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进探案文当咸鱼 作者:宿槿   文案   时以锦一朝穿到了一本探案文,成了文里本该兴风作浪的女二。   而她性格咸鱼,只想好好当她的千金小姐,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吃饭、睡觉、陪妹妹玩才是时以锦向往的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案发现场,不是当目击者就是当嫌疑人。   但还没读完这本探案文的时以锦表示她也想知道案犯是谁……   时以锦:我只想当咸鱼,不想整天出现在司刑处。   -   都说司刑处那位宋陌竹大人手段严厉,是个动不动就对犯人严刑拷打的可怕人物,令人闻风丧胆。   直到宋陌竹遇到时以锦之后,手下都发现他们家宋大人变了,变得更忙了。   整天除了查案就是去找时家小姐。   宋陌竹:她,是我的小福星。   -   小剧场:   宋陌竹:要跟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吗?   时以锦:我昨日刚拿到了新的话本。   宋陌竹:那行,我回来再讲给你听。   时以锦(不情不愿):……好吧   宋陌竹:再给你带烤鸭。   时以锦(眼睛一亮):快去快回!   【雷厉风行司刑处大人x只想瘫着的咸鱼千金】   【单元探案,有主线/日常多,悬疑少】   【朝代架空,请勿考据,谢谢~】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悬疑推理 甜甜   主角:时以锦,宋陌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想探案的咸鱼,不是合格的咸鱼   立意:惩恶扬善 ============ 第1章 白日焰火(一) 她刚才经历的就是本书……   时以锦从床上醒来,入眼便见木质的床架。   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发现也是白色的中衣,触感柔软细腻,但这样式似乎只在古装剧里才看到。   她下了床,穿上了放在架子上的衣服,一脸迷茫地走出了房间。   没走几步路,她就发现一道身影从远处窜了过来,扑到了她身上。   那小团子仰起头,用扑闪的眼睛看着她,甜甜地唤着:“以锦姐姐。”   “圆圆?”时以锦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姐姐,怎么啦?”那三岁的小女娃抬头看了看时以锦,伸手往时以锦裙子上抓了抓,想让姐姐抱她上去。   但时以锦却很是迷茫,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穿书了。   她昨天晚上刚打开了一本微博上推荐的古代探案的言情小说,因为其中的女二和她撞了名,她也就兴致不错地看了几章,只不过到了第十章 她就发现这个女二竟然不是男女主的助攻,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反派,也就是传闻中的恶毒女二。   时以锦也就没有继续看下去,反倒是到微博上去搜了搜剧透,因为是探案文,具体的剧情都没有被剧透,只有相关的感情线被剧透得一干二净。   书中的时以锦因为和男主莫泽明青梅竹马,认为长大之后,莫泽明总会同她成亲。   她却没想到,莫泽明一日从青楼救下了一名女子,是故人之女邱宁,邱宁因为家中被奸人所害,举家入狱,而邱宁也因为姿色淑丽,才被卖到了都城。   一开始,莫泽明也不过因为和邱家当年有些许的交情,才救下了邱宁。   但邱宁素来有才女之名,莫泽明有时会同她探讨案件,在邱宁的出谋划策和善解人意之下,两人最终情愫暗生,喜结连理。   而她,时以锦,虽然作为礼部尚书之女,平时的行为可谓是毫无礼数可言,可以说是除了吃醋和在两人相处时横插一脚外,没有丝毫用处。   “姐姐,你怎么了?”圆圆昂着头,眼睛里蕴含着不解的神情。   时以锦回过神来,摸了摸圆圆梳着的两根麻花辫:“没什么,不是说要去买衣服吗,那我们走吧。”   圆圆一听,立刻扯着时以锦的裙子往前走去,仿佛时以锦下一秒就会反悔。   跟在圆圆身旁的奶娘一样的人似乎没有料到时以锦会如此和颜悦色,很是意外,恭敬地说:“大小姐,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时以锦秉持着多说多错的道理,点了点头。   她一路走到门口,发现虽然是在都城,整个院落却布置得颇有江南水乡的秀美,亭台楼阁更是一应俱全。   等到时以锦出门,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她这才回头看着上书“时府”的宅院,发现这宅院从外观上看起来也颇具气派。   “姐姐,走啦!”圆圆从马车里抬出头来,奶声奶气地叫着时以锦。   时以锦这才赶忙上了马车。   马车转了几个弯,从僻静的住处渐渐驶向了有人的街道,速度也逐渐放慢了下来。   时以锦轻轻挑开帘子,看着古代的建筑物在她面前不断闪过,内心仍然有点茫然,不过她素来秉持着一切随缘的想法,既然来到这里没有其他事情,就安安静静过她的日子。   何况,也不会有人逼着她来走剧情。   没多久,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名叫锦绣坊的裁缝铺门口门口,时以锦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看着这陌生的裁缝铺。   锦绣坊的掌柜似乎对时以锦很是熟悉,立刻迎了上来:“时大小姐来了,不知道今天是要看料子,还是要做衣服?”   时以锦往边上走了两步,让出了被遮挡住的圆圆:“你问她就好。”   掌柜一愣,还是立刻挂上了殷勤的笑容:“这位小小姐,您看您要看衣料,还是要打算要看成衣。”   圆圆在奶娘怀里偏头想了想,她也分不清眼前这人说话内容里的区别,装成大人的样子:“就以前娘带我在后院中看的那种。”   “好勒,小的这就带您去看看。”   掌柜在前面带路,奶娘也将圆圆放在了地上,让她跟上,圆圆却转过身来拉时以锦的裙子。   时以锦也没多想,就摸着圆圆的后脑勺,手上不施力地轻轻推着。   那掌柜将她们一行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立刻就有人送上了茶水,也有人将布料和成衣拿进了房间。   看着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结合之前她读到的内容,时以锦也猜到其他人如此的胆战心惊的绝大多数缘故是因为她的脾气不好。   她虽然很想说她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但觉得未免还是太多此一举。   掌柜正拿着一匹匹的布料在介绍工艺,时以锦觉得倒是长了不少见识,甚至听到了各种的绣法。   这些内容,对于三岁的圆圆来说,却显得过于晦涩,那边已经开始哈欠连天。   正当掌柜想要再介绍一下新进的布匹的时候,圆圆从椅子滑到了地上,对着站在一旁的奶娘小声说道:“奶娘,我想去茅厕。”   奶娘向时以锦请示过后,就带着圆圆离开,时以锦也示意掌柜等圆圆回来再继续。   时以锦正感受着茶香的时候,就听到奶娘急不可耐地脚步声:“大……大小姐……不好了,小小姐她跑出去了。”   时以锦将茶杯往桌上“砰”地一声放下:“她怎么会跑出去的?”   奶娘显然慌了神:“猫……她看到猫就追着跑出去了。”   掌柜也略显歉意:“我们今天后门在卸货,门没关,我们这就找人帮你们一起去找。”   时以锦也有点着急:“那麻烦你们了。”   她也出了门,打算去寻找圆圆的行踪。   “圆圆!”、“圆圆!”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三四岁的小女孩?”   听到对方否定的回答,时以锦继续向前准备去找圆圆。   一拐角,走到了一处死胡同,时以锦突然听到一些细碎的声响,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她凝神一听,正是“喵喵”的叫声。   循着声音,时以锦来到了一座留有缝隙的木门前,这座屋子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居住,就连砖瓦都已经破败不堪,偌大的缝隙留在墙壁上。   她试探着推开了门缝,发现圆圆正在院子的正中央和那只虎皮猫大眼瞪小眼互相叫着。   “圆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时以锦看这院子荒芜,似是许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也就走了进去。   “嘘——”圆圆转过头,示意时以锦不要出声,吓走小猫。   可是那虎皮猫一见到有人过来,立刻从门边墙上的洞窜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圆圆还想追过去,却被时以锦一把抱了起来。   她在时以锦怀里扭动地挣扎:“姐姐,猫猫跑了。”   时以锦安抚道:“我知道你喜欢猫猫,可是她现在已经不见了,你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更不应该随便进其他人的院子,大家都在找你,现在先跟我回去。”   圆圆小嘴一瘪,似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时以锦脸色一沉,圆圆回想起之前姐姐生气的时候,将房间里的茶杯花盆扫了一滴,委屈地说:“那我们先回去吧。”   时以锦抱着圆圆离开这座小宅,轻掩上了门。   圆圆在时以锦的怀里还恋恋不舍地看着刚才猫消失的那个宅院。   时以锦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却突然响起了“砰——”地声响。   她感觉到身后传来了滚滚热浪和一阵强烈的冲击。   她本能地将圆圆护在了怀里,倒在了地上。   “姐姐!”、“姐姐!”圆圆的呼喊声在时以锦的耳边越来越远,她随即失去了意识。   但在意识消失之前,她仿佛看到了天边如流星般散开的烟花。   “以锦,您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时以锦耳边传来了轻声地呼唤,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位清秀佳人出现在她面前,身边站着的是还挂着鼻涕泡的圆圆。   时以锦撑着地,在那姑娘帮助下艰难地起了身。   她以为她这一晕说不定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没想到还是在原地。身后的宅院已是狼藉一片,而原本破败的墙更是承受不住爆炸的冲击,砖瓦散落一地。   屋子内外却很是喧闹,不少人都在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光看火势大概是已经消灭了大半。   “你还好吧?”那姑娘亲切地问道。   时以锦尚在晕眩之中,只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了一把木椅:“你先坐一会儿,我们刚巧路过这边,同行的人说这么大动静官府马上就会派人来,你先坐一会儿。”   时以锦点点头,还是坐了下来,圆圆则一脸担忧地趴在时以锦的膝头。   “以锦看起来很不舒服,不如我先去帮你找个大夫,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那姑娘一脸急切地说,但听语气似乎对时以锦很是熟悉。   时以锦却抓住了那姑娘的袖子:“不用,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去附近的锦绣坊,找这孩子的奶娘,让她也有人照顾。”   那姑娘看看一身尘土的时以锦,又看看圆圆,点头答应了下来:“若是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帮你去找人了。”   时以锦自然答应。   不出那姑娘所料,不多时就传出了“宁儿”的喊声。   一位俊朗男子走到时以锦身边询问:“时以锦,宁儿去哪里了?”   “她去帮我找人了,就去锦绣坊,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时以锦话音刚落,就响起了“莫大哥”的叫声。   就算时以锦现在的思绪跟化不开的浆糊一样,既然两人能叫出她的名字,她也猜到了面前这两人就是本书的男女主,邱宁和莫泽明。   而她刚才经历的就是本书的第一案——白日焰火。 第2章 白日焰火(二) “我也是受害者,其他……   时以锦没想到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的爆炸案,就被她撞上了,她要是早知道会经历这些,她一定将当初那本小说通篇研读被背诵,才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   身后较大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了,还剩下零星的火在燃烧,留下的是直窜天际的滚滚黑烟和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味道。   因为这边爆炸和火灾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居民驻足观看。   此时,官兵也火速赶来,将这些围观群众往外赶,意图控制住现场。   时以锦此时头痛欲裂,生怕她因为这场爆炸得了脑震荡之类在古代无法医治的疾病,一点也没有心思去听面前的邱宁和莫泽明的闲谈。   当她想要询问是否能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地面上听了一双墨黑的靴子,深蓝色的衣袍在靴子上方微微飘动。   “你来了?”莫泽明似乎对来人很是熟悉。   “嗯。”那人冷淡应声。   “宁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司刑处的大人宋陌竹,掌管都城的突发事件,和刑部地位相同,不过由圣上直接管辖。”莫泽明在向邱宁介绍。   宋陌竹只是向邱宁点了点头,没有搭话的意向,反而大步流星地向爆炸的地方走去,突然回过头走了回来,对着时以锦说:“你是被爆炸波及的人?”   时以锦忍着头痛,点了点头:“你是现场的管事?能不能先放我回去,我要把我妹妹送回去,也要去看大夫。”   宋陌竹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圆圆和奶娘:“行,我找人送你回去。”   “我们府里有马车,自己回去就好,就不劳烦宋大人,大人还是以现场为重。”   “原本还有话想要问你,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会派人去找你的。”宋陌竹看了看还未完全控制住的火势皱了皱眉。   时以锦见这人不再强留她,她立刻就让奶娘带着圆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莫泽明和邱宁也提出了要送她回家,也被她拒绝了,他们若是送她,还需要府里的人多加招待,现在的情况难免怠慢。   何况她可不想在这两个人之间,当一根蜡烛,再加上圆圆和奶娘更是亮得耀眼。   在等马车驶过来的间隙,时以锦就听到莫泽明对着邱宁在闲聊,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一些词句不断地往时以锦耳中飘来。   “我没想到宋陌竹会来?他来了,这个案子铁定能破。”   “那位宋大人很厉害?”邱宁对莫泽明的说法感到好奇。   “都城里都知道他性格清冷,很难与其相交,年纪轻轻就受到皇上重要,自然与其他人不同。”   不过时以锦还在莫泽明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莫泽明对宋陌竹的赏识,想来这位宋大人估计也有过人之处。   等到马车到了巷口,时以锦向两人告辞过后,飞快地乘上了马车。   一回到家,圆圆就飞奔进了厅堂,一边大喊着“娘”,冲进了正在喝茶的李如的怀里。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李如轻声责备道。   “姐姐,”圆圆指着厅堂门口的方向,“姐姐受伤了。”   李如一听,立刻将茶杯放到了桌上,着急地站起身来去看情况,正当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时以锦也进了门。   “以锦,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李如拉过时以锦紧张地问道,“大夫呢,找人去叫大夫了吗?”   “来了,大夫已经来了。”管家带着背着药箱的大夫一路小跑。   大夫就近在厅堂上为时以锦把了脉:“姑娘气血不畅,许是一下受惊过度,我开几包镇静的药方调理一下就好。不过这段时间,还是需要静养。还有额头上和其他上有伤口的话,我再开点草药敷一下,不至于留疤。”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就连时以锦夜长叹一口气,幸好没有大碍。   时以锦将圆圆推到大夫面前:“大夫,您帮我妹妹也看一下,刚才她也在现场。”   大夫替圆圆诊断了一番,表示一切正常,不过经历这件事,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观察一下情况。   “听到大夫说的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去乱晃了,整天就知道往外跑。”   被李如一责备,圆圆立刻嘟起了嘴,满不情愿地看了看李如,想要往时以锦身边蹭。   时以锦却被李如直接带回了房间,在回廊上,李如才向时以锦问了情况。   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爆炸案讲给李如听,李如听罢:“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其他事情等你爹回来我会跟他说的,让他看着处理。”   下人替时以锦打来了热水,时以锦洗漱了一番,就钻进了被窝。   本应该闭眼休息的她,却不知道为何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今日的爆炸案,她进到那间宅院的时候,没有见到明显的□□,难道是因为门都关着的原因。   空气中只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火.药味,就连最可能纵火的煤油的味道也没有闻到分毫。   在混杂的思绪中,时以锦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以锦,醒醒。”   时以锦又听到了来自其他人的呼唤,她睁开眼,发现面前的人是李如。   “娘,您怎么来了?”时以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漆黑一片,“我睡了多久了?”   “还好,没睡多久,就几个时辰。”李如顺势在时以锦床边坐了下来,“你要不起来洗漱一下,出去吃个晚食,另外有人来找你了。”   “行,那我现在就准备起来,还让外面的人再稍等一会儿。”时以锦起身拉过放在衣架上的衣服。   “那个……”李如刚要出门,却又回过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待会儿看到来人你别太激动,也别生气。”   时以锦还没反应过来,李如就已经掩上门出去。   来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就是司刑处的人,来问今天白天的爆炸案,她为什么要激动?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时以锦一路来到前厅,看到坐在饭桌上的人就知道了原因。   除了司刑处那位宋陌竹大人,没想到莫泽明和邱宁也都落座期间,也难怪李如会这么说。   “以锦来了,我们先吃饭,有什么事情,我们吃完饭再说。”看似时以锦的父亲的人发了话。   “老爷都这么说了,以锦你还不快坐下。”李如冲时以锦招呼道。   圆圆刚想从位子上冲到时以锦身边,却被李如按在位子上。   时以锦依言坐在了圆圆身边,刚一落座,时容就招呼几位吃饭。   时以锦边吃饭边悄悄打量面前的三人,莫泽明和邱宁两人悄声说着小话,邱宁在给莫泽明布菜,两人不时相视一笑。   而坐在一旁的宋陌竹则是对身旁两人的互动充耳不闻,坐得端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姿势十分优雅。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时以锦探究的目光,一抬头和时以锦的目光撞了正着。   时以锦这才看清宋陌竹的样貌,可谓是相貌堂堂,丝毫不逊于莫泽明,在身形上显得更加削瘦些,若是说莫泽明是翩翩君子,那这宋陌竹在文人的雅致气质上,更添了一丝肃杀。   宋陌竹对上时以锦的眸子也显得格外深邃,除此之外,也多了一丝探究。   时以锦觉得这样盯着宋陌竹瞧,应该是显得有些失礼,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面前的菜肴上,开始认真吃起了饭。   桌上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一时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时姑娘,今日大夫看了可有说什么?你的伤可有大碍?”邱宁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时以锦刚想说话,却被李如抢了先:“大夫说了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静养。”   李如生怕时以锦说出难听的话,拂了邱宁的面子,就算邱宁家在之前已经落魄,但碍着莫家的面子,从没有人敢对她说些什么,也就她女儿一副看不惯邱宁的样子。   “有劳邱姑娘挂心,我一切都好,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不碍事的。”   听到时以锦和和气气的回答,就连时容脸上也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随即也恢复了正常。   “无事就好,时姑娘当时也是镇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记得照顾妹妹,可真是姐妹情深。若是我的话,可能都自顾不暇。”邱宁笑着打趣道。   时以锦听完邱宁的话,看起来是在夸她,也不知道是她多虑还是其他原因,她似乎在邱宁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她摸不清邱宁的意思,也就是笑着应付了过去。   “既然大家都吃好了,不妨就移步厅堂,用一些粗茶。”时容招呼着所有人前往正厅。   因着李如要去照料圆圆,也就带着圆圆回到了卧房。   时容和莫泽明有说有笑的走在最前面,邱宁则跟在两人身后低声附和着什么。   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并排走在最后,时以锦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人,这人作为司刑处的管事总看起来似乎过分年轻。   “你好像对我很警惕?”走在一旁的宋陌竹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时以锦思考了一瞬回答道:“根据今天白天的介绍来看,你平时应该跟犯人打交道多,跟你打交道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宋陌竹没有料想到时以锦的回答会如此直接,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似乎和传闻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不太相似。   不过他或许与她只接触了一小会儿,不能对面前人的性格妄下论断。   时以锦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如果你想问今天的爆炸案,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是受害者,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陌竹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不妨进去再说。” 第3章 白日焰火(三) “不知能否让时姑娘同……   宋陌竹丢下这句话,率先走进了厅堂,走到一旁落座。   等到时以锦也坐到了位子上,宋陌竹见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就向时以锦发出了提问:“你能给我讲一下当时你记得的事情?”   时以锦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我当时为了找圆圆,在那个地方附近听到圆圆学猫叫的声音,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留了一条缝,大概是门没关,圆圆钻进去的。这部分我不确定,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之后替你去问圆圆。”   “你看起来很急着摆脱这件事?”宋陌竹略带怀疑地看着面前的人。   “没有人希望卷进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早脱身越好。”时以锦被宋陌竹问得感到莫名其妙,应该没有人会希望被牵扯这种是非之中。   时容也多少觉得宋陌竹这个小辈对着她女儿有些咄咄逼人,场面话却说得滴水不漏:“宋大人,小女今日也受了惊吓,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   宋陌竹点了点头,将话题扯回到了爆炸上:“你在现场还有看到可疑的情况吗?或者在现场有见到什么人吗?”   时以锦略微回想了一下:“我感觉不像是有人在,没有听到声响,只有一股味道,我很熟悉,但却说不清楚。”   “那里原本是爆竹坊,如果你闻到火.药味是正常的。”   时以锦听闻点了点头,心下也浮现了疑问:“爆竹坊开在离市集这么近的地方真的安全吗?”   宋陌竹没有回答时以锦的问题,却颇为诧异地看了时以锦一眼,时以锦却被对方这一眼看得发憷。   “我没问题了,不过之后如果有需要时姑娘帮忙破案的地方,还请时姑娘多多海涵。”宋陌竹这话虽是对着时以锦说,但眼神却是落在时容身上。   时容也听出了宋陌竹的言外之意:“好说好说,若有小女帮的上的地方,宋大人尽管来问,这维护都城的治安,也是大家的一份责任。万幸的是,这次也没有人因此亡故。”   接下来,时容与莫泽明、宋陌竹闲话着朝堂的事情,而晚饭稍微吃得多了点的时以锦,吃饱了就困,坐在一旁直打瞌睡。   时以锦却见对面的邱宁,坐姿端正,认真聆听,内心也暗暗佩服。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厅堂终于安静了下来,三人也就商议着告辞。   时容和时以锦将三人送到了门外,邱宁在莫泽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晚他们一步的宋陌竹,也拱手向二人作别,临走前又说了一遍:“这件案子没破之前,可能还要到府上多有叨扰。”   “宋大人也是为了都城治安劳心劳力,小女自当会提供协助。”   时以锦在一旁点了点头,表示她也赞同她爹所说的话。   宋陌竹又看了一眼看似心不在焉的时以锦,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时荣看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对时以锦嘱咐道:“就算你平时放肆惯了,在这宋大人面前还是收敛点,别看他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他的手段可不是你那点小心思搞得明白的。”   时以锦乖巧应声,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也不是之前的时以锦,也没有这个心思去耍手段,更对莫泽明和邱宁两人的感情经历不感兴趣。   她看现在她作为礼部尚书之女,肯定是吃穿不愁,那就安静过她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好。   时以锦回到房间,稍微洗漱了一番,就将今天爆炸案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进入了梦乡。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天已大亮,拉了衣服准备前往厅堂吃饭。   厅堂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直候着的下人。   下人小心翼翼地问时以锦:“小姐,您是否需要用早膳?”   “嗯,好,”时以锦又追问了一句,“爹、娘呢?”   那下人被时以锦追问得也是一惊:“老爷天还没亮就去上朝了,夫人在小小姐的房里。”   时以锦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正好她用过早膳就可以去找圆圆问一下昨天的事情。   朝食被端了上来,时以锦发现内容还挺丰富,一小屉蒸笼里烧麦、小包子和四喜蒸饺也是应有尽有,还有一碗薄粥。   时以锦吃完早饭,就前往圆圆的小院,打算问一下她昨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尽管她想置身事外,现在的情况大概只有发现事情的真相,她才能真正地轻松下来。   走到小院门口,时以锦就听到了——   “时以绣,你又不好好吃饭是不是?”李如的训斥声中的怒气穿破了院墙。   “娘……”其中还伴随着圆圆的撒娇声。   时以锦推门走进去,就看到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僵持着的场景。   一见时以锦到了,圆圆飞快地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躲到了时以锦的身后,怯生生地喊着:“姐姐。”   时以锦蹲下身将圆圆从身后拉到面前:“你怎么惹娘生气了?”   圆圆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看李如,看看时以锦,低下头说道:“是我没好好吃饭。”   “那你是知道错了?”时以锦也知道圆圆看起来是个吵闹的娃娃,但在审时度势方面大概做的比谁都好。   时以锦将圆圆抱回凳子上:“那快点吃饭,吃完饭,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圆圆一听,立刻拿起了筷子,一只手还不忘伸出来和时以锦拉钩。   时以锦看着李如面前尚未动过的一屉子的食物:“娘,您还没吃的话,若是冷了,不妨让厨房再热一热。”   李如一愣,似是没想到时以锦既会哄妹妹吃饭,又会关心她的早膳有没有冷,对眼前的女儿多少有点陌生的感觉,却也不免有点感动,女儿终于知道不再跟在莫泽明那小子身后跑了:“没事,现在天还不算冷。”   李如边吃饭,边看着时以锦帮妹妹擦着吃的到处都是的碎屑,满怀欣慰。   吃完饭,她就放心地将圆圆交给时以锦,而且有奶娘在一旁看着,应该也出不了大的纰漏,就放心地回房。   圆圆吃完饭就抱着昨日邱宁和莫泽明送来的木质九连环在不停摆弄,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解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窍门,就将九连环塞到了时以锦的手里。   “姐姐,帮我解开。”圆圆边说边往榻上一爬,歪着身子往时以锦身上一靠,忽闪着眼睛想要看时以锦手里的动作。   时以锦却没有依言将这九连环解开,反问道:“这礼物是昨天哥哥姐姐送给谁的?”   圆圆挺了挺胸膛:“送给我的。”   “既然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再给我,哥哥姐姐知道了是不是会不开心?”时以锦努力循循善诱。   圆圆思考了片刻,应声:“好像是的。”   “那这个九连环你就慢慢解,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多久才解开,”时以锦摸摸圆圆的头,将她抱到了怀里,“昨天的事情吓到了吧。”   “才没有,”圆圆将小嘴一嘟,“我要保护姐姐,我才不会这么轻易被吓到。”   时以锦将怀里抱了抱:“既然没吓到,你还记得昨天你进那间屋子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或者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圆圆窝在时以锦的怀里摇了摇头,时以锦低头看,发现圆圆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她觉得对圆圆来说这件事还是过于恐怖了,她也是太着急了。   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圆圆,圆圆在她怀里抽泣着,没多久,大概是哭累了,逐渐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她想将圆圆放在榻上,奶娘会意地将圆圆接了过去,抱到了里间的卧室。   时以锦看着奶娘离去的背影,听说这奶娘因为昨日的失职也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   她看圆圆依旧睡得熟,也没再多想,转身回到了小院,找来了关于这个朝代的历史来看,就算她想平安过日子,也需要知道身处何处。   她发现如今是乾天十二年,是“遇朝”的第二位皇帝。前一位皇帝曾经举兵覆灭了前朝“历朝”,做了三十年的皇帝。当今圣上采取“清静无为”的措施,意图希望让举国上下能够从战乱中恢复到前朝的鼎盛时期。   她看史书一时入了迷,到了午时,时以锦就听下人派人到她小院,说是老爷找她去前厅。   时以锦一进到前厅,就看到了昨晚刚见过的宋陌竹。   “以锦还不快见过宋大人。”时容催促着时以锦有所行动。   时以锦不情不愿地给宋陌竹请了个安,想着昨晚明明刚见过,这人为何今日又不依不饶地又来了。   时容像是听到了时以锦内心的疑问““我这下朝的时候,偶遇了宋大人,他说要去昨日爆炸案的现场,正好路过我们府上说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时姑娘,昨日答应宋某帮忙问令妹的事情,不知如何了”宋陌竹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说道。   “问了,她说没觉得有任何异常的地方,”时以锦说完,转头就向时容,不再看宋陌竹,“圆圆应该是吓到了,问起了这件事就只知道哭,若是父母有时间还希望多陪陪她。”   时容听闻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嗯,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看看她。”   “不知道宋大人可否还有问题?”时以锦言下之意,若是没有其他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请宋陌竹自行告辞。   宋陌竹则仿佛没有听懂时以锦的话外之音:“时大人,不知能否让时姑娘同宋某再去一趟现场,说不定时姑娘能回想起一些关键的事情。”   “这……”时容显得有点犹疑,他看向时以锦,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她决定。   “那我就同宋大人去一趟,这样或许能在宋大人破案上有一些帮助。”时以锦还是给了时容一个面子,毕竟宋陌竹和时容同场为官,估计时容也抹不开面子拒绝。   何况她也确实希望这件爆炸案能尽快解决。 第4章 白日焰火(四) 宋陌竹没有移开眼神,……   再一次来到爆炸现场,时以锦才发现屋子原本的形状已不复存在,已经是断壁残垣,四处都烧得焦黑一片,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时以锦四处打量着,凭着灶台的形状,她才分辨出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间屋子的厨房。   宋陌竹才开口:“你重新讲一下当天的事情。”   她重新走到门口,演绎着当日的场景:“我当日就在门外,听到有猫叫声,猜圆圆可能跑到这里来了,就进来看了一眼。”   她推开那扇现在变得摇摇欲坠的木门,继续说道:“接着我就看到圆圆在地上蹲着,和猫在对视,后来猫就跑没了,我看圆圆想追,就还是把她抱走了,等我抱着走到门口,大概没走几步,爆炸就发生了。”   时以锦回想的当日的场景,现在也觉得一阵后怕,若是她当日再晚几步出门,岂非就命丧当场。   “你真的没有看到其他人?”宋陌竹又问了一遍。   “没有,若是这家主人还在,那圆圆进门的时候,他应该进来赶人了。”时以锦说完,才发现她话里的漏洞,若是真的有人在现场很有可能不想暴露,所以才没有出面。   不过,当日她确实没在现场感受到有人的踪迹,她到这座宅子附近的时候,也没有人声,这样她才能清楚地听到圆圆在学猫叫。   宋陌竹看着面前的女子,虽然很难将她与纵火犯联系在一起,但心里却还是保持着那一份怀疑。   正当宋陌竹想从时以锦身上看出破绽的时候,时以锦对上了宋陌竹的眼神:“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宋陌竹没有移开眼神,依旧盯着时以锦,想看看对面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时以锦也没有心虚闪避,反而耸耸肩:“你怀疑我也正常,毕竟这么看下来在爆炸案发生前后只有我和圆圆出现过。不过你真觉得我会拿亲妹妹的性命去冒险?”   时以锦向宋陌竹逼近一步,宋陌竹不动,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时以锦:“你知道这个爆竹坊的主人吗?”   被宋陌竹的问题一问,时以锦摇了摇头,她只在那日灭火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我那日听这附近居民说,这里快要搬走了,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住在这里的烟花师,是前朝御用的烟花师,这里曾经也是门庭若市的烟花坊,不过前朝覆灭之后,这里就由烟花师的儿子继承,其他人都害怕跟前朝扯上关系,就算这家烟花做得再好,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周围的商户和居民更是因为因为有□□不安全,开始不断上门争吵,要烟花师搬离这个地方。”   时以锦有些意外,宋陌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颇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从宋陌竹的话里,她也可以猜到了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以前再如何风光的皇商,也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时以锦跟在宋陌竹后面在小院转悠,宋陌竹带着她又来到了灶台面前:“这次的起火点说是这里,因为烧到了边上的木材和稻草,引发了这间屋子的大火,再有这间屋子传到了存放少量爆竹的仓库。”   时以锦听着宋陌竹的话,内心想宋陌竹这是相信她,还是仍然把她当做嫌疑人,想要套她话。她顺着宋陌竹的话问下去:“那烟花师找到了吗?厨房的起火原因莫不是个意外?天气太干燥起火之类的。”   见宋陌竹没有接口,时以锦想着这里既然是案发现场大概能找到一些关键物品来洗脱她自身的冤屈。   她蹲在地上,翻找起了那些烧得焦黑的木头,想要看看是不是能够有蛛丝马迹,真的被她发现了小半截蜡烛,更有一些短的木片。   时以锦又仔细看了看,看到了微不可见的白色粉末。   她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丝怀疑,她转头对宋陌竹说道:“这里原本是不是有面粉。”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手里的蜡烛,从怀中拿出了图纸,对照着说:“有面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大概是粉尘爆炸,就是面粉爆炸,”时以锦思考着措辞,“在秘密空间里,有扬起的粉末和蜡烛接触,就容易产生爆炸。”   宋陌竹盯着手里时以锦手上那一小截的蜡烛,目光直接移到了她的脸上:“知道了,会招人试一下的。”   “不过真的很危险,你们要是试的话,也要当心一点,真的就是一瞬间就会窜起火焰。”时以锦想到了以前那些实验视频,担忧地说道。   时以锦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这么多,岂不是更加可疑。   正当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进来的人打破了这氛围,那人看了眼时以锦,附耳在宋陌竹耳边说了几句话,宋陌竹面色一凛:“走。”   说着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了步伐,转头对时以锦说:“门外有人会送你回去的。”   他却还没走,转头快步走到了时以锦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个墨色的帕子:“擦擦。”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时以锦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走到门口,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女护卫,看起来像是宋陌竹的属下。   那女护卫见到时以锦就“噗嗤”地笑出了声,随即摆摆手,忍住了笑正色道:“这位小姐,我是宋大人的属下画眉,奉大人的命送姑娘回府。”   时以锦也没想到宋陌竹那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眼里只有案子的人,还有这么活泼的下属。画眉从怀里拿出一小面铜镜递给了时以锦。   时以锦看清了铜镜中她的样貌,她才明白了刚才宋陌竹话中的含义,她许是在刚才翻找东西时,不小心将手上的黑色的东西沾到了脸上。   她对着铜镜,用刚才宋陌竹给她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她将铜镜还给了画眉:“谢谢。”   画眉将时以锦扶上了马车,随即跳上了车辕,拉着前面的马匹就出发了。   时以锦因着原来原身性格不好,房里也没有敢去伺候的丫鬟,她穿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时以锦就隔着帘子和画眉在闲聊,她这才知道遇朝并不限制女子做官,不过大多也都是一些小官,四品及以上就几乎没有女子为官。   通过画眉的描述,时以锦对生活的御朝有了更生动的认识,从画眉的话语中,她也知道画眉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个妹妹,母亲依靠做点缝补的活补贴家业,重担全在她一人身上。   时以锦觉得画眉在宋陌竹手下,大概也很难照顾到家中的情况,也不由唏嘘。   “时小姐,你别看宋大人为人严厉,其实人可好了,我们司刑处实际上好多人家里都跟我一样,有点困难。宋大人就总能照顾到我们各家的情况,逢年过节的时候,东西也没少给我们。”   画眉这番话听在时以锦耳中,她依旧没有转变对宋陌竹的印象。宋陌竹此举也不过是拉拢人心的举动,好让手下的人为他效劳而已。   “糖葫芦,超级甜的糖葫芦——”马车路过市集的街口,传来了响亮的叫卖声。   时以锦看了看周围,对画眉说道:“能让在边上停一下吗?我突然想买根糖葫芦了。”   画眉将马车停在了一旁,扬声将举着糖葫芦的小贩招呼了过来。   小贩用油纸将糖葫芦包好,递给时以锦,时以锦结果,付了铜板,这才回了马车内部。   等到回到尚书府门口,时以锦自觉地跳下了马车:“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时以锦将其中一串糖葫芦给了画眉:“这个给你,就当谢礼了。”   画眉连忙拒绝:“这是大人吩咐的,都是属下应该做的,我不能收。”   时以锦将糖葫芦塞到了画眉手里:“你不吃的话,可以带回去给妹妹吃。我妹妹年纪太小了,一整串是吃不了的,舔舔外面的糖还差不多。”   画眉也没有再拒绝,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目送着时以锦进府的背影,想着这位小姐,似乎和一直以来都城中传言中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形象有所不同。   刚才听到要送这位小姐回家的时候,还担心这位小姐脾气一上来,就会闹别扭,没想到意外地很好相处。   时以锦一进到主厅,她就发现时容正在厅里来回踱步,陪坐在一旁的李如也是满脸忧愁。   “爹、娘,我回来了。”时以锦向两人搭话。   时容只是挥挥手,示意他听到了,似乎对刚才宋陌竹将她带出去的事情,也毫不关心。   时以锦见两人都没有心思理睬她,她就准备识相回房,走到后门的时候,正巧遇到了端着糕点的管家。   她赶紧拦住管家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管家也压低声音对时以锦小声回答:“听说从周边县城运到都城的一批新做的祭器被劫了,司刑处好像派人去现场了,老爷正在等消息。”   时以锦点头,将管家放行,想着刚才宋陌竹着急离开,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5章 白日焰火(五) 圆圆的注意力瞬间就被……   一连几日,时以锦都未曾在府中见到过时容的身影,听府里的人说是为了那一批失窃的祭器而忙得焦头烂额。   就连李如也是闭门不出,似乎也在为这件事而焦心。   时以锦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希望时容能够早日顺利将这件事情解决便好。   这一日,时以锦正陪着圆圆在后院的树下看着府里的下人摘柿子。   圆圆看着下人爬到枝头去摘柿子,也拉着时以锦的裙子吵着也要爬树。   时以锦努力安抚着圆圆,带圆圆来到摘下柿子的箩筐边上:“圆圆听说你看这柿子是不是很好看?你想不想尝一尝?”   圆圆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橙红透亮的柿子给吸引了,从中挑了个最大的捧在手上,看了半天,将柿子塞到了时以锦手上:“姐姐吃,姐姐吃大柿子。”   时以锦接过了圆圆手中的柿子:“那谢谢圆圆啦。”   她又从箩筐中重新选了个软柿子,蹲下来交到了圆圆手上:“圆圆这么想着姐姐,姐姐也给圆圆一个,快吃吧。”   圆圆听到时以锦这么说,这才毫不客气地长大了嘴,“啊呜”一口地咬上了柿子,在嘴巴上留了一圈的汁水,边吃边感叹:“姐姐,这个柿子好甜啊。”   时以锦笑着给圆圆擦了擦嘴。   一旁的下人多少有点惊讶地看着面前地这副场景,都对时以锦的温柔感到有些陌生。   管家突然的出现,打破了下人们的惊讶之情,立刻都收敛了眉眼,重新投入到手中的工作了。   “大小姐,外面有位名唤画眉的大人在等您。”管家恭顺地向时以锦说道。   时以锦听到画眉来了,也有点意外,她想着大概是爆炸案有了进展,司刑处才派人来知会她一声。   她颔首,吩咐管事万不可怠慢了客人,她又对着圆圆的奶娘嘱咐了几句,顺便让圆圆乖乖听奶娘的话。   圆圆一听时以锦要离开,就又吵着要一起去。   时以锦为了哄她,只好承诺她若是乖乖地在这里待着,过几日就陪她一起去厨房做小圆子,圆圆这才安静了下来。   到了前厅,时以锦见到了画眉,画眉立刻站了起来,朝她行礼。时以锦才意识到了刚才圆圆塞到她手上的柿子还没放下来。   “正巧后院的柿子熟了,若是想吃,待会儿走的时候,不妨让人带一点回去。”   “不妨事,我今日来找时小姐,是因为粉尘爆炸的事情,宋大人说时小姐似乎精于此道,能否请时小姐去为我们指点一二?”画眉的口吻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   时以锦略一思忖,大概是她作为嫌疑人的身份还没洗清,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不想走这一趟,但想着若是能洗清些嫌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行啊,不知何时前往司刑处比较合适?”   “现在如何?”画眉问道。   “可以,稍等。”时以锦说完,就对着管事轻声吩咐了几句。   画眉先去门口的马车上等时以锦,时以锦再出来的时候,身后的下人还搬着一筐柿子。   画眉看到一筐柿子,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说什么,拉了拉缰绳,马车开始缓缓向前。   到了司刑处门口,时以锦才发现此处并无她想象中的气派,更没有礼部那种高挂的牌匾,倒不妨说是,闹中取静的一方三进小院,推门进去,绕过影壁就是守门的地方。   再往里走,似乎到了真正办公的地方,这里也没有时以锦想象中的热闹,反倒显得鸦雀无声,只有庭院里放着一排兵器架子,上面的磨损显示出经常被人使用过。   画眉带着时以锦来到了一路来到了院子的最后,似乎是厨房的地方,那里蹲着一位身着布衣的男子,脸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脸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留着白色粉末状的痕迹。   他一看到时以锦立刻凑了上来。   “是你吧?就是你跟头儿说的,那个什么粉尘爆炸。”   画眉抢先挡在了时以锦面前,将这人推远了一点,颇为为难地给时以锦介绍:“时小姐,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司刑处负责平日文书的杨昼。”   “杨昼,这是礼部尚书家的时大小姐。”画眉向着杨昼使着眼色,指了指自己的脸,想要让杨昼整理一下仪表。   “你冲我挤眉弄眼做什么?”杨昼不解,“时小姐,我们就不拘泥于这些礼节了,你快告诉我这粉尘爆炸是什么东西?我翻遍书籍都没找到。”   画眉被杨昼这个书呆子气得跺脚,反倒是时以锦对面前这个颇有点像科学怪人的人有点兴趣,她更敢兴趣的是杨昼脸上的眼镜。   时以锦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巡视了周围一圈:“你们宋大人不在吗?”   “他呀,他有事出去了,你有事找他?没有的话,我们来研究这个粉尘爆炸。”杨昼漫不经心地说道。   时以锦倒是没想到宋陌竹这个不苟言笑,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手下的性格倒是各式各样,那位宋大人的包容度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高不少。   画眉对杨昼的态度不满,气得差点就要一脚踹在蹲在地上的杨昼身上,她只能小声地对时以锦道歉:“抱歉,杨大人一旦对什么事情起了兴趣,不弄明白就会想这样,稍微有点……”   时以锦作为现代人,对这些礼节也不甚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杨昼比起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人更好相处。   “我之前试了,但反复试下来,只发现面粉放到火上只能让火变得更大一些,这和油的效果差不多,还达不到炸了那座爆竹坊的程度。”   她让杨昼准备了个封闭好的木桶或者盒子和一些烛台之类的物品,杨昼一听,立刻去找来了几样物件。   杨昼依言找来了个一个小型的木桶,桶壁虽薄,但看起来密封性确实好。   时以锦让杨昼在桶上中间的位置凿了个小洞,杨昼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时以锦则是在找来的烛台上放上了些许的面粉,将蜡烛的长度削到了与烛台差不多的高度,将两者放在了地上。   司刑处的小院一时变成了手工作坊,等到杨昼的工作完成,时以锦才反应过来,似乎没有适合可以拿来往桶内充气的事物。   她眼光瞥到了其中一件屋子中笔架上的毛笔,在征得杨昼的同意之后,拆了两支毛笔,将空心的笔杆用布条紧紧绑在一起,但她也多少有点心虚,不确定这样是不是会漏气。   “这是用嘴吹吗?”杨昼看到时以锦绑好的笔杆,萌发出了更大的兴趣。   时以锦又一阵头痛,发现没有可以拿来鼓气的气球之类的物品,若是用嘴吹,难免有些危险,但想着一时也找不到好的材料,也念在面粉放得少,她硬着头皮说:“嗯,我来吹。”   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时以锦又在反复确认了一遍面粉的用量,确定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包括确定了笔杆能保证从一头送风到另一头,这才屏气凝神开始准备实验。   时以锦让画眉和杨昼站得稍微远些,她站得离那木桶远了些,深呼了一口气,往笔杆里吹了一口气,立刻扔下了笔杆,往后退了几步。   她还没退远,“砰”地一声,那原本的木桶就四分五裂了,飞溅出了不少的木屑,剩余的木材还在燃烧。   画眉和杨昼看得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只有在一旁早已预料到结果的时以锦心有余悸,总觉得有些劫后逃生的意思。   “真的成了。”杨昼看着地上燃烧殆尽的木屑,一脸难以置信。   “条件能够达到,就能成。”时以锦拍了拍手,希望她能通过这个实验,洗清她的嫌疑,她想应该没有嫌犯会自投罗网,将犯案手法告诉官府的人。   时以锦将这个实验成功完成,也算是功成身退,站在司刑处门口的时候,时以锦才想起上次宋陌竹给她的帕子没有带过来,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还上。   另外她光顾着实验,也忘了问杨昼眼镜的来源。   等到时以锦上了马车,看到刚才那一筐柿子没有了,想来画眉还是代司刑处众人接受了她的好意。毕竟不算她的礼物,也算是礼部尚书府的一点微小心意。   时以锦的马车刚走,宋陌竹就从后门马厩回到了司刑处,在回廊上,就看到杨昼对着一堆木屑在嘟嘟囔囔。   宋陌竹走到杨昼身边,就听到杨昼在念念有词:“这时姑娘真乃神人。”   宋陌竹立刻皱了眉:“什么时姑娘?”   杨昼听到耳边的声音,立刻跳了开:“时姑娘啊,礼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头儿不是你跟我的吗?我就把她请过来了,这就是她做的那个粉尘爆炸,没想到真能成。”   宋陌竹挑了挑眉,他最初还以为时以锦不过为了摆脱他胡扯的,没想到倒是真的。   他的目光从地上的碎屑移到了墙角的一筐柿子:“那柿子哪来的?”   “哦,画眉去接时小姐的时候,好像府上正在摘柿子,就带了一筐来。”杨昼眼都没抬,依旧在盯着地上的碎屑。   宋陌竹走到那边挑了个柿子,捏了捏,带回了房,临走前对杨昼嘱咐道:“回头你们自己分了。”   杨昼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句:“好。” 第6章 白日焰火(六) 刚合上卧室的房门,一……   天气随着月份的增加,正在一天天变冷。   尚书府里也开始将炭盆准备好了,给每个院子里分发了数个。   看着外面的阴天,时以锦也窝在屋里不愿动弹,不过,她好奇的是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那起爆炸案和失窃案竟然还未曾有丝毫的消息。   她甚至连本书主角莫泽明和邱宁的身影也没见到,因此她也是乐得轻松,起码没有人逼着她走剧情。   她也不得不对他父亲口中手段严厉的宋陌竹怀疑起来,这人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么厉害。   下午的时候,圆圆拖着奶娘来到了时以锦的屋子里,圆圆让时以锦兑现诺言。   时以锦整日呆在屋子里也是百无聊赖,就答应圆圆带她到厨房做用糯米粉做小圆子。   好在厨房常备着糯米粉,时以锦才成功做了些小圆子。   圆圆在一旁玩着糯米粉,弄得整张脸上都是白乎乎的巴掌印,就连发梢上也都是糯米粉的痕迹,活脱脱一个小雪人。   在圆圆手中成形的糯米圆子却只有寥寥数个,时以锦见圆圆乐在其中,也就由着她。   转眼就到了晚上,圆圆缠着时以锦不肯回自己的房间。   “姐姐,我要跟姐姐一起睡!”圆圆扭着身子朝时以锦撒娇道。   奶娘在一旁劝说小小姐回房,但圆圆今日格外倔,如何说都说不动。   “圆圆去找娘亲睡好不好?”   “娘不睬我,姐姐也不睬我。”圆圆一脸委屈地看着时以锦。   时以锦见状,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娃娃,眼眶都红了,似乎马上豆大的泪珠就能掉下来,也不免心软:“那圆圆先回房,让奶娘帮你洗漱一下,晚上就寝的时候,再来找姐姐好不好?”   圆圆一听,立刻吸了吸鼻子,脸上绽放出了阳光般的笑容:“好,那我晚上来找姐姐。”   回到房间,时以锦简单用过了晚食,洗漱了一番,还没到入睡的时辰,就见一道身影飞扑到了时以锦身上。   “姐姐!我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歉意的奶娘。   时以锦也不习惯让人伺候着:“你先回去吧,我会弄好的,你也去好好休息。”   奶娘想着之前让圆圆偷溜的失误,夫人和大小姐都没有怪罪她:“这……大小姐,我不如就留在外间,你有事叫我就好。”   “没关系的,圆圆会乖乖的是不是?”时以锦低头看着面前的奶团子。   圆圆用力地点了点头,从时以锦怀里钻了出来,推着奶娘往外走:“奶娘,我会乖的,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那小姐我就回去了。”奶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   时以锦举着奔回来的圆圆的手,冲奶娘挥了挥,奶娘这才关上门离开了。   圆圆目送着奶娘离开的背影,这才蹬着小短腿,爬到了时以锦的床上,钻进了被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姐姐,也上来。”   时以锦失笑,还是坐到了圆圆身边,钻到了被窝里,后知后觉发现被窝里冰冷,感觉可以让府里送两个暖炉来,这样睡觉之前就可以暖暖被窝。   圆圆看时以锦坐了进来,立刻就往时以锦怀里钻。   “你就这么黏我?”时以锦轻轻地捏了捏圆圆脸颊上的肉。   “之前姐姐都对我没有这么好,现在才让我黏,姐姐你是不是突然觉得圆圆很可爱?”   听了圆圆的童言童语,时以锦才反应过来,其实圆圆应该是意识到了她和原来时以锦的不同,这才会这么问。   “是,圆圆超可爱,圆圆是都城最可爱的崽。”时以锦笑着揉乱了圆圆的头发。   圆圆在时以锦怀里笑做一团:“姐姐,我还睡不着。”   时以锦想了一会儿:“那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在有一位公主住在海里……”   “还有人住在海里吗?”   “不止人哦,还有小鱼小虾,小螃蟹都会住在海里,”时以锦回答完圆圆的问题继续将《海的女儿》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起先圆圆还会插上几句嘴,渐渐地在时以锦身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时以锦替她掖好被子,转头吹灭了床头的蜡烛,轻拍着圆圆的背脊也缓缓进入了熟睡。   突然间,外面似乎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时以锦被吵醒。   就连一旁的圆圆也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了身:“姐姐,怎么了?”   “没事,你快睡吧。”时以锦替圆圆盖好被子,看圆圆重新睡了过去,才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她刚才在门外看到了有火光的迹象,她从床头拿了外衣披上,准备到外间看看情况。   刚合上卧室的房门,一道黑影欺身上前,直接堵住了时以锦的嘴。   “唔!唔!”时以锦没有点蜡烛,在黑夜中,只看到了对方身穿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从轮廓上看似乎比她要高不少   她挣扎着想要踹向对方,却被对方压制住了动作,时以锦刚要抬手去打对方。   对方却拉下了面巾,对着时以锦说:“不要说话。”   时以锦才意识到外面似乎有人举着火把逼近了这里,时以锦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才看清了对方:“是你?”   那人在这种环境中也丝毫不嫌窘迫,看到时以锦的反应,估计是不会出声大喊之后,后退了两步。   “我没想到宋大人竟会做出如此宵小的行为?夜闯女子闺房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时以锦没好气地说,刚才那一瞬,她真的以为有盗贼进了他们尚书府,而她被发现大概也要小命不保,想到睡在房间里的圆圆,更是冷汗浸透了背后的里衣。   “我一路追查祭器失窃的踪迹,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们尚书府,所以才有此举。吓到你,我很抱歉。”   时以锦却没从宋陌竹的态度听出丝毫的歉意:“你先是怀疑我,现在又怀疑我们府上,你有证据这么说吗?”   正当时以锦准备和宋陌竹据理力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小姐!大小姐!”外面的护院在反复地喊着时以锦。   时以锦将宋陌竹推到了角落,过了半晌才应声:“来了!”   开门之前,她又看了一眼,发现宋陌竹已经藏好了,才将门开了条缝。   “怎么了?”时以锦对着门外的护院问道。   “府里有贼人闯入,我们现在正在捉拿贼人,不知道大小姐这边可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没有,我和你们小小姐正在睡觉,你们叫了我才听到。”   “为了大小姐和小小姐的安全,我们会派人守在院子里。”那护院直接点了跟在身后的两人,留下来守护。   “那麻烦你们了。”时以锦见状,也知道拒绝只会显得可疑。   她关上门对着黑暗里的宋陌竹,压低声音说:“都听到了?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我妹妹还在里面,我没空管你。我帮你也不过我觉得我父亲不是那种会监守自盗的人,你别多想。”   宋陌竹没做声,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在时以锦递给了她。   时以锦疑惑地接过,她发现这块令牌,她下午在厨房刚见过,因为好奇,她还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府里的下人出府采买用的。   宋陌竹觉得时以锦应该认出了这块令牌,这才继续说:“这是我们后来回到劫案现场,在旁边一处草丛里找到的。”   时以锦将令牌抛还给宋陌竹:“这是你改管的事,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你也别指望我去帮你探听任何消息。”   房内适时地传出了圆圆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一丝哭腔:“姐姐,姐姐你在哪儿?”   “我在门外。”时以锦赶紧回答道。   “你好自为之。”她在黑暗中瞪了宋陌竹一眼,尽管对方大概也看不见。   时以锦回到床上,圆圆立刻紧紧拽住了时以锦的衣角:“姐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我们圆圆这么乖,我不舍得丢下圆圆一个人的。”时以锦轻轻拍着圆圆,想要让圆圆再一次进入梦乡。   圆圆再黑暗中瞪着眼:“姐姐,刚才外面是有人吗?我好像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   “嗯,是护院来问了两句,说是有贼人来我们府上。”时以锦眼神闪烁着。   “那坏人抓住了吗?”圆圆听到了时以锦的话,更是睁大了眼睛十分好奇。   “还没有,快睡吧,我也困了。”时以锦觉得多说多错,只好借口困了,拥着圆圆重新入睡。   时以锦假寐着,却没想通,宋陌竹能翻到他们家院子里来,加上他的身份应该是武功高强,怎么会轻易被其他人发现。   门外的宋陌竹也将刚才时以锦和圆圆的对话尽收耳底,他知道那块令牌是时府下人才有的,本想去下人房,却意外惊动了府里的护院。   他觉得他被发现的原因,只有犯案的人知道他近日会找上门,才会如此警惕。   他当时也是慌不择路,时府里四处都亮了光,只有这个小院看起来在一片黑暗中,才躲在了这里,却没想到是时以锦的闺房。   他更没想到的是,时以锦会帮他隐匿踪迹。 第7章 白日焰火(七) “宋大人,好久不见。……   这一夜,时以锦也睡得半梦半醒,一边忧心着身边的圆圆,一边担心门外的宋陌竹。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看着身边的圆圆胸口还在一起一伏,想着昨晚的闹剧,决定让圆圆再多睡会儿。   等到了外间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见了宋陌竹的身影。   她打开门,门外的两个护院,正坐在石凳上打着瞌睡。   听到动静,在慌忙站起,似是为失职而有些心虚:“大小姐,您起了。”   “嗯。”看到门口两个护院的样子,她也能猜到了宋陌竹是何时离开的。   护院见天已大亮,一晚上也不存在任何异动,就向时以锦告退。   而厨房的下人,此时也送了时以锦的朝食过来。   在下人将早膳从食篮拿出来的时候,时以锦注意到了这位腰间佩戴的令牌,似乎与昨晚宋陌竹看的一模一样。   那奴婢感受到时以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腰间,大着胆子开了口:“今日我负责出门采买,给小姐送完饭,我就出门了。”   奴婢觑着时以锦的脸色,生怕她多嘴惹大小姐不悦。   时以锦见对方主动提起,也就接了话茬子:“这个令牌在厨房有几块?”   “就一块。每天轮到谁就给谁。”   “这块令牌有没有不见的时候?”时以锦打算从这人的口中套出点话来。   面前的人面对时以锦的提问一下慌了神:“大小姐,我们可没有私自偷拿令牌偷溜出去。”   时以锦从这人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些问题,但却没有追究的打算。既然这人不经意间说了出来,证明是后厨那边大家都会默守的规矩,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估计后厨的人也无一幸免。   时以锦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问的是,这块令牌有没有不见过?”   面前的丫鬟吓得都快要向时以锦跪下,却被时以锦拦住了:“你别跪了,我不怪你。你就告诉我的问题就好。”   “没有,绝对没有丢失过。我们每次用完立刻就会换回去。因为每天都会换人,从来没听谁说过,哪天令牌有不见了。”那奴婢见时以锦听完她的话若有所思,借口出府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立刻告退。   时以锦也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她想着昨晚那块令牌的事,若是这块令牌从来没有丢失过,但似乎府里上下所有人都能接触到,就不能保证不会有人去仿造一块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这块令牌并不只有一块,说不定有备份,但是丢了也没有人发现。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块令牌根本就是昨晚宋陌竹偷来诈她的,在离开的时候,又重新还到了原本的地方。   时以锦设想着各种的可能性,发现面前的朝食已经快没了热气,这才摇摇头,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清空,转身到房间去叫圆圆起床。   “圆圆起床啦。”时以锦轻声唤着在啵啵床上缩做一团的小包子。   圆圆大概是听到了时以锦的喊声,将被子往上拉一拉,蒙住了头,嘟嘟囔囔:“我没睡醒,我还要睡。”   时以锦轻轻拽了拽圆圆的被子:“再不起床,朝食要凉了,就不好吃啦。”   “我不吃。”圆圆依旧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   “既然你不吃,那姐姐把你那份也吃掉了。”   还没等时以锦说完,圆圆猛地掀开了被子,坐起了身,伸着短胳膊短腿,想要去够床旁架子上的衣服。   在时以锦的帮助下,她这才穿好了衣服,迈着踉跄的步伐,爬上了外间的饭桌旁。   “姐姐喂我!”圆圆刚坐下来,看着面前的碗筷,一脸还没睡醒地说出了这句话。   “朝食冷了不好吃,我也吃饭,你自己乖乖地自己吃饭。”时以锦边说,边摸了摸圆圆睡得如同鸟窝般乱的头发,想要替她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   圆圆感受到头顶上的压力,缩了缩脖子,看着时以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丝笑容也没用,她觉得现在姐姐对她稍微好点了,她可能有点太放肆了。   思及此处,圆圆乖乖地拿起了筷子,夹起了小包子,放在碗里用手抓着开始啃。   等到用完朝食,时以锦才让奶娘将圆圆带回去打扮一番,刚才管家来通知说是中午一家一起到厅堂用饭。   趁着这时间,时以锦也没有打扮的想法,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就泛起了困。   她又重新钻回了被窝,补起了觉。   直到外面传来的人声:“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   “在,我马上就到前厅去。”   时以锦被人叫了起来,终于体会了早上圆圆被强制起床的心情。   到了前厅,才发现除了她爹时容,李如和圆圆都还没到。   “爹。”时以锦开口喊了时容一声,打算蒙混过去,毕竟她来到这里,一切请安之类的礼仪也不清楚。   在太师椅上的时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时以锦,对时以锦的行为也没有意外,时以锦这才暗地吐了一口气。   在听到时容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将刚吐出的气,又吸了回去。   “最近听说你和以绣玩得不错,以绣年纪小,有什么事你多担待一些。还有最近《女诫》重新看得如何了?”   时容和蔼可亲的样子,无疑前世见到班主任问她作业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她立刻回想起了桌上的那本《女诫》,搜肠刮肚地回答:“我觉得此书虽薄,但内容深奥,学起来大有裨益。”   听到时以锦的回答,时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而且听管事说最近时以锦也未曾出门去找过莫泽明,看来是开窍了。   “爹,前几日的祭器失窃案,听闻您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现在找回那批祭器了吗?”时以锦看准时机,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听到时以锦的话,时容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册放了下来:“这件事还没消息,切记万不可到外面乱说,也不可随意提及。”   时以锦想着府中大概此事的人也都下了封口令,乖巧地答应了下来:“知道了。”   正当时以锦和时容相顾无言的时候,李如和圆圆的出场化解了这一丝尴尬。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吃饭吧,”时容招呼着几人坐到饭桌边上,又对着圆圆说,“听说你最近几日特别乖,到爹身边来坐。”   圆圆仰头看看身边的娘亲,再看看时以锦,目光流露出一丝求救的目光,见两人都没有接口,嘟了嘟嘴,认命地坐到了时容身边的位置。   一坐到位置上,圆圆就晃荡着腿,等着上完菜要开饭。   看到圆圆的坐姿,时容皱了皱眉:“‘动静有法’方为淑女的举动,你看现在的坐姿,腿不要晃荡。”   听到时容的训斥,圆圆立刻低眉顺眼地坐正了些,也不敢像平日里一样向时容撒娇。   等到正式吃饭,看到圆圆捧着碗拿着筷子,吃饭吃得有模有样,时容蹙起的眉间才松了不少:“前几日,以锦带以绣去看衣服,遇到了那样的事情,衣服也没选成。这几日,以锦再带着以绣去一次。”   听到这里,圆圆开心地放下了筷子,拉住了时容的袖子,嘴里还塞着刚吃着的排骨,含混着说:“爹最好啦!”   时容看着圆圆没正行地赖在他身上,眉头一皱:“坐好!”   圆圆立刻回到了她的位子上,继续啃起了排骨,时容看着圆圆饭吃的正香的样子,还是露出了些温和的笑意。   等到大家都吃完饭,都准备各自回房午休时,时容对着其他几人说道:“十日之后,丞相夫人的生辰有一场宴会,帖子还没发,但消息已经传开了。全都去,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那明日我就和以锦、以绣一起去挑些料子,做几身衣服。”李如接了口。   “也好,年关将近,就多做几身,到时候接待客人的时候也好穿上。”   约定了明日巳时在门口等,几人这才散去。   -   又一次来到了锦绣坊,掌柜再一次殷勤地迎了上来:“夫人和小姐来了,上次两位小姐也是受惊了。”   “那日也是麻烦掌柜了。”李如谢过掌柜。   “不麻烦,不麻烦。瞧我这记性,怎么好让贵人站在门口,快里面请。”掌柜带着几人来到了后院。   进到后院,时以锦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画眉姑娘,好巧。”   “时小姐,没想到今日也遇到了。”画眉似是在和小厮说话,听到了时以锦的声音,也就打发了那人离开。   “认识的?”李如看到时以锦冲画眉打了招呼,看到画眉身上的官府,眉头轻皱了下,“你们先聊。”   