把村里的介绍信交给了她，从流程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暴力对待居民, 这肯定不符合规矩。 　　孟妍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放心，我们只是为了救人。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那你们快点。”街道办女同志催促了一声，干脆退到了大门外，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男人见没有了指望，立刻老实了许多，他从兜里掏出钥匙来。 　　陆明野一把接过扔给了孟妍，孟妍接住打开房门。 　　随着“咔嚓”一声响动，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刚才在院子里闹出那么大动静，这房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红霞…… 　　她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人。 　　那是侯红霞，几日不见，她居然瘦成了这样：两腮没肉，脸颊凹陷。 　　此时，她的双目紧紧地闭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孟妍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推了推，“红霞，红霞醒醒，我来了。” 　　过了一会儿，侯红霞睁开了眼睛，眼里的迷茫和绝望在看到孟妍的那一刻终于变成了亮光。 　　“妍妍，你可来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侯红霞放声大哭。 　　哭着哭着，她就觉得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春生此时也闯进来，看到奄奄一息的侯红霞，眼睛都红了。他跪在床前，喃喃地说着“对不起”。 　　如果他早早一点发觉不对，或许侯红霞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孟妍：“你把她抱起来，咱们走。” 　　春生抹了一下眼睛，站起来把侯红霞拦腰抱在怀里。只觉得胳膊上的人体重极轻。 　　他心里刺刺地疼。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径直往大门口走。 　　男人被陆明野制住动不了，女人却是行动自由的，她堵住了孟妍的去路。 　　“你们这是要抢人？” 　　如果不是顾忌着侯红霞的身体，孟妍真想给这女人一巴掌。 　　她冷冷地盯着女人，“我是乡里派来的，你要是拦着我们不让走，就是破坏中|央上山下乡的政策。你要试试吗？” 　　女人当然不敢，只好畏畏缩缩地让开了路。 　　孟妍和春生走出大门。 　　等在外面的街道办女同志看到昏迷不醒的侯红霞，也是一怔。她没有想到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吓出来一身冷汗。 　　如果出了人命，她这个主管相关工作的人绝对脱不了责任。 　　孟妍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似的，“这事和你没关系，麻烦赶紧帮我找辆车去医院。” 　　女同志这才反应过来，让孟妍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溜小跑地走了。 　　十几分钟后，她坐在一辆三轮车的拖斗上回来了。 　　几人上了拖斗，春生坐着让侯红霞躺在自己的腿上，一行人去了医院。 　　到医院一阵手忙脚乱的检查，直到医生说侯红霞没有大碍，只是绝食导致的营养不良。 　　孟妍等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侯红霞也在两个小时候苏醒过来，她先看到了春生，眼圈立刻就红了。 　　“我想回甜水村。” 　　“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有了力气，咱们就回去。”春生握住她的手，轻柔地说道。 　　事到如今，也不用什么表白了，既然心里有彼此，又何必注重哪些形式呢。 　　此情此景，让站在一旁的孟妍有些眼热。 　　而侯红霞也把目光转向了她，“妍妍，这次多亏了你，谢谢。” 　　她在昏迷前那一刻看到的是孟妍，虽然没有问过，她也能够猜测到对方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才能闯进屋子里救下她。 　　自己的父母自己知道，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孟妍嗔怪地看着她，“怎么，跟我这样客气。到底是有对象的人，不要朋友了。”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侯红霞红了脸颊。感谢的话倒是再也没有提起来。 　　看到朋友没事，孟妍也就放了心。 　　她走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个相爱的人。 　　陆明野一直等在外面。 　　见她出来，忙从座椅上站起来，“怎么样了？” 　　“醒来了，应该没啥大事。只是得养几天。” 　　说到这个，孟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根据医生的推测，侯红霞至少绝食两天多了。真没有想到那对父母如此狠心，为了拿到彩礼贴补儿子，居然连亲生女儿的命都不顾了。 　　难道儿子是人，女儿就不是人了？ 　　孟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陆明野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是所有父母都这样的。” 　　他浓眉一挑，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以后咱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疼爱。” 　　孟妍瞪他一眼，退后了几步。 　　不过，脸上的神情到底是轻松了些。 　　陆明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儿子和女儿是一样的吗？显然孟怀成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如今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女人的肚子上，整日期盼着她能生出个儿子来。 　　另外，他也在紧锣密鼓地张罗孟妍回城的事儿。 　　接连拜访了几个主管这块的人，今天他拎着礼品去了最后一家。半小时后出来，就看见对面站了一个人。 　　长得不错的一个年轻男人，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是郑洪。 　　孟怀成硬着头皮走过去，“怎么巧啊！” 　　自从上回郑洪当场不给他面子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以长辈自居了。以前的称呼“小洪”也说不出口，而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才最合适，所以干脆含混过去。 　　郑洪问：“怎么，搞定了？” 　　其实他可以直接求父亲甚至爷爷把孟妍弄回来，可是鉴于家里现在对孟怀成各种看不上，郑洪觉着还是不要冒险。 　　等到孟妍回城，他打算带她回家。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家里肯定会同意两人的婚事的。 　　孟怀成可以忽略掉对方颐气指使的态度和语气，点点头道：“应该是成了。很快就会有文件下到甜水村。” 　　郑洪此时才真心地笑开，“那行，您辛苦了。” 　　“等以后孟妍过了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为了表示亲切，他还特意拍了拍孟怀成的肩膀。 　　孟怀成应着，心里苦笑。 　　就这态度，哪里像是对待未来岳父？对待小弟还差不多。 　　侯红霞的身体太过虚弱，只能住在医院，每天输营养液。 　　头两天不能固体，只能吃流食，到了第三天才逐渐加了软软的发面馒头。 　　和村里相比，京城的物质显然丰富得多。 　　医院食堂有馒头卖，春生顿顿都给侯红霞买，自己躲出去啃窝头。 　　孟妍看不下去，把随身带着的钱塞给他，他推辞不要。 　　孟妍就只问他：“你想不想让红霞多增加些营养？” 　　春生就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把钱塞在口袋里，低声说道：“以后我还你。” 　　孟妍假装生气地道：“怎么，你这个当对象的可以照顾她，我就没资格给她花点钱了？” 　　最后还是春生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得太狭隘了。 　　原本孟妍是要陪床的，但春生坚持，她想着应该给两人点私人空间，也就没有留下。 　　反正上厕所有护士陪着去，其他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她和陆明野找了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早晨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就瞧见一楼站了一个军人。 　　腰板挺得笔直，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似乎认识陆明野，径直走到后者面前，说：“首长请您去一趟。” 　　陆明野认出这位是上回来京城在小白楼里见过的、首长身边的人，他对军人点点头，“好的，麻烦你等我一下。” 　　他低头对孟妍说：“你吃了早饭先去医院，一会儿我去那里找你。” 　　孟妍心里有点忐忑，偏头看了军人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陆明野跟着军人出门，坐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离开。 　　孟妍心里隐隐猜测可能是陆老爷子的事儿，但是她也拿不准，只好等陆明野回来再问他了。 第90章 90 　　陆明野坐着吉普车来到小白楼, 首长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和蔼地笑道：“来了？坐下。” 　　陆明野恭恭敬敬地坐在首长对面。 　　“今天叫你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爷爷的问题查清楚了, 正式的平反文件会在本月下发到乡里、乃至村里。” 　　陆明野愣了一下, 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感谢首长。” 　　首长摆摆手，“我也没有做什么。” 　　归根结底, 陆老爷子的问题就是莫须有的，是被陷害的。 　　可是这话他并不能说出来。 　　陆明野抬头，真诚地说：“不, 如果不是您，我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澄清。” 　　你说你是冤枉的, 可是谁信呢？ 　　总要有个人主导查清问题, 这个人的位置还不能太低。首长就是这样的人。 　　首长听他话里的意思, 猜测陆明野是了解来龙去脉的。 　　他也就没有更多地解释。 　　只是感慨道：“当年我和你爷爷有过几次接触, 老爷子是打仗的一把好手，人也很直爽正义。”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 所以在陆老爷子被下放之后, 就一直存了想要查清问题的心思。 　　可惜前些年他自身难保。 　　这不从去年开始才有了相应的地位和精力。 　　首长问了陆老爷子在乡下的情况，陆明野一一作答, 显得平静而淡然，似乎并不为从京城到乡下的落差而心存忌恨。 　　他如此年轻, 却能有这样的心志, 首长也暗暗点头。 　　离开的时候，首长特意嘱咐人把陆明野送回去。 　　“等老爷子回到京城，咱们再见。” 　　按照之前和孟妍约好的, 陆明野直接去了医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孟妍这个好消息，走路走得飞快。 　　刚进医院大门口，差点被一个女人撞到。 　　陆明野伸手虚扶了一下，见那女人已经站稳了，他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肚子有明显的隆起，显然是个孕妇，应该是来医院检查身体的。 　　不过，周围似乎没有人跟随。 　　出于礼貌，陆明野问了一句，“需要我送你出去吗？” 　　“不用。”女人低头走了。 　　陆明野没有在意，正要上二楼去病房，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就看到了笑吟吟的孟妍。 　　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容貌明艳至极。 　　就连只有灰白的医院也似乎因为她懂得存在而平添了许多色彩。 　　女人听见声音也回了一下头，看到孟妍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走了。 　　孟妍并没有注意到从身边匆匆走过的女人，她径直朝陆明野跑去，抬头笑着看他，“我还说你得一会儿才回来了，正好出来转转就碰到了。” 　　陆明野也笑，牵起她的手往楼梯的方向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陆明野把刚才和首长的谈话大概地说了一遍，此时两人也走到了病房门口。 　　他站住，仔细地瞧着孟妍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好像不怎么惊奇。” 　　孟妍愣住。 　　她是穿书者，提前知道剧情，隐约记得陆老爷子平反就在这几个月。刚才心里一直想着，到底还是基本按照剧情走的。 　　却忘了表现出应有的惊讶。 　　可既然如此，此时再找补也晚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当然不惊奇。陆爷爷这么好的人，平反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这话说得极为妥帖，陆明野目光明亮地看着她，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进去吧。” 　　孟妍走进病房，而陆明野等在了外面。 　　他也就是在第一天的时候进去看过侯红霞，后来便再也没有进去过。人家一个女同志，他总要避嫌。 　　侯红霞看到孟妍就笑了，她伸出手来，孟妍拉住她的，顺势走到床边。 　　“今天好点没？” 　　“全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侯红霞问。 　　孟妍知道，她说的“回去”是指回甜水村。 　　“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明天就走。” 　　侯红霞猛点头。 　　很奇怪，京城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值得留恋，即便她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反而是甜水村更加让她留恋，离开几天会想念。 　　春生却有些担心侯红霞的身体，“要不然咱们再住一天？” 　　“不用了，前几天我就是饿的而已。” 　　侯红霞坚持，他也就不再劝说，转身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孟妍看他离开，房门被关上，这才转头悄悄问侯红霞，“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啊！” 　　侯红霞红着脸点点头。 　　“他很知道疼人。” 　　* 　　再说那个怀孕的女人，她一路往外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总觉得刚才看到的漂亮姑娘面容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一直走了十几分钟，穿过一条小胡同，终于在尽头看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也是戴着大口罩，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他的身旁停了一辆自行车。 　　见到女人过来，男人站起来扶住她，“医生怎么说？” 　　“说很健康呢。”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之间闪过一丝阴霾。 　　当时，医生还问了一句话，“你月份越来越大，怎么还是一个人来？” 　　她每个月都来检查，找的都是同一个医生。一个孕妇每每独来独往，确实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还有面对别人异样目光的尴尬。 　　可是这些，她都能自己受着，绝对不能让眼前的男人感觉得一丝一毫。 　　这些思绪只是一闪念之间，很快她弯了眉眼，“再过两个月，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你高兴吗？” 　　男人体贴地给后衣架上放了棉垫子，闻言转头看她，“当然，咱们的儿子肯定聪明懂事。” 　　真的保证能是儿子吗？ 　　女人心里忐忑。 　　她痴迷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眼，蓦然觉得刚才那个姑娘似乎和他有些相像。 　　联想到他的家庭，她问：“你的女儿是不是很漂亮？” 　　孟怀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孟妍的面容，他点点头，“是。她现在在乡下，不过很快就要回来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刚才提到女儿，他甚至想都没有想到孟丽。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当天晚上，侯红霞就出了院，她和春生也住在了孟妍住的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四人出发去了火车站。 　　回到甜水村已经是傍晚，春生和陆明野各自回家，而孟妍和侯红霞先去了一趟大队部，老支书还在。 　　他看到侯红霞关心地问了几句，后者含含糊糊地说因为生病才晚归的。 　　老支书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太合理，不过看侯红霞消瘦的样子，猜测她一定是经历了些什么，或许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于是，他也就不再问了。 　　只是嘱咐侯红霞再休息几天，“反正现在是寒假，学校没有课。” 　　“你好好休息休息，学生们还都等着他们的侯老师呢。” 　　只这几句话，又差点惹的侯红霞落泪。 　　还是孟妍岔开了话题，提起老支书开介绍信的事儿。 　　“你是没瞧见，老支书三令五申一定让我把你带回来。你这回可得割肉买酒好好谢谢支书。” 　　不过，她的小心思似乎根本没有奏效，因为说完这句话之后，侯红霞的眼圈更红了。 　　“我明天就去割肉买酒。” 　　侯红霞含着眼泪，露出了笑容。 　　离开的时候，老支书单独叫住了孟妍。 　　他啪嗒啪嗒地抽了一会儿旱烟，问她，“多的话我也不说，红霞这孩子挺好，你多看顾着点儿。” 　　孟妍点点头，“您老放心。” 　　老支书这才欣慰地笑了。 　　孟妍回家后，陈大娘把早就备好的肉切了炖上，还热了一碗炸丸子。 　　几个菜端上饭桌，配上玉米面窝头，这一顿饭没有京城饭店里的丰盛，但是吃起来却让人安心，而且有一种别处没有的、家的味道。 　　陈大娘试探着问孟妍，“这回回去，你没有回一趟家？” 　　她指的是孟家，孟妍听明白了，却假装不明白。 　　“您说什么呀，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嘛！我还能回到哪里去？” 　　陈大娘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往孟妍的碗里夹了两个炸丸子。 　　“多吃点，看看你出去几天都瘦了。” 　　确实，就连孟妍自己都觉出来自己的腰瘦了一圈。 　　这也难怪，她每日在医院陪着侯红霞，随时都在担心后者的身体，瘦了也是正常。 　　所幸现在问题都解决了，她也可以安心吃饭睡觉了。 　　当晚，她睡得前所未有地香，第二天是被陈大娘叫醒的。 　　陈大娘站在炕头，笑得慈祥而无奈，“快起吧，要不然该晚了。” 　　“给你做了红糖荷包蛋。” 　　这是坐月子妇女才有的待遇，陈大娘也没有觉得舍不得。她儿子媳妇都没有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孙女儿也从来没有见过面，孟妍是她唯一的亲人。 　　不给她做好吃的，却又给谁做去！ 　　孟妍在被窝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吃了两个荷包蛋，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这才出了门。 　　走到院子里，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自行车留在乡里并没有骑回来。 　　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听见门口有人叫她，转头一看，透过门缝儿看到了陆明野高大的身影。 　　“快出来，载你去乡里。” 第91章 91 　　孟妍开了大门, 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眼睛弯弯的，看向陆明野，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被人惦记和关心是一种幸福。而如果惦记关心你的人是心中所爱，那么这种幸福就会翻倍。 　　此时的孟妍, 恰恰感受到了这种翻倍的幸福。 　　待陆明野骑上自行车, 她小跑几步跳上后衣架, 顺势把手扶在他腰上。 　　刚刚过完年，天气还带着残冬的寒意。寒风吹过来, 顺着衣服的缝隙往里钻，孟妍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秒，自前头伸回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很快就到了，再忍忍。” 　　他猛力地蹬了几下, 原本就不算慢的车速更快了些。 　　而他的手掌宽大干燥, 掌心的温度远远高于她的。 　　似有一股热流, 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掌心, 既而顺着胳膊传到心里去，最后扩散到四肢百骸。 　　这热流让人舒服和放松。孟妍把脑袋以及上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陆明野的后背上。让他替自己挡着寒风, 自私而肆意。 　　但前面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成为挡风板, 反而把脊背挺得更直了。 　　就这样一路到了乡里，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陆明野自行车停在大院门口, 让孟妍下车，说让她下班等着, 自己依旧会过来接她。 　　孟妍拒绝了。 　　“陆爷爷平反文件应该很快会下来, 你去收拾一下东西什么的，我自己骑车回去。” 　　陆明野笑着看她，“我对象可真懂事。” 　　孟妍说的没错, 他确实有些事情要做，其实收拾东西倒是其次，主要他还想在黑市上赚点钱。 　　一旦文件下发，他很快就得和爷爷回京城。即便他在听到平反消息的那一刻就想着把孟妍也调到京城去，可是毕竟需要时间。 　　在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他希望她能过的松快点。 　　陆明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黑市。在京城那几天，他抽空又买了两块表，希望能在他离开这里之前卖出去，赚点钱留给孟妍。 　　孟妍进入办公室，发现乡长和小刘已经端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一天的工作。 　　见到孟妍进来两个人都很高兴。她把口罩帽子摘掉，先和乡长说明情况。 　　“村里的知青在京城临时出了点状况，我也没来得及当面和您请假。” 　　乡长摆摆手，“没关系，事情解决了？” 　　孟妍点点头，“她已经被我带回来了。” 　　乡长：“那行，你也可以安心工作。一会儿跟我去一趟县里。”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出具体实施方案的时候，乡长不愿意干等着，干脆去一趟县里看看情况。 　　孟妍点头应下，见乡长没有其他指示，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小刘的座位就在她边上，她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低头忙于自己的工作。 　　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小刘正好转头看她，目光中都是情意。 　　她瘦了，只几天不见就瘦了。 　　想必在京城时应该是很累的吧？ 　　可正因为消瘦，她脸庞的轮廓更加清晰，这让她原本明艳的脸更加光彩照人。 　　小刘不敢再看，强迫自己转头专注于手里的文件。 　　可眼睛是回来了，心思却不由自己。可身体里仿佛还有另外一双眼睛，不管不顾地往旁边看去。 　　此时三人都不再说话，办公室里很静。偶尔能听到钢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音打破静谧，乡长接起电话和那边对话几句，放下电话的时候，他一脸的笑意。 　　“好消息，下周咱们的方案开始实施，地点就定在在乡里。至于是哪个村，咱们乡里说了算。” 　　孟妍和小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欢喜。孟妍是参与了方案从提出到完善的过程的，乃至曾经等在县委办公室等着方案被通过。 　　她比谁都希望它能落到实地。 　　而身处一个办公室的小刘，于公于私都十分关心方案的进展。 　　他也暗暗等待着这一天。 　　不过，孟妍想得更远一些。她问乡长，“您看，能不能把试点放在甜水村？” 　　乡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咋，小孟同志还想走个后门。” 　　孟妍直接点头，“是。” 　　“乡长，甜水村的老支书和大队长都是干实事的人，试点放到那里，成功率会高一些。” 　　说完了，她就那么看着乡长，眼里都是希冀。 　　乡长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 　　“我这边没问题，不过，还是得问问他们的意见。” 　　试点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天时地利人和，能够做出些名堂来，无论对村民还是村干部都是一件好事；可若是有某个方面跟不上，最后导致没有好结果，最先受到责难的将会是村干部。 　　所以，乡长也不想搞一言堂，还是要问一问村干部的想法。 　　孟妍自告奋勇给甜水村打电话。 　　接电话的正好是老支书，后者听孟妍描述了情况，立刻就同意了。 　　“这是好事，我和大队长立刻就去乡里。” 　　这是要和乡长当面交流的意思了。 　　孟妍放下电话笑着对乡长转达了电话的内容，乡长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们甜水村出来的人身上都一个共同的优点，雷厉风行！” 　　从干工作的角度上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优点。 　　老支书和大队长郭明也没有让乡长等太久，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乡长办公室。 　　老支书进门就直接一句话，“乡长，试点放在我们村绝对没有问题。” 　　郭明也附和着点头。 　　这种积极向上的态度让乡长非常欣赏，他干脆带了两人去会议室谈，临走不忘叫上孟妍。 　　老支书和郭明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乡长对孟妍的看重。 　　四人足足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等在外面的小刘迎上来，对乡长说：“我让食堂留了饭，现在正好去吃。” 　　吃完午饭，老支书和郭明张罗离开，孟妍送出了大门口。 　　老支书郑重地感谢孟妍。 　　如果不是孟妍给乡长提议，试点这种事情也不会这么快地落在甜水村头上。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还算不上太老，想着在干不动之前给村民们做些事情。 　　大队长郭明正当壮年，也非常珍惜这次的机会。 　　他的表现更加直接，握住了孟妍的双手摇了摇，感谢和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老支书和郭明相携离开，孟妍回到办公室。 　　午休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始撰写文件。 　　这也是上午会议中乡长安排的。 　　要把四人讨论的结果形成一个文件，拿着去一趟县里，让相关的人指导一下，看看是不是合理。 　　当然，县里也会派出专家团队来帮助甜水村。 　　孟妍一整个下午都在忙于文件，到了四点多写完让乡长看。后者提了几点意见，她修改之后重新抄写了一遍，终于在下班之前出了一版草稿。 　　“明天需要再看一下，估计中午之前能有最终版。” 　　手写还是太慢了，要是有电脑就好了。无论修改、增加、删除都只是一秒钟的事儿。 　　乡长可没有经历过人手一台电脑的时代，他觉着孟妍的工作效率已经够高的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一年内咱们乡里得多干多少事儿！” 　　乡长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孟妍不仅仅是知青队伍中的优秀分子，恐怕在整个工作队伍中也是佼佼者。 　　说着话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孟妍和乡长、小刘打了招呼穿得严严实实地出了办公室。 　　她推着自行车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明野也看到了她，两脚蹬得更快，自行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而来，在孟妍身前戛然而止。 　　“哎，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自己回去吗？”孟妍这样说着，到底心里是欢喜的。 　　谁不愿意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呢。 　　陆明野也是一样，只要看到孟妍他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正好完事儿了，就来接你。” 　　孟妍见陆明野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细汗，拿出手帕来替他擦拭。 　　“这么赶做什么，都出汗了。回头凉风一吹还不感冒嘛！” 　　声音轻柔，絮语一般，带着些亲昵和平时没有的温柔。 　　陆明野恨不能醉死在这温柔里。 　　他和孟妍各自骑车相跟着回到甜水村，孟妍没有回家，而是跟着他去了陆家。 　　果然看到了梅老。 　　梅老正好陆老爷子坐在炕上侃大山，也不知道这两老爷子怎么有那么多话说，每天从早晨说道晚上。 　　对此，陆明野乐见其成。 　　毕竟有个同年龄的朋友在，爷爷也不会觉得寂寞。 　　陆老爷子对孙子视而不见，先和孟妍打招呼。 　　“孟丫头，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陆明野很无语。 　　明明过年的时候还在人家家过的，这才几天没见啊！ 　　他明显觉着，自从他和孟妍处上对象以后，自己在爷爷心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如今都沦落到被对方视而不见的地步了。 　　孟妍坐在炕上和陆老爷子聊了几句，转而问梅老，“方案通过了，都是您的功劳。乡长让我问问您，想要什么奖励？” 　　这是乡长早就安排做的，后来侯红霞突然出事，她赶着去京城，就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梅老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奖励。 　　他茫然地看了陆老爷子一眼，那神情特别像一个需要哥哥做主的小弟弟。 　　陆老爷子鼓励他，“想要什么，你就说。” 　　小梅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是习惯性地依赖着他，也挺让人意外的。 第92章 92 　　梅老迟疑了一会儿, 突然问孟妍，“方案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应该很快了，今天乡长接到了县里的电话，把试点定在了甜水村。”孟妍提起这件事,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陆老爷子和陆明野听了也挺高兴, 他们虽然不算是甜水村的人的, 但是在这里住了这么几年，对这个地方也有了感情, 当然希望这里的村民能够生活得更好。 　　成为试点就是改善村民物质生活的一个契机。 　　梅老倒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觉得意外。 　　“没想到，你们的工作效率如此快。” 　　“我希望能加入专家队伍。”他最后这样说道。 　　“就这样？”孟妍问。 　　“对, 就这样。” 　　孟妍内心觉得意外，同时又觉着梅老这个要求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对方案倾注了心血, 当然希望继续参与。 　　与之相比, 得到物质的奖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以前, 孟妍还猜测梅老可能会要钱物,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狭隘了。 　　但是，专家队伍是县里派驻的, 孟妍自己并没有能力拍板决定。 　　她答应梅老, 去县里问一问县长的意思。 　　看看天色不早，孟妍拒绝了陆老爷子让她留下吃饭的邀请, 赶回了家。 　　陈大娘给孙女儿端了热水洗脸，一面提起侯红霞刚才来过。 　　“她等了你一会儿, 看着天色不早就走了。” 　　陈大娘把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晚饭是玉米面窝头和炒白菜, 清清淡淡吃了却觉着挺舒服的。 　　饭后，孟妍让奶奶休息，自己把碗和锅刷干净了, 拿着手电去找侯红霞。 　　侯红霞还住在知青点。 　　随着顾苗和孟妍相继搬走，知青点的女宿舍就只剩下侯红霞一个人，倒是宽敞了许多。她让人把其中一张床搬出去，放进来一个柜子。 　　孟妍进来的时候，侯红霞在自己箱子里翻找什么，极为专注的样子，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觉。 　　孟妍悄悄走过去，探头往里看，箱子里几张华币孤零零地躺着，而侯红霞的双手在上面摩挲着。 　　“哎！”孟妍突然出声。 　　侯红霞被吓了一跳，发泄似的在孟妍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怎么突然就进来啦？” 　　孟妍：“某人数钱太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呢。” 　　侯红霞苦笑，“就这几张，还值当数吗？” 　　孟妍听她话音不对，忙问：“你需要钱？我那里有。” 　　说了一半，她蓦然想起来侯红霞的家庭，不由问道：“你不会是想贴补你弟弟吧？” 　　侯红霞睁大了眼睛看她，“怎么可能！” 　　如果说以前的侯红霞还把父母弟弟放在心上的话，那么最近这件事真的是让她的心凉透了。 　　父母为了弟弟让她嫁给不爱的男人，而弟弟居然也没有反驳，就那么心安理得地等着享受由亲姐姐幸福换来的好日子。 　　可以这么说，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她现在一个都不想照顾。 　　更别说贴补了。 　　孟妍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贴补家里，怎么都好说。 　　“那你是要做什么？”孟妍问道。 　　和喘口气都要花钱的几十年后不同，在这个年代如没有特殊情况，是完全可以不花钱的。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人们。 　　侯红霞：“我要结婚了。” 　　“啊？”孟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要和春生结婚了？今天你去找我就是这事儿？” 　　侯红霞点了点头。 　　孟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啥。 　　在她看来，两人的进展还是太快了。虽然说以前就相互有好感，但是确立关系确实在京城医院的时候，到现在一个星期都没有吧。 　　这就要谈婚论嫁了？ 　　她斟酌着问侯红霞，“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不能一时冲动。” 　　对方是她的好朋友，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侯红霞的态度却很坚决。 　　“虽然相处时间短了些，但我觉得他足够可靠。再说，结婚了，家里就别再想着那我的婚事做文章，给我弟争取利益了。” 　　孟妍回想侯红霞父母的嘴脸，也觉着两人不是那种肯善罢甘休的人。 　　尤其是侯父，恨不能立刻把闺女卖了还钱贴补儿子。 　　而在侯红霞住院的那几天，家里三人连面都没有露过。 　　“你要是想好了，我就支持你。”孟妍最后这么说了一句。 　　侯红霞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孟妍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一方面是最好的朋友，另一方面也是救了她的恩人。如果孟妍反对，侯红霞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行，我明天就和春生说。” 　　想起心上人，侯红霞满脸都是幸福。 　　然而，侯红霞还没来得及找春生，孟妍就先去找了他。 　　第二天，孟妍特意早起了半小时，直接来到春生家门口。 　　村里的人都睡不了懒觉，公鸡会打好次鸣，多好的睡眠都能给扰了。再说，一年四季除了冬天之外，地里都有活计，大家都是早去早回。因此也都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所以听见门响的时候，春生的娘几乎立刻就从屋子里出来，打开了大门。 　　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是孟妍，她脸上就带了带了热情的笑容。 　　“孟知青是来找春生的吧？外头冷，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不了大娘，麻烦您让春生出来一下行吗？有点事跟他说。” 　　“那行，你等一下下。”春生的娘小跑着转身回去，很快春生出来了。 　　孟妍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跟侯红霞求婚了？” 　　求婚这个词，在这个年代并不常见，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替代的词，便只好这样说。 　　果然春生愣了一下，不过也很快明白过来。 　　他点点头，“是的，我希望她能嫁给我。” 　　说完了，他局促不安地看着孟妍。 　　他知道孟妍对侯红霞的影响力，如果她反对，说不定红霞真的会拒绝和他结婚。 　　孟妍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红霞不容易，我希望你是拿着一颗真心和她求婚的。” 　　孟妍长相太过漂亮，平时就很容易让人有距离感。此时眉目之间都是郑重，更是让人感到一种压迫。 　　她目光澄澈中带着凌厉，盯着春生，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红霞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让对方有任何的闪失。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春生有些瑟缩，但是他还是勇敢地直视孟妍的眼睛。 　　“是，我想好了，我希望和红霞结婚，会一辈子对他好。” 　　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有些文化，就可以像知识分子那样说出一堆的豪言壮语，好让眼前这个有着和年龄不相符成熟度的姑娘相信自己。 　　那种忐忑和不安，比昨天他面对侯红霞的时候还要强烈。 　　孟妍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松了口，“行，你记住你说的话。若是对她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其实，此时她只是一个乡里一个小小的干事，可是春生却觉得，她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他想她保证，“你放心。红霞嫁给我，可能不会有很多钱，可是只要有一口吃的，我肯定会先紧着她。” 　　“好，那我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孟妍笑起来。 　　和刚才的压迫感不同，她笑着的时候，如同春雪消融，能带给人无限的希望。 　　春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末了感叹：红霞能有这样的好朋友，实在是一种幸运。 　　上午侯红霞果然来找春生，表示自己答应和他结婚。 　　春生就把早晨孟妍来找他的事儿说了，“她警告我，若我对你不会，肯定不会放过我。” 　　红霞愣了一下，眼圈红了。 　　“即便没有父母亲人的疼爱，我至少有妍妍。” 　　就孟妍对她的这份用心，一般的亲人都比不上了。 　　春生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你还有我。” 　　红霞抬头看着他，笑了。 　　孟妍进入办公室就被乡长叫过去，两人一起重新又看了一遍昨天的草稿，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一起离开乡里，往县城去了。 　　俗话说趁热打铁，乡长就想着带着草稿去让县长看一看，一来说不定可以提前把实施方案定下来，二来也显得乡里人们对这件事的热衷和看重。 　　在路上，孟妍提起了梅老的要求。 　　乡长沉默地听着，好一会儿才道：“老人家这是完全不把物质放在心上啊。” 　　明明可以要求更好的物质条件，却选择了加入专家队，这除了对本专业的热爱之外，乡长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孟妍：“我也很意外。” 　　乡长说：“像梅老这样在某个行业浸淫多年的人，可能最大的成就感就来自于把所学的知识落在实处吧。” 　　两人来到县委大院的时候，正好县长从一个会议上刚下来。 　　他结果乡长手里的草稿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这里基本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干脆留一下，下午有个专家会，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草稿，“咱们放到会上去讨论。” 　　既然如此…… 　　孟妍脱口而出问道：“乡长，梅老能不能加入专家组？” 第93章 93 　　梅老？ 　　县长迟疑了一下, 随即想起来是谁了。 　　“就是那个在可行性报告上签章的那位教授吧。” 　　孟妍：“正是他。他很想参与进来。” 　　和孟妍相比，可能县长对梅老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 　　自从上回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报道后，县长就有意无意地打听这位老人的消息。发现这位梅老不仅在农学上非常有造诣，而且性格也非常直爽, 是个干事儿的人。 　　他喜欢这样的人。 　　于是, 只是停顿了几秒钟, 县长当即拍板，“行, 同意了。” 　　孟妍想起刚才他提到的下午专家会，干脆问县长能不能让梅老现在就过来。 　　“正好参加下午的会议，也好提前进入角色。” 　　县长哈哈大笑, “你呀，还真的是急性子。” 　　乡长赞同地点点头, “她一直都是如此。” 　　孟妍见县长答应了, 便找了个电话打给大队部, 让陆明野把梅老送过来。 　　梅老年纪大了, 自己骑自行车来怕不安全。 　　陆明野的速度雷厉风行，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梅老带到了县委大院。 　　县长站起来和他握手, “是我的失职, 竟然不知道咱们县还有您这样一位著名学者。” 　　他用的是“学者”，而不是教授, 是觉得可能对方更愿意听到别人这样称呼。 　　果然，梅老的脸上的坚冰融化了些, 他看了看县长, 说道：“你刚来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 　　他刚被下放的时候，可是在前任县长那里报过到的。 　　那时候, 眼前这个年轻的县长还没有来。 　　梅老居然替县长说话？ 　　孟妍和乡长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乡长是是看过梅老对待别人的态度的，那是能有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而孟妍知道梅老只对一个人态度温和，那就是陆老爷子。可那两人是多年的交情了，和县长才刚刚见面。 　　县长年纪轻轻能到这个位置确实有两下子。 　　县长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陆明野，就问是谁。 　　孟妍大大方方地回答，“县长，这是我对象。” 　　县长眉毛一挑，“孟知青有对象了？” 　　孟妍点点头。 　　陆明野却眼神一闪，盯着县长看了好一会儿。 　　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县长带着几人去食堂。陆明野和孟妍并排走着，低声问道：“你觉得县长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有谋略，有魄力。”孟妍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和他接触很多？” 　　“也还好吧，就是跟着乡长来过几回。” 　　孟妍心里奇怪陆明野一直在这话题上打转，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陆明野看了孟妍一会儿，不再说话。 　　如此看来，她对县长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是县长……就不一定了。 　　专家会一开始，梅老还只是旁听，后来渐渐地发表意见，其专业度和敏锐度都让其他人由衷地敬佩。 　　到了最后，他就成了会议的引导者。 　　县长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挑战。本来嘛，这是学术会议，就应该让学者来引导、甚至主持。 　　因为孟妍的缘故，陆明野得以旁听，他看到县长如此行事，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了。 　　这是一个不仅有智慧、还很有胸怀的男人。 　　而且对孟妍有好感…… 　　陆明野突然希望路程的日子再晚一些。 　　会议上确定了实施方案，且专家组会在三天以后进驻甜水村。至此，孟妍提出的方案前期铺垫总算是完成了。 　　下一个阶段的任务就是真正的实施了。 　　孟妍到现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几人骑车回去，乡长直接回了乡里，孟妍、陆明野和梅老回了甜水村。 　　孟妍先去了一趟大队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支书和大队长。 　　二人都十分高兴，尤其郭明，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了。 　　看着还有一会儿天黑，孟妍去找了侯红霞。 　　春生正在她屋子里，孟妍推门进去的时候，春生和侯红霞齐齐地从床上站起来，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孟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看我，都不知道敲个门。” 　　“你们继续，我出去敲门。”她作势转身要走。 　　“妍妍！”侯红霞半是娇羞半是无奈的喊道。 　　孟妍站住，假装迷茫地看着她，“怎么，我做的不对？” 　　春生憨憨地笑，“你们两说说话，我先出去。” 　　孟妍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平时看起来憨憨的，没想到某些时刻还挺敏锐。 　　不过，她可不是来找侯红霞说私房话的，正好春生也在，也就一起说了吧。 　　“你坐下，咱们一起聊会。”孟妍这样说，春生就真的坐下了。 　　十分听话的样子倒是惹得侯红霞一阵笑。 　　孟妍把兜里的两百块钱掏出来，塞到侯红霞手里。 　　“知道你们要结婚，钱给你带来了。” 　　“这，这不行。”侯红霞连忙推辞。 　　春生也在旁边说：“结婚的事儿我们家会操办，可能没有办法给红霞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该有的也要有。” 　　孟妍抓住侯红霞的手，后者被迫攥住钱。 　　“我就是你的娘家人，跟我还客气？先备着，即便用不了就留着呗。” 　　侯红霞的眼圈红了。 　　春生也十分激动。 　　二百块啊，四五口人的家庭一年的开销都不够两百块，孟妍就这么给了红霞，一点儿磕巴都不带打的。 　　这是什么样的情谊啊！ 　　春生为对象能有这样的好朋友而感到欣慰。 　　他见侯红霞还要推辞，便做主把钱拿回来，“红霞，咱们先借着，无论最后用了多少，我都会还给孟妍的。” 　　这副有担当的姿态立刻赢得了孟妍更大的好感。 　　她看了侯红霞一眼，“你这眼光还挺好的。” 　　侯红霞脸上都是自豪。 　　孟妍又坐了一阵儿，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问两人把婚期定在啥时候了，春生说还没有定。 　　言语之间颇多踌躇，孟妍猜测可能是一直凑不够结婚的钱，这才耽搁下来。 　　想到这里，不由得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 　　最后春生说：“一会儿我回去和家里商量下，不过最后还是听红霞的。” 　　“她要是着急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侯红霞打断，“谁着急了。” 　　到底脸颊是红透了。 　　孟妍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到陈磊在院子里，她和对方打了声招呼，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和李慧咋样？” 　　“红霞都要结婚了，知青点又少了个一个单身。你可得抓紧啊。” 　　孟妍拿话点他。 　　陈磊脸上一扫往日的沉闷，居然对孟妍笑了笑，“我们确定关系了，结婚的话还没有商量过呢。” 　　离开知青点的时候，孟妍觉着心情甚好。 　　这一个两个的都有了着落，在甜水村他们也算是扎下根了。 　　哪里知道，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就被一份文件击碎了。 　　当时，孟妍正在乡里上班，邮递员在外面喊。她出去拿了一个档案袋交给乡长。 　　乡长当面拆开，飞快地看了几眼，抬头看着孟妍。 　　孟妍觉得对方的眼神中似乎别的意思，她问道：“乡长，发生了什么？” 　　乡长没有说话，把文件递给她。 　　是一纸调令，从甜水村到京城的。 　　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孟妍皱起眉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头看着乡长，“这种调令一般是怎么签发的？” 　　刚看到文件的时候，乡长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他以为是孟妍瞒着自己偷偷地拿到了调令，但是现在看她的神色，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妍同志，不想回城。 　　确认了这一点，乡长顿时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些。 　　他让孟妍看文件下面的公章，“应该就是这个单位。” 　　孟妍看到了京城XX机构的字样，立刻想到了孟怀成。 　　前些日子，他就和她说过回京城，被她严词拒绝了。这回居然先斩后奏？ 　　腾腾的怒火在胸腔里冒，孟妍和乡长说了一句，冲出办公室来到话务室。 　　乡长办公室也有电话，但是孟妍预料到也许会有争吵，便出来打电话，以免影响到别人。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孟怀成的声音。 　　“妍妍，调令应该已经到了吧？你收拾收拾回来吧。” 　　“工作都给你联系好了，坐办公室的，安稳又清闲。” 　　孟怀成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他甚至叫她“妍妍”，若是原主在，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吧。 　　可是孟妍没有。 　　她的表情极为冰冷，声音也是冷冷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要把我调回去？” 　　孟怀成似是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当初你下乡的时候就很不愿意，爸爸一直没有机会把你弄回来，是爸爸的失职。” 　　“现在有了机会，你快些回来吧。” 　　“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 　　孟怀成没有忘记刚被接回来时，孟妍对宋梅的依恋。那来自一个人最深切的天性。 　　即便宋梅对孟妍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所以，他用宋梅来拉近和她的关系。 　　孟怀成却不知道，电话那边的姑娘早就换了一个芯子。 　　而他说的这些，也只会让孟妍想起两人对她的冷漠而已。 　　“我不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孟妍说完这句话，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第94章 94 　　孟妍怒气冲冲地走到办公室门口,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她的神情已经平静，唯有一直关注着她的小刘发现了她眉宇之间的戾气。 　　孟妍径直走到乡长的办公桌前, “乡长, 我不回去。” 　　“这都是家里自作主张。” 　　乡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孟知青主动要离开就行。 　　“可是, 调令已经下了，不回去恐怕也不行。”乡里每年都有知青下来, 也每年都有知青离开，因此，乡长对这些流程可以说是门儿清。 　　调令文件不是儿戏, 不是孟妍说不回去就能解决的。 　　一个不好，连他这个乡长也要受牵连。 　　孟妍想了想, 和乡长请假, “我去京城一趟。” 　　既然这件事是孟怀成干的, 那么她就直接去找他。让他想辙把调令收回。 　　她在提高亩产量的方案上用了很多心血, 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总得看着它实施、看着它有了成效才能安心。 　　“行，你去。我给你出个证明。” 　　介绍信必须要甜水村大队部开, 但乡长也想再给孟妍一个保障。 　　他大笔一挥, 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大意是孟妍同志在乡里起到了重要作用, 为了当地农村的基础建设，不建议她调回京城。 　　他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毕竟偌大的京城里, 他一个小小的乡长根本排不上号。 　　但是，看到孟妍同志愿意留在乡下，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们等你回来。”乡长最后郑重地握住了孟妍的手。 　　她提前下了班, 先去找了一趟陆明野。后者听说她要回京城，也要跟着也一起去。 　　被孟妍拒绝了。 　　“你还是再等等，跟着爷爷一起回去吧。” 　　平反的文件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总不能让陆老爷子一个人回京。陆明野若是现在跟她走了，过不了几天还得回来，太赶。 　　她舍不得让他如此劳累。 　　陆明野却十分坚持，“我身体好的很，不累。再说了，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啊。” 　　孟妍又劝了半天，对方却不曾改变主意，最后她只好妥协。 　　实际上，她也愿意和陆明野多相处的。 　　晚上和陈大娘说了一声，老人十分心疼，不断地絮叨孟妍太累了。 　　“这才刚回来，又要去。唉！” 　　“他就不能别找事？” 　　这个“他”当然是指孟怀成，陈大娘是个厚道人，几乎不曾议论过别人。现在也是被逼到一定份儿上了。 　　如果孟怀成在这里，她真的想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做人父亲的？ 　　不给孩子帮衬也就算了，还动不动拉后腿。 　　上回任由孟丽当众给孟妍使绊子，这回又不顾孩子的意愿、非让她回城。 　　孟妍知道奶奶是心疼自己，她笑着安慰她，“别担心，这事儿可以解决的。” 　　虽然不知道回到京城会遇到什么，但是只要她坚持留在这里，难道孟怀成还能囚禁她？ 　　第二天一大早，孟妍听到大门外陆明野的声音。 　　她挎着挎包走出去，和他会和。 　　本来就没有打算长待，所以行李啥的也没有多带，只带了换洗的内衣裤而已。 　　* 　　几乎一整天的旅途让孟妍腰酸背疼，下了火车，陆明野就近找了招待所让她休息。 　　“先好好睡一晚上，明天再去孟家。” 　　这已经是两人第三次住在同一间招待所了，和第一回 的尴尬不同，这回孟妍显得自在许多。她把自己和陆明野的介绍信交给前台服务员，开了两间房。 　　进了房间先洗了把脸，刚躺在床上没有多久，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孟妍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打开了门，果然看到陆明野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 　　“你干嘛？”她问。 　　“过来看看你。”陆明野从她身边挤进屋里，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了椅子上。 　　“哎，愣着干啥，过来坐啊。” 　　他这样说话，就好像这是他的房间、而不是孟妍的。 　　孟妍关上门，站着没动。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每次只要她和陆明野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觉得非常局促。 　　就像现在一样。 　　手脚都没有地方摆，脸颊也一阵阵地发烫，不用照镜子，她都能猜到自己的脸有多红。 　　“过来，妍妍。我有话和你说。” 　　陆明野朝她伸出手。 　　孟妍硬着头皮坐在他身边。 　　听见他醇厚的声音响起。 　　“妍妍，也许很快我就要搬回京城，以后咱们就不能时常见面了。” 　　孟妍：“我知道啊。陆爷爷能平反是一件好事。” 　　陆明野：谁问你这个了。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一点儿。 　　“你看，咱们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毕竟以后有一段时间异地。” 　　定下来？ 　　是什么意思？ 　　孟妍茫然地看着陆明野，“咱们不就是在处对象吗？” 　　这关系都已经昭告甜水村了，甚至都传到了乡里，已经够确定的了吧。 　　陆明野轻拍孟妍的脑袋，“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事儿就不开窍？” 　　“我是说，咱们要不要先订婚？” 　　订婚！ 　　订婚以后是结婚，陆明野这是在和她谈婚论嫁了？ 　　孟妍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睛。 　　陆明野轻笑，把手敷在她的眼皮上，“眨眼就代表同意。” 　　“这回回去，咱们办个订婚仪式。” 　　就在甜水村办。 　　甜水村是他遇到心中所爱的地方，对陆明野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样重要的时刻，他希望能在甜水村度过。 　　“到时候把村里人都请来，乡里的人也请来。”陆明野自顾自地说着，憧憬着。 　　孟妍看着他陶醉的样子，十分无语。 　　她好像还没有答应吧？ 　　“我还没有准备好，太快了吧？”孟妍说。 　　陆明野：“不快了。村里那些相亲的男女，见两三面就订婚了。” 　　他和孟妍见面的次数数都数不清，订十次婚都够了。 　　孟妍：“那能一样嘛！” 　　陆明野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确实不一样。我们妍妍比她们都好看。” 　　孟妍放弃。 　　陆明野这人吧，当着别人的面特别正常，甚至还有点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是一旦单独和她在一起，仿佛性格就变了似的。 　　这滚刀肉的样子，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可是，如果提到订婚，她还真的没有准备好。算了，这件事明天再仔细和他说吧。 　　孟妍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压抑不住身上的困倦。 　　她让陆明野离开，“我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去找你咱们下去吃饭。” 　　陆明野却坐着不动，“你睡你的，我陪着你。” 　　孟妍：“你这样，我睡不着啊。” 　　陆明野：“你总要习惯的。” 　　习惯什么，他没有明说。 　　但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妍的脸突然红起来，掩饰似的扑到床上，拿被子蒙住脸颊，只露出两只眼睛。 　　乌溜溜的，像森林里某种狡黠的小动物。 　　陆明野摸摸她的脑袋，“好了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她也没有期待他做什么呀。 　　孟妍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句话，不过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她刻意忽略掉他专注的目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来，陆明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一动不动，竟然睡着了。 　　就这样都能睡着，可见是真的累了。他凑过去，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呢喃，“以后，我定然不让你如此奔波。” 　　孟怀成之所以敢这样对妍妍，不就是以为她没法反抗吗？他要尽快强大起来，让任何人都不敢再如此无视他的妍妍。 　　* 　　第二天，孟妍没有回孟家，而是直接去了孟怀成的单位。 　　上午九点多，单位的主要领导刚开完会，站在大院里抽烟聊天。你来往我往的仿佛气氛融洽，其实话里都是暗含机锋。 　　孟怀成现在是单位的二把手，他手指缝里夹着烟，正笑眯眯地和一把手说话。 　　神色恭敬是够恭敬，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别的意味。 　　一把手表面敷衍，内心冷笑。 　　一个能力欠缺的人，也好意思在他面前玩这个一套。说起来，孟怀成还不是靠着未来亲家郑家的势力嘛！ 　　他可是听人说了，郑家的儿子对孟怀成的女儿很不待见，是后者一直缠着人家不放的。 　　所以，两家的婚约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呢，孟怀成这就飘起来了，以为他离任后能接任一把手？ 　　真是天真。 　　一把手想到这里，突然想刺激孟怀成一下，他主动提起话头，“孟丽什么时候嫁入郑家？大家伙的礼金可都准备好了。” 　　果然，孟怀成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打了个哈哈，“还没定，还没定。哈哈。” 　　就在这时，门卫带着一男一女走进单位大院，他们朝这边走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站在房檐下聊天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那对男女上。 　　没办法，两人颜值太高了。 　　男的高大英武，眉目之间带着一种无法在一般人脸上见到的、冷硬气质，而那位姑娘，长得极为明艳。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丝毫不能掩饰她身材的窈窕，那是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孟怀成一开始也是不经意地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待看到姑娘的脸的时候，他愣住了。 　　“妍妍，怎么是你？” 第95章 95 　　孟妍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就是一阵膈应。 　　她微微皱眉, 看着孟怀成道：“麻烦您别这样叫我，毕竟孟丽才是您最宠爱的女儿。” 　　两句对话，信息量不少，在场的其他几位领导都起了八卦之心, 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孟怀成和孟妍脸上穿梭。 　　孟怀成有一种被围观的局促感, 而且被女儿当面怼也让他面子很挂不住。 　　他太知道孟妍的性格了。如果说以前的孟妍逆来顺受、为了讨好他和宋梅可以放弃尊严, 那么现在的孟妍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怼他，不遗余力。 　　他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于是清了清嗓子, 他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妍妍，咱们去办公室说。” 　　还朝左右的人看了两眼，两手一摊做无奈状, “闺女给宠坏了，有些任性, 大家见笑了。” 　　原来这是老孟的女儿？周围的人带着些审视看向眼前的姑娘。 　　孟丽他们是见过的, 不说别的, 就光是相貌就和眼前的姑娘有着天渊之别。 　　如果说用花来作比的话, 孟丽属于路边小野花，而这姑娘就是园子里的牡丹, 国色天香、丽质无双。 　　领导们都不年轻了, 都结婚有了孩子，有几个人的儿子都到了成家的年龄。 　　看到孟妍, 不免心思活络起来，有人低声问孟怀成。 　　“老孟, 你有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儿, 怎么也不带出来见见？” 　　“回头我把我儿子也带过来，年轻人可以一起交流交流嘛！” 　　孟怀成有点儿尴尬地介绍，“对, 这是我女儿孟妍。”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都明白咋回事了。 　　敢情这是老孟当年被抱错的亲女儿啊，要不说长这么好看。 　　要知道，老孟就长得十分英俊，老婆宋梅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最好看的姑娘。到底两人基因好，亲生的女儿如此漂亮。 　　大家对孟妍更加热情，有人自来熟地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孟怀成突然觉得不太妙，催促孟妍跟着自己回办公室。 　　“就在这里说吧，也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孟妍站着没动。 　　孟怀成还要再劝，被一把手拦住。 　　“孩子愿意在这里就在这里说，你这个当爸爸也别太□□嘛！” 　　“再说了，我们这些人还是第一回 看到孟妍，也想多跟她这个晚辈聊一聊。” 　　以前，孟怀成觉得孟妍唯唯诺诺的、一副小家子气，因此从来没有带她来过单位。 　　没有想到一把手居然以此为借口留下孟妍，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大家都看着呢，他也不能硬拉孟妍。 　　只好语带警告地说：“那行，你可别乱说话，这儿都是你的长辈。” 　　孟妍淡淡一笑，“当初，你把我送回乡下我就不愿意，但是为了成全你和孟丽的父女情，我走了。” 　　“现在，我慢慢地在村里有了根基，经手的一个项目正在筹备，你突然一纸调令把我弄回来？你觉得合适吗？” 　　“农村建设需要人，你难道不知道？” 　　“你这样做，完全是和国家的政策背道而驰。” 　　一句一句的质问，连珠炮似的从孟妍嘴里说出，一下一下都砸在了孟怀成的耳朵里，他几乎来不及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妍。 　　他猜到调令已经到达了乡里，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孟妍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在这家单位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一副儒雅的做派，此时终于绷不住了。 　　“孟妍！”他怒吼。 　　“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我是你爸！” 　　“我爸？” 　　孟妍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在你事事都站在孟丽一边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是我爸？” 　　“在你为了让孟丽痛快、为了讨好郑家把我送到乡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是我爸？” 　　“现在想起来了？晚了。” 　　这些都是原主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来自现实世界的孟妍替她鸣不平。 　　但别人并不知道她不是原主，只听到了看到了她的激动。 　　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背后扶住了她的肩膀，孟妍回过头去，看到了陆明野担忧的眼神。 　　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用眼神这样对她说。 　　孟妍心头一暖，微微地对他笑了笑。 　　再转回头来，依旧是一片冷漠。 　　此时孟怀成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虽然大家自诩身份没有当场议论，但是他分明感到那一双双眼睛，正在探究地盯着他。 　　尤其是一把手的眼神，明晃晃的都是鄙夷。 　　对方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居然似笑非笑地盯着孟怀成，“原来，老孟更偏爱孟丽啊！” 　　一把手真想当面问一句：你是不是瞎？ 　　放着这么一个漂亮优秀的亲生女儿不疼，反而偏疼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脑子有坑吧。 　　孟怀成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儿里蹦出来的，“你别说了，跟我回家！” 　　回办公室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他可以预料到，如果他带着孟妍回办公室，其余的人肯定会伸长了耳朵躲在门外听。 　　单位里就是这样，平时见面都是热情得很，实际都想互相看对方的笑话。 　　毕竟重要的位置就那么几个，一个人掉下来了，别人就有了机会。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 　　可孟妍根本不会让他如愿，“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没必要再去你家。” 　　她用的是“你家”而不是“咱们家”，分明是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孟家的一份子。 　　孟怀成气得热血上涌，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儒雅形象，伸手指着孟妍“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偏一把手还在旁边拱火，“别生气嘛老孟，毕竟是你亲生的女儿！” 　　孟妍最后说：“我会住下来，每天都来单位问一遍，一直到你把调令撤回。” 　　她仿佛是下最后通牒似的，冷冷地看了孟怀成一眼，转身和陆明野扬长而去。 　　门卫跟在他们身后，絮叨着抱怨：“早知道不带你们进来了。” 　　他也是瞧着孟妍和孟怀成长得像，所以对她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现在看来，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不假，可这个女儿却不是来孝顺父亲的，而是来气死父亲的。 　　陆明野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塞到门卫手里，拍着他的肩膀说：“多谢你了，这烟你拿着抽。” 　　门卫低头一看，这几乎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贵的香烟了，拿人的手短，他也就不再说啥了。 　　走出单位大门，孟妍问陆明野，“香烟你啥时候买的？” 　　陆明野是不抽烟的，当然不会随身带着，这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 　　“你吃早饭的时候，我提前出去了一趟。”陆明野看着孟妍笑。 　　* 　　两人回到招待所休息了一会儿，下楼找地方吃午饭。 　　陆明野提议再去吃烤鸭，因为上回来到京城，他发现孟妍还挺喜欢吃这东西的。 　　“别去了，咱们就在附近随便吃一点。” 　　万一孟怀成多日不松口，他们就得在京城多待一阵子，每一天都要花钱，还是省着点比较好。 　　“想吃就吃，又不是吃不起。”陆明野抓住孟妍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让她亲手摸一摸口袋里的钱。 　　“吃得起，也不能这么吃。”孟妍摸到了，他确实带了不少钱。 　　可是这些都是陆明野辛苦赚来的，她不想浪费。 　　陆明野自来是听对象的，闻言也就不坚持了。只看着她，唇角含笑。 　　“我媳妇真会过。” 　　“谁是你媳妇啊！” 　　“咱们都要订婚了，还不算媳妇？” 　　孟妍红着脸瞪他一眼，率先走出招待所的大门。 　　她的腿算长的，但是和身材一米八多的陆明野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很快被人追上，拉住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孟妍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两人牵着手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还没有出正月，地处北方的京城气温还很低，即便是临近中午，也让人莫名有一股寒意。 　　冷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再顺着脖子灌进去，她默默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搂过去。坚实有力的臂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孟妍动了动，根本挣扎不开。 　　就这样亲密地走着，频频接受路上行人投来的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孟妍藏在口罩下的脸颊变得滚烫。 　　她回头去看陆明野，正好后者也低头看她。 　　和她的局促不同，他脸上都是笑意。 　　前头就有一家国营饭店，两人走过去刚要进门，猛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陆明野的名字。 　　孟妍就觉着搂在自己肩膀的手僵硬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和他一起转身。 　　身后，离着他们有三四步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一身中山装衬托出他冷硬的气质。无论外貌和气质都和陆明野十分相像。 　　孟妍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即便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她心头一凛，转头去看陆明野。 　　果然，陆明野的脸上尽是冷漠。 　　问道：“有事？” 　　陆建军早就预料到陆明野会是这样的态度，但真的看到他如此冷硬疏离，还是觉着一阵阵地不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了，问道：“你爷爷什么时候回京？” 第96章 96 　　陆建军上来就问陆老爷子的回京时间, 陆明野的脸上浮起一个了然的冷笑。 　　“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听说爷爷要平反了，生赶着来套近乎？” 　　这话说得十分难听, 更别说还配上了陆明野那一脸嘲讽。 　　陆建军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尤其是在儿子跟前。 　　他紧紧皱起眉头, 喝问：“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父亲。” 　　“到底是没有在我身边，养成了一身的痞气。” 　　“这样, 你跟着爷爷回来以后，就搬回家里来住。”陆建军自顾自地说道。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陆明野挑眉看他,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另外, 当初你和爷爷断绝关系那样雷厉风行, 现在就别上赶着攀附。” 　　“那是我亲爹, 这怎么能叫攀附？再说了, 当初也是万不得已，我如果不那样做, 你继母妹妹都要受到牵连。” 　　“形势所迫而已, 你已经不小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得振振有词。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道理都站在他那一边。 　　孟妍握住了陆明野的手, 果然，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心里微微抽疼了一下, 抬起眼睛盯着陆建军。 　　“这位陆同志, 请你要点脸。”孟妍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清晰。 　　陆明野有些意外, 转头看她。 　　只听她继续道：“既然当初选择抛弃陆明野、抛弃陆爷爷，那就一直坚持到底。” 　　“如今看到人家要平反了，你就凑上来，合适吗？” 　　“一大把年纪了，心里没点数吗？” 　　孟妍说话要比陆明野直接得多，而且她的小嘴叭叭的十分利索。 　　陆建军一个大男人，年纪又比孟妍大得多，也不好直接和对方争吵。所以，竟然就那么默默地听了半天。 　　不过，他僵硬铁青的脸色泄露了他的内心。 　　他不屑于和孟妍争执，转而问陆明野，“这位女同志是谁？给你什么关系？” 　　言下之意是在质问孟妍有什么资格和他说这些话。 　　未等陆明野开口，孟妍就先说话了，“我是他的未婚妻。” 　　仿佛为了宣誓主权似的，她抓着他的手抬起来，让陆建军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 　　“未婚妻？” 　　这个消息显然让陆建军十分惊讶，他的目光阴沉地看着陆明野，“没有问过父母，你就有了未婚妻？” 　　“对。” 　　陆明野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他的身高比陆建军高，此时视线朝下，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顺势搂住孟妍的肩膀，对陆建军说：“这是我未婚妻没错。” 　　“至于问过父母……”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浮起一种复杂的表情。 　　声音依旧冰冷，“我妈早就不再了，我没有父亲，只有爷爷。” 　　“爷爷早就把她看成了孙媳妇。” 　　说完这些话，陆明野就拉着孟妍进了饭店。孟妍回了一下头，见陆建军还站在原地。 　　脸色阴沉。 　　或许在别人看来，陆明野这番话实在是忤逆不孝。 　　但孟妍一点儿也不觉得陆明野有什么不对。 　　有些人不是天生配做父母的，生孩子或是本能、或是为了传宗接代。更重要的是养孩子，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给予无条件的爱。 　　可惜如陆建军之流，根本不明白。 　　孟怀成和宋梅也不明白。 　　他们生了孩子仿佛就是天大的功劳，孩子就应该一辈子逆来顺受、感激涕零了。 　　她和陆明野找了张桌子坐下，她张罗点菜倒茶水，十分体贴温顺的样子，还时不时偷眼朝陆明野看上两眼，眼神中都是担忧。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看向陆明野的时候，他终于说道：“我没事，别担心。” 　　说着话，他抓住了她的手。 　　“我早就不把他当父亲了，所以也不会难过。” 　　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可以完全断绝念想反而是好事，但方才在外面，她分明感到了他的双手在颤抖。 　　所以，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聪明地没有点破，而是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有我。” 　　陆明野目光闪亮地盯着她看，突然笑了，“现在连你自己都承认是我的未婚妻了，可不能反悔了。” 　　“可是我刚才是权宜之计。” 　　“没有可是，反正就这么定了。” 　　孟妍还要说什么，被上菜的服务员给打断了。后来，陆明野又一个劲儿地给她夹菜，各种肉、菜在她的碗里堆成小山，她只顾着美食，居然就忘记了反驳。 　　吃完了饭，陆明野把孟妍送回招待所，说要出去一趟。 　　孟妍问他去哪里，他偏又不说，只好自己去休息。 　　陆明野找了自己的一个发小。 　　自从跟着爷爷去乡下以后，以前在京城的朋友他都不再联系，唯有这个人算是过命的交情。 　　这人背景也不错，其父亲当年就比陆建军发展得好，过了这么多年，应该位置更高。 　　他家住在家属大院里。 　　陆明野请门卫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跑出来。 　　这人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陆明野，迟疑了一会儿，上来就是一拳，打在了陆明野的肩头。 　　“你小子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的，我以为你死了呢！” 　　他糙糙地说完，眼圈却红了。 　　陆明野冷峻的脸上也有一丝动容，说道：“爷爷当初被人举报，我怕连累你。” 　　“现在，顾励，我要回来了。” 　　顾励狐疑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老爷子，要平反了？” 　　说到后半句，他压低了声音。 　　刚才陆明野说的是“要回来”而不是“已经回来了”，说明这件事还没有尘埃落定。 　　现在这年月，很多政策不明朗，不到最后一刻，谁都很难说有没有变故。 　　他不想给发小惹麻烦。 　　陆明野笑了，“你小子，还像以前那么机灵。” 　　两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顾励邀请陆明野跟他回家。 　　“我爸妈看到你肯定高兴。” 　　两人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一起玩儿，彼此到对方家里吃饭都是常有的事儿，甚至玩得太晚留宿也是有的。 　　对顾励的父母来说，陆明野就像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 　　“不了。”陆明野拒绝。 　　“下次正式回来再去吧。” 　　顾励明白，这是陆明野害怕连累他们家，也就不好再劝。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临走的时候，陆明野才提起正事，问顾励认不认识知青办的人。 　　“知青办？直接关系没有，不过倒是可以绕弯子找人。怎么了？” 　　“你嫂子不想回城，可是调令已经下去了，看看能不能这边想想办法。”陆明野听顾励的语气，就知道这事儿应该十拿九稳。 　　果然，顾励点了头。 　　不过很快他就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你有对象了？” 　　“她是知青？好看吗？温柔吗？” 　　“是。特别好看。” 　　陆明野回答道。 　　至于温柔，那要看对谁。在他面前当然是温柔的，但是在那些不长眼非要挑衅的人面前，可就算不上温柔了。 　　他迟疑着，最后一个问题就没有回答。 　　而顾励的心思显然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他问陆明野，“你有了对象，那林家那个丫头怎么办？” 　　陆明野看着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谁。 　　