时以锦目送着李如和圆圆的背影进了房间,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面前的画眉身上。   “小小姐看着很机灵,和时小姐口中的一样有趣。”画眉看着被李如带进房间的圆圆还转过身冲她挥挥手。   “我们这么有缘,你可以不用叫我时小姐了,叫我以锦就好了。”   “我们身份悬殊,这么亲近,被其他人听到难免落人口实。”   面对画眉的拒绝,时以锦也没有强求,知道在爆炸案没有明朗之前,画眉估计也不会同她交心:   “你在这里是为了爆炸案的线索吗?”   “找到了爆竹坊的坊主,现在头儿和那人正在爆竹坊里。我就再到附近来问问当日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   听到画眉的话,时以锦想着大概是之前祭器失窃耽搁了爆炸案的进展。   “画眉,该走了。”宋陌竹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身边还跟了个身形削瘦,面上还挂着厚厚的络腮胡,是时以锦之前从未见过的人。   “宋大人,好久不见,”时以锦先开了口,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其实也没有很久。”   宋陌竹当然明白时以锦话中有话:“时小姐,似乎很空闲,可愿去司刑处坐坐。”   “不去,我娘还在里面等我,我就先告辞了。”时以锦看宋陌竹没有其他反应,立刻向画眉告辞,转身离开。   “等等。”宋陌竹叫住了时以锦。   时以锦僵硬地转过身,这人不会至今还认为她是爆炸案的疑凶,顾虑还没被打消:“还有什么事吗?宋大人。”   “画眉上次说柿子很好吃,希望谢谢你来着。”宋陌竹说起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   画眉瞅了宋陌竹两眼,后知后觉地接过了话:“头儿说得对,我都忘了,一直向谢谢你的柿子,司刑处的人都说柿子特别甜。”   “没事了?没事我就进去了,我娘在里面等了很久了。”时以锦想着这一次若是宋陌竹再叫她,她也绝不会搭理。   时以锦这边顺利地挑了几匹面料,顺便让绣娘量了尺寸,等衣服做好,就会送到府上。   -   另一边,宋陌竹和画眉带着贺理回到了司刑处,杨昼给客人奉了杯茶。   贺理回想起爆竹坊一片狼藉的废墟,心有戚戚,看起来伟岸的男人,说话也带了点哽咽:“我爹临死前,跟我说无论如何都要将爆竹坊撑下去,就算不做皇商了,我们贺家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困难低头。”   贺理抹了抹湿润的眼眶,继续缅怀着往事:“我爹走了之后,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好几次有附近的小孩来我们爆竹坊附近玩儿,家里都会找上门来,说我们这里太危险,让我们赶紧搬走。没想到这些年街坊领里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画眉看贺理丝毫没有打算说爆炸案的事,忍不住插了嘴:“那你觉得最有可能纵火的人会是谁?或者你心里有什么疑问吗?”   “我真的想不出有谁能在我去隽城的日子里来放火,我知道街坊领里的顾虑,我这都答应要搬了,他们总不能这么对我。”贺理说得也发了急,多少有点语无伦次。   “您先喝点水。”宋陌竹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贺理喝了口茶,舒缓了一下情绪:“不过说起来,我可能真的有怀疑的人,你可知道城东顾家的爆竹坊?”   “略有耳闻。”   “我怀疑就是他们搞得鬼,我爹在的时候,他们就四处散布谣言,说我们家的爆竹伤过人。等到我接手了,更是将我们的顾客都招揽了去。我新觅的爆竹坊的铺子就在他们不远处。而且这次我新的一批爆竹是做给丞相府的,想来他们也是心有不满。”   宋陌竹听到“丞相府”三个字,无声地摸着茶杯的边缘,扬声叫来了画眉,让她去看看顾家的情况。 第8章 白日焰火(八) 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声,……   画眉从顾家爆竹坊回来,向宋陌竹禀报,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而且爆炸那天,顾家爆竹坊的坊主也整天都在铺子里制作爆竹,所有的学徒和左邻右里也都可以确定。   “可以确定?”宋陌竹和时以锦那天发现的蜡烛,在寻访了制作蜡烛的铺子之后,发现那根蜡烛似乎格外耐燃,应该是燃烧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生了蜡烛。   “顾家虽然是个商户,但作风却是大户人家做派,家里有几个下人,我一一都问了,出不了错。”画眉觉得应该出不了差错。   “头儿,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丞相府那日,你和杨昼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宋陌竹整理着书桌上公文,对画眉说道。   “头儿,我和杨昼不适合那种场合的,你知道的,”画眉颇为为难,“而且丞相府发问只发给了你一个人,我们去也不合适。”   “贺理那天也会去。”   “去,我去,”听到和爆炸案有关,画眉立刻改了口,“我现在就去通知杨昼。”   宋陌竹在画眉离开之后,从公文下面抽出了一张纸,上面整理了爆炸案和祭器失窃案的线索,现在两个案子,却完全走入了死胡同。   看着杂乱无序的线索,宋陌竹从抽屉拿出了上次那块时府的令牌,就连这条线索也断在了时府,顾忌着礼部尚书的身份,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搜索。   转眼就是丞相夫人的生辰,时以锦这一日穿了浅黄色云锦暗纹的上袄,下身穿的宫灯织锦的马面裙,腰上还挂了绣着金桂的褐色荷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灵动。   圆圆则是从上到下都是黄色的衣裙,看起来就是一个洒满了黄豆粉的糯米团。   “姐姐打扮起来真好看,”圆圆看到时以锦,小嘴就抹了蜜一样的甜,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她那点小心思暴露无遗,“我跟姐姐一辆马车。”   “去吧,”李如笑着看圆圆,想着待会儿宴会上也十分拘束,就让圆圆撒一会儿欢,又对时以锦叮嘱道,“多照看点妹妹,在马车上不要磕碰着了。”   时以锦抱起圆圆上了马车,她显然对每一次出门依旧满怀好奇,悄悄撩起帘子,在往外东张西望。   看着圆圆跪坐在马车上的姿势,时以锦虚扶着她的背脊处,而奶娘则一脸紧张地看着圆圆,生怕她会做出一些冒险的举动。   “到丞相府需要多少时间?”时以锦问车夫。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时以锦算了算,其实离丞相府也不算很远,见圆圆也没闹腾,就开始闭眼假寐,想着能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到了。”门帘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时以锦轻轻撩开帘子瞥了一眼,发现她们前也停了不少马车,大概要等到排到前面一些才能下车。   “时姑娘!”   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声,时以锦觉得有些耳熟,就看到从后面出声喊她的杨昼,身边还走着画眉,他们身后跟的正是宋陌竹。   “几位大人安好,今天应该也算不上巧。”时以锦看到几人,也不感到意外,丞相府宴会本就大概从一品官员到叫不上名的无名小吏都有可能宴请。   听到时以锦在和窗外的人说话,圆圆也挤到了时以锦的身边,看到画眉先是“咦”了一声:“姐姐,很帅的姐姐,之前见过。”   画眉被圆圆叫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姐。”   时以锦笑着摸摸了圆圆:“还有两位大人,也要叫人。”   圆圆看着另外两人,眉头皱了皱,看起来很是为难,先是指了指画眉:“这是姐姐。”   他的目光在杨昼和宋陌竹身上来回晃悠着,杨昼一脸兴奋地看着面前的小孩:“我呢?叫我什么?”   “哥哥?”圆圆不确定地说着。   “对了,你真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小袋松子糖,“见面礼。”   圆圆笑嘻嘻地接过,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还有人没叫呢,”时以锦从圆圆手里拿过了松子糖,“你先叫人。”   圆圆看起来很为难,用自以为小声对时以锦说:“那个人看起来好凶,可以不叫吗?”   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圆圆的话,画眉低着头,抽动着肩膀,似是在偷笑。杨昼也是一脸忍俊不禁的表情,随时都可以笑出来。   时以锦想从宋陌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裂的表情,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快叫一声,不然松子糖没收。”时以锦也没能忍住笑。   圆圆这才十分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哥哥。”   喊完,圆圆立刻将头缩回到了马车里,从时以锦手里拿过松子糖,马上就敞开纸袋,捻了一颗放在嘴里。   时以锦不好意思地说道:“家妹年幼,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杨昼看着前面排着的马车:“看来时小姐,还要等一会儿,那我们先去了,待会儿若是有机会再见。”   时以锦笑着对几人说:“那就待会儿见。”   目送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时以锦放下了车上的帘子,看着盯着松子糖纸包十分专注的样子,没忍住轻轻掐了下圆圆的脸。她总有一种刚才在宋陌竹面前扳回一城的错觉,就差对圆圆说做得好。   圆圆则是一脸懵懂地看着时以锦,不知道姐姐为何突然如此高兴。   等到他们一家入了丞相府后,绕过影壁,时以锦才发现丞相府内部别有洞天。   他们时府一切都以简约为主,没有太多的装饰,丞相府内部却是四处都放着盆栽,景色也都是放着江南园林的假山秀水。   而院子内的戏台子也搭了起来,上面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时以锦听不懂的戏码。   下人领着李如和圆圆前去落座,时以锦看着李如刚落座,就和左右坐着的夫人攀谈了起来,看起来对这种场合也是游刃有余。   时以锦也跟着下人来到了官家小姐们待着的凉亭,里面三三两两地聊着天,稍微好动一些地则在凉亭外玩着投壶。   她谢过了为她的领路的下人,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打算看会儿花园里的风景,若是没有人注意,她就打算出去晃晃。   正当时以锦坐了一段时间,打算开溜,一群小姐们朝着凉亭走了过来,环佩作响,香风阵阵。   为首的人突然堵住了时以锦的去路:“以锦,你都来了,怎么也不找我?”   身旁的人也都附和道:“是呀,以锦,我们给你递帖子你也都一律拒了,是不是还抱恙?”   时以锦想了之前送到府上赏花郊游的帖子,统统被她以在家静养为主,给拒绝了。   主要的原因,一是她不认识这些小姐,担心多说多错,容易露馅。另一点是她真的觉得宅在府里挺好的,也懒得动。   时以锦面对众人的问询:“还不是之前爆炸受惊了,这才在家静养。”   “这多吓人。”、“你没事吧?”、“太可怕了。”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那为首的女子拉着时以锦重新坐了下来:“我听说当时莫泽明和邱宁也在场是不是?你说是不是邱宁看不惯你,故意给你使绊子呢?”   时以锦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人,这位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沈观儿,在原书中是时以锦的闺中密友,同时也对莫泽明倾心有加,看不惯邱宁,因此常撺掇时以锦去整邱宁。   她的原身变成人见人厌的恶毒女二,面前的人可谓是功不可没。她记得她看原文评论区的时候,没少见读者骂这位。   “你想多了吧,邱宁跟我们一样都是弱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时以锦应付着沈观儿,想着脱身的办法。   “邱宁来了!”不知道是哪位贵女说了一声。   时以锦一听,立刻挣脱了沈观儿挽着她的手,起身去拉邱宁:“说起那日爆炸案,还要多谢邱姑娘照顾,一直忘了谢你。还有之前我想要问你讨要个刺绣的纹样,你怎么还不画给我,我们去找找纸笔,就麻烦你现在就画给我。”   时以锦丝毫不给邱宁和沈观儿说话的机会,拉着邱宁就往凉亭外走。   沈观儿见时以锦不上当,拧了拧手里的帕子,也觉得无趣,拉着小姐妹重新讲起了今日前来的少年郎的风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时以锦这才放开了邱宁的手:“失礼了,若是你想回去,你可以回去。”   “我还要多谢你,幸好你拉我出来,不然我也待着不舒服。自从我家中获罪之后,以前那些所谓的闺中密友在这种场合也都对我视而不见,仿佛从不认识我。”   时以锦也没想到她无心的举动,突然换来了邱宁的真心告白,正有些无措。   “你们怎么在这里?没有去玩投壶之类的?”莫泽明看着邱宁一脸忧伤的样子,不禁蹙眉,“可有人欺负你了?”   时以锦听到这话,想着莫泽明可千万不要把锅往她头上叩,她真打算开溜,就听到——   “时以锦!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多照顾邱宁,你怎么还让她这么难过?”   时以锦内心飘过了满屏的问号,大哥你是男主,我可是恶毒女二,没像之前让邱宁落个水之类的走剧情,她已经是“洗心革面”了,你还要责备你青梅竹马的“善良”妹妹。   面前这人作为探案文的男主,看起来脑子并不是太好使。   当然,时以锦并没有将这番话说出口:“那个……姑娘在一起,难免会闲话几句,我也控制不住。我妹妹在找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时以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璧人。   走在半路上,时以锦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络腮胡,想了想,正是那日见到的爆竹坊的坊主贺理。   时以锦想了想,也无处可去,就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时以锦看到了他身边的画眉和杨昼,时以锦想着大概是为了爆炸案的事情,在监视着贺理。见宋陌竹不在,也就走了过去。   “我看到坊主就跟了过来,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   画眉看了眼时以锦,再看看杨昼一脸兴高采烈的反应,颇有些不适:“嗯,头儿让我们在这里看着。”   听画眉这么说,时以锦更确定了宋陌竹不在这里,决定在这里躲到开宴,也乐得清闲。   “哎……这个不能怎么弄,这么弄要出事的,”贺理从杨昼手中抢过□□桶,“你还是去边上待着去吧。”   杨昼一脸不情不愿地被赶到了一边,就开始拉着时以锦和画眉聊天。   时以锦这才反应过来,杨昼今天没带眼镜:“你眼镜怎么不见了?”   “哦,那个啊,”杨昼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的皮盒子,“今天人多,就不带了,收起来了。”   “能看看吗?”时以锦问道。   “当然可以,”杨昼将眼镜大方递给了时以锦,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这可是圣上给头儿的赏赐,我看中了很长时间,上次替头儿解决了个棘手的案子,头儿才终于送给我了。”   时以锦听到是宫中的赏赐之物,也就知道这东西并没有太好入手,发现这个眼镜并不像现代用合金之类框架制作的十分精良,用的是木头,稍微重了些,但也胜在新奇。   她拿着眼睛在面前比了比,以为会是近视镜或者老花镜之类的,发现结果就是平光镜。换言之,这副眼镜也就是两块玻璃新奇。   “你看起来对这个东西很熟?你知道这怎么做的吗?”杨昼想着之前时以锦能解决粉尘爆炸,说不定对玻璃的制作也略知一二。   “只是以前在外乡偶尔见过,有点好奇。”说着时以锦的思绪被勾回到了以前的现代生活,难免起了几分思乡之情。   “好了,”贺理起身拍了拍手,“等晚上就能放了。”   时以锦一直以为烟花和爆竹这种东西,只需要从爆竹坊搬过来直接就能燃放,没想到还需要现在制作。   贺理向其他人解释道,这是他新研发的一种烟花,尝试了些其他颜色,也尝试了能不能在空中放出形状。   时以锦听到这里,觉得贺理的意识还挺超前。   就在这时,不近不远的地方传出了“砰——”地一声。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紧张。 第9章 白日焰火(九) “我们不去礼部,去……   几人对视一眼之后,没有犹疑,立刻就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跑去。   一路上,前来的宾客似乎都要往放出巨响的地方过去,却被丞相府里的下人一律拦住了。   下人也像拦住画眉一行人,在画眉出示了司刑处的令牌之后,还是将他们放行了。   来到发出巨响的地方,发现莫泽明和邱宁正站在一旁,似乎正在看护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儿?”画眉向两人问道。   “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宋大人看到有人影已经去追了。”莫泽明回答道。   此时,丞相孙引似乎也因为骚乱被惊动,出面安抚在场的宾客:“诸位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我们的宴席即将开始。”   众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给孙引面子,纷纷转身回到原先的席位落座。   孙引看向司刑处的众人:“等宋大人请他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孙引就拂袖而去,时以锦从孙引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些许的怒气,毕竟夫人的生辰宴被这种事情搞砸了一部分,谁都不会好受。   在时以锦胡思乱想的期间,杨昼和贺理都堆在□□的旁边研究着地上的东西。   贺理用手捻了捻爆炸之后的粉末,放到鼻尖下嗅了嗅:“这就是传统做爆竹的□□,是爆竹坊都应该都是用的这种□□。”   莫泽明在一旁接口道:“既然如此,看来这也是能作为线索之一。”   邱宁站在一旁,离得稍微远了些,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扯着莫泽明的衣袖,似是想要离去。莫泽明感受到了衣袖上的动静,转头轻声安抚着。   时以锦看着两人的互动,想着要是以前的时以锦估计早就暴跳如雷了。   一旁的下人在旁边犹豫再三:“几位大人,前面马上要开席了,还烦请到席上就座。”   莫泽明一听,那不如我们先回席上就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司刑处处理:“宁儿,我们先回去。”   邱宁紧跟着莫泽明离开了发出巨响的现场。   “时姑娘,这里我们会处理的,您身为贵人,也还是早日归席为好,”画眉对时以锦说,“这里我们自然会处理好。”   时以锦也觉得在此处多待也无益,点点头,还是回到了前面女眷的座位。   回到位子上时以锦安静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她无意和其他人聊天,不过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是这些小姐刚才也因为刚才那声巨响受到了惊吓,心有余悸。   “时姑娘,近日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许多。”邱宁自然而然坐在了时以锦的旁边。   “人总要向前看。”时以锦笑了笑,想着应该找借口换个位子,她只想安静混过这场宴会,可不想替女主当绿叶陪衬,也不想搅和进主线剧情。   “哎哟,你们关系什么这么好了,在聊什么呢?也带上我一个人。”令时以锦生厌的沈观儿的声音在她们身边响起。   “闲聊而已。”时以锦低头喝了口茶,希望沈观儿能识趣,不要再找她搭话。   “你不觉得你和这种从妓院出来的人坐在一起有失身份,要不是攀上莫家这根高枝,她现在能和我们坐在一起,不过是罪人之女而已。”沈观儿对着邱宁出言不逊。   时以锦瞥见邱宁的脸色一变再变,显得很是难看,估计是戳到了邱宁的痛处。   不过,时以锦估计根据正常的小说走向,现在就应该是邱宁反过来给沈观儿一点颜色看看的时机,又或者是莫泽明应该出现英雄救美的时刻。   时以锦正坐等着看戏,却发现邱宁除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毫无反应,莫泽明也没有从哪个隐藏的角落里出现。   “被我说中了?脸色变得这么难看,落魄的麻雀,还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是痴心妄想。”沈观儿见时以锦没有替邱宁说话,当时以锦默许了她羞辱邱宁的举动,更是火上浇油。   时以锦觉得沈观儿作为工部侍郎的女儿,言行实在是有失身份,觉得邱宁进过妓院又不是自愿的,何必一直这样戳别人的心窝,想着是不是要帮女主角邱宁说两句话,这样说不定能在女主光环的笼罩下,过得更顺利一些。   她就听到身旁的邱宁轻笑了一声:“呵,我要是能变凤凰也是我的本事。若是沈姑娘有这样的本事,也可以去找一支告枝攀上,这样也就不用跟我同坐一桌了。”   时以锦看着邱宁用着轻柔的话语反击,想着她最期待的场面果然出现了。   打起来!打起来!   时以锦内心飘过了以上的弹幕,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打起来,难免殃及她这条池鱼,还是算了。   “你!岂有此理!”沈观儿见在邱宁这里讨不到好处,气得转身坐到了后面一桌的空位上。   “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还想落了东西在后院,我现在去找一下。”邱宁沉默了一会儿,也离开了时以锦身边的座位。   时以锦看着邱宁的表情,也猜到邱宁大概是找个借口,可能去找个没人的角落冷静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在宴席正式开始前,时以锦被叫到了李如身边,想来还是按照各家的官职依次落座。   圆圆一段时间没见时以锦也十分开心,黏在时以锦身边说着絮絮叨叨地说着悄悄话。   “姐姐,那戏台子上唱得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还不能乱动,太无聊了。”   “还有还有,刚才那个响声太吓人了。姐姐,吓到没?”   时以锦摇摇头,听到圆圆提到刚才的爆炸才想到不知道宋陌竹去追嫌疑人也不知道追到了没有。   丝竹声渐渐响起,宴席正式开始,一开始还沉静的氛围,推杯换盏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时以锦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场景,再看着同他人交谈的时容,发现了他这个平时在府里古板又严肃的爹不同于家里的一面,大概说到底能一路升到尚书这个位置,本质也是个老狐狸。   酒过三巡,时以锦才在席间看到了画眉迟来的身影,她看向男席那边,才发现宋陌竹不知何时出现了。   此时,似乎正在和时容低声说些什么,宋陌竹说完,时容脸上露出了些喜色,拍了拍宋陌竹的肩,冲他举了举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宋陌竹也跟着将杯中的酒喝完。   时以锦看这样子,也猜不到宋陌竹刚才究竟追没追到人。   “姐姐,你在看什么呀?”圆圆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时以锦的目光。   “不觉得天色暗了些。”时以锦想起今晚宴会的重头戏应该就是烟花了。   夜幕将白昼挤出了舞台,墨蓝完全占领了天空。   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冲天炮的响声,席上的人,听到声响,都在仓皇四顾,想起下午事情,都有些惶惶然。   孙引做了个让大家少安毋躁的手势,示意众人看东南角的天空。   “姐姐,现在要做什么?”圆圆茫然地看着周围,显得很是迷茫。   “待会儿那边要放烟花,圆圆认真看。”时以锦将圆圆抱到了腿上。   随着“砰——”地声响,天边接二连三地绽放出了流光溢彩的绚烂烟花。   “哇!”圆圆的惊叹声也被烟花的爆破声所掩盖。   等到烟花放完,在天空上只留下寥寥余烟,众人才从这幻境中回过神来。   “真是精彩啊!”、“真好看。”之类的评价不绝于耳。   时以锦看着众人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就连圆圆也在时以锦怀里说:“姐姐,我们家也能放烟花吗?”   时以锦想了想:“到时候再看吧。”   圆圆见时以锦没有一口答应她,觉得自讨没趣,就从她怀里挣脱开,坐回了位子上。   整场宴会,终于走向了收尾阶段,众人都依依不舍地告别。   时以锦看着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拉着圆圆乖巧地跟在时容和李如身后同其他人作别。   “你们先回去,说是祭器找到了,后续的事情要处理一下。”   “真的?这可是好事,你早去早回。”李如听到这个消息也难掩兴奋之情。   时以锦想到刚才宋陌竹和时容交谈的场景,看来那个时候时容喜形于色就是因为这件事。   “时大人,可以走了吗?”宋陌竹在远处招呼道。   “这就来,”时容转头上了马车,对时以锦她们说,“你们也快回去吧。”   时以锦虽然好奇,却没有打算掺和这件事,打算等时容回来再从时容口中打听一下。   刚将圆圆抱上马车,就听到时容在前面的马车上招呼道:“以锦,来,跟我一起去。”   时以锦不知道为何时容突然改变了注意:“爹,我跟您一起去,大概不太妥当,礼部不是谁都能去的。”   她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她其实就是参加宴会累了,想回去早点休息。   “我们不去礼部,去司刑处,宋大人让你去,好像有事问你。”时容看着远方宋陌竹和莫泽明、邱宁交谈的背影。   时以锦顺着时容的目光看去,看来那两位也要被一同请去司刑处,她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第10章 白日焰火(十) “乾天将亡,故复将兴……   宋陌竹带着几人来到了司刑处,画眉将莫泽明和邱宁带到了其中一间房间。   时容和时以锦则跟着宋陌竹到了另一间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木箱。   宋陌竹上前打开这个木箱,露出了里面的青铜色的祭器:“时大人,看一下,可是这批祭器?”   时容上前两步,将里面的酒盅和烛台拿起来审视了一番,看了下烛台底部刻的字:“没错,正是这些,你在哪里找到的?犯人又在何处?”   “来人!”宋陌竹扬声说了一句,就有衙役将犯人押了上来,时以锦自这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觉得有几分熟悉。   “是你?”时容先认出来面前这,“你是我们府上的车夫?我们时家向来待下人不薄,你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时以锦这才想起来这人正是爆炸那日去锦绣坊为她驾车的车夫,随即心下了然。   那车夫低着头不说话,似是默认了时容的指认。   “我今日追这爆炸的嫌犯,一路到了他藏匿的地方,正巧找到了这一箱祭器。”宋陌竹在这人房间找到祭器,在这之前也未曾将爆炸和祭器失窃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说!你为什么这么做?还到丞相府上放□□,你这可是重罪!”时容看着面前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更气的是对府上下人的疏于管理,若是一个不当,更是全府上下都要被牵连。   “乾天将亡,故复将兴!”   这人没头没尾地瞪着周围的人说出了一句话,随即咬舌自尽。   宋陌竹想要去掐这车夫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这!”听到这句话的时容更是大惊失色。   时以锦对面前突然死了人,先是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冷静了下来却想到了她似乎是听了一些不该听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乾天是现在这个朝代的年号,而故复则是前朝。   衙差找来了白布,将这人盖住,搬运了下去。   时以锦还多少有些惊魂未定,没有想到看似简单的一起失窃案,背后牵扯到了这些事情。   “本想让莫泽明和邱宁认认人,现在看来也是不必了。”宋陌竹看着他们将人抬下去的身影。   时容则是踉跄几步,憔悴地坐在了椅子上:“这事可不简单。”   “时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报,我不会提是时府的下人,只说是无名小卒,还请时大人无需担忧。”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容一直紧绷的脸色才稍微放缓了些:“那就麻烦宋大人,今日的事我也定会保密。若是之后,宋大人有需要协助的地方,时某自然会鼎力相助。”   时以锦却凝神在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这车夫要炸爆竹坊的原因,今日又是如何混进丞相府,在丞相府又为何要再一次放爆竹,难道仅仅是为了造成恐慌?   现在这一切一切的都还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时姑娘,看起来有话要说?”宋陌竹看了眼自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时以锦。   “我……”时以锦犹豫着要开口,看了眼时容的眼色,还是决定闭口不提,若是有疑点那也是司刑处的事情,不是她应该管的,“我想说,这件事我会当没听过,没见过。”   时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还要麻烦宋大人妥善处理。”   宋大人将两人送出了房间,正要准备去转告莫泽明和邱宁也可以回府的时候,贺理从门外急匆匆地赶了来,似乎是刚处理完丞相府烟花的事宜。   “稍等片刻。”宋陌竹对时容和时以锦说道。   他转身带着贺理去了放置车夫的房间:“你可有见过这人?”   贺理先是被吓了一跳:“这……这人……我好像见过,我们出去说。”   宋陌竹见贺理被吓到了的样子,重新将白布盖回了车夫的身上,关上了门离开这间房。   两人来到了时容和时以锦身边,贺理看起来还没有回过神,对面前的两人也是视而不见。   “这人我记得很久之前来过我的爆竹坊,他的要求特别奇怪,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要买大量的爆竹去炸山洞,我觉得他的要求就很奇怪。而且我之前一直忙着研究烟花,就拒绝了。这人莫不是怀恨在心,所以这才来找我寻仇?”贺礼惊疑不定,他觉得他说出的话似乎就是真相。   “具体的原因,这车夫也没说,大概也是如此。”时容说着这话,也在若有所思。   时以锦却敏锐地从日常相处总,感受到了一丝时容的异常,感觉到她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去没有说出口。   莫泽明和邱宁大概是听到外面的人声也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不是让我们来认嫌犯的吗?”莫泽明对着宋陌竹说道,似乎因为长时间的等待有点心烦气躁。   “人已经死了,你可以再去确认一下。”   莫泽明听到宋陌竹的话深深皱了一下眉头,而跟在她身后的邱宁更是吓了一大跳。   邱宁的害怕也被莫泽明感受到,他转头去安慰:“你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邱宁听了,点了点头,也无意再去。   “这人从身形看起来,应该是今天逃走的那个人,”莫泽明言之凿凿,“既然如此,这爆炸案就算破了,你也可以整理成册了。”   宋陌竹没有接口,对着几人说道:“耽搁各位时间了,既然如此,也就请各位回去,这件爆炸案也就告一段落了。”   时以锦看向宋陌竹不知道这人说的话,是一时托词,还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完结,她就能过上清净日子了,至于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还是交给司刑处的人解决就好。   在回府的马车上,时以锦觉得车厢里的气氛也是十分尴尬,她正打算闭眼假寐蒙混过关的时候,时容十分严肃地说:“今日听到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时以锦乖巧作答,但还是没抑制住好奇心,“爹,关于祭器失窃的原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时容盯着时以锦看了一会儿,时以锦刚想收回她的话,就听到时容:“你大概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   时以锦想了想,除了过没几个月快过年以外,没有重要的日子,除非这个日子和乾□□有关。   时容目光仿佛透过了车帘看向了远处,喃喃说:“前朝破灭,就在这个月。”   她爹说得虽轻,但还是捕捉到了关键字,等到她听完就发现,她不应该问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些想要恢复前朝的人,就应该是想要偷这一批祭器,用来祭奠前朝战败的亡魂。   时容回过神来:“过年之前,都好好在家待着,少出门,而且刚才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时容又在嘱咐了一遍,时以锦也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格外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   回到时府,他们一进门,李如就出来迎接他们:“怎么样,都解决了?”   圆圆也跟在李如身边,拽着李如的裙子,揉着眼睛跟了出来。   “嗯,祭器找回来了,没事了,已经差人搬回礼部。”时容在李如面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以锦呢,你去司刑处可是为了今日的爆炸,可有什么消息?”李如关切地问道。   时以锦和时容对视了一眼,时容接过话头:“没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时辰已经晚了,快去休息吧,我们以绣也累了。”   时容敷衍着,将靠在李如身上的圆圆抱了起来,圆圆迷糊地趴在时容的身上闭着眼。   李如听了时容的话,也就没再追问:“大家都困了,那就快去睡吧。”   圆圆从时容身上被奶娘抱了过去,还闭着眼含糊地说:“爹,娘,早点休息,姐姐也早点歇息。”   时以锦回到房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坐到了床上。   今日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时以锦面前一一闪现,恍若做梦。   而看着门外的漆黑的一片,内心中浮现出更大的疑问,恐怕有更大的阴谋在这一片黑暗中酝酿。 第11章 白日焰火(十一) “娘!”圆圆气得跺……   这几日,时以锦都未曾出门,每天除了吃了睡,就是睡了吃。   除了感受到天冷了一些之外,她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懒散生活。   日复一日的待在房间里,时以锦多少感到有些无聊。   更何况,这几日,圆圆大概也是怕冷,也在院子里一步未出,也没来找她。   时以锦终于还是决定重新捡起都快积灰的爱好,那就是——看小说。   她去了一趟时容的书房,想要看看有没有一些志怪小说、游记又或者话本之类的书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结果,她去到书房,发现都是各个版本的四书五经,除了这些之外,无外乎一些策论或者政论相关的书。   时以锦百无聊赖地还是决定出门去趟书肆,找点话本之类的打发时间的书回来看。   李如本打算安排马车载时以锦去书肆,时以锦却听闻书肆里时府只有三条街的距离,自然拒绝了。   李如还以官家小姐应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念叨着时以锦,说若是不坐马车,就不让她出门。   在时以锦软磨硬泡下,表示她从下人那儿借一身布裙,打扮成普通人家的女儿,李如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她带着李如给她安排的护院,一路闲散地晃过去,打算顺便领略一下一直未曾见过的都城的风光。   书肆坐落在一条喧闹的街上,各种杂货铺、茶楼更是鳞次栉比,显得熙熙攘攘。   时以锦对这些也没有太多的兴趣,直奔书肆而去。   果不其然,确实让她在书肆找到了一批才子佳下、花前月下的话本,她正在翻找是不是还有其他有趣的话本,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聊天。   “老刘真的说不见就不见了,怪吓人的。”   “他不会真的偷了令牌偷溜出去,就再不回来了吧。这怎么行,我们可是在签了卖身契的。”   时以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就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比她现在铺子里的两人背对着她,从露出的侧脸她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之前到她院子里来送过朝食被她责问过令牌的丫鬟。   而另一人从打扮和头发的油光,可以猜到很大概率就是他们厨房里厨娘之类的。   她也猜到了她们口中的老刘大概就是那日自尽在司刑处的车夫。   看来今天也是偷溜出来的,时以锦心想,却没有拆穿她们的打算。   “不过,老刘之前的行为就一直鬼鬼祟祟的,我听说他之前晚上也曾经夜不归宿。”厨娘还在说。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他好像还偷用了府里的马车,不知道去哪里了。”丫鬟接了口。   “他有次深更半夜回来,还跑到厨房要吃的,我随口问了句他去哪儿了,他还说不关我事,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厨娘言辞间满是抱怨。   后面,两个人将话题岔了开,从她们的言语中,时以锦也听到两人似乎并不认字,是来买画本的。   她见之后两人也没有聊到关键的信息,也就打算付了钱离去,却还是被那两人撞破了。   “大……大小姐……”那个丫鬟显得十分窘迫,大概是觉得偷溜出门却被主人家逮个现行。   厨娘似乎从时以锦的穿着没认出时以锦,听到身旁的人这么叫了,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小姐,我……我们……”   时以锦想装作事情没发生过,但还是敷衍了几句:“我们就当没见过彼此。”   “多谢大小姐开恩,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大人大量。”那妇人将所有的好词都往时以锦身上堆。   时以锦示意她不要紧张,抬步就离开,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对那丫鬟说:“我院子里刚好缺人,你想过来吗?你可以考虑一下,若是想,你就来找我。”   说完,时以锦抱着她新得的宝贝话本离开。   那丫鬟还怔愣在原地,刚才时以锦当做没见过她们的喜悦也荡然无存,一脸哭相地问身边的厨娘:“怎么办啊?”   “这可是好事,在大小姐身边做事,都不用看人眼色了,你的月例银子都能涨了,”厨娘倒是觉得这是美差一件,“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之前不是说在大小姐院子里的人没有做超过三天的。”那丫鬟还是十分纠结。   “那是以前,我看现在大小姐脾气好了不少,之前不也说亲自陪着小小姐到厨房来的,”厨娘拉着丫鬟离开了书肆,往时府方向走着,“你也别多想,既然小姐叫你去,你就去,除非你有胆量拒绝大小姐。”   丫鬟摇头如街头商贩手中的拨浪鼓般:“那我还是去吧,不过我一定跟大小姐讲清楚我什么都不会,在厨房也就做做洒扫之类的事情。”   时以锦回到府里,立刻将刚才遇到这两人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立刻回到了小院,生了个火炉,躲到被窝里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新买回来的话本。   她发现古人的话本也有别样的意趣,情节有趣,笑点也密集,她也看得乐在其中。   等到那丫鬟来给时以锦送晚食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看了一下午的话本了。   那丫鬟忐忑地开了口,却是一副即将奔赴战场英勇就义的表情:“大小姐,我想好了,我会来的。不过我什么都不会,恐怕大小姐看不上我。”   “会生碳就行,我不想在大冷天躲在被窝里的时候,还要爬下来生碳。”时以锦面对着送来的晚食,边大快朵颐边说道。   “啊?”那丫鬟对时以锦说的话也是一脸迷茫,对大小姐提出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   “我这里总是我一个人也不方便,有时一下子也找不到人跑腿,不会让你做很繁重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时以锦宽慰着面前这个看起来还很懵懂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秋。”丫鬟十分拘谨地回答。   时以锦放下了碗筷:“你不要紧张,我不吃人,你若是平日里想出门我也不会拦住你,我会给你一定的空闲。不过,出门前跟我说一声,不要找不到人就行。”   “行,那日你明日就到我院子里来吧。”时以锦拍了板,决定让她舒适的生活,在别人的照顾下,更添一份惬意。   时以锦第二日就去找李如想要因为调丫鬟的事情征求同意,她就算是府里的大小姐,还是要尊重李如这位掌管内务的夫人。   “你不必特地知会我,这点小事,你同管事说一声,让他安排就好,”李如翻阅着账本说道,“说来也该教你些管家的本事,之后成亲,也不能被婆家看轻了不是。”   “对,不过娘我们也不急,”时以锦看了眼李如面前的账本,看着竖着的繁体字,就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换了个话题,“话说我这两日都没见圆圆,她近日在做什么?”   圆圆可谓是说到就到,一个矮小的身影飞奔掀开布帘,飞奔进了房间,手里还举着一样东西。   到了近前,时以锦才看清圆圆举的是之前的九连环。   “娘,姐姐,我把九连环解开了,”圆圆炫耀着解开的九连环,“我是不是超级棒!”   李如看了眼九连环:“不错,我倒是没想到你有这耐心。”   “哼!”圆圆轻轻哼了一声。   时以锦摸摸了圆圆梳着的两个小揪揪:“圆圆超棒,那下次姐姐给你卖七巧板好不好?”   她想起那日从书肆回家路过杂货摊看到的七巧板,她还想着带回去给圆圆,结果发现她带出门的碎银子都用在话本上了。   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姐姐,我不想要七巧板,我想要其他的奖励。”   “你想要什么?”时以锦见圆圆也是个人小鬼大的,顺势就问了下去。   李如却插了嘴:“不就是解开个九连环,就得寸进尺,以锦,你也别宠着她。”   “先听听,总没什么损失。”时以锦看到圆圆气呼呼地噘着嘴,也觉得好笑。   圆圆一听姐姐支持她,立刻开了口:“我想要放烟花,就那天在宴会上看到的烟花。”   “不行!”李如立刻脱口而出,她想到之前时以锦和圆圆遇到的那场爆炸,听到“烟花”、“爆竹”之类的词就像是惊弓之鸟。   “为什么?为什么?”圆圆没想到李如会这么快的拒绝,扭着身子钻到李如怀里,想要一如既往地通过撒娇来到她的目的。   李如却皱眉地拉开了圆圆,格外严肃地喊了她的本名:“时以绣,你撒娇也没用,其他事情可以商量,这件事绝对没有商量。”   “娘!”圆圆气得跺脚,“那日烟花这么好看,我们为什么不能放?”   时以锦见李如似乎在气头上,两人之间的争吵一触即发,想着他们时府大概放烟花难免太惹眼,若是招来其他人的嫉妒就不好:“圆圆,娘这么坚持也有娘的道理,你也别再问了。”   “姐姐也不帮我!”圆圆觉得时以锦总该站在她这边,一时气急,一边哭,一边跑了出来。   “小小姐,小小姐!”奶娘不安地追了出去。   “娘,若是不放那种上天的烟花,应该也有低矮一些的烟花,不妨买些那个回来,这样过年的时候,也热闹些。”时以锦还想在接着劝两句。   “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时以锦见李如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决定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第12章 白日焰火(十二) 圆圆一跑回来,立……   最近几日,天气一反往常,下起了蒙蒙细雨。   连日的阴雨,让本来就寒冷的天气,更添了几分萧瑟。   时以锦看着窗外的雨滴落在庭院的石凳、石椅上溅起了微小的水花。   她长叹了一口气,关上了窗,重新窝回到了床上。   “小姐,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去看看小小姐。”小秋在一旁看着时以锦的样子,提出了建议,她觉得小姐整日待在房间里会闷出病来。   时以锦想起那日圆圆因为娘没有同意给她买烟花就跑开的后续,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那日,圆圆跑出去之后,时以锦没过多久就去找她,却被圆圆拒之门外。   到了晚上,奶娘更是派人来通报说圆圆发脾气,更是不吃不喝,只在蒙头哭。   此事最终还是惊动了时容,后来时容去劝了劝圆圆,并且答应等年前带她去挑烟花,圆圆这才作罢。   不过看这雨势,大概几日都不能出门。   雨停的这一日,一推开窗,寒风就灌进了房间,时以锦拉进了身上的披风,久违地踏出了房门,打算去花园呼吸新鲜的空气。   圆圆更是像从笼中放出的小鸟,裹着厚厚的棉袄,看到时以锦就扑了过来,仿佛丝毫不记得前几日在李如那边又笑又哭的也是她。   “姐姐,可以出门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爆竹坊?爹都同意了,姐姐你要带我去。”圆圆对时容答应她的事情还铭记于心,才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跟时以锦说。   “你怎么这么着急?”时以锦蹲下身抱起了圆圆,“圆圆几天没见,你好像胖了。”   “才没有,我根本没有好好吃饭,怎么会胖。”   圆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话语,已经把她这几日的举动给出卖了。   “你既然没有好好吃饭,就代表没有乖乖听奶娘的话,爹知道了肯定不让你去买烟花。”   “姐姐不说就好了。”圆圆嘟着嘴满不在乎地说。   “那我不是帮你骗人?”时以锦发现她是真抱不动圆圆,走过石桥,坐到了凉亭中。   “姐姐,我不管,爹已经答应我了,我一定要去。”圆圆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双手叉腰对着时以锦颇有些颐气指使。   “那你去问爹,是爹答应你的。”时以锦决定将在这件事上当甩手掌柜。   “不行,我就要姐姐陪我去。”   时以锦轻轻掐了把圆圆的脸:“不要得寸进尺,有事你去找爹说。”   圆圆听见这话缩了缩头,想起了时以锦之前对待她的样子,老实地闭上了嘴。   恰巧,时容和一位男子踏进了花园,圆圆看到了时容,立刻撇下了时以锦,像时容跑了过来。   时容看着飞奔向他的圆圆,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莽撞的跑过来的,平日里都怎么教你的?”   圆圆看向时容,才意识到他身边还有外人,但看清那人的脸确实“咦”了一声:“很凶的那个哥哥?”   “时以绣!”时容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圆圆也意识到惹了时容不快,立刻将要卖烟花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哒哒哒”地重新跑回了凉亭,觉得跟时容比起来还是姐姐更好相处一些。   “宋大人见笑了,小女顽皮,唐突了宋大人,还请宋大人见谅。”时容向宋陌竹赔着笑。   “不打紧,时小小姐年纪还小。”宋陌竹也没有打算让时容难堪,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打听那名车夫的事情。   时以锦看了看从远处跑回来的圆圆,也没打算开口问,圆圆肯定自会告诉她。   圆圆一跑回来,立刻故作神秘:“姐姐你猜我看到谁了?”   时以锦猜到了时容应该有可能和某位大人要谈官场的事情,看到圆圆的反应立刻将范围缩小了不少,这人应该是圆圆很熟悉的人,而且也是她认识的人。   “是莫泽明来了?还是司刑处的人来了?”时以锦反问。   圆圆眨巴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时以锦:“姐姐,你是不是看到爹身边的人了。”   “没有看过,不过你能这么问,证明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不是吗?”   圆圆听完,觉得似乎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不过我刚才忘记问爹去爆竹坊的事情了,要不姐姐帮我去问问。”   “坐了那么长时间,我也有些冷了,小秋我们走吧。”时以锦叫着站在边上的小秋。   圆圆见时以锦不肯帮她,立刻跟在了身后,“姐姐”的叫个不停。   -   那厢,宋陌竹正在时容的书房里看着那位名唤刘山的车夫的卖身契。   “我问过府里的管事,说是这刘山平时为人看起来老实,除了休息的时候找不到人,也没有其他出错的地方。不过问管事,这人平时会去的地方也是一问三不知。”   时容沉思,这件事也只能在私下朝管事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决不能大张旗鼓地闹着人尽皆知。   宋陌竹想了想,将卖身契收进了怀里:“最近我们去查刘山之前的行动,找到了些他的行踪。”   “那可有找到可疑的人物?”时容不安地问,满心希望能将这件事尽快完结,这样也可以尽快找出刘山将他们时府作为据点的原因。   “还未,我们司刑处还是希望能隐秘地在时府展开调查。”宋陌竹看出了时容的不安,直接提出了要求。   “这……”时容显得很是为难。   “我们不会让时大人为难,时大人我有一位得力属下名唤画眉,她可以进时府假扮丫鬟,也方便打探消息。”宋陌竹向时容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这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法。”时容做出了让步,也希望能够尽早解决这件事。   “若是方便,请将画眉放到大小姐身边,我相信大小姐会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宋陌竹觉得在时府里既能知道画眉的身份,又能为画眉提供帮助,非时以锦莫属。   时容觉得这提案确实不错:“不过小女主意也大,还要同小女知会一声,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她过来商议一下。”   时容遣了小厮去将时以锦找来,时以锦以为时容找她是因为刚才没约束好圆圆的事情。   等她踏进书房,看到宋陌竹也在,也是微微一惊。   “爹,宋大人。”时以锦向两人问安。   “来了,你随便坐,坐下有事和你说。”时容招呼时以锦坐下。   时以锦在宋陌竹对面坐下,看着对面的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官袍,在平日的冷冽中更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感觉。   时容替宋陌竹将刚才关于画眉的事情同时以锦一说,时以锦略一思索:“可以,反正我院子里也就一个丫鬟,也有地方住。”   “那明日我就让画眉过来,还请时大小姐多多照顾。”   “对,以锦你就多操点心。”时容附和道。   时以锦却想到了之前在书肆听见的对话,趁宋陌竹在这,就一同转告了。   宋陌竹听完:“我知道了,其他的内容我会让司刑处的人再查查,既然用了时府的马车肯定会有更多的消息出现。”   他想让画眉到时府来打探消息也是对的,或许能找到更多的消息。   此事议毕,时容和时以锦将宋陌竹送出了门。   时容和时以锦转头进门的时候,时容感叹道:“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   时以锦在一旁点了点头,想了想圆圆今天的表现,还是顺口问了句:“爹,你真打算让圆圆去爆竹坊买烟花?她今日吵着闹着要出去。”   “这件事啊,”时容想到时以绣不省心的样子,也是一阵头痛,“也不知道她这不听话的样子随了谁?她要去的话,你就陪她一起去,钱我会让账房提前给你们支好。”   时以锦一听,正好能得到一个出门的机会,也是乐得开心。 第13章 白日焰火(十三) 圆圆歪着头,打量着……   画眉到府上的这一天,时以锦特地到府上的后门去接她。   时以锦见到画眉的时候,画眉依旧一反往常没有穿着那一身利落的劲装短打,将头发全部盘在头顶,而是穿着一身简朴的素色布裙,头发则是简单地挽了个髻,用木钗简单固定在脑后。   “时大小姐。”画眉进了门,反手将门合了起来。   一旁的小秋看着画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画眉姑娘,这是我的丫鬟小秋,”时以锦向画眉介绍,转头又对小秋说,“小秋,这位是昨晚跟你说过的司刑处的画眉大人。”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小秋看了看画眉快速地移开了眼神。   “好了,别都站在这儿了,先进我小院再说。”时以锦招呼画眉到她院子去。   一路走到小院的路上,时以锦给画眉介绍着时府的各处地方,小秋也在一旁帮着补充。   画眉之前在司刑处已经从宋陌竹找来的图上,对时府的构造了解了七八成,但她不会对时以锦说   这些,不然大概时以锦就不会如此倾囊以授,反而会对她起了警惕心。   到了时以锦的小院,时以锦先拿出了时府里丫鬟的衣服塞给了画眉:“还麻烦你先去换上,你暗中调查,也不能太引人耳目。”   画眉接过衣裙谢过。   时以锦对小秋说:“你要不去帮帮画眉,头发也帮她梳一下,麻烦你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去里间穿衣,我们就在外面等你。”时以锦对画眉说道。   画眉依言去了里间,时以锦看着小秋不安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紧张?”   小秋和时以锦相处这几日,也知道他们家大小姐的为人并没有之前传的那么可怕,也该同时以锦放开了说话,压低了声音道:“就感觉画眉大人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看起来就很……怎么说……不好相处。”   “你别看画眉不笑,其实人挺好的,你同她相处旧了就知道了。”时以锦觉得小秋还是胆子小了些,这才在画眉面前露了怯。   话音刚落,画眉就换好衣服出了门,似乎不习惯这身打扮,还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衣裙。   “接下来小秋会带着你的,你有任何事情问她就好。不过府上下人出入都有严格限制,你要是想出门可以叫小秋带你溜出去……”   说到这儿,小秋在一旁拉了拉时以锦的衣袖,轻唤了一声:“小姐!”   时以锦想着大概小秋以为她又在旧事重提,赶紧补了句:“出门还是跟我说一声,我把我的令牌给你们,你们也方便点。”   “那多谢大小姐了。”画眉冷声说道,说完就和小秋离开了时以锦的房间。   时以锦长叹了一口气,明明第一眼见画眉这么开朗的人,结果现在跟她还是形同陌路,明明都帮了这么多的忙,却还是对她不冷不热。   等到两人在府里转了一圈的时候,天色已黑,两人拎着晚食回来了。   “你们吃过了吗?”时以锦问道,之前她觉得府里总是为她准备的饭菜太多,也就拉着小秋一起吃,权当她给小秋开小灶。   “跟其他人一起吃了。”小秋边回答,边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再一起吃点?”时以锦问着两人。   小秋偷偷看了画眉一眼:“小姐,您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时以锦见小秋这样,也不再多劝,一个人就开始吃饭。   没多久,她终于发现她今日吃点饭为何如此不适,面前的两人都站着看她吃饭,她叹了口气,放下了碗筷。   “大小姐,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小秋从来没见过时以锦会在吃饭的中途放下碗筷。   “你们两个就算不吃,也别站着看着我,我向来没什么规矩,都快坐吧。”时以锦让两人坐下。   小秋刚想拉出圆凳坐下,看了看身边的画眉没有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   画眉看小秋动了,再看看时以锦没什么反应,也就拉着圆凳坐下,小秋这才跟着坐下。   “你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时以锦习以为常地和画眉唠起了家常,见画眉看着她没有借口,她这才反应过来:“我随口一说,你当我没问。虽然你假扮着我的丫鬟,但你不需要向我汇报。”   “没什么收获,”画眉还是回答了时以锦,“好像都不太清楚刘山的行踪。”   时以锦边吃着饭,边点了点头,府里的人都忙着各自的事,也没有空去顾忌其他人,而在他们之间能当为谈资的一般也就是市井传闻或者流传极广的八卦。   时以锦看画眉蹙着眉头,觉得大概画眉是不想走这一趟却是一场空。   她随意找了个话题挑起了话头,想分解一下画眉的烦闷,顺便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我想问你,你的武功是怎么学的?”   她之前就觉得很神奇,根据画眉之前告诉过她的出身,应该家里送他去学的,但根据画眉平日走路的身姿也看起来不是进了司刑处,才一点点学起来的,更像是童子功。   “我爹是武师傅,以前在家里家人习武,我就躲在一旁看,这才跟着学了点,”画眉仿佛陷入了往事的回忆,“我娘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孩子学武,但我一向执拗,也只能由着我去了。没想到这一身本事,倒也让我找到一份差事。”   时以锦听完也意识到,她似乎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决定还是安安静静地闭嘴吃饭。   就当她开始吃起了餐后甜品红豆沙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小秋一听就笑了:“听这声音,多半是小小姐,我去开门。”   说着,还没等奶娘敲门,先去开门迎接了圆圆。   圆圆见小秋给她开了门,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小秋姐姐。”   接着就一阵风一般要扑倒时以锦怀里,被时以锦用手掌拦住了:“你等我放下碗,再过来。”   时以锦可不想被圆圆一扑,被红豆沙毁了一身的衣服。   圆圆等着时以锦允许让她去扑到怀里的瞬间,眼神却往时以锦身后撇去,发现时以锦的房间多了一个人。   她歪着头,打量着时以锦身后的人,过了半晌:“啊!”   时以锦这才突然想起了圆圆也是认识画眉的,但她不确定圆圆是否知道画眉的身份。   “姐姐,我认识她,她是之前那个姐姐,”圆圆喊着,“和很凶的哥哥在一起的姐姐。”   时以锦和画眉具是一愣,时以锦先回过神来,对着圆圆循循善诱:“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姐姐是什么人啊?”   “我知道,她是姐姐的好朋友!”   听到圆圆这么回答,时以锦和画眉均是将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放了下来。   “不过她怎么穿着府里的下人的衣服?”   “这个啊,刚才她把衣服弄脏了,我不在,小秋就先把衣服借给她了。”时以锦一边想着对不起圆圆,要对她撒谎,一边也想着尽快将这件事应付过去。   “是,就是大小姐说得那样。”小秋也在一旁赶紧接了口。   “姐姐,娘今天还教我好友之间要互相分享,你不能小气地不把自己的衣服分给这个姐姐。”圆圆说得格外认真。   时以锦听着圆圆的童言无忌,也不由失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那哥方面的:“嗯,放心,我对她很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请她来家里玩,顺便住上几日。”   圆圆被说服般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去爆竹坊的那一日,就请这位姐姐同我们一起去。”   “好,我会同你们一起去。”   时以锦本想替画眉拒绝,听到画眉这么说,也没再多说什么。   同圆圆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圆圆才被奶娘抱走了。   小秋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小姐,小小姐那边没关系吗?”   “应该没事,看样子是骗过她了,不过画眉可能还是要多避着些圆圆了,可能麻烦了些,”时以锦忘记了家里还有这么个捉摸不透的活宝,“若是去爆竹坊那日,你不想去,我可以找个借口帮你推了。”   “没事,近日杨大人对爆竹的制作这件事很感兴趣,动不动就会去贺理的爆竹坊。”   画眉说到这份上,时以锦若是说些别的,倒是显得她不识趣,就没再多说些什么,让两人早点歇息,她则是抱着汤婆子躲到被窝里看起了话本。 第14章 白日焰火(十四) 宋陌竹向地上的时以……   府上的下人都听说大小姐院子里来了个格外健谈的丫鬟,都乐意拉着画眉聊上两句。   一连几日,画眉都在府听婉转地向各个下人婉转地打听着刘山的消息,刘山的事情没知道多少,只打听到刘山以前似乎在哪里做学徒,其他的也就一概不知,其他各家的家长里短倒是听了不少。   随着小年的脚步一日一日临近,李如又开始了忙起了给各家准备贺礼。   也因此,李如没有时间陪着圆圆去爆竹坊,只由让时以锦代劳陪着妹妹去爆竹坊走一趟。   一行几人坐上了马车,平日宽敞的马车立刻显得狭窄了起来,时以锦见状就将圆圆抱在了身上,把这个小团子当做是小暖炉。   圆圆一路上兴致极高,嘴上都没有闲过,对着时以锦和画眉在问东问西:“姐姐,你是不是找好爆竹坊了?”   “不是说喜欢丞相府那日的烟花,我和你画眉姐姐正巧与那爆竹坊的坊主相熟,带你去那里买烟花。”   圆圆一听,立刻拍起了手:“太好了!”   马车停在了城东贺式爆竹坊的门口,一下车,时以锦就敏锐地闻到了飘散在空气中浓重的火.药味,上次炸掉的那个爆竹坊,大概是搬空了,才没有这么重。   “好难闻啊。”圆圆年纪小,更是直言不讳。   画眉也接着下了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铺子:“那边也是一家爆竹坊。”   时以锦眉头微拧,这里还真是爆竹坊扎堆。   圆圆还没等小秋和奶娘下车,就一溜烟地跑进了爆竹坊,对外的铺面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急忙地跑出来,要将时以锦和画眉往里面拖:“姐姐,里面没有人。”   “大概是在后院之类的地方,爆竹都是要做的。”时以锦急忙安抚道。   她们一行人,见通向后院的门没有锁,画眉领头带着她们进去。   一进到后院,她们就看到两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咳咳。”时以锦假意咳了两声,这才引起了蹲在地上的人的注意。   杨昼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贺大哥,有客人来了。”   等他在看清来的人,也很是惊喜:“画眉,时小姐,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时以锦看向杨昼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痕迹,想着这人司刑处好好的大人不当,怎么跑来这爆竹坊来当学徒。   “来这里,自然是快过年了来买爆竹。”时以锦接了口。   “来,这边请,不过这几日也快过年了,这单子也就一下子多了起来,我这里也没个人帮忙,也多亏杨大人自愿过来帮我,也不嫌弃我这等粗人。”贺理这才忙招呼着众人,又是要拿椅子,又是要倒茶。   时以锦只让他给圆圆拿了把椅子,她们几人倒是无所谓,坐了这么久的车,就当是站着松松筋骨。   贺理正在给时以锦介绍各种爆竹、烟花,有百响的,也有千响的。   时以锦边听,边看着吵着要来爆竹坊的那位小祖宗正在围着上次给了她松子糖的杨昼打转。   而画眉则是从怀中抽出了帕子想要给杨昼擦掉脸上的痕迹,都伸手要碰上杨昼的脸了,却还是将帕子直接塞到了杨昼的手里,让他自己擦。   杨昼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一瞬间画眉百转千回的女儿家的心思,反倒是在跟圆圆逗趣。   “哥哥,上次谢谢你的松子糖。”   杨昼以为圆圆已经忘了他,没想到这小女娃倒是记得挺牢。   他边擦着脸,边进了屋,拿出了一小包纸袋递给了圆圆:“这也是点小零嘴,给你吃。”   圆圆眼神刷地一下放亮,欢天喜地地接过纸袋:“谢谢哥哥!”   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立刻抓了一块红豆糕往嘴里塞。   “圆圆!”   听到时以锦喊她,她才想起来姐姐之前跟她说过,吃东西前要洗手,而且零嘴每天都要限制量,不能随便吃。   她抓紧将嘴里的红豆糕嚼了嚼,将红豆糕吞了下去:“姐姐,别人的好意不能推却。”   时以锦听着圆圆言之凿凿,外加也不好意思拂了杨昼的面子,只好对杨昼抱有歉意地说:“家妹贪嘴,每次还都麻烦杨大人破费,给她些零嘴。”   “没事没事,我自己也爱吃,也没多少钱。”杨昼摆摆手,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圆圆站在时以锦身后,发现姐姐没在看她,又偷偷摸摸抓了一块红豆糕往嘴里塞。   “时以绣!”   听到时以锦发现她在偷吃,这才两脚抹油躲到了奶娘身后。   好在有人进了后院,这才打断了时以锦想要开口教训圆圆的话。   她看向来人,不由感慨,这家爆竹坊,是不是他们司刑处的隐秘分部。   来的人正是宋陌竹,手里还抱着一沓的纸张,交给了杨昼:“你在这儿,该做的文书还是要写。”   杨昼翻了翻那些纸张说道:“这是那起爆炸案的文书。”   时以锦听到这里,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几个场景,她顿时满脸紧张,对着小秋轻声说了两句。   小秋偷偷应声,对着圆圆说:“这附近有一家茶楼,能把包子做成小兔子形状,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圆圆听到有好吃的,心里立刻动摇了起来,但还记着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是我们爆竹还没买。”   “这里就交给大小姐,小小姐我们先去吃东西不好吗?待会儿再给姐姐也带点回来。”小秋连哄带骗终于将圆圆带出了爆竹坊。   见圆圆顺利离开爆竹坊,时以锦这才对宋陌竹说:“不知道宋大人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宋陌竹颔首,他虽然答应了时以锦,但目光始终停留在凑在杨昼身旁的贺理。   “你今日来可是来逮捕贺理的?”时以锦特地将声音压得极低,凑在了宋陌竹的耳边说道。   宋陌竹感受到耳边拂过的风,略有不适地往后退了两步,面对语出惊人的时以锦:“你快去找时小小姐,这里我会处理的。”   时以锦犹豫了半晌,觉得她在这里也只会给其他三人添麻烦,正准备离开,贺理却突然暴起,从袖子里抽出了刀,架在了杨昼脖颈上。   面对的突发变故,时以锦觉得再一走了之,未免显得太无情无义,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你们都知道了是吧?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这才让他天天来监视我,害得我消息都传不出去。”   贺理说得很是激动,手中的刀子还在不停地挥舞。   画眉在一旁安抚道:“贺大哥,你冷静一点,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先把刀放下。”   “呵,还在装,你们不就是查到了我们的事情,这才故意带着这些纸张来试探我。”   宋陌竹想着面前这人倒是不傻,不过就是太急躁,他本想诈上一诈,这人却根本沉不住气,这就自我暴露了。   “贺大哥,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还来得及,若是能将你们的计划告诉我们,我们定当为你求情减刑。”杨昼也在劝贺理。   “闭嘴!”贺理又将刀刃往杨昼脖子上紧了紧,顿时就有血珠渗了出来,“你们想要活命,就放我走。”   双方对峙,没有一方愿意让步。   明明是冬日,贺理头上却满是汗珠,他看着面前的几人,突然开了口:“你跟他换。”   时以锦莫名,若是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就刚才和圆圆一起走了。   杨昼也急了:“我不换,你绑架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   “绑你,我可没什么胜算,你若是想要跑,我就不能妥善脱身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才是最好的选择。”贺理一味想着逃命,根本没有想到换人质中间可能发生的变故。   时以锦求救地看向身边的宋陌竹,宋陌竹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她知道宋陌竹有能力,但也没把握宋陌竹一定能在这种情况下将她救下,说不害怕是假的。   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她拖着发软的腿往小院中间走去。   “快点!”贺理朝她吼道。   就在时以锦走到贺理身边的时候,贺理松开了一直架着杨昼脖子上的刀,想要换到时以锦身上。   一道银光闪过,一枚匕首擦着杨昼的脖子扎到了贺理的手上,贺理吃痛,松开了小刀。   一直服软的杨昼也一个回身,一脚踹在了贺理的腹部,贺理却一把拉到了杨昼,两人就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让开!”   听到宋陌竹的喊声,杨昼让出了空位,宋陌竹一剑刺穿了贺理的另一只手掌,顺便挑断了这人两根脚筋,让这人在无处可逃。   杨昼也从衣服上撕下了布条,塞住了贺理的嘴,防止这人咬舌自尽。   外面等着的侍卫一拥而进,将贺理押了下去,并开始搜查爆竹坊各个角落。   鲜血溅在了时以锦的衣裙上,她后知后觉地瘫坐在了地上,她终于意识到了外面所传的宋陌竹可怕的形象究竟从何而来。   画眉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杨昼脖子上的伤口,无暇顾及跌坐在地上的时以锦。   宋陌竹向地上的时以锦伸出了手:“起来吧。”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伸出的宽大手掌,上面的茧已经磨得很厚,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握剑让贺理废了手脚。   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宋陌竹稍稍用力将时以锦拉了起来。   “待会儿我找人先将你妹妹送回去,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也会吓到你妹妹。”   宋陌竹的听力自高于普通人,从时以锦轻声吩咐身边的丫鬟,他就知道时以锦应该意识到了些什么。   时以锦看看身上的脏污,觉得宋陌竹说得确实有道理:“就劳烦宋大人了。”   “举手之劳。”宋陌竹转身对着属下吩咐了几句,转头对着时以锦说,“我送你回去,正好同时大人有事相商。”   时以锦还有些恍惚,只是点头,顺从地跟在宋陌竹的身后。 第15章 白日焰火(十五) 时以锦看完信上寥寥……   时以锦坐在马车上,还在拿帕子用力擦着裙子上的血迹。   她没有想过会卷进这么复杂的案件中,不过好像似乎哪里有些变化,本该由莫泽明和邱宁侦破的案件,却变成了宋陌竹负责的案件。   事情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她也不知道,不过她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剧情走向,既然如此,那就一切随缘。   宋陌竹掀开车帘进来的时候,时以锦看向他的眼神依旧透露着一片迷茫,看到他上车,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上车吩咐车夫去时府,马车这才缓缓行驶起来。   时以锦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紧地攥着帕子。   “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吓到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两人的视线相撞,宋陌竹不让分毫地看着时以锦,时以锦服软将目光移开到了马车的小茶几上。   “看来你也没被吓到,还知道问我怎么锁定这人,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丞相府那天,还有那天见到刘山的尸首,再加上画眉听说他以前是学徒的事情。”时以锦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了一起。   那天在丞相府爆炸案发生前,她那时见到贺礼行色匆匆一个人从外面往燃放爆竹点走去,她那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却处处透着蹊跷。   贺理那天的打扮与平日并无不同,也正是那副布衣打扮和那显眼的络腮胡,在丞相府中无论是在贵人扎堆的锦绣华服,还是小厮的统一服装中都会显得突兀。   按理来说,身边总应该美曰其名为其引路的小厮,换言之,时以锦觉得贺理因为携带大量的□□,府里总会派人在监视他,但时以锦遇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却是一个人。   再者,时以锦碰到贺理那天,在没有引路人的情况下,却走得驾轻就熟,仿佛对丞相府了然于心,她也是一路跟着贺理才遇到了杨昼和画眉。   还有那天结束,看到刘山尸首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贺理的反应是看到尸体的惊讶,但实际上,那是没想到刘山会被逮捕并且自尽的惊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画眉同她说刘山以前是学徒,其实就是在贺家的爆竹坊当的学徒,在前朝覆灭之后,他才离开了贺家,来到了时家当车夫。   之后肯定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贺理和刘山重新联系上,一同为着前朝的复兴做着活动。   时以锦将上述的猜测讲给宋陌竹听之后:“如你所言,不过我们抓到了故复会的人,掌握了贺理和刘山往来的消息。”   宋陌竹又向时以锦透露了几个她之前不知道的消息,使得整副拼图更加地完整。   贺理和刘山之前碰面的据点就是旧的爆竹坊,他们之前的重点都放在爆炸案上,并没有考虑到会与谋反相关。   他们拿着刘山的画像,询问周围的居民也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更关键的是,他们听闻每年这个时间点,爆竹坊里都会格外热闹,有人好奇,曾经在门外偷看过,发现许多的人都在地上跪拜着一个牌位。   他们都以为是贺理和好友悼念他的父亲,只觉得晦气,因此大家也都三缄其口。   牌位上的那位并不是贺理的父亲,而是前朝的亡国之君。   那段时间,时家的马车经常会出现在爆竹坊附近,周围的人都以为时家又去了锦绣坊,对这马车也没有在意。   从被抓的人口中宋陌竹他们得知,在爆竹坊、丞相府的爆炸和礼部祭器被盗,是他们示威的第一步,想要宣告他们“故复会”走出的第一步。   爆竹坊的爆炸是因为要换新的据点,需要将以前的证据都销毁,用粉尘爆炸也是希望伪造成意外,而此举同样也能减少官府对贺理的怀疑。   礼部祭器被盗也是为了能用上那些祭器来祭奠亡国之君,并且为难一下官府。原本是打算去劫兵部的兵器,却因守卫太严,没有得逞。   在丞相府设宴那天,丞相府人多眼杂,故复会安排了不少人想要混进去,最终只有刘山混进去,和贺理在在约定的地点碰头,由贺理再将□□交给他。   刘山本应该在宴会上制造爆炸,使得几位达官贵人受伤,却因为操作不当而提前引发了爆炸,这才暴露了祭器存放的位置。   最后一块碎片被合上,整张拼图这才完整得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时以锦也意识到他们故复会的目标并不是针对她爹,而是针对官府,也就是说她暂时不用担忧时府的安危。   时以锦听完宋陌竹说的,沉默了片刻:“那之后的计划,你们问出来了吗?”   “故复会的目的似乎不止颠覆乾天这么简单,他们更重要的是想要前朝找出前朝留下的藏宝图。他们会拉拢贺理,也是以为找到了宝藏,需要□□去炸山洞。”宋陌竹耐心地回答了时以锦的问题。   藏宝图?时以锦此刻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她在野史上也从未看到过藏宝图。   “到时府门外了。”车夫从车门外传来了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时以锦这才想到他们车外的车夫大概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不过看宋陌竹的声色,应该是亲信。   宋陌竹率先跳下了马车,在时以锦跳下马车时候,虚扶了一下。   等在府门口的小秋,看到时以锦立刻迎了上来,看到时以锦身上的血迹,更是被吓得失魂落魄:“小姐,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现在就让人去找大夫。”   “没事,不是我的血。”时以锦看到小秋,精神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想着一旁的宋陌竹,还是开了口:“今日听闻的事,我会当做没听见的。我本就是深闺女子,对这些事情也无意深究。宋大人若是找我父亲,可先走一步。”   宋陌竹又恢复到了之前冷硬的神色,在马车里的那一丝温和也消失殆尽,听完时以锦的话,微微颔首,就转身进了府。   时以锦也在小秋的搀扶下,掩人耳目地抄近路回了小院,她不想这一身被李如又或者下人看到,有些风言风语。   小秋立刻让人准备热水,让时以锦洗漱沐浴,她跑到木桶里才感觉紧绷的身体,这才舒缓了些。   沐浴之后,小秋还想给时以锦准备晚食,也被时以锦给拒绝了,借口她今日太累了,想要休息。   就连圆圆在门口吵着闹着要见时以锦,也被时以锦关在了院门外。   时以锦穿着中衣,钻到了被子里,闭上眼就是今日飞溅的鲜血,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画面,想些开心的事情,这才沉沉进入了梦乡。   一觉起来,时以锦这才觉得神清气爽,昨日的事情她就当是一场梦。   小秋也知道时以锦昨日经历的事情,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开胃的清粥小菜,时以锦这才多少吃了点。   一吃完朝食,时容就差人请她去书房,时以锦不用想都能猜到他爹要给她说什么。   “以锦,昨日的事情你受惊了。”   时以锦已经预测到了时容会说的话:“劳父亲忧心了。”   下面的一句话,却是时以锦始料未及,时容问她:“等过完年,可有兴趣到司刑处当个女官?”   时容看着时以锦一脸茫然:“昨日宋大人来找我,说是你感觉很敏锐,若是想要历练,可以去司刑处。我虽然不赞成姑娘家抛头露面,更何况司刑处太危险,不过宋大人也说就让你做文书工作。那里毕竟是圣上直辖的地方,若是受了赏,可是无上的荣光,对你未来找夫家也方便不少。”   “这件事……我想考虑一下……”时以锦觉得一口回绝,似乎不太给时容面子,她想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不着急,你好好想,正的要去的话,我们也年后再说。”时容也没催着时以锦做出决定,又安抚了时以锦两句,这才放她离去。   等在回去的路上,听到的时容和时以锦全程的小秋问她:“小姐,你觉得去司刑处不好吗?”   小秋不提也罢,一提时以锦又想起了宋陌竹昨日一剑刺穿了贺理的手掌,在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是遍体生寒。   等到回到小院,小秋给她升起了碳火,又冲了个汤婆子给她暖手,她才缓过劲来。   她穿到这里,既无意于去掺和莫泽明和邱宁的感情,就算她平日爱看推理小说,她也没有打算去侦破这种大案,她就像平平安安地看看话本打发日子。   “大小姐,您在里面吗?”外面传来的管事的声音。   “来了。”小秋见时以锦还在发呆,就替时以锦去开了门。   “小秋姑娘,”那管事看到小秋喊了一声,将手里提溜着的药和一封信交给了小秋,“这些还请小秋姑娘转交给大小姐,送东西的人说要转告大小姐的内容都在信上了。”   小秋谢过管事,就将这些东西转头拿进房放到了桌上:“小姐,有人送了这些给您。”   时以锦也好奇,不知道谁会给她送药,莫不是画眉给她送来的。   她打开信件,看到落款才知道她猜错了人。   “昨日看时姑娘心神不宁,此安神药有宁心静气的功效,日服一包即可。另外昨日吓到时姑娘,实则抱歉。”   时以锦看完信上寥寥几行字,目光又移到了落款“宋陌竹”三个字上。   “小姐,谁写的信?”小秋来到时以锦这里,还从未见过有人给她家小姐写信或者送礼,也很是好奇。   “一个奇怪的人,”时以锦确实摸不清宋陌竹此举,看了看桌上的药,“交给厨房帮我煎了吧。” 第16章 山匪劫案(一) 一伙儿拿着兵械的人从……   时间一晃便是正月前夕。   时府上下处处都是张灯结彩,入眼便是红火的绸缎和灯笼。   时以锦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得感受到了那一丝的喜庆,更让她的期待是时容要带她们初三要回乡祭祖。   前两年都因为圆圆年纪太小而搁置了,现在圆圆能跑能跳,这才终于成行。   “姐姐!”圆圆从门外走了进来,乖巧地喊了一声时以锦。   时以锦看向门外的圆圆,这才想着明明之前答应给圆圆买烟花,却因当时的意外而没有买成。   那之后,时以锦也不知道时容和李如是怎么劝说圆圆的,她倒是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也从未提起过。   “姐姐,”一踏进房门,圆圆就原形毕露蹭到了时以锦的身边,“姐姐,我想要新年礼物。”   时以锦看看圆圆眼巴巴地望着她,还想她今日为何如此乖巧,原来是有求于她。   时以锦宠溺地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听完我才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我要七巧板,之前姐姐说给我买,我等了好长时间,我都没等到姐姐买给我。”圆圆边说,边委屈巴巴地低了低头,还抠了抠手指。   时以锦确实是忘了,之前也是随口一说,后来又被圆圆胡搅蛮缠说要买烟花,将这件事从脑海中清空了出去。   “行,给你买,多给你买几个也行。”时以锦算了算,就她每个月分到的月例银子,除了她买话本,给圆圆买些小玩意儿也还是绰绰有余。   圆圆立刻手舞足蹈地拉着时以锦,想要扒着时以锦亲上两口。   圆圆见时以锦答应得如此轻松,又存了些别的小心思:“姐姐,那我们初三那日去辟城的路上,能给我再买些小零嘴吗?我想吃上次那个松子糖。”   时以锦顿时看出了圆圆的“不怀好意”,捏了一下她脸颊的肉:“你还打着这主意呢。”   “姐姐,姐姐,好不好啊?”圆圆扭着身子,向时以锦撒娇道。   “给你买可以,但不能一次全吃光。”时以锦同圆圆约法三章,省得她一拿到手,一天过去,就只留下一个纸袋子。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圆圆边说,又要往时以锦身上攀。   时以锦扒拉了两下圆圆,见她很是执着,也只能把她往身上抱,打算给她讲个故事。   -   过年这几天,府里也是门庭若市,不停地有其他府上的人来送礼。   圆圆除了时以锦给她的七巧板,也似乎收了不少的礼,整天也就窝在她房间,也没来打扰时以锦,时以锦也乐得轻松,看新话本也看得津津有味。   初三这日,天还未亮,小秋就将时以锦叫了起来。   时以锦到门口的时候,还一副神思混沌,将醒未醒的样子,她还打算在马车上补个觉,直到看到门口的三辆马车才清醒过来。   “怎么有三辆马车?”时以锦嘀咕了一句。   一旁的小秋对时以锦的嘀咕也不解:“小姐,您不知道吗?莫公子和邱姑娘也和我们一起去。”   时以锦这才一个激灵,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殆尽:“之前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府里都传遍了,小姐您不会不知道吧。”小秋忐忑地问了一句。   时以锦觉得她大概就是全府上下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估计时容和李如不同她说,也是担心坏了她新年的兴致,又或者担心她做出一些偏激的举动。   “算了,我们先上车。还有松子糖待会儿给圆圆拿过去。”时以锦没有见到那两人,暂时就当做不知道,尽量不同那两人打照面就行。   时以锦上了车,这才想起来原作中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过一笔,莫泽明和时以锦都是辟城人,从小就相识,邱宁则是莫泽明来到都城认识的。   这也就是为何原主一直能笃定莫泽明能同她在一起的关键原因之一。   时以锦虽然避那两人避如蛇蝎,但在正式启行钱,邱宁还特地来同她来打招呼,表示一路上希望互相多多关照,时以锦也匆匆应付了过去。   看到这两人真正从心里开心的却是圆圆,见到有其他人能陪她玩,更是乐开了花。   好在去辟城的路并不算特别远,辟城就坐落在都城边上的,山水风土都与都城相似,也算是富饶之地。   不过这漫漫长路,考虑到到辟城也需要三个时辰,这才路途中,也给了她们下车休息的时间。   这期间,邱宁似乎都想要找时以锦攀谈两句,好在圆圆对陌生的玩伴缠得紧,也没给莫泽明和邱宁同她交流的机会。   就当时以锦以为他们一行人即将顺利地进入辟城,却出现了意外。   一伙儿拿着兵械的人从两边的山林里冲了出来,喊着时以锦在影视剧里听腻的过路口号,但她现在却没了调侃的心思。   驾马的车夫和下人似乎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面对持着长刀和斧头的人也吓得直哆嗦。   时容的马车里跳下了一个小厮,捧了一袋银子,瑟瑟发抖地想要交给那群人:“这是我们家老爷给你们的,我们家老爷也就回家祭祖,也没带多少值钱东西。”   “抛过来!”那为首的彪形大汉说道。   小厮将银子抛了过去,却抛到了地上,他吓得后退了两步。   那劫匪捡起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就这么点,你们是打发要饭的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请这位壮士还不要口出狂言,这点钱也是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想来给各位壮士打打牙祭也是够了。”时容的声音在马车内想起。   时以锦也听出时容似乎想同这群人讲道理,但时以锦知道这一招应该是行不通的。   “放屁!老子听不懂,我看你这马车也不错,看这马车上挂的香囊,也是有钱人才能用的,骗谁呢?有钱给钱,没钱就把你们这群人一起绑了。”   “你!欺人太甚!”   时以锦听到了时容咬牙切齿的声音,她偷偷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打量了外面的情况。   劫匪的人数并不算多,大约十人,不过各个都身强体壮,看起来孔武有力,他们这边护院带的不多,估计真正能打的也就一个莫泽明。   让他以一敌十,似乎也有点困难。   莫泽明还是下了马车:“几位壮士,你看我们再加点如何?”   说着也抛出了一个荷包,那人将荷包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个金元宝,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既然你们拿得出手,看你年纪,应该家中也是有钱,不妨就跟我们去寨里坐坐。”   莫泽明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似乎也束手无策,邱宁大概担心莫泽明迟迟未归,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在丫鬟焦急地阻拦声中,还是下了马车。   “哟,你们这里还有小美人,看来更适合去我们寨里喝碗酒。”那人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莫泽明将邱宁护在身后,手还是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佩剑,为首的那人和其他劫匪也看清了莫泽明的小动作,也都立刻变了脸色。   情况似乎变得一触即发。   小秋也一脸紧张地拽着时以锦的衣袖:“小姐,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时以锦也看出面前这些劫匪,不只是求财,而是根本没有打算留活口,看这架势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   就当时以锦还在凝思是否有办法破局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劫匪似乎也听到了远处的动静,脸上却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看来送死的人又多了些。”   莫泽明将身后的邱宁推了一把:“快走!”   说完,莫泽明就同面前的人动起手来:“放马过来!”   时以锦见邱宁被莫泽明退的还呆愣在原地:“你快上马车!快过来!”   邱宁这才回过神来,稍微走了两步,时以锦见状此时也顾不得伪装那些千金小姐的礼仪,蹲在车辕上将一把拉住了邱宁的衣领,想要将她往车上拖。   “让开!”   此时,随着一声呵斥,一匹白色的马匹与邱宁擦肩而过,两匹棕色的马匹也紧跟其后。   几人来到劫匪面前,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立刻加入了战局。   时以锦见邱宁吓得不轻,还没太大反应,拽也拽不动,也只能让她呆立在马车之下。   她向邱宁看着的地方望去,发现打动的人群里有位姑娘梳着利落的高马尾,随着那人的动作,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画眉。   另两人就是宋陌竹和杨昼。   时以锦知道杨昼出手利落,以为他会些皮毛功夫,今日一见,她才发现她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看来司刑处的人才还真是深藏不露。   那群劫匪大多用的短兵器,还没近宋陌竹的身,就被宋陌竹一剑一个伤口。   那些人气急,发了狠,想要一同宋陌竹,这些人的攻击就仿若春风细雨,丝毫不能伤得宋陌竹分毫,反倒是宋陌竹提剑就往这人脖子抹去。   时以锦下意识地偏过了头,也遮住了邱宁的眼睛,仿佛那鲜血就要喷涌到她们眼前。   就在此时,一位一直躲在一旁看着情形的大汉,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马车前的战局,借着马车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溜到了时以锦的马车边。   看着站在车外的邱宁,举起斧子就要砍去。   时以锦在这人斧子举起时,想都没想扑在了邱宁身上。   “宁儿!”远处也传来了莫泽明撕心裂肺的吼声。 第17章 山匪劫案(二) 宋陌竹见时以锦似乎被……   时以锦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扑了上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等她抬头一看,就发现一柄长剑没过了那人的身体,那人还维持着要举斧的姿势,却双腿一软,直接摔到在地。   邱宁一抬头,见到如此景象,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时以锦强压住体内翻涌的恶心感,勉励跳下马车接住了昏过去的邱宁。   莫泽明急匆匆一刀完结了面前的劫匪,立刻跑了过来,从时以锦手中接过了邱宁,将邱宁打横抱起回到马车上。   宋陌竹也走了过来,将刚才掷过来的剑从那人身上抽了出来:“你没事吧?”   时以锦面对宋陌竹的提问,却没再忍住,跑到了树边干呕了起来,在马车上因为一路颠簸,时以锦也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能吐的也只有胃中的酸水。   小秋赶忙去马车上取水,想要给时以锦漱口,宋陌竹见时以锦似乎被吓得不轻,递了块帕子给她。   他转身走到了被杨昼捆住了的山匪首领面前:“杨堃,你作恶许久,还是给我们走一趟。”   “呸!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便。”杨堃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显然不将宋陌竹放在眼里。   “杀你?你还不配脏了我们头儿的手。”杨昼从后面踹了一脚杨堃。   杨堃吐出了几口血沫,还想要破口大骂,却被画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布条塞住了嘴巴,嘴里含混不清地发出了“唔唔”的挣扎声。   时容这才下了车,发现周围已是一片狼藉:“多谢宋大人替我们解围。”   “若是时大人不介意,就请时大人借我们一辆马车押解犯人。”宋陌竹毫不介意地开了口。   “这是自然,”时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样,让以锦去同邱宁姑娘同坐,这样可好?”   时以锦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想着按照现在邱宁的情况,她就算去坐,莫泽明估计也会以邱宁需要安静休息拒绝。   “若是时姑娘不介意,不妨与我同坐一骑。”画眉四下看看,刚才也看到了邱宁的状况。   “这……是否不太方便……不妨我们一家人挤一挤。”时容似乎觉得情况也有些难堪。   “时叔,司刑处的人既然需要马车,那我就骑一匹马,正好麻烦以锦照顾一下宁儿。”莫泽明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正好缓解了现在的尴尬。   时以锦也是吐到发晕,就将其他事情抛到脑后,脚步虚浮地往后一辆马车上走去。   上了马车,时以锦这才发现邱宁已经醒了,时以锦见邱宁身边自有丫鬟照顾,冲她点了点头,就将头靠在小秋的肩膀上开始闭目养神。   杨昼和画眉押着杨堃在马车上,时容也下了马车改骑了马。   莫泽明刚一上马,就一骑绝尘地说要先到辟城,先去知会宗族一声,让他们先请好大夫为邱宁看看。   时容看着莫泽明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气,微微摇了摇头,这年轻人终究是莽撞了些。   “不知宋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时容虽感谢宋陌竹的出手相救,但对宋陌竹离开都城,出现在前往辟城的方向,多少感到些意外。   “我与辟城知县高然是多年好友,他近日有个案子一直悬而未决,正巧过年,就走这一遭。不知时大人是……”   “我也是回乡省亲,我们与莫家也是同乡,正巧我要回去,莫大人就让我带着小辈一同回去。”   宋陌竹倒是没想到时家和莫家还有这一层渊源在里面。   他回头看向最后一辆马车,每次见到时以锦,似乎总是很费帕子。   马车上的时以锦一开始打算闭目养神,却在马车的颠簸下,渐渐昏睡了过去。   她睡醒之后,才发现她似乎枕着小秋的肩膀睡了很久,她想伸手给小秋揉揉肩,却被小秋及时地按住了手。   她看到小秋向她示意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正在莫家的马车上,也就收了手。   邱宁从脸色看来,也是神思倦怠,没有打算和时以锦搭话的打算,目光也一直停留在窗帘上。   时以锦也乐得轻松,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容和宋陌竹正坐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似乎相处得很是和谐。   她也发现他们一行人也已经算是出了山林,也没有之前那么人迹罕至。   没过多久,时以锦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辟城的城墙和城门,门口的守卫看到马车,将他们拦下盘问了一番,看过了文牒,也就将他们放行了。   一进城门,莫泽明就骑着马飞奔到了他们面前,要为他们引路。   宋陌竹见状,也就向时容一行人辞行,带着杨堃往衙门而去。   马车在辟城中绕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在了时府门口,时以锦下车也知道为何直接停在了时府门口,再过一条街就是莫府的位置。   还真是挺近的。   莫泽明急不可耐地带着邱宁就回了莫府,时容也没多说些什么。   就在时以锦还在打量两家之间的距离,以为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回来了,回来就好。”那老妇人拉过时容的手拍了拍。   “还不快叫奶奶。”李如在一旁拉着圆圆,催促她叫人。   时以锦这才知道面前这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就是时容的娘亲,也是她的奶奶。   “奶奶。”圆圆和时以锦先后叫了人。   老夫人乐得脸上的皱褶都挤做了一团,让身后的嬷嬷分别给了时以锦和圆圆一人一个荷包。   “压岁钱,讨个彩头,”老夫人担心两个小的不收,先将她们的话给堵了回去,“别站门口吹风了,赶紧进去坐。”   时以锦进了厅堂,这才发现还有一人长得同时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这才知道时容原来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   同时,她也见到了她的婶婶还有堂弟。   下人给她们几位都沏了茶,看样子是要长谈一番。   正当其他几人准备寒暄,时容抢先开了口:“娘,我们途中遇了山匪,若是可以不妨让我们先休整一下,再闲话一二。”   老夫人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你们可有伤着哪里?可有大碍?”   “以锦大概被吓着了,其他一切都好。”   “那就去请个大夫瞧瞧,让府里的下人先带你们到住所去。”   时以锦来到小院,这才发现这里装饰与都城也未差太多,唯一有区别的也不过是这里的房间,一进门就是饭桌,用珠帘将卧房与外间隔断。   时以锦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卧在了床上,不过床上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等到小秋给她塞了个汤婆子,她才觉得人回过劲来。   没多久,她就有睡熟了过去。   -   另一边,宋陌竹等人来到了辟城的县衙。   守在门口的衙役,看到被五花大绑的杨堃,想都没想就飞奔进去找县令高然。   高然扶着乌纱帽急急匆匆跑了出来,等看到杨堃也是喜形于色,他们县衙多次派兵围剿,都因这杨堃狡兔三窟,无奈地放虎归山。   他再看向押着杨堃的人,发现有一丝眼熟。   等视线移到宋陌竹,更是哈哈大笑,大跨步向前给了宋陌竹一个拥抱。   “宋兄,许久不见了,这一见面就送我一份这么大的礼,让我高某如何是好?”高然拍着宋陌竹的背说道。   一旁的画眉和杨昼对视了一眼,他们还从未见过有人对他们头儿这么放肆,但也没从他们头儿眼中看出不耐烦的神色。   宋陌竹毫不客气地说:“少贫,还不将人压进去。”   高然这才放开了宋陌竹,对着衙役说道:“宋大人说话还没听见吗?都赶紧的。”   衙役这才一拥而上,将杨堃往县衙里押。   “走走走,我们进去,这外面着实太冷。”高然边说边将宋陌竹往里拽。   等到了后院的厅堂,下人给他们奉上了热茶,高然立刻将热茶捧在掌心,呷了一口茶:“这大冷天还是喝杯热茶最为惬意。”   杨昼和画眉看着这知县都皱了皱眉,他们都知道高然是宋陌竹的同窗,却没想到这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寻常知县的样子,或者可以说是有点混不吝。   高然喝完茶,也没对着宋陌竹,反倒对着画眉和杨昼说道:“你们就是这人手下吧,在他们手下做事也是为难你们了,他从以前这样,冷言冷语,可不好受吧。”   画眉和杨昼也不知道如何接口,只能看宋陌竹的眼色,想要看看是不是要敷衍高然两句。   “你话很多。”宋陌竹对高然说道。   “碰到旧友,不说话叙旧那还有什么意思?”高然脸皮也是厚,对宋陌竹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不说案子,我就回都城了。”宋陌竹作势要起身离开。   高然知道宋陌竹不会真走,还是急忙起身拦住了他:“别啊,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宋陌竹这才坐回了位子上,画眉和杨昼刚想要起身,又重新坐了回去。   提到案子,高然这才眉头紧锁,神秘兮兮地说:“大过年说这话也挺不吉利的,但现在这辟城各家闹鬼。” 第18章 魑魅魍魉(一) “不是辟城人士,是时……   辟城自高然上任以来,处处是百姓和乐,虽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水平,但也是没有任何重大事件发生。   平日里府衙里处理的无非就是张家的狗咬伤了李家的鸡,诸如此类家长里短的事情。   而杨堃也是从其他地方流窜到辟城作案,他们的地方也一直不算辟城的地界,但作为官员面对来往辟城的百姓也不能放任这山匪不管,也让高然头痛了好一阵子。   最让他挂心的却是近两个月来,大街小巷流传开的流言蜚语。   从八十老妇到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他们辟城闹鬼的事情。   起初,高然听到这谣言也是勃然大怒,下令彻查造谣的人,结果却没想到真的不断有人来报案,说是在夜晚看到一名白衣女子从家中飘过。   来报案的人,从屠夫到辟城富商都有,高然为了这件人心惶惶的事情,亲力亲为地去各个发现女鬼的现场查看,却没有在现场看到任何痕迹。   过了几天之后,也没人来报案,这件事就偃旗息鼓了一阵子,百姓也开始逐渐淡忘了这件事。高然也以为只是有人闹了恶作剧,就将这件事搁置到了一旁,全心全意地准备起了他在辟城这一年来的功绩,准备上书监察。   可就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正当他伏案疾书的时候,却听到房外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响动,他没在意,以为是有猫从房顶窜了过去。   他重新低头开始写字的时候,却用余光看到似乎一个人影从他门前飘过。   他再抬头,却发现门上糊的窗户纸只倒映着微晃的烛火,一切都照常。   正当他再准备低头的时候,他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剪影从他的门前飘过。   他只怔愣了一瞬,立刻拿起烛台开门,想要追过去,却连鬼影都没有捕捉到,他看到的只有三两只鸟从庭院中的树中飞了出来,风吹动着树,枝丫轻晃。   第二天,他下令将全府上下搜查一遍,却一无所获,他这才书信一封,将这件事怪事告诉了好友宋陌竹。   “事情就是这样。”高然将所有的事情都娓娓道来。   这件事听得杨昼和画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杨昼不由好奇:“你当初追出去的话,你都不害怕的吗?”   “哪顾得上那些,还不是要把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找出来,看看他是什么目的,”高然说话顿了顿,“在县衙见了那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这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心中有鬼。”   宋陌竹赞同般地点了点头。   “事情反正先告诉你们了,要破案的话,具体的就明日再说吧,今日你们就好好休息,一路跑过来也累了。”高然还算人道,没有司刑处的人一来,就压榨他们查案。   -   等时以锦醒过来,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   她扬声问小秋:“小秋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戌时过了一刻了。”   时以锦这才想起现在是冬天,昼短夜长,倒是她睡得忘了时辰,不过也没见人来催。   她这才发现,小秋坐在桌旁借着烛火在绣荷包,食盒也被放到了炭火盆旁,看来是借着炭火的热度来保温。   “前面可是有人来请我们用晚食?”时以锦慢吞吞地起了身,开始穿衣。   “没有,”小秋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走到床边帮时以锦穿衣服,“差不多黄昏的时候,下人就把食盒送来了,说小姐你们舟车劳顿,就不用特地一起去用餐了。还说食盒放着,他们一早来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嘱咐小姐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时以锦听到小秋的话,系带的手顿了顿:“他们可说了原因?”   “我问了那送饭的丫鬟,但她眼神闪烁,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之前天快黑的时候,替小姐去打水的时候,听到井边的下人说了什么闹鬼之类的。不过,我一过去,她们就噤了声。”小秋将她看到和听到的,尽全数转告给了时以锦。   时以锦也猜到了大概是最近有鬼神传说的事情,可能闹得时家上下人心惶惶:“既然他们这么说,我们也就不要出门了,省得犯了人家的忌讳。”   虽然时以锦心中不相信有鬼神这一类事情的存在,但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免得冲撞了时家人。   小秋替时以锦将衣角抚平了一些:“小姐,我刚才忘了说,下人还说了,明日中午一家同去望香楼,为你们接风洗尘。”   “嗯,我知道了。”时以锦淡淡应下,觉得应该是时家人避免夜晚出门,这才将接风宴订在了中午。   今天一路的奔波,确实让时以锦伤了神,她胡乱地塞了两口饭,就又重新回到了梦想中。   一夜无梦。   时以锦再起来,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她草草用过了朝食,就坐在梳妆台前,让小秋为她梳妆打扮。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次穿过来之后,第一次去到外面的酒楼吃饭,也不免期待起究竟能吃到如何的珍馐美馔。   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望香楼的门前,其余的人似乎先到了,已经进了包间。时以锦在最后下了车,抬头看着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闪闪光芒的牌匾。   “咦?什么辟城有这等美人,我却没见过?”   高然看向不远处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姑娘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柔和,更是在脸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更是显得肤白颊红,显得格外通透,眉毛细长,朱唇轻启,似乎在对身旁的丫鬟说些什么。   黑色的长发有两缕顺着脸颊垂在身前,随着步伐头上的银步摇还在轻轻晃动。   那姑娘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这个方向瞧来,高然更是觉得这姑娘的眉目前宛如一汪泉水,清澈见底。   高然就见那姑娘朝他们这边走了两步,他“刷”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摇了摇。   “没想到这么巧。”时以锦开了口,在这里看司刑处众人也显得意外。   “都说这望香楼的菜是辟城一绝,既然来了,总是要尝个鲜。”画眉见高然似是看时以锦看呆了,他们头儿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寒暄的人,只能拉了拉杨昼的衣袖。   杨昼立刻接了口:“对,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听说这里的黄豆猪脚汤也是一绝。”   高然见面前的姑娘,看起来很好相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辟城的知县,我叫高然,我和宋大人是多年好友。”   “高大人,幸会。”时以锦表面不显,内心却在暗自腹诽,没想到这冰块似的宋陌竹,还能有朋友。   小秋见这几人寒暄起来没完没了,焦急地看了看楼上的窗户,还是轻声附在时以锦耳边说了:“小姐,您再不上去会显得失礼的。”   时以锦想了想,向这几人告了辞,这才进了酒楼,往包间里去。   高然见其他人似乎与这位姑娘十分熟悉,立刻来了兴致,一边晃着手里的扇子一边追问道:“你们和这姑娘怎么认识的?她是哪家的姑娘?你们怎么会认识辟城的姑娘的?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辟城人士,是时家大小姐。”宋陌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看着高然手里的扇子碍眼,从他手里抽过了那把扇子合了起来。   高然略一思索:“哦,我知道了,是礼部尚书时容的千金,怪不得我没见过。但你们怎么认识的?”   面对高然的穷追不舍,宋陌竹只是瞥了高然一眼,跨过门槛往酒楼里走去。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高然立刻追了上去,“还有把扇子还我。”   宋陌竹将扇子往后一抛,扇子稳稳地落在了高然的怀里。   画眉和杨昼对视了一眼,看着现在的情况还是决定跟上去再说。   小二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了包间:“大人还是一切照旧吗?”   “照旧就行,让厨房看着再加两个菜,我们今天人多。”   等到小二走了,宋陌竹才开了口:“看来你这知县也是当得有模有样。”   “就我,你还不知道吗?全靠家里接济,我可没收那些金银财宝啊,顶多偶尔收了父老乡亲送来的腊肠之类的,给府里的伙计加顿餐。”高然抚摸着他的宝贝扇子。   杨昼和画眉两人显然平日里也不太来这种华贵的地方,颇有些坐立难安。   “你们随便坐吧,你看我这性格,也不是那些拘泥礼节的人,既然宋陌竹能把你俩带着,就相信你俩,你们也别拘束。”高然充分地展现了主人的模样。   杨昼和画眉见头儿也没说话,随便拉了两把椅子坐下,这才注意饭桌上已经放了花生和瓜子等一些小食。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还没给我讲讲那时家大小姐的事情,哪就这么神秘?”高然依旧对刚才见到的姑娘念念不忘。   宋陌竹没有理睬他,也拉了个椅子坐下,高然紧随其后,一脸好奇地盯着宋陌竹,再看看画眉和杨昼:“他不说,你们俩总归好说吧?”   杨昼刚想开口夸两句时姑娘,话还没到嘴边,就听到他们头儿开了口。   “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个拿了东西不还的姑娘。” 第19章 魑魅魍魉(二) 宋陌竹看了看时容的笑……   时以锦成了最后一个进了雅间的人,在座的几人自是将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圆圆看着时以锦进来,就在老夫人身边坐不住了,想要跑到时以锦身边去,却还是被坐在身旁的李如拘着。   时以锦看了看剩下的位置,恰好在圆圆对面,也就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她堂弟时浩身边,她一坐下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圆圆在冲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人都齐了,就开饭。”   老夫人开了口,其他人这才敢动筷子。   时以锦看到满桌的菜肴,一开始还端了会儿架子,见也没有人注意她,也就放开了吃。   时容同他弟弟时易正在交谈着进来辟城的情况,时以锦从两人的对话中这才明白了她叔叔时易做的是玉器生意,虽然盈利不多,但大概有时容礼部尚书的身份在,也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对了,浩儿的明年的乡试准备得如何了?”时容看时浩吃得蹄髈吃得正香,随意开口问了一句。   时浩听到时容的亲切关怀,吓得筷子一松,刚到嘴边的蹄髈掉回了碗里,发出了“当”地一声。   时易瞪了时浩一眼,时浩这才放下了筷子,挺了挺背脊回答道:“多谢大伯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时容满意地点点头,“争取这次拿个好名次,早日为我们时家争光。”   老夫人听到小辈的事情也格外上心:“是,我们浩儿转眼可以去参加会试了。对了,以锦年长浩儿三岁,也有二八了吧,这婚事可有着落了。”   原来正喝着望香楼招牌黄豆猪脚汤的时以锦也吓了一跳,汤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呛到了。   “咳,咳咳。”时以锦用帕子掩着咳了两声,咳得脸都红了。   时以锦第一次了解到了在过年被人催问怎么还没结婚,究竟是何种心情。   “这孩子吃饭这么急,”老夫人轻柔地责备了一声,转头又问李如,“婚事若是还没着落,我也帮忙张罗张罗。”   圆圆大概对老夫人的话也是一知半解,脑袋在李如和老夫人之间左摇右晃。   李如求救地看了一眼时容,时容会意:“娘,今年以锦虽然又张了一岁,但也还小还不急,我正打算送她去做女官,去锻炼锻炼。”   “这都十七了,还小,你不知道隔壁王家的那个孙女,早就结婚了,现在人家都报上孙子了。”老夫人眉色间都染上了一些焦急的神色。   “那王家姐姐二十才成的婚。”时浩说得虽轻,但还是被时以锦听到了。   “你小子在嘟嘟囔囔些什么?”老夫人也看到了时浩嘴在动责备了一声,随即又说,“女孩子家当什么女官,早点嫁人相夫教子才是好的。”   时以锦被老夫人说得,多少有点变了脸色,她也知道奶奶不过是老一辈的想法,也不愿去顶撞,但也是打定主意不接话。   时容见气氛不好,连忙给老夫人盛了一碗汤:“娘,我也听说这里这个猪脚汤最有名,您快趁热喝,等凉了就不好喝了。”   关于小辈的话题,这才被揭过。   几人闲话再三,自是逃不过最近辟城热议闹鬼的话题。   “这个我知道,我好几个同窗都说他们看到了,晚上有鬼影在街上飘。”时浩显得格外兴奋。   老夫人听到这个,立刻皱了皱眉:“过年说这个多晦气。”   “奶奶,这才不晦气,我同窗都想着抓到那个鬼,这样多威风啊。”时浩显然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夫人脸色不悦的神色。   听到鬼神之说的圆圆似是也被吓到了想要往李如怀里缩。   “浩儿!”时浩的母亲常悦警告地喊了他一声。   “不过说来这件事也着实闹得人心惶惶,这辟城的人士夜里现在都没敢出门的,也不知道元宵节那天晚上灯火还能不能办得成?”时易原来还打算借着灯会的时机,让铺子里的人去摆个摊,现在看来也是悬。   “这辟城的县令也没打算做点法事之类,来为辟城的百姓祈福。”时容对这件事也上了心,觉得这件事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可能也会招致一些不好的后果。   “确实有人报了官,那县令高大人也决定派人去查,可惜那些人一报了官,那鬼影就没有了踪迹,好像再要抓也难了。”时易说道。   “够了!”老夫人将筷子拍在了筷枕上,脸色铁青,“是不把我这个老人家放在眼里吗,不让说还说。”   众人见犯了老夫人的忌讳,这才都闭了嘴,互相看了看眼色,匆忙结束了这顿饭。   几人下了楼梯,将老夫人搀扶到门外等马车来接。   落在最后的时浩看着时以锦亲切,正拉着时以锦悄悄地说着这辟城闹鬼的事情。   时浩和时以锦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谈话上,忽地一个人朝时浩跌了过来。   时以锦的余光瞥到了那人,猛地将时浩往边上扯了一下,那人失去了支撑跌倒在地。   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骂骂咧咧地起了身,华丽的衣服上,在腹部的地方还留着一个灰白色的足印,指着时浩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个小兔崽子躲什么躲,你不躲,小爷我不会摔这么惨。”   时浩平时也是耍口头威风,见到如此嚣张跋扈的人,也忘了反驳。   时以锦看了看状况,发现时容他们等在门口,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老夫人身上,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还没跟出来。   “爷个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冲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有钱来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欠我们赌坊的钱什么时候还。”   时以锦看出来这人大概就是那个脚印的主人,打算拉着时浩偷偷开溜。   他们俩刚转身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   “慢着!”   时以锦和时浩停了步伐,时以锦还看着外面的人影,发现外面的长辈还没有注意到他们里面的动静,对时浩使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门去叫人。   时浩刚往外走了两步,债主又开了口:“那小伙子别走,让他给你道个歉再走。”   “不用了,他也就趁了口舌之快,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时以锦头也不回,拉着时浩快步要往外走。   那赌坊的人还向再追上去,却感到了肩头上有千钧之力,他怔愣了一瞬,想要回头打出一拳,却被身后那人轻飘飘地接下了,他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高然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楼下的好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宋陌竹这个冷心冷面的人会去管闲事。   刚才大堂的喧闹传到了包间,高然就想出去看看,但其他几人都兴致缺缺。   直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高然这才不放心地出去看看,就看到刚才在门口的姑娘和一位男子在一起,他正想着要不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时候。   他发现发现宋陌竹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大堂,背后压制了那大汉,给时以锦他们离开的时间。   高然脸上露出了颇为玩味的神色。   时以锦听到背后没有动静,快步出了门,走到时容他们附近,发现他们已经将老夫人送上了马车,正等着后面的马车过来,长吁了一口气。   时浩也气喘吁吁:“还好,没有被那群人缠上,那赌坊的人可是辟城出了名的无赖。”   “什么无赖?你们在说什么?”时浩没控制说话的声响,被正准备上车的时易听到了。   时浩三言两语地说了酒楼里面的事情,时容也是面色一凝,两人相携要进门去看是不是需要报官。   他们刚走到门边,那赌坊讨债的人就倒在了地上,身上被染上了地上的尘土,他手下的喽啰也是赶忙冲出来扶起这人。   随着宋陌竹跨出了门槛,那人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宋陌竹:“走着瞧!”   边说边在小喽啰地搀扶下落荒而逃,嘴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是东西,刚才看那小少爷和小姑娘穿的衣服不错,收不到那个傻子的钱,还想讹点别的,结果啥都没有。”   “强哥,那是望香楼的地界,出入的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强哥低声骂了一句,消失在了街上的拐角处。   “我还当是哪位侠士,没想到是宋大人,宋大人在辟城也是恪尽职守,”时容看到宋陌竹出现,怔了一瞬,立刻换上了官场上那种恭维的笑容,“既然现在又在辟城碰上了,之前还忘记谢宋大人在途中的解围,之后宋大人不妨来府上用顿便饭。”   宋陌竹看了看时容的笑脸,刚想说不用,目光越过了时容的肩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和时浩在有说有笑的时以锦,突然就改了口:“那就另约时间。”   时容一听有戏,立刻补上了一句:“之前宋大人说和高大人是好友,若是高大人有空,就请他一起来。”   “我去问问他。”宋陌竹点头答应。   时容见宋陌竹没有直接拒绝,心里的算盘也打得飞快,这样就可以托高然多多照顾他弟弟在辟城的生意。   恰好时府剩下的马车来了,时容和时易也向宋陌竹告辞,宋陌竹也没目送他们离开,立刻回了酒楼,想着其他几人还在等他。   他上了楼梯,发现高然没个正形地靠在楼梯口整暇以待。   宋陌竹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站成这样,不会被人闲话?”   “哪里有人说我闲话,”高然面对宋陌竹的冷言冷语早就习以为常,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你是不是跟那姑娘还挺熟?”   “与你何干?”   高然碰了一鼻子灰,决定最近几日一定要想办法撬开宋陌竹的嘴。 第20章 魑魅魍魉(三) “你听说了吗?那个……   辟城的时府,比起都城的时府多了许多规矩。   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时以锦也少了许多可以偷懒的时间。   早晚都要去老夫人房里向她请安,陪着说说话。   初五这一日也不例外,不过因着要迎财神,这才稍稍改了些规矩,所有人都等在正门口,准备放鞭炮。   时以锦为了不当最后一个到门口的时候,也就早早地梳洗好,往正门走去。   走在回廊上,她就听到前面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丝毫没有注意到时以锦走在她们身后,正说得起劲。   “你听说了吗?那个鬼好像时隔许久又出现在了辟城,听说这次是在赌坊附近看到的。”   “这也太吓人了,天灵灵,地灵灵,千万别让我看到这些。”   “你是做了亏心事吗,才这么怕。”   “就算没有亏心事,鬼也很吓人好吗?”   两人说完抖了抖身子,走到转角,这才看到跟在她们身后的时以锦和小秋,脸色变了变。   时以锦刚才听到这件事,也是好奇,她把这件事当做志怪一类的话本听得起劲,还想多听点细节,结果还是被前面两人发现了。   那两个丫鬟向时以锦福了福身子,匆匆地离开了。   小秋陪着时以锦往正门走着:“大小姐,你不觉得这件事怪吓人的吗?”   时以锦想了想:“也没太吓人,你想这鬼也只是出来吓人,也没有谋财害命,看来也不算是恶鬼。更何况,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小姐,你胆子可真大。”   时以锦笑了笑,她不知道她胆子大不大,但她知道的是这闹鬼的事情多半是假的。   最蹊跷的是,昨日他们在酒楼里才碰到赌坊的人,晚上赌坊的人就见“鬼”了,听起来都很像是昨日被赌坊追债的人的报复。   “以锦来得挺早的。”常悦看到时以锦地亲切说道,也就打断了时以锦的思路。   时以锦发现她今日确是来得早了些,目前只有时易和常悦在,时易正在指挥府上的小厮挂爆竹。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府上的众人这才都聚集到了一起。   “点火!”随着时易的一声令下,时府的众人也都捂住了耳朵。   浓重的烟雾随着火光爆发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时府门口响起。   -   同一时间,辟城的县衙后门,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高然挥着手驱散着爆竹产生的烟雾,轻咳了两声。   “作为乾天的朝廷命官,竟一心想着拜财神。”从高然的身后想起了一句调侃的男声。   “朝廷命官也是人,也要有钱吃饭,更何况府衙上下的人不要养了?”高然自然认出了宋陌竹的声音,“我又不像你,光是圣上的赏赐就吃穿不愁。”   “若是羡慕就调回都城来。”宋陌竹倚在门框上,看着高然拿着扫帚打扫着一地红纸。   “还是别了,等我回去,我爹娘又念着我娶亲之类,我还是现在比较自在。而且我爹作为太傅,也没时间管我,他有时间都去管太子了。”高然说话颇有点口不择言。   宋陌竹见高然的态度也是油盐不进,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没多久,高然将扫帚放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吧,该做正事了,长乐赌坊那里听说闹了鬼,总该让你去看看现场。”   宋陌竹一听,立刻叫上了杨昼和画眉,几人直往长乐赌坊而去。   本该门庭若市的长乐赌坊,此时却是鸦雀无声,门也是虚掩着,不过看这木门上的铜环,似乎还挺新。   宋陌竹推门进去,发现空荡荡的赌桌上,散落着骰子和骰盅,椅子也是七斜八倒地在地上。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他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件硬物,捡起来看才发现是枚铜钱,他将这枚铜钱随手抛到了赌桌上。   “不就是闹个鬼吗?这群人怎么怕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是被打劫了。”高然看着这冷清的赌坊却不似往常人声鼎沸的场景,也啧啧称奇。   他们几人见赌坊内是看不出任何迹象,想要到后院找人问询,宋陌竹刚准备掀起布帘,就听到正门处似乎有脚步声,他这才停了动作。   进来的三人一眼也看到了宋陌竹他们,看看对方的衣着就知道不凡,但也不露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赌坊怎么没人?”   其中一人听到身旁的人出了声,再打量了高然两眼,突然抱了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不是知县高大人吗?您忙您忙,我们这就走。”   说着,几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没了影。   高然看着那三人的离去,不无遗憾地说道:“看到我就这么害怕,本来还想找他们问问这长乐赌坊原本的情况。”   宋陌竹瞥了一眼高然,神色莫辨:“到后院去看看。”   几人来到后院,这后院倒是热闹了许多,声响的人都集中在了其中一间房。   “强哥,强哥,你冷静点!”   “强哥,我是小黑,不是鬼!”   高然和宋陌竹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朝那间房走进去,他们昨日在酒楼见过的一个小喽啰端着面盆和他们迎面碰上。   那小喽啰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来,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打发道:“快走!快走!今日赌坊不开门!快让开!”   小喽啰见面前的人纹丝不动,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捏了捏手里的盆,颤抖地说:“高大人,您怎么来了?还有这位爷,是昨日酒楼那位爷吧。两位怎么大驾光临了。”   高然朝房间里扬了扬下巴:“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小喽啰看看里面床上的强哥,再看看面前的高然:“高大人,您都来了,您肯定是知道昨日闹鬼的事情了,这不就白问吗,我们强哥一时受了惊,人也就这样了。”   宋陌竹看着面前这人说话油腔滑调,也懒得同他兜弯:“那昨日你看到鬼了吗?”   “没有。不瞒爷说,这昨日我睡得正熟,听到强哥的尖叫,这才起的身。到了强哥房间,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小黑,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水怎么还没打来。”房间里传来了质询声。   “各位爷,对不住,我先去打个水。”小黑说着,从几人站着的空隙中灵活地钻了出去。   几人这才进了房,这才看见昨日见过的强哥躺在啵啵床上嘴角边还挂着口水,看到宋陌竹他们几人,立刻拉着被子往墙角里缩,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鬼,有鬼。”   服侍在他身旁的另一人也转过头看到了宋陌竹和高然等人,一点也没意外,显得很是从容:“我叫木头,也是强哥手下的人,你们若是想问的,我们出去说吧。”   木头带着几人就要往外走,宋陌竹却是没有跟上去:“等等,我想先跟他说两句。”   宋陌竹似是不担心强哥对他不利,坐在了床边:“你若是能听见我说话,你就回答我,你昨晚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木头一听宋陌竹在刺激强哥,想要上前喝止,杨昼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听到宋陌竹说话的强哥也有了反应,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了点,不停地重复说道:“鬼,长发鬼,白衣服。”   高然听到答案,就知道和之前找到的线索一样,并没有出现新的有价值的东西。   宋陌竹也不打算和这个被吓疯的人多做纠缠,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人起码不是装疯卖傻,是真的因为见到了鬼而受到了刺激。   几人跟着木头走到了另外一件居室,木头想要给他们几人烧水倒茶。   高然阻止了他:“别忙活了,问几句我们就走。”   高然抛了个眼神给宋陌竹,示意让宋陌竹来问话,宋陌竹会意:“昨晚你们赌坊何时关门,还有讲讲你有没有看到鬼?”   “最近还在过年,我们赌坊关得早些,平日里是丑时才关,最近子时就关了,”木头边思索边回答,“关了门之后,我们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我睡得应该比其他几人晚些,要将帐算出来。等我刚吹灭蜡烛准备睡下,就听到强哥房间有尖叫,我就冲了过去。”   这番话说得与小黑相差无几,宋陌竹接着问:“你睡得这么晚,你就没注意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到有影子经过之类的。”   “好像没有,”木头说得十分不确定,“我到强哥的路上似乎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往房顶上飘了,不过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   小黑似乎将强哥哄睡了,也就到了这间居室,问他昨日有无其他异常,他也说不清。   宋陌竹听到两人的回答,也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账本可以给我看看吗?”   木头听到宋陌竹的要求:“大人,不是我们不合作,不过这账本实在是我们赌坊最关键的东西,确实不太方便。”   宋陌竹没再追问,既然如此,他也不强求。   高然见宋陌竹不再问话,这才插了句嘴:“那你们可心下有怀疑的对象,你们赌坊最有可能的仇家?”   “高大人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长乐赌坊开门迎客,恨我们赌坊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小黑毫不避讳地说道。   木头瞥了一眼小黑:“不过近来最恨我们赌坊大概就是周家的少爷了,欠我们许多银子不说,之前晚上还偷偷找人想要砸了我们赌坊,不过砸了个门就被我们发现了。”   “对,就是他,要不是欺人太甚,我们昨天也不会追到望香楼去。”小黑立刻义愤填膺地补充道。   宋陌竹和其他几人听完,觉得大概无论如何是要去会会这位周家少爷了。   小黑和木头将其他几人送到了赌坊门口,木头谦恭地说:“麻烦几位大人了,若是还有需要,我们自当尽力提供帮助。”   高然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回去好好照顾强哥去了。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些,高然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长乐赌坊的门:“这叫木头的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木。”   “这赌坊就是那个叫强哥的在管吗?没有幕后老板吗?”画眉对这长乐赌坊也有点好奇,看起来整个赌坊上下只有三个人。   高然似乎对这赌坊了解得多些,长乐赌坊是强哥从他父亲手上继承下来的,平日里在赌坊的干活的人主要就是这两人,还有些也就看看场子,坐不上赌桌。   他们几人也不算横行乡里,也就在追债方面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不过也闹没闹到官府上,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情,高然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然问宋陌竹:“你可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有,还要再看看。”   “也成,我们先回府衙吃个饭,等下午再去见见那个周家少爷。”   高然拍板决定了他们的行程,其他几人也都没有异议。   等到回到府衙,下人也就将时府递了的请帖交给了宋陌竹,宋陌竹拆开看了看,就转手递给了高然:“昨日忘记跟你说了,你看看去不去?”   “去,有饭蹭,当然去。” 第21章 魑魅魍魉(四)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的笑……   宋陌竹一行人用完午食到了周家的门口,他们却被周家的下人告知周斯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附近的梅园赏梅。   高然带着他们去梅园的路上,也向他们讲了周家,周家以前出过几位三、四品官员,因此在辟城有一定声望,可惜如今的周家则因为后辈的骄奢逐渐走向没落,多少令人有些唏嘘。   周斯更是让周家其他宗亲痛心疾首,这人吃喝嫖赌,无一不沾。   到了梅园门口,还未进门,就已有暗香传来。   此处的梅园,是在已有梅圃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整个梅园没有其他园林精巧的设计,有的曲折的回廊,回廊外种着参差的梅树。   疏影横斜,人行其中,暗香随衣。   梅园的主人显然是想在梅花绽放的这几日,吸引更多的人来赏梅,因此也没找人看门,所有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没有人可以问询,宋陌竹一行人只能在偌大的梅园中直接寻找周斯的行踪。   他们绕过回廊,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姐姐,我们为什么不也找个画师,为我们作幅画。”   画眉直觉这孩子的声音有些耳熟,绕过回廊,就看到了时以锦正牵着时以绣。她们身后有画师正在为一位夫人作画。   时以锦蹲下身子对圆圆说了些什么,就看圆圆点了点头,随即撒开了时以锦的手,一路往梅圃里跑去。   高然一见到时以锦,不知道从身上何处抽出了藏着的扇子,“刷”地一下打了开来,轻轻摇着想要上前。   宋陌竹依旧神色如常,在他们身后的画眉和杨昼看到高然的举动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时以锦站起身,也看到了高然和宋陌竹:“几位大人好雅兴,也是来这里赏梅,都说此处梅花一绝,这才带家妹过来赏花。”   时以锦内心想着:这偌大的一个辟城,对他们几人来说还真是小。   “我们来查……”   宋陌竹话还没说完,就被高然打断,顺势躲在扇子后,冲宋陌竹使了个眼色:“对,我们就是来赏花的,我对此处还挺熟,不妨我带时姑娘逛逛。”   时以锦既不好拆穿高然的谎话,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劳烦高大人了。”   高然又将手中的折扇合了起来,在手掌中敲了敲:“这怎么叫麻烦呢。”   杨昼和时以锦相对来说也是熟悉,也就没顾忌,随口问了句:“时姑娘,就你和妹妹两个人吗,家里人都没来吗?”   “家里人都去莫家做客了,圆圆待不住,就让我带着出来玩了。”时以锦说得婉转,她不过是不想和原文男女主掺和在一起,就借口说是还没有领略辟城风光躲了出来。   时容和李如也担心时以锦见了莫泽明和邱宁会失态,也就同意了。   杨昼和画眉则是想到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时以锦和莫泽明的传言,也是心照不宣,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高然虽是说要向时以锦介绍梅园,但实际上还是追着圆圆刚才离开的步伐一路前行。   “有虫子!”前面传来稚嫩的尖叫声。   时以锦也忘了顾忌身边这几人,跑了两步,看到奶娘正在替圆圆掸衣服,一只虫子从衣服上落在了地上。   圆圆气急,想要去踩那只虫子,却被奶娘抱在了怀里:“小小姐,我们不杀生。”   “那虫子吓我!”圆圆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放声大哭起来。   时以锦觉得这虫子大概在他们成人眼里显得很小,但大概在圆圆里可能是不同的体格,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她刚想要上前去安慰,从对面回廊的转角冲过来一个人,十分激动地对着圆圆吼道:“虫哪?我的蛐蛐哪?”   圆圆面对陌生的人怒吼,更是转过头趴在奶娘身上,哭得更是伤心。   宋陌竹和高然也看清了那年轻人的脸,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面前。   时以锦还想要护着圆圆,宋陌竹快步上前,横亘在时以锦和周斯中间:“我们谈谈。”   “爷不认识你,有什么好谈的?”他还指着圆圆,“把我的蛐蛐放走了,你好意思?你知不知道爷找这只蛐蛐找了多久?”   “周爷,你不认识他不要紧,你总归认识我吧?”高然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宋陌竹身边。   周斯因为平日里为非作歹的那些事,没少跟高然打交道,此时见到高然,他脸立刻垮了下来陪着笑:“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高大人吗,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谈谈了吗?”高然用折扇敲了敲周斯的肩膀。   周斯已经没了刚才的气焰:“可以,高大人都开口了。”   等到时以锦冷静下来,这才认出面前这人正是昨日在望香楼见过的那人,她这才明白宋陌竹刚才口中的查案是查什么案子,结合早上听到下人的闲话,没猜错的话,多半是闹鬼案。   她本想和圆圆一同先回府,不打扰他们查案,没想到高然却将她拦了下来:“时姑娘,不妨一起听一下,听完我再继续向你介绍一下这梅园。”   “这……”时以锦有些为难。   圆圆却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高然,对时以锦说:“我还没和新哥哥一起玩过,我想和新哥哥一起玩。”   时以锦听到圆圆的话也是一阵无语,能这样随便说让辟城父母官陪她玩的,大概也只有圆圆了。   高然听到圆圆的话,倒是放声大笑起来:“好,等我这边忙完,就陪你玩,你现在先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好不好?”   圆圆立刻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奶娘的手跑了个没影。   宋陌竹见圆圆走远了,这才开口问周斯:“昨日子时你人在何处?”   “我在外面喝酒,喝得烂醉,还是被府里的人给扶回去的。”   “那你昨日从望香楼出来之后,可有去过长乐赌坊?”   “没有,爷我去哪儿干嘛,不摆明了找揍吗?”周斯没正形地倚在栏杆上,突然站直了身子,“对了,听说长乐赌坊闹鬼了是不是,你们就是为这事找我的吧,不过就我这胆子,哪能弄鬼吓人,在装鬼之前自己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凭借高然对周斯的了解,觉得他确实也没说错,平日里只有贼胆干坏事,一旦做完那些事,怕得比谁都快。   宋陌竹看看其他几人,发现他们也没有其他想问的。   高然也就放了周斯一马:“等有事再找你,你到时候配合着点。”   “当然,既然没事,我就先去找我的蛐蛐了。”说完,他就一溜烟地又钻到了梅树底下去找蛐蛐。   画眉看着周斯的身影:“这么冷的天,还能想着斗蛐蛐赌钱。”   杨昼在一旁接口:“就是因为天冷,要是找到能战斗的蛐蛐,若是赢了,这才更值钱。”   “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我看这人同长乐赌坊那人也半斤八两。”画眉颇有些生气,觉得这种人生活在富足之家,却不知道珍惜。   “好了,你们再去查查欠长乐赌坊债的人,又或者他们有哪些仇家,”宋陌竹发了话,“再去昨日周斯喝酒的地方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再去之前闹鬼的地方走一圈,问问街坊领里怎么说的。”   杨昼和画眉听完宋陌竹的吩咐,令命称是,立刻分头去行动。   宋陌竹看向刚才一直听着的时以锦,问她:“可有想法?”   “我觉得那人看样子倒不像说谎,除非他真的是演出来的,看着不像。不过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昨日在望香楼吃饭的人知道了这出闹剧,这才得以嫁祸到这人身上。”   时以锦说完,却又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若是真正的犯人想要嫁祸到周斯身上,应该会确定好案发当时周斯应该是一个人,没有人能给他提供证明。   高然见两人一来一回,似是沉迷案子,这才提醒:“你妹妹该等着急了。”   时以锦回过神来,这才和宋陌竹、高然去找圆圆。   几人一起出了梅园,往市集走去,圆圆就拉着高然在各个摊子面前四处闲逛,不时要高然将她举起来。   时以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么麻烦高然,想要上前阻止。   宋陌竹大概看出了时以锦的想法:“不用管他,他一直都受孩子喜欢,而且在百姓面前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对他也好。”   时以锦没好意思地说出口的是,她觉得圆圆口中的“玩”,应该是让人给她买东西。   下一刻,她就看到圆圆指着一个糖人,店铺主人似是想要送给圆圆,但高然还是掏了铜板付了钱。   高然带着圆圆走在前面,等到时以锦和宋陌竹路过他们刚才那家糖人摊的时候,时以锦问了摊主一句:“刚才卖给高大人糖人多少钱?”   “就九文钱,”摊主有些不解,“姑娘你要来一个一样的吗?”   “不了,谢谢。”时以锦与高然也不过见过一面,打算之后将钱还给他。   宋陌竹从时以锦问价的举动,也看出了时以锦打算做什么:“你不给他也没事,他有钱。”   时以锦从高然的穿着打扮也知道高然家境富裕,不像是一般县令,也有些好奇:“他家中可是辟城富商之类的?”   “他家里人你大概见过,”宋陌竹见时以锦偏头来看他,顿了顿,“他爹是太傅高题。”   时以锦这才明白了宋陌竹口中的“有钱”,与她家中境况也是相差无二,也许高家还更有钱。   宋陌竹见时以锦没有接口:“你不好奇他爹是太傅,却只让他来辟城做个县令?”   时以锦笑了笑:“人各有志,别人的选择和安排。”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   他们两人将时以锦和圆圆送到了门口,准备目送她们进去。   圆圆依依不舍地冲着两人挥手:“哥哥再会!” 第22章 魑魅魍魉(五) 宋陌竹似乎察觉到了时……   一连数日,画眉和杨昼都忙着走访传闻中的目击者。   等到走完一圈下来,他们俩才发现,真正“鬼”出现的地方,加上县衙和长乐赌坊一共四处,其他的均是附近居民以讹传讹,又或者是受到这种气氛的渲染而胡编乱造。   真正看到“鬼”的人似乎也不像是长乐赌坊的人看到鬼的外貌,也都是说看到的是鬼的剪影,因此是否真的存在“鬼”也存疑。   在听完画眉和杨昼的汇报之后,宋陌竹和高然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既是如此,除了县衙和长乐赌坊另外两处在哪里看到鬼影的?”   “一处是在赌坊附近的后巷,是一个打更的更夫看到的。还有一处则是在府衙东侧附近,说是一个醉汉看到的。”画眉回想着问话的内容。   结合起来看,“鬼”真正出现的地方只有两处,就是长乐赌坊和府衙。   宋陌竹看着高然:“你要不要把那天见到鬼影的事再给我们说一遍。”   高然沉默了一瞬,但还是认命地将当天发生的事情重新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你说你第二日以清扫的名义将府衙上下都清理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你有看过那颗树上会有什么吗?”宋陌竹从高然的讲述中找到了一丝异样。   高然不解:“树,你是说后院那颗?不就普通的树。”   “去看了就知道是不是普通的树了。”   说完,宋陌竹起身离开厅堂,往后院的那棵树附近走去。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跟了过去。   