“她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 　　顾励当年就觉得这小子冷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 　　不过，陆明野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若是他真正在乎的人，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和保护。 　　比如当年陆老爷子被下放，连亲儿子陆建军都和他划清了界限，唯有陆明野毫不迟疑地跟着去了乡下。 　　陆明野和顾励分别，回到招待所先去看了一眼孟妍。 　　她似乎刚刚睡醒午觉，脸蛋红扑扑的，发丝凌乱，带着些慵懒的意味。 　　看到门外的陆明野，她问：“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也许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孟妍点了点头，“我也这样希望的。” 　　专家组很快就会进驻甜水村，她想在那之前回去。 　　最起码，也不能比专家们更晚。 　　可孟怀成能找人撤回调令吗？ 　　与此同时，孟怀成也在发愁这件事。 　　他丝毫不怀疑孟妍的决心，如果自己这几天没有动作，她一定会天天来问一遍。 　　她当然不会当众吵闹，但是只拿那冷淡的目光看过来，就够他受的了。 　　再说，单位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可如果让他去知青办找人撤回调令，他也觉得面上无光。 　　毕竟刚给送礼请客的求人下了调令，如今还没有过几天就要撤回，难道知青办是他家开的？ 　　再说了，还有来自郑洪的压力。 　　就在昨天，郑洪还专门来过家里一趟，直接忽视掉孟丽的示好，就问他孟妍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是让人焦头烂额。 　　孟怀成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客厅压腿的宋梅注意到了，停下动作问他怎么了，还贴心地来触碰他的前额—她大概是以为孟怀成发烧了。 　　孟怀成轻轻偏头，避开她的手心。 　　“没事，我就是累了。” 第97章 97 　　孟怀成绝口不提孟妍来京城的事儿, 所以不止宋梅不知道，就连向来把孟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孟丽也不知道。 　　同时，孟丽以为自己和郑洪还有可能，她这几天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讨好郑洪和孟怀成上。 　　但郑洪是什么人？ 　　那是最混不吝的一个公子哥儿, 以前对孟丽有兴趣的时候, 她咋说咋好。 　　现在, 他兴趣转向孟妍，当然一眼都不想看到孟丽。 　　孟丽几次被无视, 终于专攻孟怀成。 　　在她看来，如果孟怀成坚持，郑家总要卖他一个面子, 赶紧把她娶回家。 　　她假扮多年乖巧女儿，于讨好一道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她想着不仅要关心体贴孟怀成, 而且还要在他单位打造孝顺女儿的形象。 　　那些人和孟怀成共事多年, 总会在他面前有一定的影响力, 如果个个都向着她说话, 孟丽不相信孟怀成无动于衷。 　　舆论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力量的。 　　于是在这天上午，她拎着点心来到了孟怀成的单位。。 　　以前她跟着孟怀成来过几回, 自然不用在门口登记。 　　实际上, 她瞧都没瞧门口的门卫一下，趾高气扬地直接进了院子。 　　门卫把脑袋伸出窗户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 冷笑了几声。 　　拽什么！ 　　长这么难看，又和孟怀成没有血缘关系, 以为自己个是公主呢！ 　　前天来的那位, 也没有见有这么拽的。 　　那位的对象还给了他一盒好烟，他到现在都没舍得抽。 　　孟丽可不知道门卫的心里活动，她这会儿进了办公楼, 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热情大方的样子和刚才对待门卫的冷漠判若两人。 　　可是很奇怪，每次她打完招呼，便听见身后有低低的议论声，再回头去看，人家就不说了。 　　说是不说了，看过来的眼神有一种…… 　　咋说呢，就是那种“你比不过某人”的意味。 　　孟丽开始以为是自己太敏感，直到她到了孟怀成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和孟怀成讨论工作的一把手抬头，来了一句。 　　“老孟，你这个女儿可不如前天来的那个，差远了！” 　　孟丽恍然大悟。 　　她一直绷着的温柔人设终于破功，脸颊微微抽搐着，“爸，您让孟妍来过这里了？” 　　刚才一把手提到女儿，除了孟妍，她不做第二人想。 　　而在她看来，孟妍总不会是自己来的，肯定是孟怀成带着进来的。 　　再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提到孟妍时孟怀成总是一副想要挽回关系的意思。 　　孟丽觉着非常有危机感，因此说话的语气很不好，细细听来还有质问的意思。 　　孟怀成这几天压力巨大，听了这话就炸了毛。 　　他竟然顾不得一把手还在身边，瞪着眼睛盯着孟丽，“你这是什么态度？孟妍本来就是我亲生女儿，你又有什么权利管？” 　　孟丽愣住，很快，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颤声说道：“爸，这么多年，在您和我妈身边的是我，不是孟妍。” 　　“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孟怀成在突然的爆发之后，理智终于回笼。 　　面对孟丽的质问，他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着一把手，“我们父女有些话要说，您看……” 　　这意思很明显。可一把手偏偏就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只是打哈哈。 　　“老孟，咱们多年共事，都不是外人。没事你不用顾虑我。” 　　孟怀成的脸变得铁青。 　　什么不是外人，这是要当场看他的笑话。 　　他狠狠地瞪了孟丽一眼，大踏步地离开了办公室。 　　是非之地，他还是躲开比较好。 　　房门啪地一声被甩上，把孟丽的抽噎声压在了喉咙里。 　　孟怀成这是，一丁点儿也不在乎她了呀。 　　孟丽咬着后槽牙站了一会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了。 　　在她身后，一把手笑得一脸嘲讽。 　　就老孟这没有担当的样儿，家里还有一堆烂事，还想继任他的位置，根本不可能。 　　上蹿下跳的也没用。 　　一把手哼着小曲儿出了办公室。 　　* 　　孟丽刚走到一楼，就看见大厅里围了几个人，手里拿着各种照片跟中间的姑娘说着什么。 　　“哎，孟妍啊，你看看，这是我儿子，高中生，大高个。” 　　“高中生算什么呀，还不是没工作！孟妍你看看我侄子，现在吃商品粮的。” 　　“你侄子家里三个兄弟，以后都是麻烦。孟妍，你还是看看我这个照片，我外甥，家中独子，以后父母的家业都是你们的。” 　　而站在中间的姑娘，赫然就是孟妍。 　　她穿了一身灰蓝色的衣裳，架不住长得好，往那里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些人昨天见过孟妍，当时就动了心思。连夜找了照片，本来想着今天给孟怀成，看看能不能安排相亲的。 　　却没有想到孟妍今天又来了。 　　这样也好，和姑娘当面说更能说得清楚。 　　而孟妍的脸上是少有的尴尬，大家七嘴八舌地介绍，她根本应接不暇。 　　不远处站着的陆明野终于忍不住了，他扒拉开人群，挡在了孟妍面前。 　　冷着脸道：“孟妍有对象。” 　　大家一看，这不是前天陪着孟妍来的那个小伙子嘛！ 　　人长得挺英俊，现在这么说，是不是和孟妍有点啥关系啊？ 　　不过，只要不结婚，那人孟妍就有选择的权利。 　　大家只是静默了一瞬，再度向孟妍介绍起来。 　　孟妍看陆明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只好开口道：“我订婚了，这位，”她拉住了陆明野的手，“这位是我未婚夫。” 　　啊，订婚了？ 　　这姑娘才多大啊，就订婚了？ 　　“孟妍，你还小，应该再好好挑挑。” 　　他们虽然觉着陆明野也是人中龙凤，但他们的儿子侄子和他是竞争关系，当然不会替对方说好话了。 　　孟丽在旁边全程看到了这一切，也有人看到了她，可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搭话的，更别说介绍对象了。 　　虽然孟丽一心想要嫁入郑家，但并不代表她喜欢被冷落。 　　她刚刚受了孟怀成一顿教训，现在又当场被打脸，一颗心哇凉哇凉的，真恨不得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她走上前，把自以为最有杀伤力的话说出来。 　　“你来找我爸？可惜，他听说你来了就走了。” 　　“他分明是不想看见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孟丽说完了，一脸得意地看着孟妍，希望在后者脸上看到失望或者伤心的表情。 　　“走了？要逃跑？”孟妍紧皱眉头。 　　这表情似乎不是失望。 　　孟丽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陆明野过来和孟妍说了几句，两人便离开了。 　　身后那些人不无遗憾地感叹：这么好的姑娘，咋就有主了呢！ 　　孟怀成原本是看怀孕女人，但半道上他又改了主意，直接去了知青办。 　　“什么，要撤回？” 　　“你以为知青办是你们家开的？”负责人十分不客气。 　　上回他受了孟怀成的礼，但是也办了事儿，也不算欠他的。 　　再说了，两人不在一个系统，即便孟怀成再有权利，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他可是听说了，孟怀成的准亲家郑家对他可不算上心。 　　能力一般有没有稳定靠山的孟怀成，其实不足为惧。 　　所以，他说话也就很不客气。 　　孟怀成这事是自己做的不地道，朝令夕改的。可他大小是个官儿，在单位里也是被人捧着的主，哪里受得了这个。 　　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转而想起孟妍，他又停住了。 　　孟妍太难缠，他最好暂时别招惹她。 　　于是，他陪着笑说尽了好话，负责人才松了口。 　　“你来晚了，调令已经撤回来了。” 　　撤回来了。 　　所以，自己这顿数落就白捱了？ 　　但孟怀成顾不得发作，他急切地问是谁打了招呼，负责人斜他一眼，“你别管，反正是比你说话管用的人。” 　　孟怀成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转身走了。 　　大概是太过生气和震惊，甚至连招呼都忘了打。 　　知青办负责人嗤笑一声，继续埋头工作。 　　前天下午，他的直属领导打来电话，让他即刻把孟妍回城的调令撤回，最后提醒他，以后遇到这个女知青的事都要长个心眼。 　　“她背后有势力。”直属领导最后这样说。 　　负责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势力，但是显然背景要比孟怀成强了太多。 　　陆明野和孟妍回到招待所，又出去了一趟，不到一个小时回来，告诉孟妍可以离开京城了。 　　“调令已经撤回，你暂时不用离开甜水村。”至于以后怎样，陆明野并不担心。 　　他很快会跟着爷爷一起回京城，届时各种关系走动走动，无论孟妍想走想留，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孟妍眨眨眼睛，看向陆明野，“你做了什么？” 　　“没事，就是找了个人而已。”陆明野说得轻描淡写。 　　可孟妍了解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和京城的朋友们联系，或者是关系一般，或者是不想连累对方。 　　现在陆老爷子还没有正式回来，形式从明面上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却主动找了朋友，而且事先都不让她知道。 　　孟妍垂眸，握住了陆明野的手，半天没有说话。 　　陆明野轻笑，“你是我未婚妻，我不为你做主却要为谁呢？” 第98章 98 　　既然京城的事情已了, 孟妍和陆明野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这趟火车他们已经坐了好几回，算得上是轻车熟路。沿途的风景也比较熟悉了，更何况残冬初春的北方，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 　　孟妍坐在座位上, 觉着有些无聊。 　　在这个没有智能手机、没有随身网络的时代, 稍微远一些的路途确实比较难熬。 　　陆明野偏头看她，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 一副无聊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取出三本刊物，递给她，“也不知道你喜欢那种。” 　　孟妍接过来一看, 一本是偏严肃文学的，一本是电影类的, 还有一本当下用来洗脑、偏教育的。 　　她挑了电影的那一本, 把其他的塞给陆明野。 　　消遣嘛, 当然要选轻松些的内容。 　　可这本根本不经看, 不到半个小时就翻完了，只好又和他要走那本严肃文学。开始觉着有些枯燥, 没想却是越看越耐看, 到最后居然就放不下了。 　　期间买饭、倒热水，全都是陆明野在张罗, 孟妍全程专注于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陆明野轻推了一下。 　　她抬头, 这才觉着自己后脖颈酸痛。 　　“怎么了？”她问。 　　陆明野指指外面, “马上到站了。” 　　孟妍这才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表，果然快三点半了。 　　这趟车就是三点半到站。 　　没想到她居然看得入了迷。 　　孟妍有些歉意地看着陆明野, 后者轻笑，“不落忍啊？一会儿陪我去逛逛。” 　　火车站停留的地方是省城，这里的繁华程度虽然和京城不能比，但是比县里是强多了。 　　孟妍欣然同意。 　　火车行驶得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在了站台上。陆明野和孟妍下了车，出站后直接坐上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两人的行李都不多，也就每人一个挎包而已，所以想去哪里倒是不显得累赘。 　　下了公交，陆明野四处看了看，拉着孟妍径直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工农兵商店，进门直奔金银柜台而去。 　　“哎，你要买首饰吗？”孟妍觉得十分奇怪。 　　在几十年后，也会有男孩子戴手链耳钉什么的，但是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人是极少数。 　　男人们恨不能把自己弄成铁板一块，丝毫不肯沾那些他们认为“女气”的东西。 　　陆明野虽然不至于重男轻女，但是以他这种冷硬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戴首饰的。 　　孟妍正疑惑着，就见陆明野指着柜台一枚秀气精致的戒指对服务员说：“同志，帮我拿一下这个。” 　　服务员抬起眼皮撩了陆明野一下，待看到他的面容之后态度就变得殷勤起来。 　　“这位同志，这个不适合男的，不如试一试这一款。”服务员指着另外一枚方方正正的戒指说。 　　她刻意忽略掉了站在陆明野身旁的孟妍。 　　这样的情形发生过无数次，孟妍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懒得反驳。 　　陆明野却道：“我就要这一枚，给我未婚妻买的。”他一面说，一面含笑望向孟妍。 　　目光中的深情和疼爱除非瞎子才看不见。 　　服务员长长地哦了一声，“你都有未婚妻了。” 　　这么英俊而冷硬的男同志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原想着套套近乎，说不定还能处个朋友啥的，没想到人家有了未婚妻。 　　这让服务员对孟妍有了小小的妒忌，她悄悄地瞪了她一眼。 　　这一看之下，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戏。 　　眼前这个姑娘长得比电影明星都好看啊。 　　孟妍已经傻了，一直到陆明野接过戒指，替她带在了中指上，她才回过神来。 　　眨了眨眼睛，她问他：“什么意思？” 　　那呆愣楞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陆明野的心化成了一滩水似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先把你套牢了，让你再也跑不掉。” 　　他听人家说，订婚戒指是要戴在中指上的。孟妍以后戴着这个出去，别人都知道她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也许可以挡一挡各种桃花。 　　他把戒指给她戴上，正正好。 　　孟妍低头看，这会儿的工艺和几十年后不能比，这戒指算不上太精致，可是她却特别喜欢。 　　她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趁此功夫，陆明野把钱交了。 　　孟妍扯了扯他，“太贵了，还是不要了吧。” 　　若是在现实世界中，别说是一个普通的金戒指了，就是十个八个，孟妍也买得起。 　　可这是在七十年代，有些人甚至连温饱都没有解决。 　　陆明野挣钱不易，她不想让他浪费在这些不当吃穿的东西上。 　　她伸手要把戒指摘下来，被陆明野一把按住，“这是订婚礼物。” 　　订婚礼物，她能不要吗？ 　　不要，会不会让陆明野觉得她不愿意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迟疑了一会儿，孟妍已经被陆明野带出了商店。 　　站在大门口，她才回过味儿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买戒指？” 　　陆明野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中都是郑重，对着孟妍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没有条件，只能给你这个，等以后给你换大的、换钻石的。” 　　他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孟妍也相信。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望向陆明野的目光中都是甜蜜。 　　两人这才去了汽车站，坐上了回县城的汽车。中途买戒指耽搁了功夫，两人回到甜水村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陆明野先把孟妍送回家，陈大娘刚吃了饭，正刷碗呢。 　　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忙走出来看，就听见有人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 　　“哎！”陈大娘欢喜地迎上去，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端详孙女儿。 　　“这回倒是没有瘦。” 　　孟妍拉着奶奶的手臂进了屋子，后者忙不迭地给她做饭。 　　也没有做多复杂的，只是做了两个荷包蛋，放上香油、盐。孟妍也真的是饿了，几口吃完，额头上都冒了细汗，浑身都松弛下来。 　　她往后一倒，躺在了炕上。 　　“还是回家好啊！” 　　陈大娘听着话音，忙问，“咋，调令撤回了？” 　　孟妍翻身，把脑袋枕在奶奶的腿上，“对，我不用离开甜水村了，奶奶您高兴吧？” 　　“高兴，当然高兴！”孙女儿能继续陪在身边，陈大娘能不高兴嘛！ 　　她没有想到的是，孟妍早就打定主意给她养老，即便以后离开甜水村，也自然会带着她的。 　　再说陆明野，他刚回到陆家话还没有说两句，老支书就来了。 　　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满脸激动地冲着陆老爷子嚷嚷，“平反文件，平反文件下来啦！” 　　饶是陆老爷子早就在孙子口中听见了这个消息，此时拿到白纸黑字的文件，还是禁不住眼眶发红。 　　他看重的不是能够再次拥有上好的物质条件，而是他终于可以不被冤枉了。 　　这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呢：经查证，陆XX同志当年的问题纯属被人诬陷，借此正名。 　　他把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陆明野都怀疑爷爷想要把它背诵下来。 　　他轻轻地从爷爷手中接过文件，沉声道：“爷爷，一切都清楚了。” 　　陆老爷子慢慢地点头，“对，都清楚了，清楚了。” 　　他没有犯错误，也没有做对不起D和人民的事。 　　老支书看着这一切，转头抹了一把眼泪。 　　他又不瞎，这么多年早就知道陆老爷子的为人，也早就明白当年的事他肯定是被冤枉的。 　　如今，一切都清楚了，他也为陆老爷子高兴。 　　过了一会儿，大家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老支书问爷孙两啥时候回京城。 　　“文件刚到村里，京城就有人打过电话来，说会派车来接你们。” 　　“定下来哪天给那边去个电话就行。” 　　陆老爷子想了想，“那就三天以后吧。” 　　“爷爷，再晚几天，六天吧。”陆明野说。 　　陆老爷子看向孙子，后者脸上的不舍根本无法掩饰。 　　他给孙子吃了个定心丸，“你放心，即便咱们回了京城，我也只认孟妍那丫头是我孙媳妇。” 　　陆明野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想先把婚订了。” 　　他其实并不担心爷爷反悔，一来爷爷不是出尔反尔的那种人，二来，他认定了孟妍，谁反对也是没有用的。 　　相比较而言，他更担心孟妍。 　　她那么闪亮，那么引人注目。无论外貌还是能力、乃至品性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姑娘身边免不了有爱慕者。 　　他在这里的时候还可以挡一挡，那么他远在京城的时候，难道还能隔着电话挡吗？ 　　这才是他急着订婚的原因。 　　陆明野觉着自己有些卑劣，可是他并不打算改变。 　　在爱情里，自私和占有欲是正常的。 　　而陆老爷子听到订婚两个字，已然是一副欢喜雀跃的模样。 　　“行，行。咱们办个订婚宴，把全村的人都请来。” 　　除了给孙子和未来的孙媳妇热闹热闹之外，他也想借此答谢一下村民们。 　　他和陆明野在这里住了八年，整体上来说和村民们都相处得不错。至于以前批|斗那些，他不算计较了。 　　当时，大家也是情势所迫。 　　陆明野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当下定了明天就开始张罗。 第99章 99 　　第二天一大早, 陆明野先来找了一趟孟妍。 　　他把陆老爷子的意思说了一遍，孟妍又是羞涩，又是惊讶。 　　“这也太快了吧？” 　　真的要办订婚宴了吗？从此，她和陆明野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在京城的时候, 她曾经理直气壮地承认过这个身份, 但那是为了在陆建军面前保护陆明野。 　　此时真的要订下来了, 她心里又有些忐忑。 　　陆明野看着她，心有不忍, 还是把自己和爷爷就要回京城的事儿说了。 　　“我想在离开之前，和你把婚事订下来。” 　　他要走了，要离开这里, 从此住在京城。 　　孟妍是早就知道这个剧情的，可是当真的到了眼前, 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陆明野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体验, 让她体会到了爱和被爱。 　　如果可能, 她希望两人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可是不行。 　　理智告诉她, 她应该笑着让陆明野放心，可是一抬头, 两行眼泪还是慢慢流了下来。 　　这还是陆明野第一次看见孟妍哭。 　　在被父母送到乡下的时候, 她没有哭；被周围的人误会、质疑，她没有哭；当初被孟丽各种使绊子, 她也没有哭。 　　现在她哭了。 　　陆明野无比心疼，他把她搂在怀里, 替她擦去眼泪。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孟妍哽咽摇头, “你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用老是回来。” 　　她也就是突然之间感到了离别的愁绪，并不想让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陆明野。毕竟刚刚回到京城, 他肯定很忙。 　　陆明野没有说话，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他没有提让孟妍跟着他回京城的建议。她在这里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肯定暂时不想回去。 　　否则，她也不会跑到京城让孟怀成撤调令。 　　天色越来越亮，甜水村逐渐苏醒。 　　相拥着的两个人仿佛感觉不到时光流逝，依旧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一直到孟妍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陈大娘喊了一声，“你两咋不进屋？外头怪冷的。” 　　孟妍被吓了一跳，猛然从陆明野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叫了一声“奶奶”。 　　陈大娘脸色十分平静，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刚才两人的亲密。 　　她让孟妍带着陆明野回屋吃早饭，“都上桌了。” 　　奶奶这是连陆明野的那一份都准备了？ 　　那她是咋知道他来了的？ 　　陆明野凑到孟妍耳边，低声道：“看来，奶奶应该出来看了不止一回。” 　　孟妍也想到了这个可能，羞地头都抬不起来了。 　　两人回到屋里，发现炕桌上都摆满了。 　　炒鸡蛋，窝头，小米粥，炒白菜，还有一碟小咸菜—是陈大娘去年秋天腌制的。 　　陆明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跳上炕坐下来，他先给陈大娘和孟妍分别盛了粥，最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孟妍也拿了个窝头啃着，就一口鸡蛋和炒白菜，香喷喷的，有一种天然食物特有的问道。 　　吃罢了饭，她和陆明野分别，骑车去了乡里。 　　乡长前天接到了撤回调令的电话，正庆幸留住了一个优秀的青年，就在这时孟妍进了办公室。 　　“哎，回来啦？” 　　乡长迎上去和孟妍握手，“孟妍同志真是雷厉风行啊，前天凋零撤回的消息就传到我这里来了。” 　　“孟妍同志，感谢你选择留下来，为农村基础建设出力。” 　　从城里来的知青们，哪个不希望早点回城？只有孟妍同志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主动回去，还把从天而降的回城机会给放弃了。 　　若是易地而处，乡长自己都未必能做得到。 　　这样的难得的好同志，他得想办法再给她加点担子才行啊。 　　正好专家组已经进驻甜水村，乡长就让孟妍全程跟着专家们。 　　“可能会有些辛苦，你能接受吗？”乡长笑眯眯地问孟妍。 　　孟妍点头，“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她非常清楚这是乡长给她一个和专家们学习的机会，一般人想求还求不到了，哪里会觉得辛苦。 　　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特别欣赏孟妍这种敏锐性，只要自己提个话头，她就能迅速知道他的用意。 　　和聪明人讲话不累，和聪明的下属共事，那不仅不累，还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孟妍看乡长没有别的吩咐了，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 　　她原本是想找块抹布擦擦桌子，毕竟好几天没来上班，桌子上肯定积了灰。但出乎她的意料，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一丁点儿灰尘都没有的。 　　她转头和小刘道谢。 　　小刘神色局促地摆摆手。 　　待孟妍坐下来低头工作的时候，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样真好，她不用回京了，他也可以每日见到她。 　　她有对象，而且两人感情很好。 　　他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希望能每天默默地看着她，就很满足了。 　　吃完了午饭，孟妍看手头没有什么事儿，就和乡长说了一声，提前回了甜水村。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田里。 　　有七八个人绕着田地转悠，队伍的最末跟着老支书和大队长郭明。 　　郭明眼神好，先看到了孟妍，他挥手招呼她。 　　孟妍跑过去，老支书也发现了她，“你可算是来了，这两天那位梅老问了你好几回。”他指了指队伍的前头。 　　孟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梅老的侧脸。他垂头给大家讲解着什么，脑袋上没有戴帽子，花白的头发随着风微微地动。 　　看着意思，梅老已经成了专家队的领军人物。 　　她望着梅老，冷不防后者突然回头，看到孟妍招手让她过去。 　　几个专家都转过头来，盯着她。 　　孟妍其实今天只想旁听的，和眼前这些专家们相比，她只算个门外汉。想着这几天多听听看看，恶补下知识。 　　可是，既然梅老叫她，她也不带怕的。 　　大大方方地走到队伍的前头，对着梅老笑了笑，又和各位专家打了个招呼。 　　“专家们好，我是孟妍。” 　　听到这个名字，几位专家面面相觑，有人失声道：“你就是那个提出这个增加亩产量方案的女知青？” 　　孟妍点点头。 　　专家们都十分惊讶。 　　早在最初开会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个方案是一个女知青提出来的，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孩子。 　　看她目光灵动，估计最多也就二十出头。这么年轻，能有这个实力？ 　　“我可以证明，这个方案就是孟妍提出来的。” 　　梅老把大家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开口替孟妍证明。 　　听到他这样说，大家的怀疑才去了大半。 　　梅老虽然是后来才加入专家组的，但他很快展现了自己的专业度。后来有人认出他曾经是A大教授，名字出现在日报上的。 　　专家们都是一心向学的知识分子，性格都比较直爽，他们承认一个人的标准很简单，那就是看这个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对待梅老是如此，此时对待孟妍也是如此。 　　有人好奇地问孟妍为什么会想起提出这么一个方案，她笑了笑说道：“我从京城来到这里，亲眼看到村民们的贫困生活，就想着尽一份力。” 　　“其实，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后续方案的完善主要是梅老的功劳，我们乡长也非常支持。” 　　她的态度大方，让专家们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逆反。 　　如果孟妍大言不惭，说整个方案都是她的功劳，其他人肯定不会相信；可是她现在说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很小，大家反而会认为她是在谦虚了。 　　有人就说孟妍太自谦，“就连梅老都给你担保了。” 　　梅老看了孟妍一眼，问她：“带笔记本了吗？” 　　孟妍还真的带了。 　　临出办公室的时候，她从抽屉里拿出这个崭新的笔记本，就是想着这些天跟在专家们身边，遇到什么不懂的、或者重要的知识都要记下来。 　　梅老嗯了一声，吩咐道：“这几天就就跟在我身边，每天好好学，每周我检查成果。” 　　孟妍…… 　　所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又回到了在图书馆时那样吗？ 　　那时候，梅老就是隔几天让她带几本书回去，不仅要认真看书，还要认真做笔记。 　　其态度之严肃认真，不亚于小学低年级的班主任。 　　孟妍讪讪地笑，硬着头皮答应了。 　　梅老这才满意，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和专家们讨论几句。 　　好几回还抽空看向孟妍，那眼神很明白：好好听讲，好好记笔记。 　　孟妍跟着把大半个村子的田地都溜了一遍，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幸亏郭明早有准备，把几支手电筒分给大家。 　　很快，田地里齐刷刷地亮起一排光亮。 　　“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明天咱们七点半集合，继续勘测。”梅老说道，语气中似乎颇有遗憾。 　　孟妍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因为晚上光线不好，这位老人都愿意在田里待一夜。 　　而其余的专家们也都发出了无奈的低语，商量着明天要早些起。 　　这就是早些年专家们的敬业精神，这种精神不仅仅来自于自身很高的道德标准，还来自于对本专业的无限热爱。 　　孟妍又是佩服又是崇敬。 第100章 100 　　孟妍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 进门就看到了柜子上堆了满满的礼品。 　　“奶奶！”她冲着灶间喊，“今天谁来过了？” 　　正在热饭的陈大娘掀帘子进来，“是陆老爷子和明野。” 　　说完了，她嗔怪地看了孙女儿一眼, “你这孩子, 提前也不和奶奶通个气。人家今天上门说订婚的事儿, 我着实迷糊了一阵儿。” 　　孟妍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忘了这一茬。 　　不过, 可能是在她的印象里，男女谈恋爱合适就直接结婚了，没有想现在这个年代里, 还有订婚这一节。 　　她正要找个理由和奶奶解释一下，后者已经絮絮叨叨地开始安排上了。 　　“你得去做一身新衣裳, 最起码鲜亮点儿。” 　　“可陆老爷子说订婚宴就在后天, 做衣裳也来不及了。”陈大娘想了想, 从柜子里掏出一叠钱来, 看着有几十块的样子。 　　她把钱塞给孟妍，“明天你去一趟县城百货商店, 买身现成的衣裳穿吧。” 　　可是孟妍没有时间。 　　根据乡长的指示, 她要每日跟在专家队伍中，跟着他们勘测讨论, 她自己也希望这样。最起码能学点东西。 　　按照今天的节奏，她势必要每天早出晚归, 两边不见太阳, 根本来不及去县城。 　　可若是让她放下任务去县里，她也是不愿意的。 　　到第二天早上，孟妍刚亮就离开家的时候, 她听见陈大娘在身后唠叨。 　　“要订婚了，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不过，到了晚上孟妍回来的时候，陈大娘的忧愁就一扫而空了。 　　她指着炕上的塑料袋对孟妍说：“明野给你买的，快试试合身不！” 　　孟妍打开一看，是一身崭新的衣裳，红上衣、黑裤子，若是用她的眼光来看，这衣裳的样式是土气的，可她也知道，这估计是陆明野在县城里能找到的最时髦的样式了。 　　换上试了试，也都合身。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尺寸的。 　　稍晚一点，陆明野第二次来过来的时候，她把这话问出了口。 　　“我当然知道。” 　　屋子里有陈大娘在，他说话极为克制，但他的目光却肆意地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腰部停留了一瞬。 　　张着嘴却毫无声息地说了几个字：我抱过你。 　　孟妍脸红了，低声骂了句什么。 　　陆明野笑得十分嚣张。 　　陈大娘没有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她忙不迭地给陆明野倒热水，拿吃食。 　　有瓜子、花生、糕点之类，满满地摆了好几盘子。 　　这些都是陆家送来的，如今也是借花献佛。 　　陈大娘对陆家乃至陆明野都十分满意，这孩子长得好，人品好，对孟妍也十分体贴细腻。 　　别的不说，就单单想到给未婚妻买衣裳、而且买来的还如此合身这一项，一般的男人就根本做不到。 　　孙女受了不少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第三天。 　　孟妍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陈大娘也穿了最好的衣裳，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屋子里是早就收拾好的，院子都被陆明野清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订婚宴设在了陆家，但是这里毕竟是女方的娘家，也不能看不过眼去。 　　吃罢了早饭，陆明野来接孟妍。 　　孟妍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廊前迎他。 　　于是，他的目光就再也不能从孟妍身上移开。 　　姑娘生得本来就是少有的明艳，今天特意打扮过，更是显得光彩照人。乌黑的头发被她在脑后高高地梳成一个马尾辫，把光洁的额头整个露出来。 　　红色上衣穿在她身上，似乎给她的脸庞带了些喜庆的色彩。 　　整个人极为美丽窈窕。 　　陆明野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手脚都忘记了动作。 　　孟妍轻笑，斜他一眼，“还不赶紧走？” 　　此时陈大娘也收拾好出来，看到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奇怪地问：“你两在干嘛？” 　　大冷天儿的，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上，四目相对默然无语，看起来实在有些奇怪。 　　陆明野笑着喊了一声“奶奶”，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伸给了孟妍。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长辈面前表现的如此亲密。 　　孟妍有些不习惯，同时还有点羞涩。 　　但转念又一想，过了今天，两人就是正式的未婚夫妇了，牵个手怕什么的。于是她把自己的手送入他的手掌里。 　　陆明野一把握住，手心里柔若无骨，滑嫩非常。 　　他有时候就想不明白，一样是人，怎么她就能那么白白嫩嫩，自己就是个糙汉子呢。 　　小手在他的大手里握住，一路上还时不时动几下，惹得他心里痒痒的，也甜甜的。 　　三人回到陆家，老支书和郭明两家都已经到了，正和陆老爷子一起张罗摆茶点，这是准备给一会儿来贺喜的乡亲们吃的。 　　女人们围住孟妍给她道喜，夸赞她好看。 　　老支书老婆和儿媳妇一直记得孟妍送奶粉的情谊，态度上显得更加热络。老支书老婆更是低声对孟妍说：“你真有福气，明野这孩子，靠谱。” 　　孟妍听着这些话，不免回头去看陆明野，正好后者也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相碰，就再也分不开了。 　　老支书老婆开玩笑似地说：“你们瞧瞧啊，这两人多甜蜜。我看啊，也别订婚了，直接结婚得了。” 　　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孟妍红着脸低下头去，陆明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大声回应着老支书老婆的话，“我迫不及待想把妍妍娶回家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陆老爷子看着满脸笑意的孙子，心思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这孩子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跟块冰山似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躲得远远的。 　　自从和孟妍在一起以后，这孩子的性格变得更阳光了。 　　脸上偶尔有笑意，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阴郁了。 　　这都是孟妍这丫头的功劳。 　　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要到中午，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就连隔壁村的李慧被陈磊载着来了。 　　侯红霞更是到得早，她很有自觉性，替孟妍招呼客人。 　　这么多人，院子里是坐不下的，幸亏门外搭了大棚，桌子椅子也都早就摆好了。 　　大多数人都被请去了外面坐，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关系特别好的人。 　　孟妍和陆明野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坐在主桌上，同桌的还有陆老爷子和陈大娘，已经侯红霞和李慧。 　　炒菜做饭的人是提前就请好的，都是村里的乡亲。能提前处理的食物也都提前处理了，比如炖肉什么的。 　　所以上菜很快。 　　大家坐定没有多久，一道一道的菜就端了上来。院子里除了主桌还有一桌，是老支书一家和郭明一家，另外有个村里的干事。 　　他们看到菜色都挺惊喜，大队长郭明说话很直接，“老爷子，您这挺下本啊。” 　　红烧肉、四喜丸子、两道硬菜就不说，其余的四个菜里都带肉，其中红烧鸡块和家常炖鱼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在这个吃饱饭都成问题的年代里，舍得这么弄席面，可真是太少见了。 　　陆老爷子呵呵地笑，“我们家这个傻小子配不上妍妍，可不得在席面上长长面子嘛！” 　　大家就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对未来孙媳妇十分满意呢。 　　被贬低了的陆明野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冲孟妍挤了挤眼睛，在桌下拉着孟妍的手悄悄地捏了捏。 　　那意思很明显：你看，你来了，我爷爷都不待见我了。 　　孟妍心里热乎乎的，只是笑。 　　她当然没有傻到认为陆老爷子真能把她放在陆明野之上，毕竟后者才是老爷子的亲孙子。 　　然而，陆老爷子这么一说，她面上有光，心里高兴。 　　和陆明野的感情也会更好。 　　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啊。 　　陆明野并不知道孟妍的这番心理活动，他是单纯得高兴。有一种努力了很久终于得偿夙愿的兴奋感。 　　他记得上回陆老爷子说把婚事定下来，孟妍还不愿意。如今却不知道她为何又愿意了。 　　他一直绷着的冷面也终于融化，端起酒盅四处敬酒。院子里的、院子外的，挨个敬了个遍。 　　他是有些酒量的，但是架不住喝得多，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通红，看向孟妍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媳妇，”他拉住她的手，“你终于是我的了。” 　　哦豁！ 　　大家真的没有想到向来冷硬的陆明野居然有这样一面，陆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丝毫没有伸手阻拦的意思。 　　孟妍的脸和她的衣裳红成了一片，再配上旁边同样脸色通红的陆明野，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这还不算完，陆明野嘴里嘟嘟囔囔地，脑袋直往孟妍脖颈里头蹭。 　　毛茸茸有些乖巧，像一只小奶狗。 　　迟来的小刘走进院子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两人亲密的这一幕。 　　他目光闪动，心头涌上一片苦涩。 　　偏偏还得强颜欢笑，嘴里说着恭喜。 　　有人迎上来，和他说着什么，他把口袋里两个红包掏出来上礼，一个是他的，一个是乡长的。 　　完了连饭也没有吃，说乡里有事便离开了。 第101章 101 　　孟妍没有精力管小刘, 她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陆明野身上。 　　酒精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它能让一个转了性子，甚至呈现出和以前截然相反的表现。 　　比如陆明野，清醒的时候是多么冷硬理智的一个人, 喝醉了酒居然能赖在她脖颈间不肯动。 　　孟妍觉着不好意思推一推他, 他还挺不乐意。 　　最后连陆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了, 让两个人扶起陆明野把他送回了屋子。陆明野一只手扯着孟妍不肯放开，于是她只好也跟着进去。 　　过了一会儿, 两个小伙子出来，孟妍却依旧留在了屋里。 　　老支书看着紧闭的房门对陆老爷子说：“这两个孩子感情这样好，不让赶紧领证结婚算了。” 　　陆明野13岁上来到甜水村, 老支书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样温顺中带着无赖的陆明野, 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陆老爷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半晌又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不想啊！” 　　孙子不争气, 他做爷爷的有啥办法。 　　总不能自己出马替他追求女孩子吧！ 　　所幸，如今总算是更近了一步, 把婚给订了。 　　陆老爷子又高兴起来, 举杯跟大家喝了一盅酒。 　　外面欢声笑语，屋子里的气氛却是说不出来的暧昧。 　　陆明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酒精的作用, 就拉着孟妍的手不放开。而且还越攥越紧。 　　在两个小伙子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大概是被关门的声音给惊醒了, 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 待看清楚眼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后，陆明野手臂一伸，把孟妍捞过来, 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妍妍，你终于是我的媳妇了。” 　　孟妍原本还下意识地挣扎，听到这一声似欢喜、似感叹的话之后，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不再动了。 　　任由陆明野搂着。 　　两个人的心跳声响在了一处，孟妍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硬硬的如同石头，但又比石头更有温度。 　　甚至有些火烫。 　　而对于陆明野来说，怀里这一个娇娇软软的人儿，不仅没有让他降温，反而是一种热力源。 　　这热力源源不断，他整个人似乎都要烧起来。而奇怪地是，他居然还想要靠这热源更近。 　　而他的喉咙干涸灼热，继续一个清凉的水源。凭着一股本能，他的chun在四处寻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处，滑嫩的、清凉的、似花瓣一样柔软的东西。 　　他轻轻地触碰像是在探寻什么，那滋味太过美好，他不由得加深了力道。 　　孟妍娇娇地叫了一声，有一根柔软的什么东西闯入了她的嘴巴里，拼命地夺取她的汁液。 　　轰地一下子，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吸走了一般，她没有任何意识，只余下那一点和他接触的地方，感觉微妙地清晰。 　　陆明野正是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既然叫他尝到了甜头，哪里还肯中途停止。 　　他把手伸进去，正要继续动作，就听见耳边娇嗔，“外头还有人呢。” 　　他的神志不太清明，可还是立刻听出来这声音中的哀求和无奈之意。 　　这意思让他心疼。 　　这是他的媳妇儿，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舍不得。 　　陆明野放开她，动作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孟妍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开，“赶紧出去！” 　　否则，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 　　孟妍连滚带爬地下了地，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整理了头发和衣裳，推门去了院子。 　　她虽然刻意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坐在外面吃酒席的人还是看出来她的异样。 　　尤其是侯红霞更是过分，特意跑过来问她：“怎么，这么快就生米煮成熟饭啦？”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别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不过，孟妍还是被她说得吓了一跳，一眼瞪过去，“再乱说，你结婚我不去了！” 　　“别别别！”侯红霞连忙求饶。 　　孟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好朋友亲眼见证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原本孟妍也是逗她的，见她这样也笑了。 　　她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今天除了我订婚之外，还有一个喜讯，”孟妍把侯红霞拽到自己身前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我们红霞，要结婚啦！” 　　侯红霞一愣，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哎呀，我没想今天宣布的，这不是抢你的风头嘛！” 　　孟妍根本不在意，何况，她巴不得现在有人把她的风头抢去，让大家不再注意她刚刚和陆明野单独在一起那么久。 　　知青们和侯红霞住在一个院子里，早就知道了她和春生的恋情。尤其是在侯红霞年后从京城回来以后，两人的感情有了突飞猛进地发展。 　　但若提到结婚，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侯红霞和春生还没有订婚呢。 　　大家低声议论起来。 　　侯红霞渐渐窘迫起来。她也知道这样有些太快了，可是她没有办法。 　　如果不赶紧结婚，还不知道父母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可这种家丑，她又不能和大家说，一时间就愣在了那里。 　　孟妍感觉到了她肩膀的僵紧，这是人在紧张之下的正常反应。 　　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不过这个时刻，最应该站出来的应该是…… 　　春生站起来走到侯红霞身边去，拉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 　　“我怕红霞跑了，所以直接领证结婚。” 　　哦，原来这样。 　　大家恍然大悟，脸上都带了戏谑的表情，开着侯红霞和春生的玩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这一对两对儿的，都是如此甜蜜。 　　还处于单身的知青们看着看着，心思渐渐地活络起来。 　　陈磊干脆坐到了李慧身边，低声问她：“咱俩的事儿是不是也该公开了？” 　　李慧别开头，“咱两啥事啊，我不明白。” 　　她不看他，但是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些别的意味。于是低头笑，拉着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订婚宴在一片喜气洋洋中结束，临走的时候，孟妍又去看了一眼陆明野。 　　他躺在炕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她坐下来，望着他英俊的眉眼好一会儿才离开。 　　陆老爷子在外面站着等她。 　　见她出来，老爷子替孙子道歉，“这臭小子只顾着自己喝酒了，明天我让他给你赔罪。” 　　孟妍笑了笑，摆手说没啥。 　　陆老爷子看着她确实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忙不迭解释，“这小子一般不喝酒，除非特别高兴的时候。”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这些年，他就没有喝过。” 　　也就是说，这些年陆明野就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候。 　　孟妍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他那屋的窗户，心里酸酸涩涩的。 　　这边，孟妍和陆明野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至于什么时候领证结婚，那就主要看女方的意愿了。 　　而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郑洪，还一直在等着孟妍回来。 　　他等了七八天，耐性终于被消磨殆尽，这一天在孟怀成的单位门口堵住了他。 　　“不是让你把孟妍调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她影子？”郑洪双手插兜，一副嚣张的模样。 　　孟怀成突然觉着这单位可能风水不好，否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到单位来堵他呢？ 　　孟妍是这样，郑洪也是这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陆续续下班的同事们，把郑洪拉到一边，“我这里有些困难……” 　　郑洪完全不搭理他这一套，甩开胳膊质问，“啥困难？调令应该已经下了吧，咋她还不回来？” 　　这些天，他只要一想到孟妍那种明艳非常的脸，就觉着心里痒痒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就连一起厮混的几个姑娘都调不起他的兴趣了。 　　孟妍再不回来，他担心自己出点啥毛病。 　　提到调令，孟怀成就觉着嘴里发苦。 　　可也不能瞒着郑洪，毕竟后者挺有背景，只要去知识青年办公室打听就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到时候，他就会更加被动。 　　于是，孟怀成咬着牙把实情说了出来。 　　“调令—是下了，可是又撤了。” 　　郑洪：“你什么意思？耍我？” 　　他以为是孟怀成又找人把调令撤了。 　　孟怀成苦笑着解释，“不是我，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把从知青办负责人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郑洪。 　　郑洪狐疑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 　　他丝毫不怀疑孟怀成的话。他早就已经成年，在父亲和爷爷的熏陶下早就学会了看人。 　　就孟怀成这种人，外表看着道貌岸然，其实骨子里自私又懦弱。 　　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儿。 　　他不齿对方的为人，但毕竟对方是孟妍的父亲，总不好太过分了。 　　于是，他敷衍地拍了拍孟怀成的肩膀，“你辛苦了，这件事我回去问问。” 　　孟怀成早已习惯郑洪用对待小辈的态度对待自己，脸上一点儿不见生气。 　　他反而有点高兴。 　　郑洪这是要动用家里的关系把孟妍弄回来了。 　　这说明他非常看重孟妍，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将来沾女婿的光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笑起来，“那行，一旦孟妍回来，我就立刻张罗给你们办婚礼。” 　　郑洪也笑了。 　　两个人可以说是暂时达成了一致，有些得意的他们都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头，孟丽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手指甲都差点掐进了肉里。 第102章 102 　　办完了订婚宴, 第二天孟妍又和往常一样去了田里。 　　这会儿还不到七点半，专家组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见到孟妍来了，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有人还调侃，“咱们的孟妍丫头现在也是有未婚夫的人啦。”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 　　孟妍也笑眯眯地应着。 　　别看这些人年纪都不小了, 可性子却非常天真率直, 有点老小孩的意思。这大概是因为长期专于学术, 根本感受不到人心险恶。 　　孟妍很喜欢他们。 　　而专家们这些日子也看到了她的勤奋和努力，都对她印象很好。 　　这次订婚宴, 他们都接到了孟妍的口头邀请，只是白天还要来田地这里勘测，晚上回去要开会研究, 实在没有时间。 　　不过，每个人都给随了份子就是了。钱不多, 却是个心意。 　　孟妍一一感谢了大家。 　　梅老把孟妍拉到一边, 从兜里掏出个红包, “我昨天去县里汇报工作, 没有赶上，这个你拿着。” 　　孟妍连连摆手, “心意领了, 钱我不能收。” 　　梅老和其他专家不同。 　　其他人身上的职称还在，也都有各自的家人, 不说能过啥富裕的生活吧，至少吃喝和普通花销就可以保证的。 　　但梅老不同。他是被下放到这里的, 根本没有工资, 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家人，或者是没有，或者是关系不好, 总之是无法给予支持的那种。 　　他自己吃饭恐怕都成问题，这个红包不定是怎么抠唆来的。孟妍哪里忍心收！ 　　哪里知道，孟妍的推辞却让梅老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头，瞪着孟妍，“咋，作为你的长辈、你未老公公的小弟，还不能随个礼了？” 　　“你这是看不起我？” 　　孟妍…… 　　好吧，多年沉浸于学术的老教授真的惹不起。 　　她只好收下，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再还回去。 　　梅老这才高兴了，眉头舒展开，提醒她，“订了婚，也别懈怠工作。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一句就是真心要提点了，孟妍感激地点点头。 　　“您放心，我不会的。” 　　旁边有人听到了，插话道：“梅老，你还担心她懈怠？” 　　“我就说句不夸张的话，就孟妍丫头这份敬业和勤奋，一般的年轻人可做不到。” 　　“我年轻那会儿，也做不到。” 　　梅老：“那是！” 　　孟妍眨眨眼睛，顿觉尴尬。 　　幸亏大家很快就专注于工作，也就没有人再调侃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专家们身后仔细听、认真记，偶尔问几个问题。 　　到了中午，有村里人过来送饭。 　　这也是梅老等专家要求的，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都不回村吃饭了，饭食就在田间地头解决。吃完了，立刻开始下午的工作。 　　这种敬业精神让老支书和郭明都非常敬佩，除了县里给拨的粮食以外，老支书还特地从大队部账上支了钱，让郭明派人买些肉啊鱼的。 　　隔三差五地给专家们开开荤。 　　今天就是吃肉的日子，菜盆子上蒙住的盖子被打开，一股肉香就飘散而来。 　　专家们吸了吸鼻子，顿觉肚子空空。 　　梅老招呼大家吃饭，孟妍也跟着来排队打饭。 　　谁知道，负责送饭的女孩子看到她，却抿着嘴巴笑，打饭的时候绕开了她，直接叫“下一个”。 　　孟妍眨眨眼睛，“咋啦，今天没有我的份儿？” 　　不能吧，以往都是跟着一起吃的。 　　女孩子笑着指了指孟妍身后，“你的饭在那里呢，小灶！” 　　孟妍回头去看，就见陆明野拎着篮子站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正朝这边望过来。 　　专家们更是有了谈资，开始调侃孟妍，她顾不得听那些，三步并做两步地跑朝陆明野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不用收拾东西吗？”孟妍记得陆明野说过回京的日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陆明野：“不用，没啥可收拾的。” 　　说着，他牵起了孟妍的手往远走了些，在光秃秃的树底下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他把篮子放在地上，取出馒头放在孟妍手里，又把筷子给她，自己端着菜碗替她拿着，方便她吃。 　　这一整套动作非常自然，仿佛他已经做过了无数遍。 　　孟妍的眼眶一下子湿了，抬眼望他。 　　陆明野的心闷闷地疼，他伸手揉了揉孟妍的脑袋，故作轻松地道：“怎么舍不得我？要不咱们去领证，然后你跟着我回京？” 　　孟妍摇头，不说话。 　　眼泪却一颗颗地掉下来。 　　陆明野慌了，放下菜碗双手握住她的小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乱说的，你别哭。” 　　孟妍哪里是因为他的话哭，只是一想到再过几天，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体贴又疼爱自己男人就要回京了，而两人再见面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 　　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在现实世界中，她没有谈过恋爱。 　　那时看到单位的女孩子们因为某件特别小的事情，对男朋友生气或者哭泣，她心里还暗暗地说人家矫情。 　　果然轮到自己也是一样。 　　孟妍大多数时候是积极向上而乐观的，陆明野极少看到她这样无助而伤感。 　　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着要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可顾忌到不远处的人们，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只是攥着她的手收紧了些。 　　“你放心，等那边一切安稳了，我就回来看你。”陆明野低低的说话声，是哄劝，又似呢喃。 　　孟妍的心绪渐渐地被安抚住，止住了眼泪，默默地听着。 　　陆明野见她情绪稳定了，把菜碗重新端起来，送到她面前。 　　“快吃吧，要凉了。” 　　孟妍看向碗里，里头放了两种菜，分别堆在两边，毫不越界。 　　一种是红烧排骨，另一种是蒜蓉白菜。 　　“我记得你上回说吃红烧肉有点腻，就买了排骨。”陆明野捏起一快，直接塞进孟妍的嘴巴里，问她。 　　“好吃吗？” 　　孟妍点点头。 　　是很家常的味道，若是和现实世界中那些有名的饭店比，味道上肯定是差了些。 　　可是，这是陆明野做的。 　　意义不同。 　　馒头也很香，小麦的味道很纯粹，咬一口嘴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她白白嫩嫩的脸颊鼓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陆明野爱得不行，后来干脆从她手里拿走筷子，夹菜给她吃。 　　孟妍咬一口馒头，陆明野喂她一口菜。 　　后来她不好意思了，要自己吃，他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说：“喂饭的机会，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就这一回了。” 　　孟妍又觉着眼眶酸涩，被陆明野塞了一口排骨。 　　“好媳妇，你乖乖地吃饭，把自己喂胖些。” 　　他凑过去，故意贴着她的耳朵，“等我娶你。” 　　这顿饭吃了很久，一直到陆明野依依不舍地离开，孟妍脸颊上的火烫都没有消下去。 　　她刻意忽略掉老专家们促狭的眼神，只让自己专注于工作。 　　梅老倒是抽空对她说了一句：“陆明野这孩子，不错。” 　　孟妍一愣，随即明白梅老的话意义不同。 　　梅老和陆老爷子关系匪浅，自然把陆明野当成小辈看待，但那是因为和陆老爷子的那一层关系。 　　而方才这话，却是立足在孟妍的立场上。 　　从她这一方面看，陆明野不错。 　　孟妍真心地笑了，她对着梅老点点头，“确实，他对我很好。” 　　陆家平反了，陆老爷子要带着孙子回京了。 　　这个消息不仅让孟妍陷入离愁别绪之中，还让京城的某些人惶惶不可终日。 　　郑洪来找郑老爷子的时候，并不知道后者心情不好。 　　他作为家里的长子长孙，从来都是被家里娇惯着的，所以提起要求来也不含糊。 　　他大喇喇地倚靠在沙发上，直接说他喜欢孟妍，让郑老爷子把她从乡下调回来。 　　郑老爷子原先还忍着，劝孙子。 　　“孟家背景越来越配不上你，你还是看看别家女孩子。” 　　可郑洪满脑子都是孟妍那张明艳的脸，又如何有心思找别人？ 　　他坐直了身子，再次重申自己的态度，“爷爷，我就是喜欢孟妍，如果您不把她调回来，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说完了，他看着郑老爷子，等着后者妥协。 　　“啪”地一声，一个茶碗摔在他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碎了十来片。 　　郑老爷子横眉立目，指着郑洪骂：“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除了女人，你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不肖子孙！” 　　郑洪傻了。 　　这么多年，爷爷一直都是温和持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又是害怕，又是委屈，还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就是喜欢她，再说了您把她调回来也是举手之劳。” 　　甚至手都不用举，只让人说一句就行了。 　　哪里就至于暴躁成这样？ 　　郑老爷子看着一脸懵的孙子，突然觉得心气儿都消了大半。 　　他在深谋远虑有什么用，儿孙不争气也是白搭。 　　“你走吧。”郑老爷子懒得和孙子再多说一句话，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郑洪还不死心呢，“那孟妍……” 　　“滚！” 　　最后，郑洪是被奶奶拉走的。 　　她把他送到楼下，替自己老头子解释了几句。 　　“你别怪你爷爷，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就连我也吃了好几顿数落。” 　　郑洪问原因，她叹了一口气。 　　“陆家平反了，陆老爷子要回来了。” 　　哦，原来如此。 　　郑洪虽然对工作和官场上的事情毫不关心，但是架不住家学渊源。他无意中听父亲说过几次，爷爷正是因为偷偷举报了陆老爷子，所以这些年才能平步青云。 　　就连父亲也跟着沾光。 　　现在，事情发生了逆转，陆家能饶了他们郑家？ 　　郑洪想起来眼神冰冷的陆明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103章 103 　　大概时光就是要和人作对, 人越是希望它慢一点，它就越是溜得快。 　　而无论恋人们有多么不舍，离别的日子还是到了跟前。 　　这一天，孟妍特地跟梅老请了半天假, 要亲自送陆明野离开。 　　吉普车如约驶来, 东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 也不过一个大包袱，往车上一扔完事。 　　陆老爷子和其余相送的人一一告别, 轮到孟妍的时候，他特意嘱咐她。 　　“有什么困难就给那小子打电话，别怕麻烦他, 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就该照顾你。” 　　“那小子”陆明野就站在旁边, 被爷爷一眼瞪过去。 　　“听见了没？” 　　“听见了。”陆明野老老实实地回答。 　　话是在回答陆老爷子, 可一双眼睛一直往孟妍身上瞟。 　　陆老爷子人老成精, 也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便上了车。还特意让司机往前开一段，以免打扰到小情侣告别。 　　其余相送的村民和知青们一看这情况也都明白了, 于是三三两两地散去, 不大一会儿，原地只剩下孟妍和陆明野。 　　陆明野说：“你要好好吃饭。” 　　“好。” 　　“钱别省着, 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就买。” 　　他就在身上留了十块钱，把其余的钱都给孟妍。 　　盖房子肯定是不够的, 但足以让孟妍在一段时间内衣食无忧。 　　孟妍说好。 　　陆明野又说：“我安顿下来就给你打电话。” 　　孟妍又说好。 　　话说到这里, 似乎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 　　实际上，这几天类似的话陆明野已经和孟妍说了好几遍，可是临分别的时候, 他还是想说。 　　除了这个，他还想说别的。 　　比如，我很舍不得你，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 　　可千言万语，似乎都被什么堵在了喉咙里不能出来。 　　他看着她偏开的脸颊上闪光的泪水，伸臂猛地把她揽进怀里。 　　有一瞬那么短，又似一生那么长。 　　最后他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往吉普车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更多的眼泪从孟妍的眼中流出。 　　她克制住没有发出声音来。 　　一直看到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上去，关上车门。 　　骑车绝尘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但孟妍却知道，他的心有一部分已经随着刚才那一抱留在了她这里。 　　陆明野坐上车后排，直接让司机开车。 　　陆老爷子也坐在后排，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孙子通红的眼圈的时候，他聪明地选择无视，把脸转向了窗外。 　　而陆明野没有回头，他也不敢回头。 　　他害怕看到孟妍不舍的表情，那样的话他就舍不得走了。 　　可是让爷爷一个人回京，他又不放心。 　　自古事情难以两全，此时自己面临两难之境，陆明野才知道心里有多难受。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了下午两点多，吉普车始驶进了京城市区。 　　最近这半年，陆明野来过好几回京城，无论景物还是街道对他来说都不算陌生。 　　可是感觉却和以前每一次来都不一样。 　　陆老爷子却是满脸惊异，“没想到这几年京城变化这么大。 　　“哎，你看那边那条巷子，你小时候总爱在那里捉迷藏，好几回都藏着不出来，后来还是我去喊你，你才肯出来。” 　　说着话，吉普车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 　　祖孙两个下了车，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军人。 　　他啪第一下先给陆老爷子敬了个礼，“首长好，我是您的勤务兵。” 　　说完了，他非常有眼色地接过了司机手里包袱，“首长，咱们进去吧？” 　　多少年了，再一次回到这房子里，陆老爷子心里感慨万千。 　　他走得很慢，似乎想要把前院的每一次都要看个仔细。 　　跟在他身后的陆明野看着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 　　孟妍在陆明野走后不久就去了田地里。 　　梅老和其他专家们看到她还觉得奇怪呢，梅老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见她表情虽然平静，外眼角却有淡淡的红色，显然是哭过了。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于是只好不说话。 　　他用别的来吸引孟妍的注意力，特意让她跟着参与勘测。 　　看着她越来越投入，越来越被各种专业知识所吸引，应该是没有闲暇回想刚才的离别了。 　　梅老不知道的是，孟妍也是故意让自己全情投入工作，这样的话她的心就不会一阵一阵地又酸又苦。 　　同样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了孟妍勤奋和认真，就连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离开地头。 　　一个专家凑到梅老身边，捅了捅他道：“这丫头资质不错，我想着收个关门弟子……” 　　话音未落，就被另外一个人打断，“哎，我也看中了，我比你小两岁，能多教她两年。” 　　先头那位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比我小，说不定却比我先死呢！” 　　两个年纪加起来有一百多岁的两个人，居然因为这个吵起来。梅老眼皮都没有撩一下，淡淡地道：“你两都没戏，她是我徒弟！” 　　吵嘴的两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他，“凭啥？” 　　梅老：“就凭我先认识那丫头，而且早在图书馆就开始教她了。” 　　这倒也是，无可辩驳。 　　两位专家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孟妍从地里出来朝这边走过来，她发现或站或蹲的专家们都不吃饭，而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孟妍眨眨眼睛，“我脸上有东西？” 　　“哎，孟妍丫头，你过来，我问你一句话。”刚才最先吵嘴的专家先发制人地说。 　　“孟妍，以后你就是我徒弟！”梅老一点磕巴没有打，直接确认了孟妍的身份。 　　孟妍…… 　　我是谁，我在哪儿？ 　　但梅老已经呵呵地笑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吵嘴的两位专家见大势已去，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默默蹲在地上安静吃饭了。 　　与之相反，梅老的兴致十分高昂，他也顾不上吃饭了，拉着孟妍只是劝说。 　　“别看我现在被撸了教授的头衔，但知识是谁都拿不走的。我都教给你，认我做老师，不亏！” 　　听得其他专家嘴角直抽抽，不苟言笑的梅老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向来学者圈只有人抬人的，哪里有像梅老这样自卖自夸的。 　　看来，他这是真的看重孟妍这丫头啊！ 　　不过，大家对梅老的说法都是同意的。 　　除了当年的名声之外，这些日子大家一起共事，梅老脑子里的知识、身上的本事，在专家队伍里都是头一名。 　　所以，他们羡慕归羡慕，倒是都认同了梅老，没有再和他抢徒弟。 　　孟妍也听明白咋回事了。 　　其实从图书馆开始，她在内心就已经把梅老看成老师了。这些天他的言传身教，虽然严厉却在认真地教授。 　　孟妍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梅老鞠了一个躬，叫了一声“老师”。 　　梅老先是一愣，渐渐地，有什么东西在眼里闪动。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嘴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其他专家围拢过来，看到这一幕，也都十分感动。 　　既然孟妍是梅老的徒弟了，那对他们来说也都是自己人了。于是下午，他们对待孟妍更加细致。 　　有些问题孟妍没有问，他们能想起来的也就都教给了她。 　　这一个下午，孟妍收获满满。 　　而到了天黑，她从田地往家里走的时候，一种孤独感慢慢地侵袭过来。 　　初春的傍晚，冷意依旧明显，但没有陆明野给她暖手了。 　　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孟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如此依赖他。 　　白天埋头在工作中，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此时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了思绪。 　　大概真心相爱的情侣都是有心灵感应吧，此时，远在京城陆明野也在想念着孟妍。 　　二层小楼是比乡下住的地方宽敞多了，但他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陪着爷爷吃了晚饭，又伺候老爷子洗漱了，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上人明艳的脸庞似乎近在眼前，却根本触碰不到。 　　如果是以前，哪怕是只早半年，有人告诉他，他会被一个姑娘牵绊了心神、从此日夜不能忘，陆明野肯定是不相信的。 　　甚至在遇到孟妍以前，他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听爷爷说，当年陆建军和母亲也是如胶似漆，可她离世以后，他很快就娶了别的女人。 　　所谓深情，也不过是嘴里的甜言蜜语罢了。 　　孟妍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现在知道了，什么叫做刻骨铭心、什么叫做无法自拔。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想念她。 　　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他强迫自己睡觉，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着手这边的事。 　　安顿好之后，他要立刻买票回甜水村。 　　谁知道，他刚刚有了睡意，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却让他非常厌恶的声音。 　　“爸，明野，是我！” 　　不用称呼，陆明野也能根据声音认出来，门外的人是陆建军。 　　那个他非常不愿意见到，却和他流着相同的血的男人。 第104章 104 　　权势对某些人来说, 就像血腥味之于野兽，只要被他们稍微嗅到一点儿味道，就会在第一时间踪过来。 　　哪怕你的态度再冷淡，也根本打击不了他们这种趋之若鹜的激情。 　　此时的陆建军就是这样的野兽, 即便他披着一张痛心疾首的脸。 　　他跪在地上, 朝面前坐在沙发上的陆老爷子磕头。 　　“爸,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可我也是万不得已啊。” 　　“毕竟有母女两要照顾, 您也不希望她们受到牵连吧？” 　　“爸，您就原谅我吧。” 　　四十来岁的他，平日在外面也是意气风发、被人恭敬以待的人, 此时又哭又求，丑态百出, 如同一个拿不着糖无理取闹的三岁孩童。 　　陆明野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冷冷地看着陆建军。 　　他根本不担心爷爷会松口。 　　四岁开始就在陆老爷子身边, 他非常了解他, 这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他顾念亲情，他会心软, 但前提是这个人值得他如此。 　　而陆建军显然不值得。 　　果然, 无论陆建军怎么哀求，陆老爷子只一句话, “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再这话说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喊勤务兵把陆建军赶走。 　　“以后这个人不允许进来。” 　　陆老爷子沉着脸吩咐。 　　年轻的勤务兵立正敬礼, 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陆建军的身侧，伸手去拽他。 　　陆建军一开始没有当一回事, 以为老爷子只是发发怒气罢了。可当勤务兵的手碰到他的胳膊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是来真的。 　　手跟铁钳子一样，夹住他的胳膊让他无法挣脱，只能被动地被拉起来，被扯着往门的方向走。 　　若是前几年，他还有自信能和这个人过几招，可是这些年他把心思都放在钻营上头，疏于训练，自知无法和身边这个正当年少的兵抗衡。 　　他只能被扯着往外拉，却一面走一面不甘心地回头喊陆老爷子。 　　喊了几声，见后者没有反应，便又求助陆明野。 　　“明野，你替爸说句好话啊！” 　　陆明野只有一句话：“我没有爸。” 　　说完了，便扶着陆老爷子回了卧室。 　　外头陆建军没了声音，大概是觉得今日无望了，接着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然后是军靴在院子里的踢踏声—这是勤务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祖孙两个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地消失，最后归于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陆明野先开口，他只喊了一声“爷爷”，就被陆老爷子挥手打断。 　　“我没事，你去睡吧。”陆老爷子的声音不复刚在客厅时候的冷硬，反而透着一股疲惫。 　　陆明野停顿了一瞬，转身走了，轻轻地替爷爷带上房门。 　　爷爷虽然外表上表现得十分冷漠，可是陆建军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小时候也曾经抱在怀里过，希冀过。 　　而陆建军却一次又一次地给爷爷心上捅刀子。 　　如果说多年前陆建军为了自保、主动和爷爷断绝关系是第一刀，那么今天，他恬不知耻地哀求就是第二刀。 　　而这第二刀比第一刀伤害更大。 　　陆明野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在爷爷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里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料想爷爷是脱衣服睡觉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一把灯关掉，客厅里陷入黑暗，他房间里的光顺着门缝漏出来，成为唯一的光源。 　　陆明野突然感到一阵冷清。 　　他想他媳妇了。 　　* 　　孟妍越来越忙。 　　自从那天她和梅老正式确定了师徒关系之后，这位老爷子好像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督促她的理由，每日除了让孟妍跟着去田里之外，还要给她留一堆作业。 　　基本上就是指定看某某书、几天看完、必须写笔记这种要求。 　　所以，孟妍隔三差五要抽空去县里图书馆借书，晚上看书看到十一二点，第二天还要早起复习前一天的笔记-包括白天从专家们身上学到的、以及看书学到的知识。 　　也亏得这身体年轻、底子好，若是再老个五六岁，孟妍都觉得自己要猝死。 　　陈大娘看了心疼不已。可心疼归心疼，她也知道梅老这是在不遗余力地教孙女儿。 　　她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只好在饭食上给孙女增加营养。 　　红糖炖鸡蛋是每天早晨必须要吃的，再配上一个炒青菜，就是孟妍最爱的早餐。 　　吃了热乎乎的一碗，孟妍直接去了田里。 　　七点不到，田里空无一人，除了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响动。 　　孟妍慢跑十几分钟，然后找了个块石头坐下来，翻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 　　跑步之后，头脑十分清醒，此时看笔记记得牢。 　　她越看越入神，很快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感知。 　　直到听见有人喊她，抬头一看，便见梅老和几位专家正站在面前看着她。 　　专家们羡慕地对梅老说：“你这个徒弟，可真不错！” 　　其实，几个人到了有一会儿了，在旁边观察了孟妍半天，她都没有发现。 　　这种专注力非常难得。 　　梅老颔首，脸上隐隐带着得意之色。 　　都是做学问的，他最知道专注力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可以这么说，如果专注力够，无论学什么都会比较快，也更容易出成绩。 　　这本身就很难得了，而且孟妍还很聪明。 　　学到的知识她不仅记得牢、记得快，还能举一反三。 　　看来，这一趟下放没有白来，他捡到了一个宝贝徒弟。 　　梅老觉着不能浪费孟妍的资质，于是又给她加码，阅读的书籍多了一倍。 　　孟妍…… 　　不过虽然劳累，这些日子她的提高有目共睹。从一个对农学专业的门外汉，她快速成长为一个不仅明白基本原理，还能经常想得深、想得透的入门者。 　　这一天，梅老说了一句话，算是定了孟妍现阶段的学识水平。 　　他说：“你现在差不多是农学专业大一下半学期的水平。” 　　孟妍：闹了半天，才大一吗？ 　　梅老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似的，瞪着眼睛问：“咋，还不满意？你想想你才学了多久！” 　　孟妍也想，从图书馆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对比真正的大一学生，她的学习进度还是领先了的。 　　她高兴起来，笑得眉眼弯弯。 　　“多谢老师栽培。” 　　梅老的嘴角翘了一下，很快忍住，依旧板着一张脸对孟妍说：“但是，这些还不够。你最好能进入大学系统地学习。” 　　说话之间，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三本书甩给孟妍，“这是托人找的高三课本，你突击一下。” 　　这是让她上大学的意思？ 　　可是今年也不过才1975年，高考还没有恢复呢。 　　“我会直接找县长，看能不能留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给你。” 　　虽然工农兵学员都是推荐上大学的，其素质和学识水平和真正高考上去的学生不能比。 　　但孟妍不同，她可以只把这个名额当成进大学的敲门砖，进去之后好好学，肯定要比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教要系统得多。 　　孟妍实在没有想到，梅老居然有这个打算。 　　她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现实世界中，她因为奶奶发病而错过了高考，后来奶奶住院需要钱，她只得出去赚钱，当然也无缘上大学。 　　