高然跟着宋陌竹来到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光秃秃的枝丫,又看看宋陌竹:“你觉得这树上能有什么,连个鸟巢都没有。”   杨昼早就找好了梯.子,画眉在下面帮他扶着,他则是手脚麻利地攀上了梯.子,向枝丫上去找寻一丝踪迹,可惜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   正当他想下来换个方向再爬上树枝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一团不大不小的白线缠在树枝上。   他伸手去够那团线球,将线球从树上取了下来。   从梯.子上下来,他将握在手里的那团线球给其他几人看。   “不就找到一团线球,说不定是哪里风吹过来的。”高然看到杨昼找到的东西颇有些不以为然。   宋陌竹拿过这团白线打量了一番,这团白线似乎看起来白线比一般的绣线要粗。   “去打听一下这是什么线?”宋陌竹对画眉和杨昼说道,“打听完,你们直接去时府。”   高然抬头看了看日头:“他们走了,我们也早点过去吧。”   两人先来到了时府,时家的人一听宋陌竹和高然来了,就让时以锦去门口先将他们迎进来。   圆圆看到高然更是乐不可支,没顾得其他,立刻奔了过去,仰着头说道:“哥哥,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个糖人都变形了。”   时以锦想到早上在圆圆房间看到的那个糖人也是忍俊不禁,那个糖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变了形。   圆圆那日带回来这个糖人非要放在床头的地方,又因为辟城这几日阴冷,房间里长时间燃着碳火,糖人这才化了。   “那哥哥下次再给你买好不好?”高然一把将圆圆抱起,逗着她说。   “好,”圆圆乖巧点头,“我下次还想要那种用糖浆画的糖。”   时以锦听到圆圆的话也笑了,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不知足。   高然带着圆圆走在前面,时以锦看向宋陌竹身后:“画眉和杨大人没来吗?”   “他们去查点东西,一会儿就来。”宋陌竹回答道。   等进了厅堂,也就没有时以锦什么事,其他几人自是已经寒暄了起来,时以锦就主动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茶。   话说着说着,还热闹的厅堂,突然就鸦雀无声。   一向习惯了热闹的时浩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最近府衙是不是在查闹鬼的事情,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时浩一问出口,原本就寂静的厅堂,气氛更是凝住了,在座的各位也是神色各异。   “浩儿!”时易率先反应过来,“不得无礼!”   时浩撇了撇嘴,对时易的训斥颇有些不满。   “没事,我们确实在查这件事,现在也确实有点线索,是吧?”高然出来打圆场,顺便示意宋陌竹接下他抛过去的问题。   宋陌竹冷声回答道:“嗯,确实有点进展了。”   时浩一听到有线索,立刻有些激动,还想要追问,就听老夫人说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希望这件事早日解决。”   时浩没问出的话,也只好咽下肚子里,他打算偷偷找个机会去问高然。   “我们没来晚吧?”杨昼爽朗地声音传进了厅堂,身旁也站着利落劲装的画眉。   时容见人都来了:“怎么会?现在人都到齐了,应该冷碟也上了,不妨大家移步厅堂。”   饭没吃多,外面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还伴随着雷声阵阵,没过多久,天上就降下了瓢泼大雨。   “这天也不是六月,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席间不知道谁还抱怨了一句。   一顿饭下来也是宾主尽欢,可惜雨势却没有丝毫变小的预兆。   高然看着窗外这么大的雨:“这辟城许久都没下这么大的雨了。”   时容也站在窗边,看着檐下滴落的雨珠:“这雨可真不小啊,不妨等几位等雨小些再走,已经准备了客房了,若是想要歇息就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高然同时易也是相熟,也就没有推辞:“那就叨扰各位了。”   老夫人则是雷打不动地需要午休,因此常悦和李如两人就伺候着老夫人先回了房,时易似乎也有铺子里的人找。   原本还想缠着高然说话的圆圆,也在奶娘半哄半强迫地带回了房间午休。   人三三两两地一离开,厅堂瞬间空荡了不少,时以锦也想着不如回房睡个午觉。   时容却将时以锦叫到一边,示意她待在厅堂上多和司刑处的人打打交道,正好可以决定一下是否过好年要去司刑处当女官,还让她看着点时浩。   时以锦拒绝的话,还在口中打转,时容就离开了,她只能找个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厅堂的情况。   画眉和杨昼站在厅堂的角落里,似乎在同宋陌竹说些什么。   她堂弟立刻蹭到了高然身边:“高大哥,你快跟我讲讲那个鬼是怎么回事?”   听到时浩这么问,坐在一旁的时以锦也默默地竖起了耳朵,但她却听到高然大概是在卖关子:“讲到这个鬼啊,我觉得这个鬼并不可怕。”   听到这里,时浩也不满:“我也知道鬼不吓人,我还想着去捉鬼呢。”   高然则夸赞起了时浩:“你志向这么远大,真了不起。”   时浩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那可不是,我平日里……”   于是,时以锦就听到时浩看是阐述日常的课业和夫子的夸奖,她都听出了高然是有意将话题扯开,不想同时浩讲这件事。   时浩却丝毫未觉,依旧聊得起劲,已经忘了最初找高然聊天的目的。   时以锦又坐了一会儿,看时浩也哈欠连天,似是准备回房,她正打算等时浩回去,也偷偷溜回去睡一会儿,可是她发现时浩又拉着高然开始聊天。   时以锦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却意识到这不是在她房间,这才将刚想伸展开的手收了回来,偷偷打量了一圈厅堂,应该没有人在看她。   时以锦的小动作却被宋陌竹尽收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正在猜测谁最有可能装鬼的杨昼,就看到他们头儿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万分激动:“头儿,你笑了。莫非是你跟我想的是一个人,木头很可疑是不是。”   画眉也在思考木头是案犯的可能性,听到杨昼说宋陌竹笑了,抬头发现他们头儿根本没有笑,还是一如往常。   “都再想想吧。”宋陌竹打发了两人。   杨昼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他猜测出错的地方,画眉则在一旁让她不要钻牛角尖。   四处都插不上话的时以锦,悄悄用手帕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这种阴雨天实在是太适合睡觉了,也分不清白天黑夜,睡到自然醒就好。   等她放下帕子,就看到宋陌竹站在她面前:“聊聊?”   时以锦有些疑惑,不过想来她也确实有问题想问宋陌竹,也就起了身,两人走到了窗边。   她觉得房间里被炭烧得太热了,悄悄放了些冷风进了厅堂,吹散她那一丝不清醒:“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司刑处,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进了可能只有给你们招麻烦的份。”   “司刑处缺人手。”宋陌竹的回答简洁干脆,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   时以锦却被这么简单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这答案还真是简单:“想进司刑处的人应该很多,不是非我不可。”   宋陌竹似乎察觉到了时以锦的态度:“不想进司刑处?”   时以锦其实也没有明白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据实已告:“没想好。”   宋陌竹顺着时以锦的话顺势接了下去:“那再想想不着急。”   不知何时,时浩已经回了房,高然则无声无息地凑了过来:“你们俩悄悄在说什么?” 第23章 魑魅魍魉(六) 时以锦刚走到门边,就……   “没什么, ”时以锦伸手合上了窗,看到厅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几位可要去客房休息一下?”   “无碍, 就在厅堂里喝喝茶就好,”高然通过窗户看向窗外, “就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征兆,时以锦觉得也不好扔下几人坐在厅堂里, 只能陪坐,也不好让小秋取了话本过来, 冷落了其他几位宾客。   高然则是依旧对着宋陌竹一脸八卦的表情:“你刚才在和时姑娘说什么,你俩一脸的欲盖弥彰。”   “你确定你想知道?”宋陌竹语带调侃。   高然看了看宋陌竹脸上带了平时不常见的促狭的表情, 立刻摆了摆手:“算了, 你们俩的事情我不瞎掺和。”   厅堂里的杨昼和画眉似乎还在小声讨论着关于闹鬼案的事情。   时以锦也就坐在他们身边, 听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地也听了不少之前未曾得知的线索,他们甚至找到了一团麻线, 是平时用来编麻袋用的。   可疑的是长乐赌坊闹鬼是有明确的目的, 目前看来是为了恐吓赌坊的坊主。   而那个叫强哥的,确实平日里做了不少的亏心事,这才被吓破了胆。   在这件事上的最大利益者,一是周斯, 他能暂时不被长乐赌坊追债,二来就是强哥的那两个手下,可以彻底掌控长乐赌坊的运作。   但是鬼出现在衙门里又是为何, 衙门里除了高然并没有其他人看到鬼,也没有人被吓到精神失常,莫非其实有人隐瞒了看到的东西。   时以锦面对这个问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觉得这件事最可能的情况是,不是同一个人作案。   有人假借着辟城闹鬼的这个谣传,才实施了长乐赌坊这件事。   目前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大概还是将重点放在长乐赌坊的方向,不过司刑处查案大概还轮不到她去指手画脚。   正当时以锦还在胡思乱想,时容适时地出现了,似乎是午休已经结束。一进门,还带来外面的一股寒气。   时容见众人似乎也不见倦怠之色:“真是怠慢各位了,这雨势似乎还没要变小的样子,不妨留下一起用晚食?”   高然和宋陌竹带头委婉地推拒了一番,大意是已经叨扰许久,也该回去了。   时容则表示就是他们现在回了府衙,这么大的雨也难以出去查案,在时容强硬的态度下,几人这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时以锦见时容一来,正想着趁她爹不注意,偷偷溜回去休息一会儿。   她刚走到门边,就和从外面来的圆圆迎面碰上:“姐姐,你去哪里?”   时以锦还没来得及朝她“嘘”,圆圆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时容:“是啊,以锦,客人都在,你要去哪里?”   她只好退了两步,冲时容回话:“房里太闷,去门口透口气就回来。”   时容这才挥挥手,打发时以锦离开,出门前还叮嘱了句:“冷了就回来。”   时以锦边出门边内心想,偌大的一个时家,就留她一个陪客,其他人都醒了,也不放她回去。   她站在廊下看着连绵的雨势,也不知道后面几日天能不能放晴。   听说元宵节那天,辟城似乎依旧会照常办灯会,不过如果遇到下雨这种不可抗力,才会真正取消。   “姐,你没回去休息一会儿吗?”时浩从长廊上走了过来。   “没,总要有人陪着,”时以锦说道,“本来就熟,也不算太无聊。”   时浩一听,又来了劲,开始缠着时以锦:“姐,你跟我说说呗,都城的生活,还有你怎么跟宋大人他们认识的。对了,对了,还有我之前听爹娘说,你卷进了个案子里,是什么案子,你跟我讲讲。”   时以锦回想起当初那起案子,又回想到了在司刑处发生的那一幕和时容的三令五申。   时以锦决定使出了撒手锏:“你今日书背了吗?开春便是会试,不能有丝毫松懈。”   听到时以锦的教训,时浩一脸惊恐地看着时以锦:“姐,你这话说得跟我叔说得一模一样,他昨日还这么说我来着。”   时以锦听罢,也无言以对,好在时浩还以为时以锦要继续说教,闪进了厅堂中。   等到了晚食,所有人又聚在了一起。   在晚食期间,滂沱的大雨渐渐转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又听了。   只有地上的水洼显示着刚才下过大雨的痕迹。   用过晚食,宋陌竹和高然等人也没有继续停留,立刻就告了辞。   许是因为刚才的大雨,街上寂静无声,一个行人的踪迹也不见。   高然也不由感慨:“辟城还难得这么安静,平时这熙熙攘攘的,大概也就偶尔宵禁的时候,才有这情况吧。”   杨昼和画眉还走在后面商量,趁回府衙的路上,去长乐赌坊再看看情况。   高然也听见了两人的话,虽然是他找来了几人帮他查案子,他也没打算将这几人当苦役般差遣:“现在天色太黑了,也不差一晚上,不如明日再说?”   宋陌竹也接了口:“明日再说,现在头绪也不清楚。”   他们刚走到衙门口,一个脸熟的衙役见到高然慌慌张张地过来了:“高大人,周家请你去一次,说是家里出了点事。”   “可有说是何事?”宋陌竹听到是周家,也皱了眉。   “这没说,那下人着急忙慌地说了声就走了,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那衙役今日值守,刚准备偷个懒,歇一会儿,看到周家下人来睡意全无。   “确定是平时见过的周家的下人吗?”杨昼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嘴问了一句。   衙役想了想:“是,老熟人,就平时周家少爷闯了祸,一直来接人那个。”   高然似乎听出了一丝的问题,转身就往周家跑去。   “大人,要不要给你把马牵过来。”衙役的声音被几人抛在了身后。   好在周家住的离府衙不算远,若是从大街上走稍微远些,走那些羊肠小道更是近些。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周家门口。   他们站在周家门口却无人应声。   宋陌竹和高然看了看墙壁的高度,眼神对上,就做出了决定。   宋陌竹离开墙稍远了些,跑了过去,往墙上一蹬,一个利落地翻身,随着衣角也划过屋檐,就翻身进了墙。   他再去前门给其他几人开了门,发现厅堂一片昏暗,发现后院倒是灯火通明。   几人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路上小心翼翼,直到遇上了一个领着身背药箱的大夫的小厮。   那小厮看到宋陌竹一行人立刻出声呵斥:“你们是哪里来的人?”   见宋陌竹几人未曾离开,那小厮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认出了高然:“高大人,您来了,快请过来。”   那小厮没再耽搁,步伐匆忙地将他们几人领到了周斯的房间,房间里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   “儿呀,你快醒醒,看看娘亲。”   大夫先进了门,严老爷一看大夫:“大夫,您来了,您快看看我儿子他究竟怎么样了?”   大夫拨开了趴在周斯身前的夫人,为其诊脉:“公子脉象急促,似是受惊了,但应该并无大碍,不时就能醒转。”   “这大概能多久啊?”周夫人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了哭腔。   大夫也为难:“这老夫也说不好,老夫先去开点药试试。”   看到大夫为周斯已经看好了诊,一直没出声的高然才问周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还在寸步不离地看着儿子,周老爷轻轻掩上了门,口中无限惆怅:“这事说来也是家丑,若是可以,请高大人保密。”   高然看着周老爷发白的鬓角也知道周老爷这些年为周斯没少操心。   周老爷这才将刚才周斯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周老爷夫妇俩他们俩本都以为今日暴雨,周斯不会回来,说不定又在那个勾栏酒肆厮混,没想到晚上倒是醉醺醺地回到了府上。   平日里府上的丫鬟见到周斯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两个丫鬟今日却没料见能碰上周斯。   周斯看到其中一个丫鬟也直了眼,抱着就要亲热,想要往小院里拖,另一个丫鬟见到此情此景吓得就跑了。   那丫鬟一路挣扎,被周斯拖到了小院,没想到一进到小院就看到了一个鬼。   两个人纷纷都昏了过去。   刚才逃跑的那一个丫鬟,还是担心被周斯掳走的那一个,便偷偷找了相好,打算趁周斯喝醉了,从背后打一棒子。反正周斯喝醉了,也未必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周斯和那丫鬟都昏倒在地,他们两人这才找人呼救。   府上顿时乱作一团,而那个丫鬟也比周斯先醒,这才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给了来救她的丫鬟听。   周老爷又从那丫鬟口中得知了真相。   听完周老爷的话,站在暗处的画眉偷偷翻了个白眼,就连杨昼对周斯的作为也是一脸不齿。   高然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周少爷还没醒,那位丫鬟呢?我们有事先问问她。”   凭借宋陌竹对高然多年的认识,也听出了高然口中难以压制的鄙夷之情。   “已经被扶着到后院去了。”周老爷忧心地看了一眼屋内。   宋陌竹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周老爷,周斯变成今日这样,又岂会没有周老爷和周夫人的“功劳”。   宋陌竹和高然带着杨昼和画眉一起去了丫鬟的住处。 第24章 魑魅魍魉(七) 廊桥顶上此时已经悬满……   宋陌竹将问话的事情交给了画眉和杨昼。   画眉和那丫鬟同为女子, 或许说起话来更方便些。   宋陌竹则和高然在周家四处看看,想要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几人相约一炷香互相交换收集到的情报。   就在宋陌竹和高然想要找到这鬼消失的踪迹, 就听到小厮来请他们,说是周斯已经醒了。   他们两人进了周斯的房间, 就见到周夫人倚在周老爷的怀里低声啜泣。   他们再看向周斯,那人躺在啵啵床上, 正眼神发直地盯着床板,对周围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高然上前两步轻声唤他, 周斯依旧定神看在床板,没有反应。   见到如此情形, 他们也知道问话的事情大概一时半刻也没法进行。   “若是之后周少爷清醒了, 还烦请周老爷派人去府衙里告知一声。”   高然留下了这句话, 便和其他几人一同回了府衙。   在府衙的厅堂上, 杨昼和画眉向两人汇报那丫鬟的情况。   “那丫鬟似乎也吓得不轻,”画眉回想着今日问话的场景, “她说她看到的鬼脸色煞白, 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白衣。刚看到这鬼,她就吓得晕了过去,关于鬼怎么消失的, 她都不知道。”   高然接了口:“这么听来,这丫鬟对这鬼的形容,倒与那强哥口中的鬼差不了太多。”   宋陌竹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现场却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鬼的踪迹,也不知道这鬼究竟是人扮的还是其他。   按照往常,这人作案的次数越多, 越有可能留下更多的线索。   看来,他们只有等第二日,有些天光的时候,再去搜索一番。   好在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他们一行人又重新来到了周家,周家见高然来了,也没多做阻拦就放了行。   他们分散到了周家的各处去找寻相关的线索。   宋陌竹和高然又重新来到了周斯的小院。   大概周家的人要让周斯静养,因此,小院中的人都等在房间门外,看到高然和宋陌竹进门也福了福身。   宋陌竹和高然向他们点头示意。   环视小院一圈,宋陌竹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小院的树上。   这棵树比起县衙那颗,也就剩下一两片枯叶还挂在枝头。   “想上去看看?”高然顺着宋陌竹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宋陌竹招呼小院里的小厮找来了□□,高然在下面扶着,宋陌竹爬了上去。   这次,宋陌竹并没有像杨昼上次在树上发现线团,但他却注意到了树枝上明显有新的被线剐蹭过的痕迹。   棕色的树皮被上次找到的麻线粗细般绳子勒出了里面白色的模样。   宋陌竹爬下□□,拍了拍手,又抬头看了看这颗树,他怀疑说不定府衙的树上也有类似的痕迹,不过上次还未发现。   高然见宋陌竹眼神深邃地望着树上的枝丫:“可有发现什么?”   “确实有些,如果没猜错,所谓的鬼也不是人办的,可能是玩偶之类像人一样的东西,”宋陌竹停了一下,“他们极有可能就是在树木上将那鬼放了下来,长乐赌坊的话,有可能是从屋顶上将鬼放了下来。”   高然看着面前的那棵树,也想了想府衙那棵树:“可是这树光秃秃的,人藏在其中,也会显得很明显。”   宋陌竹凝神细想:“这棵树和府衙那棵树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临街。一旦将那鬼收回,可以立刻跳到街上。而且穿一身黑衣,再加夜色掩护,也很难被发现。”   高然也产生了疑问:“问题是他们若是在长乐赌坊,从屋檐上走,难免会有响动,又岂会不被发现?”   “当木头和小黑的注意力全在强哥身上,强哥吼得又响,可能也是一时不察,”宋陌竹犹豫了下,开了口,“更何况那两人的嫌疑也没有洗清。”   至此,他们俩出了小院,就看到杨昼和画眉也在往这个方向走。   他们一行人也就出了府,杨昼和画眉均表示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不过却听到了一些八卦。   杨昼想到周斯的所作所为就愤愤不平:“头儿,你别说这周斯可真不是个东西,听说平日里不止狎弄丫鬟,而且前几日找了一群狐朋狗友来家,听说第二日府里库房就少了不少财宝。”   画眉也在一旁附和:“家里都已经对他这么宽容,他还联合外人偷自家东西,他可真是缺德。”   宋陌竹横了两人一眼:“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两人这才噤了声。   高然则是被两人的话语启发到了:“这件事我听衙役说过,他们还问我要不要去查一下。我想着周家也没来报官,大概是要庇护周斯,也就没管。不过这件事似乎和闹鬼的事情,也扯不上什么联系。”   杨昼见宋陌竹和高然不以为意,悄悄地抱怨了一句:“我就是觉得这个周斯和那个强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高然也听见了:“就当是恶有恶报。”   画眉听了这句话也戏言了一句:“那看来这犯人还挺想当正义之人。”   其他几人也没再接口,但宋陌竹默默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因着周斯一直痴痴呆呆,长时间未醒,闹鬼案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的进展。   -   转眼便是元宵节这天。   时家其他几人都不愿出去凑热闹,并且以会试将近的由头,将时浩也拘在了家中。   出门的也只有时容一家四口,今日几人更是因着参加灯会而盛装打扮。   小秋看着时以锦都觉得她家小姐格外好看。   时以锦今日特地穿了件红色白蝶穿花的上袄,下面搭了白色祥云暗纹的裙子,显得整个人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姐姐!”圆圆从门内飞快地奔向时以锦,若是提到今日灯会,今日最开心的就是圆圆了。   圆圆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红,头上更是被奶娘罩上了个老虎的帽子,叫上穿着的也是虎头鞋,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点虎头虎脑般的可爱。   “既然都来了,我们就走吧。”时容和李如发了话。   他们依次上了马车,时以锦最后一个被扶着上车的时候,却用余光看见了不远处的莫家门口也停了一辆马车,想来大概也是要去灯会。   马车行了大约半刻钟,这才停在了一处巷口。   沿着那巷口走进去,一条河道蓦然地出现在了时以锦面前。   到了辟城这么些时日,时以锦这才知道原来辟城还有一条河。   因着花灯集会的缘故,天虽未黑,但各个摊贩已经将各自最拿得出手的花灯放在了摊子上,争相吸引着往来的游客。   一进市集,圆圆就被一盏兔子灯吸引了,那摊子前也站了不少同圆圆一样大的孩子。   “姐姐,我想要那个兔子灯,”圆圆在奶娘身上冲着时以锦撒娇。   “你确定要买那盏兔子灯,”时以锦又向圆圆确认了一遍,“爹娘说了,今日只给你买一盏花灯,若是之后看到其他好看的花灯,你就不能买了。”   圆圆看着其他小孩兴高采烈地在地上拖着兔子灯,也下定了决心:“姐姐,我就要这个兔子灯,其他我都不要了。”   “不能反悔哦。”时以锦这才从荷包里拿了铜板付给摊贩。   圆圆这才喜形于色地抱着兔子灯,吵着要下地,拖着兔子灯玩,奶娘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再发生之前走失的事情。   圆圆没玩多久,就被奶娘重新抱到怀里,担心被人群冲散。   就在圆圆玩兔子灯这点时间里,时以锦却发现时容和李如不见了踪影,大概也是被其他东西吸引了。   面对时容和李如的不见,时以锦也不慌张,反正今日出门之前都已经约定好,若是走散,就在预订的时间到下马车的地方等。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人也越来越多,时以锦和圆圆也被人流裹挟着前进。   时以锦只是一时没注意,再回头时,发现圆圆和奶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一旁的空地,想要寻找圆圆的踪迹,却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人头。   时以锦也就放弃了继续寻找,觉得奶娘应该能照顾好圆圆。   她挑了一条人稍微少的一点路,一路也来到了河上的廊桥上。   廊桥顶上此时已经悬满了各式的花灯,为夜色增添了点点绚烂的光。   刚上了廊桥,时以锦就听到身边的一个小贩在拉拢生意,递了张纸条给时以锦:“姑娘,十文就可以猜灯谜,若是猜得今日最多,便能赢下今日我身后那盏花灯。”   时以锦往小贩身后看去,那盏花灯也确实格外精致,六个面的画张张不同,既有小儿扑蝶,也有高山流水,确实别有意趣。   小贩看时以锦有兴趣又转了转那花灯,展示花灯的各个面可以旋转。   时以锦从荷包讨了十文钱给小贩,小贩立刻吆喝着:“得嘞,这廊桥上的花灯上都挂着字谜,您随便猜。”   时以锦一路随意看着花灯上的这些字谜,看到知道的便从花灯上扯了下来。 第25章 魑魅魍魉(八) 此时,有人越过了时以……   时以锦刚想要踮脚扯下一个红灯笼上的字谜, 但她的身高离那个字谜的高度始终就只差一点儿。   此时,有人越过了时以锦的肩头,扯下了那条灯谜。   时以锦一转身就和那人撞了满怀, 她往后推开了两步,借着周围的灯笼柔和的光线,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时大人,”时以锦看到宋陌竹有一丝的意外, 她看到了宋陌竹手上扯得纸条,“你也来猜灯谜。”   “嗯。”宋陌竹将那扯下的灯谜交给了时以锦。   时以锦看了看宋陌竹手中灯谜的数量明显要比她手中多了不少, 她也就收下了。   她再看看周围的灯笼,上面的灯谜都被周围的人扯得差不多了, 已经所剩无几。   时以锦背后突然来了一群人, 将时以锦一推, 时以锦往宋陌竹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被推到了宋陌竹的怀里。   宋陌竹虚扶了下时以锦,往后推开两步:“有事吗?”   时以锦摇了摇头。   那群人也意识到了撞了人, 回过头向时以锦道歉:“姑娘对不住了, 人太多了。”   虽然灯笼上的灯谜所剩无几,但廊桥上赏灯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时以锦对宋陌竹说:“我们一起去兑了这些灯谜,看看能换些什么?”   宋陌竹见时以锦言笑晏晏,也回答了句:“好。”   两人回到了摊贩那边, 摊贩正在给其他人兑奖,前面几人也不乏有猜错的,或者来浑水摸鱼的。   轮到了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 宋陌竹先上前将灯谜讲给摊贩听。   数到最后一张灯谜,摊贩面露为难之色:“这位公子,您就差一张灯谜, 就能和边上等着那位公子数量一样了。”   宋陌竹和时以锦顺着摊贩的目光看去,看见了自来到辟城之后在未见过的莫泽明和邱宁。   时以锦没有犹豫将手中的灯谜一股脑地塞给了宋陌竹:“我们是一起的,算一个人就好。”   那摊贩见此情状,尴尬地看了看莫泽明和邱宁,但还是在听完宋陌竹的灯谜答案之后,将身后的那盏花灯递给了宋陌竹。   莫泽明似是被气到了,拉着邱宁转身下了台阶:“走,我们不稀罕这个,我给你买更好看的。”   时以锦撇了撇嘴,没再管离去的那两人,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宋陌竹的花灯。   宋陌竹见时以锦对花灯十分有兴趣,就将花灯交到了时以锦手中。   时以锦也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赢了这盏花灯,多少有些她的功劳,尽管也不多,但现在提着玩一会儿也是好的。   两人下了廊桥,一路沿着河道走着,天上的月华流转,将河面上漂浮着的花灯也照得格外温柔。   “卖汤圆——又大又甜的汤圆——”一旁小贩的叫卖声传了来。   时以锦立刻被叫卖声吸引,看向那锅里向空气中冒着热气,锅里的汤圆也在不停地翻滚着。   宋陌竹看向时以锦对着锅里的汤圆目不转睛:“想吃的话,请你吃汤圆,就当感谢你把你的灯谜给了我。”   时以锦吸了吸鼻子,感受着糯米的香气:“真的可以吗?”   “两碗汤圆。”宋陌竹也没有回答时以锦,直接向那小贩说道。   时以锦在汤圆面前,也不再推托,将花灯放在了桌上,找了张桌子坐下。   宋陌竹拉开了时以锦身边另一条长椅坐下。   时以锦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杨昼和画眉没来看灯会吗?”   “放他们两人自己去看了。”   宋陌竹说完,时以锦一时也不知道同宋陌竹说些什么,就转头假装还在打量那花灯。   宋陌竹也偏头看着面前的人,在花灯的映照下,也多了几分娴静。   没多久,那小贩就将那汤圆端了上来:“热乎乎的汤圆来咯!”   两人道了声谢。   时以锦舀起一个咬了一口,那软糯的外皮立刻就破了个洞,里面的黑芝麻馅立刻就流了出来。这黑芝麻馅入口也是甜而不腻。   她吃完一个立刻舀起了第二个,看着宋陌竹还没有动勺子:“你不吃吗?”   宋陌竹听到时以锦的询问,这才有了动作,他没动不过是向来不爱吃甜的。   他塞了个汤圆到嘴里,黑芝麻的甜味立刻充盈在口中,不过却也平日里那种甜的发腻,也难怪面前这人吃得这么开心。   没多久,时以锦和宋陌竹就将碗中的汤圆一扫而空。   宋陌竹将铜板放在了桌上,时以锦顺手拎起了灯笼。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一些摊子也开始收摊了,人也渐渐稀少了起来,时以锦也觉得差不多应该往回走了。   她正要同宋陌竹告辞,就听到“姐姐”的喊声,圆圆从不远处“哒哒”地跑了过来。   圆圆跑到时以锦面前,抬头看着时以锦,又看看站在时以锦身边的宋陌竹,疑惑道:“姐姐,你怎么跟这个哥哥在一起?”   时以锦看了一眼身边的宋陌竹:“路上遇到的。”   听到圆圆这么回答,她也像献宝似的,转身跑到奶娘手里拿过了一小盏莲花灯,献宝似地递给时以锦:“我在路上遇到了邱宁姐姐,她给我买的。我还谢谢姐姐了。”   时以锦听到圆圆这么说,一如既往地哄她:“我们圆圆真乖。”   圆圆听到时以锦夸她,也骄傲了几分:“不过我还是喜欢最喜欢姐姐给我买的兔子灯。”“就你嘴甜。”时以锦笑着笑了她一句。   宋陌竹看到圆圆碰到了时以锦,也猜到了他们大概要一同回去:“送你们回去。”   “府上的马车等在那边的巷口,不用送了,”时以锦推脱道,“宋大人这几日大概也为了案子忙得焦头烂额,不妨早些回去休息。”   “顺路。”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回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也就让宋陌竹将他和圆圆送到巷口。   圆圆走到去巷口的路上,这才注意到了时以锦手上提着的花灯特别之处。   “姐姐,你这盏花灯,每个面都不一样,你买来多少钱?”   时以锦也没有在圆圆面前撒谎的打算:“是宋大人猜了灯谜赢回来的。”   “哇!”圆圆惊叹了一声,“那哥哥好厉害,这花灯真好看。”   圆圆一边走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花灯,不时发出几句感叹。   时以锦低头看了一眼圆圆的小表情,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出声警告道:“时以绣,你别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圆圆被时以锦戳破了小心思,也不羞窘,反而大着胆问宋陌竹:“哥哥,这盏花灯你能送给我吗?我会比喜欢兔子灯还喜欢这盏花灯的。”   时以锦听到圆圆的话,也是啼笑皆非,还是警告了她一声:“时以绣,我刚才同你说什么来着。”   宋陌竹没将圆圆的话当做童言无忌,格外认真地回答了圆圆:“我刚才已经先将这盏花灯送给你姐姐了。”   时以锦猛地回头看向宋陌竹,她没料到宋陌竹会这么说,也没拆穿宋陌竹的话。   宋陌竹见时以锦看她,也回望过去,露出了一个不常见的温和的笑容。   圆圆抬头看了看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的互动,她也知道她在姐姐这边绝对讨不到好,转身又牵着她的宝贝兔子灯,“哒哒”地跑到了前面。   圆圆跑远了些,时以锦才同宋陌竹说:“待会儿你还要带回去,若是圆圆看到不就知道你是撒谎骗她。”   “不算骗,”宋陌竹不动声色,“这盏花灯送你了。”   “这,”时以锦也有些犹豫,“这毕竟是你赢回来的。”   宋陌竹坦然地说:“我拿这盏花灯被高然看到,大概会被他嘲笑。”   时以锦想到高然的性格,觉得确实是那人会做出来的事情,但她却没想到宋陌竹会说得如此轻巧:“那我就先替你收着了,等我回都城再找机会拿给你。”   宋陌竹听出了时以锦还是不肯收,不过想来也许收着收着,她也就忘了。   时以锦突然想起了什么,嗫嚅着开了口:“宋大人,你还有两块帕子在我这儿,等我到都城一起还给你,每次我都忘了。”   宋陌竹也没想到时以锦还记着这件事:“好。”   宋陌竹将时以锦和圆圆送到了巷口,便同两人告了别。   他转身走回了刚才路过的地方,又重新走过了刚才卖汤圆的那个摊子。   “头儿。”杨昼和画眉正坐在摊子上扬声叫了宋陌竹。   宋陌竹看向两人,发现他们正坐在他刚才和时以锦坐的那张桌子上,他也就走过去坐下。   杨昼问他:“头儿,你要来一碗吗?我们刚才听这附近的人说这儿的汤圆也算一绝,就来尝尝。”   宋陌竹摇了摇头,心想刚才倒是误打误撞,吃了这里的汤圆。   那摊贩端着两碗热乎乎的汤圆放到了他们的桌上,看向宋陌竹:“这位公子,要些什么?”   “不用了,多谢。”   小贩看了一眼宋陌竹,仿佛认出了他:“行,公子您坐会儿。我们这汤圆确实好吃,您才推荐了好友也来吃是吧。”   宋陌竹也没回答,那小贩也不再自讨没趣,吸了吸鼻子,重新回到锅前吆喝着。   杨昼吹了吹汤圆,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着:“头儿,你刚才一个人来吃汤圆的?”   “嗯,一个人。”   画眉看出宋陌竹似乎不愿多言,轻拍了一下杨昼:“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   等到他们都吃完,几人才一同回了府衙。 第26章 魑魅魍魉(九) 宋陌竹也在注视时以锦……   一过了元宵, 往日的年味就消失殆尽。   除了地上偶尔被风卷起的红纸片,还昭示着前几日家家户户放鞭炮的盛景。   时以锦听说没过两日就要回都城了,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辟城书肆看看有没有新的话本。   正当她带着小秋准备出门, 却被时容拦了下来:“以锦,你若是出门, 正好去趟周家,把那些礼给顺带着捎过去。”   时以锦心想平时这些送礼的事情, 一般都长辈出面解决了,也轮不到她去:“爹, 你怎么不去?”   时容叹了口气:“本该你叔叔去的,他们夫妇俩要看着浩儿念书, 托给了我, 但我碍着身份也不太好去, 就劳你跑这一趟。这周家往日也同你叔叔有些交易上的往来。”   时以锦也也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大概这周家的关系同他们时家也算是不远不近,若是直接差府里下人去送显得失礼。   时以锦想着顺路:“好, 那我送到就好, 若是让我进去坐坐,我就推脱还有事。”   “好,”时容见时以锦答应下来也松了口气,“你见机行事。”   时以锦来到周家门口, 将礼交给了管家之后,就转身离去。   她刚想着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一旁的小秋对时以锦说道:“小姐,您看那边是不是画眉姑娘他们。”   时以锦往离开的反方向看去,就见到了高然和宋陌竹走在最前面, 身后还跟着画眉和杨昼。   高然先看到了时以锦,立刻抛了其他几人,上前同她打招呼:“时姑娘,许久不见,这在周家门口是做什么?”   “来替家里给周家送些东西,”时以锦看到他们来这儿,也只当他们找周斯,“你们应该还有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宋陌竹他们三人也都跟了上来,冲时以锦颔首示意。   高然看着时以锦打算离开,一股脑地说着:“时姑娘,别啊,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也是一绝,不比望香楼差。既然都遇到了,不妨让我请你吃顿饭。听说没过几日,你们就要回去了。”   时以锦想着这高然消息倒是灵通,本想着无论怎样的借口都打动不了她,但一听到有不错的馆子,时以锦也有些心动。   杨昼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既然都碰上了,那不妨就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点。”   时以锦也确实心动了,答应了下来。   宋陌竹见时以锦答应了下来,面上不动神色,但走进周家的脚步却轻快了几分:“先把话问了。”   时以锦想着若是问话,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想要在马车上等几人,却被画眉拉了进去:“一起去吧。”   高然和宋陌竹今日是收到了周家的消息,说是周斯已经清醒了过来,行动也一如往常,他们这才来找他问话。   他们一行人来到周斯的小院,敲门进了屋,就看到周斯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周斯正左手一个鸡腿,右手用筷子夹着一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油光。   周夫人还在往周斯碗里添菜,边说:“儿啊,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饶是高然见过不少场面,也少见如周斯这种饿鬼转世的吃法,眼角也抽了抽:“周夫人,还要祝贺令郎身体康复,我们来问几句话,还请您暂时避一避。”   周夫人也希望能早日将害她儿子的案犯捉拿归案,也就依高然所言离开,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多吃点啊。”   时以锦面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小声拉着画眉问询,这才搞清了前因后果。   宋陌竹和高然一掀袍子就在周斯面前坐下,周斯面对两人的注视,这才发现了手里的吃食,往帕子上胡乱擦了擦:“你们想问什么?”   宋陌竹逼视着周斯:“说说当日见到鬼的情况。”   周斯在宋陌竹和高然的压迫下,眼神立刻慌了:“我当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是吗?”高然看着周斯,从酒桌上拿起了酒壶,给周斯倒了满满一杯,将杯子放在他面前,“没事,你慢慢想,我们这么多人可以陪你一起想。大不了我叫桌酒席到你这院子里陪你边吃边想,你觉得如何?”   “这……”周斯立刻慌了神,“我想……想起来了!就那天,我搂着丫鬟一进门,就见树上倒挂着一个鬼娃娃,当场吓得我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虽然高然一诈,就将周斯的话诈了出来,但宋陌竹看周斯眼神闪躲,直觉这人应该还有没吐露出来的消息。   宋陌竹将随手的佩剑解下来放到了桌上:“你最好交代清楚,不然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看到桌上的剑,周斯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大人,这该说的我都说了,您两位还想让我说什么?”   高然探身上前:“不妨就说你有没有头绪究竟是谁要这么害你?”   周斯也是瑟缩:“这……这我哪能知道?大人您也知道我平时得罪人也不少。”   宋陌竹不经意地拿了块帕子,擦了擦剑鞘,高然随即一拍桌子:“说!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没说的。”   桌子的碗碟,随着高然这么一拍,也震颤了起来。   周斯也鲜少见到一向笑眯眯的高大人,会有这么一面,原来就藏着心事的他,更是在这冬天硬生生地在额头上留出了冷汗:“说,我都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来,可是说出来的声音也是发颤,快速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不应该去府衙装鬼的!”   宋陌竹和高然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窥见真相的机会。   时以锦站在他们身后,也感叹这两人配合审讯的默契。   周斯老老实实将当日去府衙闹鬼的事情说了出来,说是那日在酒肆遇到了一群混混,那天喝得昏天黑地的,就有人提出平日经常受到府衙那群人刁难,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后来,他们那一群人中,正好周斯手脚敏捷,便让周斯扮鬼,从府衙墙上翻过去,翻过去之后便是颗大树,可以爬到树上再爬下去。   他们特地给周斯准备了一件白衣,里面也给他穿了一件黑衣,若是被人发现就可以隐身于夜色之中。   他们还给了周斯一个娃娃,说是要让他放到府衙里,不过在周斯放院墙,却被他勾到树上刮坏了,他也就那个娃娃偷偷藏了起来。   他也没想到府衙守卫如此松懈,他才有了可乘之机。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当时还以为那个鬼娃娃来找我索命”周斯说道,“不过那群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看着面生不算,那日装鬼成功过之后,我请他们到我家来喝酒,还偷了我家不少东西。”   宋陌竹从周斯的话语中捉到了关键点:“那个娃娃呢?”   “埋院子里了,就那棵树下面。”周斯立刻交代了出来,他还本想着吃完饭就将那娃娃挖出来烧掉。   杨昼会意立刻去将找周家下人找了铲子将那娃娃从地里挖了出来,那娃娃正如周斯所言,表皮是用麻布做的,背后被勾开了线。   几人争相传看了这娃娃,都觉得就是个普通拿来吓人的白娃娃。   这娃娃传到时以锦手中,就时以锦下意识地捏了捏,掐了掐,仔细摸了摸那麻布的纹理,伸手进去摸了摸布条,抬头看向宋陌竹。   宋陌竹也在注视时以锦手中的动作:“可是有什么发现?”   时以锦说:“确实是有。”   时以锦将这个娃娃从勾出的那个裂缝,整个将内里翻向了外面,里面的填充的布条掉了出来,灰色的布条的上正是缝着红色的“故复会”三个字。   时以锦和宋陌竹的脸色瞬间都变了,当日在司刑处发生的那幕又重新回上了心头。   周斯后知后觉地才出了房间,站在众人身后问道:“你们可是发现了什么?”   时以锦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立刻将布条塞到了袖子里。   高然也知道从周斯被其他人当了傀儡,则是上前继续问周斯:“既然你都这么配合了,不妨说说出了怂恿你扮鬼的人去了哪里?还有你扮鬼的事情给谁说过?”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人影,”周斯想了想,“这件事我应该没给人说过,不过我在赌坊跟人说过我去府衙办了件大事。”   宋陌竹立刻想到看来解决这事的关键还在赌坊。   他本想立刻去长乐赌坊,可想到今日时以锦也在,也就停了步伐。   时以锦也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去长乐赌坊,她也想知道赌坊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就开了口:“你们若是要去赌坊就先去,我可以坐马车过去在门口等你们。”   高然还想着要怎样开口将时以锦留下,却没想到时以锦主动开口愿意留下。   他们先往长乐赌坊去了,时以锦坐着马车绕了些许的原路,才到了长乐赌坊门口。   时以锦看赌坊门口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外迎客的样子,在马车边探头探脑。   此时,路过的一位妇人看到时以锦直盯着赌坊看,上前向她搭了话:“姑娘,你可是来赌坊找人?别来了,快回去吧,这赌坊都不知道多久没开了,听说最近坊主死了,别提多晦气了。你要找人去别的赌坊找找。”   时以锦当初听画眉谈论这起案子的时候,只知道那人被吓傻了,却没想到这短短几日,人就已经过世了。 第27章 魑魅魍魉(十) 宋陌竹立刻看向她,……   那妇人的话突然点醒了时以锦, 她脑海中仿佛有一条线将这件事的几个点全部窜了起来。   她拉住那妇人紧张地问:“长乐赌坊还有别的门吗?”   那妇人指了个方向,她顾不上其他,提着裙子就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宋陌竹等人到了没有, 若是到了应该已经制服了那些人,若是还未到, 应该也快了,她也能拖些时间。   她跑到后门, 停下喘了几口气,发现后门没有锁, 而是轻掩着。她从头上拔下了发簪紧紧地攥在手中,又用衣袖遮挡住了, 这才推门进去。   进门没有人声, 她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慢慢地往前走去, 顺便拿了跟趁手的铲子。   绕过几间屋子的墙壁,直到她看到后院里停了一口巨大的棺材, 而杨昼和画眉正在用麻绳将两个人捆起来, 那两人脚边还散落着几个包袱,金银细软也都掉在了地上。   见到这两人已经伏法,她这才冷静了下来。   她一松懈,手上铲子和发簪也就“砰”一声也就掉在了地上。   宋陌竹立刻看向她, 朝她走了过去,立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怎么进来了?”   “我……”时以锦犹豫了下,她也知道她的行为莽撞了些, 低头轻声说,“在门口听人说这里的坊主死了,有点担心, 就进来看看。”   时以锦说话的间隙,宋陌竹弯腰捡起了时以锦掉在地上簪子,用手拂了拂灰,想要给时以锦戴回头上,但比划了两下,也没找准地方,颇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假装轻咳了一声:“你掉了簪子。”   说完,将簪子直接塞到了时以锦的手里,转身离开。   时以锦愣了愣,摸索着头发戴回了簪子,想着应该已经顺利解决了,她也不瞎掺和了。   “说!”高然问面前跪着的两人,“是不是你们谋害的强哥?”   时以锦听到高然的问话,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站在墙角了,她虽然猜到了是这两人,但她对这件事还是有一知半解的地方。   小黑和木头都犟着不肯张嘴。   宋陌竹也懒得同两人废话,直接拔剑将剑锋在两人脖子上游走:“说不说!”   面对宋陌竹的威胁,一旁的小黑已经抖如筛糠。   木头则是抬起了头:“既然已经被抓住了,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你要杀的话就爽快点。”   小黑惊愕地看着木头,往前扭了两下:“不要,大人饶命,你不要杀他!他不说我来说,我都交代。”   -   小黑这才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小黑和木头他们二人从小孤苦伶仃,在大街上乞讨为生,但基本每日都过着饥不果腹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扔了个大白馒头给他们俩,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走,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那时都不懂,只以为有好心人收留他们,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这个强哥并非好人,表面是供他们吃穿,实则是让他们去偷东西。他们偷东西被发现会被主人打,偷不到东西回去,会被强哥打,横竖都是挨打的命。   他们也不愿去偷东西,木头就会带着小黑去个老夫子门外偷听,小黑说他是什么都听不懂,反倒是木头每次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忘了回去的时辰,则会打得更狠。   后来,强哥跟人合伙开了这家赌坊,他们两个的日子才微微好过些,不过干的依旧是些洒扫的活,合伙的那人觉得他们两个瘦得皮包骨头,常会背着强哥给他们些碎银子,让他们去偷摸着买点好吃的。   直到,有一次合伙的那人同强哥起了争执,强哥失手捅死了那人,被他们俩看见了。木头捂着小黑一定不要出声,也当做没看见。   但第二天强哥却对外宣称,与他合伙的人家中老母重病,已经回乡了。   不知道是否是这件事影响了强哥,他一心酗酒,也很少管小黑和木头,只有要追债的时候,才会出面,他们也渐渐掌握了赌坊的实权。   近来辟城闹出有鬼的消息,他们两人强哥更是闭门不出,一到夜里就害怕得念念有词,念得就是“不要来找我”。   他们两人这才计上心头,打算借此除害。   -   时以锦听了这件事,注意到这人说的话,通篇都在他们不幸的过往是如何造成的,却只字未提是如何犯案的,这两人似乎并不打算全部招认。   画眉也听出了一丝矛盾:“你们既然说他一般不出门,那日他又是如何哄得他去的望香楼?”   “呵,”小黑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这人也很好骗,最容不得别人不给他面子,我们就骗他说周斯在外骂他,骂了他祖宗十八代,他就生气得要去找周斯算账。”   “够了,别说了!”木头出言打断了小黑的话,“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是主犯,他是从犯。”   小黑依旧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头,宋陌竹却对两人的一来一往不为所动,冷着声问道:“既然你们想着要嫁祸给周斯,为何又要去吓周斯?”   木头瞪着面前的几人说道:“因为周斯活该,他最不应该的就是来砸赌坊。”   时以锦在一旁听着木头的话语,大致能猜到木头对赌坊的情感很复杂,既成了这么多年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却也是他这么多年苦痛的根源。   高然问他:“既然你们都交代了,不妨说把做的鬼玩偶放在哪里了。还有这强哥怎么会死?”   小黑刚张口,木头就截了他的话头:“他自己疑神疑鬼,觉得菜里都有毒,以前的人回来害他,活活饿死的。至于那个鬼,就在赌坊里,掘地三尺就能找到。”   杨昼和画眉对视了一眼,两人打算分头去找那鬼玩偶,时以锦也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不是说今天要到我们去城郊办丧事?难道就让我们自己拉棺材?”   几个穿着丧服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觉得疑惑:“喂!你们这棺材还要不要拉了。”   “拉!当然拉!”木头跪在地上转头说道,“钱都给你们了,按照原来说的,你们运到城郊埋掉就行。”   几人没想到这赌坊的人竟然如此无情无义,都不去送葬,不过确实面前这人给了比往日还要丰厚的丧葬费,也就没多说。   他们刚拿出钉子和榔头要钉棺木。   “等等!”时以锦在一旁出声制止了他们。   那寿材铺的人很是不满:“你们这是干吗?再拖下去就误了时辰。”   时以锦快步上前,站在了那具巨大的棺木之前,看着上面涂得斑驳的黑色,心里也不由发慌,但还是撑在棺材说:“我要开棺,那鬼玩偶应该就在棺材里。”   时以锦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出来阻拦,寿材铺的人就说:“姑娘你年纪轻,这都犯了忌讳的事情,不吉利。”   木头也显得很紧张:“不能开。”   木头的表现更坚定了时以锦要开棺的决心,她尝试要推那棺木,那棺木却纹丝不动,在其他几人的帮助下,这才将棺木推了开。   映入几人眼帘的不是强哥那张脸,而是那个惨白的鬼娃娃。   宋陌竹伸手将那鬼娃拿了出来,扔在了那两人面前:“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木头和小黑都颓然地瘫软在地上,就连木头也没了刚才的神气。   高然打量了棺木中的强哥的肤色和嘴唇:“看来这棺木也不需要你们去运了,我看应该找仵作来看看。”   宋陌竹又看了一眼棺木中的人:“砒.霜?”   高然回答:“八九不离十。”   府衙里的人这才姗姗来迟,将小黑和木头一起押往官府。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时以锦这才意识到她竟然也同他们一起奔波了整整一天。   高然蹭到了时以锦身边,想着时以锦刚才进来拿的东西:“时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两人可能是犯人的?”   “其实不算难,赌坊的人知道周斯装鬼的事情,而且听杨昼和画眉说那个木头似乎不是一般的精明,人也不让问,账本也不给看,看起来是在维护强哥,但实际上极有可能是在隐藏些什么。”   时以锦说到这里突然看向了不远处的宋陌竹,她想起了之前宋陌竹夜闯时府的事情,那这人是否也夜谈过赌坊,看了账本,早就知道了真相。   她也不得而知,看来可以另找时间求证一番。   “也算圆满解决了这件事,”高然张罗着其他几人说,“走,替我解决了这件事,也算大功一件,请你们去吃饭。”   高然说得爽朗,时以锦此时却早没了吃饭的心思:“出来跑了一天,也未曾同家中说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可是……”高然还想阻拦,想着时以锦应该不日就要回去。   宋陌竹从边上走过来:“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吃饭下次还有机会。”   高然被宋陌竹气得瞪了宋陌竹一眼,甚至在背后拉了拉宋陌竹的袖子。   时以锦见状,也就顺水推舟:“我就祝高大人破了闹鬼案,待会儿还请尽兴,我就先告辞了。”   宋陌竹和高然将时以锦送上了门外的马车,这才重新回到赌坊,准备善后。   高然看着身旁的好友,一股脑地抱怨出声:“什么下次还有机会,你又不是不知道时姑娘马上就会都城了,她是跟你还有机会吃饭,跟我哪来的机会?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陌竹斜了高然一眼,看向都城的方向,随口说道:“你应该也快回都城了,有些事也瞒不住   多久了。”   高然却从宋陌竹的口吻中,感受到了一份沉重,望了望周围,小声追问:“今日故复会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时姑娘好像她都知道,但杨昼和画眉却不知道,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从那个名字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直脸上挂着笑的高然,这才敛了神色:“这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你还不打算告诉上面哪位?”   “十个之内,”宋陌竹也是眉头深锁,“总得查出些什么,才能往上报。”   高然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没错,或许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该收拾收拾往都城回了。”   宋陌竹拍了拍高然的肩膀,看着天边一片残阳,也多有所感。 第28章 魑魅魍魉(十一) 宋陌竹没有怪罪时以……   闹鬼案一破, 县衙立刻根据周斯的画像张贴了相关人员的画像进行通缉。   民众也渐渐开始遗忘了闹鬼这件事,恢复了日常的日子。   木头和小黑也承认了他们两人是串通好证词,并且将砒.霜下在了茶里。   面对长乐赌坊的一夕破败, 也分了两波人,一波人叫好, 认为这种地方就应该明令禁止让人去,免得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也有些人觉得十分惋惜, 这一类的无非就是常客和热衷看热闹的人。   随着时以锦回了都城,发生在辟城的闹鬼事情也就被时以锦抛到了脑后, 又过起了往日整日看话本、逗圆圆的轻松日子。   原本老夫人还想让时以锦在辟城多住些日子,时以锦想到老夫人让她留着, 就是为了给她找门亲事, 立刻跟着父母回了都城。   圆圆如往日惯例, 想要来听时以锦讲故事, 结果今日圆圆一进门,并没有大声喊着“姐姐给我讲故事”   “姐姐外面有人找你。”圆圆边同时以锦说这话, 头还不停地向外看。   时以锦也有点好奇, 她最近也没收到其他家的拜帖,也不知道什么人会找她。   她走到小院门口,就看到画眉站在那里,她也显得有些意外, 立刻迎了上去:“画眉,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画眉对着时以锦的热情显得有些腼腆:“就是路过,来给你送样东西。”   时以锦有些好奇, 一脸兴奋地说:“你有东西要给我?莫非你知道我喜欢看话本,给我带了新出的话本。”   “这倒不是,”画眉听到时以锦的问话, 也有些许的窘迫,从怀里拿出了一封文书一样的东西交给了时以锦,“这个给你。”   时以锦疑惑地看向画眉,手上还是接过了那个文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任书”两个字。   时以锦又想起了那日时容和李如瞒着她,被她偷听到的对话,大意就是若是不寻亲事,就要去当女官积攒一些名望,总不能整日闲在家里。   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颇有些晴天霹雳的感觉。   她任命地打开文书看了看,既然是画眉送来的,那就毫无意外地她要去报道的地方就是司刑处,报道的日子就是这个月的月底。   时以锦虽然此时百感交集,但还是认真地谢过了画眉,将她送出了府。   等到时以锦一回小院,圆圆就兴匆匆地跑了过来:“姐姐,那个姐姐找你什么事啊?你们是不是约好了去哪里踏青啊?”   时以锦手上没用力,亲昵地点了点圆圆的额头:“你怎么满脑子就想着玩。”   “那你们是不是越好出去看桃花之类的,”圆圆拉着时以锦的晃了晃,嘟着嘴问,“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哪有这种事,你别想太多,”时以锦摸了摸圆圆的头,“我不过是要去受苦受累了。”   圆圆一听时以锦说的话,明媚的小圆脸立刻垮了下来:“我不允许姐姐去受苦,姐姐要要开开心心的。”   时以锦也不知道时家究竟是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小活宝,将圆圆抱到了身上:“没有,姐姐跟你闹着玩的,姐姐是要去当女官了。”   圆圆似乎在努力消化着“女官”的意思,沉默了半晌:“什么是女官,是跟爹一样每天要去一个地方报道吗?”   “差不多,不过负责的事情不一样。”   圆圆“哦”了一声:“那姐姐在家的时候,多陪陪我,等到姐姐去当女官了就不能陪我玩了。”   时以锦应了下来,也在沉思,她也算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唯一能沾点边的也只有“书”了。   当女官这件事对她而言,除了府里的月例之外,还能多拿一份俸禄,其实也挺好。   一想到这里,时以锦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觉得她也是想开了,似乎去司刑处当女官做文职也没有什么不好。   等到时以锦去司刑处入职那日,她站在司刑处门口也是心下感慨万千,这才带着小秋推开了司刑处的门。   司刑处一如时以锦上一次来的一样静悄悄的,她照着上次的记忆,来到之前的那个小院。   杨昼正戴着眼镜蹲在小院中间做木工活,听到有人声:“时姑娘,你来了。”   时以锦看着杨昼拿着刨子和一地的木花也很好奇,也不知道他这是又迷上了些什么。   画眉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时姑娘,你别理他,最近看了本木工的书又迷进去了,我先带你去你房间转转。”   时以锦道了声谢,跟在画眉身后,来到了间小屋子前,画眉带着时以锦进去,屋子不算大,就一个木质的书架和一张书桌。   但比时以锦已经想象得好太多了,能够单人一间屋子。   “你们也是一人一间屋子吗?”   “对,司刑处除了你常见的三个人之外,其他更多的都在外面有任务,也不太回来,”画眉想了想要交代的事情,“不过人都挺好的,你放心。头儿也交代过有新人来的,不会为难你的。”   时以锦点了点头,发现窗边的花瓶斜插着一枝梅花,想来画眉也是用心布置过了,随即又到了声谢,突然想到:“宋大人今日不在吗?”   “头儿,”画眉这才想起了一些事情,“他进宫面圣了,说是有事要跟圣上讲,大概是为了上次布条上那个事。”   画眉说得隐晦,时以锦却是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画眉是在跟她通气,表示她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俩碍着小秋的面也没有深聊下去。   时以锦随即换了个话题:“我刚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文书方面我也都不太熟悉。”   “头儿之前知道你要来,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等等。”   说罢,画眉就跑了出去,还带着杨昼一起进来,手上是成堆的书册,杨昼将书册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画眉将书放在桌上,随手拍了拍这些书册上,就扬起了一层薄灰,随手拿起一本递给了时以锦:“头儿说让你过来先熟悉熟悉,这些都是司刑处这些年来处理过的案子和文书。”   时以锦看着面前的文册,随手翻了翻,大致都是司刑处建立这十几年来处理过的案子,其中也不乏一些陈年悬案。   “那我慢慢看,今日多谢你了。”   “不用同我客气,不过是没想到,从第一面到现在我们还有这等缘分,”画眉刚想走,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们这后面还有个地牢,里面关了些人,但我们平时也不太往哪儿去,我就不带你去了。”   时以锦点头应下,她倒是没想到看起来像是个普通宅院的司刑处还有个地牢。   等到画眉离开,小秋看着自家小姐瘫坐在椅子上,随手捞起一本书册就看了起来,似乎适应得挺快的。   不过没看多久,时以锦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清浅的呼吸声在房间中回荡开。   小秋还是大着胆拍了拍时以锦:“小姐,小姐,你快醒醒,你这不是在家里,你现在在司刑处。”   时以锦听到小秋的呼唤声,挣扎着从桌子上直起身,还无意中摸了摸嘴边,幸好没有流口水。   她原以为她看案件还看到不至于睡着,没想到看着这些复杂的繁体字,还有那些相对专业的术语,她就有了困意。   她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脸,想要打起精神继续看那些书册。   她这些书册上的字,时以锦总有种每个字她都看得懂,但连起来就是不往她脑中去。   她将手中的书拍到了桌上,对小秋说:“我到门口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再回来。”   小秋欲言又止,想着自家小姐到现在连十页都没翻过去,也就闭了嘴。   时以锦站在门口,正想用寒意驱逐脑海中的混沌,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她走出屋檐一看,一只小橘猫正在屋檐上,一副想要往下跳的样子。   “喵喵!”时以锦冲着橘猫喊了一声。   “喵。”那橘猫也弱弱回喊了一句。   见那只猫有反应,时以锦尝试着问它:“你是要跳下来吗?”   还没等时以锦说完,那只猫就跳了下来,看着就要降落到时以锦脸上,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撞上了一个人,对方也扶了她胳膊一把。   “对不住,对不住。”时以锦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确实第一天在司刑处莽撞了些。   她回头才看到宋陌竹站在那里,与往日常服不同,今日穿的是朝服,胸前的猛兽正在张牙舞爪,比平时看起来显得更让人难以亲近。   宋陌竹没有怪罪时以锦,反倒是温声说道:“那只猫是厨子养的。”   “那倒没有被养胖,”时以锦打趣了一句,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能开玩笑的场合,“我看书册看得有些闷了,这才出来放放风。”   宋陌竹点点头,没有回答。   “你等我一下,”时以锦就跑进了房间,拿了两块帕子出来,“你之前借我的,现在还你,还有灯笼,等过两日我再给你拿过来,我想着今日拿过来太招摇了些。”   “灯笼送你了,”宋陌竹转身走进隔壁房间,又抛下了句,“书册抓紧看。”   徒留时以锦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第29章 血字悬案(一) 时以锦愣了一瞬,手还……   随着春日渐近, 天气转暖,时以锦渐渐也习惯了司刑处的日常,每日就是坐在书房里看书册里的案卷。   直到这一日, 宋陌竹敲响了时以锦的房门:“跟我走一趟。”   时以锦出了门,跟上宋陌竹的步伐问道:“去哪里?”   宋陌竹冷声道:“有个案子, 你跟我一起去。”   时以锦想着他往日出门都带着画眉或者杨昼,今日也不知道有闲心带上她。   宋陌竹却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 又说了一句:“画眉和杨昼都有事办出门了。”   走到司刑处的门口,时以锦才看到门口停的一辆马车, 宋陌竹率先上了马车,转身伸手扶时以锦上车。   时以锦愣了一瞬, 手还是放了上去, 宋陌竹手上微微用力, 将时以锦拉了上去。   上了马车, 时以锦和宋陌竹面对面坐着,眼神也无处安放:“我们这是去哪儿?”   “青楼。”   时以锦一听, 微微瞪大了双眼,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宋陌竹,忙不迭地问:“我这样去没关系吗,你让我换身男装再去。”   “你换不换,没有区别。”宋陌竹本以为像时以锦这种千金小姐说什么也不肯去那种地方, 没想到时以锦倒答应得爽快,这么点时间连变身法子都想好了。   听到宋陌竹说的话,她这才安了安心, 想着也是她穿了男装,到青楼那种地方也还是会被认出来,那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在路上, 宋陌竹简单地向时以锦介绍了得月楼,说这得月楼都是清倌,均是卖艺不卖身,也因此在都城深受一些达官贵人和书生学子的喜爱。   时以锦听到得月楼的名字,只觉得耳熟,想来大概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总直觉她似乎漏了一些关键的事情。   不时,马车就停在了得月楼的后门,时以锦坚守着一切由宋陌竹出面,她安静当跟班的原则,一路来到了得月楼的内部。   楼里静悄悄的,大概有人下了令,姑娘也都闭门不出,时以锦一抬头,就和某个房间正在偷窥的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人撞上时以锦的眼神,立刻将躲进了门内,将门关了个严实。时以锦也就默默地记下了这间房的位置。   此时,一位妇人迎了上来,面上涂得发白,嘴唇涂得则是浓郁的红,按照这人的岁数,时以锦猜到了这人应该就是得月楼的老鸨。   那老鸨看到时以锦也是一愣,没想到会有女官来到这种地方,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官。   不过老鸨也算是久经风霜,立刻换上了让人发腻的笑容:“两位大人可来了,我们可都吓坏了。我这就带两位大人去看看。”   在往后走的路上,时以锦知道这老鸨叫真娘,从这得月楼五年前开业来便看管各位姑娘。而这次坠楼的姑娘名唤烟柳,是近日得月楼当红的姑娘,可谓是重金难求其一曲。   “我们得月楼不是我夸,这上从姑娘,下到仆人,都是个顶个得好,不少仆人还是从大户人家找来的,也都是知理得很,不该听的不该说的,绝不会做。”   随着老鸨的自卖自夸,几人到了后院,附近已经由得月楼的男仆看管,不让人靠近,但也有几个姑娘在一旁轻声哭着,轻声叫着烟柳的名字,说她命苦。   “到了,就是前面,老身就不过去了,”真娘对时以锦和宋陌竹说道。   宋陌竹点点头,回头看了眼时以锦示意她跟上。   就在时以锦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就看那真娘朝着几个轻声哭泣的姑娘训斥道:“哭什么哭,还嫌不够晦气。死了一个够倒霉的,我这得月楼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开门。”   时以锦闭了闭眼,内心感叹了句真是人心凉薄。   她跟上宋陌竹的步伐,就见不远处似是拿桌布或是床单罩了个人形,看来这得月楼还是有人对这死去的烟柳带点怜惜之意。   “你转过身去。”宋陌竹对来到附近的时以锦说道。   时以锦额外朝宋陌竹看了两眼,满脸不解。   宋陌竹微微加强了口气:“还不转过去。”   时以锦这才依言转了过去,却不知道宋陌竹在想什么,都叫她来现场了,如此举动也让人很是费解。   时以锦正打量着这得月楼的位置,临街的是一栋五层的木楼,也就是刚才他们从后门进来的楼。   他们刚才再穿过一个花园,才来到这栋幽静的小楼,无匾无名,三层楼高,那烟柳就是从这楼的三楼摔下来的。   时以锦抬头这小楼的三楼,三楼的栏杆似乎空了一截。   “时大人,麻烦过来看看。”   宋陌竹唤了时以锦一声“时大人”,时以锦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等她转过身,就瞧见宋陌竹正在给将那布匹重新盖回烟柳身上。   “死不瞑目”,时以锦还是看见了烟柳的脸,这四个字瞬间进了她的脑海,她心里为烟柳默哀了一句。想来宋陌竹不让她看现场,也是为了她好。   时以锦走到宋陌竹身边,看着地上是石板和石子铺成的小径,在烟柳掉落的地方旁边留下了一个“丁”字。   时以锦也很疑惑,却想起了最近看到的案卷,大为失色,不自觉地拽住了宋陌竹的衣袖:“这件案子,五年前发生过,也是发生在青楼,同样是坠楼案,现场也留有这个字。”   宋陌竹接下了时以锦的话,看着时以锦说道:“那座青楼叫折花楼,得月楼的前身就是它。”   听完宋陌竹的话,时以锦感觉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也注意到了失态,轻轻放开了拽着宋陌竹的衣袖,见宋陌竹似是不打算同她计较这件事。   时以锦轻声喃喃:“这字究竟是谁写的?”   宋陌竹回答道:“我检查过烟柳的十指,左手食指有血迹。”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回答,也回了一句:“只是靠手上的血迹还不能断定,这字就是烟柳写的。我觉得有三种情况,一是烟柳摔下来她还有点意识,她挣扎着写下了推他的人。再者这个是凶手写的,为了误导我们。又或者是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写下了提示信息。”   “你说得没错,”宋陌竹听着时以锦一条一条的推断颇为赞同,“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个字没有被人改动过。”   宋陌竹抬头望向小楼:“等仵作验了尸再说,现在先去楼上看看。”   时以锦也一同上了楼,三楼被分隔成了数间面向得月楼背面的房间,两面都可以开门,面朝花园一开门,门外就是栏杆,说是为了就是让客人边能看到花园的景致,边能听曲。   他们来到烟柳昨晚待的房间,面朝外面的门花园的门也开着,徒留风吹进这座空旷的房间。   时以锦其实不很明白这种两边开门的想法,比起在这个方向开一扇窗,改成门显得十分多此一举。   她站在门边朝下望了望,就看到烟柳还躺在楼下,她又看了看那栏杆的断裂处,没有自然断裂的不平整的裂纹,明眼人一看就是锯子锯开的,很是平整。   宋陌竹围着室内打量了一圈,桌面上还是杯盘狼藉,他突然看到不知何时时以锦走到了空掉的栏杆边。   他不动神色地靠过去几步,站在离时以锦不远处的位置。   见时以锦同没事人一样打量了一会儿栏杆,就转身走进了房间,看着桌上的酒杯,拿起挨个嗅了嗅,又拨了拨桌上的菜,显得很是专注。   宋陌竹没说话,将面朝栏杆的门默默关了起来:“除了栏杆是人为破坏的,还有其他什么发现吗?”   “你也发现了,”时以锦想着宋陌竹接触这么多案子,这点伎俩也确实难不到面前这人,“其他暂时没有什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问问昨日在场的人还有得月楼其他人。”   “走吧,楼里的下人应该都在等着了,至于昨晚的客人……”宋陌竹若有所思地说,“慢点你就知道了。”   时以锦如在五里雾中,真娘好像并没有告诉过他们昨晚的客人是谁,宋陌竹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真娘给他们安排了小楼一楼的一间房间,可以让他们问话,连笔墨都准备好了,很是体贴。   原来,他们两人最想问的就是真娘,但她却说楼里姑娘许多情绪不定,要先去安慰一番。   最先进来的是一直伺候烟柳的嬷嬷,看起来也年过六旬,一说起话来就调动了满脸的褶子,一眼看上去就是历经沧桑。   “老奴名叫邱五,是烟柳姑娘的贴身嬷嬷,姑娘有事都是我负责,大人有想问的,问便是了。”邱五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未烟柳的事伤心。   宋陌竹也抓住了这一点:“邱嬷嬷,你一点不为烟柳姑娘伤心?”   “烟柳姑娘不是我正经主子,我主子早就离开这里了,烟柳也不过是个惯常会使隐私手段的小贱蹄子。”邱五说起话来,丝毫不遮掩对烟柳的厌恶,更是对一个刚过世不久的人恶语相向。   时以锦从邱五的话里却突然想到了她究竟为何对得月楼如此熟悉,邱宁在被莫泽明带回家之前,待的地方就是得月楼。 第30章 血字悬案(二) 时以锦看到宋陌竹重新……   时以锦一意识到面前这个嬷嬷是以前照顾邱宁的, 也格外上了心,听这人在说什么。   邱五提到烟柳就狠得牙痒痒:“当初我家主子还在得月楼的时候,烟柳就看不惯, 在饭菜下了药,想要找人毁了我家小姐清白, 但好在那位客人与小姐是旧相识,这才救了小姐脱离苦海。”   时以锦没想到莫泽明带邱宁回莫家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个故事。   “那你怎么没同你家小姐一起离开得月楼?”宋陌竹也问出了时以锦好奇的问题。   “还不是那烟柳闹得, 当时她害了重病,吵着要我去照顾, 真娘又疼她,就让我去了。结果我一去, 她就不愿让我回去。我想着不跟着小姐离开算了,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 跟在小姐身边去那高门大户, 也是给小姐当累赘。”   邱五只有在提到自家小姐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放缓语气。   时以锦听出这邱五口中的话, 关于邱宁的话, 多半是真的。不过,她觉得邱宁并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会任由她以前照顾她的人依旧在这得月楼受苦。   宋陌竹听完这嬷嬷说的,这才开了口:“昨晚在这房间的人就是你以前的主子?”   正在记着关键信息的时以锦, 听到宋陌竹的话也猛地抬了头,就看到邱五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搓着双手, 刚才那股子尖锐劲已经没了。   “是……是我家小姐借着找烟柳的借口来找我,她好几次找人来跟我送钱,想帮我赎身, 让我回老家,找处小宅住给我住都被我拒绝了,”邱五不安地说,“不过烟柳的事情,跟我们家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宋陌竹并没有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说到现在,你该告诉我你家小姐是哪位了?”   “这……”邱五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邱宁,前监察御史的嫡女邱宁。”   时以锦有了心理准备,听到答案并不显得意外,时以锦看向宋陌竹,对方似乎也是不以为然。   宋陌竹挥手让邱五叫下个人进来。   在离开前,邱五还不安地说道:“大人,您一定相信我说的,这件事真的跟我家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趁着下个人还没有进房间,时以锦转了转脖子,问宋陌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邱宁昨晚来过?”   宋陌竹看向时以锦:“你拿杯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个杯子上有淡淡的痕迹,应该是女子留下的口脂,虽然擦过了,却没擦干净。而且桌上的饭菜也基本上没动,酒壶里的酒是满的,就连杯中的酒也是抿了几口。怎么想都不是寻花问柳的。”   时以锦不得不承认宋陌竹确实说得有理,她只顾着研究杯中是否有下毒的征兆,却没注意到杯沿的痕迹。   她颇有些不自然地回顶了一句:“不过听宋大人这么说,似乎也常来这种地方。”   宋陌竹没作声,时以锦觉得他现在对她刚才那句话多少有点窥探她顶头上司的意思。   时以锦刚想着要找补一句的时候,就见宋陌竹起了身,走到了时以锦身边,翻了翻桌上的纸张说:“你觉得我有时间来这种地方吗?”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的逼近,立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换上了一脸谄笑:“我们头儿这么忙,案子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门“吱呀”地一声被推了开,真娘走了进来。   宋陌竹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时以锦看到宋陌竹重新坐回去,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真娘口中的烟柳和邱五口中的烟柳完全是两个人。   “你们不知道,客人都夸我们烟柳性格那是一等一的好,”真娘喝了口茶,“烟柳不少都是熟客带的新客,还有人愿意带我们烟柳出去游船赏花,她那待遇都快赶上不少都城府上的千金小姐,楼里其他姑娘都羡慕得不得了。”   作为千金小姐的时以锦突然感觉有被内涵到,别人家的千金小姐整日游山玩水,而她现在则是兢兢业业地在做事,人跟人的差距还真是差的不止一点点。   不过宋陌竹和时以锦都对烟柳日常生活不感兴趣,他们更想知道的是烟柳日常可有与人结仇。   “这烟柳性子这么温和,连说话都不大声,怎么会和人结仇,”真娘一脸的不信,“不过近日还真有件事,她好像到处跟人宣扬有人要为她赎身,楼里不少人都知道。”   宋陌竹追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真娘端起杯子润了润口,才继续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不少人都跟她打听,却都不知道。有人来跟我说这件事,我也是不信,从没听这个小妮子提起过。”   再问真娘其他关于烟柳的问题,真娘也是一位夸赞,从未听她嘴里说过烟柳一个不好的地方,宋陌竹见状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也就让真娘出去了。   时以锦则是坐在椅子上,想着真娘刚才的话,总给她一股违和感,她也很好奇真的有人能像烟柳一样双面人做到天衣无缝,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她的意图吗,尤其是真娘这种惯会看人下菜碟的角色。   接下来,时以锦和宋陌竹又陆陆续续见了不少得月楼的人,关于烟柳的态度也都明显分化成好几派。   不少下人都和邱五一样觉得烟柳因着真娘的喜爱而颐气指使,也有一部分人同真娘一样对烟柳赞不绝口。   楼里其他的一些姑娘,也难免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对烟柳或多或少的艳羡和嫉妒。   时以锦抱着怀里的书册出了得月楼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分,她一天下来只喝了几杯茶,吃了几块点心。她身旁的宋陌竹更是一点吃食也没用过。   两人上了马车,宋陌竹对车夫说道:“回司刑处。”   时以锦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只觉得众人像是铁打的,也不知道累。   抱着这个念头,时以锦迷迷糊糊地在马车的颠簸中睡了过去。   等到时以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手里的纸张和对面的宋陌竹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停进了司刑处。车夫正捧着饭碗蹲在门前的台阶上吃饭。   车夫看到时以锦醒了,这才对时以锦说:“时大人醒了,宋大人嘱咐了说您若是醒了,就去找他。”   时以锦这才踩着木凳下了马车,往后院走去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她才想起刚才那车夫手里的那碗饭菜也不由咽了咽口水。   她穿过小门,就见杨昼和画眉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围在后院的一个桌边,脚边还蹲着上次看见的橘猫在“喵喵”地交换着。   她张望了一下,没见着宋陌竹的身影,想着去他房间找他。   她还没挪开脚步,就听到画眉唤她:“时姑娘你回来了,你要不嫌弃同我们一起吃点。”   画眉侧身让开,时以锦才看清他们中间围的是一个铜锅,还在不断地冒着热气。   “你们先吃,我等找好宋大人就过来,”时以锦虽然饿,但还是想着要先去找宋陌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吃火锅,被宋大人知道了没关系吗?”   画眉将时以锦拉到了桌边,塞了副碗筷给她:“一天没吃饭了吧,快吃吧。”   杨昼也说:“你快吃吧,跟头儿出去办案是这样的,还有你也别找头儿了,他马上就过来了。”   时以锦在这两人的催促下这才坐下,安心地涮起了菜。   “对了,大人新来的,还不认识我吧,”那中年人主动向时以锦搭了话,“大家都叫我王叔,我是这司刑处的厨子,这司刑处的一日三餐都由我负责。”   时以锦平日里的午食都是小秋提到房间,自是没见过这位厨子,不过刚才看到这只猫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我上次见过王叔养的猫,王叔将它养得挺好。”   王叔听时以锦这么说,也颇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就是养在厨房吗,油水多,才长得跟它名一样胖。”   时以锦一听也好奇道:“它叫什么?”   “肉圆。”   时以锦听到这个名字也忍俊不禁起来:“王叔可真是给他起了个好名。”   “什么事这么开心?”宋陌竹边说边落了座。   时以锦见杨昼和画眉看到宋陌竹坐下,也依旧各自在埋头在吃,丝毫没有顾及宋陌竹的意思。   还是王叔看其他几人都没接口,对宋陌竹说道:“这还不是在讲我这只贪吃的猫。”   此时,在啃鱼骨头的肉圆突然抬头“喵”了一声,仿佛在对王叔说的话提起抗议。   就连宋陌竹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笑意。   除了锅中白汤“嘟嘟”的沸腾声,几人静默无声地吃了好一会儿。   等到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杨昼这才问了坐在对面的人:“头儿,你今天和时姑娘去得月楼还顺利吗?”   画眉也拉着时以锦小声说:“你第一次去这种现场还习惯吧?”   宋陌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还行。”   时以锦则是对着画眉小声说道:“除了没饭吃,都挺好的。” 第31章 血字悬案(三) 宋陌竹看了看时以锦一……   几人将桌上的菜品一扫而空, 这才四散离去。   时以锦回房翻了翻桌上的案卷,凭着记忆找出了之前折花楼的那起案子,拿起了书卷, 这才往宋陌竹的房间走。   时以锦轻扣入门,发现杨昼和画眉也在房里, 似乎也在同宋陌竹讲些什么。   “你们继续。”宋陌竹见她进了屋,就随意指了个位置让她坐下。   时以锦坐下, 听着杨昼和画眉汇报的内容才反应过来,回到都城, 他们也还在寻找周斯口中那群“狐朋狗友”的下落,但却因为线索过少, 也未能有所进展。   宋陌竹听完两人的报告, 扬声问时以锦:“之前的案卷拿过来了吗?”   时以锦将案卷递了过去:“我刚才又扫了一遍这个案卷, 大致同今日发生的案子相似, 不过当年的案件说是那位姑娘意外坠落,因为临终前对名叫杨丘的情郎念念不忘, 才拼尽全力写下了个丘字。”   听到时以锦这么说, 坐在她对面的杨昼和画眉也有了反应。   “这个案子我几年前也听说过,”杨昼接了口,“我记得因为当时那位姑娘在折花楼也有些名声,因此流传了不少的风流轶事。”   “我也记得是, ”画眉说道,“当时这件事确实闹得沸沸扬扬。”   时以锦听完,觉得得月楼的这件事情, 说不定明日一早也就传遍了街头巷尾。不过她更关注的是“丘”字的含义。   从她今日听到邱宁在现场出现过,她觉得这个血字就变得没有那么简单,但若是真的指向“邱”字, 这线索又太过明显。   她也未曾在案卷中看到过相关邱姓的人出现:“当年折花楼的坠楼案,同邱家人有关系吗?”   宋陌竹回答:“当年我也未进司刑处,这件事也只是听过,不曾了解。”   从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很难说当年折花楼的案子是否同得月楼的案子有联系,也难保是否有人模仿当年的事情作案。   案子似乎一时陷入了僵局,宋陌竹看着几人脸上露出了倦意,也就让众人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在说。   时以锦最后出门的时候,就听到宋陌竹叫住了她:“你怎么回去?”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话语就回了头,发现宋陌竹正埋头在案卷中:“在同我说话吗?宋大人,还不回去吗?”   “嗯。”宋陌竹淡淡应了声。   时以锦指了指后门:“车夫已经等在司刑处后门了,坐马车回去就好。宋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应该也还要忙。”   见宋陌竹没再应声,时以锦轻阖了门,就出去了。   回到府中,时以锦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啵啵床上想着明日也不知是否要同宋陌竹一起前往莫家找邱宁。   她想着不如就找个借口说身体不适,这样就可以避过和莫泽明和邱宁的会面。   她在啵啵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明日的事情,不过转念又想到反正画眉明日会空闲下来,说不定也轮不到她,她也就进入了梦乡。   时以锦再有反应就是小秋在推着她:“小姐,快醒醒,再不起来,你去司刑处要迟了。”   正如小秋所言,时以锦到了司刑处的时候,宋陌竹已经站在她房间门口:“同我去莫府。”   时以锦愣了一瞬,她觉得即使她接下来的话有僭越的成分在,也还是说出了口:“画眉今天没空吗?或者杨昼呢?”   宋陌竹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你是不想去莫家,还是你不想跟这个案子?”   “不想去莫家,”时以锦回答得干脆利落,但又嗫嚅着想要说个借口,“如果你听过都城的一些传言就知道……”   宋陌竹深深地看了一眼时以锦:“没听过,跟上来。”   时以锦只好小跑着跟上宋陌竹的步伐,一边偷偷挠了挠头,早知道她就今日称病不来了。   在马车上,时以锦偷觑着宋陌竹的表情,想着是否要解释一下她和邱宁、莫泽明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过又显得很多此一举,她决定还是闭眼装睡比较好。   宋陌竹感受到对面的人视线一下子就没了,他抬眼望去,刚才还在偷看的人,现在已经合上了眼,不过那呼吸声很明显地没有放轻,一眼就能看出是在装睡。   他也懒得拆穿她,早在爆竹坊爆炸案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调查过她之前和莫泽明、邱宁之间的关系,对她那些“丰功伟绩”也略有耳闻。   他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眼前的人有这么大的转变。   等马车停在了莫府门口,随着车夫的一声招呼,时以锦这才假装悠悠醒转。   宋陌竹看了一眼时以锦的动作,发现这人还真是演得有模有样,他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就往莫府走去。   莫府门口的护院一看到时以锦就很警惕地将两人拦在了门外,时以锦也不得不感叹,她之前是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才能让莫府门口的护院都如此警惕。   那护院看了宋陌竹的司刑处的令牌的两眼这才开了门将两人放了进去。   他们两人坐在厅堂上,等着莫家的下人去将邱宁请过来,没想到,先来的人不是邱宁,而是莫泽明。   莫泽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厅堂:“宋大人,许久不见,当日在山中多亏有宋大人帮助,这才让大家躲过一劫。一直想谢谢宋大人,却未尝寻到机会。”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应该做的。”宋陌竹似是客套地回答了莫泽明,实则是未曾给莫泽明接下去说话的机会。   在看到莫泽明出现的时候,时以锦就在内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只要跟邱宁相关的事情,左右都逃不过莫泽明的出现。   莫泽明也知道宋陌竹一向是个冷淡性子,也就没放在心上,转向对时以锦说道:“以锦,你怎么同宋大人在一起,还会一起来我府上?”   时以锦看着莫泽明,总觉得这人像是在装傻,就李如和莫泽明娘亲的交情,又岂会不知她现在在司刑处当女官,她看莫泽明就是为了从她口中套话:“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宋大人为何在这里。”   时以锦不动声色地将问题回驳了回去。   正当莫泽明面露尴尬之色,邱宁进了厅堂,温婉的声音在厅堂回荡开:“人都在了,倒是我来晚了些。”   莫泽明看到邱宁进来:“宁儿来了,既然宁儿都到了,不妨请两位说说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为了得月楼的事情,若是为了这件事,想来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两位的。”   时以锦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着莫泽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刚才却还是要装腔作势地装一概不知的样子。   宋陌竹也单刀直入地对莫泽明说道:“我们来找的是邱姑娘,莫公子既然提到当晚的事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莫泽明刚想要开口,却见邱宁越过茶几,伸手拉了拉莫泽明的衣袖,并冲他摇了摇头。   时以锦将对面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注意到宋陌竹也在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   “我已经听下人说了,我对烟柳的过世很是惋惜。我早已离开那个地方,但毕竟相识一场,我也很是难过,”邱宁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邱五曾是我的嬷嬷,从邱家开始就跟着我,但没想到她却未曾一起同我离开得月楼。”   说到这里邱宁的伤心也溢于言表,略微有些哽咽:“我差人好几次去给邱五送了些钱,希望她的日子能过得好些,但她都拒收了,说是她已经同我再没关系。但我实在挂念邱五,这才出了个下策,求着泽明让我换男装,带我去了得月楼,就为了见邱五一面。”   莫泽明见时以锦说得伤心,也就去伸手拉过邱宁的手握了握。   时以锦默默撇开了眼,内心想着邱宁说的这些话,倒是同昨日邱五说的并无二致。   邱宁止了抽噎:“这些事我都是托真娘安排的,但真没想到烟柳会遭遇如此横祸,不知邱五现在一切可好?”   宋陌竹微微点头,算作回答:“那你当晚可有见过烟柳?”   “当晚我同邱五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出门的时候,见到了烟柳,”邱宁看了莫泽明一眼,“她当时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还出言讽刺了两句,泽明没忍住,想要上前同她争辩,被我拦住了。”   “那当时她身边可有客人之类的?”时以锦也很好奇,昨日真娘所言烟柳当晚并未接客,那烟柳出现在小院的隔壁房间就显得怪异。   邱宁拧着眉头说:“没有,应该没有。”   莫泽明也在一旁帮腔:“她身边没有人,她若是身边有客人,又岂会来纠缠宁儿。”   时以锦觉得今日也许在莫家也要无功而返了,就当时以锦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宋陌竹在一旁说:“邱姑娘,头上珠钗的珠子可是掉了一颗。”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几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邱宁的发髻上,邱宁颇为尴尬地去下了珠钗,看了看:“还真是,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还寻不寻得到。”   一听这话,莫泽明立刻说:“让府里的下人先找找,若是找不到,我再同你买新的。”   邱宁冲着莫泽明嫣然一笑,仿佛刚才莫泽明刚才那句话,立刻将邱宁脸上的阴郁都驱散了开。   知道这两人是官配的时以锦也不忍躲开,生怕被这两人秀的恩爱晃花了眼。   莫泽明和邱宁还想留两人用午食,就被宋陌竹表示待会儿还有事给婉拒了。   两人站在府门口等马车的时候,宋陌竹看了看时以锦一身轻松的样子,也不由失笑,明明众人来之前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第32章 血字悬案(四) 宋陌竹看了一眼时以锦……   “我们现在是回司刑处了?”时以锦坐在马车上, 看着窗外的风景,随口问道。   “再去得月楼。”   听到宋陌竹的回答,时以锦立刻放下了手上的竹帘, 脸上闪过了一丝苦涩,她大概今日中午又吃不到饭了。   马车停在了得月楼的门口, 宋陌竹却没有直接走进得月楼,反而走向了其他地方。   时以锦跟在宋陌竹身后, 看着逐渐远去的得月楼:“不是来得月楼查案吗?”   “先吃饭。”   宋陌竹带着时以锦在一家面铺坐下了。   那店铺老板立刻擦了擦桌子:“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宋陌竹看了一眼时以锦,时以锦抬头张望了其他客人碗里的面, 随即说:“我要一碗葱油拌面。”   宋陌竹对那老板说:“两碗。”   时以锦看着不远处的面摊老板将面条下了锅,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才收回了垂涎的眼神, 转头问宋陌竹:“刚才你怎么不在莫府吃饭, 圆圆还一直觉得他们家厨子不错, 整天寻思着要把人挖过来。”   “是吗,那挺遗憾的, ”宋陌竹说, “不过,你应该不太想在那里吃。”   时以锦也没从宋陌竹的话语中听出一丝的遗憾,但宋陌竹确实也没说错,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宋陌竹, 觉得这人应该还是知道她跟莫泽明和邱宁之间的龃龉,但是却装的一概不知。   时以锦轻轻“哼”了一声。   虽然时以锦的轻哼声伴随着面铺老板上面的吆喝声,但还是被宋陌竹敏锐地捕捉到了。   宋陌竹没做声, 从桌上的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出来,分别放到了两个碗上。   时以锦小声说了声:“谢谢。”   时以锦用筷子将面条拌了拌,让每根面条都争取沾染上酱油的色泽, 这才夹了一大筷子的面往嘴里塞。   那面铺老板来给两人送面汤的时候,看到时以锦这个架势都说:“姑娘,你慢点吃,你若是不够,我再给你点。”   时以锦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老板,不用了。”她说完,又端起碗喝了口面汤来缓解口中的干燥感。   就连宋陌竹也不得不对她说了句:“慢点吃。”   时以锦这才放慢了吃面的速度,她还担心宋陌竹嫌她吃得慢,贻误了办案进度。   当两人碗底都快见空的时候,他们旁边桌坐下了两个人,开始东拉西扯地聊起了天,没多久话题就扯到了得月楼的坠楼案上。   “你说这得月楼还能继续开得下去?我看都没人敢去了,前段时间听说还新招了一批工,我也去了,那招人的看都不看我一眼。”   “上次我也去了,光是那个鸨娘真娘还是风韵犹存,更别说其他姑娘,那是一个塞一个的美。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吓得跑了,我们可以去顶上。”   “别去了,我感觉得月楼风水不好,听说以前这一带都是坟墓,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你别吓人,这种无根无凭的话也敢瞎说,小心晚上有那种东西来找你。”   时以锦听着两人的话,也不由听得入了迷,一头歪着想要听清楚两人说的话,也没看手中的筷子,直接将面塞到了脸颊上。   她反应过来,现将面塞进嘴里了,拿出了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   她擦完,想着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宋陌竹正盯着她瞧:“我脸上不会还没擦干净吧。”   时以锦又拿出了叠好的帕子,往脸上擦,拿下帕子却没看到帕子上有污迹,她看着宋陌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怀疑这人在整她,可是面前这人又不是这种性格。   宋陌竹微微叹了口气,从时以锦手中抽过了帕子,靠近了些,时以锦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别动。”   时以锦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宋陌竹往时以锦脸上抹了两眼,这才将帕子还给时以锦:“好了。”   时以锦不自觉地红了脸,她收好帕子,发现宋陌竹已经将铜板放在了桌上。   “走吧。”   时以锦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想着就不同宋陌竹客套要把钱还给他,大不了下次请回来就是。   再一次踏足得月楼,时以锦脑中却回荡着刚才面铺上两个人的对话,觉得此处似乎无缘无故阴冷了不少,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   她往宋陌竹身边挪了两步,宋陌竹看着身边人的小动作,却没多说些什么。   两人又一次来到了烟柳坠楼的地方,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水冲少了许多,却还是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就连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时以锦看着只剩下一个轮廓的“丘”字,对宋陌竹说:“你说这个字,会不会指坟墓之类的,在哪个坟墓里藏着其他秘密。又或者是附近有山丘之类的地方。”   “杨昼和画眉已经出城去之前烟柳可能去过的山丘去找了,我们再在这花园逛逛,看看昨日有没有漏掉什么线索。”   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分了左右,打算重新搜寻。   两人刚准备分开,就看到真娘急匆匆跑了过来:“两位大人来了,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若是说一声,我也好派人给你们准备点茶点。”   “不必,我们不久就走。”   真娘在宋陌竹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恼,依旧笑盈盈地站在那里,颇有些想要监视两人行动的意思。   时以锦倒也不怪真娘,她现在觉得这花园多一个人,她还能安心一些。   她还没找多久,就看到有个丫鬟在真娘耳边轻声说话,随即真娘就一脸焦躁地离开了。   时以锦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看着地上颗颗的小石子,觉得她和宋陌竹的举动无疑是大海捞针。   她走到假山附近,看到一个绿色的东西,捡起一看才发现是个线头,她将线头重新扔回了地上。   走进假山洞里,里面的光线晦暗不明,也找不到布片或者配饰之类的东西。   她一出山洞,就被外面的阳光的晃了眼,却发现地上有个东西发出了光泽,正当她以为她看花了眼,捡起一看才发现是颗珍珠。   这珍珠看起来,很像是今日邱宁头上簪子上掉的珍珠。   时以锦也只困惑了一瞬,觉得这珍珠更应该是其他人的,这里的姑娘这么多,谁掉了珍珠都不稀奇,而且昨日邱宁穿的男装,应该也不至于戴珠钗过来。   “找到什么了?”宋陌竹也看完了一圈。   时以锦将捏在手里的珍珠,放在手心上给宋陌竹看。   “似乎也没太大用处,”宋陌竹看了一眼说,“跟我去看看那里。”   时以锦跟着宋陌竹来到了一颗桃花树下,那颗桃花树上的桃花开得正艳,也为这平平无奇的景色平添一抹春色。   宋陌竹看了一眼时以锦头上的簪子,伸手将簪子拔了下来:“借我一用。”   说完,他就蹲下身开始用簪子松了松树下的土,他用簪子往下戳了一下,似乎戳到了一个物件,这才用手将土拨开,里面露出了一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取了出来,拂了拂上面的土,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这才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子里面藏的是一对绣着鸳鸯花纹的粉色荷包,从布料的光泽看起来也颇有些年头。   时以锦拿起荷包翻了翻,在两个荷包的内里分别发现了绣着字,分别是“杨丘”和“桃香”,桃香便是当年折花楼坠楼身亡的女子。   宋陌竹又蹲下身松了松土,想要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遗漏的事物,却也一无所获。   他起身说道:“这土很松,一看就是新挖的,应该是最近有人才放进去的。”   “你的意思是,把这个匣子放进去的人是想提醒我们烟柳的事情和当年折花楼的案子是有关系的?”   时以锦不解,“你说烟柳有没有可能是桃香的姐妹,又或者和杨丘有些关系。”   宋陌竹想了想说:“说不准。不过说不定得月楼里真的有人隐瞒了些什么。”   两人带着匣子回了司刑处,画眉和杨昼也从郊外回来,说是去了桃香的墓碑,那里看起来似乎有人在打理,也没有荒草丛生的荒凉样子,不过听附近的人说来的一直是位女子,并不是传说中的情郎杨丘。   仵作也将结果告知了他们二人,说是烟柳也没有外伤,也没有其他中毒之类的迹象,还是从高处坠落,失血过多而亡。   时以锦听完,她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明明只是一起普通的坠楼案,不仅牵扯了以前的坠楼案,更涉及到了邱宁身上,邱宁身上又有以前家中的旧案。   按照她通读许多小说的走向,原女主邱宁总该洗清自身的冤屈,为家中以前的冤屈平反才是正确的走向,所以这件事也许还同邱家以前的案子还有关联。   “若是没有其他事,大家今天就先散了,”宋陌竹下了令,“其他事明天再说。”   时以锦想着要去桌上那堆书卷里翻翻邱家以前获罪的案子,却没有找到只言片语的记录,她才想到当年的事应该也不是司刑处负责。   她不如回家旁敲侧击的找个人问一下。   等她回到家,却发现邱宁在小院中等她。 第33章 血字悬案(五) 下一瞬,时以锦耳边就……   时以锦一回到小院, 邱宁就起身迎接时以锦。   时以锦见四下无人,问邱宁:“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邱宁有些扭捏:“嗯,我一个人偷溜出来的, 莫大哥他不知道。”   时以锦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你来找我,是为了邱五的事情, 还是其他的事情。若是邱五的事,我只能说司刑处不会冤枉好人的。”   面对时以锦的直白, 邱宁默默无言地从怀里掏出了白天带的那根簪子:“我知道这上面的珠子掉了,而且我也知道是掉在了得月楼。”   时以锦对邱宁突如其来的坦白, 感觉多少有些猝不及防:“我今日捡到了颗珠子,许是你的。”   邱宁见时以锦并没有问她是怎么回事, 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那日我和莫大哥虽然见到了邱五, 但我看莫大哥确实对嬷嬷的身份有些避忌。在嬷嬷离开的时候, 我就追了出去, 那个时候,我身边什么都没带, 只有这根一直带着防身的金簪, 我想让嬷嬷收下,在拉扯间珠子就断了。”   “你不告诉我真相也无所谓,”时以锦面对邱宁颇不自然地说道,“你不说的话, 也很难认定那颗珠子一定是你的。”   邱宁却仍在解释下去:“我白日不说,不过是不希望莫大哥也卷到这件事中去。他也是被我连累的。”   时以锦折腾了一天,也没了耐心同邱宁继续耗下去, 直接对邱宁说道:“我不认为为了这件事,你需要特地跑到我府上来。而且我不认为这是件当着莫泽明的面不能说的事。”   “其实还有件事……”   等到送走了邱宁,时以锦回想着刚才邱宁所说的话, 并翻看着邱宁留下的书信。   邱宁说当日在花园和嬷嬷争执的时候,看到了真娘的身影,似乎形色匆匆,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小盒子。   她还说了她知道这件事许是和五年前折花楼的坠楼案有关。   她父亲邱今平曾是桃香的熟客之一,当年也被怀疑过是凶手,不过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   后来,邱家一家获罪,还有传言说是邱今平逍遥法外的报应。   邱宁留下的书信正是当年邱今平和桃香的书信,邱宁希望这件事能对司刑处的案子有些帮助。   不过,她有要求时以锦对莫泽明保密,她不想让莫泽明也知道她还对当年的案子耿耿于怀。   “当初,我在山中如此莽撞,你还护着的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也相信你,你也不过是一时没了莫大哥的关切,你才会屡次刁难于我,我不怪你。也希望你能为去世的烟柳讨回个公道。”   时以锦回想着邱宁临走前说的话,不由地感慨邱宁的大度。   她现在想来,原文的时以锦作为“恶毒女二”,一切也是有迹可循,父母的关切全都放在了妹妹时以绣的身上。   对她一切关怀备至的莫泽明也是因为邱宁,才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邱宁身上。   大概这才是时以锦的原身才会屡次在邱宁和莫泽明之间从中作梗的原因。   思及此处,时以锦也觉得之后面对邱宁和莫泽明也许不需要再有太多的心结。   她先洗漱了一番,这才将邱宁给她的书信拿到了床上,细细地一封一封拆了读。   许是桃香也是位文雅女子,用的都是花笺,不同的时节,信上也画着不同时节的花。   信里的内容都是桃香写给邱今平的一些情诗之类的,无外乎多加了两句,桃香约邱今平去折花楼的日子和时间。   时以锦对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看着信笺,想要从这信笺上找出些其他信息。   她将边角都看了个遍,还是觉得面前的信就是一封普通的情信。   她将这些信重新折好放回了信封,决定明日带到司刑处给宋陌竹等人看看,说不定能有些意外的发现。   时以锦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她胡乱地摸了摸脸,想着小秋还没叫她,翻过身继续睡了过去。   下一瞬,她耳边就响起了震天的吼声:“姐姐,起床啦——”   时以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圆圆正趴在她床边,眼睛忽闪忽闪,一脸无辜地看着时以锦,仿佛刚才发出喊声地不是她。   时以锦坐了起来,将面前的头发用手往后捋了捋,声音还有着一丝刚睡醒的喑哑:“圆圆,你怎么来了?”   “我好久没见姐姐了,我想姐姐了,”圆圆说着就扑上来抱住时以锦的大腿,“这两天姐姐回府我都睡了,我就让奶娘在姐姐出门前把我叫起来,我是不是很乖。”   时以锦看着圆圆一脸“我超乖”地邀功模样,心下刚才被那吼声吓得升起的怒气也消散了许多。   她掐了一把圆圆光滑细嫩的脸蛋,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我这就起来,今天带你去外面吃朝食,行了吧?”   圆圆立刻欢呼了一声:“姐姐最好啦。”   边说,她边跑到了门外:“姐姐快点换衣服洗漱,我在门口等你。”   时以锦摇了摇头,扬声唤了小秋进来。   等她穿戴好,拿上那些信,圆圆早已经在门外等得没了耐心,拉着时以锦就往门外马车上跑。   “姐姐,我们去哪里?”圆圆在家中也没人带她出门,有人带她出门就格外雀跃。   时以锦想起司刑处似乎有个馄饨摊,就让车夫还是往司刑处去,这样也不耽误她去司刑处。   听到要去司刑处,圆圆也是一脸好奇:“姐姐,司刑处好玩吗?你天天都去,一定有有趣的事,你快跟我讲讲。”   “没有特别好玩的,”时以锦没忍住又捏了一把圆圆的脸颊,“我去司刑处,能够圆圆买更多的糖,你开不开心?”   圆圆一听到糖,立刻点头,却又马上摇头如拨浪鼓:“可是糖也比不上姐姐,我还是觉得姐姐陪我玩最好。”   “就你嘴甜。”   在时以锦和圆圆一来一去聊着天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司刑处的门口。   时以锦将圆圆抱下了车,圆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小院在看:“姐姐,我们是在这里吃饭吗?”   “没,这里是司刑处,”时以锦摸了摸圆圆的头,“吃饭的地方就在前面,带你去。”   清晨的街上还没有太多人,馄饨铺上也空荡荡的,四四方方的桌椅上也在等着客人的到来。   时以锦拉着圆圆坐下,点了两碗小馄饨。   等着小馄饨的间隙,圆圆坐在高高的长椅上,脚也碰不到地面,就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凑近对时以锦说:“姐姐,早上都没有人,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我下次也要跟你出来吃朝食。”   时以锦将头凑过去,用鼻子也顶了顶圆圆的鼻子:“只要你起得来。”   圆圆叉着腰不服气地说:“姐姐走着瞧,我肯定能起来。”   两碗热乎乎的小馄饨上了桌,时以锦看了眼基本都是皮,也看不见馅里的肉,却也勉强能吃。   倒是馄饨汤似乎是肉汤,让这寡淡的面皮也多了些鲜味。   时以锦又问老板要了个小碗,给圆圆把馄饨特地另外盛了出来,这样就可以让圆圆捧着碗也可以吃。   “这么早就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时以锦的头上传来,时以锦一抬头就对上了宋陌竹的眼神:“宋大人,早啊,也来吃朝食。”   宋陌竹边向老板扬声要了一碗小馄饨,一边就在时以锦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和圆圆正巧坐了个对面。   圆圆将手里的碗放在了桌上,格外认真地看着宋陌竹,最终怯生生地喊了句:“哥哥。”   宋陌竹平日里也不同小孩子打交道,听到圆圆这么喊他,手上拿筷子的动作也是一顿:“嗯,你好。”   圆圆见状,立刻扒拉着时以锦,让时以锦弯下腰来听她说话。   她小声在时以锦耳边说着:“这个哥哥果然看着还是好凶。”   时以锦听着这话瞥了一眼宋陌竹的表情,她觉得宋陌竹应该是没听见,佯装严肃地说:“圆圆,快坐好吃饭。”   圆圆见时以锦没有理睬她,觉得是自讨没趣,吸了吸鼻子,立刻抱起了小碗认真吃馄饨,避免跟宋陌竹有眼神上的接触。   宋陌竹突然时以锦说了一句:“我真的看起来很凶吗?”   时以锦一惊,差点把头都要埋到碗里去了,她偷偷瞪了圆圆一眼:“童言无忌,你是不是听到圆圆说的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若是我就要计较呢?”   “啊?”时以锦不自觉地出了声。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馄饨铺老板将宋陌竹的小馄饨端上来,也打趣道:“没想到宋大人还有这一面。”   “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放松下心情也挺好的。”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这么说,她感觉她刚才她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一直埋头认真装作在吃馄饨的圆圆,听到危机解除,这才眼神在时以锦和宋陌竹之间来回飘,大着胆问:“姐姐,你跟这个哥哥是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头儿,你要是得罪他,姐姐月例银子说不定就没了。”时以锦故意地夸大了些,想要看看圆圆的反应。   圆圆一听,立刻放下了碗,努力坐正,一本正经地看向时以锦:“哥哥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你凶了,你不要扣我姐姐的银子,姐姐还要给我买糖吃。”   时以锦听完也笑了,觉得圆圆说的很是可怜,时以锦上手又把圆圆的头发揉的乱了些:“好了,快吃吧,下次不可以再这么无礼了。”   圆圆乖巧点头。   等两人目送着奶娘带着圆圆乘着马车离开。   时以锦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对着宋陌竹说:“我有事对你说。” 第34章 血字悬案(六) 宋陌竹微微偏头,看着……   两人回了司刑处。   时以锦这才将昨日邱宁晚上来找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也将那些书信拿给了宋陌竹。   宋陌竹粗略地看了一眼书信,对时以锦说道:“我和杨昼今日先去找真娘问话,顺便让杨昼看看那木头的切口, 你再研究一下这些书信。”   时以锦接过那些信件,就回了房间, 她觉得今天的人物似乎比问话还要艰难,毕竟她昨天看了一晚上却也没有发现。   她也没放弃, 无论邱今平和那桃香是何关系,字里行间总能透露出一些信息。   她坐在桌上, 将几张信纸叠了起来也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 再看信纸, 她才发现其中一张是藏头诗, 她立刻看向其他几张信纸也都无一例外是藏头诗。   解读出来, 分别是“有新人来”、“已无人来”都是诸如此类的信息,但无一例外都是在通报人数。   如此看来, 邱今平似乎在利用桃香在折花楼的身份在调查一些内容。   “快走!”门外传来了杨昼的声音。   时以锦放下书信, 跑到门口一看,发现杨昼正押着两个人在往牢里走。   她看向宋陌竹,目光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你们不是去得月楼了吗?”   “你再看看这两人。”   时以锦又看了看这两人,还是冲宋陌竹摇了摇头, 她还是没有觉得这两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眼熟。   “待会儿再说。”   宋陌竹和杨昼将两人押到地下的牢房。   时以锦这才看到站在后面一人的左脸上一颗铜钱大小的痣,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正是之前在辟城就通缉的那些人, 就是这些人同周斯一起去县衙闹的鬼。   宋陌竹和杨昼从牢底上来,他们将门上了锁,又嘱咐了看守几句。   时以锦见两人回了房, 她也就拿着书桌上的信跟了上去。   “我真没想到这得月楼可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这凶手还没找到,倒是先找到了两个逃犯。”杨昼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将桌上凉了的茶直接拿过去一饮而尽。   时以锦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准备将刚才发现的书信上的内容告诉他们。   时以锦还没开口,杨昼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大意就是真娘不承认那两个荷包是她埋的,说是当时天色昏暗,一定是看的人看错了。   真娘的说辞听来也是合情合理,埋在地里的那个木盒也只是个普通的木盒,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真的未必是真娘当晚手里拿的那个。   意外的是,杨昼刚看完被锯下的栏杆,就发现楼下一个人格外的醒目,他就若无其事地假装跟了上去,这才将两个人一同抓获。   “那真娘知道这两个的来历吗?”时以锦觉得既然这两人是为故复会做事,又出现在得月楼,说不定得月楼也可能是其中一个据点。   杨昼皱着眉说:“真娘说她只管姑娘,这些琐事不归她负责。”   时以锦越发觉得真娘这人可疑,却现在又没有证据能证明些什么。   “我已经去信给高然了,他会差人将周斯押解过来,也能让周斯认人,”宋陌竹说完,他转向时以锦问道,“在书信上可有些发现?”   时以锦这才将每一封书信摊开在宋陌竹的书桌上,走到他身边,将这些藏头诗指给他看,一边嘀咕着:“仔细看的时候,真没发现,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宋陌竹微微偏头,看着时以锦的侧脸就在他身边,离得咫尺之近,他向另一边偏过头假装咳了两声。   时以锦见状,侧头看向宋陌竹,这才发现两人似乎离得太近了些,她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将放在一旁的茶杯,往宋陌竹面前推了推:“润润嗓子。”   杨昼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一心扭着头看着桌上的书信:“还真是啊,时姑娘真有你的,若是让我看,我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时以锦颇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还是认真地问:“宋大人,你可知当年邱今平大人当初在查什么事情?”   宋陌竹摇了摇头,却想到了邱家获罪的始末。   杨昼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况:“我记得当初邱今平当时作为监察御史,为人还算刚正不阿,后来却突然被人参了一本说他结党营私且在他家查抄出了账本,证据确凿,圣上大怒,下令其邱家全家流放。还是丞相孙引向圣上极力求情,这才由流放改成剥夺其官职,变为庶民。”   后面的事情,不需杨昼讲,时以锦也记起了一些。   邱今平不堪其辱,也就同夫人悬梁自尽,只剩下邱宁一个女儿,无处所去也无人愿意及时地施以援手,不得不进了得月楼。   时以锦不假思索地说:“这么看来,邱大人有没有可能在当年查折花楼的事情得罪了某些人,这才被人陷害。”   宋陌竹严肃地说,“不过这件事从现在看来,还没有明显迹象表明一定是冤案,切不要外传。”   杨昼和时以锦均是点了点头,时以锦也心下疑惑,没想到一桩普通的坠楼案,将成年旧案也拉了进来。   杨昼问:“接下来,我们能做些什么?”   宋陌竹回答道:“等。”   不出三日,他们就等来了周斯,押解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然。   高然一见到宋陌竹立刻想要冲上去,给宋陌竹一个拥抱,却被宋陌竹闪身躲开,一脸鄙夷地说道:“少来。”   高然也不恼,又拿出了他的宝贝扇子摇了摇:“你都不欢迎我,我这次回都城,可再不回去了。”   “调令下来了?”   “已经出了,本想等着下人县令到了,再回来的,这不你正好找我,我就回来了。”   “去哪儿?”   还没等高然回答宋陌竹回话,高然眼神瞥到屋外走过的时以锦,立刻开了口:“时姑娘,又见面了。”   正在同小秋说笑的时以锦也是脚下一顿,看向房内,发现高然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正跷着二郎腿,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宋陌竹房间内。   时以锦也知道高然大概是为了周斯的事情特地跑这一趟:“高大人,长途跋涉辛苦了。”   “这有什么,这都是我应该该做的,”高然不以为意,“倒是时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司刑处,可是来找画眉姑娘?”   时以锦看了一眼宋陌竹,这才说道:“高大人有所不知,我现在在司刑处当女官。”   高然一听,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甚好,倒是为难时姑娘在这种冰块手底下做事了,他可是难相处得很。”   时以锦听这话,也知高然是开玩笑,但这个问题偏向哪一方,都很尴尬。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宋陌竹给了时以锦一个眼神,“让你整理的案卷都整理好了?”   时以锦看宋陌竹给她解围,立刻有了借口开溜:“还没,我现在就去。”   高然看着时以锦离开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刚才说到调令,我还没想好去哪里,你说不如就来司刑处,我看你这儿也挺不错的。”   “省省,”宋陌竹将手上的案卷合了起来,“我这里可供不起你。”   宋陌竹没再同高然插科打诨,立刻提了周斯和另外两个在得月楼抓获的人。   周斯早已没了之前的傲气,似乎在监牢的这段时间被磨得憔悴了不少,看到那两人立刻就要扑了上去:“就是他们,他们两个就是指使我的人,大人,你们一定要明察。”   周斯一指认了两人,就重新被关回了牢房。只剩下那两人低头看着地面,不声不响。   宋陌竹将当初找到的那个布条扔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没有要说的吗?根据我们对故复会的掌握,你们两个的罪行秋后斩首都太晚了。”   看似死气沉沉的两人,这才有了一丝松动:“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人叫我们这么做,说是会给我们银子,我们也不过图口饭吃。”   高然在一旁一拍桌子:“那人是谁?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脸上有痣的人说:“我们没见过那人的脸,那人每次都是带着黑色的斗笠,也看不到脸,只知道是个男人,他让我们做完事就到都城的得月楼做工,说都替我们安排好了。”   一直没出声的人也附和:“是啊,我们哪知道那些。我们最不该的就是手痒了,还偷了周家的东西。”   接下来,无论问这两人其他关于故复会的据点和领头人之类的内容,也都是一概不知。   衙役将这两人押了下去,就连吊儿郎当的高然,也忍不住严肃了起来:“看来这故复会也藏的很深,势力更是渗透了各地,想要一举根除很是不易。”   宋陌竹沉了语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想要知道我们的动向更是易如反掌。”   “既然这样,我好不容易回了都城,你请我吃顿饭总是正常的吧,”高然看了看外面已是夕阳西斜,“你要是忙完,我们就走。”   宋陌竹知道他若是不答应,高然不会让他心安理得地做完手里这些事情:“走。”   他们两人出了房门,时以锦正巧也合上了房门。   时以锦看到这两人立刻说:“两位大人,今日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高然上前拦住了时以锦的去路:“时姑娘,若是没事不妨同我们二人一起去吃饭,就当补回上次在辟城那顿没吃的饭,我来请客。”   时以锦看着高然,时常觉得这人实在不像是太傅家的公子,更与周斯那般登徒浪子有得一拼。   “说好我请,别勉强时姑娘了。”   宋陌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高然左右看了看,转身跟上了宋陌竹的步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正当时以锦想着今日没事可以早点回去,还可以去路上买些糕点给圆圆带回去。   画眉就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拉着时以锦的手问:“宋大人呢?”   “刚刚出去,你没看到他吗?”   画眉手撑在时以锦身上,摆了摆手,这才断断续续地说:“等等……先跟我喝口水吧。”   小秋见状,赶紧进屋倒了杯水给画眉,画眉接过,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时以锦看着画眉仰头喝茶,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画眉,你慢点喝。”   画眉将杯中的茶喝了见底,爽快地“哈”了一声:“我在这桃香的坟前蹲了好几天,终于被我等到人了。”   时以锦急着问道:“那你没抓住那人”   画眉摆了摆手:“无缘无故不能随便抓人,我躲得远了些,没看清脸,但我跟了那人一路,我看那人进了得月楼。”   又是得月楼。现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指向得月楼。   画眉将茶杯往时以锦手中一塞,转身又出了门:“大人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一追。”   时以锦在跟上画眉的脚步,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上摇摆了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跟上去。   她走到巷口的地方,发现画眉已经将两人拦了下来,似乎说了几句话。   宋陌竹看到时以锦站在不远处,冲她招了招手。   时以锦刚走近,就听到宋陌竹对她说:“去换身男装,跟我们去得月楼。”   “得月楼不是还没重新开门?”   “今日重开。”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以锦也放弃了挣扎,时以锦就听到画眉在一旁道歉:“以锦,家里就我妹妹一个人,我赶着回去给我妹妹做饭,就麻烦你了。”   时以锦认命地扯出了一个笑:“没事,你妹妹重要,你快回去吧。”   她只好打发小秋也先回去,跟着宋陌竹和高然重新回了司刑处,正巧高然的包裹还放在司刑处,高然热情地挑了几件衣服,冲着时以锦身上的比划。   “这件黑的不错,”,高然边说又将那件黑衣服扔到了一边,“要不就这件红的,你穿上那可是翩翩少年郎,不知道要迷到多少姑娘。”   时以锦摇了摇头,拿起边上月白的袍子:“还是这件,我这就去换。”   等到时以锦换装出来,她将原本的发髻也拆了,换成了一个高耸的发髻,还格外不便地拉了拉腰带:“我应该没有穿错吧。”   时以锦抬头对上宋陌竹的目光,宋陌竹从椅子上起了身,将高然手中的扇子抽了出来。   高然刚想要喊他,就看他把扇子别在了时以锦的腰带上:“这样好些,若是有突发情况还能遮掩一下。”   时以锦有些扭捏地拉了下身上的衣服:“那就走吧。” 第35章 血字悬案(七) 宋陌竹松开抱着时以锦……   几人到了得月楼的附近, 丝竹声就悠悠地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婉转的唱腔。   到了门口,更是看到门口迎来送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得月楼的氛围丝毫没有受到坠楼案的影响。   时以锦心虚, 跟在宋陌竹和高然身后,遮遮掩掩地进了得月楼。   一进门, 就有人打量了他们一行三人,立刻换上了一个谄媚的笑:“三位公子, 可有相熟的姑娘?”   高然刚想拿出他的宝贝扇子,手上动作却是一空:“没有, 你们看着安排,找个貌美的点来。”   那小厮立刻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包间:“三位公子稍等, 我这就去带姑娘过来。”   包间里环境清幽, 还用了珠帘将吃饭和姑娘唱歌的地方做了隔断。   时以锦却是在意, 小声地对宋陌竹问:“重新开业, 真娘却没在门口站着。得月楼经历这样的风波,她总该在门口镇镇场子。”   宋陌竹点点头:“待会儿先看看来的姑娘, 看能不能从她话里套出话来。”   高然撇了撇嘴, 屈指敲了敲桌子,将宋陌竹和时以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你们两个整天聊案子不无聊吗,既然来了,就先吃好喝好, 再看看美人,休息一下,这才能继续查案。”   不多时, 小厮就带了一位姑娘进来,姑娘手里抱着琵琶,向几人福了福身子:“我名唤秋梨, 特此来给几位公子弹曲。”   秋梨的绵软的语气一出,时以锦就看到高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艳之色,宋陌竹则是岿然不动,仿佛屋子里没有多出一个人。   时以锦看这姑娘却只觉眼生,来得月楼那两天也并未见过她。面前的梨香也仿佛是未曾见过宋陌竹,也没有流露出一点的惊讶。   大弦嘈嘈,小弦窃窃。   梨香两曲弹毕:“请问几位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   “别弹了,”高然摸着下巴,“出来坐这儿,给我们倒两杯酒。”   梨香放下了琵琶,掀帘而出,坐到了高然身边,她悄悄看着桌上的众人,目光放到时以锦身上却是微微一笑。   时以锦的目光一直放在梨香身上,立刻察觉了梨香看向她的表情。   时以锦假意咳了几声,粗着嗓子说:“梨香姑娘这一手琵琶弹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不知道梨香姑娘还有其他擅长的。”   “梨香不才,除了琵琶,也就是琴了。”   “琴挺好。”时以锦嘴上夸着,想着总比她对所有乐器一窍不通来得好。   梨香捂嘴笑了笑:“姑娘就别取笑我了,想来姑娘也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   时以锦也没想到她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戳穿,愣了一瞬,随即笑得开怀:“梨香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最近得月楼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这才缠着家兄带我出来长长见识。”   提到得月楼是都城的谈资的时候,梨香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一瞬:“那姑娘还真是有两位好兄长。”   宋陌竹立刻接住了时以锦的戏:“家妹是家中最小的,这才被惯坏了,要什么都得依她。”   高然特地给梨香杯中斟满了酒:“是啊,梨香姑娘虽然识破她的身份,可千万替她保密,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就糟糕了。”   梨香想要接过高然的手中,却被高然让了开,梨香才开口:“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我连几位公子姑娘是从何处来都未曾得知,又岂会去告状。”   时以锦更是确信梨香不知道他们是来查案的,想来套话会更方便些。   “我们也没特别好聊的,梨香姑娘不妨聊聊自己。”   高然将他的酒杯往梨香轻轻碰了碰,随即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刚开始,梨香总想将话题绕到他们几人身上,却奈何三人总是能将话题扯回到她身上,又或者是关于得月楼身上。   梨香想着还有姑娘在坐,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讲起了她的身世和在得月楼的事情。   几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时以锦隐晦地开始打听真娘的事:“我听说这里的真娘也曾名震一方,今日无缘得见也挺遗憾的。”   “真娘这两日都忙着招人,因着之前的事不少人都走了,”说起坠楼案,梨香也颇有些戚戚,“我也曾听客人说过真娘,说她跟得月楼的缘分可深了,说是这里不是得月楼的时候,真娘也常出入此处。”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若真的如此,真娘就在向他们说谎,明明她说她对折花楼的事情一概不知,真娘至今似乎已经说了无数的谎话。   “没见到真娘真是可惜,”时以锦不无惋惜地说道,“我估计我这次回府之后,也有好一阵子不能出来了。”   宋陌竹也在火上添了一把柴:“大哥知道你偷溜出来,肯定要把你锁房间里。”   梨香见时以锦一脸可惜的样子,也有些欲言又止,这才偷偷摸摸说:“姑娘,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你去后花园许是能碰到真娘。这几日真娘都不来前楼,只在后面的小楼待着。”   “真的吗,太好了!”   时以锦一脸天真无邪地抓住了梨香的手,梨香虽知道面前的人是女子,却还是红了脸。   时以锦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悄悄拉着宋陌竹的袖子:“哥,我看二哥和梨香姑娘聊得很是投契,不妨你陪我去后花园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穿的男装,举止间却是女儿家的娇憨之气,也是往日没见过的样子,不由地抿了抿唇,忍住了那一丝笑意:“嗯,走。”   时以锦和宋陌竹出了房门,往后花园走去,发现通往后花园的地方有护院在把守。   宋陌竹随手推开了一件无人的房间,推着时以锦闪身躲了进去。他看了一圈,推开了窗,一个利落的翻身就站在了窗外。   时以锦看了眼及胸高度的窗,蹑手蹑脚地搬了个凳子到窗边,打算踩着窗框跳下去。   她双眼一闭,就跳了下去,没有预想之中会摔倒在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陌竹松开抱着时以锦的手,轻声说了句:“得罪了。”   时以锦此时也顾不得儿女情长的那点小心思,两人摸黑朝着后花园走去,凭着记忆,两人来到假山附近,却也没有看到真娘的踪迹。   时以锦刚想出假山,却被宋陌竹拉了回来:“有人过来了。”   原本时以锦的视野中是一片漆黑,现在却突然亮起了一丝光线,那人在小楼前拿了个盆,生起了火,双手合掌在念念有词。   从微弱的火光和身形,时以锦也可以判断那人是真娘,看来梨香没有骗她。   远处的火舌吞噬着真娘撒下去的纸钱,真娘将手边一打纸钱全部扔进了火盆,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时以锦看着真娘打开了手边的一个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布匹或是衣物扔到了火盆里面。   这团布料使火烧得更旺了些。   真娘没再多停留,匆匆地抱着包袱布,环顾了左右这才离开。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这才从藏身的山洞现身,宋陌竹快步走向火盆边,伸手将还没烧尽的衣物捞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一件黑色带帽的长袍已被烧得有了洞窟。   时以锦待衣服凉了凉,才捡起来:“这衣服是刚才画眉形容看到去替桃香扫墓的人穿的那件。”   “应该是。”   时以锦将衣服抱在了怀里:“我们是跟上真娘,还是先回去?”   “先回去,等回去再查一下真娘的底细。”   时以锦想着就一件衣服也无法证明一些事情,最多也是知道真娘知晓当年折花楼的坠楼案。   两人又从原路翻了回去,为了不让手里的长袍引人瞩目,宋陌竹让时以锦等在漆黑的空房里,他去将高然叫下来。   时以锦也觉得拿着这件长袍确实有些招摇过市,也就依了宋陌竹所言。   她正意兴阑珊地等着宋陌竹和高然,却听到了窗外有细微的响动,她立刻从蹲到了地上,躲到了桌子上。   两个女声的争执声从窗外传来。   一人咬牙切齿地对另一人说:“我知道当晚烟柳约了你在小楼见面,你对司刑处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你怀疑我,你为什么不在司刑处来问话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说明你也心虚,烟柳坠楼的事你也有份。”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不欢而散。   时以锦听到脚步渐渐远去,才从桌下钻了出来,她细细分辨了下第一个说话的人似乎是邱五娘,而后一个人则是他们刚才见到的真娘。   她可以理解邱五娘有所隐瞒是为了邱宁,那真娘为何又不说真话,莫非认为会引火上身。   这些问题就像一团毛线在时以锦心中越滚越乱。   门外传来了三声扣门声,时以锦趴在门上小声地问:“是宋大人吗?”   “快出来。”高然急促而短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时以锦看着高然,觉得对方实在不适合来做接头的工作,高然现在满脸写着作贼心虚。   时以锦将那件长袍夹在胳膊下面,走在高然的里侧,借着高然的身形可以挡掉大部分的视线:“宋大人呢?”   “去租马车了,准备送你回去。”   等时以锦上了马车,她才意识到:“我还不能回府,我衣裙都在司刑处,我换回衣服再回去。”   时容想着若是穿着男装回府撞见了时容和李如,按时容那个性格,总该会对着她唠叨两句。   时以锦换回了衣裙,还是觉得她自己的衣服最为合身。   -   转眼便是第二日,时以锦到司刑处的时候,小院里依旧响着这阵子熟悉的锯木声。   她踏进房间发现宋陌竹正在等她,她发现宋陌竹身上还穿着昨日同样的衣服:“宋大人,昨日可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里小休了一会儿,不碍事,”宋陌竹没有同时以锦闲话家常的兴致,递了张纸片给时以锦,“昨日从长袍里发现的。”   书信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却依旧能从纸上看出几个关键字,“报仇”、“安息”之类的词。   “这是真娘写的?”时以锦看到这封信上的内容不无怀疑,“她若是烧给桃香的,应该在墓前就烧了,莫非是为了姑娘,向烟柳复的仇。”   时以锦摇了摇头,她觉得她似乎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那我们今天也不去找她吗?”   宋陌竹点点头:“去,画眉去查些东西,等到她回来,我们就去。”   画眉在中午时分才回到了司刑处,几人聚在了一起,画眉这才说:“我按头儿说的去找了折花楼以前的旧人,这才知道了一个消息,你们猜杨丘是谁?”   杨昼推了一把画眉:“都这关头上,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们绝对想不到,杨丘不是男的,”画眉喘了个大气才说,“真娘的原名就叫杨丘,桃香本名叫杨元,她们两个是亲姐妹。”   听到这里,时以锦却觉得深挖了真娘的身世,也就说明了真娘会为桃香扫墓完全是合情合理。   或许他们能从真娘那里入手,找出当年桃香坠楼的真相。 第36章 血字悬案(八) 宋陌竹侧身挡在了时以……   再一次来到得月楼, 时以锦也显得轻车熟路。   早上的得月楼显得冷清了些,却还是传出了一两声丝竹管弦的喑哑声。   厅堂里打扫的小厮,看着宋陌竹带着人看似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得月楼, 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您又来了, 您看您有什么事,小的好帮您通传一声?”   宋陌竹脚下不停, 直往后花园走去:“真娘在何处?”   小厮诚惶诚恐地回答:“在后花园,现在请了庙里的人正在办法事。”   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里放着几个蒲团,跪着几位穿着青灰布衣的僧人, 嘴中正在念着咒, 手中的木鱼也一敲一敲地发出声响, 为这平日里旖旎之处增添了几分肃穆。   “我们为各位师父准备了斋饭, 还请各位移步。”真娘招呼着那些僧人前往用餐之处。   时以锦见法事结束,这才上前找真娘:“真娘, 若是有空, 不妨和我们谈谈。”   真娘点了点头,偏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对司刑处的人说道:“请跟我来。”   时以锦看着身旁的真娘,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今日的真娘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将往日里的锋芒也收敛了起来, 早已没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意气风发,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到了房间,宋陌竹也直截了当地从画眉手中接过了昨日那件黑袍还有两个荷包, 放在桌上推到了真娘面前:“真娘,不,应该叫你杨丘,你能同我们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黑色长袍,真娘苦笑了一声:“我昨日在烧东西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却什么都没发现,果然是你们。”   被真娘这么说,时以锦心下也没有浮现出任何关于窥视的负罪感,如无意外她猜到了面前的人就是本案的真凶,而且真娘似乎有意让他们发现真相。   时以锦追问着面前的真娘:“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烟柳的案子又可是你犯下的?”   “现场的字是我写的,人也是我杀的,”真娘的坦白来得毫无预兆,“这几日我不停地做噩梦,梦里全是烟柳的脸。不过我也认了,这样我就可以早点下去见桃香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以锦没想通的是真娘的作案动机,她一直认为真娘莫非是随意牺牲了楼里的一个姑娘的性命,只为了查清当年桃香的命案。   “我本来没想杀她,”真娘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时以锦,“是她再三威胁我,甚至想要杀我,我失手才杀了她,就连那栏杆也不是我锯的,是她自己锯好的,却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真娘说起这话来,语气中带着嘲讽和自嘲,唯独没有犯下罪行的悔恨。   宋陌竹语气不善地问道:“她威胁你的事,可是与得月楼的幕后老板有关?”   宋陌竹此话一出,就连司刑处的其他人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烟柳无意中看了我的信,借此让我给她大笔银子赎身,我给她了几次,她却越来越得寸进尺,想要将我的位子取而代之,掌控得月楼,”真娘不带感情地说着,似乎在讲述旁人的事情,“她与邱五一向有仇,案发当晚,她知道邱五和邱宁约在了这间小屋见面,也约我来这里,想要将我推下楼,还想要嫁祸给邱五。可惜,推搡间她没站稳,就跌了下去。”   听到这里,时以锦想着这里就和得月楼下人说的话对了起来,烟柳四处对其他人说她有情郎为她赎身,也不过是放出的烟雾,实际上赎身钱是从真娘这里敲诈来的。   “她一跌下去我也慌了神,”真娘还在有条不紊地说着,“从楼上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想起了桃香,当年桃香也是那样没了命,你说这是冥冥中都注定好了。我将计就计,仿照着当年的坠楼案,写上了‘丘’字,这样就可以就让人怀疑起邱家的人。”   时以锦不解:“当年的桃香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和桃香两个人分别都是不同楼里有名的清倌,她叫桃香,我叫桃枝,我也常常来折花楼来找桃香说说话,桃香只有没人的时候会唤我真名,也不知道被谁听到传了出去,说桃香有个叫杨丘的情郎,”真娘说起桃香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柔和,“我原想着替桃香解释清楚,桃香却不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邱今平。”   其他几人听到这里,也都噤了声。   “就算邱今平年岁已大,有了家室,有了女儿,只是利用她查案。我多次劝她不要动心,她还是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招来了杀身之祸。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桃香会无缘无故出了事,直到我知道她尸身旁的‘丘’字,别人都以为是她没将‘邱’字写完,只有我知道那是她想传话给我。”   真娘一旦讲到邱今平,神情中难以掩饰着恨意,对真娘来说,邱今平就是间接杀害了桃香,也难怪真娘会想着陷害邱宁。   时以锦听着真娘之后的叙述,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想象的场景。   时光若是能倒回到五年前,真娘一听到“丘”字就立刻去了两个人秘密地点,在城郊的一颗大树下,挖出了当年桃香买的一个匣子。   匣子里正是当时她们姐妹一同绣的荷包,约定了之后彼此要送给心上人,匣子里还存着邱今平和真娘往来的信件。   她打开最后一封,就看到一个遒劲笔锋写着:“从今往后,我不再前往得月楼,万望珍重。”   枝繁叶茂的树下只剩下真娘一人抱着匣子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就有陌生的人找上真娘,说若是她想知道桃香去世的真相,就要出面经营得月楼,她这才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真娘。   当初她听到邱家全家获罪,她认为这件事是邱今平对桃香见死不救遭的报应,但她却始终没有找到真凶。   时以锦却还是不解:“你既然一开始想要隐瞒真相,为何又将荷包埋在花园中让我们发现,甚至处理衣物也十分潦草。不止是我们,谁都有可能发现。”   “我一开始只是为了让你们去查桃香的案子,现在却是为了不愿再受制于人,”真娘自嘲地说,“我以前总说桃香蠢,把一颗真心都扑在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身上,我才发现最蠢的人是我,我帮那幕后老板做事做了那么久,我才发现我就是一个棋子,那个幕后之人最有可能就是杀了当年桃香的凶手。”   宋陌竹这才打断了真娘的自白:“你为何这么说?”   “你们抓走的人就是幕后之人安排到得月楼工作的,”真娘顿了顿,跑到床下拿出了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的赫然是书信的另外一半,“当年我看不懂这些书信,直到你们抓了人,我听到故复会三个字,再看这些书信,我才发现是藏头诗。”   时以锦看着真娘拿出的那些信纸已经泛了黄,边角也都被磨得有些圆了,可以看出真娘一直怀念着妹妹。   宋陌竹对着真娘说:“既然你怀疑那个幕后之人,你为何不一举将他引出来?”   “我从没见过他本人,他每次也都是托人送信给我,每次来的人也不一样。我就算派人跟着送信的人也都跟丢了。这次,他送了那两人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听完真娘说的,时以锦察觉到无论是真娘还是抓回司刑处的那两人都是那幕后之人的弃子。   那人明知道司刑处这几日因为坠楼案频繁地出入得月楼,却还是将他们通缉的对象送到了他们的面前,无疑是对司刑处的挑衅。   杨昼和画眉将真娘押着回了司刑处,关于那幕后之人的事,还需要再详细询问,如果没有意外这人同故复会的首领就是一人。   时以锦问宋陌竹:“你如何知道这得月楼背后另有其人。”   宋陌竹凝神说道:“我当日见了真娘就已经怀疑了,就算她是名震一方的清倌,能有足够的钱财为自己赎身,但在都城里想要盘下这样一栋楼也绝非易事。我又走访了一些当年对真娘认识的人,发现大多数人的过往都含糊其辞。”   时以锦插了句嘴:“这是收了封口费才不说的。”   “对,有人封了他们的口,真娘才顺利地接盘了。”   “那她以前的客人不会出来指认她。”   “你觉得若是她的客人知道她与桃香走得近,当年的案子又是悬案,有谁会主动跳出来拆穿这件事。”   时以锦点了点头:“也是,我刚才看房间里挂着的画像,真娘许是因着失去妹妹的打击太大,这两年显得沧桑了不少,客人认不出也情有可原。”   几人回了司刑处,忙不迭地又问了真娘不少关于幕后之人的问题,真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时以锦在一旁停下来,有用的信息也是寥寥无几,甚至连这幕后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未曾得知。   他们将真娘收押到了底下牢房的女牢中。   等到第二日,时以锦来到司刑处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找了一圈发现通向牢房的门还开着,时以锦唤了两声也无人回应,大着胆子走了下去。   阴暗狭长的楼梯两侧放着烛台,随着时以锦的走过,烛火微微晃动着,大概走过了二十几阶,她才到了底部。   由于在地下,空气中尽是散不开的水气,一脚踩在石砖上,也有些滑腻。   发现所谓的男牢女牢以楼梯分了左右,她看向右边,发现宋陌竹等人正站在其中一间牢房门口。   宋陌竹听到响动,给画眉递了个眼色,画眉立刻走了过来:“别过去了,我们上去。”   画眉头也不回地拉着时以锦要往台阶上走,时以锦拖住了上了台阶的画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娘死了。”   时以锦一把扯开了画眉拉着她的手,提着裙子奔向了刚才的牢房,画眉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追了上来。   宋陌竹侧身挡在了时以锦身前:“别看了。”   时以锦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陌竹:“这不可能。昨天她不是还好好的,说要让我们查出幕后之人,还桃香一个公道。”   杨昼也在一旁安慰着时以锦:“谁也没想到……”   宋陌竹强制地将时以锦推出了牢房,让画眉带着时以锦出了牢房。   时以锦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画眉这才告诉她,真娘用了衣服上的布条打了个圈绑在了木栅栏上。   临死前还在咬破了手指在墙上写下了“桃香,我来陪你了”的遗言。   一命还一命。   真娘害死了烟柳,如今也选择了自尽。   真娘知道了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也许也活不长久,但谁都却没想到真娘却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方式。   随着真娘的离世,得月楼后来又更名换姓,换了新主人,时以锦日后路过那处往往就会想起那里发生的一起令人唏嘘的惨案。 第37章 血字悬案(九) 时以锦刚说完,这才发……   真娘一死, 关于故复会的消息也就断了。   邱今平和桃香之间往来的书信,表示故复会的行动五年前就已经有了踪迹。   也许因为邱今平当年的追踪,这才让这些人销声匿迹了数年的时间, 不知为何,如今却又冒出了头。   得月楼的事情一结束, 宋陌竹做主给司刑处放了几天的假,为了让冒个不停的几人能养精蓄锐继续查故复会的事情。   时以锦得了空, 又恢复了往常的习惯,每日不是吃了睡, 就是睡了吃,再就是抱着话本看得如痴如醉。   “姐!”等到圆圆的叫声在时以锦的回荡开, 时以锦终于想起了她这一天的日子里少了些什么。   “圆圆来了。”时以锦这才懒洋洋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穿上了鞋, 假装正襟危坐。   “姐, 你怎么休息也不陪我?”圆圆叉着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时以锦发现圆圆几天不见,似乎又窜高了些, 小孩子长起身子来, 似乎一天一个样,她招了招手,让圆圆过去,可圆圆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连脚步都没挪动一步。   时以锦见圆圆气鼓鼓的样子:“说吧,最近你有什么想做的,趁我休假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一听到出去的机会, 立刻扑到了时以锦的榻上,突然想起她还在生气,刚笑开花的脸又恢复了板正的样子, “姐姐,是不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   “你说我有没有什么时候骗过你?”时以锦反过来问圆圆,“你说要买烟花,带你去买了,虽然也没买成,后来不还补了七巧板给你。”   “姐,你上次还说要带我出去吃朝食,你再没带我去过。”圆圆似乎找到了反驳时以锦的机会,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我说的是下次,没说是什么时候,不是吗?”   “哦。”听到时以锦这么说,圆圆也就顺从地答应了下来,想着时以锦说得确实有理,也不算没有违背承诺。   “那姐姐我想去市集看看,我听说那里最近似乎很热闹。”圆圆眼巴巴地望着时以锦。   时以锦却好奇起了市集的事,她觉得她在司刑处待久了,颇有些与世隔绝之感,连最近热门的事情也未曾听闻。   “怎么个热闹法?”   圆圆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时以锦猜到她大概又是听了谁的话才动了心思。   时以锦换了问题:“那你听谁说的?”   “好多人都在说,娘跟人闲聊的时候,有夫人提过,我那天听到那些丫鬟似乎也提到了。”   时以锦想着圆圆记性倒是不错,可惜这听话也听不到关键点。   她用额头轻轻顶了下圆圆的额头:“行吧,我带你去。”   “姐姐就是大善人。”   听到圆圆这么说,时以锦掐了掐她的脸颊:“又从哪里学的这种哄人的话。”   圆圆一脸傻笑地看着时以锦,甚是巴结。   -   转眼到了第二日。   时以锦难得有了休假,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但她却被圆圆堵在了被窝里:“姐姐,你赖床,赖床不是乖孩子。”   时以锦才醒过来,看到圆圆一脸指责地站在床前,伸手拽了拽圆圆梳的两根麻花辫:“这就起了。”   圆圆嘟着嘴说道:“姐,头发要被你拽散了,你快起,我在门外等你。”   时以锦笑了笑,伸手捞过了衣服,穿了起来,小秋见状,立刻去厨房将还热着的朝食端了过来。   圆圆看着小秋提着食盒进了屋,这才又跟了进来,一脸急不可耐地看着时以锦:“姐,都要吃午食了,你还吃朝食,我们直接去外面用午食不好吗?”   时以锦一点不急,慢条斯理地夹了个小笼包,故意逗圆圆:“这我万一我饿晕在外面,你扛得动我?”   圆圆立刻急了眼:“姐姐胡说,姐姐哪有那么容易晕倒。你今天明明答应我要陪我出去,你拖到现在,姐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出去!”   说着,圆圆就跳下了凳子,提着一口气就要跑出去:“你要真走了,我就真不带你出去了。”   听到这话,圆圆立刻妥协着回了头,重新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   时以锦尽可能地安抚着她:“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做到,但我昨日答应的是不是午时,想着带你出去吃饭,现在才巳时过了没多久,你就这么心急。”   圆圆嘟着嘴不说话,也知道她催时以锦催得太急。   时以锦将桌上的朝食一扫而尽,这才说道:“好了,别气了,我们走吧。”   圆圆这才格外别扭地起了身,跟着时以锦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圆圆看着马车外掠过的商铺和行人,脸上这才重新挂上了笑意,时以锦看着圆圆也不由摇了摇头。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试探的问道:“大小姐,前面都是人,似乎堵住了,我们要不绕个路,不然这人群要不知道什么散?”   时以锦掀开帘子看着前面着实围了一圈的人,不少站在后方的人都站在后方探头探脑,还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   时以锦对车夫吩咐道:“你先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   车夫跳下了车辕,找了外圈的人攀谈了两句,转身回到马车上汇报:“大小姐,说是一辆驴车撞了人,那人说是要赔偿不肯起来。”   时以锦听到这里,觉得她大概是到了经典的碰瓷戏码,具体是否如此,还要看了才知道,她回头吩咐两句奶娘,转身下了车。   圆圆不满地望着时以锦,看到前面这么多人也想要去凑热闹:“姐姐,你带我一起去,我也想过去看看。”   时以锦却不容她撒娇,让奶娘将圆圆箍在怀里。   车夫也一脸担忧地问时以锦:“小姐,您别去了,要不就绕路吧,不耽误您和小小姐的时间。”   时以锦看着马车后还堵塞着不少商贩的推车:“我去去就来。”   小秋帮忙开着路,时以锦这才从人群中挤到了前方,就看到一个膀阔腰圆的大汉躺倒在地,脸上不显痛苦之色,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嘴里还在连声叫唤。   驾着驴车的那个包着头巾的大娘,眉头紧紧地凝着,犹豫着想要上前搀扶,却又局促地安抚身边的驴。   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地上的那大汉叫得更响了些。   “哎哟,可太他妈疼了。”“这是要杀人啊!”   那大娘紧紧地靠着驴:“你别胡说,明明是你冲到我的驴车前摔倒了地上。”   身边看热闹的人纷纷指指点点,却没有人一个人想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小秋想要将时以锦往外拉:“小姐,您看也看过了,我们走吧。”   “可这事总得解决,这人一看就是装的。”   “小姐,您在休假,您也别多事,我看不过多久,官府的人也好来了。”   时以锦想到了什么,立刻对着小秋耳边说了两句,小秋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小姐,可是您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放心,都跟你说了,我不出面,你快点去,我们就快点解决。”   时以锦抱着手,又看躺在地上这人挤眉弄眼地演了会儿戏,也觉无趣,算算应该小秋也该准备了。   “不好啦!”   “着火啦!有烟!”   “大家快跑——”   围观的众人立刻纷纷四散逃窜,就连地上的大汉也立刻爬了起来,还不忘对那大娘说了句:“算你运气好。”   围观的众人重新回到了街上行人的人流。   时以锦这才走到边上看着小秋这才地上踩灭燃着的稻草:“麻烦你了。”   小秋也一脸崇拜地看着时以锦:“小姐,您怎么知道那人是装的?若那人真的是被撞了呢?”   “在往里面挤的时候,我就听到周围的人说不要报官云云之类的话,再看到那人,我就更确信了,他若是真的被撞了摔倒地上,应该会手先撑地,他手上甚至手肘都干干净净,十有八九地就是讹钱的。”   “小姐,既然解决了,我们就赶紧走吧,”小秋催促着,“我担心那人还会回来,小小姐还在车上等着呢。”   时以锦刚抬步,就听到背后响起的鼓掌声。   她刹时背上一寒,不会真被小秋乌鸦嘴说中了。   “时姑娘真是好眼力,怪不得陌竹才会让你进了司刑处。”   时以锦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将放松了下来,转头看向高然:“高大人,这也是出来逛街?”   她刚说完,这才发现宋陌竹也站在高然的身旁,立刻补了句:“宋大人。”   高然偶遇时以锦也是喜形于色,宋陌竹则是神色淡淡。   时以锦想了想,客套地说着:“两位大人,可是步行出门,不知目的地在何处,若是方便不妨同行。”   “我们去市集,听说那里有新奇事情,打算去看看。”   高然的话引起了时以锦的注意:“我们也去市集,正巧同路,不过我妹妹也在车上。”   宋陌竹点了点头,似乎不打算拒绝时以锦的邀约。   高然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团团了,正好让我见一见。”   “嗯……我妹叫圆圆。”   高然却不以为然:“我记得令妹,我还买了糖人给她。”   “叙旧的事上马车再说。”   宋陌竹的一句话替两人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氛围。 第38章 未卜先知(一) “市集的事你没听说?……   圆圆看到时以锦下车回来, 还带回了两人上了马车,立刻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两人,将刚才时以锦将她留在车上的事情, 她也都抛到了脑后。   圆圆一脸迷惑地看着马车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哥哥?”   “圆圆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啊?”高然亲昵地摸了摸圆圆的头。   圆圆的眼珠转了转, 立刻甜甜地笑了:“想啊,我记得哥哥给我买的糖人, 但是后来那个糖人都化了。”   说及此处,圆圆的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高然也是好脾气:“今天看见的话, 再给你买好不好?”   时以锦想着也不能冷落了宋陌竹:“宋大人今日同高大人上街,可是高大人重回都城, 缺了什么, 两人出来买东西?”   “市集的事你没听说?”   面对宋陌竹的反问, 时以锦愣了一瞬:“我只知道市集最近格外热闹, 却未曾得知是何事?”   宋陌竹轻声说道:“最近市集上都传出了一位‘仙人’,凡是找他卜算的人, 必定能心想事成, 而且预言的每一件事都被应证了。”   时以锦闻言,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词就是“神棍”,说不定那些所谓的“客人”也都是找的托。   时以锦语气中既有好奇也有不信:“真有这么神?”   宋陌竹似乎和时以锦持有相同的态度:“去看了,就知道了。”   在几人闲谈的间隙, 马车停在了集市的街口,几人依次下了车。   集市两边种着的柳树,随着和煦的春风不停地摆动着。   街边的从石缝中钻出的各色小花, 也随着微风在摇曳。   走出一段距离,路过了不少的商铺,圆圆手中已经拿着糖画, 正吃得开心,就连时以锦手上都多了一串糖葫芦。   圆圆一路上有高然给她买的糖画,一直黏在高然身边,这才终于想起了时以锦,拉着时以锦的手:“姐姐,前面好多人。”   时以锦舔着糖葫芦的冰糖,也看到出现了一条长队,她抬头往前面望去:“这是有什么新开的酒楼或者饭庄,这么多人。”   宋陌竹在一旁解答道:“这是排那个所谓神仙的队伍。”   时以锦踮脚张望着最前方,似乎越过人群,看到一个用木杆和布搭成的简陋帐篷。   时以锦看着乌泱泱的人头,:“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道教中人,算的是天干地支还是生辰八字?”   “听说不止你口中说的那些,还能看面相、手相,”高然在一旁插嘴补充,“对了,听说还能测字。”   时以锦听得糊里糊涂,不由将内心的腹诽也脱口而出:“这人范围这么广,真的能准吗?”   一旁路过的行人,似乎听到了时以锦的话,立刻冲到了时以锦面前,宋陌竹不经意上前一步,将时以锦护在了身后。   那人似乎并无恶意,对着时以锦一通唠叨:“姑娘,你不可这么说,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有那位是真的准,我家隔壁的大娘想知道媳妇肚子里是男是女,就来找这位仙人,还真被他说中了。”   时以锦内心不赞同,但看那人似乎很虔诚,面上敷衍:“是,是我失言了。”   “哎,你们要是来找仙人的,你们也快排队吧,我不跟你们说了,拿不上号就糟了。”那人说着就跑到了队伍的尽头站定,张望着队伍的前方。   时以锦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个预测,从一方面,“酸儿辣女”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说法,可以作为一个预言的佐证,另一方面,从概率上来说,猜中是男是女的概率是各一半。   对她而言,这个预言实在没有太大的可信度。   宋陌竹回过身看到时以锦低眉沉思的表情:“我们也过去,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时以锦看了看身旁的圆圆,弯下腰问她:“圆圆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凑热闹,还是让小秋和奶娘带你去饭馆坐一会儿?”   圆圆吸着用手掰下来糖画的碎片,没有丝毫的迟疑:“要和姐姐在一起。”   时以锦这才带着圆圆一起排到队伍中,她发现队伍中既有穿着粗布衣衫的人,也不乏穿着锦衣华服的人。   她也从周围的人闲谈中,听到了不少消息,这位仙人预言的事情都一一应验,还有不少人因着应验来送礼,却都被拒收了。   这人也立了不少规矩,大致也不让有钱人家找府上的小厮代排云云。   没过多久,圆圆就开始闹了起来,非要时以锦抱。   宋陌竹在一旁顺手接过了时以锦手上还没吃完的糖葫芦。   时以锦刚上手就抱不动了:“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不少?”   看出时以锦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宋陌竹硬着头皮,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帮你抱一会儿。”   宋陌竹话音一落,圆圆和高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圆圆看了宋陌竹一眼,转头就将她的脸埋回了时以锦的脖颈:“我只要姐姐抱。”   高然想着白日在时以锦叫错圆圆名字的糗事,也开口:“圆圆,哥哥跟你关系好,哥哥抱你一会儿总行吧。”   圆圆这次连头都不回,依旧用闷闷的声音说:“就要姐姐抱。”   时以锦蹲下身,将圆圆放在地上,将圆圆从她肩膀上拉开,好声好气地说:“圆圆,姐姐抱不动你,你自己站会儿好不好?”   圆圆也一脸委屈,不停地变换着站姿:“姐姐,我站不动了。”   知道了圆圆的真实目的,时以锦这才让小秋和奶娘将小秋带到了附近的饭馆。   她问宋陌竹:“这么多人,这人何时才能每一个都接待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高然调侃地说,“既然是仙人,也是有仙格的,不可能每一个人的愿望,你说是吧?”   高然向宋陌竹递了个眼神,宋陌竹接过高然的话:“少听他胡说,听闻这人一日只接待一人,就是那个‘有缘之人’,而这人则是从所有人中抽数出来。”   宋陌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拿了一个木桶过来,木桶放着十来根的木签:“这几位公子和小姐,你们要取几个号?”   时以锦从木桶中拿了三根木签,想着他们三个人,这样被选中的概率总是大些。   她将另外两根木签递给了宋陌竹和高然,这才低头了眼手中的数字是“九十九”,另外两人分别是“二十七”和“七十四”。   看来这木签上的数字是随机出现,听周围一同排队的人,似乎也没有重复的数字。   时以锦看到那刚才来发数字的小厮,将人拦了下来:“我想请问一下,这木桶里一共是多少数字?”   “二百。”那小厮丢下答案,捧着空的木桶转身就走。   高然看时以锦似乎对这仙人,事无巨细都在询问:“时姑娘,你作何问的这么详细?”   宋陌竹却替时以锦回答:“她想看看这人是真的能未卜先知,还是冒充的。”   时以锦在一旁点点头,想着只有掌握所有的细节,这样才有可能知晓这人究竟设了何种骗局,引人入局。   高然把玩着手中的木签:“你说,我们今日能被选上吗?你看二百人里选一个,我看挺悬的。”   宋陌竹平淡开口:“是你说要来的。”   高然也不甘示弱:“你别说风凉话,这事继续闹下去,迟早要被分到你头上。”   宋陌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时以锦觉得高然说得也有些道理,而且今日宋陌竹愿意陪高然出来,估计也是存了一探究竟的打算,不然宋陌竹看起来也不是会愿意出来逛街的人。   时以锦一边四下打量着在队伍中的人,看着有没有可能周围有人在监听众人的谈话,再汇报给那位“仙人”。   她一边和两人闲聊着:“大家到这里好像都是有所求,若真被选上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好像都没什么想问的。”   高然立刻兴奋了起来:“当然是问我的姻缘,我何时能成婚?”   时以锦觉得这个问题,也属于老生常谈,毕竟更多人好奇的也无非是仕途、姻缘之类的问题。   她转头看向宋陌竹,好奇宋陌竹这个看起来冷情冷欲的人答案:“宋大人,你呢?”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眼睛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不自觉地撇开了眼,含糊地说了句:“跟他差不多。”   时以锦但觉无趣,想着这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两人才能好友。   时以锦看了一圈,也没注意到有人在偷听,或者互相之间打探消息。   长时间的等待,时以锦手中的冰糖葫芦也只剩下一根木棍,使得时以锦也被周围紧张的氛围带的有一丝焦躁不安。   “大家,静一静。”   原本躁动的氛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都投向了刚才发木签的青衣小厮身上。   “今天的号码出来了——”那小厮喘了一口大气,“请九十九号去见先生。”   “其他各位请将木签放回木桶,明日再来。”   时以锦看着手里木签,揉了揉眼睛,她今日就是那位“有缘之人”。   高然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时以锦的肩:“时姑娘,你可以啊,你这运气够好的。”   宋陌竹看到高然手上的动作则黑了脸,不易察觉地隔开了两人:“既然今日抽到你了,不妨就去会一会这人。”   时以锦朝着宋陌竹点了点头,她今日也纯属误打误撞,不过有这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   那青衣小厮还在探头探脑,想要找寻九十九签的持有者。   时以锦将那签出示给小厮看,小厮立刻恭敬地对时以锦说:“这位姑娘,还请随我一同去见先生。” 第39章 未卜先知(二) 时以锦为了打消那小厮……   来到简陋的帐篷边, 那小厮却拦住了时以锦他们,不让他们进入。   “姑娘,这两位公子同你是什么关系?”那小厮停在了门口, “如不是亲人,还请姑娘一人进入。”   时以锦看看这两人, 想着上次得月楼的事情,谎话张口就来:“这两位是我的兄长, 特地陪我来的。“   那小厮打量着三人,大概觉得这三人的长相, 的确不像是亲兄妹。   时以锦为了打消那小厮的顾虑,直接上手勾上了宋陌竹的胳膊:“哥, 你会陪我进去的吧。”   宋陌竹感受到手臂上的触感, 先是一僵, 随即木木地点了点头。   两人互动落在高然眼中, 高然自然觉察了一丝不对劲,却还是维持着时以锦的设定:“妹妹啊, 你心里怎么只有大哥, 都没有我这个二哥。”   时以锦只好转头,扯了扯高然的衣袖,一脸讨好地笑道:“哥,你长年不在家中, 我当然同大哥亲近。”   这三人的互动倒不似作假,正当时以锦想要往里走的时候,那小厮还是伸手拦住了她:“最多一位陪姑娘进去, 我们家先生不接受两位以上的客人到访。”   时以锦悄悄无语了一下,这小厮若是早点说,她也就不用凭空多出两个哥哥, 多一个就可以了。   宋陌竹和高然交换了个眼神,毫无疑问,肯定是由与时以锦更为相熟的宋陌竹陪着进去。   宋陌竹朗声说道:“还请带我们进去。”   小厮这才掀开了门帘,让时以锦和宋陌竹进去。   时以锦一进门,发现入眼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桌,三把木椅。   木椅上坐着的人与时以锦想象中的相差甚远,时以锦原来在脑海中描绘的是一个一个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老先生。   可面前这人,面白无须,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白衣上,目测年纪三十有几,给人颇有些疯癫之感,这人手撑在桌上,头支在手上,正在闭眼假寐。   那小厮在这人耳边说了几句,这人才缓缓睁开眼,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时以锦和宋陌竹的方向,又似乎在通过两人看向别处。   小厮说完,就退出了帐篷。   那人依旧盯着他们的方向在看,也没有让他们坐下的打算。   时以锦刚打算开口先发制人,却被身旁的宋陌竹握住了手,时以锦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宋陌竹牵她的手,再抬头,就看宋陌竹冲她摇了摇头。   她也没挣扎,她知道他们现在是在假扮兄妹,忍住了想要开口的冲动。   又过了片刻,那人才悠悠开了口:“两位请坐吧。”   那人的声音,没有刚睡醒过后的那种低哑,反而格外清明,还带有一丝尖细。   时以锦和宋陌竹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打算看看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人换了个姿势,将背靠在了椅背上:“想来两位过来,也是久仰我的大名,我废话也不多说。我虽不知你们两位所求为何事,但这位姑娘,我看你不日就会有血光之灾。”   这人一开口的话就耸人听闻,时以锦先是一惊,却是不怒反笑:“这位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这不用看就知道,你周身围绕着一股暗黑之气。”   时以锦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印堂发黑之类的话,更是笑了,还“暗黑之气”,干脆说她拥有魔法,或者马上就能变身算了。   宋陌竹听到这里,忧心忡忡地看了时以锦一眼。   这人没等到时以锦预料之中的气急败坏,也没追问有何破解之法,这才坐正了身子,诱惑着低语:“姑娘,你不想知道有何破解之法?”   “说吧,你想要多少银子?”   面对时以锦的出其不意,那人也笑了:“姑娘,我这人但行善事,不问钱财,姑娘休要这样侮辱我。”   时以锦见这人似是对钱财不以为意:“这位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我倒想问先生师从何处,又是何方人士?不怕如此泄露天机,会折损阳寿。”   这人却对时以锦的质疑不以为意:“姑娘就有所不知,我天生带阴阳眼,自通鬼神。这天上地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时以锦同此人说话,颇为心累,多少有些鸡同鸭讲。   时以锦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边上的宋陌竹:“哥,你不是有问题想问这位仙人,有机会还不快问,说他每天只回答一个问题,现在我们还没问呢。”   时以锦特地将“仙人”两个字加了重音,不满之情显而易见。   宋陌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人:“她身上的血光之灾要如何解?”   时以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陌竹的侧脸,难以捉摸宋陌竹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   那人的目光在时以锦在宋陌竹之间来回游离了几圈,才张了口:“令妹的血光之灾,无解。”   “令妹”两字被加重了,颇有回应刚才时以锦的意思,却也似乎在暗示他知道面前两人身份并不是兄妹。   宋陌竹同面前这个假仙人对视了一会儿,拉起了时以锦,不容分说:“我们走。”   时以锦被宋陌竹拉着到帘子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你们还会回来找我的,还有记住我叫陈丰之。”   时以锦被宋陌竹半拉半拽地到了账外。   高然站在不远处就看到时以锦似乎仰着头在对宋陌竹说着话。   他走近些就听到时以锦在质问宋陌竹:“你让他把话说完,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听她再说点什么。”   时以锦想要拉宋陌竹进帐篷,宋陌竹却不动如松:“那人一派胡言,你不必相信。”   “我确实不信,可你不是来打探消息,这么一走了之怎么行。”   宋陌竹面对时以锦再说地询问,选择了沉默。   高然这才找到机会插嘴:“这是怎么了?”   时以锦找到机会诉苦,立刻竹筒倒豆子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到时以锦说有血光之灾的时候,就连高然都惊了一下,他再觑着平日里好友的脸色,已经是乌云压城般的阴郁。   高然听到也是打太极:“他扮你大哥,自是会担心亲妹,他也没做错,说来也是担心你。而且以他的眼力,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定。”   时以锦光顾着想要戳穿这人的骗子的身份,一时气急,听高然一说,发现倒是她钻了牛角尖。   时以锦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个……宋大人,是我太莽撞了,我不该冲你生气的。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宋陌竹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皲裂:“圆圆还在等你,先去饭馆再说吧。”   这一路上,时以锦偷偷看着宋陌竹的表情,想着她刚才的道歉是否不够诚恳。   虽然刚才听到有血光之灾,她第一反应是不信,但在那陈丰之面前也不乏要虚张声势,现在想来也有些担忧。   宋陌竹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身边的人在瞥她,却没出言阻止。   到了饭馆,他们一眼就看到圆圆正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抓着一块绿豆糕吃得开心。   看到圆圆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时以锦感受到内心一软,将内心刚才那一丝担忧抹去,走了过去,拿出手帕替圆圆擦了些嘴角:“我们圆圆吃得这么香。”   “姐姐,哥哥!”圆圆见到几人重新出现,却还是紧紧抓着手里的绿豆糕,“你们刚才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能有什么事,不就多等了一会儿。”   “那你们见到那个仙人了吗?”圆圆仰着头看着时以锦,一脸好奇。   “没见到,这么神奇的人哪是我们说见就见的。”时以锦觉得刚才见到陈丰之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圆圆知道。   时以锦趁圆圆不注意,低头咬了一口圆圆手里的绿豆糕。   圆圆的嘴立刻撅得老高,将手上剩下的绿豆糕藏到了身侧:“姐姐要吃就自己买。”   时以锦也没再逗圆圆,招来了了小二,问过宋陌竹和高然的意思,做主点了几个菜。   一顿饭下来,时以锦吃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一用完午食,圆圆就开始喊困。   时以锦无奈,只好向宋陌竹和高然告辞,打算带圆圆回家睡午觉。   高然刚想同时以锦告别,就听到宋陌竹说:“高然正好前几日说有事找时大人请教,若不叨扰,我们就去找时大人。”   高然听到宋陌竹的话,先是瞪了一眼身边的人,随即回过味来,附和着:“对对对,前几日我爹说我好不容易回都城,一定要各家府上拜访一下,正好就去了。”   圆圆一听两人要去她们府上,打消了那一丝困意,兴高采烈地说着:“哥哥,来我家玩。”   时以锦则显得有些为难:“你们现在去府上,我也不知道我爹是否在家,也可能还未从礼部回来。”   高然摆了摆手:“不妨事,若是在就正好,若是不在,我就改日再拜访,反正现在也顺路。”   在马车的颠簸下,圆圆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熟睡。   到了时府门口,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圆圆抱回了小院。   时以锦将两人带到了厅堂,听闻时容在家,也就准备回小院休息。   “时姑娘,”宋陌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时以锦,“明日司刑处有些文书需要你处理。”   “我的假……”   宋陌竹不给时以锦反驳的机会:“时姑娘,我们明日司刑处见。”   等到时以锦的身影消失在前厅,高然摇着头看着身边的宋陌竹:“你要担心人家就直说,你这硬邦邦的口气,谁受得了。” 第40章 未卜先知(三) 宋陌竹却提着饭盒进了……   时以锦也不知道后来高然和宋陌竹说了些什么。   倒是时容难得地在吃晚食的时候, 问起了她最近司刑处的近况。   时以锦以一切都好敷衍了过去。   她回到房间,倒在啵啵床上,漫无目的地想着两天假, 今日出门买些话本屯着过两天看。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假期已经被取消了。   小秋端着铜盆, 一进门就看到时以锦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小秋赶紧上前去探了探时以锦的额头:“小姐, 你可是哪里有不舒服?”   时以锦有气无力地拿开了小秋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突然想到了明日又要回司刑处了。”   “小姐, 你等我一下。”   说着, 小秋突然去了外间, 神神秘秘地在背后藏了东西回来。   时以锦看着小秋的动作,还有些闪烁其词:“小秋,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秋将藏在背后的东西, 一下子塞到了怀里:“小姐,我今日和小小姐去饭馆路上看到的,最新出的,我想小姐会喜欢的。”   时以锦这才看到怀里被扔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 上面正写着《花前月下传》,看到这个名字时以锦眼皮跳了跳,这个名字还真有些俗。   不过还是小秋的一番心意:“谢谢小秋, 我会认真读的。”   “本想着下月就是小姐生辰,打算那个时候送给小姐的,看小姐现在这么不开心, 就希望能早点让小姐开心起来。”小秋边说帮时以锦整理着床铺。   时以锦感怀于小秋的细心:“嗯,你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同我去司刑处。”   躺在床上,时以锦想着没过多久就是旬假,也就慢慢地陷入了熟睡。   -   明明才三日没有来到司刑处,时以锦就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等进到后院,发现后院里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红色架子的秋千,许久未见的肉圆就一脸惬意地盘在秋千的木板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滋润。   肉圆似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也只掀了掀眼皮,随即又闭起眼,仿佛它才是司刑处的主子。   “这是杨昼这两天来做的。”宋陌竹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杨大人手挺巧的,看他捉摸了这么久的木工,也算小有所成。”   宋陌竹一出门,肉圆似有所感,一下子弓起了身,跳下了秋千,消失得没了影。   时以锦看着出门的宋陌竹:“画眉和杨大人,没有休息吗?”   “杨昼家中无人,也习惯来司刑处消磨时间。他们两人今日也回司刑处了。”   时以锦在司刑处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两人的身影,想着许是又被宋陌竹派了出去:“宋大人,我先回去处理文书了。”   时以锦回到房间,却发现桌上还是之前一些陈年旧案的案卷,根本没有新的文书需要整理。   正当她以为宋陌竹耍她的时候,宋陌竹抱着一打纸进了门:“这是上次得月楼的坠楼案,就麻烦你整理了。”   时以锦看了眼面前纸上密密麻麻地案情分析,还是点了点头,立刻投身到了文书整理中。   宋陌竹出门前,替时以锦关上门的时候,手上一顿,透过门缝,看到时以锦已经一张一张地将纸摊开在整理思绪,他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合上了门。   等到宋陌竹回到房间,杨昼也已经等在他的房中。   “让你查的有结果了吗?”   “陈丰之这个名字十有八九是假名,我也查了江南那一带并无没落的陈氏一族。画眉也去找那人行踪了。”   “继续去查。多找几个人去问一下陈丰之都未卜先知了些什么内容。”   宋陌竹等到杨昼离开,眉头才凝了起来,他昨日见到那人,从口音就听出这人绝不是都城和辟城这一带的北方人士,更像是从南方过来的。   他也猜到了这人行走江湖必不会用真名,但抱着一丝怀疑还是让杨昼去查探。   宋陌竹的目光越过门窗,不安地往外看去,光是这人在都城散播消息的能力就令人咋舌,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老人,街头巷尾似乎都在谈论这件事。   他更为在意的是昨日那人说的话。   -   隔壁的时以锦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宋陌竹在忧虑的事情,一心投身到面前的文书中。   她亲身经历过了案卷上的许多事情,因此整理起来也格外得快,才一早上就已经全部整理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厨房找王叔,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走到门外,她看到放在那里的秋千,见四下安静无人,也就让小秋为她扶着木板,坐上了秋千,晃荡着向空中荡去。   宋陌竹听到门外的动静,也出门看了一圈,金黄的阳光洒在小院中,为整个秋千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时以锦看到宋陌竹出了门,才双脚撑地停了下来,有些局促地看着宋陌竹:“案卷我都整理好了,在我桌上。”   宋陌竹没说什么,往时以锦桌上看了一眼,转身往厨房走了去。   时以锦冲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想着明明也没多少内容要整理,非要叫她提前来司刑处。   宋陌竹似有所感,再回头看,发现时以锦仍坐在秋千上,正转头大概想要让小秋重新推她。   宋陌竹抿了抿唇,消失在了院门口。   时以锦这才回过头,看着宋陌竹消失的方向,松了口气。   就连站在时以锦身后的小秋也长吁了一口气:“小姐,您刚才吓死我了,您胆子可真大。”   时以锦冲着小秋也做了个鬼脸,又无忧无虑地荡起了秋千,想着现在去吃饭,只会跟宋陌竹一桌还是等会儿再去。   宋陌竹却是刚出院门,就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画眉。   “查的如何了?”宋陌竹劈头盖脸地对着画眉问道。   画眉也是一脸愁苦:“我今天去了头儿你提的那个市集,那个陈丰之根本没有出摊,我看好多想要找他的人也都跑了空。我在周围打探了一圈,周围的商贩也没有人跟他搭过话,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的住处。”   宋陌竹还以为那人会依旧每日出现,没想到倒是他失策了。   他对画眉说:“继续去盯着市集,若是他出现就跟住他,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画眉爽快应下,又弱了态度,“头儿,我先去吃个饭,再去蹲守。”   宋陌竹点点头,算是同意,他转头看向小院中,想着昨日那人的话语,心中总有些不安。   他也跟着画眉到了厨房,拿起边上闲置的食盒,让王叔打了两份饭菜,拎回了小院。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时以锦似乎因为晃得格外的高,脸上笑得格外的灿烂。   看到宋陌竹进门,时以锦又停了下来,看着宋陌竹手中的食盒很是疑惑:“宋大人,你吃好了吗?是高大人要来找你吗,你还给他打了饭。”   宋陌竹却提着饭盒进了她的房间,时以锦见状赶紧跟了过去。   他看着宋陌竹将她桌上的案卷一一收到一旁,再将饭菜给她拿了出来。   时以锦看着动作愣了愣:“这是……”   宋陌竹却处变不惊:“你还没吃,给你打回来的。”   小秋见状立刻:“小姐,您的饭有了,那我就先去吃饭了。”   小秋发现自从今日时以锦来到司刑处和宋大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微妙,她觉得还是先开溜为妙。   宋陌竹将食盒盖了起来,拎着饭盒回了准备回他的房间,却发现时以锦还堵在门口。   “有你喜欢吃的红烧肉,快点吃,别凉了。”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要离开,这才侧身让他离开,怔怔地走到了桌边,看着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上包裹着酱油色泽,让人有食指大动的欲望。   时以锦边夹了一块往嘴里送,内心却在疑惑:宋陌竹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红烧肉的,莫非是那日在饭馆里暴露的。   不过宋陌竹今日对她那么好的原因,总归不会因为知道她内心不满,这才特地来哄她。   时以锦摇摇头,将这些不可能的想法从脑海中排除,认真地面对眼前的红烧肉吃了起来。有美食在前,其他烦恼应该统统抛到身后。   时以锦将空碗筷放在了桌上,揉着吃得有些撑的小腹,如一滩软泥瘫在了椅子上,目光却突然落在了小秋看到一半的话本上。   她起身将话本拿了过来,发现书名写着《香暖梦》,也是她没看过的话本,她起手翻了翻,发现应该是个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她也就随手翻了起来,发现这个故事还挺虐心的,是传统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她一不注意就入了迷。   宋陌竹进门就看时以锦捧在一本册子看得目不转睛,连他进门也没看见。   他也没打算惊动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许是挡住了光亮,时以锦“啪”地一声将话本合了起来。   时以锦看着面前的宋陌竹,立刻从边上的案卷拿过来,想要将话本遮掩起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香暖梦》三个字还是落入了宋陌竹的眼中。   宋陌竹装作没看见:“想看看你碗收了吗?你若是还没收,我帮你送到厨房。”   时以锦却是因为开小差被抓了个现行,颇有些窘促:“你放着吧,我来拿过去,不能老麻烦宋大人。”   宋陌竹也不客气,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时以锦,时以锦将碗筷收好,发现宋陌竹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我先去送去厨房了。”时以锦试探着说道。   宋陌竹却还是站在原地。   时以锦一跺脚,这才跑去了厨房,内心却想着宋陌竹千万不要去翻案卷。   她刚出门,宋陌竹就抽出了那本话本,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重新塞了回去。   等到时以锦回房,发现宋陌竹似是已经回了房,她赶忙冲向书桌,发现话本还在原来的位置,这才长吁一口气。 第41章 未卜先知(四) 等时以锦回到家还在庆……   等时以锦回到家还在庆幸她今日动作快, 这才没让宋陌竹发现她藏的话本。   她回到小院的时候,难得发现李如正在小院中等她。自从她去了司刑处之后,回家也是越来越晚。   时以锦觉得有些意外:“娘, 您找我有事?”   李如点了点头:“我问了你爹,说是过两日便是你的旬假, 正好那日丞相夫人请了几家去出云寺礼佛,顺便用个素斋, 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时以锦这才恍然:“那圆圆去吗?”   “她还太小了,那出云寺在山上, 她估计还爬不动。”   时以锦想着这难得的旬假,就应该躺在家里休息。   大概李如是看出了时以锦无心前去, 又抢着开了口:“你说你这女官当着也挺好的, 平日里不参加这些宴会也就算了。不过这次是去出云寺, 那里的素斋向来是一绝, 想着有机会就带你去尝尝。”   时以锦听到这里,着实有些心动:“行, 那我到时候就陪您去一次。”   时以锦打发走了李如, 径直倒回了床上,哀叹了一声:“我的旬假……”   小秋看到时以锦长吁短叹的样子:“小姐,您若是真的不想去,就借口称病, 我看您天天往来司刑处也挺累的。”   时以锦点了点头:“累是累了点,不过还挺有意义的。出云寺也去吧,就当出去踏青, 顺便出去散散心。”   小秋见时以锦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去左右她家小姐的心思。   小秋刚要出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小姐,我今日没看完的那本《暖香梦》,你可知道我放到何处去了?”   时以锦突然间从弹了起来,脸上有些涨红:“那个啊,我中午看到你掉地上,就随手帮你收起来了。”   小秋还担心是她不小心落在了何处,听到时以锦的回答也就安心了下来。   小秋的问题又勾起了时以锦白天那尴尬的场景,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被子中,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时以锦还怀着侥幸,庆幸宋陌竹没有看到她在看的话本。她抱着这个想法,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等时以锦踏入司刑处,发现一脸笑意的画眉正坐在秋千上,背后的杨昼一脸说不出的表情在帮忙推。   看到时以锦进了小院,画眉这才收了嬉笑,停了下来:“你要来玩会儿吗?”   “你继续吧,我昨日已经坐过了,”时以锦刚要进屋,却想起画眉最近似乎有案子特别忙,“你今日不出门吗,我看宋大人是不是派了任务给你。”   听到这件事,画眉立刻敛了神色,想起宋陌竹跟他们两人说过那日他们见了陈丰之的事情,他们在查的事情暂时不要让时以锦知道。   画眉说道:“打探到了点消息,等头儿汇报完了,就又要出门了。”   时以锦这才转身进门,她进门前就听到画眉和杨昼在窃窃私语。   没过多久,画眉就跑进了门:“以锦,你旬假可有打算?我们认识这么久,除了上次一起吃暖锅,还没一起吃过饭,想着要不要出来一起玩。听说郊外的杜鹃现在开得正好。”   时以锦听到画眉的邀约,不无遗憾:“我昨日刚答应了我娘,旬假那日要陪她上出云寺礼佛。”   画眉听到时以锦的回答,也无不悦:“没事,我们就先问问,旬假那日我们也不一定能空出来。我们下次再一起去就好。”   画眉刚出门,宋陌竹就进了门问道:“旬假那日你要去出云寺?”   “嗯,那日说是丞相夫人的邀约,我已经答应我娘了,不能推了。”时以锦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生怕宋陌竹对她说那日还有案卷要处理。   宋陌竹却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时以锦被宋陌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莫不是刚才画眉邀请她去郊外赏花是宋陌竹的主意,刚才将这件事拒绝了,惹了他不悦?   不过她刚才都将丞相夫人的名号搬了出来,这人总不见得还能为难她。   想到这里,时以锦这才舒心了不少。   临近旬假的这几日,时以锦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又看起来了旧的案卷。   她想从旧案中看看能不能找出与邱今平有关的案件,或者是蛛丝马迹,却还是在大海捞针。   -   前往出云寺的前一日晚上,李如就差管家送来了时以锦明日要穿的衣服。   上身是一件湖蓝的仙鹤纹的袄子,下面搭了一条裙沿是花鸟纹的白色马面裙。   这一身搭配相对来说素净了些,但去出云寺这一身却是正好,在一众贵女中也不出挑,可以让时以锦完美隐身在人群中。   时以锦正在身上比划着明日要穿的衣服,就听外面吵吵闹闹,她不用猜就知道是圆圆来了。   圆圆一进门,就气鼓鼓地对时以锦说道:“娘坏,姐姐也坏,两个人出门都不带我。”   说完,一屁股就坐在了时以锦的床边,颇有些要让时以锦不给她道歉,就不离开的架势。   时以锦给小秋使了个眼色,小秋会意地接过了时以锦手上的衣裙,叠了起来,拉着奶娘出了门。   时以锦挨着圆圆坐了下来,圆圆却往边上挪了挪,大有要同时以锦划清界限的架势。   “看来我们圆圆真的很生气啊。”   回答没有圆圆的回答,只传来了一声:“哼。”   时以锦掰过圆圆的身子:“圆圆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们没带你出去?可是娘是不是有跟你说我们去山上,那个地方太远了,你爬不动山,所以不能带你去。”   圆圆看了看时以锦的目光,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说了,可我觉得我能爬上去。”   时以锦循循善诱:“那日我们去市集说要排队的时候,你也说你站得动,后来呢,是不是吵着闹着要离开。”   圆圆被时以锦堵得没话说,只能转换了攻势,一把扑在时以锦身上,开始撒娇:“姐姐,你就不能再和娘说说带我一起去吗?”   时以锦想着明日估计也会有些劳累,想着早点休息,不得已只好了使出了杀手锏:“明日丞相夫人也在,好多夫人都在,圆圆可想练规矩?”   圆圆一听,立刻像拨浪鼓般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去。”   但圆圆却一掀时以锦的被子钻了进去:“那今天我来陪姐姐睡觉,这样姐姐也不用担心要练规矩。”   “就你歪理多,”时以锦习惯性地掐了一把圆圆的脸颊,“快去门口找奶娘洗漱,等洗漱完再过来找我。”   圆圆这才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又飞速地跑了回来,生怕时以锦出尔反尔将她关在门外。   圆圆窝在时以锦身边,时以锦轻拍了两下,就听到身边传来了轻而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一早,外面的天已擦亮。   时以锦看着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圆圆,将被子给她盖好,用将被角掖了掖,确保她不会着凉。   她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外间洗漱穿衣。   等时以锦都穿戴结束,管家已经派了人来催。   她回房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圆圆,嘱咐了奶娘几句,这才出了门。   过了一个多时,马车才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山脚下。   时以锦一下车就感受到了香风阵阵,各位夫人和姑娘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估计都内心暗含了攀比的心思。   时以锦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竟没有认识的人,唯一认识的竟还是上次同邱宁起冲突的沈观儿。   李如领着时以锦同丞相夫人见了礼。   时以锦这次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面前的丞相夫人,上次在宴会上也不过一瞥,这次她发现这位夫人举手投足间也流露出一股亲和的气质,也难怪其他夫人争相想与她交好。   “这就是时家嫡女了,我之前听说在宴会上的那起爆炸中帮了不少忙,现在更是在当女官,夫人教导得可正好。”   “是夫人谬赞了,小女不才。”李如嘴上谦虚,面上却有些得色。   丞相夫人温柔地笑了笑,对着时以锦说:“我看以锦甚合我眼缘,不妨就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   时以锦脸上挂着笑,说着好。内心却是一片无奈,她本还想着当个隐形人,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   众小姐朝时以锦看来的时候,都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时以锦却想起了很早之前宴会上的传言,说是丞相有一子一直在外地做官,她隐隐约约觉得今日来的都是些适婚女子,大概丞相夫人内心也打着算盘。   走上山的时候,时以锦丞相夫人的右侧,她迫不得已附和着丞相夫人的话。   上山的路的并不好算走,长长的石阶,也看不到尽头。此处却胜在环境清幽,周围的竹林环绕,不是传来竹叶的“沙沙”声,。   其他树叶也是枝繁叶茂,为行人提供了遮荫之便。   时以锦许是在司刑处这段时间四处奔波,走这么点时间,也不觉得累。   她回头一看,发现身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毫无形象地坐在街边的石头用帕子扇着风。   丞相夫人也顺着时以锦的目光回头望去,这才下了令让大家原地休息片刻再继续爬山。   有些小姐见到丞相夫人回头,刚想要捶腿的动作也收了回来,立刻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生怕在这位夫人身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时以锦却在人群中没有看到李如的身影,对着身边的夫人说道:“夫人,我未看见我娘的身影,这阶梯恐怕对她也是不易,我想下去看看。”   丞相夫人点了点头,也没再强拘着时以锦。   时以锦穿过人群,才发现了李如的身影,似乎也很是疲累,看见时以锦过来找她轻叱道:“怎么过来了,在前面陪着孙夫人多好。”   时以锦不置可否:“总归自家娘亲重要,娘您还行吗?”   “没事,歇会儿就好。”   时以锦陪着李如的时间,听着身边的人闲聊,更是印证了刚才的想法,今日丞相夫人找他们来就是为了择一门亲事。 第42章 未卜先知(五) 沿着石径往外走,似乎……   稍微了修整了一番, 一行人又继续开始往山顶走去。   时以锦搀扶着李如,听着周围传来的清幽的鸟鸣声,也颇觉心旷神怡。   他们来到山顶的出云寺, 还未到正门口,就看到飘出的袅袅青烟, 一看便知香火鼎盛。   到了正门,方丈已经等在门口迎接众人。   方丈与丞相夫人寒暄了几句, 方丈身后的小沙弥挑了条偏僻的小路,将众人带到了西边的厢房, 让众人稍作休整,再去听方丈讲诵佛法。   时以锦和李如打了个招呼, 就准备四处去逛逛,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出云寺, 把时间都耗在本就听不懂的佛法上。   时以锦绕了一圈来到出云寺正门, 混入了人群中,在门口领了三支香, 一路来到殿中。   她跟着人群跪在蒲团上, 她仰望着上面的金塑的佛像宝相庄严,内心一片平静。她还是将手中的香供到了案前。   她出了大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想着她也不能免俗,来到寺庙里也还是要拜一拜, 只为求一个心安。   再回到西厢,那边已是空空荡荡,时以锦想着众人应该都去听佛法。   她刚在大殿前听听到前来烧香的人说这出云寺背后有一小处瀑布汇成的山泉, 甘甜清冽,她也有些好奇,便往刚才打探到方向走去。   她发现越往后走, 人迹越是稀少,就连扫地的沙弥也看不见踪影。   她朝着刚才那些人讲的方向走去,发现了一条石径。   沿着石径往外走,似乎就出了出云寺的地界。   时以锦想着刚才那些人说的话,那处瀑布的泉水既能供出云寺使用,想来也是离得不远。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眼,满足好奇心才行。   她一路拾阶而下,不多时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流潺潺。   临到近处,她就看到了一条白色的如丝绸般的瀑布,从山上垂直泄下,汇成一小洼的水池。   她蹲在水池边,用手撩了撩这水,带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她摔了摔手上的水珠,从旁边找了几个小石子,想要打水漂,却是屡战屡败。   每次石子刚一入水,就沉了下去,她也就不再打水漂,将手边捡来的石子一颗颗全都丢进了池水里。   “我还以为我们时大小姐,一个人偷偷跑到后山来会情郎,没想到是来这里打发时间。”   时以锦回头看去,看到了沈观儿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转身就要离开。   沈观儿却快步走到时以锦面前,挡住了时以锦的去路。   时以锦抬眼看着面前的沈观儿:“你有空堵我,不妨去讨好丞相夫人,你不觉得那样更快些?”   沈观儿却是哂笑一声:“你是不是跟邱宁在一起时间待的长了,也开始痴心妄想,你觉得你之前追着莫泽明的事情在都城闹得沸沸扬扬,丞相府还会让你这种人进门。”   沈观儿手指想要点在时以锦肩上,却被时以锦抓住了她的手:“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还有,我本来就没打算嫁进丞相府。”   沈观儿想要从时以锦手中抽出来,挣扎了两下却以失败告终:“你弄疼我了。”   “知道疼就好,”时以锦不以为意地松开了手,“那就省点力气,别来找我麻烦。”   时以锦刚从她身边经过,就听到沈观儿在一旁嘟囔:“就算你还想着莫泽明,他也不回娶你的。”   时以锦潇洒地丢下了一句:“这不巧了吗,我也没想嫁给他。”   沈观儿在时以锦背后气得跺脚,她本想看看时以锦一个溜开,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发现她是出来散步的,想找把柄也没找到。   时以锦刚想着在沈观儿面前扳回一城,内心有些得意洋洋,没走出两步,却看到前面树林中一个个黑漆漆的影子朝着这边过来。   她看清那样事物,立刻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转头奔向还站在原地的沈观儿,拉着她就要跑。   沈观儿却对时以锦突如其来的触碰十分反感:“你放开我,这没人的地方,你这是要做什么!”   时以锦却顾不得其他,边回头看边说:“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沈观儿却不知道时以锦着急的原因,看时以锦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头看去,顿时也花容失色。   一头通体毛色漆黑的野猪正在她们两人不远处喘着粗气,面上的两根长长的獠牙似乎正在展露着他的怒气。   时以锦拖着沈观儿没命般地往前跑,时以锦本想往石阶上跑,奈何那个方向被野猪堵住了去路。   沈观儿在后面拽着时以锦,时以锦也跑不快。   突然间,时以锦觉得手上一空,转头看去,发现沈观儿似是踩到了裙角,摔倒在地上。   时以锦回头看着越追越近的野猪,跺了一下脚,还是转身回去将沈观儿扶了起来。   沈观儿看着越来越近的野猪,内心恐惧,双腿不住地战栗,想要放声尖叫。   好不容易站起来,沈观儿却不停地敲打着时以锦,神色惊恐:“你去!你去把它赶走!你不是司刑处的女官这点总做得到吧。”   时以锦也精神紧绷,觉得沈观儿在这紧要关头实在是在浪费时间:“别废话!快跑!”   沈观儿看了看那野猪,却一把将时以锦推倒在地,尖叫着手脚并用地朝山上跑去,跑上了石径,夺路而逃。   时以锦被沈观儿恩将仇报的举动弄得怒上心头,内心将沈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想着她若是回去绝不让沈观儿好过。   时以锦被刚才沈观儿一推,手上也擦了皮,白色的裙子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枯叶。   她看着面前临近的野猪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深呼了一口气,看着野猪正在和她对峙,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站了起来。   她边往后退边绕着弯要往山上跑去,嘴里边念念有词:“千万别过来!别过来!”   野猪却听不见时以锦的祈祷,一头扑了上来,裙子的裙角被野猪咬了去,她也被野猪的拖力咬得摔倒在地   那野猪似乎意识到没有咬到猎物,将口中的布料吐了出来,又顶着獠牙想要向时以锦冲了过来。   时以锦摸到怀里那日从市集过后就随身携带着的匕首,若是这野猪再冲上来,她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能避则避,她朝着边上滚了两圈,想要躲开野猪的攻击。   预料中的危险并没有到来。   只听到“嗷——”地一声,还有利剑刺穿了野猪皮肉的撕裂声。   野猪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一击毙命,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后,一直在跳跃挣扎,似是感受到了命不久矣的危机,不停地想要攻击宋陌竹。   宋陌竹将利剑从野猪身体中拔了出来,在它身侧周旋,那野猪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挣扎了一番后,还是轰然倒地。   宋陌竹将剑从野猪身上拔了出来,将剑身上血往野猪身上一擦,看向不远处的时以锦大跨步地走了过去。   宋陌竹将剑别在了腰间,蹲下看面前的人早已不似平日里的整洁的样子,身上四处都粘着枯枝草皮,手上额头上也都是血迹。   他眉头深拧:“你有伤到哪儿吗?”   时以锦看到宋陌竹的出现的那一刻,这才真正地瘫软在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侥幸。   她还是受到了惊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想要在宋陌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脚刚撑在地上,想要借力站起身来,就感受到脚踝处一股钻心的痛。   她“嘶——”了一声。   宋陌竹赶忙扶着时以锦重新坐下,说了句:“唐突了。”   宋陌竹摸着手臂上关节的连接处,却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似是没有骨折的迹象。   他再看向时以锦的左脚脚踝,光是隔着袜子摸了一下就已经感受到明显的肿胀。   宋陌竹没再迟疑,帮时以锦重新穿上了绣鞋,一把打横将时以锦抱了起来。   时以锦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吓得立刻勾住了宋陌竹的脖子。   宋陌竹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宋陌竹抱着时以锦路过那野猪的尸体之后,时以锦偷偷瞥了一眼,那野猪已经遍体鳞伤,她还是不解气,觉得最好能将这猪烤来吃了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他们两人快来到出云寺的时候,正看到一群僧人和沙弥正急匆匆地往山下跑,身后还跟着今日随丞相夫人一起来的护院。   那群人看到宋陌竹怀里抱着时以锦,也顿住了脚步:“这位施主,这是……”   宋陌竹手上紧了紧:“我看这位姑娘路遇野猪,我正巧路过这才施以援手。”   为首的僧人看到宋陌竹腰间的佩剑:“那野猪呢?”   “已经杀了,还请各位下去处理一番,”宋陌竹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觉这是在佛门之地犯了戒,“还请准备一件单独的厢房,让这位姑娘休息一番。”   “好说,请随我来,”那为首的僧人立刻派了小沙弥为他们引路,“我们也是听一位女施主说山下有野猪,还有人困在那儿,这才准备下山去找。”   时以锦听到这里,觉得这沈观儿还算良心未泯,可是若是宋陌竹不出现,她恐怕也要命丧当场。   宋陌竹抱着时以锦进了厢房,轻轻地将时以锦放在榻上。   小沙弥见状立刻说:“我们这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大夫,有位僧人略通些岐黄之术已经派人去请了。”   宋陌竹看那小沙弥出去,也想避出去,刚才是事急从权,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时以锦名声有损,他还是打算找人将守在另一处的画眉和杨昼都召回来。   时以锦坐在榻上,想起刚才那一幕,这才觉得后怕,伸手扯住了宋陌竹的衣袖不让他走,一时之间眼泪也不停地往外涌。   宋陌竹看到时以锦哭得狼狈,一时手足无措,也慌了神。 第43章 未卜先知(六) 宋陌竹又舀了一勺汤,……   宋陌竹拿出帕子替时以锦揩去脸上挂着的泪水。   正巧小沙弥端了一盆子的水进来:“施主, 水我给你放这儿了,先擦擦。”   小沙弥看着厢房里的氛围,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宋陌竹将手中的帕子打湿, 坐在榻边,避过时以锦额头上的伤口, 轻轻擦着脸上的污渍。   时以锦哭累了,还打了个哭嗝, 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情绪在宋陌竹面前多少有些失控, 她从宋陌竹手中拿过了帕子。   “我现在是不是哭得很丑?”   宋陌竹听到时以锦开口说话,心下安定了不少, 看着面前的人脸上虽然擦过了, 但头发散乱一缕   一缕地随意黏在脸上, 丝毫不似平日里的那般意气风发。   宋陌竹看向时以锦被野猪咬掉的裙角, 拉过边上放着的薄被,跟时以锦轻轻盖上:“不丑。”   听到这里, 时以锦却抽了抽鼻子对宋陌竹说道:“你就是在骗我, 我若是不丑,你不会把目光移开的。”   宋陌竹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没见过谁受了伤这么难缠。   司刑处的人受了伤不是一声不吭,要不就是喊一声痛就结束了。   宋陌竹拨了拨时以锦眼前的碎发, 直视着她的眼睛,格外耐心地说道:“真的不丑。”   时以锦对望这宋陌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了她的身影,一时也止住了哭泣。   “咳咳。”   门外突然传来了不自然的轻咳声, 宋陌竹立刻站了起来,时以锦也偏过了头,看向房间的墙壁。   高然站在门口, 将宋陌竹往门外拉:“让人先给看一看。”   宋陌竹让开了身,将怀中的金疮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那僧人替时以锦把了脉,有望闻问切了一番,发现时以锦手上额头上都是些皮外伤,按时敷些药就好。   他又将桌上的金疮药拔开塞子闻了闻:“这可是上好的药,姑娘用了这药不久伤口就能愈合。”   僧人还没按上时以锦的脚踝,时以锦光是在脱布袜,轻扯到脚腕,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僧人摸了摸时以锦的脚踝,异常严肃地道:“这位施主,你的脚腕扭得有些严重,似是骨头错了位,还需要找擅长接骨之人及时为你正骨。没正骨之前,切不可下地用力。”   宋陌竹上前对僧人说道:“我来吧。”   僧人惊疑不定地问道:“这位施主可是要为这位姑娘正骨?”   宋陌竹干脆利落地说出了一个“是”。   时以锦知道宋陌竹常年在外,也许面对这种事也习以为常,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等下山再说吧。”   宋陌竹却是不容商榷地问那僧人:“若是耽误了,可有影响?”   “施主若是能确保施术无误,定然是越早正骨越好。”那僧人从榻上起了身,让到了一边。   时以锦将被子拉了过来,默默地盖了起来:“一定要现在正吗?”   宋陌竹没有回答时以锦的问题,反而扬声叫了一句:“画眉!”   正和杨昼在门口张望的画眉,立刻进了房间:“头儿。”   宋陌竹看了眼时以锦,还是放缓了语气:“画眉,你摁住她,不要让她乱动。”   时以锦见状,她也知道宋陌竹看来是心意已决,无论她说什么,应该都不会让她有逃避的机会。   画眉坐到时以锦的身边,安慰道:“你放心,我觉得我们头儿肯定没问题的。”   时以锦听到画眉的话,心里却是越发没底。   宋陌竹手上带着微凉的寒意碰到时以锦的脚踝的时候,时以锦就下意识地将脚往后收,她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宋陌竹。   宋陌竹却没给时以锦再逃的机会,一下抓住了时以锦的脚,又轻轻摸了摸错位的骨头。   他对时以锦说:“要是怕就别看,一下就能好。”   时以锦点点头头,画眉将时以锦的头按在她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让时以锦放松下来。   还没等时以锦做好心理准备,一阵猝不及防地疼痛就从脚踝传来,更是痛到眼前一黑。   “好了。”宋陌竹沉稳而又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时以锦这才从画眉的怀里探出了头,看着依旧肿胀着的脚踝,想要试着转动一下。   宋陌竹将时以锦的脚踝按在原地:“先别动。”   宋陌竹看着面前时以锦刚才红着的眼眶又盈着泪水,内心无奈,慢慢放缓了口气:“刚刚正完骨,你这两日都不能动,待会儿让人找两块木板给你固定一下。”   说完,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目光落在了边上的金疮药上。   他将刚才僧人送来棉布和棉球都递给了画眉,示意画眉上药。画眉结果后,轻柔地为时以锦处理着伤口。   “画眉,你在这里照顾她,有些事情我再去看一下,”宋陌竹对画眉说道,转头又向时以锦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时夫人那边我会替你通知的。”   时以锦点点头躺下,经过刚才的事情,她现在也是心神俱疲。   不多时,时以锦就陷入了昏睡,她在梦中也还在被一只野猪不停地追赶,那野猪甚至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拆吞入腹,她却无力反抗。   时以锦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她醒过来的时候,透过门上的窗发现外面已经没了光亮,画眉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想要下床去倒杯茶,她刚坐在床的边缘,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陌竹看到时以锦坐在床边也皱了眉,立刻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上前去扶她:“你要做什么?”   时以锦看到宋陌竹过来,也就自觉地回了榻上,用被包裹严实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我想喝水。”   宋陌竹给时以锦倒了一杯茶,时以锦想要伸手去接,却发现两个手掌都被画眉包裹得严严实实,连手指动起来都十分困难。   时以锦不好意思着讪笑地看着宋陌竹。   