虽然后来她考了自考，甚至专升本，可到底不是科班出身。她其实内心很向往大学生活。 　　“好，谢谢老师，我会努力！”孟妍在瞬间想明白了一切，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梅老就欣赏她这种痛快的性格，点了点头说：“我今天就去一趟县里。” 　　这些天，他隔三差五找县长汇报这边的进度，两人已经十分熟悉了。县长也好几次问起孟妍，显然对这姑娘挺看重。 　　梅老觉着，弄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应该不难。 　　下午三点多，他让专家队提前散工，骑着自行车往县里去了。 　　而孟妍正要也趁着这不可多得的空档去了一趟乡里，要把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向乡长做个汇报。 　　谁知道，刚进院子，她就对上了严珊珊怨毒的眼神。 　　“你怎么又来了？”严珊珊瓜子也不嗑了，毫不客气地质问她。 　　“我是这里的正式工作人员，过来是正常的。倒是你，”孟妍的目光在严珊珊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工作时间不好好干活，跑到院子里嗑瓜子，你是有多闲？” 　　她很多时候懒得和别人打嘴仗，主要是觉着没有多少意义，并不代表她不会。 　　实际上，论起怼人，孟妍觉着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最起码，眼前这个又蠢又懒的严珊珊，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严珊珊涨红了脸，嘴巴长了好几次，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打击孟妍。 　　而在她犹豫的这会儿功夫，孟妍已经越过她，往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小刘正埋头工作。 　　自从那天他硬着头皮参加完孟妍的订婚宴以后，回来就越来越沉默。每日只把自己淹没在工作中，企图以此忘记她。 　　可是，当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正笑吟吟地进来的孟妍，立刻知道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是白搭。 　　只要她出现，什么忘记、什么远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第105章 105 　　孟妍假装没有发现小刘灼热的眼神, 她非常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散开露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糖块来。 　　乡长笑眯眯地调侃，“噢, 这是让我们沾沾喜气来啦。” 　　孟妍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从里头挑一块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糖给乡长, “您和小刘随了礼，却没有吃席,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那天订婚宴，乡长太忙没有去成，就连小刘也是放下红包说了恭喜就走了。 　　孟妍觉着自己相当于是白拿人家的红包, 这几天一直想着找个机会过来感谢一番，正好今天有了空余时间。 　　经历了这么多, 乡长早就把孟妍当成了自己人, 因此说话的态度也十分熟络。 　　他开玩笑, “几块糖就打发我们？不行！” 　　孟妍想了想, 邀请两人去县里国营饭店搓一顿。 　　乡长摆摆手说：“这几天肯定没时间，哪天咱们三个凑一块, 必须得让你请客。” 　　“没问题, 咱都点肉菜！”孟妍毫不迟疑地说。 　　这个话题，小刘全程都没有参与。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孟妍身上, 舍不得移开。 　　而孟妍只能装作没发现，她这会儿正站得笔直, 条理清晰地向乡长汇报工作。 　　乡长都被她这种严谨恭敬的态度给逗乐了, “小孟同志你赶紧坐下。” 　　孟妍从善如流地找了椅子坐下，不过态度依旧恭敬。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乡长的下属, 无论和对方熟到哪种程度，都不能因此失去了恭敬心。 　　乡长仔细听着她的汇报，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偶尔还会问上一两个问题。 　　小刘开始还只是看着孟妍，后来渐渐地被她的话所吸引。 　　同时，内心也有了震撼。 　　短短十几天，孟妍就已经能说得头头是道了，这人的学习能力到底是有多强啊！ 　　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样优秀的孟妍，根本不是他能配得上的，而他对她的爱慕之心，也只能永远作为暗恋深埋心底。 　　孟妍汇报完以后又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到了下班时间。她和乡长以及小刘打了招呼离开，乡长手里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没有下班。 　　而小刘却悄悄地走到院子里，望着孟妍离开的方向发呆。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身后一个带着怨气的声音传来，小刘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是严珊珊。 　　严珊珊刚才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前面的小刘心里一喜，想着过来说两句话联络感情，却注意到对方看着某个方向出神，甚至连她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而小刘看谁呢？ 　　除了孟妍，她不做第二人想。 　　如同小刘对孟妍的执念一样，严珊珊对小刘也有执念。而求而不得的痛苦在目睹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的时候到达顶点。 　　她忘了这是在乡里大院里，也忘记随时会有其他同事从办公室出来，她只想要发泄，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她冲着小刘吼，“你眼里只有她，难道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小刘转过头，目光淡然地望着她，“不能。” 　　“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 　　他用最平淡冷静的语气，说着让人痛彻心扉的话。 　　严珊珊曾经被拒绝过很多次，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让她无法承受，也或者，她到了某种临界点，而小刘这句话，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愣怔了片刻，突然低笑起来，笑声中饱含了讽刺，“你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和我一样，求而不得？” 　　“我们都一样，都是可怜虫。” 　　“不，我们不一样。”小刘看着她。 　　“我承认我喜欢她，但是我绝对不会打扰她。而像你这样，不顾别人的厌恶一直纠缠的，根本不是喜欢。” 　　小刘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 　　“你这叫自私。” 　　说完了，他转身进了办公室，留下严珊珊在风中凌乱。 　　她自私吗？ 　　也许吧。 　　可爱情，不就是自私的吗？ 　　孟妍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引起了一场争执。即便知道，恐怕也无暇顾及。 　　她忙得很，到家以后匆匆扒拉几口饭，告诉奶奶等她回来刷碗，便去了陆家。 　　她是来找梅老的。 　　陆家祖孙离开以后，这房子被老支书拨给了梅老住，这也是陆老爷子的意思。 　　陆老爷子离开甜水村，除了孟妍这个准孙媳妇让他放心不下之外，梅老这小老弟也让他放心不下。 　　因此才会特意嘱咐村干部照顾他。 　　从这个方面看，陆家祖孙两个的性格真的非常相似，对于他们真正在乎的人，总是会不遗余力地照顾和保护。 　　陆家的房子一片漆黑，显然梅老还没有回来。 　　孟妍站在门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陆明野还在的时候的情境。 　　若是他在，此刻就会迎出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身离开，纤细的身影在暗夜的掩映下显得有些孤独。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没有十分钟，梅老就回来了。 　　他嘴里哼着歌儿，虽然不成调子，但也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果然和他预想到的一模一样，县长听说孟妍想要上大学，立刻答应要留一个名额给她。 　　其态度之痛快，都让梅老有一种错觉：仿佛县长早就等着谁来开口给孟妍谋点福利似的。 　　但是很快，他就觉着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可笑。 　　不过，他替自己小徒弟谋划的道路总算是开了个好头，他因此心情很不错。 　　还特意在国营饭店小小地吃了一顿。 　　所以，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不知道孟妍已经来过，只想着第二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徒弟。 　　同样的夜色里，有人想着恋人-比如孟妍；有人惦记着徒弟-比如梅老，也有人却趁着黑暗做些白天不敢做、不能做的事。 　　比如孟怀成，比如孟丽。 　　孟怀成如今越发地不爱在家，但碍于面子，还是陪着宋梅吃了晚饭。说是陪着，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吃。 　　宋梅要保持体形，日常是不吃晚饭的，实在饿了就吃水果甚至单喝水。 　　以前，他最爱她的纤细模样，如今再看，总觉得她瘦骨嶙峋，竟不像个完完全全的女人。 　　相比较而已，那个圆润的、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才是最合他心意的人。 　　至于孟丽，从前几天开始就拒绝和孟怀成同桌吃饭，对此，他并没有多想，反而觉得轻松，眼不见心不烦。 　　孟怀成随便吃了几口菜，算是把责任尽到了，拎着公文包离开。 　　正在压腿的宋梅抬眼看了看他，最后什么都没有问。 　　问了又如何呢？ 　　他肯定说单位加班—和最近的无数次一样。 　　孟怀成下楼的时候还脚步悠闲，出了楼门口，心里一股期待带着脚步往前，他飞快地到了车棚，取出自行车快速蹬走了。 　　或许是根本无暇顾及，或许对自己的行为太过放心，他竟然没有发现，就在他骑车离开的下一秒，一个人影也来到车棚，同样取了自行车，循着他的路线追了上去。 　　孟怀成蹬得飞快，孟丽却不敢太快，她担心距离太近，被他看到她的脸。 　　也不能太慢，否则会跟丢。 　　而且，她必须要随时躲避着路灯的光芒，以防孟怀成突然回头看到她。 　　这一路上，真是比什么都累。 　　终于，孟丽看到他骑车进了一个居民区。 　　她跟上去，七拐八绕地，孟怀成最后停在了一栋楼跟前。 　　在他进了楼道半分钟后，孟丽才跟进去，她也不上楼，就站在一楼往上看。 　　门开的声音，孟怀成低低的说话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似乎是四楼。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昭然若揭了。 　　孟丽暗暗记下这栋楼的位置，骑车快速回到了家里。 　　开门进家的时候，客厅已经是一片黑暗，想来注重保养的宋梅已经睡下了。 　　孟丽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屋子，靠在门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原来，孟怀成外头有人了。 　　孟丽露出一丝冷笑。 　　第二天早晨，孟怀成也没有回来，宋梅似乎习以为常，甚至在饭桌上都没有提他。 　　孟丽心里有事，也没有怎么说话，因此早饭吃得十分沉闷。 　　中午的时候，孟丽才在家里见到了孟怀成。 　　名义上去加班的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甚至比昨天都好。 　　孟丽只装作看不出，也不搭理他，快速吃完之后便回了房间。 　　宋梅听着房门被关上，皱着眉头好一会儿，她问孟怀成，“你们父女就这么冷战下去？”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不对劲。 　　她问了孟丽，可后者根本不说，问孟怀成，他只说不知道。 　　这一回也是一样。 　　何况，孟怀成是真的不知道。 　　他不明白，以前对自己孝顺有加的孟丽，怎么突然之间就对待他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 　　但是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中午，宋梅是照例要睡午觉的，孟怀成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报纸，听卧室没有声音了，便站起来要出去。 　　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可以再去看看女人。 　　毕竟快生了，他不放心。 　　就在这时候，另一件卧室的门打开了。 　　孟丽走出来，一脸讥诮地看着他。 　　孟怀成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在家里是有一定权威的，而宋梅是个外表清冷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自然也很少对他发脾气。 　　至于孟丽，那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他打算教训几句、让孟丽知道家里谁是老大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很低。 　　她问：“那个女人，是谁？” 第106章 106 　　孟怀成一开始以为孟丽在诈自己, 可是当她连小区的名字都说出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把柄真的被她抓住了。 　　宋梅还在屋里睡午觉，孟怀成怕这机密事被她听到, 带着孟丽离开家属大院。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 孟怀成转身盯着孟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孟丽是好心提醒, 毕竟刚才她脸上那诡异的、带着快意的笑容做不得假。 　　孟丽也不扭捏，直接了当地回答：“我要嫁给郑洪。” 　　孟怀成听到这里,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真的就笑了，带着一丝嘲讽问孟丽, “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想娶你。” 　　“我知道, 他想娶孟妍-你的亲生女儿。” 　　孟丽说这话的时候, 神色非常平静。 　　孟怀成先是诧异, 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女人为了权势, 连自己的终身幸福也不顾了。 　　这未免太狠，不仅对别人狠, 也对自己狠。 　　孟怀成内心一阵忌惮, 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郑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可左右不了他。” 　　孟丽：“你肯定能想出办法的。否则，单位里每个人都会收到一封信, 举报你婚内出轨。” 　　说完, 她假装没有看到孟怀成铁青的脸，转身走了。 　　孟怀成盯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没有动地儿。 　　人说养虎为患, 果然是真理。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让郑洪娶孟丽呢？ 　　而郑洪又在哪里呢？ 　　他在想辙把孟妍弄回京城。 　　孟怀成这边失败了，他找爷爷求助，被后者骂了一顿。于是，只好自己去了一趟知青办，想着负责人怎么着也得给他个面子吧。 　　再说了，把一个女知青弄回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偏偏，负责人就不给他这个面子。 　　那人喝了一口茶打官腔，“这个事情没法办，我动不了那位知青。” 　　“郑少如果有其他关系，也可以用一用。” 　　这个态度可算不上好，从十几岁起就被人捧着的郑洪当然受不了，他瞪起眼睛，冲负责人吼，“你什么意思？” 　　负责人在这个位置上三年多，虽然提起来级别不算高，但是因为管着知青们的上山下乡，也因此很认识了几个高官，也算是见过世面。 　　若是以前，他可能就给郑洪这个面子了，毕竟他背后有郑老爷子，可是现在嘛！ 　　负责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郑少，我不能破这个例。” 　　郑洪知道，这纯属瞎扯。 　　如果不能破例，上回收了孟怀成的礼而开调令是怎么回事？说白了，对方觉得他没有威慑力呗！ 　　郑洪只好抬出郑老爷子，他对负责人说：“难道还需要我爷爷亲自给你打电话？”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满满地都是威胁。 　　然后，他就等着负责人服软。 　　没有想到，后者居然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谁打电话都不行。” 　　“郑少，麻烦您离开，我要办公了。” 　　负责人说完这句话，就真的开始埋头看文件，再也不肯给郑洪一个眼神。 　　一股火气一直冲上头顶，郑洪当场就要掀桌子，就在这时候，听见外头有刹车的声音，接着一个面貌俊朗的年轻人走进来。 　　负责人一看到他，连忙站起来绕过桌子和他握手，“顾少，您怎么来了？” 　　来人一脸温和，“我这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上次孟妍的事，多谢你。” 　　郑洪在旁边立刻听到了这个名字，他蹭地一下窜到那男人跟前，“上回就是你把孟妍的调令撤回来的？” 　　顾励收敛了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郑洪一番。 　　郑洪的家世和他有差距，但是同在京城，也是打过照面的。他看对方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就想着这人大概是来撬陆明野墙角的。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顾励伸手压住了郑洪的肩膀，慢慢用力。 　　“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要打架？”郑洪疼得不行，非常后悔今天没有带几个小弟过来。 　　可是，只是来一趟知青办，哪里知道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而顾励的警告随之出口，“孟妍是我嫂子，我劝你别肖想你够不着的人。” 　　他手下多用了三分力，满意地看到郑洪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突然收手，扬长而去。 　　郑洪肩膀的疼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不敢追上去，只能和负责人发火，“你不是说要守规矩吗？怎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负责人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声“幼稚”，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和这种没脑子的人待在一起，对自己的智商都是一种侮辱。 　　郑洪在办公室跳脚，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负责人回来，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半道上，他就在想，顾励刚才说孟妍是他嫂子，可是顾家只有一根独苗啊，又哪里来的嫂子？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快到家属院的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顾励。这回他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神色十分熟络。 　　那年轻人身姿笔挺，气质极为压人。等他转过脸来，郑洪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这不是陆明野嘛！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他大摇大摆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按照正常渠道回到了京城？ 　　而刚才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顾励从小就和陆明野交好，叫后者一声哥并不为过。 　　上回郑洪在京城见到陆明野和孟妍，两人的姿态就非常熟络和亲密。难道竟然是处上对象了？ 　　接连两个谜团把他本来就不多的脑细胞都用完了，回到家里，他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 　　郑母担心不已，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还是头疼。 　　郑父见了十分不喜，责备妻子太过溺爱儿子。 　　郑洪仿佛刚刚回过神来，问郑父：“爸，陆家是不是回来了？” 　　听到这话，郑父也顾不得责备妻子了，颓然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前几天就回来了，而且陆老爷子被正式平反，官复原职。” 　　年纪是大了些，可是到了他那个级别，也不用操练打仗，年纪根本不是问题。 　　郑洪茫然，“那咱们家……” 　　他知道当年是爷爷悄悄告密，才让陆老爷子被下放，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 　　陆建军怕被牵连和陆老爷子断绝了关系，陆家祖孙两个孤零零地在乡下生活了那么久，能不恨始作俑者的郑老爷子吗？ 　　郑洪觉得，报复就要来了。 　　郑父显然也在担心这个，“你爷爷已经在联络人脉了，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即便身为儿子，他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能力和陆老爷子差了太多，如今后者官复原职，说明上头是看重的。 　　有了背景的加持，若是陆老爷子做点什么，其实郑家根本无力阻止。 　　更让人忐忑的是，这些天陆家根本毫无动作。 　　仿佛已经把当年的恩怨忘了似的。 　　但是郑父知道，这绝不可能。 　　也许人家是在憋大招。 　　这样，无形中增加了郑家人的焦虑，仿佛有一把刀悬在头顶上，将落未落的，让人恐惧。 　　郑父这几天都在和郑老爷子商量对策，每日早出晚归劳累得很。对于郑洪这个已经被养废了的儿子，他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郑洪在这段时间别惹事。 　　郑洪原本是想着跟家里诉苦，顺便让父亲或者爷爷出面，谁知道苦还没有来得及诉，就听到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自己还被郑父狠狠地警告了一通。 　　其实，就在刚才，陆明野和顾励也看到了郑洪。 　　顾励指着一闪而过的摩托车对陆明野说：“他也去了知青办，应该是为了嫂子。” 　　鼓励听陆明野说了已经和孟妍订婚，所以这一声嫂子叫得无比顺畅。 　　陆明野听了，嘴角翘了翘，很是志得意满地道：“放心，你嫂子，谁都抢不走。” 　　“那是。有你在，嫂子能看上别人？” 　　顾励倒不是故意说好听的，他说的是事实。 　　从小时候起，陆明野就特别讨女孩子喜欢。这曾经一度让顾励十分不忿，就说陆明野长得更帅把，可是他性子太冷，哪里比得上自己这阳光男孩讨喜？ 　　后来，陆明野很是帮了他几回，有一回还救了他的命，顾励就死心塌地当他兄弟了。 　　身为兄弟，保护嫂子不被撬墙角是基本职责。 　　顾励还真的特别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心如磐石的陆明野动了凡心。 　　陆明野只一句话，“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身在甜水村的孟妍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一天中被不同的人提起，她最近特别忙。 　　除了需要阅读梅老指定的书目并且记笔记之外，还要每天跟着专家勘测田地，晚上还得复习高三的课本。 　　这些知识她学过，但是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很多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就相当于再重新学一遍。 　　她也问过梅老，既然自己要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进大学，不就不用高考了吗？为啥还要学这些？ 　　当时，梅老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我希望你进A大，人家入学有测试的，你难道想成为成绩最差的那一拨人？” 　　孟妍不想。 　　于是只好继续起早贪黑学习。 第107章 107 　　甜水村的田地有两种, 一种是山坡上的梯田，另外一种是村里的平地。 　　本来这第二种应该是出产粮食的主力军，可是由于田地并不连城一片，而是这里一块, 那里一块的, 这就造成了整体播种、施肥、收割的困难, 也不利于灌溉。 　　这里全年的雨水并不多，本来灌溉村里所有的土地就有些僧多粥少的意思, 再加上田地都是零星分散的，更造成了浇地用水的浪费。 　　这是亩产量不高的一个主要原因。 　　而在孟妍提出的方案里，她建议把所有的田地修整, 连成一片。 　　这是一个巨大的、耗时耗力的工程，因此县委包括县长才如此谨慎。 　　不过, 经过了专家们一个多月的勘测, 通过专业角度证实了这方案的是可实行的。 　　专家们又连续熬夜三四天, 重新把方案完善了。 　　第二天, 老支书和郭明给村民们开大会，动员大家参加接下来的田地改造工作。 　　这些日子以来, 专家们吃住都在村里, 偶尔和村民唠嗑的时候，也就顺势解释下改造田地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大家也都接受了。 　　因此，两位村干部没有废什么力气就得到了所有村民的同意。 　　只是其中有个多年伺候地的老汉, 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问老支书。 　　“眼看着就该春耕播种了，咱们大家都一股脑去改造田地，该种的粮食咋办？” 　　老支书放下手里旱烟袋, 先是赞许地冲老汉点点头，“要不说你老庄稼人是个宝，你就是想得仔细。” 　　老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老支书接着说道：“改造田地这个事儿，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咱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打持久战？那地里的庄稼咋办？” 　　“是啊，没有收成大家吃啥嘛！” 　　一时之间，大家议论纷纷。 　　大队长郭明双手朝下按了按，“大家安静，不用担心。” 　　“实际上，这回改造的田地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要陆陆续续改造完，或许三年、五年，甚至七年。” 　　原来是这样。 　　大家放下心来。 　　孟妍和大家坐在一起，看到他们被安抚下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村民在大队长郭明的带领下开始了田地改造工作。 　　这些都是繁重的体力活，劳动者以男人为主，妇女们负责送水送饭。仿佛是看到了提高亩产量的希望一般，村民们个个干劲十足。 　　孟妍混在送水的队伍里，给面前的小伙子满满地盛了一碗水。小伙子红着脸说谢谢，端碗走了好远才开始喝。 　　他怕自己的行为太粗鲁，让孟妍看笑话。 　　第二天，孟妍回了乡里上班。 　　甜水村的工作基本完成，她也该回来找乡长复命了。 　　乡长其实前几天去过一趟甜水村，见两位村干部把改造田地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十分欣慰。 　　正好今天孟妍来上班，他把甜水村上至村干部下到村民都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这第一批田地改造完，得请县长来视察一圈。”乡长喝了一口茶，颇有些志得意满。 　　却没有想到，还没有等他邀请县长，后者就主动去了甜水村。 　　乡长接到甜水村的电话，正好是上午九点整，他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就带着孟妍和小刘去了甜水村。 　　他原本是想先去大队部的，但被孟妍拦住。 　　“乡长，我觉着县长肯定在田里。”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孟妍对县长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那就是个雷厉风行的年轻人。 　　他要是说干什么，肯定是不会耽搁的。 　　三人于是直接来到田里，果然看到县长在田里转悠，身边一左一右跟着老支书和郭明。 　　“你这丫头，机灵得很。”乡长夸了孟妍一句，率先朝一行人走去。 　　县长看到他笑着说：“你来得很快嘛！” 　　他八点半到村里，先去了大队部，请老支书给乡长打了个电话之后，就立即动身来到田里。 　　他自己行动迅速，也喜欢行动迅速的人-比如乡长这样的。 　　乡长不忘给自己人邀功，他招招手让孟妍过去，对县长说：“还是小孟同志机灵，提醒我您肯定在田地这边。” 　　“不要然啊，我们就去大队部找喽。” 　　县长的目光落在了孟妍身上。 　　多日不见，她似乎更加明艳了些，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丝毫不能掩盖她的光芒。 　　她笑吟吟地和县长打招呼，而后者的视线在她的右手看了一眼，一只小巧精致的金戒指赫然戴在她的中指上。 　　她订婚了。 　　这还是当天梅老去县里向他汇报工作，无意中提起的。 　　县长很善于掩藏心思，在旁边的人看来，他也只不过是多和孟妍说了两句话罢了。 　　这也很正常，毕竟孟知青的优秀有目共睹，而这个方案最初不就是她提出来的吗？ 　　孟妍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县长的异样，她和小刘一起跟在队伍的最末尾，又绕着田地巡视了一圈。 　　其实，改造工程此时才刚刚开始，根本也看不出啥来。 　　但县长还是给予了高度评价，他看着乡长和甜水村的两位干部，说道：“对改造的成果我拭目以待。”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有着隐隐的激动。 　　巡视完毕，一行人回到了大队部，孟妍和小刘级别最低，年纪最轻，于是非常自觉地给大家倒茶。 　　县长又和几位干部聊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说道：“估计你们甜水村很快就要出一位大学生喽。” 　　众人都是一愣，孟妍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她带着期待望向了县长。 　　他含笑看过来，“咱们的孟知青，已经拿到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今年秋天就可以入学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的听到这消息，孟妍还是禁不住一阵欣喜。而其他人已经炸了锅，乡长先跳起来，“不行，这么优秀的孟知青，我可不想放走。” 　　郭明也说希望孟知青留下来。 　　老支书却没有说话，只啪嗒啪嗒地抽旱烟。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遇到了不好下决断的事情。 　　其中，内心最复杂的就是小刘了。 　　他爱慕孟妍多日，当然希望能够每天看到她，可是平心而论，孟妍留在乡下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如今有了上大学的名额，孟知青就像是被圈在山沟里的金凤凰，终于要飞向远方了。 　　县长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意外。 　　他没有想到大家居然这么舍不得孟妍。 　　但是，根据梅老所求，这是孟妍自己的选择，他当然要成全她。 　　既然消息已经说完，他也就没有再多停留，和大家告别，骑车回了县里。 　　在他走后，郭明立马问孟妍，“孟知青，你真的很想回城？” 　　不是说要一直留在甜水村吗？ 　　怎么优秀的孟知青也说话不算数呢！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孟妍。 　　孟妍心里感动，连忙和大家解释，“我去大学是想学农学，毕业后应该还会回来。具备专业知识也能更好地建设咱们甜水村。” 　　哦，毕业后回来啊？ 　　那就没啥问题了。 　　但乡长发了愁，“你走了，我可是少个左膀右臂。” 　　被忽略掉的小刘很无语。 　　* 　　离开大队部以后，孟妍先去找了一趟梅老。 　　梅老现在已经不在图书馆工作了，县长做主聘任他为专家队的一员，现在还没有首席之说，不过无论是县长还是其他专家，都有这个意思。 　　时隔多年，终于又可以从事自己的专业，梅老十分高兴。 　　当孟妍把县长带来的消息告诉他以后，他就更高兴了。 　　奔六十的老人家，跟个孩子似的在地上转圈，嘴里喃喃地道：“太好了，我就说这事能成，肯定能成！” 　　孟妍怕他在地上把自己给转晕了，连忙扶着他坐在炕上。 　　梅老坐了没有一秒钟，就又动起来，他说要收拾东西去京城。 　　“我得提前走动走动那些老关系，最好能让你去A大。” 　　虽然都是工农兵学员，但是去的学府不一样，学到的知识宽度和广度肯定会有区别，眼界也会不一样。 　　再说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个徒弟，当然希望她能和自己同一所学校。 　　陆老爷子临走的时候说了，会尽快让他回城，也许可以依旧回到A大做教授。 　　到时候，他亲自带小徒弟。 　　孟妍十分动容，“老师，您这样太劳累了。” 　　“不劳累，我身体好着哩！” 　　梅老犯起倔来，除了陆老爷子谁也劝不住，孟妍当然也劝不住。 　　但她又担心老人家一个人去京城不安全，于是决定自己也跟着去。 　　梅老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也好，我带你提前见一些人，到时候去了A大，干啥事都顺畅些。” 　　和梅老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孟妍就离开了。 　　她先去了一趟大队部，掏出藏在口袋里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名称打了个电话。 　　她听到电话一次次被转接，而自己的期待也越来越高。 　　终于，她听到了那声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你好。”他说。 　　孟妍笑起来，声音悦耳清脆，“是我，你未来媳妇儿！” 第108章 108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 然后喊了一声“妍妍”。 　　孟妍应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明明攒了千言万语，可电话接通的这一刻, 这些话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反而挤在喉咙里, 一句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她才问了句, “你好吗？” 　　“你好吗？” 　　几乎是同时，电话那头问了一模一样的话。 　　孟妍轻笑，因为这个小插曲, 倒是把思念冲淡了一些。 　　陆明野低回的声音在解释，“我这几天太忙, 想着明天给你打电话的, 你的电话就来了。” 　　“妍妍, 你别怪我。” 　　“等忙完这一阵, 我就回去看你。”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像一个最普通的男朋友那样。 　　孟妍不由得想起来本书作者塑造的他的人设：冷硬, 沉默寡言。 　　她简直无法把此时这个有些唠叨的人, 和书里的大佬联系在以前。 　　可是，这才是她喜欢的陆明野啊。 　　真实的, 温暖的，会为了怕她生气而说这么多来解释。 　　若是此时在陆明野能看到孟妍, 一定会为此时的她而着迷。 　　只见她低眉浅笑, 虽未说话，但神色极为温柔。 　　陆明野说了半天，突然顿住, 带着些忐忑地问：“你生气了？” 　　孟妍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思绪中，居然一直没有回应。 　　“没有呢，干嘛这么想。” 　　“没有就好。” 　　“妍妍，你想要什么，我买了寄给你。” 　　“不用，反正我……”说到这里，孟妍的心思拐了个弯儿。 　　她不想提前告诉陆明野了，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不是更有意思？ 　　于是，她话锋一转，继续说：“反正我也用不着。” 　　陆明野哦了一声，说“那我给你汇款”。 　　孟妍知道这个人办事效率太高，若是自己答应了，恐怕他明天就能顶门去邮政局。 　　“先不用，我还有钱。” 　　“那好，等我回去看你给你带。” 　　这个年代电话公共资源紧缺，孟妍也不好长久地占着电话，因此虽然不舍，还是挂了电话。 　　随后，她又给乡里打了个电话请假。 　　乡长正好在单位加班，非常痛快地准了假。 　　第二天，孟妍陪着梅老去了京城。 　　在路上，她把梅老照顾得无微不至，找座位拿行李，倒热水买午饭，忙得不亦乐乎，还生怕梅老坐火车不舒服，隔一会儿就看看他。 　　把梅老邻座的人羡慕得不得了，那人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问梅老是咋有个这么好的孙女儿。 　　他是根据两人的年龄差距猜测是祖孙关系。 　　梅老摇摇头，“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这是我小徒弟。” 　　只是徒弟？ 　　那就更加让人羡慕了。 　　若是祖孙，毕竟有血缘关系在，孙女儿孝顺照顾爷爷是应该的。徒弟做到这个份上，才是真的难得。 　　听着老人一句接一句的夸赞、羡慕的话，梅老假装谦虚，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等两人到达京城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孟妍扶着梅老出火车站，坐公交车到A大附近找个招待所住下。 　　这是梅老的要求，他这趟的目的是为小徒弟进入A大铺路，当然是住在附近方便些。 　　梅老一点儿时间没有耽误，在宾馆略微洗漱了下，带着孟妍进了学校。 　　他其实还是属于被下放人员，这样的人若是在前几年是不允许离开下放的地方的，不过这些年管束松了许多。 　　老支书听说梅老是为了孟妍走关系，二话不说地开了介绍信。 　　梅老有介绍信开路，很容易就进了学校，直接找到了招生办公室。 　　高考停了几年，招生办公室其实根本没有活，尤其现在是二月份，还没有到新生入学的时间，所以里面的人就更闲了。 　　大家一面随意聊天，一面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所以，当梅老出现在办公室，而且显然是有事要办的时候，大家就都有些不耐烦。 　　有人直接拒绝，“我们下班了，有事明天在来吧。” 　　梅老：“刚四点，你们就下班？” 　　“陈明的未免也太宽松了。” 　　大家一听这话音不太对，看眼前这老头气定神闲地说起校长的名字，似乎两人很熟络似的。 　　而且，感觉校长似乎还是这人的晚辈？ 　　刚才那人立即变了态度，试探着问道：“您认识我们校长？” 　　他也就二十多岁，三年前才刚参加工作，当然不认得当年A大的最著名的教授。 　　梅老点点头，“我姓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突然报出自己的姓氏有什么用意，但其中比较年长的那个人皱眉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叫他想起来了。 　　“你是梅教授！” 　　在得到梅老的确认之后，他十分激动地握住了梅老的手，“我是您的学生，您不记得了？” 　　梅老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教过的人不计其数，怎么会个个都记得。 　　“梅老，我一直没有忘记您当年的教导……”那人一面说着，一面让人倒茶。 　　同时自己问梅老过来有什么事。 　　他当年就是A大的学生，对梅老的风骨和学识都十分钦佩，毕业后留校任教，一直没有忘记被下放的梅老。 　　梅老看着他，问道：“你是招生办负责人？” 　　那人点点头，“您有事直接吩咐。” 　　面对自己的老师，他十分恭敬。 　　梅老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还喊了孟妍进来，让她提前见见这些人。 　　提前混个脸熟，入学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这一层关系了。 　　在孟妍进来的时候，大家同时都怔住了。 　　大学校园里多得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也有些长得特别好看的，可是无论是谁都无法和眼前这个姑娘相比。 　　她长相极为明艳，更难得是落落大方的姿态。进门后就一一和大家微笑打招呼，丝毫不见怯场。 　　刚才，招生办主任已经听梅老说过孟妍的身份，想着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想到却是这么让人一件难忘的人。 　　而她眉目灵动，一看就是十分聪明的那种人。 　　也怪不得，梅老刚才提到她就跟献宝似的那么得意。 　　既然姑娘很不错，梅老又开了口，招生办主任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这几天我就让他们把这位师妹的名字填在入学名单上。” 　　他当梅老是老师，孟妍又是梅老的小徒弟，叫一声师妹总是可以的。 　　孟妍也十分上道，清脆利落地喊了一声“师哥”。 　　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连梅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他谢绝了招生办主任留他吃饭的邀请，带着孟妍走了。 　　招待所附近就有饭店，孟妍和梅老进去点了炒菜和肉，以及米饭，饱饱地吃了一顿。 　　临走的时候，孟妍默默地把账结了。 　　梅老没有什么钱，她知道。 　　第二天，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梅老说要去拜访几个老朋友，孟妍没有跟着去，而是坐着公交车来到了一处二层小楼跟前。 　　这是陆家。 　　以前和陆明野一起来京城的时候，他给她指过。 　　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孟妍正要上去敲门，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三个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陆明野，和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看着二十几岁，面貌清秀，穿得衣裳料子很不错。 　　此时，正偏头跟陆明野说着什么，目光中的爱慕和痴迷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 　　“明野哥哥，咱们去看电影好吗？” 　　薛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明野，心里满满地都是爱慕。 　　小时候她就知道陆明野长得帅，没想到七八年过去，他不仅长得更加好看，而且浑身还多了一种冷硬的气质。 　　有些人会认为这样的人生人勿近，可是在薛琴看来，陆明野这种才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多男人啊！ 　　昨天她在街上惊鸿一瞥看到了他，心里就开始痒痒，威逼利诱了顾励半天，后者才同意带她来。 　　在陆明野离开京城之前，三人常常一起玩，而薛家和顾家住在一个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励也不好拒绝她。 　　陆明野皱起眉头，“不去。” 　　一面回头冷冷地看了旁边的顾励一眼。 　　顾励嘴里发苦，用眼神求饶。 　　他也没有办法啊，这位姑奶奶的缠人功夫不一般，他根本扛不住。 　　薛琴显然对陆明野的冷淡浑不在意，她甚至大胆地去扯他的胳膊，“去嘛，去嘛！” 　　竟然开始撒娇了。 　　就在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衣袖的时候，陆明野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薛琴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她也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宝贝，这会儿脸上挂不住。若是对着别人，肯定就要大发雷霆，可面对陆明野，她还是克制住了。 　　“明野哥哥，你对人家别这么凶嘛！” 　　然后，她就看到陆明野翘起了嘴角。 　　薛琴心里一喜，以为是自己的可爱温柔终于融化了冰山，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不对。 　　陆明野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停留在前方。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一个身影飞快从她身边越过，朝着前方而去。 　　是陆明野。 　　刚才还冷若冰山的陆明野跑过去握住了那姑娘的手，说话的声音柔得要滴水。 　　“妍妍，你来了。” 第109章 109 　　薛琴认识13岁的陆明野, 也认识现在的陆明野，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如此温柔过。 　　一股危机感窜上来，她问顾励知不知道这姑娘是谁。 　　连着问了好几句，才听见顾励说道：“没想到, 嫂子居然这样好看。” 　　薛琴仔细去看那姑娘, 心道：真有多好看吗？ 　　或许吧。 　　不过, 如果比家世的话，她肯定是能赢的。 　　她在圈子里没有见过孟妍, 猜测对方肯定只是普通家庭出身。而平反后的陆家，势头甚至比当年还要迅猛。 　　陆老爷子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明野娶个普通女孩？ 　　这样想着，薛琴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干脆跑过去, 用一种亲昵的态度问陆明野，“明野哥哥, 这是谁啊, 怎么不介绍一下呢？” 　　显然自动忽略掉了顾励刚才对孟妍的称呼。 　　什么嫂子不嫂子的, 估计这个姑娘也就是缠着陆明野罢了。 　　孟妍含笑看着陆明野, 后者心头一凛，连忙说：“这是我未婚妻。” 　　说完了, 他小心翼翼地对孟妍解释, “她是顾励带来的朋友，我事先不知道的。” 　　若是事先知道, 他肯定就躲出去了。 　　如今可倒好，别的女人纠缠她被媳妇看到了。别看媳妇一脸笑意, 其实他已经发现隐藏在笑意下的危机。 　　天地良心, 他陆明野心里只有媳妇一个人，别的女人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这两句话让薛琴目瞪口呆。 　　不是，陆明野订婚了？啥时候的事儿啊！ 　　另外, 她怎么就成了顾励带来的了，她明明是来找他的啊！ 　　而孟妍已经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孟妍。” 　　仿佛没有看到方才薛琴纠缠陆明野似的。 　　薛琴有一种被忽略、被无视的屈辱感，她冷哼一声，目光在孟妍脸上打量几圈，“你爸是谁？” 　　把孟妍问得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已经被陆明野抢了先。 　　他说：“我的未婚妻的家世没有必要跟你汇报。” 　　薛琴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明野。 　　小时候，虽然她和陆明野的关系赶不上顾励，但是毕竟也算是玩伴，他居然当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面这样对待她。 　　可陆明野显然没有考虑她心情的意思，他直接招手让顾励过来带薛琴走。 　　顾励尴尬地直搓手，“哥，你看我这也没有料到……” 　　陆明野目光淡淡地看过去，顾励就不敢说啥了，不由分说地拉着薛琴离开。 　　临走还和孟妍挥手，“嫂子，我回头再来看你啊！” 　　陆明野黑了脸。 　　他的媳妇，顾励来看个什么劲儿。 　　他亲眼看着两人离开，这才回头来拉住孟妍的手，“妍妍，咱们进去吧，爷爷这几天还念叨你呢。” 　　孟妍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挺受欢迎了，这才分开多久！” 　　陆明野委屈极了，“媳妇，这人真的不是我招来的，是顾励早晨带着过来。” 　　“就刚才那男的，是我发小。” 　　陆明野仿若刚发现还没有介绍顾励似的，一句话就把两人的关系交代了。 　　孟妍：“这事以后再说，先进去。” 　　四个人这陆家门口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已经有行人好奇地看过来了，孟妍想着自己和陆明野的矛盾是内部矛盾，不太适合在大街上解决，于是跟着陆明野进了院子。 　　陆老爷子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先看到了前头的陆明野，张口就教育上了。 　　“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别和别的姑娘不清不楚的，这事你得……” 　　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跟在陆明野身后进来的孟妍。 　　陆老爷子的剩下半句话咽下去，瞬间转换话题，“孟妍丫头，这小子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听我胡咧咧！” 　　孟妍眨眨眼睛，看了看陆明野，转头笑眯眯地对着陆老爷子说：“嗯，我相信爷爷。” 　　陆明野嘴角抽了抽。 　　陆老爷子见到孟妍非常高兴，亲自给她拿糖果点心吃。陆明野倒了热水摆在孟妍面前，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自己媳妇。 　　陆老爷子问孟妍这趟来住几天。 　　他知道她在乡里有工作，甜水村还时常有事，她恐怕不能长期呆在京城。 　　孟妍顺势把自己要上大学的事儿说了。 　　“梅老帮着联系好了A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入学了。”提起这件事，孟妍发自内心地高兴。 　　上大学是她在现实世界中的执念，如今不仅能够实现，而且去的还是最好的学府，这对孟妍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陆老爷子也很高兴。 　　“好，这样好！”他说，“你来了京城，我看可以和明野把婚结了嘛！” 　　孟妍傻了眼。 　　她真的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还想着要好好地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呢。 　　坐在她身边的陆明野一直都在注意她，此时连忙给她解围，“爷爷，这是以后的事，先不说了。” 　　“我和孟妍进屋去了。”说完，便拉起孟妍的手，往二楼去了。 　　孟妍十分尴尬，她悄悄地挣扎，可陆明野的手劲儿很大，握住她的手就不松开。 　　孟妍怕被陆老爷子看到，只好顺从地跟着他上了二楼。 　　被突然留下的陆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青春年少、方兴未艾，真是一刻也等不了啊。 　　这小子，真爱惨了孟妍。 　　他已经预见到结婚后孙子会被孟妍吃得死死的。 　　不过，他乐见其成。 　　孟妍被陆明野拉进二楼的某个房间，还未来得及说话，腰就被他抱住，紧接着有温热的唇贴过来。 　　他方才的克制全都不见了，似乎恨不得把她揉碎吃掉。 　　孟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只凭着本能扯住了他的衣领，仿佛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而她就是那个溺水的人。 　　很久只好，他才放开她，用额头抵着她的，喃喃地叫着“妍妍”。 　　一遍又一遍。 　　那声音仿若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从耳朵里一直往里钻，钻到她身体里的每个细胞。 　　什么地方开始痒，开始疼，她用尽了理智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冷不防被什么绊到，往后仰去。 　　陆明野眼疾手快往前跨出，伸胳膊。 　　于是，孟妍又落入了他的怀里。 　　他顺势搂着她倒下来，孟妍觉着身下软乎乎的-原来是沙发。 　　他们正好跌倒在沙发上。 　　陆明野支起身子看着她。 　　眼前的姑娘，脸颊粉红娇艳，眸子里像是汪了水，带着三分惊惧、三分无奈地望着他。 　　活色生香也不过如此。 　　陆明野重又低下头去…… 　　这一回，和上回不同。 　　孟妍觉着他的身体僵紧了许多，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似乎很痛苦，这让她心疼。 　　她把手放在他的脊背上，借以安慰。 　　然而，他的僵紧变本加厉。 　　而她的动作像是一种鼓励，陆明野脑中的理智之城轰然倒塌，他摸索着从衣裳下面伸进去。 　　“不，明野，不！” 　　在这种时刻，显然女性的理智要占上风。孟妍避开他的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娇娇弱弱的，似拒绝又似邀请。 　　陆明野很想更近一步。 　　可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尖，轻轻一下，神台清明。 　　他猛然站起来，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和孟妍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的眼睛发出幽深的光芒，这让孟妍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 　　“现在，还不到时候。”孟妍憋出这么一句话。 　　“嗯，我知道。” 　　陆明野一开始并没有想做什么，他无比珍惜她，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地要了她。 　　可是，当他碰到她，剩下的事情似乎根本不由他掌控。 　　幸亏，他还有一点点理智。 　　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 　　陆明野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便推门出去。 　　孟妍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走下去，就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 　　她抿嘴笑起来。 　　陆明野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孟妍看到他脸上有水珠，估计是用凉水去洗脸清醒了。 　　她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说道：“你要是实在……” 　　“不行。”陆明野握住了她的手。 　　“妍妍，”他说，“你做的是对的，希望以后在我控制不住的时候，你还能这样。” 　　“最美好的事情，我希望在新婚之夜发生。” 　　孟妍微微点头。 　　虽然此时两人都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但是屋里还是充斥着一种暧昧的气氛。 　　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陆明野主动提起别的话题。 　　他问孟妍上学后，陈大娘怎么办。 　　陈大娘的亲孙女儿孟丽根本对她不屑一顾，老人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孟妍一个人了。 　　孟妍说：“我想带着奶奶一起来，在学校附近给她找个房子。” 　　让奶奶一个人住在那么远的乡下，她不放心。 　　陆明野：“那你干脆住在我这。” 　　“房子多，你和奶奶喜欢那间就住那间。” 　　陈大娘和陆老爷子在乡下就相处得不错，住进来也不至于有矛盾。 　　如果纯粹从省力的角度看，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孟妍想着自己和陆明野还没有结婚，就住在一栋房子里，好像有些不合适。 　　但她也不好当面打击他，只好说回去考虑看看。 第110章 110 　　快中午的时候, 孟妍跟着陆明野下了楼，陆老爷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这话原本没有什么不对，可孟妍分明刚和陆明野耳鬓厮磨过, 因为她自己心虚, 再听这话就有了点别的意味。 　　她的脸迅速地红起来, 下一秒就被陆明野捏住了手。 　　他安抚似的，在她的手心轻轻碰了两下。 　　孟妍瞪了他一眼。 　　陆老爷子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只装做睁眼瞎，他让孟妍坐下喝茶。 　　“我派人去接小梅了，这人也真是来了不住家里, 上外头住什么。” 　　在陆老爷子看来，这分明是不把他当自己人, 这事绝对不能忍。 　　所以, 在梅老老了以后, 他又说了一遍。 　　昨天在A大都横着走的梅老, 遇上了陆老爷子，也就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午饭在陆家吃的, 陆老爷子级别在这里, 上头给配备了专门的厨子。炒出来的菜比国营饭店都好吃。 　　梅老也顾不得说话，一连吃了三碗饭。 　　孟妍也吃得不亦乐乎, 陆明野坐在她身边，看她的小脸鼓鼓的, 心里软成了一团。 　　后半段,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都是在给孟妍夹菜。 　　一旦她的目光停留在某个菜上，他的筷子就会随后伸过去, 一次就夹两筷子。 　　等她吃完，他会轻柔地问一句“还要吗”。 　　陆老爷子和梅老全程当看不见，可是孟妍还是从他们绷着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戏谑。 　　她脸红了，推拒陆明野不让他夹菜。 　　“我自己来。”她说。 　　“还是我来，你只管吃就行。” 　　陆明野这人很怪，在孟妍面前他有时候听话得过分，有时候又十分执拗。 　　比如现在，就执意要给孟妍夹菜。 　　陆老爷子和梅老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一起去了书房。 　　饭厅里只剩下孟妍和陆明野，她跟他抱怨，“刚才爷爷和老师都笑我了。” 　　“他们没笑。” 　　“他们在心里笑的。”孟妍说得十分肯定。 　　陆明野不说话了。 　　他发现，不管是怎样理智的女孩子，也有不讲理的时候。 　　若是别人这样，他肯定会觉得厌烦，可换成了孟妍，他不仅不厌烦，反而有些高兴。 　　这说明他家妍妍在他面前很放松啊。 　　“做什么老给我夹菜？”孟妍问。 　　陆明野抬起头望着她，目光中尽是温柔，“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想对你好一些。” 　　毕竟他们很快就要分开。 　　即便陆明野会安排回去看孟妍，但是也不能长期待着。若想提高见面频次，那得等到九月份大学开学。 　　陆明野恨不得时间嗖地一下窜到九月。 　　两天时间在恋人们缠绵而克制的相处中度过，到了第三天，陆明野亲自把孟妍和梅老送到了火车站。 　　梅老非常有眼力价地先进了站，站外陆明野握着孟妍的手不想撒开。 　　可无论怎么不舍，都到了该离别的时刻，两人挥手告别，陆明野看着火车离开才走。 　　吉普车绝尘而去，一直注意他的薛琴从一根柱子后头转出来。 　　原来，那个什么孟妍根本不是京城人啊，她就说么，从来没有在这儿见过她。 　　这可太好了。 　　孟妍和陆明野无法天天见面，所以薛琴觉着，只要自己肯下功夫，就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昨天回去，她试探着和家里提了提，父母听说是陆家，表现出来十二万分的赞成。 　　有了家里的支持，薛琴现在是有恃无恐。 　　不过，陆明野那冷冰冰的样子，不太好接近。她想着从陆老爷子那里打开突破口。 　　于是，从副食店买了些吃食，薛琴拎着去了陆家。 　　陆明野并不在家，陆老爷子接待她。 　　薛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儿地说好听的，可陆老爷子一直不冷不热的。 　　到了最后，老人家也懒得虚与委蛇，干脆地说：“我和你父母都认识，也就直接说了。” 　　“明野有了未婚妻，你以后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 　　这事薛琴昨天就知道了，所以听见这话并不难受，她反而劝说陆老爷子。 　　“您看哈，那个姑娘是不是京城的，和陆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 　　陆老爷子很想瞪眼睛，可对方是个小姑娘，他也不能以大欺小。 　　表情虽然克制住了，说话可一点儿也不中听，“以陆家的家世，还不需要门当户对的婚姻来借势。” 　　说完了，让勤务兵来送客，他自己上楼休息去了。 　　把薛琴羞臊得不行，脸颊涨红着离开陆家，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欣喜地转身，勤务兵把一袋子吃食递给她，“薛琴同志，首长说他不喜欢吃甜食。” 　　薛琴咬着牙。 　　什么不爱吃甜食，分明就是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这个老头子，真倔！ 　　* 　　孟妍和梅老回到甜水村，先去了一趟大队部。 　　老支书听说入学的事差不多了，很是为孟妍高兴，他感谢梅老出力。 　　梅老冷漠地道：“她是我徒弟。” 　　言下之意是孟妍是自己人，根本用不着一个外人来道谢。 　　老支书碰了个钉子，也没有生气。他比梅老小十来岁，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梅老的性格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老人性情冷淡，刚才那样也不过是日常。 　　孟妍却知道老支书是好心，只好找了些话题来打散尴尬的局面。她还从京城带了果脯来，分给老支书和郭明。 　　“带回去给孩子吃罢。” 　　东西不多，可礼轻情意重，大老远的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无论老支书还是郭明都很珍惜。 　　孟妍第二天去乡里报道，也把能去A大的好消息告诉了乡长。 　　乡长惊叹，“那可是最好的学府。” 　　又再三嘱咐孟妍，毕业后一定要回来，继续参加乡里的建设。 　　“估计到那时候，村里的田地改造就全部完成了。” 　　提到未来，乡长满是憧憬。 　　孟妍也很向往，毕竟这个改造方案她付出了心血，当然很希望看到它被实施。 　　侯红霞和春生的婚礼在三天后举行，地点就在知情院里。 　　侯红霞穿着大红上衣，看着满院子的人傻眼，她扯一扯孟妍的胳膊，“我真没有想到来这么多人。” 　　还个个都上礼。家里实在没有现金的，带几个鸡蛋、一封挂面来。侯红霞并不觉得少，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能拿出这样的礼已经很不容易了。 　　孟妍看着她笑，“你自己多受欢迎不知道吗？” 　　好朋友现在可不得了，是甜水村小学的优秀教师，听说过几个月还要参加县里的评比。 　　她认真教学，真心为孩子们，家长们怎么会看不出来。 　　所以，趁着她今天结婚的机会来感谢一番。 　　即便没有孩子或者孩子长大了的家庭，也都很感谢她。 　　侯红霞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涌进来，还跟着十几个孩子，都是她的学生。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妍妍，我感觉也没有做什么，怎么……” 　　怎么就得了大家这样多的感激呢！ 　　孟妍感叹，“是啊，村民们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感情都是质朴而真诚的。” 　　这也是她喜欢农村的原因。 　　可惜，要有四年远离这里了。 　　日子飞速掠过，很快到了八月下旬。 　　A大的录取通知书早在七月份就到了甜水村，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大家奔走相告，纷纷感叹孟知青不仅要上大学了，而且去的还是最好的大学。 　　有些人借此教育自己孩子，要像孟知青一样努力勤奋。 　　大队长郭明有两个儿子，这会儿正以孟妍为榜样，耳提面命地教育儿子。 　　大一些的那个不服气地反驳，“爹，孟姐姐的大学不是考上的，是被推荐的……” 　　郭明瞪眼睛，“被推荐哪也得自己有本事，你以为是个人就能拿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 　　他在大队部每年见得还少吗？ 　　多少青年为了这个名额争得面红耳赤。 　　孟知青给甜水村做了贡献，给乡里做了贡献，这才引起了县长的注意。县长发话，当然名额手到擒来。 　　而梅老之所以专门去京城为孟妍铺路，不也是因为她资质好又勤奋吗？ 　　虽然郭明没有特意和梅老聊过，但是想也知道。 　　如果是一个又懒又笨的人，看看县长和梅老会不会出力。 　　两个儿子没有话说了。 　　郭明十分得意，继续教育他们。 　　这几天孟妍家里的客人络绎不绝，都是甜水村的村民。他们听说孟妍和陈大娘很快就要去京城，便拿着家里的好东西来拜访。 　　腊肉，腌鸡蛋，萝卜干，干菠菜……不一而足。 　　说的话也都差不多。 　　“带着这些东西，孟知青吃着的时候就会想起甜水村。” 　　也会记得她答应过的，毕业后要回来继续建设农村。 　　孟妍和陈大娘心里感动，却坚决不收东西。 　　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这些好东西指不定攒了多久的，也许准备过年过节吃的，若是她们拿了，吃的时候都心里不落忍。 　　孟妍笑着和大家说：“肯定忘不了的，我毕业就回来了。” 　　“至于东西，我们真的拿不了。” 　　用这个理由来拒绝，果然大家不说话了。 　　本来就是嘛，两个妇女去那么远的地方，已经够劳累的了。若是再带上这些吃食，恐怕两人根本拿不动啊。 　　老支书也跟着来了，见此情境连忙解围，“东西大家都先拿回去，等过年过节孟妍回来，咱们一起做给她吃。” 　　就这样才把村民们给安抚住，他们把东西拎回去了。 　　到了第四天，大家就后悔了。 　　因为孟妍和陈大娘根本不用赶汽车火车，陆明野开着吉普车来接她们了。 第111章 111 　　吉普车停在门口, 引来村民们的围观。 　　陆明野开门下来和大家打招呼。 　　他在甜水村生活了七八年，和村民们自然是有感情的，如今几个月没有见，再次见面也丝毫不感觉到生疏。 　　孟妍听见声音走出来, 一眼就看到陆明野的高大身影, 他含笑对她说：“我来接你和奶奶了。” 　　孟妍原来打算这一两天就启程去京城, 现在倒是不用汽车火车地倒腾了。 　　东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房租钱也都提前交过了, 剩下的就是和村民尤其是老支书和郭明告别了。 　　大家很舍不得孟妍，一直送到了村口。 　　吉普车绝尘而去，小刘才骑车赶过来。 　　他望着变成一个黑点的吉普车, 半天没有动地儿。 　　孟妍心里也不好受，如果说最开始穿书进来, 她还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那么在这半年多和村民们的相处中, 她渐渐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现在她要离开了, 下次见面也许要四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了。 　　陆明野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拉坐在副驾驶上的孟妍。 　　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 温暖而安全。 　　“如果你想回来, 我开车陪你来。” 　　孟妍偏头看他。 　　冷峻的五官，在外人看来冷硬的性子, 到她这里就都化成了体贴和细心。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陆明野的嘴角翘了翘, 回头看了孟妍一眼。 　　他家媳妇还真的很容易感动呢。 　　半路上陆明野停了好几次, 吃饭喝水上厕所，可以说是很周到了。 　　陈大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开始还担心呢, 现在也没有紧张感了。除了不能躺着之外，和家里也没有啥区别。 　　而孟妍就一直坐在副驾驶，有时候会和陆明野说几句话，以免他觉得疲累。 　　其实她是想多了，心爱的姑娘坐着离自己这么近，只要伸手就可以揽到，陆明野怎么会疲累呢。 　　自己开车当然要比倒腾汽车火车快，下午一点多，三人到了京城。吉普车直接开进陆家大院。 　　陆老爷子是早就等着了，听见门响迎了出来，他叫陈大娘“亲家”。 　　“可算是来了，路上顺利不？” 　　“顺利顺利，明野这孩子开车可真稳……” 　　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进了客厅，孟妍也要跟着进去，被一只手拉住。 　　“跟我来。”陆明野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一般。 　　他也不等孟妍回答，大手顺势搂住她的腰，绕过客厅往后院走。 　　“你做什么？唔……” 　　刚刚转过墙壁，陆明野的唇就覆上来，很用力，孟妍有些不能呼吸。 　　路上那个克制的、稳重的陆明野不见了，换成了充满了渴望的陆明野。 　　“很想你。” 　　在间隙中，他双手扶着她的脸颊，一直望进她的眼睛里去。 　　这样深邃的、深情的凝视，如同一个神秘的漩涡，吸引着她的视线。 　　她眼眸如水，回望过去，带着几分迷茫和忐忑。 　　陆明野再次搂住她，嘴里喃喃，“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从此，再也不用日思夜想，只要他想见，在半小时只能就可以见到她。 　　孟妍闭上眼睛，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像是幼鸟终于找到归途一般，她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在遇到陆明野之前，孟妍绝对想不到自己还会如此依赖一个人。可在她和他分开的这段时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陆明野在自己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是啊，终于。”她说。 　　两人不再说话，投入地享受这一刻恋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陆少你在吗？首长让您和孟妍同志过去。” 　　是勤务兵的声音。 　　孟妍吓了一跳，狠命地把陆明野推开，这一回，他倒是没有再纠缠，放开搂着她的手臂，顺势往下，握住孟妍的手。 　　转身的同时，也把孟妍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看着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勤务兵，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一切都很正常，可勤务兵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的眼神绕过陆明野往后扫了一次，只看到了孟妍一半的脸，就被陆明野一晃身形挡住了。 　　接触到陆鸣也冷冽的眼神，勤务兵没敢再多看，转身走了。 　　陆明野盯着他，直到那身影转过墙壁，确定他看不见这边的情形，这才偏头笑着问孟妍，“进去吗？还是再抱一会儿？” 　　刚才静谧而温馨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孟妍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他把手抬起来，让孟妍看他微红的手指。刚才她一直掐着他手指，都掐红了。 　　“你先欺负我的。”孟妍振振有词。 　　像是突然被冒犯了的小兽一般，一定要做点什么把场子找回来。 　　可她此时的表情却一旦也不具有威慑力。 　　只见她脸颊润红，双眸似要滴水，让人有一种继续欺负的冲动。 　　陆明野故意逗她，“以后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你得学着习惯。” 　　“习惯个头！” 　　孟妍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变得越来越不要脸，干脆不理他，率先跑回了客厅。 　　客厅里陈大娘和陆老爷子相谈甚欢。 　　除了亲家的关系之外，两人也自有交情。过年时陆明野不在，陆老爷子带着梅老日日去吃饭，可算是和陈大娘挺熟了。 　　两人不知道说起什么，一起哈哈大笑，气氛倒是十分和谐。 　　见孟妍和陆明野回来，陆老爷子止住笑，问道：“你们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 　　孟妍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 　　陆明野非常自然地说：“我刚才带妍妍去后院转了转，熟悉一下环境。” 　　“挺好。”陆老爷子颔首。 　　“以后你们毕竟要住在这里，提前熟悉熟悉也好。一会儿也带亲家转转去。” 　　孟妍瞪大了眼睛，扯一扯陆明野的袖子，“不是说要租房的吗？” 　　陆明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陆老爷子抢着回答道：“重新找房子，未免太麻烦，这里离A大不远，你和亲家就住在这，也好有个照应。” 　　孟妍看向陈大娘。 　　后者点点头，“嗯，刚才亲家和我商量过了。你反正和明野已经订婚，也不怕人说闲话。住这里安全些。” 　　陈大娘倒不是为了省钱，她就孟妍一个孙女，还省啥啊，家里有啥还不都是她的！ 　　只是孟妍长成这样，她们两个女人住在外面，很可能就会招来坏人。 　　刚才陆老爷子劝说她的时候，也用的是这个理由。 　　所以，陈大娘一下子就同意了。 　　在场四个人，三个人都同意了，孟妍似乎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也点了头。 　　陆明野揉了揉她的脑袋，翘起了嘴角。 　　晚饭吃的极为丰盛。一大桌子菜，有荤有素。 　　陈大娘一面吃，一面感叹太浪费了。 　　陆老爷子解释，“平时我和明野俩人也就是两个菜，这不你们来了吗？” 　　他是苦出身，和陈大娘一样不愿意浪费东西。 　　吃完了晚饭，四人聊了一会儿，陆老爷子就打发陆明野把陈大娘和孟妍送到二楼。 　　“亲家和丫头都累了，早些休息。” 　　陆家是二层小楼，一楼是会客室厨房餐厅以及勤务兵的卧室。其他人的卧室以及书房全部都在二楼。 　　陆鸣野带着孟妍和陈大娘到了二楼的一间屋子，推开门让两人进去。 　　陈大娘愣了一下，喃喃地道：“这房子也太好了。” 　　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窗帘是浅棕色带着花纹的，窗台上还摆着一瓶不知道什么花。 　　摆设什么的比村里是强了不下百倍。 　　一张双人床铺着浅棕色的床单，一看就很舒服。 　　孟妍却顾不得欣赏，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就感觉身后一道炽烈的视线，此时进了屋子，这视线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转身推陆明野，说：“你快走，我们要休息了。” 　　然后她的胳膊就被扯了一下，陈大娘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还赶明野！” 　　那护犊子的样儿，孟妍都怀疑陆明野是她的孙子了。 　　她没法和奶奶解释，只好气鼓鼓地瞪着陆明野。 　　陆明野视而不见，他对陈大娘说：“没关系，妍妍说的没错，您该休息了。” 　　说完，他握住孟妍的手，看她，“咱们走吧？” 　　孟妍…… 　　她茫然的表情取悦了陆明野，后者嘴角翘了翘，解释着。 　　“楼上房间有六间，肯定住得下，所以每个人单独住一间，休息得比较好。” 　　孟妍直觉要拒绝，就被他牵着手带出来，他临走的时候还贴心的给陈大娘关好门。 　　可是一转身，陆明野就换了一副面孔。 　　深邃的目光盯着孟妍，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你住在我隔壁。” 　　孟妍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可她细胳膊细腿的，哪里会是陆明野的对手。她被抓住，动弹不得。 　　他带着诱|惑和威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现在想逃？” 　　“太晚了。” 　　孟妍被陆明野半抱着往前走，进了一个房间。 　　他啪地关上门，搂着她倒在床上。 　　孟妍真的害怕了，小手拼命地往外推，“不行，太早了。” 　　她是真的害怕，小脸儿都有些发白了。 　　陆明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逗你的，洗漱下睡觉吧。” 　　“明天给你做早餐。” 　　说完了，他便离开了房间，丝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孟妍独自发了一会儿呆，觉着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她却不知道，陆明野离开房间后，洗了好长时间的冷水澡，才把心头的燥热压下去。 　　躺在床上，想着她明艳的面容，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112章 112 　　9月1号是大学开学的日子。 　　这一天风和日丽, 两溜长桌子在A大校门口排开，高年级的学生和几个负责迎新工作的老师站在桌子后面，热情地和每一个到来的新生打招呼。 　　“同学是哪个专业的？” 　　“请在这里签字。” 　　尤其是几个还没有对象的年轻男学生，看到女生就两眼放光, 暗戳戳地想着这会不会是自己的姻缘。 　　迎新队伍中也有几个女生, 她们虽然没有男生们表现的明显, 但也在暗暗打量异性新生们。 　　虽然说现在都是推荐入学，但是能到A大的人, 要么是家世好，要么是素质高，无论哪一种在婚恋市场上都是加分项。 　　就在这时, 随着一声刹车声，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车。 　　看到他英俊的五官, 女生们就先红了脸。 　　这样英姿飒爽的男人, 若是能成为自己的对象, 该多有面子啊。有胆子大的姑娘打算上去认识下。 　　男人却没有往校门口走，而是绕到副驾驶, 打开车门, 伸出手。 　　一只柔嫩白皙的手握住他的，紧接着, 走下来一个高挑漂亮的姑娘。 　　在场的男生、包括男老师都愣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姑娘看。 　　有几个胆子大的走过去搭讪。 　　“同学, 你是哪个系的？我帮你拿行李吧？” 　　孟妍还没来及说话, 眼前一闪就被陆明野挡在了前头。 　　他对那个男生说：“我未婚妻的行李自然有我照看。” 　　活脱脱一个怕被人抢走糖果的孩子。 　　孟妍有些无语，扯了扯陆明野的胳膊，低声提醒“人家是好意”。 　　陆明野：“我知道。” 　　知道, 但是不需要这种好意。 　　男同学有点失落。 　　这么好看的女同学，原来已经名花有主了。而且这个人看着特别不好惹，不说高大而矫健的身材，就那眼睛射出来的冷冽眼神，就能逼退一票人。 　　男同学不敢再献殷勤，讷讷地站在原地。 　　陆明野找到相应的桌子，让孟妍签了字，牵着她进了校门。 　　几个男同学才呼出一口气来，悄悄议论着，“这位，得是咱们学校最好看的姑娘了吧？” 　　“那肯定是啊。” 　　就这颜值，当电影明星都够格了。 　　几个人一窝蜂地跑去看签到表。 　　农学院的，孟妍。 　　好的，记住了。 　　孟妍读的专业是农学，这也是梅老的意思，他想着让小徒弟经过几年专业系统的训练和学习，好好地打一打基础。 　　陆明野一手拎行李，一手牵着孟妍往学校里头走。 　　绕过一个人工湖，路上问了几个同学才找到地方。 　　女生宿舍是不让男生进去的。尤其是这个年代，管的特别严。 　　虽然宿管大妈看着陆明野不像坏人，但是毕竟有规矩在，就直接把他挡在了宿舍门口。 　　对此，陆明野很懊恼。 　　孟妍觉得有点好笑，她接过陆明野手里的行李。 　　“我自己可以的，你等我会儿。” 　　陆明野只好点头说好，“一会儿带你去吃烤鸭。” 　　今天是报到日，并不会开课，所以还是有闲逛的时间的。 　　陆明野看着孟妍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里，自己找个树荫待着。 　　九月的京城，秋老虎肆虐，太阳底下还是很热的。 　　孟妍拎着行李到了302室。 　　屋里已经有三个女同学，她们都找好了自己的床位，此时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孟妍走进去，礼貌地和大家打招呼。 　　三人转过头来，其中一人她居然认识，是薛琴。 　　薛琴眼神不善的盯着孟妍，凉凉开口，“A大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不管什么人都能进来。” 　　只这一句，其余两人就明白了薛琴不待见这姑娘。 　　她们原本想要打招呼的，此时就闭了嘴。 　　薛琴心里很得意，也不枉她早一天来铺垫。 　　这两个女生都是村里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薛琴也只是请她们吃了一顿饭，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一点家世，两人就唯她马首是瞻了。 　　孟妍原本不想搭理薛琴的，但既然对方主动挑衅，她也不带怕的。 　　她把行李放在地上，转头冷冷道：“大家都是被推荐上学的，怎么还要分三六九等？” 　　“你这是要在学校里搞阶|级斗争啊，一会儿我去问问老师，允许不允许。” 　　“你！” 　　“你别乱说。” 　　薛琴白了脸。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受得了。 　　没想到孟妍看着平和，嘴巴却这么厉害。 　　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狐狸精。 　　另外两个女生见势头不好，怕薛琴和孟妍打起来，连忙低声劝说。 　　薛琴也就顺便找个台阶下，不说话了。 　　不过，那一双眼睛却不肯歇着，接二连三地朝孟妍剜。 　　只要对方不开口挑衅，孟妍只当没看见。她把提包打开，整理行李，全程都没有再朝薛琴望上哪怕一眼。 　　这种被冷落和无视的感觉，还不如吵架呢。薛琴气得没辙，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朝一个女生发脾气。 　　“这么热的天气，不懂开窗户嘛！” 　　那女生坐在窗户边上，只好自认倒霉。低头讷讷两声，站起来开窗户。 　　不经意地往下一看，女生咦了一声。 　　薛琴正烦呢，闻言斥责，“你鬼叫什么！” 　　女生：“楼下有个帅哥，大帅哥。” 　　她觉着这三个字不足以形容楼下人的容貌和气势，可一时之间实在想到什么贴切的词。 　　薛琴不以为然。 　　再帅，还能有陆明野帅？ 　　但她到底还是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 　　哎，这个人好熟啊！ 　　是陆明野。 　　薛琴啥都顾不得，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孟妍从听见女生楼下的帅哥的时候就防备着，此时飞快地跳下床，拦在了门口。 　　薛琴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孟妍抱着胳膊看向她，“我只是告诉你，楼下，是我的未婚夫，你别没事就往他身边凑。” 　　哦？ 　　这话信息量很大。 　　原来薛琴对心来的女同学的敌意来自与此啊。 　　看上人家的对象呗。 　　薛琴气得脸色发白，“你让开。” 　　孟妍：“我是为你好，下去明野不理你，你岂不是更丢脸？” 　　“要你管！” 　　孟妍点点头，“那你下去啊。” 　　说着，她居然让开了。 　　薛琴站着没动。 　　虽然不愿意承认，她也知道孟妍说的是事实。 　　陆明野这人性格太硬，上回她就被他炝过。若是一会儿，他真的爱答不理，甚至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在学校还怎么立足？ 　　事情发展这里，她有些骑虎难下。 　　偏偏孟妍还不依不饶，问她：“怎么不下去，害怕了？” 　　薛琴：“突然不想下去了。” 　　说完，她就回到了床上坐下。 　　虽然刻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僵硬的脸色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哦豁。 　　另外两个女生又不傻，此时对孟妍说的话信了□□分。 　　这个年代的人道德水平都比较高，一看这事明显就是薛琴觊觎人家对象。两人的来回地交换着视线，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孟妍很快整理完行李，铺好了床，和另外两个女生打了招呼，便下了楼。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从窗口看下去。 　　果然，孟妍奔向了楼下的帅哥，那帅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十分宠溺的样子。 　　