宋陌竹会意将茶杯递到时以锦的唇边,时以锦低头就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着茶。   时以锦这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睡了很久吗?”   “酉时。”   等时以锦将一杯茶都喝完,宋陌竹才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面,那面汤传来的清淡的香气让时以锦都咽了咽口水。   时以锦醒来却还没见过李如,问道:“我娘呢?”   “时夫人在你睡觉的时候来看过你了,说你的伤处理得及时,早些时候随着丞相夫人下山,说是让时大人去宫里请位御医,明日再上山为你诊治。”   时以锦说了声“知道了”,随即就沉默了下来。   宋陌竹刚想要将热腾腾的汤面端到时以锦面前,时以锦却开了口:“汤面拿着不方便,还是我坐到桌边去吃吧。”   时以锦又挣扎着想要下床,宋陌竹则是撂了面碗在桌上,碗里还撒了些汤水出来。   时以锦却撑着床榻单脚站在地上,她想要跳到桌边,还没跳出一步,就平衡不稳,整个人往前跌去。   宋陌竹眼疾手快,时以锦整个人就跌在了他的怀里。   时以锦双手扶在宋陌竹的肩上,也不敢抬头看宋陌竹,眼神胡乱地四处游离,想着要如何化解面前的尴尬局面。   宋陌竹没给时以锦再尝试的机会,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椅子上让她坐下。   时以锦知道宋陌竹是在照顾病患,却还是莫名有些窘意,将碗揽到了面前:“我自己可以慢慢吃。”   她用着被绑着的手,想要有仅有的灵活的手指拿起筷子,结果筷子却掉在了桌上。   时以锦瞥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宋陌竹,她现在就想化身为鼹鼠,当场打个洞,钻到地下。   宋陌竹也没想到时以锦这一受伤,反而格外地倔,伸手拿起了掉在了桌上的筷子,将碗拿过来了些,夹了一筷子的面送到时以锦嘴边。   时以锦看看筷子上的面条,又看看面前异常平静的宋陌竹,觉得似乎有一丝的违和感,但还是认命地咬住了筷子上的面嗦到了嘴里。   宋陌竹又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喂时以锦喝下。   汤入口中,温热的气息笼罩了时以锦的全身,她才渐渐缓过劲来:“这就是出云寺最出名的好多种菌子熬成的汤面,确实格外好吃。看不见菌子,也能感受到这菌子的清甜。”   宋陌竹依旧默默无言地给时以锦夹着面。   时以锦确实饿了,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这才想起来问道:“宋大人,你吃过了吗?”   “跟杨昼和画眉吃过了,跟你吃的也一样。”   时以锦也就放下了心,总不能因为她耽误了所有人。   时以锦琢磨着开口,尽管她不是有意为之,但确实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那个……对不起。”   “你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   “就因为这件事,要劳烦大家照顾我。”   “你又不能料到野猪出现,这是意外,”宋陌竹看了眼面前的面还剩了不少,时以锦也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快点吃,再不吃就凉了。”   时以锦这才没再继续说下去,想着有些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桌上的烛火轻轻地摇曳着,两人的剪影也被模模糊糊地投到了窗户上。   高然路过时以锦的房间,刚想走近,却看到门上投出的剪影,房里也传出了絮絮私语,转身回了房。   画眉也梳洗完,拉着杨昼打算去看看时以锦需不需要换药。   走到门口,看到高然离开的背影,刚放出声响,却被杨昼一把捂住了嘴。   画眉顺着杨昼指着窗上的剪影,也识趣地拉着杨昼转身离开。 第44章 未卜先知(七) 时以锦想着司刑处的事……   时以锦一觉醒来, 看着雪白的墙壁,这才想起来她是在出云寺的西厢。   昨日的往事历历在目,让时以锦觉得昨日格外的漫长。   她刚想下床, 就看到门被开了,小秋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 来到床边更是哭得涕泗横流。   时以锦拍了拍小秋的背,小秋泪眼婆娑地看着时以锦:“小姐, 我们才一天没见,你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没事。”时以锦看到小秋都来了, 也猜到了应该是李如将小秋一起带过来的。   小秋又自顾自地哭了会儿,这才起身说:“小姐, 夫人请了御医来。”   御医进来后, 替时以锦诊治了一番, 说是一切皆无大碍, 伤口只要按时涂药便好,脚上的伤也因为当时及时处置, 只要静养也不会落下病根。   一旁的李如听到御医的话, 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亲自将御医送走。   李如回到房间,一脸忧心地看着时以锦:“以锦,你说你这儿这段时间都遭的什么事?你看看这一天天的不是这受伤就是那受伤。”   时以锦面对李如的轻叱, 竟也无言以对,只好以笑来化解尴尬。   李如面对时以锦的笑脸也说不出其他责备的话,只好长叹一口气:“行了, 正好你受伤了,你这阵子就不要去司刑处,安心在家里待一段时间。我之前我就不同意你爹送你去司刑处, 看看现在这岔子出的。”   时以锦先顺着李如的话接口:“是,娘说得对,我这次就在家里安心养伤,养好伤之前,我哪都不去。”   时以锦满口答应,但却话中有话,等她脚上养好了,肯定要将这事彻查一番。   她才不相信平时人来人往的出云寺后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野猪。   更何况,出云寺在此处坐落了几十年,都未曾听闻山里会有野猪出现。但却就在她听闻陈丰之说她有血光之灾后,却凑巧被她碰上了。   若说这是巧合,她是断然不信的。   李如看着时以锦又看着面前的薄被在发呆,这才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握住时以锦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也别想太多,我已经借了轿子,也和方丈打过招呼了,你就坐轿子下去。”   时以锦点了点头。   下人从外面进了门:“夫人,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轿子在正门外了。”   小秋和李如两人一人一边搀着时以锦下了床,时以锦只能将大部分地力借到两人身上,却还是蹦得磕磕绊绊。   刚到房门口,面对房间的门槛,时以锦又犯了难,要再出去也是困难。   正当时以锦为着一个小小的门槛犯难的时候,宋陌竹大步生风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看到几人犯难的表情。   宋陌竹向李如问了声好,转身蹲了下来:“上来。”   “哎,宋大人,这……”李如想要去拉宋陌竹,“这不太好吧,让以锦自己跳出去就好,就不麻烦您了。”   宋陌竹却还是蹲在原地没动:“不远。”   时以锦和李如对视了一眼,李如撇看了眼,摆了摆手。   在小秋的搀扶下,时以锦这才趴上了宋陌竹的背。   宋陌竹小心地起身,将时以锦背了起来,开始稳步走向前门。   李如看向宋陌竹和时以锦离开的背影,却是绞着手,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时以锦的头也不敢搁在宋陌竹的肩头,只好晃荡着脑袋小声说:“宋大人,我又麻烦你了。而且之后几天我应该去不了司刑处了。”   “你先养好伤。”   宋陌竹故作冷淡地回答道,在时以锦说话的时候,他就感受到耳边若有若无的风,让他耳边也是一阵发麻。   时以锦估计宋陌竹被这件事一耽误,也拖下了其他的公务,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等回去之后,一定抓紧文书方面的工作。   她想着司刑处的事,却没注意到宋陌竹已经红了的耳廓。   虽说西厢到出云寺正门也没几步路,但时以锦侧头看着宋陌竹的鬓角却觉得这段路格外的长。   出了正门,时以锦就看到一定褐色小轿停在门边,看到两人走进,轿夫这才压下了轿杆,让宋陌竹跨进去。   他这才将时以锦放了下来,掀开了帘子,让时以锦跳进去坐好。   他在门口看了时以锦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放下的帘子,去对轿夫说话。   时以锦坐在轿子里就听到宋陌竹让轿夫起轿和下山的时候,走得稳些,若是走不动了,就歇歇。   时以锦撩开了帘子望向外面正在和轿夫说话的宋陌竹的背影,心下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跟在后面赶来的李如,看到时以锦已经坐在轿中,就吩咐轿夫起轿。   时以锦这才放下了帘子,随着一阵晃动,她就感受到了轿子离地,她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宋陌竹似乎在和李如说些什么。   随着轿子向山下走去,她却一个字词也听不见。   时以锦没再多想,坐着轿子一路回了家,回到家让管家给轿夫多塞了点银子,毕竟从山上一直到时府这一段路也着实不易。   管家突然变出了一个木制的轮椅到时以锦面前:“大小姐,这段时间您就先凑合一下,坐这个,这还是老爷找了个木匠铺子连夜做出来的。”   时以锦道了声谢,让管家推着她回了小院。   回到小院的时以锦,看着熟悉的陈设,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恍惚感,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回了床上。   她本想着等小秋回来,让小秋帮她洗一下头发,她等着等着却睡着了。   再睁开眼,她就发现一颗小脑袋凑在她的眼前,她反应过来是圆圆,觉得还没睡醒,就想要闭上眼继续睡个回笼觉。   圆圆却趴在她面前,小声说:“姐姐睁开眼了,姐姐醒了,不要装睡了。”   时以锦不得已睁开眼,和圆圆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却发现今天圆圆除了把她叫了起来,也是十分安静。   时以锦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圆圆却把手指杵到时以锦的嘴边,压低声音对时以锦说道:“嘘,姐姐我听管家说你要静养,你不能说话。”   时以锦听了哭笑不得,合着“静养”到了圆圆脑袋中就变成了“安静地修养”,甚至等于不能说话的休养。   时以锦爬起了身,轻轻敲了敲圆圆的脑袋一下:“你这小脑瓜子都想的什么?”   她边说边将圆圆抱着提上了床榻,圆圆嘟着嘴,似乎在对时以锦敲她头的行为表示抗议。   圆圆没多久还是妥协了下来,看着时以锦被木板固定住的腿,歪着头问:“姐姐,你这次去怎么会受伤的?”   “就出了点意外,在后山遇到了一头野猪。”时以锦想着与其让圆圆从下人听到真相,不如直接对她说实话。   圆圆点了点头,头上扎着的两个丸子,也随着她点头在晃动着:“姐姐,那野猪很可怕吗?”   “嗯,可怕,以前就听说野猪吓人,但也没想到这么吓人,”时以锦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她觉得当时她没吓得魂飞魄散已经算好了,“还有这么长长的獠牙。”   看着时以锦的比划,圆圆吓得一个飞扑到时以锦的怀里,把头紧紧地靠在时以锦身上。   时以锦想着她是不是吓到圆圆了,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圆圆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眼眶红红,鼻子里也吹出了鼻涕泡:“姐姐没事就好,姐姐不能再有事了。”   时以锦拍了拍圆圆的头:“真的没事,等伤养好了就好。”   圆圆边吸着鼻涕边点着头,她缓缓地爬下了床:“那姐姐好好休息,等姐姐伤养好了,我再找姐姐玩。”   时以锦看着圆圆离去的背影,再拉起身上中衣,看着中衣上被圆圆蹭到的鼻涕和泪水的痕迹,心中的那一丝感动也当然无存。   “小秋!”时以锦扬声唤着小秋,她刚才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如此之熟,连圆圆进了她房间,她也尚未察觉。   小秋应声进了门:“小姐,您找我吗?”   时以锦对着小秋说了几句,小秋听完去为时以锦准备热水,刚出门,她有回了头:“大小姐,您要不要先不急着洗漱,宋大人也在府上,说不定待会儿来找你。”   时以锦听完,点点头:“那就先换件衣服,待会儿再说。”   不出小秋所料,宋陌竹没多久就来了小院问小秋:“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在房间内,刚起身,宋大人稍微等会儿,我再请您进去。”   时以锦听到外面的响动,就跳到了轮椅上,等小秋推门进屋,时以锦已经坐在了轮椅上:“小秋推我出去便好。”   小秋依言将时以锦推出了门,却卡在了门槛处。   宋陌竹上前,接过了小秋推着的手柄,微微用力就将时以锦推出了门外。   时以锦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宋陌竹,就算宋陌竹不开口问她,她也知道宋陌竹的来意,她抢先将那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宋陌竹凝思道:“在你看到野猪之前,可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或是人影?”   “都没有,”时以锦回想着当时山林中只有风声、鸟叫声,“你是怀疑有人用了声音,如笛子一类的事物控制野猪。”   “不止是声音,也有可能是香气,”宋陌竹顿了顿,“我那日来的及时,也并未在你身上闻到任何异样的气味。”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以锦也不由愣了愣:“那当时可有发现脚印一类的踪迹。”   “将你送回西厢之后,立刻让杨昼和画眉去搜寻过,什么都没有找到。”   听到宋陌竹的回答,时以锦也沉默了下来,若是那人真的在山林之中,不经意间落了配饰,他们还能有迹可循。   如今,这起事件就像是之前他们说的一样,只是一起意外。   时以锦猛地抬头:“你可否让人找到陈丰之。”   宋陌竹虽然一直瞒着时以锦,但他也知道如今陈丰之或许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未曾有他的踪迹。”   “他说过让我们再去找他,那就是他预料到了我一定会出事,”时以锦想着,“我一直以为一定会是人为的意外,诸如绑架之类的,却没想到会是意外。”   时以锦虽说嘴上不在乎陈丰之说的血光之灾,但回来之后,还是多了个心眼,毕竟陈丰之为了应验他的预言是真的,就有可能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   “我会派人加紧去找陈丰之,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   宋陌竹又嘱咐了时以锦几句,这才离开。   时以锦却发现她知道宋陌竹是个表面冷冰冰,内心温热的人,却没想到他能细心到这种程度。   看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小秋也在一旁感叹:“小姐,宋大人对您可真好,之前又是送饭给您,现在又这么照顾您。”   时以锦听到小秋的话,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随即就将这丝涟漪抚平:“他对属下都这么好。”   时以锦因着不要去司刑处,又恢复了原来的作息,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其他时间都看着话本度日。   就连圆圆都知道时以锦行动不便,没法陪她玩,都没来找她,听说在她的院子里蹲着数蚂蚁数得最认真。   期间,时容来看过时以锦一回,但时容看时以锦的眼神,却让时以锦有些发毛。   她问她爹出了什么事,时容却说什么事都没有,时以锦却觉得时容有事瞒着她。   她无论怎样旁敲侧击,时容也只是只字不提,最后就提了句不要急着去司刑处,好好在家休息。   李如也来过两回,但听说郊外的庄子上的账本出了些问题,她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时以锦觉得数来得最勤的人,大概就是宋陌竹。   画眉和杨昼和王叔来看望她的时候,宋陌竹也一起跟了过来,手里还带了王叔给她熬的猪脚汤,说是让她以形补形,早日康复。   高然来看望她的时候,宋陌竹依旧像木桩子似的杵在时以锦这不大的小院里。   时以锦格外在意地看了宋陌竹两眼,宋陌竹这才走到高然身边坐下。   她想着也不知道宋陌竹何时这么闲了,平日在司刑处都是忙得昏天黑地,最近却就往她的小院里跑。   时以锦没忍住问了句:“宋大人,陈丰之还没找到吗?”   宋陌竹听到这个问题,面上突然间仿佛阴云笼罩:“还未,不过他应该藏不了多久了。”   高然也在一旁笑道:“我看司刑处都快把整个都城翻过来找个人了,要是还没找到,这可不行。”   时以锦也听出了高然这是在拿宋陌竹打趣,故意说着风凉话。   她接口:“陈丰之若是真的想要证明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就不会再躲起来。当日我受伤的事情已经渐渐传开了,现在大概人尽皆知。”   时以锦这几日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将她这几日在家中想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她要去出云寺的事情,虽然提前答应了李如,也有些人知道,但按她的性格完全就有可能在当日出发前反悔不去。   而且更没有人能料到她一定会去后山那处小瀑布,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更有可能是去听方丈念经。   她所有的举动都是随机的,除非这人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   高然听着时以锦的分析,利落地说道:“这不太可能,真有人能这么神?”   宋陌竹却认可时以锦的说法:“不无可能,丞相夫人请各家小姐去出云寺礼佛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无论是从各个世家或者从出云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这是其一。你之前说是在庙里听到有人谈论起后山的瀑布才去的,若是陈丰之特意安排好的人也有可能。”   高然却辩驳:“哪有这么巧的事?”   时以锦又说道:“陈丰之说不定不止安排人在大殿里,可能在出云寺各处都安排了人。只要跟着丞相夫人去的世家小姐任何一个人听到后山有戏水之处,难保不会拉了人一起去。又或者他买通了其中的沙弥或者伪装成沙弥的样子,为我引路。”   时以锦觉得上面的虽然是她的猜测,但却有可能最接近真相。   想到这里,时以锦也不由遍体生寒,若真是如此攻心为上,那她可真的是防不胜防。   高然一脸的开朗,依旧帮着出谋划策:“那你若是还记得那日说话的人的样貌,不就有可能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为之?”   “没用的。”   时以锦和宋陌竹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   高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人几眼。   宋陌竹解释道:“他既然能这么安排,就是笃定我们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人了,估计问话也是一概不知。”   “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安排这些事情。”时以锦补充道。   高然看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出云寺西厢看到的剪影:“你们两个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稚嫩欢快的声音在喊:“姐姐!”   圆圆一脸兴奋地拿着两个糖人进了门,看到宋陌竹和高然嘀咕了句:“好多人啊。”   随即又乖巧地叫了哥哥。   她将其中一个糖人塞到时以锦手里说:“姐姐手里的是姐姐,我手里这个是我。”   时以锦看了眼被做的眼斜嘴歪的糖人,觉得圆圆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这个糖人丑,却又说不出口,这才美曰其名的一人一个。   “圆圆有心了,”时以锦谢过了她,却疑惑,“圆圆,你今天出门了吗?”   圆圆用力点了点头:“奶娘今日有事要回家,娘也允许我一起去了。我还在奶娘家跟那儿的姐姐,学了首童谣,姐姐你想不想听?”   时以锦看高然和宋陌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圆:“那你就说来听听。”   等圆圆念完童谣,其他几人却脸色都变了变。 第45章 未卜先知(八) 鸟儿叫,仙人笑。尝灵……   鸟儿叫, 仙人笑。尝灵药,不会老。   世间事,皆能料。遇野猪, 赶快跑。   登高楼,望更遥。若雨天, 小舟飘。   逛集市,佩荷包。买糖糕, 铜钱少。   圆圆摇头晃脑地念着上面的童谣,却丝毫没有觉得有那里有异常, 嬉皮笑脸地想要求着时以锦夸奖。   时以锦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她抓住了圆圆的双臂:“圆圆, 你明白这首童谣的意思吗?”   圆圆摇了摇头, 看了看时以锦的脸色:“我不知道啊, 奶娘家的那个姐姐说最近大家都在念这首童谣。”   高然觉得时以锦似乎有点太紧张了, 拉过了圆圆安慰道:“我们圆圆真棒,这么快就能将这么难的童谣学会了。”   圆圆这才绽开了笑颜, 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们。   时以锦也意识到她的态度似乎不太好:“圆圆超级棒, 不过那个姐姐有没有告诉你这首歌谣是什么开始流传的?”   “这个啊……”圆圆想了想,“说是好几日前。”   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时以锦看圆圆也“炫耀”完了,就让奶娘将她带回了她的院子。   时以锦让小秋将笔墨纸砚拿了出来, 宋陌竹执笔将刚才圆圆说的童谣写在了纸上。   三人打量着面前的童谣,这首童谣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陈丰之故意放出来的。尤其是三、四句,更是明晃晃地指明时以锦所遭遇的“血光之灾”。   时以锦皱着眉看着这首童谣:“你们说你们寻遍了客栈、民宅都找不到陈丰之的踪迹。他有没有可能不住在陆地上, 住在画舫上。”   宋陌竹也沉思:“就因为‘若雨天,小舟飘’这两句?”   时以锦指着纸上的句子:“说不定还可以缩小范围,这画舫就在有高楼的水边。”   高然脑海中冒出了一座楼的样貌:“成鹤楼就坐落在滨水之畔, 可以远眺都城内,水上正有许多画舫,是近来许多世家子踏春听曲之处。”   宋陌竹立刻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时以锦一听也来了兴致,刚想要起身,才想起她现在坐的是轮椅,腿脚不便,还是不跟着他们添乱了。   他只好坐在轮椅上说:“你们若是有消息,记得来告诉我,或者派人来传话也行。”   宋陌竹朗声说了句“好”,随即和高然大刀阔斧地走出了小院。   时以锦转头拿起了桌上放着那张纸,审视着桌上的童谣,陈丰之的手段的确高明,利用孩童的口口相传,来达到的目的,现在想必要找他算命的人又是比比皆是。   时以锦觉得陈丰之的手法,却与之前闹鬼案的事情有些相同,都是用的口口相传的方法来制造恐慌,这次却不是制造恐慌,则是为他本人造势。   她总觉得陈丰之应该与故复会有些关系,但现在断言也尚早。   -   高然和宋陌竹正准备往成鹤楼的滨水而去,却有人在时府门口,急匆匆拦住了宋陌竹的路。   “宋大人,你可让老奴好找,我去了您府上,说您不在。去了司刑处,又说你来时府了。老奴可不能让您再走了。”身穿蓝色太监服的人抚了抚头上的冠帽,若仔细看,便能看到这人鬓角有些斑白。   宋陌竹朝他微微颔首:“姜公公,找我可有何事?”   姜公公变了变脸色,压低声音说道:“老奴自然无事找宋大人,找宋大人自然是皇上。今日白天亲安公主去找过圣上,圣上脸色就不好,说是要请您去一次。”   宋陌竹点点头:“知道了,我就这随公公进宫。”   高然却拉住了宋陌竹,对着姜公公一脸歉意:“我们先说两句话。”   姜公公之前也在太傅府见过高然,便让两人借一步说话。   高然一脸紧张地问,边回头看着姜公公有没有过来:“上次你说要将故复会的事告诉皇上,你是说了没说。”   “说了,皇上认为他们是蜉蝣撼树,不足为惧。”   高然皱了皱眉:“那这次进宫皇上是不是责怪你这么长时间还未找到幕后主使。”   “应该不是,听来似乎和亲安公主有关。”   姜公公看着高然拉着宋陌竹喋喋不休,似乎还要再说,在背后轻声咳着:“我刚才找宋大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高然这才放开了宋陌竹,看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一脸担忧。   高然心中烦闷,想要找人说说话,想要转身重新进时府,但想到陈丰之的事情,还是往司刑处走去。   -   朱红色的宫墙,明黄色的琉璃瓦,来来往往的太监和丫鬟全都看着脚下的石砖,从宋陌竹和姜公公身边远远地走过。   宋陌竹看着那群人,又感受到了每次进宫的那一股压迫感。   来到殿前的大门,姜公公示意宋陌竹在门口稍等,他先进去通传一声。   不多时,姜公公就到门口来请宋陌竹进门。   宋陌竹一进门就跪在了黑色的地面上:“臣宋陌竹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乾天帝口中不带感情说道,“可知朕今日叫你来为何?”   宋陌竹看了一眼一旁冲着他使眼色的姜公公,低眉顺目地说道:“臣愚钝,不知皇上今日叫我来何事?”   “昨日亲安出了宫……”乾天帝顿了顿,“回来给朕念了首在外面学的童谣,我听这童谣似乎不这么简单,爱卿觉得呢?”   宋陌竹想着之前时以锦出云寺遇险的事,时容进宫请太医,大概是惊动了圣上:“臣惶恐,臣也今日刚刚听闻了这首童谣,现在已经让司刑处的人去找散播童谣的人了。”   “这么说,你们司刑处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是,不过还在找。”   “那找到这人给朕带进宫里,我倒要见见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猖狂。”   宋陌竹听到这件事,立刻跪在了地上,头抵在冰凉的地上:“臣还请皇上收回刚才那句话。此人诡计多端,并非是良善之人,还请皇上不要见为妙。”   “那此事再议,先起来吧,”乾天帝手撑在龙椅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今日找你来另有其他事。你可知礼部尚书时容就在他那闺女在出云寺遇险之后,来找过朕?”   “臣知道,许是要为时姑娘请太医,才惊扰了圣上,”宋陌竹拱了拱手,“臣会为此事负责。”   “负责,你要负什么责?”乾天帝饶有兴致向前倾了倾身子。   宋陌竹这才抬起头,越过桌子望向乾天帝:“皇上要同臣说的事,就是要臣要负责的事。”   乾天帝望着下面的宋陌竹,随即抚掌大笑起来:“你啊,你啊,你的性子还是同你爹一样,这朝堂上也就少数几个人敢同朕这么讲话了。”   宋陌竹适时地沉默了,他爹与圣上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   乾天帝却恍惚间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还记得你爹走的时候你才八岁,朕就将你带在身边进了太学,那是都说我不知道哪里捡来一个小娃娃。可你小小年纪,气度可一点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差。那些个纨绔子弟看你也畏惧三分。”   宋陌竹听着乾天帝的话也回想起了大雪纷飞的那天。   那日的雪是都城连年不遇的大雪,大得连街上的路都看不清,街上空空荡荡,不止没有行人,更不见脚印和车辙。   他爹带着他却依旧出门要去市集上卖豆腐,说总有人要出门做菜,没走出几步,就遇到姜公公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   当时的太子偷溜出宫,却因地上雪滑结冰,摔得连路都走不了。   当时太子说:“你帮了我们,我们一定给你好多钱财,让你荣华一生。”   他爹却说:“要什么钱?救你就救你,怎么话这么多。”   街上又无人,姜公公也救助无门,正巧宋陌竹他们路过,这才将太子合力搬上了平板车,拉着他去了医馆。   也正是那日在医馆,有人来行刺太子,是他爹挡在了太子身前,被刺客一剑毙命。   还是姜公公乘着这个机会,一匕首捅进了刺客的心上。   他还记得那一日,连雪看出去都是红的。   后来他就被带着回了太子府,进了太学,认识了高然,掌管了司刑处。   这段往事却一直封存在他的心底,他无视了其他人的流言蜚语,无论其他人说什么,他都缄口不言。   就连对高然,他也讳莫如深。   “朕一直有愧于你和你爹,你的亲事,朕还要再想想,今天你先退下吧,朕也乏了。”乾天帝说着就拂袖而去。   姜公公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宋陌竹,也随着乾天帝离开。   徒留宋陌竹还站在宫殿上,站了良久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出了殿门,橙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才感觉渐渐麻木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到了宫门外,他就见杨昼和画眉在东张西望,看到他出去,立刻就迎了上来。   画眉说:“我们跟高大人在滨水上的画舫找到了陈丰之,还抓了一个下人,都带回了司刑处。”   “走,回司刑处。”   杨昼在一旁赶紧说:“可是这陈丰之却什么都不肯说,说是不见到时姑娘,她不开口。” 第46章 未卜先知(九) 宋陌竹走到时以锦的轮……   在回司刑处的路上, 他发现高然并不在两人身边:“高然呢?”   杨昼和画眉对视了一眼,才说道:“高大人去时府请时姑娘了,说是这样便能让陈丰之开口。”   宋陌竹面色沉了沉:“走, 回司刑处。”   他们三人回到司刑处,高然还未带时以锦过来。   宋陌竹问了守卫关陈丰之的位置, 就进了牢房的最深处。   牢房中的当日为陈丰之引路的青衣男子,正拿着铺在地上的稻草百无聊赖地站着转悠, 看到宋陌竹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 瞥了一眼。   陈丰之则穿着一身白衣,盘腿而坐, 感受到宋陌竹站在牢房的门口, 也没睁眼:“我倒没想到堂堂的司刑处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 问都不问就直接将人关在牢里?”   “我听闻陈先生不愿与时姑娘以外的人交谈, 现在同我说话,看来是想告诉宋某一些消息。”   “非也非也, 我从未作奸犯科, 又岂有事情要和宋大人交代,”陈丰之依旧紧闭着眼,“我找时姑娘,也不过是想看看她周身的暗黑之气是否消散了。”   “你不必见时姑娘, 她的命在她自己手中,并不在你口中。”   陈丰之蓦地睁开了眼,用漆黑的眸子望着宋陌竹:“看来时大人真的很在乎下属。”   “是与不是, 与你无关。”   陈丰之忽地轻笑了一声:“当时大人与那姑娘假扮兄妹骗我时,我就未与你们计较,如今宋大人如此待客着实让我伤心。”   宋陌竹拂袖离去:“你就在这里待着, 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我自会放你出来。”   陈丰之站起身逼近栏杆外的宋陌竹:“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如今时姑娘运气好渡过了一劫,但这血光之灾转移到了宋大人你的身上,你不妨将我关在这里试试,看这事究竟会发生还是不发生?”   宋陌竹没有理睬陈丰之的挑衅,刚走到牢房的楼梯口,就看到时以锦坐在轮椅上望着他,高然和画眉正站在她身后。   许是其他犯人弄出的杂声,让他忽视了时以锦他们的到来,他不知道时以锦听到了多少。   宋陌竹走到时以锦的轮椅身后,想要将轮椅调转方向:“你不用见他,我背你上去。”   “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推我去见他。”时以锦转身握住了宋陌竹放在轮椅上的手。   宋陌竹看了眼时以锦覆在他的手上的纤细白皙的手,愣了一瞬:“你不需要见他,他都是瞎说的。”   时以锦却也坚持:“我们现在没有线索,我见到他,或许能从他身上套到话。他若真是害我的人,我定当要将他绳之以法。”   宋陌竹见时以锦心意已决,也不再横加阻拦:“我陪你过去。”   “鸟儿叫,仙人笑。尝灵药,不会老……”   时以锦从宋陌竹推动轮椅开始,就用着格外的阴森的语调念起了童谣,就连其他的犯人看到宋陌竹推着时以锦经过,脸上也带着几分诧异。   她任由宋陌竹将她推到了牢房门口,她就看到陈丰之和青衣小厮正坐在稻草上窃窃私语,不知道是否因为突然响起的童谣声。   看到宋陌竹推着时以锦出现在牢房门口,陈丰之和小厮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了一丝的讶意,似是没有料到时以锦会出现在牢房里。   时以锦抢在了陈丰之开口之前先说了话:“没想到啊,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童谣是不是耳熟啊。”   时以锦没有给那两人开口说话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这场合稍微有点……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又来找你了。不过陈先生说自己料事如神,有没有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入狱呢?”   时以锦坐在轮椅上微微向前,透过栅栏的缝隙看着陈丰之,也揭下了之前见面时天真的伪装,展现出了锋利的一面。   陈丰之听到时以锦的话,却也不恼,故作潇洒地说:“时姑娘说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童谣。更何况这世间万物变化万千,这就是时也,命也。”   时以锦靠回了椅背,知道陈丰之断不会这么容易就认下这件事,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小厮身上:“陈先生对身边的小厮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毕竟是你连累他来陪你受苦的。”   陈丰之也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这主仆一心,也难免会遇到一些飞来横祸。”   “这样啊,”时以锦故弄玄虚地说道,“陈先生,我若说我这休息在家中的两日,我也研习了一下《梅花易数》、《紫微斗数》一类的占卜类书籍,陈先生作何想法?”   “这类书籍易读,实践起来却不易。”   “是吗?不过也确实如此,这一类卜卦确实不易,”时以锦自谦道,“不过我昨日夜观天象,就算到了陈先生今日会入狱,还算到了陈先生要在我们司刑处的狱里关上好长一段时间。陈先生信还是不信?”   陈丰之脸色变了变,瞅了眼身边的青衣小厮:“姑娘真是会说笑,我们倒不妨看看我且在此处待多久。”   时以锦面对陈丰之的挑衅:“既然陈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那我也很期待陈先生给我表演一个遁地之术之类的奇门遁甲。若是没有,我也不失望。陈先生,我这就告辞了,你就好好享受你的牢饭吧。”   时以锦被宋陌竹推走前,刚想伸手拍拍栏杆,给陈丰之以警醒,她刚举起手,发现手上绑着的绷带,这才悻悻地放下手。   宋陌竹推着时以锦到了楼梯口,将时以锦背上了楼梯,等在牢外的杨昼和画眉帮忙去把轮椅搬了上来。   高然则是站在一旁,对宋陌竹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司刑处,高然觉得他可能多少和司刑处有些八字不合。   等着轮椅上来的这一段时间,时以锦在背上长叹着气,刚才为了在气势上不落下风,她可是竭尽全力地伪装了。   对这种人正常的询问是套不出话来,唯有攻心为上。但现在看来,对方也是早有准备。   宋陌竹听着耳边传来的叹气声,想到今日进宫的时候,乾天帝提到的事情,也不知道背上之人知道了没有。   想来应该是还不知道,不然她对待他可能也不会像现在随意。   时以锦没有注意到宋陌竹此时心中正在百转千回,她思索着刚才陈丰之和那青衣小厮的异样,对宋陌竹说道:“我觉得应该把那两人分开来关着,而且牢房不能相邻。”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宋陌竹问时以锦,他一侧脸映入眼帘的就是时以锦长长而弯曲的睫毛,她也正看着他。   时以锦也注视着宋陌竹,她第一次注意到宋陌竹鼻梁是如此高挺,她发现她看得入了身,破不自觉地扭开了头。   “我怀疑陈丰之可能是傀儡,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他身边那个青衣小厮。”   “你有依据吗?”   “不确定,你还记得我们刚才下去的时候,两人在说话,但他们看到你重新出现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慌乱是骗不了人的。还有,我在和陈丰之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看边上那人。”   宋陌竹点了点头,他第一次去找陈丰之的时候,陈丰之全程闭着眼睛,估计就是为了不暴露出两人的关系。   直到时以锦去到牢房中突袭,这才让陈丰之有所暴露。   杨昼和画眉终究是协力将轮椅搬了上来,宋陌竹这才扶着时以锦坐到轮椅上,转头吩咐画眉让狱卒那两人分开住。   宋陌竹却突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对杨昼说道:“你去查一下他身边那青衣小厮的身份,顺便再查一下当年故复灭亡的时候,从宫里逃出来的宫人,主要查太监。”   杨昼领命离开。   时以锦问他:“你也怀疑他们与故复会的有关?”   “有点怀疑,我第一次见面只注意到陈丰之说话中带了江南口音。但我刚从宫中回来,我觉得他说话的声调似乎很像宫中的太监。”   时以锦回想起她第一次见陈丰之的时候,陈丰之的声音尖细,她只当是这人的说话特征,并未特别地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有这种可能。   宋陌竹推着时以锦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到了马车上,时以锦突然想起来刚才宋陌竹说的话:“今日你去皇宫做什么?可是皇上因为故复会的事问责于你?我就随口一问,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时以锦想着她的问题难免有探听宋陌竹隐私之嫌。   “不是,是……”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晶亮的眸子望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昨日亲安公主出了宫门,也听到了那首童谣,念给了皇上听,才找我的。”   时以锦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想着宋陌竹比她更早出现在司刑处应该是都处理好了,她又想到了刚才在牢里见过的陈丰之:“你说陈丰之若是故复旧人,你有没有觉得年纪对不上?”   她刚才算了算,如今的遇朝建立了四十几年的光景,那陈丰之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宋陌竹没有直面回答时以锦的话:“你还记得故复为何而亡,还有童谣的第一句就是答案。”   时以锦想起了之前看的史书上写的,故复最后一任皇帝,过于骄奢淫逸,沉迷长生不老的丹药:“你是说这陈丰之也是吃了丹药?”   “不确定,但有可能,他的画舫还没来得及搜,或许能搜到点东西。”   时以锦听闻点了点头,她本想再同宋陌竹再讨论一下案子的事情,却看见宋陌竹神态间透露出一股疲态。   她想着今日宋陌竹确实连轴转了不少地方,她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闭目养神了起来,但心中却有些在意陈丰之说的话。 第47章 未卜先知(十) 马车停在了时府的……   马车停在了时府的门口, 管家正巧在门口帮着宋陌竹一起,将时以锦扶下了马车。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您说您伤成这样,怎么还往外跑。”管家语气虽是责备, 神色中却掩盖不住地关切之色。   时以锦腼腆地笑了笑:“司刑处有点事情,爹娘他们用过晚食了吗?”   管家边说边要将时以锦往府里推:“都吃过了, 厨房里还热着菜就等您回来了。”   管家和时以锦说着话的间隙,宋陌竹转身就要离开。   时以锦想到宋陌竹现在若是回去, 估计又要去厨房找王叔对付一口,她转头叫住了宋大人:“宋大人, 若是不赶时间, 不妨来府中用顿便饭。”   宋陌竹刚要上马车的脚步这才顿了顿, 转身说:“好。”   宋陌竹接过管家正在推的轮椅, 管家也识趣地先去厨房让人把热着的菜端到了厅堂上。   时以锦和宋陌竹相邻而坐,桌上陆陆续续端上了两荤一素, 还有时以锦熟悉的飘着油花的黄豆猪脚汤。   一旁的丫鬟熟练地盛了一碗放在时以锦面前, 并且嘱咐道:“大小姐,厨房的厨娘上次见您喜欢喝,特意为您熬的。”   时以锦面上不显:“知道了,有劳厨房的人费心了。”   那丫鬟还想要盛第二碗, 时以锦见状,拦下了她,说宋陌竹是客, 她要亲手招待。   丫鬟奇怪地看了时以锦一眼,却还是乖巧退下,将厅堂的空间留给了时以锦和宋陌竹。   等到丫鬟离开, 时以锦笑眯眯地将面前的猪脚汤推到了宋陌竹面前:“我这几天,天天都在喝,这个给你喝,我们府上熬得不必王叔的差,你快先尝尝。”   在时以锦殷殷期盼的眼神下,宋陌竹拿过勺子喝了一口:“好喝。”   “那你多喝一点。”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回答,这才欢天喜地地开始动了筷子。   宋陌竹依旧低头捧着汤碗,看着碗里漂浮着黄豆,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   时以锦正夹了一只鸡腿,余光却看到身边的宋陌竹还在发呆,她将手中的鸡腿换了个方向,径直落到了宋陌竹的碗里:“给你吃鸡腿,一人一个。”   宋陌竹这才回过神来:“谢谢。”   “你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时以锦夹过了另一只鸡腿放在碗里,“宋大人你好像心不在焉的。”   宋陌竹放下了手中的碗,将目光移到面前的菜肴上:“无事,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宋陌竹不提,时以锦也不再追问,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晚食。   小秋推着时以锦到门口送宋陌竹离去,等到宋陌竹上了马车,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时以锦才让小秋调转了轮椅的方向,打算往小院走。   在背后推时以锦的小秋,却看见时以锦脸色从宋大人的马车离去之后,立刻变得晦暗不明。   小秋担心时以锦问了一句:“小姐,您今日去司刑处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明日帮我去司刑处悄悄帮我把画眉找来,”时以锦皱着眉说,“不要让司刑处其他人知道。”   小秋觉得小姐今日去司刑处应该还是见到了画眉姑娘,不过小姐既然这么说了,总有她的道理:“好的,小姐,我一定不让其他人发现。”   -   隔日的黄昏时分,时以锦让人将她推到了凉亭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用鱼饵喂着鱼。   池塘中的鲤鱼,看到鱼饵竞相上前来夺食,波动出噼里啪啦的水声。   时以锦却一眼都未往池塘中看去,手上虽是不停地扔着鱼饵,心系着小秋。   不远处,小秋朝凉亭走了过来,时以锦这才推动着轮椅,来到了凉亭前:“见到画眉了吗?”   “带画眉姑娘到您小院等着了,”小秋说道,“我想小姐应该还是想避人耳目。”   时以锦夸了句小秋做得好,就让小秋推着轮椅回小院,她却忽略了小秋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的神情。   “画眉,你来了,”时以锦边推开小院的门边说,“我正巧有点关于宋大人的事想要同你说。”   等到推开门,时以锦看清了小院中长身玉立的人立刻傻了眼,到嘴边的话,立刻都咽了回去。   她立刻撑着扶手转头瞪向小秋,似在责备她为何没有说实话   小秋立刻关上了小院门,一口气,气也不喘地说道:“小姐,虽说是我的错,但你也别怪我,你们慢慢聊。”   小秋说完立刻替两人关上了院门,还在门外扬声说道:“小姐,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叫我就行。”   时以锦气结,看着面前的宋陌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勿怪小秋,是守卫跟我汇报说有人在司刑处附近的大树后行迹诡谲,我才出门看看,”宋陌竹顿了顿,“就看到了小秋,我一开始问她,她也不说,直到我威胁她说直接来找你问,她才说的。”   时以锦依旧在气头上:“你威胁小秋,还联合她来骗我。”   宋陌竹面对时以锦的气势汹涌,却不急不躁:“你有事找画眉,还是说我的事,不如直接和我本人说。”   时以锦看着面前说得风轻云淡的宋陌竹,她总不能开口说因为陈丰之的事情,她想让画眉监视他,想要让他能避过“血光之灾”。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你先坐吧,我想想这么说。”   宋陌竹依言坐下,等着时以锦开口。   时以锦憋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个合适的借口:“我是想让画眉跟你旁敲侧击地说让我早些回司刑处,我这坐着轮椅进进出出也没有困难,我天天待在家里太闷了。”   时以锦边说边觑着宋陌竹的神色,她说这话也是越说越心虚。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说话越来越轻,觉得面前这人之前演戏都演得挺好,现在怎么就心虚起来了,却也没有拆穿她。但他也猜不出她真正的目的。   “你为何不同我直说。”   时以锦眼珠转了转:“你那天见了我爹,我爹又来找我,我以为你跟我爹已经协商过了。我觉得我应该很长时间都不能去司刑处。”   宋陌竹回想起时容在书房同他谈论的事情,倒不如说是时容在质问他,而他单方面做出了保证。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脸上露出的笑容,心下一寒,想着宋陌竹不会敏锐地发现她的真正目的。   门外此时却突然出来了小秋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你是来找小姐的吗?”   “大呼小叫什么呢,”时容轻声责备道,“我刚路过凉亭看到以锦不在那儿,就过来看看,你站在门口这是做什么?还有这院门怎么回事?”   “这……老爷……小姐……那个……”   时容见小秋有些神色紧张且说话支支吾吾,立刻皱了眉,越过小秋推开了院门。   他推开门却看见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各站在四方院子的一角,气氛也是隐约有些箭弩拔张。   时容并没有因为时以锦院中的是宋陌竹就放松下来,厉声问道:“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   他虽知宋陌竹已经向他表明了求娶的意向,但如今时以锦却还是被蒙在鼓里,男女共处一室终究是不合礼数。   之前宋陌竹抱着时以锦回了出云寺,外面就传了不少的流言蜚语。若是两人私会的事情再传出去,更是会有损两人的名声。   “爹,我就是有案子上的事找宋大人说,”时以锦镇定自若,并没有被时容的吼声吓到,“你也知道司刑处的事都是要保密,担心有人偷听,我就让小秋守在了门口。”   时容点头,觉得时以锦说得虽是合情合理,但看向宋陌竹的眼神还是带了几分审慎,但也没轻易被时以锦糊弄过去:“我听闻司刑处抓到了人,你昨日还去了一次,这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个坐轮椅的操心的?”   时以锦也知道时容这个老古板,最在乎的就是男女礼教这方面的事:“爹,抓到人了,也还有可能抓错人,或者不认罪的情况。您当了这么多年官,总比我懂吧。”   时容听着时以锦的话刚想说她没大没小,不知礼数,他看到站在对面的宋陌竹,才将训斥时以锦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想着还是在宋陌竹面前,给时以锦留个好印象。   “你们司刑处的事,我不插手,”时容双手背到身后,“我来找你是有事跟你说,我给时浩找了先生,他要来我们家住一阵子,准备考试。”   时以锦听到时浩要来,也是喜形于色,她对她这个表弟印象也不错:“圆圆多了一个玩伴。”   听到这里,时容再没忍住:“浩儿是来读书的,不是来陪玩的,你去跟以绣说好,之后让她少找浩儿。”   时以锦看时容也快在发怒的边缘,就立刻连声应下。   时容这才离开,离开前还特地将院门打开固定住,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事无不可对人言,这门就这么开着。”   时容就带着气走了,本想着问时以锦伤势恢复得如何,结果在看到宋陌竹的时候,也忘得一干二净。   时以锦送走了时容这才说:“嗯,要不刚才的事你当我没说,我看我爹也不是这么好通融的。”   宋陌竹看着时容离开的背影,惯会看眼色的他也知道,时容是在克制他的怒气:“你安心休养,司刑处文书的事自有人处理。”   宋陌竹说完便离开了,没再给时以锦开口的机会,他担心时以锦若是再说两句,他会心软答应她的请求。   他绕了些路,走向了时容的书房。 第48章 未卜先知(十一) 时以锦听说宋陌竹一……   时以锦听说宋陌竹一直去找时容的事情, 却一直未曾得知这两人始终密谋会谈的话题。   她总觉得应该跟她有关,却又想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几日,时以锦在家中, 小秋怕她烦闷,特地从书肆中买了基本最新的话本给她解闷。   小秋却发现时以锦这几天过去却是一本都没看完, 还总是心不在焉的,虽然看着话本, 却很长时间,一页都没翻过。   时以锦又对着话本在发呆, 话本上的字无论如何她都读不进去,她心中挂念着宋陌竹,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问小秋:“爹娘他们可有说太医何时会再来?”   “当初说是要过个十五日才能拆掉小姐您脚上的木板, ”小秋算着日子, “现在想想大概还有两、三日。”   听到这里, 原本趴在榻上的时以锦,转了个身躺在了榻上, 将话本盖在了脸上。   她想着她还有三日的时间要打发, 更觉无趣。   她突然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话本问小秋:“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关于司刑处或者关于那个假算命的什么都行。”   小秋思索了下:“司刑处是没什么动静,小姐我去过司刑处两次,我看挺安静的,也没看有出事的样子。还有就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个假仙人是被司刑处抓起来的, 只以为是又去其他地方算命去了。   听完小秋说的,时以锦又将话本盖回了脸上。   好在时以锦快觉得她就快待在小院里身上都要长蘑菇的时候,时浩来到了时府。   时浩一到时府, 时府上下立刻热闹了起来,就连一直闷在小院的时以锦,也感觉被注入了一丝活力。   圆圆自是时府上下最兴奋的一个, 早早地就拉着时以锦非要在府门口等着时浩来。   圆圆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时浩的人,就开始往时以锦身上扑。   如今已经暮春,暑气渐渐重了起来,圆圆捂在时以锦身上堪比一个小火炉的存在。好在时以锦早有准备,让小秋拿出了毽子。   圆圆看到鸡毛毽子立刻起了兴致,拉着奶娘和小秋开始跃跃欲试。   毽子在空中上下翻飞,圆圆还太小,毽子又太大,几次踢也踢不中,但她却也不放弃,好歹也被她踢上了几个,她玩得累了,脸上也都渗出了汗珠。   就在圆圆正玩在兴头上,门口似乎传来了马车车轮碾压过地上石子的声音。   管家原本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圆圆在踢毽子,听到声音,也就往正门过去,看到下来的是时浩,赶忙上去帮着接行李。   一看到时浩进了门,圆圆立刻将毽子往时以锦怀里一塞,飞奔着跑到时浩的怀里。   时浩许久未见圆圆也感到亲切,将圆圆举了起来,往空中抛了抛又接住,圆圆也乐得咯咯直笑。   时以锦见明明才几月没见时浩,他这个堂弟的个子却又拔高了些。   圆圆笑得累了,时浩才将圆圆放到了地上,看到在坐在轮椅上的时以锦,再看到时以锦的脚,也免不了大呼小叫:“以锦姐,你脚怎么了,怎么还坐上轮椅了。”   时以锦却不以为意:“遇到点事,也快好了。”   一番寒暄后,时以锦想着她爹娘大概也在厅堂上等着急了,就催着时浩赶紧进去。   时容见到时浩立刻站起迎了上去:“浩儿来了,好,一路也累了。你先去小院里看看,洗漱一下,待会儿我们就用晚食。”   时容看到圆圆大汗淋漓的样子,也不忘在浩儿离去之后,微微叱责几句,让她赶紧去打理一番。   时以锦听到时容的话,只能默默给了圆圆一个安慰的眼神,如果她已经褪了木板的话,应该也是一样的下场。   时容没再管着时以锦,转身跟着时浩去小院看看布置是不是合这个侄子的心意。   无所事事的时以锦,就待在厅堂里打发着时间,想着大家应该都快回来了。   不出她的所料,时浩似乎去小院看了一眼就回来,圆圆再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再换了身衣裳。   吃饭的时候,时容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希望时容业精于勤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   时浩也给足了时容面子,装出了一副十足乖巧的样子。   时容见状,更是逮着浩儿滔滔不绝地说教了起来,就连李如给他夹菜,他也置之不理,自顾自地在让时浩要勤勉于学。   时以锦也不得不为他这个堂弟在内心掬了一把同情泪。   时容说着说着,时以锦却捕捉到了关键的字词,她的堂弟的先生原来不是到府里来上课,而是让时浩去先生家中。   时浩问出了时以锦好奇的问题:“那位先生住在何处?离这里可远?”   “不算远,就在平诚巷那边,离司刑处也近,”时容似是想到了什么,“等你姐继续回司刑处你跟你姐也顺路。”   时浩看向时以锦的目光中立刻报发出了崇拜之情,似是没有料到他堂姐还在当女官。   时以锦听到“离司刑处也近”几个字之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根本没有注意到时浩一脸敬仰的目光。   吃完饭,时浩又听着时容说了不少的长篇大论,这才被批准回小院收拾行李。   时以锦正想着要怎么和这个许久不见的堂弟套近乎,却没想到时浩倒是先凑了上来:“堂姐,上次我看你与高大人和宋大人相熟,没想到这些日子你都当上女官了。”   “说来也是凑巧。”   “堂姐,你这脚伤可是在司刑处受的伤,这是抓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这才这样。”   时以锦内心默默说着,那样的人还轮不到她去抓,自有武功高强的人会处理:“跟司刑处说有关系也有点,说没有也没有。”   时以锦的故弄玄虚显然让时浩起了兴趣:“姐,当初那个闹鬼的事情我听说了已经解决了,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讲讲。还有你在司刑处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给我讲讲。”   时以锦见她放下的鱼饵上了钩,继续放下了诱饵:“今日已经晚了,你先回去洗漱,明日好去找先生。”   “堂姐,你有伤也早点休息,明日回来我再来找你。”   时浩说完也是走得洒脱,想着反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愁找不到时间和堂姐聊天。   反倒是时以锦一着急:“回……回来!”   “堂姐,你不是让我休息吗?”   “我现在不是腿脚不方便吗,明日你能帮我去趟司刑处找下宋大人吗?我有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姐,你干嘛不让小秋去。”   时以锦看了眼一旁的小秋,想起了上次她和宋陌竹串通的事,目光流露出了一股子委屈。小秋被时以锦看得也只能耸了耸肩。   “你就顺路去跑一趟,”时以锦随口说道,“信明天出门前,我让小秋给你拿过来。”   时浩想着有了时以锦的书信,说不定还能趁这个机会去司刑处看看,也一改刚才的态度,满口应下。   时以锦回到房间,被小秋推到了书桌前,小秋替她铺上了纸,磨好了墨。   她却对着面前的白纸发了愁,她究竟应该给宋陌竹写些什么。   这几日宋陌竹也不知道在忙何事,也没来看过她,她也不能直接派人去确认宋陌竹的安危。   小秋看着她家小姐用毛笔沾了墨,却神不守舍地只在纸上落上了一个墨点,那个墨点还有越晕越大的趋势。   小秋大着胆开了口:“小姐,您若真想找宋大人,何必送信这么麻烦,直接找人去传个口信就好。”   时以锦又何尝没想到,但这样又岂能确认宋陌竹的安危。   她用笔杆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应该写点什么,她又担心时浩会对信中的内容好奇,万一对着阳光想要一窥其中内容就不好了。   时以锦灵机一动,从下面抽了张空白的宣纸塞到了信封之中,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宋陌竹亲启”五个字。   宋陌竹看到这封无字信,肯定不解其意,一定会来找她。   就算他不来,也会派司刑处的人来。   时以锦将信交给了小秋,让她第二日一早就交给时浩。   小秋看着时以锦的一系列操作,也是叹为观止,还是应声答应,她也想企图挽回一下在时以锦那儿失去的那点信誉。   隔日,正巧是太医来给上门拆夹板的日子,太医替时以锦又看了看,还是嘱咐她今日要少下地,出行还是要以轮椅为主。   时以锦尝试着踩了下地,许久没走动,脚上却是有些发麻,触地的感觉也有些陌生。   她谢过了太医,内心却丝毫没有从夹板中解放的快乐,反倒心中还有一丝担忧,也不知道时浩什么时候回来。   小秋自发地替时以锦守在了府门口,想着若是少爷一回来,就将人拦住,往时以锦的院子里带。   小秋见到时浩的时候,发现时浩竟然没有坐马车,反倒是一路奔了回来。   时浩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小秋面前,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咽了咽口水,才对着小秋问道:“堂姐呢?”   “在小院。”   时浩没再多做停留,转头奔向了时以锦所在的小院,进门就说了句:“堂姐,不好了,宋大人他……”   时以锦听到也是一惊:“他怎么了?” 第49章 未卜先知(十二) 时以锦颓然地跌坐在……   时以锦一听到时容的话, 立刻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去问他堂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脚下一软。   还在小秋动作快, 将轮椅推了过去。   时以锦颓然地跌坐在轮椅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容顺了顺气才说了他今日去司刑处的所见所闻,他按照时以锦的交待, 送信到司刑处门口,但门口却是静悄悄的, 他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影。   他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结果绕过影壁也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他喊了两声, 却依旧没人应答。   他觉得蹊跷, 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 却发现杨昼叫住了他, 问他有什么事。   他转头看着杨昼,才发现杨昼手里端着的铜盆里全是血水。   时容便问杨昼, 宋大人在何处, 杨昼不答,他这才搬出了时以锦,杨昼这才据实已告,说宋陌竹一时不察, 受了伤,末了还嘱咐时容先不要告诉时以锦。   时容心里又岂会藏的住事,他还记得时以锦的嘱托, 就飞快地赶回家告诉时以锦这一消息。   小秋也知道时以锦心急,立刻对时以锦说道:“小姐,您先别急, 我现在就去车夫安排马车,我们现在就去司刑处。”   时以锦跌跌撞撞地上了马车,心里却还是担忧,有她的事情发生在前,宋陌竹就算不信,以他的武功,又岂会身受重伤。   等到了司刑处,小秋立刻将时以锦推到了宋陌竹的房间门口。   时以锦推门进去,却发现没人,她想宋陌竹若是负伤,也不会待在书房,便让小秋将她推到后院一处可以歇息的地方。   到了后院,她正巧见到了前来送饭的王叔。   王叔对时以锦出现在这里,也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将食盒交给了时以锦,让她代劳送进去。   时以锦轻手接过了食盒,站起身来,尽可能放轻了动静,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小秋想要将轮椅帮忙搬进去,时以锦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小秋这两步她还能走。   时以锦提着食盒,轻轻合上了门,扶着房间里的桌子,想要慢慢走进去,却还是有些重心不稳。   她只好将食盒先放在桌上,却发出了“砰”地一声。   时以锦闭了闭眼,暗暗想着她下手也没个轻重,万一吵到宋陌竹休息就不好了。   她一转身,却和宋陌竹四目相对。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话,时以锦却抢着开了口:“不是说你受了重伤,你怎么还下地走动,快躺回去。王叔把饭给你送过来,我给你端过去。”   宋陌竹则是低头看着时以锦的脚:“你能走了?”   “今天拆的夹板,”时以锦愣了一瞬,她听宋陌竹的声音不像是伤重,“你怎么还不回床上去。”   时以锦想要动手去推宋陌竹,转念想到她也不知道宋陌竹伤在何处,也不敢贸然下手。   宋陌竹转身坐到了床边,看着时以锦将食盒里的装了饭菜的碗给拿出来,他在内心揣摩着也不知道是谁将风声泄露给了时以锦。   时以锦看到食盒里似乎就是正常的饭菜,有荤有素,甚至还有些白斩鸡,根本不是什么清淡的饮食。   她狐疑地看着面前的饭菜,想着是不是王叔太忙,一时拿错了。   她又转头打量了宋陌竹,发现宋陌竹穿的中衣,外衣就随便地披在身上,面色也看起来红润,唇色也没有失血过多的苍白。   她后知后觉地问宋陌竹:“你伤到哪儿了?”   “胳膊上被剑划伤了,没有大碍。”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这么说,她这才明白误会的根源就在于时浩的叙述上。   时浩说得又是血水、又是不让告诉她的,害得她脑补了一出宋陌竹即将不久于世的生离死别的场景。   她真是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她面上不显,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了握拳又松开,想着她跟她这个堂弟梁子是结下了。   时以锦将饭碗端在碗里,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宋陌竹见状在床边挪了挪,给时以锦留出了坐的位置。   时以锦坐下,将碗往宋陌竹手里一塞。   她多少有些迁怒宋陌竹,若是没有大碍,他为何不在她一进门是就同她说清楚。她想了想这事归根究底也不是宋陌竹的错。   想到这里,时以锦心中浮现出了些名为愧疚的情绪。   她偏头看着宋陌竹用受伤的那只手拖着碗,另一只手用勺盛着饭菜,碗在他手里还晃了晃,一副不稳的样子。   她从宋陌竹手中抢过了碗和勺,盛了一大勺的饭菜,直接送到宋陌竹的嘴边。   宋陌竹从时以锦进房门开始,就发现时以锦的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梅雨天的天气,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阴雨密布,有时候似是还有些愁肠百转。   时以锦从他抢过碗勺的时候,他就愣了愣,她看着时以锦的动作和送到面前的饭菜,这才张了张嘴。   时以锦边喂宋陌竹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看着宋陌竹胃口不错,她也有些饿了。   小秋就仿佛听到了时以锦的心声。   外面传来了小秋的敲门声:“小姐,饭我给你放门口,你拿进去和宋大人一起吃。我在你房间里等您。”   时以锦看了眼手中的空碗,正想欢天喜地地去门口拿饭,她刚站起身,就被宋陌竹按着坐下。   宋陌竹拿过他手上的空碗,放回了食盒,将食盒拎到了门口。   在门口正在偷听的小秋,立刻站直了些,刚到嘴边的“小姐”,也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变成了“宋大人”。   宋陌竹将空的食盒交给了小秋,将刚送来的食盒提了进去。   宋陌竹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时以锦也在宋陌竹出门的这段时间,挪到了桌边坐好。   时以锦将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来,小口小口扒着饭,这才问宋陌竹:“你怎么会受伤的?”   “我们在陈丰之的画舫上发现了他同其他人往来的书信,约定这几日在城北的一处民宅会面,”宋陌竹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们就派了人潜伏在那里,却一直没有动静。今日就是他们约好的日子,到了时辰也不见人影,我就进了门。一时大意,没注意到房里藏了人,这才被划伤了。”   宋陌竹没说的是,当时其实是杨昼先进了屋,一时轻敌,没察觉到房中有人,他赶着救人这才不小心中了招。   时以锦听闻:“那这人是不是知道你们来潜伏过后,从未露过面?”   “这人耐力着实不错,在我们监视这几日,未曾点灯,也未用过柴火,我们进去才发现地上有碎屑,他似乎应该是吃了好几日的干粮。”   “那有没有可能那处民宅有密道之类的地方,就是还没发现。”   “有这可能。”   时以锦为宋陌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确实是宋陌竹他们没有想到的,当时他一受伤,杨昼和画眉都担心剑上有毒,催着他回了司刑处医治。   在听着宋陌竹讲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时,时以锦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光,喝了口茶,还不自觉地打了个饱嗝。   时以锦平时在家吃饭随意惯了,一时不察,也没想到会在宋陌竹面前出丑,脸上腾地一下窜红了。   时以锦偷觑着宋陌竹,见对方面上入场,这才闷着头喝了口茶,正色道:“既没抓住那人,陈丰之和他的小厮又在牢里,但他的预言又应验了。不过这次我感觉更像是特地设的圈套。”   宋陌竹赞同道:“我也有此感,他此举更像是为了脱罪。”   “不妨先将民宅彻查一番,若是发现地道或者秘密空间,便能知道通向何处,说不定能找到些别的线索,”时以锦略微思索了一番,“既然陈丰之这么想走,我们不妨成全他,但是先不放他走,先将那个小厮放走,看他会去哪里。”   时以锦却想到她当初将陈丰之和小厮分开住会不会太鲁莽了些,若是两人都提高了警觉,知道他们放了他们是欲擒故纵之举,他们也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陌竹似乎看出了时以锦的忧虑:“你是不是在想放其中一人走会太刻意。”   时以锦的想法跟宋陌竹的说法差的也八九不离十。   宋陌竹却接着说:“你放虎归山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有行动,但这一句比的是耐心,时间长了他们必然会有动作,到时再将这几人一网打尽便可。”   时以锦和宋陌竹商量完对策,时以锦看了窗外,夜幕已至,她也就不再多做停留。   宋陌竹找来了小秋,时以锦又重新了坐回她的轮椅。   他将主仆二人送到了司刑处门口,时以锦看着宋陌竹受伤的手臂,对着他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有事的话让杨昼和画眉去做就好。”   “不用担心我。”说完,宋陌竹格外注意地看了一眼时以锦的脚踝。   时以锦被宋陌竹这一眼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讪笑着跟宋陌竹告别,内心却想着也不知道他们去民宅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宋陌竹望着时以锦离去的背影,牵了牵嘴角,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   正准备锁门的王叔,看到宋陌竹站在门口久违的露出了笑容,再看了看刚不久离去的马车,也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第50章 未卜先知(十三) 时以锦趁这机会躲到……   时以锦刚回到府中, 时浩就闻风而来。   时浩眼巴巴地凑了上来:“姐,宋大人他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时以锦想着刚才闹出来的乌龙, 没有施舍给时浩一个眼神,径直让小秋推她进小院。   时浩见时以锦面色沉郁, 似有不快之色,他赶紧追了上去:“宋大人真伤得很重吗?大夫怎么说, 有没有说多久才能好?”   听了时浩的话,时以锦也知道时浩看来刚才是没见过宋陌竹本人, 刚才的表现也不像是作假。   她这才回答道:“无碍,不过是手臂上划伤了。”   “那可太好了, ”时浩松了一大口气, “我刚才看到那一盆血水, 还有杨大人那说话的语气, 我真的以为宋大人受了重伤,才急匆匆跑回来的。”   时以锦在内心对时浩生的那点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时以锦多少对这个乌龙事件有点耿耿于怀。没过几日, 她就能跑能跳, 便美曰其名地假称去送堂弟上学,实则找到了借口回司刑处。   虽然时以锦心心念念着想要“摸鱼”,但念在陈丰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还是兢兢业业地承担着司刑处女官的职责。   等到时以锦回到司刑处, 她才知道宋陌竹早就将陈丰之和那青衣人放了回去,并且派了人去跟踪他们的踪迹。   据跟踪人说,这两人似乎出了司刑处就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至今吃住都在那家客栈里。   时以锦却觉得越是在客栈这种这种门庭若市的地方,这两人越有可能传递消息,更有可能因为服装的关系将两人跟丢了。   但她也希望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贼人还未抓到, 关于贼人的线索只存在民宅中,几人只能再一次去民宅探访。   时以锦在和宋陌竹去查探民宅的路上,时以锦问道:“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宋陌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小伤,好了。”   时以锦跟着宋陌竹他们一起来到了民宅,这座名宅就坐落在小巷的一侧,坐北朝南,阳光充足,小院里一颗柿子树的枝丫也未曾修剪,早已伸到了邻家的院子。   乍一看,整座民宅,也才两间房间,可谓是只一眼,就尽收眼底。   宋陌竹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对时以锦说道:“当日那贼人就是从这间屋子里窜出来的。”   时以锦进了门,四下张望,发现这房间空空荡荡,除了桌子和长凳,就只有一张榻,连个柜子都没有,更不要说藏身之处了。   她却不死心,四处看了看,甚至敲了敲墙,她认为若是能在这种地方只靠干粮维持日常,这忍耐力绝非常人能比。   但她敲了墙,却发现并没有常见的有特别空洞的回声,各个地方都是实心。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的动作,觉得时以锦是不是想太多了,他就见时以锦大跨步地走向了那张床榻。   时以锦从听到宋陌竹的描述,她就觉得奇怪,若是这人真的在这个堪比密室的房间待了很长的时间,白天也总归能看见人影晃动的痕迹,但他们却一无所觉。   她敲了敲床榻,却发现床榻也是实心木板做成的,中间也不存在接缝或者是暗格之类的机关。   床榻下的空洞的地方,则是做成了实心的木板,也无法窥见床榻下面的状况,除非将这床榻移开。   时以锦正琢磨要不要将杨昼和画眉从另一个房间叫过来,几个人可以一起将面前的榻搬开。   她坐在榻上,正要起身,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床榻下,时以锦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   她的大幅动作也惊动了宋陌竹,宋陌竹看向她。   时以锦趁这机会躲到了宋陌竹身后,一脸紧张地拉着宋陌竹的袖子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宋陌竹凝神细听,发现似乎有些琐碎的声音从床榻边传来。   