哎哎，是真的喔。 　　两个女生看向了薛琴。 　　薛琴都不用往下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楼下，陆明野觉着孟妍的表情不太对。 　　她上去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怎么下来以后就瞪着他呢？ 　　“谁给你气受了？”陆明野牵着孟妍的手往校园大门方向走，一面低声问。 　　孟妍简短地回答，“你。” 　　陆明野一脸莫名其妙。 　　他绝对是舍不得惹孟妍生气的。 　　“还不是你的烂桃花。” 　　孟妍气呼呼地，把刚才楼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薛琴和她一个专业，还同寝。孟妍已经预见到，这四年里就别想着消停了。 　　陆明野也很意外。 　　他停住脚步，把孟妍扳过来和自己面对面，“妍妍，我可和她没什么的。” 　　“没什么，人家那么追着你？” 　　陆明野叹了一口气，他的小媳妇吃起醋来还真的挺让人无奈的。 　　“如果说有关系，也就是小时候玩过，不过她和顾励的关系要比和我好得多。” 　　这一点，孟妍倒是相信的。 　　就陆明野这副铁板面孔，是个女孩子都得吓着。 　　她自己一开始不也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吗？ 　　也不知道薛琴的胆子咋就那么大。 　　不过，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她只管自己的未婚夫。 　　于是，耳提面命地对陆明野说：“反正你以后不许见她。” 　　“那绝对不会！” 　　陆明野根本没有考虑，如果薛琴主动找他怎么办。 　　很简单，找他就躲开呗。 　　反正听媳妇的总没错。 　　陆明野虽然觉着今天这事不是自己的错，可是看到孟妍不高兴，他还是很心疼。 　　在烤鸭店的时候，他各种小意温存，总算是把孟妍给逗笑了。 　　饭后，他把孟妍送回宿舍，自己找了一趟顾励。 　　“薛琴怎么会去A大？”陆明野问。 第113章 113 　　陆明野认为, 以顾励和薛琴的交情，这事他肯定知道内幕。 　　但顾励一脸懵逼。 　　“薛琴去上学了？” 　　比陆明野还要后知后觉。 　　陆明野：“不仅去上学，还找你嫂子茬。” 　　“你和她关系不错，我看在你面子上这回不动她。麻烦你转告她, 若是再被我发现她挑衅孟妍……” 　　剩下的, 陆明野没有说下去。 　　顾励连连点头, “行行，我和她说, 你别冲动啊。” 　　陆明野轻笑，“你看我像冲动的人吗？” 　　你不像，你只会谋定而后动, 然后把人一巴掌拍死。 　　顾励在心里腹诽。 　　若说在乡下的陆明野是在蛰伏的话，那么现在, 陆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陆明野有这个实力。 　　顾励怎么说也算是和薛琴有些交情, 不忍心看她吃亏, 于是拍着胸|脯对陆明野保证，一定会说服她。 　　陆明野和顾励告别, 开着吉普车回去, 路上正好经过郑家，他把车速放慢, 看了那一所大宅子好几秒钟。 　　这宅子，该易主了。 　　* 　　孟妍被陆明野送到楼下, 两人又腻味一阵, 这场景当然被楼上的姑娘们看了个正着。 　　薛琴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本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女生，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所以, 孟妍进宿舍的时候，房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她才不管这些，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看书。 　　薛琴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这是装什么呢，还没有开课，就上进上了？” 　　开学之前，孟妍从图书馆买了农学院的基础书籍，半个月前就开始看，如今看得差不多了。 　　她其实也没想着炫耀，就是打算提前打打基础，到时候别给梅老丢脸就是了。可惜，别人显然不这么想。 　　听见薛琴挑衅的话，孟妍放下书，盯着她问：“你是妒忌我有那么优秀的未婚夫，还是妒忌我认真好学？” 　　“如果是第一个，你没有机会了。” 　　“第二个么，你还能冲一冲，别嘚嘚，现在就看书吧。” 　　孟妍说这话的时候，语速挺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就像是生怕薛琴听不清楚似的。 　　但后者明白，孟妍就是故意的。 　　她说得越慢，羞辱就越剧烈。 　　薛琴气得脸色发白，还要说什么，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口是宿管大妈，她是上来找薛琴的。 　　“楼下有个男同志找你。” 　　薛琴心想难道是哥哥来看她了？ 　　回头狠狠地瞪了孟妍一眼，警告道：“一会儿和你算账。”便下楼去了。 　　她离开以后，剩下的两个女生相互看了一眼，先后和孟妍打招呼。 　　孟妍于是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一个叫韩静，另一个廖佳。两个人都和孟妍道歉，说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反对薛琴。 　　只好对孟妍表现得不冷不热。 　　对此，孟妍不置可否。 　　这两人不是坏人，可也说明了她们没有正确的是非观。对于这样的人，孟妍觉得处不成朋友，就当一般同学就行了。 　　不过，既然两人主动来说话，她也不能就拒人千里，便随意找了些话题聊。 　　两人得知孟妍是下乡知青，都对农村的生活很感兴趣，问了一堆问题，孟妍一一解答了。 　　于是忘了时间，根本不知道薛琴已经推门进来。 　　韩静先发现了，吓了一跳，讪笑着解释，“是孟妍找的我们……” 　　廖佳更加直接，当场表明忠心，“薛琴，我的心一直是向着你的。” 　　哪里知道，薛琴根本没有搭理她们，坐在自己的床上，半天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妍也就看了一眼，便扭过头继续看书。 　　当然，对于另外两位女学生的倒戈，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墙头草嘛，很正常。 　　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每次她不经意转头，总能对上薛琴的眼神，后者似乎在观察她。 　　而每次和她的视线相撞，薛琴就会迅速躲开。 　　孟妍不知道，刚才找薛琴的正是顾励。 　　他把陆明野的话转达给了薛琴，而且，鉴于幼时的交情，他附赠一句叮嘱。 　　“别和陆明野对着干，你惹不起他。” 　　薛家也惹不起陆家。 　　只是这话太具有挑衅感，所以顾励没有说。 　　但对薛琴来说，已经很具有震撼性了。 　　她了解顾励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所以，既然他说出口，那就基本上是真的。 　　虽然薛琴爱慕陆明野，但是论起对他的了解，她当然赶不上顾励。 　　所以，薛琴才会脸色发白，才会魂不守舍。 　　难道要从此对孟妍退避三舍？ 　　她又有些不甘心。 　　薛琴之所以选农学院，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给孟妍添堵。 　　她这些年混日子，家里实在看不下去了，因此托人找关系把她弄到A大来，当时有两个冷门专业让薛琴选，她本来无所谓的。但在招生办无意中看到了孟妍的名字和专业，她就毫不迟疑地选了农学。 　　而且，还特意挑了同一间宿舍。 　　如果从此以后，就和孟妍井水不犯河水，那之前的铺垫没白费了。 　　孟妍并不知道这些复杂的事，她看了一会儿书，觉着困了，便躺下睡觉。 　　第二天是礼拜日，孟妍睡到自然醒，洗漱完了，换了身新衣裳。 　　既然来到京城，并且未来四年都会在这里生活，她也不想穿得太寒酸。 　　这是陆明野带着她买的衣裳。 　　和后世的时髦衣服没法比，但是在这个到处都是灰突突一片的年代了，她这一身绝对算是时尚了。 　　薛琴也起来了，正在往脸上抹雪花膏，余光看到孟妍，她的眼皮跳了跳。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孟妍的容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但看这会儿她换上新衣裳，整个人更加荣光焕发。 　　薛琴咬着牙，心里满上一阵阵的妒忌。 　　如果自己也长这么好看，是不是陆明野喜欢的人就不会是孟妍了？ 　　另外两个女孩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向孟妍的目光中都是艳羡。 　　孟妍把头发梳成两个辫子，开门走了。 　　薛琴不由自主地朝窗户看，果然看到楼下陆明野的身影。 　　怪不得刻意打扮过了呢，原来是要去见男人——真肤浅。 　　陆明野在看到的孟妍的那一刻，目光就亮了。 　　待到孟妍跑到他面前，扬起脸笑着看过来的时候，陆明野觉得心都是甜的。 　　“你今天真好看。”他说。 　　孟妍：“嗯，打扮一下，也让有些觊觎你的女人知难而退。” 　　陆明野苦笑。 　　这是还记着薛琴的事儿呢。 　　他陪着笑，牵了孟妍的手去食堂。 　　“这回得你请我吃饭了。”陆明野两手一摊，十分无奈的样子。 　　学校食堂有补助，所以根本不对外人开放。 　　而孟妍是学生，她有学校的饭票。 　　她看了陆明野一眼，莫名觉得后者有点儿可爱。她买了油条豆浆包子，陆明野端着放在桌子上，殷勤地给孟妍拿了筷子。 　　“多谢媳妇请吃饭。” 　　孟妍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和陆明野相对而坐。 　　八点多快九点，外头的阳光正好，两人这样坐着吃早餐，颇有一种温馨的气氛。 　　陆明野突然问孟妍，“以后结婚了，咱们天天一起吃早餐。” 　　孟妍脸红了红，“谁要和你结婚。” 　　陆明野不说话，但眼神中却都是势在必得。 　　吃完了早饭，陆明野开车带孟妍去了最近的商店。 　　孟妍觉着奇怪，“不用买东西了，都已经买好了。” 　　上个礼拜，陆明野带着她一脸逛了两天，把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具都买齐了，还买了几身衣裳。 　　别说是一个学期了，就一个学年都够用了。 　　陆明野带着她径直来到服装柜台，“再挑挑，多买几件。” 　　“让觊觎我的女人都退避三舍。” 　　他的媳妇，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至于威慑其他女人，那根本用不着。 　　因为他陆明野，这辈子都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到底是京城，这才过了几天，商店就又上了一批新款式。 　　孟妍被其中一件红裙子吸引，正让售货员拿下来要仔细看看。 　　这时候，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看到了孟丽惊愕的脸。 　　“你怎么会在京城？”孟丽一脸的不可置信。 　　孟妍不是在乡下吗？ 　　上回郑洪让孟怀成想办法把她调回来，在孟丽的威胁下，他根本不敢动作。幸而这些日子郑洪倒是没有提起。 　　怎么孟妍私自回了京城？ 　　孟丽下意识地就想让孟妍立刻消失，她威胁她，“你赶紧走，否则我给乡里打电话举报你。” 　　这年月下乡的知青都归当地管，不能私自离开。否则就是不守规矩。 　　孟丽认为这样肯定能吓着孟妍。 　　和她的惊讶相比，孟妍就显得云淡风轻了。 　　毕竟都在京城，她和孟丽碰上也是迟早的事儿，甚至和孟怀成、宋梅碰到也有可能。 　　不过，孟丽的话倒是把她给逗笑了。 　　她指一指自己的衣服，“认识字吗？” 　　孟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看到一枚校徽。上面银色的铭牌刻了两个字：A大。 　　A大？ 　　A大！ 　　孟丽长大了嘴巴。 第114章 114 　　身在京城, 孟丽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A大呢？ 　　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高中毕业以后，她曾经也向往过那里，但是以孟怀成的能量，显然还不够格把她送进去。 　　那么, 孟妍是怎么进去的呢？ 　　她怀疑的目光在孟妍身上上下打量, 最后落在了陆明野身上, 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最后还是得靠男人。” 　　孟妍不是还嘲笑过她, 除了男人之外别的什么都不顾吗？ 　　现在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得靠陆家？ 　　陆家从乡下回来，陆老爷子官复原职, 这几乎是京城近半年来最大的新闻了，孟丽当然听说了。 　　她甚至还起了攀附的心思, 可是每每想起来陆明野那张冰山似的脸, 抱大腿的勇气就在刹那间崩塌。 　　孟妍对孟丽的嗤笑, 只说了一句话,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孟丽愣了一下, 随即脸涨得通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是明白了吗？”孟妍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带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 两人吵架，最先生气的那个人就输了。 　　现在, 孟丽输了。 　　她狠狠地瞪着孟妍,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否则，你怎么能去A大？” 　　“妍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去的，根本用不着陆家。”陆明野握住孟妍的手, 冷冷地看着孟丽说道。 　　两次给甜水村提出建议并付诸实施，她的认真勤奋引起了梅老和县长的看重，所以两人才会推荐她上A大。 　　陆明野说得没有错，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没有陆家的一丝一毫的影子。 　　可是显然孟丽是不相信的。 　　她对此嗤之以鼻。 　　但孟妍不想和她纠缠，拉着陆明野离开。她总觉得，孟丽这人有点神经质，而且这种不正常似乎越演越烈。 　　似乎，和书里的人设一点也不符合。 　　她并不知道，孟丽这是连续受到打击而产生的一种反应。 　　而打击似乎永无止境—比如，孟妍进了A大。 　　无论孟丽如何不愿意看到，这都是一个事实。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依旧是宋梅一个人。孟怀成一个礼拜里得有四五天不在家，也难为宋梅毫无所动。 　　或者，她曾经怀疑过，或者做过什么，但是孟丽不知道。 　　宋梅正在喝茶，看到孟丽神色不对，就问了一句。 　　孟丽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把孟妍成了A大的消息告诉宋梅。 　　她只说是工作太累了。 　　宋梅也没有问别的，依旧继续喝茶，似乎对周遭的事物并没有那么关心了。 　　* 　　孟妍逛街的心情丝毫没有被影响，她很喜欢那件红色连衣裙，陆明野买下了。 　　交钱的时候，孟妍试图自己买，毕竟她现在有积蓄，而大学生有补助，住宿吃饭都不用花自己的钱，买件衣服的能力还是有的。 　　但被陆明野拦住，他神色严肃地对孟妍说：“你是我未婚妻，我有责任给你提供好的物质条件。” 　　不仅仅是一件裙子。 　　孟妍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 　　售货员全程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孟妍—这样英俊体贴又多金的男人，得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遇到啊。 　　买完了衣服，陆明野带孟妍回了陆家。 　　陈大娘如今住在陆家，看到孟妍回来很高兴。 　　她张罗要去给孟妍做饭，被陆老爷子拦住，“你呀，就享享清福吧，家里有厨师呢。” 　　陈大娘不好意思地笑。 　　她在乡下做惯了活的，乍然没了活干，还真的挺不习惯的。 　　孟妍就给奶奶出主意，“后院那么大块空地，您不如种点菜？” 　　这下子，陆老爷子都来了兴趣，立刻让勤务兵找来锄头铁锨，带着陈大娘伺候地去了。 　　两个人都是在农村长大的，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主要给他们一块地，就能种出东西来。 　　偌大的客厅就剩下孟妍和陆明野两个人，她顿时局促，假装有事要去二楼，站起身来。 　　谁知道被一只大手轻轻一扯，她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沙发上。 　　目光所及，是陆明野深邃的眼神。 　　他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似叹息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妍妍，你快些毕业吧。” 　　毕业了，就能结婚了。 　　孟妍十分无语。 　　“我才刚开学好吗。” 　　甚至课还没有开呢。 　　陆明野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无奈。 　　既然陆明野没有下一步动作，孟妍也就觉得自己暂时安全，没有挣扎，让他抱着。 　　在静谧的客厅里，一股温馨和甜蜜的气氛在流动。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老爷子和陈大娘只顾着讨论给后院种啥菜，而陆明野全程都看着孟妍。 　　他吃一口饭菜，看一眼她，好像她是很下饭的什么似的。 　　孟妍生怕被二老看到，皱眉瞪陆明野。 　　后者丝毫没有受到威胁，反而变本加厉似的，直接开口了，“我们妍妍可真好看。” 　　听到这话，两位老人同时转过头来，陈大娘虽然深以为然，但自己孙女也不好咋夸，看向陆明野的目光中分明都是赞同。 　　陆老爷子的反应更加直接，他拍了陆明野肩膀一下，“你小子，眼光不错。” 　　陆明野郑重点头，“爷爷你说得很对。” 　　被连环夸的孟妍很不好意思，只好埋头吃饭。 　　饭后，她睡了个午觉，傍晚的时候，陆明野把她送回了学校。 　　原本他是想留她吃晚饭的，也好借此机会和她多待一会儿。可是孟妍觉得，这才刚开学，还是早点会学校比较好。 　　而且，陆明野开个吉普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在大学四年里，她想保持低调。 　　陆明野拗不过她，只好开车送她到学校。离着校门口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孟妍下了车。 　　“周末见了哦！”她回头冲他摆摆手。 　　陆明野开门，“要不你别住宿舍了吧？” 　　他家离这里不远，早晚接送她，也误不了上课。回答他的孟妍灿烂的笑容和越走越远的身影。 　　这姑娘。 　　陆明野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走进校门，才开车离开。 　　当天晚上，薛琴倒是没再作妖，其余两个女孩子也十分安静。孟妍得以度过安静的夜晚。 　　她早早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孟妍在食堂吃了早饭。按照课表的安排，去了教室。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两秒，接着就有男生站起来，殷勤地和她打招呼，并做自我介绍。 　　和初中高中相比，大学里的男生们年纪更大，也更加直接。他们早就听说这届有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就在农学院。 　　但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本来就怀着好奇。 　　现在看到孟妍，比传说中更好看，他们几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哪里还忍得住。这不就先下手为强了吗。 　　薛琴坐着没动，盯着孟妍那张明艳的脸，眼睛里都是愤恨。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出言嘲讽了，可是被顾励警告过之后，她也知道利害，闭紧了嘴巴没有说话。 　　孟妍被男同学们的热情吓了一跳，一一回应打了招呼，拎着挎包往后面走。 　　这年代的大学生求知欲都比较强，大家都来得挺早，因此前面的位置都没有了。 　　有男生灵机一动，想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孟妍。 　　“孟妍同学，我这里正好对着黑板，一会儿听课方便。” 　　有人开了头，其余的男生们也都纷纷邀请。 　　有来得晚没有占到前头座位的男生十分懊恼，想接近女神也没有借口呀。 　　孟妍只是道谢，却没有接受任何一人的好意。她在第八排找到座位坐下。 　　旁边是一个圆脸的短发女生，衣着朴素。孟妍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女生惊住了。 　　好半天，才叹息着说：“孟妍同学，你真的太好看了。” 　　她原本是不知道孟妍的名字的，可男生们叫了那么多次，她也记住了。 　　孟妍仔细看她的眼神，发现里面没有妒忌，只有真心的感叹。她对这女生也有了些许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女神的声音也好好听。 　　女生这样想着一面回答，“我叫单春红。” 　　她的嗓门有点粗，说话声又大，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家的目光原本是随着孟妍走的，她坐在孟妍身边，所以自然也就受到了注目。 　　薛琴刚才无处安放的妒忌心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嗤笑一声，出言讽刺，“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大家耳朵又不聋。” 　　“不过刚见面，就这么殷勤。” 　　和谁刚见面，大家心知肚明。 　　一起上课的有几个是认识薛琴的，知道她背景硬，便都没有说话，且用眼神示意关系好的人别趟浑水。 　　单春红怔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却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孟妍站起来，走到薛琴身边，垂目看她。 　　她的眼神冷冷淡淡的，表情极为严肃，薛琴被看得发毛，“你想干啥？” 　　其他人也不明白孟妍的意思，目光都看了过来。 　　“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位领导，还要管同学如何说话的。” 　　“咱们刚进校，应该还没有选班干部吧？你是那根葱？” 第115章 115 　　薛琴在宿舍里和孟妍怼过几回, 知道对方不好惹。可是她没有想到，孟妍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一点儿不给她面子。 　　自小被捧惯了的薛琴气的脸色煞白，腾地站起来指着孟妍，“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就在这时候, 老师来了。 　　他看教室闹成一团, 也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 毕竟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 　　只淡淡说了一声，“上课了”, 便开始自我介绍和写板书。 　　围观的同学渐渐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而孟妍也坐回单春红的旁边。 　　她反正想说的都说了, 心里丝毫没有负担。 　　唯有薛琴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十分难受。在一个半小时的课程里, 她就没有听几句。 　　教室里人不多, 因此, 老师很容易就把底下学生的状况尽收眼底了。 　　他问了一个刚刚讲过的问题，指了指薛琴, “这位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薛琴站起来, 神色茫然。 　　她根本没有听课，又怎么回答呢。 　　穿了中山装、五十来岁的老师皱了皱眉头, 目光在教室里一扫，问道：“有没有人能回答？” 　　孟妍举了手。 　　毕竟是第一节 课, 学的知识还十分浅显, 她刚才一直在听课，当然能回答。 　　而且，她不仅回答上来了, 还引申了一下。 　　老师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冲着孟妍点了点头，问她叫什么名字。 　　孟妍说了，老师惊讶了一下，“你是梅老师的小徒弟？” 　　孟妍就知道，这又是梅老的善缘了。 　　果然，在下课以后，刚才讲课的老师特意把她叫住了她，问她梅老的近况。 　　孟妍有些惭愧，“我也有两个礼拜没有给梅老师打电话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在陆家搬回京城以后，她和奶奶也过来了，乡下就剩下梅老一个人。 　　不过，倒是不至于受委屈，县长很尊重梅老，孟妍离开以前也特意摆脱乡长多照顾些。 　　就是老人肯定会觉得孤单。 　　五十来岁的老师看出来孟妍是真的关心梅老，十分欣慰。 　　他说自己算是梅老的师弟，如今两人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面了。还让孟妍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 　　“我得替师兄照顾你。”老师笑得非常慈祥。 　　两人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开人，因此学生们都知道了，孟妍恐怕是有些来历的。 　　又有人去打听梅老是谁。 　　晚上的时候，单春红特意来找孟妍。 　　她看到屋里有薛琴在，就拉着孟妍出去，两人正好在校园里边走边聊。 　　“大家都在传呢，说你是梅教授的关门弟子。”单春红对今天孟妍的挺身而出非常有好感，她从内心就把孟妍当成了好朋友，因此说话也就十分直接。 　　孟妍也没想着瞒着别人，便把自己和梅老的渊源简短地说了一遍。 　　单春红羡慕得两眼冒泡，“梅老当年很厉害的。” 　　她可是听人说了，如果不是梅老无志于仕途，当年竞争个副校长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下放了。” 　　单春红有明确的是非观，十分同情梅老。 　　这件事孟妍是知道的，当初梅老可以说是受了陆老爷子的连累。 　　可她显然不能告诉单春红，只是附和了几声。 　　单春红倒是事无巨细都告诉孟妍，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也说了。果然不出孟妍所料，她来自农村，家里负担很重。但是她一直很乐观，在村里时候也积极劳动、团结村民。 　　因此才被推荐上了大学。 　　孟妍听完了，笑着说：“我其实也相当于农村出来的。” 　　单春红听了十分高兴，亲密地抓住孟妍的胳膊，“我一看你就是和我一样的，要不然能这么体贴人。” 　　“今天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薛琴还知不道怎么样呢。” 　　单春红也听别人说过薛琴的背景，她初来乍到的，本不想和对方起冲突，可架不住对方挑衅。 　　孟妍轻笑，“我这也不全是为了你，毕竟她本来的目标就是我。” 　　提到这个，单春红也挺好奇的，她问孟妍到底为啥。 　　孟妍想了想，没有把事情详细说。 　　这是很私人的事情，她说了怕对薛琴的名誉有损坏。毕竟这年头，大家对小三的容忍度几乎为零。 　　单春红见她欲言又止，也知趣地没有再问。 　　两人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各自回寝室，孟妍刚进门，廖佳就告诉她，“指导员让你去一趟。” 　　然后，她就听见薛琴轻轻地哼了一声。 　　孟妍不太在意，离开寝室去了指导员的宿舍。 　　大一的新生的班级指导员一般都由大三或者大四的老生担任，负责班级的日常工作，以及和新生们的思想交流。 　　孟妍所在这个班的指导员就是大四的，一个大眼睛的女生，相貌漂亮性情开朗，属于那种一见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孩子。 　　指导员看到孟妍，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我听说大一新生来了个特别好看的，没想到这么好看。” 　　孟妍笑起来，“学姐你也很漂亮。” 　　“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只能说不丑，你啊，估计是几届以来最好看的姑娘了。” 　　开了这么几句玩笑，孟妍也没有那么拘谨了。她问指导员找她来做什么。 　　“班里要选班干部，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孟妍有些意外，“指导员，我也是大一新生。” 　　指导员点点头，“嗯，我知道。但你是梅老的关门弟子。” 　　梅老和孟妍都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所以两人的关系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梅老临走的时候，特意拜访几个老朋友，此时派上了用场。别人不知道，就指导员就收到了三四个人打招呼，让她多给孟妍机会。 　　所以，她才会把对方叫过来。 　　本来想着直接给孟妍一个学习委员什么的，可是看到后者之后，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以孟妍的长相和气度，一个委员有点屈才。 　　或者，班长团支书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指导员想了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孟妍，而出乎她意料的，孟妍委婉地拒绝了。 　　指导员挑眉，“你知道，大学里当干部是很有好处的。” 　　且不说四年里明里暗里的好处，就说毕业后分配工作，人家一看是做过学校干部的，也会去好一些的单位，或者职位高一些。 　　孟妍点点头，“我知道。” 　　“可是，我想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学习上，至于分配工作应该是不需要，我想回我下乡的地方。” 　　农学专业出来的毕业生，当然要回到农村去才有用武之地。这是孟妍自己的想法，也是她答应甜水村村民和乡长的。 　　指导员看着孟妍，后者眸光闪亮，神色坚定，显然此时说出来的是她早就决定好了的话。 　　她见惯了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想借着这个跳板成为城里人，可像孟妍这样的，原本就是城里人，上了大学后却想着回村，她还没有见过。 　　指导员握住了孟妍的手，“学妹，你很有想法，坚持自己的道路吧。” 　　孟妍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屋里还亮着灯，剩余三个人都没有睡觉，见她进来，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 　　显而易见是在等她。 　　“怎么？”孟妍挑眉。 　　薛琴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廖佳。 　　廖佳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问，“那个，指导员找你干啥？” 　　“有点事。” 　　她觉得自己没有义务把刚才的对话告诉别人。 　　在薛琴看来，这明显就是欲盖弥彰。她冷笑一声，忍不住出声，“你是去走后门了吧？相当班干部？” 　　薛琴其实自己对班干部没有什么兴趣，可她认为孟妍有兴趣，所以也要争一争。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相反，孟妍根本不是去走后门的，还是去拒绝的。 　　她见孟妍不说话，以为被自己猜中了，“我以为你多厉害呢，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梅老的学生。” 　　“也不知道梅老是不是眼瞎，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人。” 　　她冷冷地笑着，还要说什么，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听到啪地一声，左边脸颊生疼。 　　而孟妍的手刚刚收回去，正目光冷冽地盯着她。 　　“别说我老师的坏话，否则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薛琴都惊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叫连连。 　　“你打人，你居然打人！” 　　“我要找宿管。我要告老师！”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薛琴穿了鞋子冲出去，另外两个女生相视一眼，也跟着冲出去。 　　下一秒，廖佳又返回来，看着孟妍道：“要不然，你去和她道个歉？” 　　“哦，道歉？”孟妍脸上是玩味的笑。 　　“现在她应该已经到了宿管那里了吧？我道歉岂不是自投罗网，承认自己错了？” 　　她的目光似乎大有深意，廖佳被她看的脸上挂不住，随意找补了一句，“我也是为了你好”，便转身走了。 　　屋里终于清静了。 　　孟妍上了床铺，和衣而卧。 　　今晚恐怕是免不了一场闹剧，看来早睡的愿望是达不成了。 第116章 116 　　果然不出孟妍所料, 她躺下没有多大会儿，薛琴就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身后跟着宿管，后面是韩静和廖佳。 　　“孟妍, 你起来, 宿管来了！”薛琴似乎是有了依仗, 一扫刚才的狼狈，大声喊叫。 　　宿管是个五十几岁的阿姨, 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头。 　　孟妍从床上下来，恭恭敬敬地和宿管打了招呼。 　　宿管早就听说过孟妍的大名，她早年也和梅老见过几次面, 很是为对方的风骨折服。 　　鉴于梅老的面子，她也不好当场就对孟妍如何, 压着火气问道：“你为什么打薛琴？” 　　“孟妍同学, 你知不知道, 同学之间应该互助友爱？” 　　孟妍点点头, “知道。” 　　“知道你还明知故犯？”宿管显然有些恼怒了。 　　孟妍看向薛琴，“你敢不敢把刚才说梅老的话重复一遍？” 　　宿管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也看向了薛琴, “你说了什么？” 　　薛琴不知道宿管和梅老的渊源，但是她看到了宿管的脸色, 直觉有些不好。 　　于是，支支吾吾地不回答。 　　孟妍原本也没有打算让她回答, 只不过是让宿管看清楚薛琴的嘴脸罢了。她转而对宿管说：“老师, 薛琴刚才说，梅老眼瞎了才会收我做徒弟。” 　　“梅老待我不薄，我不能任由他被别人说三道四。” 　　孟妍眼神清明, 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宿管质问薛琴，薛琴也无法抵赖。 　　“好了，以后不要背后议论人，梅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宿管严厉地对薛琴说。 　　而转向孟妍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要缓和许多。 　　“你也是，以后有问题和学校反应，随便动手可不行。” 　　孟妍连连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宿管满意地离开了。 　　孟妍躺倒在床铺上，这一回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薛琴和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告状告了个寂寞嘛！ 　　第二天上午，指导员特意把大家召集起来，进行班干部的投票。 　　薛琴听见这个消息就炸了毛，以为是孟妍前一天走了后门，所以班长非她莫属了。 　　没想到，孟妍上来直接弃权，她站起来说自己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指导员不惊讶，却觉得很遗憾。 　　她问孟妍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样特别的关注给薛琴气得够呛，甚至于她原本要竞争班长的，也没了兴趣。 　　孟妍都不要的东西，她要个什么劲儿。 　　最后是一位来自农村的老大哥当了班长，大家也都表示服气。 　　孟妍开始了早起早睡认真听课的大学生活，这是她在现实世界中就梦寐以求的。 　　日子逐渐归于简单，唯有“学习”二字存于心中。 　　就这样，很快到了周五。 　　下午三点上完最后一节课，她从教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明野。 　　高大的身躯、英俊的面庞，这样的男人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有一起上课的女生路过，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陆明野一直维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 　　直到看到孟妍，他的目光才亮了起来。 　　陆明野紧走几步，在孟妍过来之前来到她的面前。 　　“咱们回家，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孟妍笑着点头，自然而然地挽住了陆明野的胳膊。 　　在几十年后，恋人之间这样的行为十分常见，可是这会儿是七十年代，周围的同学们都惊掉了下巴。 　　而薛琴妒忌得红了眼睛。 　　孟妍只顾着和陆明野说学校的趣事，丝毫没有发现大家的异样。 　　她坐着吉普车回到陆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 　　陈大娘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呢，见两人进来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拉住孟妍的手问了半天。 　　孟妍：“奶奶，食堂的饭很好吃的。” 　　“嗯，同学也好相处。” 　　“老师都很喜欢我。” 　　她一改在薛琴面前的冷硬，变成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陆明野在一旁看着，心里软成了一团。 　　饭后，陆明野提议出门遛弯，陈大娘和陆老爷子对视一眼，都说自己不想去。 　　于是，只有陆明野和孟妍去。 　　仲夏傍晚，少了些白日的暑气，多了些凉爽之意，尤其身边有心爱的人相陪，更是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陆明野偏头问孟妍，“你猜，爷爷奶奶为啥不跟着咱们出来？” 　　孟妍故意说猜不到。 　　谁知道他趁着四下无人，居然飞快地亲了孟妍的脸颊一下，“因为这个。” 　　孟妍的脸颊顿时火烫，她使劲儿地捏了陆明野手背一下，后者夸张地一声惊叫，“你要谋杀亲夫？” 　　“想得美，谁要嫁给你了。” 　　孟妍的脑袋偏到一边，又被陆明野轻轻地扳回来，他醇厚的声音就在耳边，“你没得选了。” 　　“妍妍，要不咱们结婚吧，好不好？” 　　现在的大学生年龄都偏大，别说结婚了，生了孩子的都有。 　　天色昏暗，孟妍看不到陆明野的表情，但是从声音里也能听出来他的急切和真诚。 　　她心头涌上不忍，可是想到自己的目标，还是狠下心拒绝。 　　所幸陆明野也只是提一提，孟妍不同意，也就没有再说。 　　他对她从来都是尊重的，这让她十分感动。 　　陆明野提起郑家，“可能很快就要自食恶果了。” 　　孟妍问：“你做了什么？” 　　陆明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前些年，郑家趁着动乱只手遮天，陷害了不少人，陆老爷子是其中最显赫的。 　　如今，也到了该承担后果的时候。 　　孟妍一下子想到了梅老，“老师是不是也能回来了？” 　　“这个我暂时不知道，明天去打听一下。” 　　“老师肯定能回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听见他也跟着叫老师，心里涌起淡淡的甜蜜。 　　第二天，孟妍给甜水村打了个电话，却没有找到梅老。 　　接电话的是老支书，他听到孟妍的声音非常高兴，“梅老去了县里，晚上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孟妍连忙说不用了，“我明天早晨再打吧。” 　　她舍不得让梅老大晚上的还跑大队部一趟。 　　老支书：“那些，我告诉梅老，让他明天早晨等你电话。” 　　孟妍问起甜水村的情况，老支书兴致很高涨。说村民们都改造田地都十分积极。 　　“大家都在念叨你呢。” 　　“我也很想念大家，这样，寒假我回去一趟看看。” 　　“那敢情好！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村民们，他们肯定高兴。” 　　挂了电话，孟妍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陆明野悄悄问她，“怎么听见村民的消息比看见我都高兴？”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孟妍十分无语。 　　周日，陆明野带孟妍去逛公园。 　　要不说京城的基础建设就是好，公园里地大风景美，还都是免费的，孟妍和陆明野手牵着手走在里头，心情十分放松。 　　可偏偏有的时候，老天不随人愿，走着走着，她就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郑洪。 　　郑洪的手臂大大咧咧地搂在一个姑娘的肩膀上，那姑娘不是孟丽。 　　不过，她当然不会给孟丽出头，拉着陆明野打算绕开他，不想被他打扰了自己的心情。 　　可郑洪的眼睛多尖了，说白了，他来公园就是看妹子的。 　　他一面搂着姑娘，一双眼睛还四处打量，很快锁定了迎面走来的孟妍。 　　一开始他是被孟妍的容貌惊艳到，再仔细一看，这人他认识啊。 　　郑洪瞬间放开了姑娘，小跑着奔向孟妍，“妍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人还没有到跟前，就被陆明野一把薅住脖领子往旁边一甩，“别挡道。” 　　郑洪是知道陆明野的厉害的。 　　小时候，陆明野就是京城这一代的一霸。他不会主动挑衅谁，可是谁要是惹了他，准会被揍得满地找牙。 　　因此，包括郑洪在内的几个高干子弟都不敢惹他。 　　小时候的余威，如今还在，郑洪骨子里发怵，但因为有孟妍和姑娘在，他输人不输阵，挣扎着叫骂，“你丫放开老子！” 　　陆明野不开口，大手跟铁钳子一样，任郑洪怎么掰都掰不开。 　　跟着他来的姑娘都看啥了，忘了呼救。 　　郑洪拼命使眼色，可姑娘的目光一直都定在陆明野脸上。 　　那仰慕的模样，就差直接打听名字了。 　　郑洪当场被打脸，气得脸色通红，手脚乱蹦跶，可是却丝毫不能挣脱陆明野的掌控。 　　他就像是一只离了水的虾，张牙舞爪的，可惜都是徒劳。 　　陆明野问他：“你给我离妍妍远一点，能不能做到？” 　　郑洪还能说啥？脖领子在人家手里呢。 　　只好点头答应。 　　“说话！”陆明野沉声说。 　　郑洪只好说能做到。 　　陆明野这才松手，往后轻轻一推。 　　郑洪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幸亏姑娘扶住才没有跌倒。 　　他丝毫不领情，狠狠地瞪了姑娘一眼，扬长而去。 　　姑娘依依不舍地看着陆明野好几秒，也跟着走了。 　　陆明野再次牵起孟妍的手，“没事了。” 　　孟妍：“那姑娘一直在看你，你挺招人嘛！” 　　陆明野：媳妇又吃醋了，怎么办？ 第117章 117 　　孟妍和陆明野回到陆家, 就双双被陆老爷子叫了过去。 　　他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梅老可以回来了。 　　“小梅纯粹是受我连累，如今我的问题弄清楚了，他也该回来了。”陆老爷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 很是愧疚。 　　他不怕自己吃苦, 就怕亲近的人跟着自己吃苦。陆明野是亲孙子是逃不开的, 可小梅也就和他关系好罢了，又没有什么错。 　　孟妍在第二天和梅老通话的时候, 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对方。 　　“老师，估计文件下发还需要些日子，但是这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她话语中有隐隐的兴奋。 　　而梅老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波动。 　　他甚至哼了一声, 说自己根本不想回去。 　　孟妍知道梅老的性格，也没有劝说, 只略微提了提自己在大学里懂的事儿。 　　“好多人听说我是您的学生, 都对我特别照顾呢。” 　　“我想着, 也不努力了, 反正总能混到毕业，分配工作应该也差不了。” 　　梅老一听就急了, “孟妍, 你别瞎混啊，砸我的招牌！” 　　孟妍： “反正您也看不见我干啥。” 　　梅老恍然大悟, “哦，我说呢, 你这是故意骗我回去是吧？” 　　孟妍没有否认。 　　“您肯定得回来呀, 这么多人盼着呢。” 　　实际上，文件很快会下发，梅老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可是, 孟妍还是希望老师能够高高兴兴地回来，回到他付出了多半辈子努力的地方。 　　梅老叹了一口气，“即便回到京城，也不一定能去A大。” 　　孟妍觉得应该没有问题—毕竟有陆老爷子在呢。 　　陆老爷子对梅老一直有一种愧疚感，肯定会想方设法让梅老达成心愿。 　　作为学生，她能听出来，梅老还是愿意回到原来的岗位上。 　　不过，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她也不好妄加揣测，以免中间有变故，反而让梅老失望。 　　她就嘱咐自己老师注意身体，提前收拾好东西。 　　“京城欢迎您。” 　　孟妍想起现实世界中那首脍炙人口的歌儿，俏皮地说了这么一句。 　　下午，陆明野送她回了学校，回家的路上特意去了一趟郑家。 　　郑家的房子也是一栋小楼，平时这里戒备森严，此时倒是乱哄哄闹成一团。 　　几个人从里头搬家具和瓷器出来，还有几个穿军装的人一脸严肃地盯着。 　　而郑老爷子和郑父脸色灰败地站着。 　　陆明野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靠在车上看向郑家。他双手抱臂，一副悠闲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欣赏什么风景。 　　郑老爷子和郑父很快看到了他，郑父立刻就要过来质问，被郑老爷子一把拉住。 　　“没用的。事情是上头定的。” 　　自从陆家平反回来以后，郑老爷子一开始还时刻警惕着，后来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他以为陆家几年在乡下已经失掉了应有的威信和人脉，因此根本无法对郑家做什么。 　　谁知道，就在上个月，上头突然彻查郑家。郑老爷子善于钻营，根本不可能是干净的，当然被查出来很多问题。 　　他和儿子的职位接连被撸，整个郑家也要从这里搬出去。 　　而且，上头还查出来他侵占国|家资产，所以郑家的家私都要被罚没。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门口站的几个穿军装的人就是来监督的。 　　眼看着家族的辉煌和荣耀在自己眼前崩塌，郑老爷子心里比谁都难过。 　　可是，他毕竟年纪大了，城府更深，知道现在不能拿陆明野怎么样。 　　他说算了，拉住儿子的胳膊，“一切都是上头的意思，陆家……” 　　“明明就是陆家干的。” 　　郑老爷子点点头，“是，可是没有证据。” 　　他也是听一个知情人稍微透露了一些，陆明野可比他爷爷当年厉害多了，噼里啪啦一顿操作，不仅让陆家全身而退，还让郑家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已经没有了职位，没了家产，不能再没有儿子。 　　陆明野这小子，记仇！ 　　郑父在郑老爷子的劝说下，终于渐渐平静，可他们都没有看到，郑洪站在他们身后，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同时，也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陆明野。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郑洪可顾不了那么多，他双目赤红，不顾来往车辆冲了过去。 　　“陆明野，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他嘶吼着，伸手去薅陆明野的脖领子。 　　可惜，他的手连陆明野的边儿都没有摸到，突然眼前一闪，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动作的，他的手臂就被扭到后背去了。 　　“啊呀！”养尊处优的郑洪郑少，哪里受过这个，不顾这是在街上大声喊叫起来。 　　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怂货，还敢来挑衅？” 　　郑洪疼得额头冒汗，嘴巴倒是一点不发怵，“陆明野，你把我家害这么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我？”陆明野忍不住笑。 　　他挑眉看向马路对面，用下巴指了指，乱哄哄的郑家。 　　“你还是想一想，一大家子人怎么生活吧。” 　　陆明野坐上车，吉普车绝尘而去。 　　剩下郑洪面色苍白。 　　他也就是刚才有一瞬间的勇气，此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只剩下虚脱和无助。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郑家完了，他也完了，工作单位也把他开除了，以后也许吃饭都会成问题。 　　郑家被赶离小楼，这件事当天就传到了孟怀成耳朵里。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好半天没有说话。 　　和往常一样，孟丽立刻上前问他和郑家商量得怎么样了。她还等着嫁过去呢。 　　孟怀成的担忧忐忑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一把推开孟丽，冷笑道：“你还想嫁过去？郑家出事了！” 　　以孟丽的职位，当然不会知道，她甚至怀疑孟怀成再骗她。 　　所以，也就毫不客气地回怼，“你是不是不想出力？” 　　“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嫁给郑洪！” 　　她自以为抓到了孟怀成的把柄，因此说话十分地肆无忌惮。 　　宋梅从卧室出来，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她穿一件样式宽松的衣裳，长长的脖颈，尽显飘飘仙气，她说话也是慢慢悠悠的，仿佛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她生气的。 　　以前孟怀成最喜欢她这一点，可是现在…… 　　他淡淡地说：“只是和孟丽说点事。” 　　显然并不希望宋梅参与进来。 　　宋梅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点，诧异地看着孟怀成。 　　“你最近好像很不对劲。” 　　孟怀成心头一跳，不由得朝孟丽看过去，后者报之以冷笑。 　　他刚才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意来，“我们父女两就是意见不统一，没事，我会克制下，你回去休息吧。” 　　宋梅晚上是不吃饭的，她这个点儿一般都会在屋里练练基本功。 　　听了这话，她狐疑地看向孟丽，“丽丽，是这样吗？” 　　孟丽在孟怀成都不愿意被宋梅发现孟怀成的出轨。 　　孟怀成当然是为了家庭稳定和谐，至于孟丽，她还想着借此要挟他，以拿到自己想要的，在达成目的之前，当然也不愿意被宋梅知道。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出奇地一致。 　　孟丽于是点点头，“是啊妈，我和爸就是讨论点事，您回去继续练功吧。”说着，她挽住了宋梅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卧室。 　　再回转身来面对孟怀成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又恢复了冷淡。 　　“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不相信，可以明天自己去看。” 　　郑家的小楼就在附近，出去吃个早点就能看到了。 　　孟丽知道是真的了。 　　她颓然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切都完了，自己前期的铺垫和讨好，都打了水漂。甚至为了嫁入郑家，她和孟怀成撕破了脸，如今再想回到以前的父女关系是绝对不可能了。 　　她这是，算计了个寂寞啊！ 　　梅老在一个礼拜以后回到了京城。果然如孟妍所料，他被A大返聘，依旧是农学院的教授。 　　孟妍还在上课的时候，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人在频频往门口看，她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精神灼烁的梅老。 第118章 118 　　讲课的老师年纪有五十多岁, 当年也是和梅□□事过的，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站在门口的人是梅老。 　　他显然有些激动，很想出去说上两句话, 可几十号学生在听课呢。于是他灵机一动, 指了指孟妍, “这位同学，你可以提前下课。” 　　孟妍是梅老的学生,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孟妍立刻站起来，跑出了教室，欢欢喜喜地叫老师。 　　梅老脸色严肃地嗔怪, “咋不好好上课？” 　　孟妍眨眨眼睛，“老师让我出来的。” 　　她看梅老脸色不好, 急忙又解释, “这节课我提前预习过了, 没有什么难点, 实在不行，您帮我补补呗？” 　　梅老冷哼一声, 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由小徒弟陪着走出了教学楼。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学校主干道上落满了银杏叶子, 淡黄色一层，非常美丽。 　　和七八年前相比, 这些树又长高了不少, 梅老似回忆似感慨地说：“那时候，我们最喜欢在这条路上散步了。” 　　这话孟妍听着都有些心酸。 　　七八年时光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明明可以做出更多贡献的老教授, 就这样在县城图书馆做了这么久的管理员。 　　该怪谁呢？ 　　中午，孟妍带梅老去食堂吃饭，好几个老师上来打招呼，对梅老都十分恭敬，连带着孟妍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吃饭的学生们纷纷对她行注目礼，孟妍甚至能听到附近几个学生的切切私语。 　　她低声对梅老说：“老师，这下子估计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徒弟了。” 　　梅老皱眉看她，“这样最好，你不努力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告诉我。” 　　梅老始终没忘记，他回到学校的重要目的之一是监督小徒弟的学习。 　　孟妍吐了吐舌头，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 　　自从入学以后，她其实很努力的，这不是找个借口让老师回来嘛。 　　若是再继续深谈下去，她怕露馅儿。 　　于是赶紧找了别的话题绕开，转而聊起A大的伙食来。没想到这么来，倒是打开了梅老的话匣子。 　　他爱吃美食，在乡下的时候跟着陆老爷子到陈大娘家里蹭饭，当时就对陈大娘的手艺赞不绝口。 　　和陈大娘相比，A大清汤寡水的吃食当然不能入梅老的法眼了，他一面吃一面抱怨，只是这个年代的人对粮食有一种天然的珍惜，所以他倒是把饭盆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这明显就是个老小孩，孟妍看得好笑不已，干脆提议今天回陆家住，“正好可以吃我奶奶做的饭菜。” 　　梅老听了十分意动，却严肃地说：“你来这里是学习的，怎么老是想着回家？” 　　孟妍眨眨眼睛，“今天下午四点就下课了，再说了，我这不是想多和老师相处一会儿嘛！” 　　梅老哼了一声，“我一个人习惯了。” 　　话虽如此说，到底是没有再拒绝。 　　孟妍对梅老的性格已经十分了解，当然明白他这是嘴硬，也就笑眯眯地没有说破。 　　倒是想起来另外一桩事来，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过几天是周末，要不然我陪您去见见家人？” 　　梅老的脸色沉下来，“你管得太多了！” 　　说完，他饭也不吃了，站起身来背着手离开了食堂。 　　周围坐着吃饭的师生不少，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没有听清楚两人的谈话，但是梅老怒气冲冲地离开却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声在周围响起，话里话外地都在猜测孟妍是不是惹恼了梅老，其中就有薛琴。 　　薛琴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幸灾乐祸，她一面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一面不错眼地盯着斜对面的孟妍。 　　可无论她如何观察，也无法从对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丝慌张来。 　　孟妍细嚼慢咽，仿佛自己嘴里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而梅老的拂袖离去，似乎也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一定是装的，一定是！ 　　薛琴翘起嘴角冷笑，别看孟妍现在装得镇定，心里不定慌张成什么样儿了。 　　她在学校横着走，不就是仗着有梅老在嘛！现在两人有了矛盾，看她还咋嘚瑟。 　　薛琴一整个下午都心情大好，她甚至在课间专门去孟妍的座位旁溜了一圈，目的是仔细观察孟妍的反应。 　　可让她失望的是，孟妍神态自若地和周围的同学聊天，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的异常。 　　而让她更失望的还在后头，不到四点，最后一节课提前下了几分钟，教室门被最先出去的学生打开，薛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老。 　　梅老挥手招呼孟妍，“赶快出来，不是要回家嘛？” 　　语气虽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熟络的样子却是谁都能看得见的。 　　薛琴愣在那里，不仅仅是她，其他同学也很迷惑。 　　只有讲课的老师十分了然。梅老的性格耿直，这在A大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尤其是在对待自己的人的时候。 　　所以，食堂里的矛盾不过就是小插曲罢了。 　　而孟妍的反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她欢欢喜喜地冲出教室，笑眯眯地和梅老打招呼。 　　梅老哼了一声，“不是要回家吗，还得我这个做老师的来叫你。” 　　孟妍不反驳，只是笑。 　　她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即便初衷是好的，但是也提起了梅老的隐痛，伤了对方的心。 　　老师不和她计较，是人家大度，她可不能顺杆爬。 　　梅老见她这样，也不好再继续冷着脸，两人相跟着往公交车站走。半道上，他提起了家人。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在被下放以后，妻子带着儿子改嫁，两人从来没有来看过我，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 　　梅老的声音低沉，话语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 　　孟妍心里酸楚，故作欢快地说：“没关系，老师你现在有了徒弟，以后养老就是徒弟的责任啦。” 　　梅老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孟妍一会儿，“你能这么想，我这个徒弟也算没有白收。” 　　他并没有打算真的让孟妍养老，现在他平反回到学校，恢复了正教授的职称，退休了也饿不死。 　　钱财上不需要孟妍操心，可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两人几句话，就把一件大事给落实了，心情都轻松起来。 　　而且，因为这件事，师徒两个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尤其是梅老，看着孟妍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回到陆家的时候，差不多快五点。 　　孟妍自从上大学以来，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回来，大多数周末也都会住在这里，可是对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来说，这显然远远不够。 　　陈大娘拉着孟妍的手端详孙女，似乎永远都看不够似的。梅老在回到京城后来过陆家一趟，今天是第二回 见面。 　　陈大娘亲自个给梅老和陆老爷子泡了茶，几个人一起坐在客厅里。 　　孟妍没有见到陆明野出来，便四处张望，被陆老爷子眼尖地看到了，“明野出去办事，很快就回来。” 　　“哦。”孟妍应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老爷子问梅老在学校习不习惯，后者双手放在膝头，一副小弟弟的模样，乖顺地点头。 　　“校领导挺重视的，依旧让我回农学院。” 　　陆老爷子放了心。 　　在梅老回城以前，他特意提前去了一趟A大，找了校长等领导，嘱咐多多照顾梅老。 　　校长答应得也很痛快，其中当然有对梅老的敬佩，也不乏对陆老爷子身份地位的敬畏。 　　陆老爷子知道，只要陆家不垮，梅老在学校会活得不错。 　　“我想代课，但是校领导们都说让我养养身体，过阵子再说。”梅老显然有些苦恼，说话的时候像是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一般。 　　孟妍在旁边看着，心里十分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吧，无论陆老爷子对梅老的维护，还是后者对前者的信任。 　　当初，梅老是受了陆老爷子的牵连，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一次。 　　正说着话，大门响了。孟妍下意识地站起来往外走，看到了大踏步进门的陆明野。 　　他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溢开了笑容。 　　紧走几步，接住孟妍伸过来的手，“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A大虽说离这里不远，可是陆明野却舍不得自己娇滴滴的对象挤公交车。 　　孟妍嫣然一笑，“你也忙，再说了，这回我和梅老师一起回来的。” 　　“梅老也来了？”陆明野牵着孟妍的手往里走，果然看到梅老正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陆老爷子面前。 　　他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和梅老打招呼，梅老看看他，再看看他和孟妍紧紧相牵的双手，眉目都舒展开了。 　　“我这小徒弟脑子笨，你可要好好对她。” 　　梅老上来来了这么一句，听得孟妍十分无语-当初，是谁说她脑子灵活，这才收了做徒弟的？ 　　这才过了多久，就嫌弃她脑子笨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老师，有啥辙，再难听的话不也得听着。 　　陆明野促狭地看了孟妍一眼，转头正色道：“梅老，妍妍很聪明，比我强许多的。” 第119章 119 　　当天晚上, 梅老和孟妍都住在了陆家，反正陆家房子多，也无所谓。 　　第二天吃了早饭，陆明野开车送两人回学校。 　　吉普车停在校门口, 孟妍先下车, 再把梅老扶下来。这个点儿快上课了, 校门口附近的师生不少，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昨天关于梅老和孟妍有矛盾的传言不攻自破。 　　梅老下了车, 看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妍的陆明野一眼，非常自觉地先进了校门。 　　还不忘回头嘱咐孟妍，“上课别迟到啊！” 　　孟妍笑着点头, 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到了面前。她抬头, 正好对上了陆明野的双眼。 　　“妍妍,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似乎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一般。 　　“你今天还回来吧, 可以吗？” 　　孟妍心头一软，几乎要答应他, 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是在上大学, 总不好一直不在宿舍住。 　　于是，她轻轻摇头, “恐怕不行呢。” 　　陆明野事先也知道这事可能性不大，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果然, 答案如同预料到的一般。 　　他伸手揉了揉孟妍的头顶, 轻笑，“没啥，礼拜五下学我来接你。” 　　孟妍甩甩辫子跑进学校, 回头冲他挥挥手。白皙的皮肤在八点钟的太阳照耀下，有一种别样的青春。 　　陆明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汇入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开车离开。 　　二十几分钟后，他到了陆家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徘徊在门边的三个人，陆明野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打开车门走过去，阴沉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陆建军的脸上，“我想，我和爷爷上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从陆老爷子平反回城算起，陆建军已经来过四五回，每一次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希望和陆老爷子修复关系。 　　上一回，是在半个月前。 　　陆老爷子不厌其烦，终于清清楚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认陆建军这个儿子。 　　陆建军离开的时候，脸色黑如锅底。没过几天，他居然又来了？ 　　陆明野都有些佩服这人的厚脸皮了。 　　陆建军这会儿的脸色也不好看，陆老爷子是他亲爹，怎么呵斥他都行，可陆明野是他儿子，天底下还有儿子对老子这么说话的嘛？ 　　他深恨自己当年让陆老爷子带走了陆明野，这小子忒混，当初就应该好好管教几年。 　　“陆明野，你这个……”陆建军的责骂冲出嘴边，生生被萧丽拦住了。 　　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甚至看向陆明野的眼神中还有莫名的哀求。 　　“明野，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帮着跟老爷子求求情吧。”她的声音柔和，与她的表情相得益彰。若是不了解她的为人，可能真的会生出几分同情来。 　　可陆明野只有冷笑，他甚至都不想和萧丽搭话，转而对警告陆建军，“你带着你的老婆孩子离开，否则，我叫警卫员了。” 　　陆建军脸色黑如锅底，张口就要骂陆明野，被萧丽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对站在一旁一脸懵的陆琳琳使了个眼色，后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走过来要拉陆明野的胳膊，嘴里还可怜兮兮地叫“哥哥”。 　　陆明野退后一步，迅速躲开了她的纠缠，“我不是你哥。” 　　说完了，他再也懒得看这些人一眼，推了门进入院子。 　　随后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这帮人，果然还是如此厚脸皮。 　　而且，因为有前头的插曲，陆建军一家似乎已经放弃了在陆明野身上打开缺口，陆琳琳小跑着进入客厅，一面跑还一面亲亲热热地喊“爷爷”。 　　陆明野冷眼看着，没有动地儿。 　　这一家人是打算让陆琳琳这个小辈找爷爷求情？ 　　真是可笑。 　　萧丽扯着陆建军跟着进了客厅，一进门就对上了陆老爷子冷冽的眼神。 　　他看着他们，就像看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萧丽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带了笑容哀求，“爸，您就原谅我们吧，这些年来，琳琳一直都在想念您。” 　　她说着，推了推身边的女儿。 　　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陆琳琳瞬间反应过来，顺着话音哀求，“爷爷，你就原谅我们吧。”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招人疼的年纪，尤其这个小姑娘还楚楚可怜。 　　可惜，陆老爷子根本不为所动，他问陆建军，“你们是自己离开，还是我叫警卫？” 　　这话几乎和陆明野说的一模一样，但是对陆建军的威慑力显然更强。 　　作为儿子，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那绝对是言出必行的一个人。 　　说要叫警卫，肯定会实施的。 　　陆建军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被灰溜溜地拖出宅子，扔在街上。 　　可让他现在离开，他又舍不得。 　　陆老爷子官复原职，再加上以前的老战友等人脉，明里暗里的势力让人垂涎。如果能和老爷子修复关系，陆建军以后的仕途绝对会一帆风顺。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哀求，“爸，当年是我错了，您，您就别和我计较了。” 　　说着话，他噗通一声跪下来，显然连尊严都不要了。 　　陆老爷子大声喊“警卫员！” 　　其实，警卫员一直都在宅子里，只是这是陆老爷子的家事，他特意避开罢了。 　　现在老首长都开口喊人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另一角的屋子里跑出来，站定敬礼。 　　陆老爷子指了指陆建军，“把他拖出去！” 　　警卫员毫不迟疑地上前来捞起陆建军的胳膊，后者嘴里还嚷嚷着“我是他亲儿子，你敢！”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警卫员都想翻白眼了。 　　什么亲儿子，打量他不知道呢！ 　　当初，可是这位陆建军主动和首长断绝了父子关系，现在又舔着脸哀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但打抱不平的情绪反应在了行动上。天天训练跑操的小伙子的体力，不是陆建军这种中年人可以比的，他挣扎根本无效，被警卫员拖出宅子。 　　萧丽和陆琳琳还要继续哀求，陆老爷子眼睛一瞪，“警卫员！” 　　“爸，别，我们自己走！” 　　开玩笑，她若是被拖出去，恐怕用不了一天，京城圈子就该集体嘲笑她了。 　　大不了，以后再来呗。 　　萧丽和陆琳琳往外走。 　　陆明野似乎看出来她的想法似的，冷冷地提醒道：“以后也别来了，否则……” 　　“否则，陆建军现在的职位不保。”陆老爷子适时地接上一句。 　　萧丽愣在那里，“爸，建军是你的亲儿子！” 　　回答她的是陆老爷子和陆明野的冷笑。 　　陆建军一家三口站在门外，看着大门被警卫员关上。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脉关系，他们却一点儿靠不上。 　　陆建军不想放弃，“咱们过几天再来。” 　　不是有句话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若是三天两头地来，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不信陆老爷子还能硬得下心肠。 　　萧丽摇头，把刚才陆老爷子的话转述给陆建军听。 　　后者听了脸色发白，过了很久，才带着妻女走了。走的时候步履缓慢，背影颓丧，仿佛老了十岁。 　　宅子里，陆明野担心地看着爷爷，陈大娘也从楼上下来，给陆老爷子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陆老爷子摆摆手，“我没事。” 　　他没有说假话，本来嘛，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陆建军做什么，都无法再影响他的心绪。 　　所幸，他还有个好孙子。 　　陆明野入了仕途，从基层做起，短短半年，陆老爷子明里暗里地就听到了好几次夸他的话。 　　当然，这其中不乏给陆老爷子面子的因素，但是陆明野这孩子也确实靠谱。 　　陆老爷子看着器宇轩昂的孙子，心情慢慢地好起来。 　　“明野啊，其实我有个心愿。” 　　“爷爷你说。”有陆建军的行为在先，陆明野也在刻意哄着老爷子开心，所以态度特别温和，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陈大娘也专注地看着陆老爷子。 　　后者清了清嗓子，“你赶紧把妍妍娶回家。” 　　陆明野愣住，“爷爷，你这……” 　　陆老爷子看他这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妍妍那么好的姑娘，我告诉你，你不赶紧娶回来，有你后悔的。” 　　陆明野：是我不想娶吗？我提了好多回，人家不想嫁啊！ 　　陆老爷子瞪他一眼，转而看向了陈大娘，“大妹子，这事你能帮我不？” 　　陈大娘…… 　　陆老爷子：“大妹子，你看看我，多可怜。儿子也不认我，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妍妍嫁进陆家。” 　　“这臭小子没用，”他扭身一巴掌拍在陆明野后背上，后者躲也不能躲，只能干受着。 　　“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大妹子，你能不能劝劝妍妍啊？” 　　陆老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大娘，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能放弃的意思。 　　陈大娘很为难，“妍妍那孩子，主意正。” 　　“我明白，我明白。”陆老爷子连连点头，“就请大妹子稍微说上那么一两句话，主要还得是这小子努力。” 　　他又伸手拍陆明野，这回是拍在了肩膀上，“怎么样，一个礼拜能完成任务不？” 第120章 正文完 120 　　第二天中午, 孟妍就在教学楼门口见到了陆明野。 　　和往常他每次出现时候一样，这一回，依旧引起了众多女同学的注意，其中就包括薛琴。 　　薛琴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陆明野了, 她曾经特意请了半天假, 背着孟妍去找过陆明野, 被后者一句话就给撅回来。 　　若是换成别的男人，薛大小姐指定是再也不看这男人一眼。可陆明野不一样。 　　她现在看到他, 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地悸动。 　　要过去搭话吗？ 　　薛琴有些迟疑。 　　就陆明野一点儿不给人面子的行事风格，她若是冒然过去，说不定还得在同学们面前下不来台。 　　正迟疑间, 身边走过一个轻盈的身影，是孟妍。 　　孟妍小跑着过去, 如乳燕投林一般奔向陆明野。她脸上的笑容让薛琴妒忌, 而陆明野眼神中的宠爱更是让她十分痛苦。 　　然而, 相爱的恋人们显然没有功夫关注别人, 孟妍和陆明野视线胶着，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最后还是孟妍先开口, “你怎么来了？” 　　不是周末, 也不是特殊节日，陆明野一般不怎么出现的, 因为他也很忙。 　　陆明野：“我带着任务来的。” 　　“啥任务？”孟妍不太明白。 　　陆明野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同学和老师，并没有正面回答孟妍的问题, 而是牵起她的手, “跟我回趟家吧，奶奶让我来接你。” 　　“奶奶怎么了？”孟妍顿时紧张起来。 　　陆明野连忙否认，“没啥事, 就是想你了。” 　　奶奶想她了？ 　　这有点反常。 　　孟妍每个礼拜六晚上都回去，在陆家陪奶奶待一整天，礼拜一早晨再回学校，按说这见面频率可以呀。 　　不过，既然奶奶提议让陆明野来接她，她也不好拒绝，便跟着他出学校上了吉普车，半道上还特意买了奶奶还吃的红枣糕。 　　她坐在驾驶座上，渐渐觉得陆明野今天有点反常，他开车一点儿也不专心，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 　　“你心里有事？”孟妍终于忍不住问道。 　　陆明野点点头，“现在不能说。” 　　他真的有点发憷了，提了好几回结婚，都被孟妍给拒绝了，他现在也不敢再提。只等着一会儿到家，让陈大娘和爷爷帮腔，一起劝说孟妍。 　　陆明野归心似箭，觉着一路花费的时间可太长了。 　　可他又不敢开得太快了，不安全。身边还坐着最心爱的姑娘，哪能像自己一个那会开快车呢！ 　　好不容易到了陆家，他把车停稳后牵着孟妍的手往宅子里跑。刚进院子，孟妍就闻到了一股肉香，“是炖排骨！” 　　她最爱吃奶奶做的炖排骨了，味道香浓，吃起来特别有满足感。 　　陈大娘听见声音从屋里迎出来，“想吃炖排骨啊？先进来说说正事。” 　　孟妍：感觉像是鸿门宴。 　　她迟疑了一下，肩膀已经被陆明野揽住，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进去吧。” 　　事到如今，也没法不进去吧，总不能转头就走。 　　孟妍走进客厅，就见陆老爷子笑眯眯地招呼她，“来，你做到沙发上来。” 　　陆老爷子指着的是沙发的正中，而他和陈大娘一边一个，这是要两面夹击？ 　　陆明野扶着孟妍的肩膀，轻轻地把她往前推了推。 　　孟妍硬着头皮坐在沙发的正中，就听陆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这个孙子，不成器啊！” 　　这是要闹哪出？ 　　孟妍不明所以，朝对面的陆明野看过去。可他靠在柜子，垂头看着地上，真有一种听训的意思了。 　　“这孩子，小时候就命苦，有爹跟没爹一样，好不容易在继母手下讨了条命出来，没有过几年好日子，就被我连累去了乡下。” 　　陆老爷子提起这些，语气十分沉痛。 　　孟妍听着，心里十分不好受。 　　“爷爷，都过去了，以后明野一定会很幸福的。” 　　不管别人如何，她是肯定会好好对他的。 　　“哎，有你这句话，爷爷就放心了。” 　　“我现在把他交给你，妍妍丫头，以后他就唯你马首是瞻。”还没等孟妍反应过来，陆老爷子就朝陆明野吼了一声，“还不赶紧过来求婚？” 　　求婚？什么鬼？ 　　孟妍懵了。 　　陆明野行动迅速，两步跨过来站到孟妍的面前，他拉起她的双手，深情地说：“妍妍，嫁给我吧。” 　　陈大娘也在旁边帮腔，“妍妍，我可是早就认下了明野这个孙女婿了。” 　　孟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预谋好了呀。” 　　怪不得，不时不节的非要把她接回来，原来三人是商量好了。 　　陆明野：“是商量好了，妍妍你别生气。” 　　“我是真的想娶你，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的眉目之间满满地都是深情。 　　“你别说了。”孟妍脸都羞红了，周围还有长辈在呢，他说话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陆老爷子和陈大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没啥，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陆老爷子问的更加直接，“妍妍丫头，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陆明野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妍，“嫁给我，好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妍若是再拒绝，就真的有点不近人情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陆明野看着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妍妍，你真的答应了？” 　　在一旁的陆老爷子真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这不是傻小子嘛！ 　　还不趁着人家姑娘点头把事情定下来，还问问问，万一人家反悔了咋办！ 　　说来也真是奇怪，陆明野在别的事情上十分有决断，唯有在孟妍面前，总是患得患失，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这个时候，陆老爷子肯定得推一把，他笑起来，“那行，咱们两家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妍妍你这礼拜请半天假，先把证领了。” 　　“我和大妹子这边抓紧筹办酒席。”陆老爷子看向了陈大娘。 　　陈大娘乐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答应。 　　孟妍哭笑不得，“爷爷，我至少得向学校打个申请吧？”她现在是在校大学生，虽说现在允许结婚，可也不能就这么瞒着学校领导呀。 　　陆老爷子直接走向电话，拿起来拨号。 　　“哎，小梅，你替妍妍打个结婚申请，最好今天下午就批下来。” 　　“那咋不行？你是她师父！” 　　放下电话，陆老爷子还有点不忿，这个小梅，脑子太轴。他安慰孟妍，“你放心，有小梅出面，今天肯定能批下来。” 　　孟妍…… 　　这个效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可事到如今，显然也无法反悔了，何况，她根本不想反悔。陆明野对她的好，陆老爷子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不是不愿意嫁，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下。 　　她看向陆明野，微微一笑。 　　陆明野看呆了。 　　见到此情此景，陆老爷子也不想当电灯泡，叫上陈大娘便走，说是要到后院转转，顺便商量下喜宴的具体细节。 　　当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陆明野和孟妍两个人的时候，两人同时都局促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啥。 　　最后，还是陆明野先开口，他愣头愣脑地，喊了一声“媳妇儿！” 　　孟妍又是羞恼，又是甜蜜，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陆明野又喊了一声，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的脸颊润红，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陆明野冲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嘴里喃喃地道：“妍妍，妍妍…” 　　过了好久，陆老爷子和陈大娘才从院子里回来。晚了一个多小时的午饭也终于开始了。 　　中午陆明野都没顾得上睡午觉，带着孟妍回到学校，直接找到了没梅老。 　　要说梅老的效率也够高的，不止写好了结婚申请，还找学校领导盖了红章，却没有直接交给陆明野。 　　而是捏着申请，看向了孟妍，“你自愿嫁给他的？” 　　他和陆老爷子关系好是不假，但是孟妍是他最心爱的徒弟，他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孟妍也明白这一点，心里十分感动，她郑重的点头，“老师，我愿意嫁给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陆明，两人深情对视。 　　看到这些，梅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很开心，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他把批准文件交给陆明野，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这小徒弟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对她不好的话，我这个当老师的肯定是会替她出头。” 　　陆明野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一定会一辈子好好珍惜妍妍。” 　　礼拜五孟妍特意请了一上午假，打算去领结婚证。因为有梅老的关系，她要结婚的消息，几乎整个学院都知道了，所以请假时候特别顺利，学院领导还跟她开玩笑，让她第二天带糖过来，孟妍给弄了个大红脸。 　　好容易脱身后，她快步走出校门，就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门口。陆明野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中山服，整个人显得无比精神。 　　孟妍也特意换了一件红色衣裳。两人站到一起可以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两人来到民政局，因为颜值太高，把负责发放结婚证的人都惊了一下，谁不愿意看见好看的人呢？ 　　梳着齐耳短发的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在结婚证上贴好照片，打上钢印，分别递给了孟妍和陆明野，“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陆明野还一直拉着孟妍的手。她逗他，“咱们都领证了，你就不用这样了吧？” 　　陆明野偏头看着自己的媳妇，目光中都是深情，“无论我们领不领证，你永远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人，不止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