他刚要往前走两步,去探查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他的袖子被时以锦紧紧地抓住。   时以锦见宋陌竹回头看她,这才放开了拉着他的衣袖,指了指外面,并做了个口形:“我去外面等你。”   宋陌竹点点头,时以锦刚要往外走,床榻背后就窜出来一个小小的灰色的身影“嗖”地窜了出来,一溜烟地奔向门外。   出了门还发出了“吱”地一声。   时以锦看清了那老鼠的身影,所有的尖叫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了会儿,内心安慰自己反正老鼠都跑出去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有些煞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时以锦点点头,她已经冷静了过来,说笑道:“这老鼠看来是看这房子空关着,来安家了,大概它也没想到有人会来。”   宋陌竹见时以锦脸色的血色渐渐恢复了过来,这才往刚才老鼠跑出来的方向去查看。   时以锦则转身出了门去找来了杨昼和画眉。   宋陌竹从榻的侧面和墙壁的缝隙没有看到任何的迹象可以出入。   等到时以锦叫来了另外两人,他们合力将榻搬开,一个半大不小的洞出现在他们面前,看起来似乎有两个狗洞那么大,可以通过一个个子不大的成年人。   杨昼看着这狗洞说道:“当日那贼人个子矮小若是从这里进出,也是绰绰有余。”   画眉看着这床榻,也蹲下身子,看了另一侧没有遮挡的榻下的空间,她伸长着手用力向前一推,那侧的木板应声倒下。   看来他们确实破解了那人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方法,虽算不上有多高明,却也胜在隐蔽。   时以锦也蹲下看着那狗洞,凿出洞的地方还倾泻出了亮光:“这个狗洞是通向哪里?”   从方位上来看,似乎就是通向隔壁的民宅。   画眉“咦”了一声,她前两日监视时记得隔壁住了对老夫妇,他们这才没特别注意,她却突然想起来,当时换班的时候,有人还说了句,儿子回家了,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可能也不是儿子,而是当日那贼人。   时以锦一听,立刻拉上画眉就往隔壁去,由她们两个姑娘出面,或许对方的戒心才没那么重。   时以锦扣了扣隔壁的门,里面就传来了老妇的声音:“谁啊?来了!”   一个看起来大概六旬左右的老妇先是开了条缝,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两个姑娘,这才敞开了门:“这两位姑娘有何事?”   时以锦看向庭院,庭院正中央有个巨大的石磨,那老先生现在正推着磨。   时以锦指了指隔壁的那件民宅:“我们姐妹两人是来看隔壁那间房的,主人说是要出售了……”   时以锦故意没有说下去,她正等着那老妇人的反应,那老妇人转头叫来了老伴:“你们等等,这事我也不了解,你们有事问他就好。”   那人似乎不愿过来,直到那老妇人走过去扯了他一把,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脸色也看起来像是面前的人欠了他许多钱,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我就是要买隔壁的那个小宅子,但我听说最近那间宅子出过事,不太吉利,想来找附近的人打听打听。”时以锦如此已经锻炼了出来,这类的“谎话”更是信手拈来。   “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这老头一听就急了,“这房子都空关了多久了,也就最近才有人偶尔去坐坐。正要出事,我们老两口还怎么住在这里。”   “是吗,”时以锦假装刚刚知道这件事,“那这房主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没见过房主,都是通过其他人帮忙办的。”   “我怎么知道?”那人挥了挥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快走吧。”   这老头刚要关门,却被画眉伸手抵住了门,画眉说了句“打扰了”就冲了进去。   就连那在房里的老妇人也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别人家门!”   时以锦从怀里掏出了司刑处的令牌在他们两人面前晃了晃,两人的面色这才变得十分难看。   那老妇人更是对着另一半直接怨怼道:“早说了不让你收这钱。”   老头面对着妻子的指责,更显不耐。   画眉从其中一间房间里出来,对时以锦说道:“那洞就开在他们厨房里。”   画眉出来的时候,还将一小袋银元宝扔在了他们面前,银元宝在里面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等到杨昼和宋陌竹从隔壁屋子过来,这两人才一五一十地全部坦白了他们的行径。   说是那年轻人找到他们,一开始要从他们这里挖条地道到隔壁,他们死活不同意。   那人就给了他们不少银元宝,他么两个平日里生活也拮据,他们这才退了一步,勉为其难地让那人在厨房开了个狗洞,通到隔壁的房间。   “她可有同你们说过,他平日里是从哪里过来的?”   老夫人搓着手讨饶道:“我们也是收钱办事,各位官爷行行好,就不要再追究了。”   老头则是横着眼拦住老夫人:“你求他们做什么,还看不出这几个人就是要把我们捉到牢里严刑拷打。还要把我们弄成人质,逼那年轻人现身。告诉你们都没有用,他才不会管我们两个老东西的死活。”   时以锦觉得这人对官府的成见颇深,似乎好言好语也不能交流。   宋陌竹却耐着性子:“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们只需要知道那人的踪迹,就不会再来找你们了。”   “我就记得他有次来身上腥味特别重,其他都不知道了,”那老先生说完,就像将他们轰出去,“钱要拿也都拿走。”   几人得到了线索,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出了门。   那老头立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发出了震天的响声,就连门上的扣环也随着猛烈的撞击还在摇晃着。   “这臭老头,做了坏事还这么嚣张。”画眉对着合上的门,低声骂了句。   时以锦却在思考刚才所说的腥味,这腥味既有可能是受伤的血腥味,也有可能是沾染上的鱼腥或者海腥味。 第51章 未卜先知(十四) 时以锦同宋陌竹往码……   宋陌竹想了想, 觉得这贼人身上的腥味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一是之前陈丰之他们的市集,这人假借渔夫的身份, 来掩盖和陈丰之他们交往的踪迹。   另外这人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码头。   平时码头人来人往,渔夫进出也不甚规律, 不会有谁注意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宋陌竹决定四人分两路去两处查探。   时以锦同宋陌竹往码头的方向走去。巳时已过, 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越往码头,人却越来越少, 来到码头,也不见人影, 只看见三三两两的渔船停靠在岸边。岸上的石砖上四处都是水渍, 一些夹缝中还残留着鱼鳞, 空气弥漫着化散不开的浓重的腥味。   时以锦看着面前的停着的一艘艘渔船, 渔船上还放着的渔网、鱼叉之类的捕鱼器具。   她看向宋陌竹,不由说了一句:“这似乎不太好找人。”   宋陌竹看着面前的渔船, 他们来得晚了些, 似乎错过了渔市最为热闹的时辰,不过他看向别处,还有摊贩一样的人,似乎还在等着其他渔船靠岸。   他朝时以锦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朝着那些人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   “今日这船回港的事情似乎比平日晚了些。”   “我看都差不多,说不定是你今天来的早了点,等得时间长了, 才嫌人家渔夫回来晚了。”   他们两人走近,就听到其他人在聊天,听他们说话的语气, 似乎也是老熟人了。   宋陌竹和时以锦刚走过去,刚才在聊天的两人,就将目光放到了他们的身上:“哎,你们是新来的吧,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们,是生脸。”   面对这两人的打量,两人倒也是不怯:“我们之前都在另一处码头买鱼,但听说这里的鱼肉质更紧实鲜美,这才来这边看看。”   听到时以锦这么说,闲聊的两人立刻夸起了这边:“你们是不知道,我们都城最大的码头就在这里,渔船最多的也是这里。这里不仅能停渔船,看那边,还有不少货船。”   时以锦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觉得似乎货船那边也应该纳入搜索范围之内。   另一人还在夸:“你们不知道,我们等的这个渔夫是最良心的,每天都出去打渔回来,虽然回来得晚,东西确实不错。其他的渔船有的一次都打好多,一天卖不掉,隔日再买,那鱼都发臭了。”   时以锦边听着这人的夸赞,边打量着货船的方向,她突然间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她对着宋陌竹小声说道:“你看那边走过来的那个人像不像是陈丰之身边的那个小厮。”   宋陌竹看着走来的那个人,无论是身形还是步态似乎都与那小厮十分相似:“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他往哪里去。”   正巧在码头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他们二人躲到了林中。   刚才还在同时以锦和宋陌竹闲聊的人,发现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不见了,还嘟囔了一句:“不是来买鱼的吗,鱼都没买到,说走就走了。”   那人刚嘀咕完,就看到又有人朝这边走来,看到对方的脸又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哎,你又来买鱼啊。”   小厮点了点头,没有搭话。   不多久,一艘小小的渔船驶进了码头,渔夫上岸用缆绳将船固定在岸边,这才开始招呼客人。   等了许久那几人更是一窝蜂地涌了上去,挑到了几条看起来最大的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码头。   小厮落在了人群的最后,他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鱼没有动手挑选,只是在打量。   渔夫拎了条鱼给他,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条最好,刚才那些都不怎么样。”   哪怕是时以锦远远望去,也知道渔夫给小厮拎的那条鱼是刚才别人挑走的鱼的大小的一半,换了其他人肯定是不会选的。   小厮却拎着鱼爽快地付了铜板。   时以锦看着小厮离开,这才问宋陌竹:“我们要去找那渔夫吗,还是跟上那小厮。”   “小厮有人跟着,”宋陌竹看着小厮离去的方向,“这渔夫应该每日都在这里卖鱼,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先派人来监视他,等明日再来。”   等到两人回到司刑处,发现杨昼和画眉也已经回到了司刑处。   他们从市集回来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也带回了一个新消息:陈丰之又开始摆摊算命了。而且排队的人相较之前的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以锦和宋陌竹对视了一眼,也和两人交换了信息。   时以锦觉得这主仆二人还真是奇怪,一个开始重操旧业,另一个则不去市集帮忙,反倒去码头悠闲地买鱼。   能让这小厮放弃市集的事情,前往码头,也许码头的事情比市集的事情更为重要。   宋陌竹也下了令:“无论如何都要去打听清楚今日陈丰之是给谁预言了什么内容。”   陈丰之对司刑处的人也有些熟悉,这项任务被分配给了司刑处的其他人,他们可以伪装成街上的路人以此来四处探查消息。   到了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消息的人陆续回到了司刑处来汇报。   先是跟着陈丰之的探子汇报说小厮从码头上买好鱼回去,就将鱼交给了厨房,做成了红烧鱼。   时以锦听着这个消息觉得用处也不大,或许明天去码头找渔夫用处更大。   去查探市集那边的探子却带回来了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陈丰之今日招待的人竟是丞相孙引旧未露面的儿子孙其正,而预言的内容则是更令人咋舌。   说是孙其正因为在外城当巡抚的时候作恶多端,因此命不久矣。   提到孙其正,时以锦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丞相夫人请他们去出云寺便是为儿子寻一门亲事。   当时时以锦就在内心腹诽,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孙其正却只知道躲在家族背后,也不真正露面,连高矮胖瘦都不让人知道。   时以锦问宋陌竹:“孙其正这人真的在外城当官的时候作恶多端?”   宋陌竹没接口,反倒是画眉抢着说道:“头儿大概不会说人坏话,你是不知道这孙其正有多可恶。   在外城的时候,听说他经常搜刮民脂民膏,让那地百姓叫苦不迭。只因有个好爹,这才全被压了下来。”   时以锦倒是没想到这孙其正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是非。   “头儿,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丞相府的人。”   宋陌竹看了一眼门外的人:“来得倒是挺快,去请进来。”   进门找宋陌竹的管家一看到宋陌竹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走了上来:“宋大人,你可听了传言,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老爷请您过府一趟。”   这管家急得就像是一直热锅上的蚂蚁,丝毫没有当日举办宴会时事事安排妥帖的沉稳。   “我们现在就去。”   宋陌竹答应了下来,示意其他几人同他一起去,顺便带上人手,打算去保护孙其正的安危。   他们几人跟着管家去到了丞相府,一进门就发现护院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势必想要丞相府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孙引在厅堂上来回踱着步,看到司刑处的人来依旧是面色不虞。   还没等司刑处的人同他见礼,孙引就上前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这人之前已经被司刑处抓了起来,为何现在又被放了出来?”   宋陌竹面对孙引的咄咄相逼,却坦然自若:“孙相,若是此人无罪,司刑处又岂可强拒?”   宋陌竹的话就是火星,点燃了孙引这个爆竹。   “怎么无罪?”孙引不满地说道,“之前时姑娘的事,还有你自己的事,你真当我不知道?现在都说到正儿头上了,你还当没事人?若是正儿死了,你第一个有罪的就是你!”   “孙相!”时以锦厉声打断了孙引的话,“您虽是丞相,但有些话课不能乱说。”   孙引也自觉失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是老夫一时气急,这才失言了,我并无其他意思,我只是希望司刑处能够尽快逮捕陈丰之。”   宋陌竹却据理力争:“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陈丰之所做,现在贸然抓人,说不定只会适得其反。”   “那看来司刑处不打算配合老夫,”孙引的理智渐渐归位,“那就去找刑部尚书,我想刑部也很乐意插手这件事。”   孙引被气得就要拂袖而去,转头对着管家说:“还不去把人给我请过来。”   画眉朝时以锦使了个眼色,想着孙引如此态度,是不是能离开此处,毕竟丞相府的氛围也是够压抑的。   时以锦看孙引的态度是打定主意不理睬他们,就将他们晾在一边。   等到刑部尚书匆匆赶到,看到厅堂站着的人,一时也有些尴尬:“孙相,您这是……”   “你们刑部给我派人去将陈丰之抓进监牢,严刑拷打,能否逼他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刑部尚书听着孙引的话也是冷汗直流:“孙相,您说这……这人也没作奸犯科,就是嘴上说两句话。若是被百姓知道,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那就偷偷地找人把他给绑了,这都办不到吗?”   “孙相,您先冷静一点,这刑部做事也有刑部的规矩。”   孙引一把拿起了茶几上的茶杯砸到了地上,上好的青瓷茶杯立刻变得四分五裂,指着面前的人:“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没有把我这个丞相放在眼里?”   “孙相,您不妨先让孙公子见见各位再说,”刑部尚书出来打圆场,“现在外面也都是传言,大家也还未听过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   时以锦想孙引能气成这样,多半传言与事实八九不离十。   不过刑部尚书的话也确实起了点作用,孙引这才让人去请了孙其正过来。 第52章 未卜先知(十五) 时以锦看向宋陌竹,……   孙其正来到厅堂时, 看到厅堂上的人多少有些瑟缩,面上虽然不显,但他的手交握在一起, 还不自觉地颤抖着,看来是受到了陈丰之的话语的影响。   “既然孙公子出来了, 我们不妨先听听孙公子怎么说?”刑部尚书出来打圆场。   孙其正找了个椅子坐下,看似惊神未定地讲述了之前见到陈丰之的事情。   众人听孙其正说下来, 发现与传言中的说法大致相同,不过孙其正提供了更为细节的说法。陈丰之对他的原话并不是命不久矣, 而是“过往的事情,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在众人的谣传中, 事情就变了味。   在现场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过往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却也都是面面相觑, 无一人戳破。想来孙其正也是借着孙引的光, 私下里做了不少招摇撞骗的事。   时以锦觉得孙其正听起来似乎是被人报复。不过就算孙引替孙其正百般遮掩,这偌大的朝堂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该去弹劾孙引, 看来孙引这一手遮天的能力要超乎她的想象。   宋陌竹出言打破了僵局:“孙公子, 你对陈丰之所说的事情可有想法?”   “我……”孙其正刚想开口,看到孙引看他的眼神略带警告,“我哪知道,我每天都做这么多的事, 哪里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事。”   众人听到孙其正的话,觉得从他的嘴里也再挖不出其他有益的消息。   刑部尚书也见缝插针地推脱道:“孙相,您看司刑处的人也带来了, 再加上贵府上的护院,想来定能护贵公子安全。刑部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就先走一步。”   说完, 也没等孙引同意,刑部尚书就快步离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来趟这一次的浑水。   孙引看着夫人和儿子也是一脸紧张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两人又在护院的护送下离开了厅堂。   孙引也只留下了一句:“你们看着办。”   他也背着手离开了厅堂,从背影中也可以看出他蕴含着的怒气,这份怒气主要来源似乎是因为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正当时以锦还在看着孙引离开的背影,宋陌竹已经开始安排起了众人。   几人都对丞相府有些熟悉,很快地就安排好了司刑处众人各自应该去巡逻的地方并且需要对出入府的人员进行严格的筛选。   时以锦听了半晌,发现好像没有安排她的事情。   等到众人四散离去,她才问宋陌竹:“我不需要做什么吗?”   宋陌竹却朝着厅堂外看去:“你应该回去。”   时以锦顺着宋陌竹看向厅堂外,她发现时府的管家正站在门外,见时以锦看向她,这才快步走了上来:“大小姐,老爷听闻您在丞相府特地来请您回去。”   时以锦看向宋陌竹,宋陌竹也点了点头:“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去码头。”   她点了点头,想着以她自身难保的那点武力,留在这里若是真有贼人出现,也只可能为司刑处的众人添乱。   时以锦跟着管家回了时府,时容似乎正在厅堂上等她,见到她却又不发一言,先是点了点头。   时容沉默了良久才说:“丞相府的事你少掺和。”   时以锦也沉默了下来,想着究竟该怎么和时容说她不能袖手旁观,她也知道时容关心她,但这件事还是陈丰之在背后从中作梗,她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良久没有得到时以锦的回答,时容这才说了句:“罢了,这件事本就与你有关,有事你就去宋陌竹,切不可一人做主。”   时以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时容这才离开了厅堂,只是刚要离开厅堂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时以锦,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嘴里似乎还念叨着“儿女福”之类的话。   时以锦站在厅堂疑惑了一瞬,就回了小院,想着抓紧时间可以休息一下,毕竟明日还要去码头。   一夜都没有关于丞相府的消息传来,想来孙其正也是暂时性命无虞。   辰时,时以锦正在厅堂和圆圆、时浩坐着吃朝食。   时浩嘴里正塞着一个肉包,顺便还逗着圆圆也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肉包。   时以锦看着圆圆生怕她怕包子掉在地上,却没想到圆圆捧着肉包“啊呜”地咬了一小口,嘴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   时以锦倒了杯水,生怕圆圆噎着。   圆圆却乖巧地在咬着嘴里的肉包子,突然眼睛睁大了些,看着时以锦却指着厅堂的外面。   时以锦看向门外,发现是宋陌竹来了,也见怪不怪,对着宋陌竹问道:“你吃过了吗?若是还没吃,我让厨房再拿点过来。”   宋陌竹确实淡然地说道:“吃过了,等你吃好就好走了。”   时以锦瞥了眼面前桌上空掉的粥碗:“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就走。那渔夫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港,越早去越好。”   宋陌竹听到她如此说,也不再打算坐下来,转身就往门口走。   时以锦起身前,还嘱咐了时浩一句:“圆圆吃早饭,你看着点她,别让她吃饭的时候说话,我就先走了。”   听到时以锦的教训声,圆圆又咬了一大口的包子,嘟着嘴,似乎对时以锦口中的她的形象很是不满。   时浩在看到宋陌竹的时候就眼前一亮,想着他堂姐不给他讲的奇闻轶事,他可以去问宋大人,结果希望却又一次落了空。他不甘心地在饭桌上问了句:“姐,你今天不送我去先生那儿,今天不同路,你这么大的人就自己去吧。”   时以锦只顾着向前走,却根本没有看到她身后两人在冲着她做鬼脸。   倒是宋陌竹似乎有所感觉,回头看了一眼,时浩和圆圆才立刻恢复了原状,东张西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上了马车,时以锦才发现马车上多了一个人,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今日伪装去买鱼的人。毕竟渔夫若是给陈丰之帮忙的人,说不定他会认出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   到了码头附近,时以锦和宋陌竹便直往小树林去隐藏踪迹,今日的帮手阿力则在两人躲好之后,才从一个地方窜了出来,直往站在那里等着渔船靠岸的人那里去。   在不远处,时以锦和宋陌竹都看到阿力似乎很快地就攀谈了起来,没过多久,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却还有几个人坚守在原地。   时以锦狐疑地看向宋陌竹:“阿力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这么快就离开了。”   宋陌竹指了指阿力身边的人:“看到那个穿青衫的和麻布的衣服的人吗?”   时以锦眯着眼睛用力看了看,发现那两人似乎有些眼熟,没有疑问反而肯定的人:“这也是你安排的司刑处的人。”   “这人神出鬼没,天还未亮我就派人来等,”宋陌竹顿了顿才说,“原想让阿力一人将所有的鱼都买下来,但未免太过张扬,惹人怀疑,这才多安排了几人。”   时以锦也明白了过来,为何其他等着的几人会提前离开,想来他们几人或许一唱一和说了些什么,这才将其他买鱼的人给劝退了。   他们也没等太久,似乎与昨日相同的时辰,一艘渔船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水面上,向着岸边缓缓驶来。   时以锦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陈丰之身边的那个青衣小厮的踪影。   就当她担心那小厮会因为昨日孙其正的事情起疑不来的时候,就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阿力等人似乎也看到了那青衣小厮,还没等船靠稳停在岸边,便一拥而上。那渔夫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买家如此热情的情况,还未来得及反应,鱼便被一抢而空。   司刑处的人也没问价钱,直接往船上扔了一把碎银子,拎起鱼就跑。   渔夫愣了一瞬,看着最小的那条鱼也被阿力拿走,这才急忙跳上岸去追。   青衣小厮看到渔夫上了岸,渔夫冲着小厮喊了句:“鱼被买走了。”   小厮听到却没有跟着渔夫去追,反而扭头就往来的方向离开。   时以锦和宋陌竹见阿力得手,两人也从小树林里撤了出去,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去看他们收获的成果。   进到无人的小巷时,时以锦见看见阿力和其他司刑处的人正蹲在地上掰着鱼肚子。   在最小的鱼中拉出了一张布条,上面黑色的墨迹写着,“初九寅时”。   看到布条的时以锦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好一招鱼传尺素。   这布条看上去像是对动手时间的回答,今日是初三,初九便是六日后,这个时间就让孙其正丧命的时间。   何况这当中间隔六天,足以让孙其正惶惶不可终日,而长时间的等待也会放松守卫的心态,让他们以为不会有意外再发生。   旁人看到只会以为陈丰之嘴刁,因此身边的小厮替他到码头来买新鲜的鱼,很少有人能想到以此暗中传递消息。   时以锦还没来得宋陌竹的想法,却见宋陌竹转身就往码头奔去,阿力也紧随其后。   看着满地的翻着白肚还在扑腾的鱼,时以锦还是决定跟过去远远地看一眼。   宋陌竹直奔向那艘渔船,渔船的船帘掀起了一半,渔夫似是还没有回来,宋陌竹和阿力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宋陌竹刚要掀起另一半的船帘,从一旁立刻闪出一个身影,一把匕首直往宋陌竹的心脏而去。   宋陌竹却似乎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让开,一把扭转住了渔夫的手,渔夫手中的匕首,“当”地一声落在了船板上。   渔船也因几人的动作而剧烈地晃动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其中一方的重量导致翻船。   渔夫见一击没有得逞,跌跌冲冲地掀开另一边的船帘,直接跃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奋力地向水的中心游去。   阿力想要跳下船去追,却被宋陌竹阻拦住了想要跳下去的身形:“穷寇莫追,何况在水里你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翻翻船上有什么东西。”   时以锦到船边,发现宋陌竹和阿力正在不放过一个角落地搜查着整艘船。   阿力见到时以锦过来,便上了岸:“时姑娘,你来搜搜,我这大老粗未必有姑娘家心细。”   她也不谦让,一脚踏上了略有些湿滑的船板,宋陌竹见状伸手过来扶她,时以锦这才在船上站稳了,适应了船的晃动,就开始四处搜查。   船里面的坐着的木板已经被掀开,里面露出了一柄带有深色血迹的长剑,还有其他匕首、斧子、榔头一类看起来修船的用具。   时以锦看向这不大的船舱,可谓是一目了然,她站在渔夫的角度上思考了下,她觉得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步。   她先是摸了摸船帘,却也只是一层普通的竹帘,她又看了看船篷和船身的衔接处也是一无所获。   她最后看向了整个渔船的顶棚,她走到船头看着这个跟其他小渔船相比看起来格外厚实的顶棚,伸手摸了摸,发现这个顶棚似乎有两层构成。她先伸手进去摸了摸却没有发现。   她通过船舱再走到船尾,又伸手进去,这次就摸到了一些布匹。   布匹被她扯了出来,上面的内容赫然就是陈丰之的小厮和渔夫往来通信的内容。   “宋大人,过来看看这个。”时以锦扬声叫着宋陌竹。   宋陌竹这才从船舱之内出来,比起时以锦手中的布帛,他先看到了时以锦手背上的一丝殷红。   他把时以锦的手拉了过来,时以锦低头看着手上才发现被划开了一道小口。   “刚才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竹刺划伤的,不碍事的。”时以锦想要将手从宋陌竹的手中抽回来,却被宋陌竹紧紧地握住,他从怀里拿出帕子给时以锦扎了起来。   时以锦突然感觉又回到了当时躲完野猪后,手被紧紧包扎的时候。   她看着宋陌竹轻柔地在她手背上打了个结,这才回过神来,将刚才找到的布帛交给了宋陌竹。   布帛上的内容从时以锦在出云寺“偶遇”野猪开始到宋陌竹的“血光之灾”,包括孙其正这次的“命不久矣”都是陈丰之和渔夫的一手安排。   先由陈丰之预言,再由渔夫动手执行。   野猪的事情就是渔夫看准了时机,将野猪赶到了山林附近,不是时以锦也会是其他贵女受惊。   宋陌竹负伤的事情一开始是个意外,他们对“血光之灾”的事另有准备,但他们也达到了同样的目的,只为了给跟他们处处作对的司刑处一个下马威。   孙其正的事情则更像是为了证明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宋陌竹看完布帛,立刻吩咐阿力等人去客栈捉拿陈丰之和他的小厮。   等他们到客栈的时候,却还是晚了一步,床上也还散落着包裹没有收拾。   宋陌竹立刻派人去各个城门拦截,果真在离客栈最近的城西处拦截住了两人。 第53章 未卜先知(十六) 宋陌竹等人将陈丰之……   宋陌竹等人将陈丰之和他的随身小厮带回了司刑处进行盘问。   两人面对询问都是缄口不言, 只有看到宋陌竹和时以锦出现的时候,神色才出现了一丝松动,却依旧闭着嘴一言不发。   不出时以锦的所料, 在他们的身上搜出了故复会的木牌,看来也是故复会在背后做支撑。   宋陌竹下令对两人用刑, 却还是没换来渔夫的行踪和故复会的消息。   为了防止两人的伤口化脓导致毙命,宋陌竹还是找来了大夫为两人简单地进行了诊治。   时以锦从监牢门口出来, 看着突然刺眼的日光,问宋陌竹:“你觉得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渔夫还会在初九寅时行刺吗?我觉得也许会按奈不住提前行动。”   “不,那人耐心极好, 从之前民宅埋伏就可以看出来, ”宋陌竹思索了一瞬, “越是在守卫严格的情况下, 一击命中,越是能够显示出故复会的无孔不入。”   “那有没有可能再往后延日子?”   “无论怎样, 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两人来到丞相府的时候, 身穿朝服的孙引看起来似乎刚从宫里出来,见到宋陌竹和时以锦,他也没有好脸色,只是冲两人微微点头, 就进了府门。   他们跟着孙引进了厅堂,孙引大概刚才觉得在门口不能发火,在一进厅堂之后, 就冲着两人展露出了他的不耐:“司刑处的人为何还不撤走?不是说人都抓到了?”   宋陌竹淡然地说:“孙相,陈丰之是抓到了,但负责行刺的人还未抓到。”   “人呢?你们司刑处就这么办事的吗?”   宋陌竹面对孙引的指责也不恼:“整个司刑处的人一半在丞相府, 另一半都已经出去找人了。”   时以锦却听出了宋陌竹的言外之意,指的是全司刑处的人已经在围着孙其正转了,您也无权指责司刑处如何办事。   孙引的嘴角朝下弯了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应该是觉得宋陌竹给出的答案与他想听到的答案相距甚远。   “你们看着办,若是其正出了什么事,就算闹到皇上那儿,我也要你们司刑处吃不了兜着走。”孙引气得撂下了一句狠话,便拂袖而去。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孙引的生气也并不做他想,毕竟孙引也就这么一根独苗,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   这几日,丞相府和司刑处都格外的安静。   丞相府的安静源于众人严肃的气氛和对未知的恐惧,司刑处的安静则是因为空空荡荡。   时以锦原来也是想要去丞相府,却想着之前时容意有所指的劝告,还是决定不去凑热闹,每日就窝在司刑处里,想着司刑处总归也要有人守着才行。   于是,偌大的司刑处除了监牢的看守,只剩下时以锦、小秋和王叔。   到了初八这日,时以锦快傍晚才去的司刑处,而且跟管家打了声招呼,也许可能一晚上都在司刑处待着。   若是抓到那渔夫,宋陌竹必定会将其带回司刑处关押,她也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天色随着时辰推移的变得越来越暗,星子也不知何时跑到了天幕上。   小秋替时以锦多点上了几盏油灯,生怕她家小姐在黑暗中看书伤了眼睛。王叔中间也来了一趟,为两人送了些糕点,说是让她们晚上解馋。   时以锦和小秋在王叔的催促下各吃了一块,时以锦渐渐被困意席卷了全身,便趴着眯了一会儿。   小秋在陪着时以锦的时候,手支在椅子上也渐渐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不久也睡熟了。   时以锦感觉她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看着小秋坐在椅子上睡觉的姿势有些别扭,便叫醒她,让她去画眉的屋子里榻上睡会儿。   小秋这才迷糊着点了点头,顺从地跟在时以锦身后,往画眉的屋子走去。时以锦替小秋盖上了薄被。   回屋的时候,特意绕到之前杨昼捣鼓铜壶滴漏附近看一眼时间,想要知道离寅时还有多久。   她看了看筹着的水,想来寅时也是近了。   她伸着懒腰,感受着暮春夜里那一丝的凉意,打算舒展一下筋骨,在庭院里转两圈再回房。   一阵细碎却不明显的的响声突然在她附近响起。   她整个人突然崩紧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却突然感受到脚边柔软的触感,她低头望去才发现肉圆正在她脚边磨蹭着她的裙子。   时以锦蹲下去默默它的下巴,肉圆眯着眼睛展现出了一脸的闲适。   她将肉圆抱了起来,自言自语似地问肉圆:“王叔最近是不是又跟你吃鱼了,我看你是又胖了。你怎么跑过来了,王叔是睡了,你来找我玩的吗?”   肉圆“喵喵”地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回应时以锦的问题。   时以锦觉得肉圆有趣,也就顺着肉圆那被养得油光锃亮的毛发,感受着肉圆柔顺的皮毛。   没过多久,肉圆却像受了惊一般,挠了时以锦一爪子,在她的手上划出了一条伤痕,从伤痕里渗出了滴滴血珠。   时以锦看着肉圆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想着一定要给它一个教训。明明前一面还温柔可人,下一秒却立刻翻脸不认人。   她一边喊着“肉圆”,一边来到了牢房的门口,却发现了一丝的不对劲。   牢房的门上的锁链依旧耷拉在铁门上的栏杆上,锁却是开了,门也开了条缝,看起来肉圆像是钻到了牢房里。   时以锦先是查看了一下锁头,发现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她拉开牢房的铁门走了下去,想着就算找不到肉圆,也要跟守卫说一声上来把门锁好。   她一路借着两边摇曳的烛火,走到了地底,却发现四个守卫都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她去摇晃众人,却还是只听到四人响起的轻微的鼾声。   她立刻看向两侧的监牢,似乎没有一扇门是开着的,看起来也没有异状。   “喵”、“喵”的声音似乎从一侧的牢房门口传来,她凝神细听,确定了肉圆所在的方向。   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抽出了守卫放在桌上的一柄刀,握在了手中,往着肉圆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她走过去,却发现肉圆正在一件空牢房中的草堆中扒着草。   而她却发现那间牢房原本正是关着陈丰之的牢房。   她注意到这点,立刻奔向了关押小厮的牢房,同陈丰之的牢房一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锁链掉落在地上。   和门口的锁链一样,也是拿了钥匙开的门。   时以锦奔回到楼梯口,刚上要上去,却还是多心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是平日里司刑处惯常吃的菜式。四人面前还各有一酒杯,其中一杯中还有些未化开的白色粉末。   明明宋陌竹已经给他们下了禁酒令,这几人却还是难敌小酌的诱惑。更何况谁又能想到背叛者就是身边熟悉的人。   时以锦还是提着颇有些沉的刀上了楼梯,她先去画眉叫醒了小秋,让小秋陪她一起去王叔房间看看。   不出她所料,王叔的房间里一干二净,连张纸条也没留下。   再去到厨房,厨房里的厨具也是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锅上还挂着些许的水珠,似乎还昭示着主人还没离去多久。   时以锦看着这一切,内心也不免有些许惆怅,那个常年为他们做饭,甚至给她煮猪脚汤的王叔竟会做出这等事来。   她却没有心思去伤心,看着边上的不大不小飘着水票的盛满水的小木桶,她决定和小秋合力搬到监牢楼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拿着这个水桶,到了守卫身边。   小秋气喘吁吁地问时以锦:“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时以锦拿起水瓢舀了水就往其中一个守卫的身上浇去。   冰凉的水到了守卫的身上,守卫才迷糊地起了身,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事啊?”   时以锦却没回答他,接着拿起水瓢对着他们身上泼了过去。   众人这才悠悠醒转,几人互相看着面面相觑,怔愣了一瞬,看着时以锦手里的水瓢,似乎才意识到他们闯了祸。   守卫中最年长的人问道:“时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现在犯人都被越狱了,”时以锦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立刻派一个人给我去丞相府通知宋大人这里的情况,另外两个现在就出去给我找人,哪怕有一丝线索也给我查。还有一个人给我留在这里,看着其他犯人。”   时以锦不仅气这些守卫贪酒,也气她自己也中了王叔的招。   她回房掰开糕点一看,果真糕点里面也夹杂着一些粗颗粒的粉末。   她却没有将气撒到肉圆身上的打算,若不是肉圆她也不会这么早发现陈丰之和小厮越狱的事情,她又去躺了牢里,将正在稻草堆上打滚的肉圆给抱了上去。   宋陌竹带着抓到的人从丞相府回来的时候,时以锦做足了宋陌竹会生气之类的心理准备,去见了他。   她站在宋陌竹嗫嚅着开了口:“陈丰之和小厮都在王叔的帮助下越狱了,我不是推脱,但我确实中了王叔的招,我也吃了点心睡着了。”   她正等着宋陌竹的叱责,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宋陌竹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全是你的责任,真要说责任,我的责任可能更大些。”   宋陌竹想着与王叔朝夕相处的那些时光,王叔总会笑眯眯地问他们吃过饭了吗,还会给他们多添点菜。   谁又能想到往日里一向和蔼的王叔却包藏着如此的祸心。   宋陌竹揉了揉眉心,对着时以锦说道:“人也抓到了,现在太晚了,你别多想先回去休息,有事明早再说。”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也轻声对他说:“你也早点休息。”便出门替他关上了门。 第54章 未卜先知(十七) 时以锦回过神来问道……   时以锦再来到司刑处, 一进门发现画眉正拿个烧饼在吃。   画眉一看到时以锦,三口并做两口吃掉了烧饼,转身回房喝了口水, 就跑出来拉着时以锦说话。   画眉一开口就是对时以锦的劝慰:“昨晚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换做是你, 估计也一样。”   时以锦“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画眉也觉得这是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话头一转:“昨晚好在终于抓到那个渔夫了。他也算是聪明了,扮做给孙其正送饭的小厮想要混进去, 还好头儿管的严,在院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不到寅时就抓住人了。连孙其正的身边都没靠近。”   画眉说得得意洋洋, 时以锦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感觉陈丰之他们一行人昨日的目标应该也不真的在孙其正身上。   看起来更像是声东击西, 渔夫只是一颗弃子,为了就是将司刑处所有的人力都吸引到丞相府, 让王叔帮助他们两人从森严的司刑处监牢里逃跑。   这一举动也是基于陈丰之被抓的基础上才得出的猜测, 若是陈丰之没被抓,他们又作何打算。   还是说陈丰之被抓也早就被列入了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们也是将计就计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想要警告司刑处他们故复会的势力无孔不入。   更何况那渔夫也是嘴严, 只字不提关于故复会的事,只说是自己是个被陈丰之买通的杀手。   画眉见时以锦在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时以锦回过神来问道:“宋大人呢?去哪里了?”   “头儿啊, ”画眉看向宋陌竹的房门,“这个点应该是进宫去了,头儿也一晚上没睡了, 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昨天一回来就就派人手去各个城门堵人,现在人又跑了,估计是得挨圣上训了。”   “大早上的就在那儿胡说八道什么?”杨昼的声音在画眉背后响起。   画眉毫不客气地回怼了回去:“哪里胡说了,不都是真的吗?听说圣上对陈丰之的事情格外上心,之前我还听头儿说了一句圣上要见陈丰之。”   杨昼看着时以锦的方向,冲画眉使了个眼色:“那皇宫里的事是我们能议论的吗?”   画眉撇撇嘴,假装没看到杨昼的眼色,还是小声说道:“也不是不能说。”   时以锦见两人一来一去也颇有趣,自动地走到了一旁,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   皇宫中。   一身明黄朝服的乾天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几人。   丞相孙引首当其冲,手持笏板上前进言:“此次陈丰之的事情在都城内影响恶劣,司刑处却未及时控制,任由谣言扩散。如此还不算,此番更是将歹人放走,恐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平日与丞相孙引走得近的几位尚书也都纷纷上前说道:“臣附议。”   乾天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几人,轻笑了一声,点名问道:“刑部尚书没有出列,你怎么看啊?”   刑部尚书在乾天帝的压迫下,不由地冷汗涔涔:“臣认为此次陈丰之的案子,司刑处的处理和做法也都没有出错,发生犯人越狱的事情,想来也并非臣等所愿。”   孙引一听颇为不满,提高了音量说道:“刑部尚书此举可是在为司刑处说话,若是如此,尚书您可是在夸赞陈丰之等人手段高明,让你等防不胜防。”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孙引,又看了一眼乾天帝,立刻跪在了地上:“请圣上明鉴,臣绝无此意。”   “行了,起来吧,”乾天帝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朕也没说你的不是。”   刑部尚书这才站了起来,躬身退到了后面。   “刑部尚书说完了,我看礼部尚书也说说吧,”乾天帝点着还位出列的人,“时爱卿作何看法啊?”   时容拱手说道:“臣的小女也在司刑处当女官,从臣的观点来说,难免有失偏颇。臣看此次司刑处有功也有罪,不妨功过相抵。”   乾天帝听着时容的话也来了兴致,微微倾身向前:“那爱卿不妨展开说说。”   时容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宋陌竹,这才开口说道:“臣认为这次的谣言,已经以丞相公子的事情而不攻自破,现在都城的百姓就算谈起陈丰之也大多说他是骗子,并无夸赞之词,此乃司刑处之功。   至于过则是宋大人对属下看管不严,致使犯人从狱中逃窜。但臣听闻宋大人已经在城门各处严加盘查,想来也不日就会有消息。”   “爱卿说得也有理,”乾天帝点了点头,他看着孙引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丞相可是有话要说?但说无妨。”   “臣无话可说,但臣依旧坚持这次一定要严惩司刑处。”   “爱卿还是如此坚持……”乾天帝意味深长地说,他身子往后靠了靠,指向宋陌竹,“作为司刑处的总管事,你可有想要说的。”   宋陌竹拱手说道:“此次的事情臣责无旁贷,若圣上要罚,臣绝无怨言。”   “既然如此,那就罚俸,罚俸三个月,各位爱卿觉得如何?”乾天帝还没给其他人说话的间隙,“那便这么决定了,今日就散了。”   乾天帝说完,也不给其他人说是罚轻的机会,就带着身边的姜公公离开了。   孙引冷哼了一声,就带着其他人离开大殿,宋陌竹和时容两人落在了后面一步。   在一旁的姜公公见状,借这个机会上前去找宋陌竹,小声说道:“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时容也听到了姜公公的话,对着宋陌竹微一颔首,径直离开了。   宋陌竹跟着姜公公来到了南边的晴暖阁,姜公公先掀起帘子进去通报了一声,接着就将宋陌竹请了进去。   乾天帝正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棋盘,见到宋陌竹进来,眼都未抬:“我这次罚你,你可有怨言?”   “臣不敢。”   “行了,”乾天帝这才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这次的事情你也确实有点责任,罚你也是正常的。不过朕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你可知是何事?”   “还请圣上明示。”   “哎……”乾天帝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明明年纪还轻,却总是露出一股不合时宜的沉稳,“你都不急,那朕更不急了,那就等到中秋宫宴再说,也给你办得风光点。也算不辜负你爹当年对朕的恩情。”   宋陌竹脸上也有了松动,显出了一丝诧异,他原以为他不主动提起,乾天帝也会默认暂时不提。   他回过神来才说了句:“臣谢过皇上。”   “给你安个心,没事就退下吧。”乾天帝挥了挥手,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棋盘上。   姜公公看着乾天帝正专注地看着棋谱,旁敲侧击地说道:“之前就听说这位时家小姐胆识都颇为过人,帮助司刑处也破了不少案子,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怎么样。老奴就是前往司刑处也还未见过这位时家小姐。”   乾天帝听到了姜公公的话,却良久没说话,姜公公自觉失言,也就噤了声。   “能让丞相府也有意求娶的女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乾天帝回想起听暗卫禀报当日在出云寺的事情,捻起一颗黑子把玩着,“只可惜这姻缘都已经定好了。”   随着乾天帝的话音落下,他手中那枚黑子也“啪”地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   另一边,宋陌竹得到了乾天帝的回答,便出了宫,直往司刑处而去。   看到宋陌竹回来,杨昼和画眉第一时间围了上去,两人围着宋陌竹七嘴八舌地说着。   画眉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说,陈丰之的事情可有影响?那些老臣可有参头儿一本。”   杨昼拍了一下画眉:“别瞎说话,再难的事,到头儿这儿,总有办法解决的。”   宋陌竹似乎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简单地扔下了五个字:“罚俸三个月。”   两人一听愣了一下,看着宋陌竹离去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   画眉跑到宋陌竹前面,一脸紧张地问道:“头儿,罚俸三个月是罚你的,还是司刑处全体都要罚。”   “我的。”   画眉长吁了口气:“那还好。”   随即画眉也是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头儿,你听我说,我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是幸灾乐祸。”   宋陌竹看着画眉一脸忐忑,“三个月而已。”   宋陌竹进屋关门前,看到了躲在门边的时以锦,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就躲进了房。   躲进门后的时以锦将宋陌竹刚才的对话尽收耳中,想着这三个月宋陌竹日子大概不太好过,更何况现在司刑处也还没个厨子,众人也都搭伙出去吃饭。   看来宋陌竹最近的荷包也是雪上加霜。   到了傍晚时分,时以锦正要磨磨蹭蹭地去找宋陌竹,想着他罚了俸,准备邀他一起吃个晚食。   她拉开门,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高然站在门口:“高大人,许久未见,不知高大人这几日去了何处?”   “别提了,”高然挥挥扇子,“我爹给我安排进了宝铸局,也没时间在外面闲晃。我这还是听说有人被罚俸了三个月,特地来看看。”   说到后面,高然特地提高了声音,高然的话音刚落,宋陌竹的房门就被他从里面拉开了:“你很闲?”   高然摇摇扇子:“总归比你闲就是了,毕竟整天也就是跟铜钱打交道。”   时以锦听了高然的话这才想起宝铸局是何处,正是负责铸造铜钱的管理处:“你之前对宝铸局的事可是多有了解,这才去的?”   “咳咳。”高然颇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宋陌竹看着好友吃瘪的表情,畅快地说道:“他就是去挂个闲职,宝铸局真正做主的另有其他人。”   宋陌竹话音刚落,从司刑处就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女声喊着:“高然——” 第55章 乾天通宝(一) 时以锦和宋陌竹都对突……   时以锦和宋陌竹都对突然出现的声音, 感到陌生。   反倒是高然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跑向宋陌竹的房间关上门,临关门前还说了句:“应该是来找我的, 就说我不在这这里。”   一个身穿明黄衣裙的姑娘突然出现在时以锦的视线里。   那姑娘见到时以锦便快步向她走来,爽朗地说道:“我一直听说司刑处有一位女官十分擅长断狱,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姑娘谬赞了,”时以锦谦虚地说道, “不知道姑娘是……”   “忘记自我介绍了,宝铸局女官秦雪, ”秦雪朝时以锦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高然, 高大人是来了这里吧?”   时以锦听了秦雪的自我介绍, 便知这人是高然的同僚, 她看向宋陌竹, 对于要不要出卖高然有些为难。   宋陌竹接收到了时以锦求助的目光,嘴上说着“不在”, 却往房门方向看去。   秦雪自是意会, 嘴上说着“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实则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   她猛地一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高然“哎哟”一声的惨叫。   高然刚才正躲在门后偷听, 没有想到秦雪会突然推门,门正巧就撞上了他的鼻梁。   他捂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跨过门槛,从房里出来:“秦大人, 不知您有何贵干,还要劳您特地追到司刑处。”   “你迟到不算,还要早退, 让你熟悉的内容你都熟悉完了吗?”秦雪数落着高然的桩桩“罪责”。   时以锦拉着宋陌竹退开几步,看着高然一脸纳闷的表情,小声问道:“不是说高大人只是去宝铸局挂个闲职?这秦大人是何许人?”   宋陌竹也轻声回应:“秦大人是宝铸局的一把手。”   时以锦这才恍然大悟,合着秦雪正是高然的顶头上司,看来高然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高然一脸求助地看着宋陌竹和时以锦,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求助的目光。   宋陌竹和时以锦都背过了身,装作没有看到高然的表情。   等到秦雪说累了,这才对高然说:“走吧,请我吃晚食,我就今天的事当做没发生过。”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高然,一听这话,立刻嬉皮笑脸地对秦雪说:“秦大人,你早点说呢,论吃我可在行着呢,走走走,大家一起,我请客。”   时以锦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四人闲逛着往酒楼走去。   秦雪和时以锦走在前面,宋陌竹和高然两人落后一步,跟在两人身后。   时以锦一心想着去吃饭,秦雪却是在各个摊子上乱窜,一会儿看看珠串,一会儿看看胭脂,拉着时以锦在一一点评。   看了一圈,秦雪没看到心仪的东西,她也觉无趣,便小声问时以锦:“我听说宋大人被罚俸了三个月是真的吗?就因为还没抓到那个姓陈的。”   时以锦没想到上午才发生的事,下午就已经传开了,轻声“嗯”了一下算作是回应。   秦雪似是对这件事也格外上心:“我听说你们司刑处在城门都安排了人,这人就是没有出现,说来也是奇怪。”   时以锦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   时以锦觉得陈丰之突然像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发到城门的画像是最擅长绘画的杨昼画的,但那份画像最多与陈丰之也只有六成相似。   只要两人进行简单的化妆易容,就能蒙混过关。   也不知道之后这两人未来还会掀起如何的风浪。   秦雪见时以锦一提到这件事,脸上就浮现出了肃穆之色,赶紧打岔:“哎,你看我说这干什么,我们去吃饭而已,不谈这件事了。我觉得你们司刑处可比我们宝铸局有意思多了。”   “我觉得宝铸局也很有意思,”时以锦幻想着铜币出炉的样子,“你可是跟人人都喜欢的铜钱打交道。”   “那也就看看,我也不能带回去,”秦雪往前蹦了两步,背过身面对时以锦走着,目光却落在身后的两人身上,“还是司刑处好,没有不做事的同僚。”   时以锦回头看了眼宋陌竹,若论沉迷工作,大概是无人比得上宋陌竹,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宋陌竹从探案中分心。   高然似乎听到了秦雪的戏谑:“都请你吃饭了,你这张嘴怎么还不绕人。”   “饭吃到了吗?”秦雪问他,“既然还没吃饭,我说两句怎么了,再说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不做事吗?”   “你!”高然气得打开扇子拼命地摇着。   时以锦看两人又拌起了嘴,走到了宋陌竹的身边说:“看来高大人未来在宝铸局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宋陌竹侧头看向时以锦:“你呢,你觉得在司刑处无聊吗?”   “不啊,”时以锦抬头看向宋陌竹,“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我呢,”宋陌竹停下了脚步格外认真地看着时以锦,“会觉得我很无趣吗?”   时以锦也停下了脚步,她看宋陌竹目光灼灼,她的目光避开了宋陌竹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肩头:“宋大人挺好的,很照顾下属,也不能相处……”   时以锦越说越轻,她想到当时在出云寺的时候,宋陌竹照顾她的点点滴滴。不由地也红了脸。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略显泛红地脸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站那儿说什么呢,还不过来,饭还吃不吃了。”高然一回头,就两人站在远处说着小话,他和秦雪不知何时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听到高然的喊声,时以锦抢先一步,红着脸说了句:“来了。”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时以锦走到秦雪身边,就听秦雪问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时以锦用手捂了捂脸:“没有吧,你别瞎说。”   走在后面的高然也一脸好奇地用扇子敲了敲宋陌竹的手臂,问他:“你跟时姑娘在说什么呢?”   宋陌竹睨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你肯定又说是秘密。”高然识趣地闭了嘴。   落日的余晖洒在四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拖在地上,不知不觉地重叠了在一起。   -   几个月之中,关于陈丰之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而故复会则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在这一个炎热的夏天都销声匿迹,没有给司刑处添一点乱子。   这一时的平静,也让时以锦感到一时无所适从,转眼又恢复到了以前日常摸鱼的状态。   “姐姐!”圆圆的脆嫩的声音在时以锦的院子里响起。   时以锦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到了小院里:“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过来了。”   跟在圆圆身后的奶娘,将一碗鲜红的水放在了石桌上。   时以锦一见,立刻皱了眉:“这是什么?”   “大小姐,那个点天灸的习俗您可是忘了,这不就是朱砂水,点在孩童额头上,可以保佑孩童无病无灾。”奶娘解释道,“夫人叫我帮小小姐走个过场,小小姐却吵着要让您点。”   “没事,我来吧。”   时以锦从小拇指上沾了点朱砂水,往圆圆额头正中一点,边说道:“我们圆圆以后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时以锦一替圆圆点好,圆圆就臭美地跑到了时以锦梳妆台的铜镜前,照着镜子说:“姐姐,我额头上点了个红点也很好看,以后我要常点。”   “我们圆圆点不点都好看。”   听着时以锦的夸奖,圆圆心满意足地说道:“那我跟姐姐一样好看。”   时以锦想着既然也算对圆圆特别的日子,就起身到房间里拿出了荷包,打算给圆圆一点零花钱,让她去买点零嘴吃。   她将荷包里的碎银子和铜板都洒在了桌上,看了看觉得也没多少钱。   她还是从箱底里发出了之前藏着老夫人给她的小金瓜子,拿了一枚就当给圆圆留个纪念。   正当她拿起金瓜子,准备出去给圆圆的时候,从远处看到桌上的一枚铜板似乎有些异样。   她刚拿起来准备细看,就听到圆圆在门外喊她:“姐姐,你是要给我什么大惊喜,这么长时间还没准备好。”   “这就来了。”时以锦拿着金瓜子出了门。   时以锦将金瓜子递给了圆圆,圆圆满心欢喜地接过,看了一眼:“姐姐,你就给我一枚啊。”   “你个小贪心鬼,”时以锦点了点她额头上点的朱砂,“还想要的话就凭你自己的表现来挣。”   正巧时浩在门外叫她:“姐,走了,再不走你去司刑处该晚了。”   “来了。”时以锦应道,她想起了刚才还摊在地上散乱的银子和铜板,将桌上的东西收到荷包里一起拿上,才和时浩一起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时以锦就将铜板拿出来在看,原本正背书的时浩见时以锦看得专注,也忍不住凑了过去:“姐,你在干什么,可是司刑处有什么新案子。”   时以锦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司刑处太平了这么久,可别来新案子。”   “那你还看的这么起劲。”时浩觉得无趣,又拿起了书本开始背着书。   时以锦却将两枚铜板递到时浩面前:“你看这两枚铜板有什么区别?”   “颜色不一样,”时浩不以为然,“这铜板用久了不都这样。”   “是吗?”时以锦觉得可能也是她在司刑处待的太久,有些多心了。   时以锦刚把铜板放回荷包里,时浩就将书塞到了时以锦的手里:“姐,你正好来听我背书吧,省得背不好,又要挨先生板子。” 第56章 乾天通宝(二) 好在时浩没折磨时以锦……   时以锦听着时浩背书的声音, 刚才帮圆圆点天灸的兴奋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困倦之意又重新泛了上来。   好在时浩没折磨时以锦多久, 快到司刑处时,就让车夫停了车。   时以锦疑惑地问:“这司刑处都没到, 你下车做什么?你不会想逃课,让我帮你隐瞒吧。”   “姐, 你想多了,”时浩指着不远处的馄饨摊, “我听圆圆说,你带她来吃过馄饨, 她对着馄饨也念念不忘, 我也去尝个鲜。”   时以锦看着不远处的馄饨摊, 也下了马车:“走吧, 我请你。既然请了圆圆,也请你这个弟弟吃一次。”   他们走近, 却发现馄饨摊的摊主正和一位客人争论得面红耳赤。   摊主虽然还在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神色中却又带着一丝不耐烦“都说了,我这来来往往人这么多,我哪知道这钱哪来的,我没必要坑你啊。”   时浩对这种事最为热心:“老板, 这是怎么了?”   摊主看到时以锦站在时浩身后:“正好有官府的大人来了,你们快来给我评评理,这人非拉着说我给他假钱。”   客人听到摊主喊时以锦“大人”也急了:“大人来得正好, 这人还恶人先告状,这给我的不是假铜板是什么?”   时以锦接过手上的假铜板一看,发现与她在荷包里看到有异样的铜板有些相似, 她从荷包里拿出了相似的铜板。   两相比较一下,那被称作是假铜板的铜钱,与她早上觉得有异样的铜板长得一样,似乎比其他等价的铜板小了一圈,就连最外边一圈也显得有些粗糙。   “都围在这里,看什么?”   宋陌竹信步走来,本想来解决一下朝食,却见如此多的人都围在一起,正中间的那个人更是熟悉的身影。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声音,也没说话,反而将三枚铜钱递给了宋陌竹。   宋陌竹分别接过了两枚有异样的铜钱和一枚成色相对新的铜钱,他撇去一枚他们口中的假铜钱在桌上,将两枚铜钱比较一下。   他发现假的那枚似乎更轻一些,对比一下,大小也就小了一圈,肉眼也很难看出,若是一把铜钱放到手中,绝对很难发现其中的特殊之处。   宋陌竹目光变得幽深了起来,对着时以锦微微点了点头。   那客人见宋陌竹点头,觉得有机可乘:“我就说这钱是假的,你还不承认,你赶紧把钱赔给我。”   “你这就是不讲理,”摊主却还是重新拿了个铜板塞到客人手里,转头对着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抱怨,“我也就是小本生意,真要人人都这样,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见摊主也在气头上,时以锦和宋陌竹也都找不出言辞安慰,只好说:“给我们下两碗小馄饨。”   馄饨上来之前,坐在桌边时浩逮着时以锦和宋陌竹就在问:“这铜钱真有问题啊,我以为就是用的旧了一点。”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都没做声,觉得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张扬出去为妙,尤其是对时浩这种嘴风不牢靠的人。   时以锦等着两人吃完馄饨,就拿着荷包,打算践行刚才对时浩的诺言。   没想到宋陌竹率先了一颗碎银子在桌上,对着时以锦说道:“走了。”   时以锦看着小块的碎银子,知道大概宋陌竹大概是为了补偿摊主的损失,这才多给了些。   她还在从荷包里扣着铜板,宋陌竹却将她的荷包拿了过来,直接束了口,挂回了她的腰间。   时以锦见状,也没再跟宋陌竹客气,想着宋陌竹罚俸的三个月已经过去了,那段时间里,她也没少请宋陌竹吃饭还从家里带了点心给宋陌竹,也就没再推辞。   她看着宋陌竹站在前面等她,转头嘱咐了一句时浩,让他早点去先生那儿,立刻就跟了上去。   时浩吃了一顿饭的时间,也没从两人口中套出一星半点的话,只能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地往先生那儿去。   等到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到了司刑处,却发现秦雪正在小院里荡着秋千,高然似乎一脸勉为其难地在帮秦雪推着秋千。   看到宋陌竹和时以锦进来,高然立刻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抽出了腰间的扇子,敲着秋千的栏杆。   倒是秦雪见到她们两人,立刻脚尖点地,迫使秋千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秦雪一脸好奇地问道。   时以锦和宋陌竹对视了一眼:“我们在馄饨摊碰到的。”   秦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也敛容正色道:“我们今日来是宝铸局有事,要同你们司刑处一同商议。”   宋陌竹示意他们进他的书房,一进书房,高然就摸出一个荷包,“噼里啪啦”地铜板散落了一桌子。   不用那两人开口,宋陌竹就猜到了:“你们来找我们是因为这些有问题的铜板,这些可是假的?”   秦雪也没料到宋陌竹会如此单刀直入,也就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们不能说这是假币,都是铜铸的,只不过不是我们宝铸局铸的,属于私人盗铸。”   秦雪这才彻彻底底地向他们二人介绍了关于宝铸局的事,宝铸局在整个乾天共有三处,都城属于总局,另外两处都在外城,宝铸局主要负责铜板、碎银和元宝的铸造,而乾天所有流通的货币都出自这三处。   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民间出现私铸钱的情况,但因为范围小,当地知府或者县令一查,立刻就能立刻端了窝点。并且在律例上也加强了相对的惩处,来禁止此事的发生。   但这次却是从外城就有向都城汇报,出现了盗铸铜板的情况。   都城一出现盗铸钱,宝铸局立刻联合了禁军对都城内外进行了排查,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盗铸地,都城的盗铸钱似乎也是从外城输入过来。   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因为盗铸钱的泛滥,已经舍弃了利用钱币交易回到了最初以物易物,来维持生计的平衡。   听到秦雪说完,时以锦和宋陌竹也都意识到了盗铸钱流传如此广泛这件事也是非同小可。   “宝铸局可是有办法分辨官铸和私铸的铜钱?”时以锦听了秦雪的说明之后问道。   秦雪拿起桌上的几枚铜钱,将官铸的铜钱放到了私铸的铜钱之上,除了他们刚才发现的铜钱本身的大小不同,就连当中的方孔也就是穿孔,大小也有差别,私铸钱的穿孔更大。   这样也就导致了私铸钱的分量要比官铸钱轻,其价值也就比不上官铸的钱,若是大量流通于世,对乾天的危害也是不言而喻。   除却大小之外,秦雪说私铸铜币更让人在意的是铜币上的锉痕,根据宝铸局的工艺,制造铜币也是熔铜浇进模具之后,待铜币冷凝之后,需要将铜币一片片取出,自然会在最外圈留下取出的痕迹。   这之后就需要,就需要用木棒将铜币从穿孔穿到一起,放到固定的转轴上,用锉刀来锉,来保证边缘的光滑整洁,也不至于让人拿上去觉得刺手。   但私铸的钱显然达不到这样的工艺,秦雪将私铸的铜币拿给几人看,锉痕显得杂乱而又毫无规矩。   “好在这些人的工艺还不够达标,我们为了防止有私铸的钱,在铜币的‘乾天通报’的‘天’字上加了一个突出的小点,这样对宝铸局来说,才更为方便辨别真假。”   听完秦雪的讲述,时以锦也没想到一小枚铜钱里面也有这么多的奥秘。   “此事之恶劣,将会动摇社稷之根基,”高然模仿着乾天帝的语调说着,他摊了摊手,“圣上就是这么说的,责令宝铸局和司刑处尽快解决此事。” 第57章 乾天通宝(三) 时以锦走到马厩里,将……   宋陌竹问高然:“你们宝铸局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发现?”   高然也敛了神色:“铜这一原料入手不易, 向来由朝堂管控,但我们最近发现在西南一带有铜矿的消息。”   “除此之外,”秦雪正色道, “还在那一带传出了有人正在冶炼兵器的传闻。”   时以锦听了神色一凝,看来故复会在这一个夏天一直酝酿的大动作, 就是这个:“那你们可是要去西南。”   “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去一次, ”高然说道,“但没过几日就是中秋宫宴, 我们是否要拖到那之后再去。”   “不,”宋陌竹说道, “我和高然这几日就去西南那边看看情况, 若是快的话宫宴之前就能赶回来。”   高然显然没有料到宋陌竹会做出如此打算:“就我们两个去?我们什么走?”   “带上杨昼和画眉, ”宋陌竹说道, “给你一个时辰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高然一听立刻扭头就往外走:“那一个时辰后, 就在司刑处门口等。”   宋陌竹对时以锦说道:“想来秦大人还需要你的协助, 你就留在都城里帮助秦大人。”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通知杨昼和画眉,他们两人一听完,也立刻回家收拾包袱。   房间里徒留下秦雪和时以锦面面相觑,秦雪率先打破了寂静:“宋大人说得对, 确实因为铜币的事情,我也有事需要你的帮助。”   听完秦雪的话,时以锦才明白过来, 宝铸局是打算在都城内的各个地方设立地点,来用真铜币来将假铜币换回到宝铸局,这样就可以避免假铜币流通于世。   此举一出, 必然会有不少人来换真币,若是有人拿着大量的□□出现在宝铸局的兑换点,那这人肯定与背后制造□□的地方脱不了关系,他们或许能够顺藤摸瓜找到一些线索。   换句话说,宝铸局打算钓鱼执法。   秦雪说完,就托言说宝铸局最近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她还是要回去主持大局。待会儿派人来给她送些关于这次□□的文书,让她也可以提前熟悉起来。   时以锦将秦雪送到了门口,转身就遇到了宋陌竹拿着包袱准备往马厩走,时以锦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马厩,宋陌竹正在给他的马装马鞍,见到时以锦跟了过来,柔声说道:“我和高然去去就回,这段时间,司刑处若是有事你能处理的,你就处理。若是不能,就等我回来再说。”   “好,”时以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你注意安全。”   时以锦刚想转身回房,想了想还是从从怀里掏出了贴身放着的荷包,拿出了一直带着护身符。   这还是当初出云寺的方丈认为在出云寺的地界发生了如此的意外,心怀歉疚,这才送给了时以锦的,她也就聊胜于无的一直放在身上。   时以锦走到马厩里,将一直带着护身符递给了宋陌竹:“这个给你,之前出云寺的方丈给我的,应该还是挺有效的。”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手里拿着的护身符,一时没了反应。   时以锦只当宋陌竹是不好意思收,举了有些时间,就拉过宋陌竹的手,往他手里一塞:“我就当你收下了。”   她见宋陌竹还在盯着护身符看:“说是出云寺方丈开过光,应该很灵的,保佑你平安回来。”   宋陌竹这才将护身符收到了怀里,说了句:“谢谢。”   时以锦见宋陌竹有了反应,这才回了房,打算回去等着宝铸局的人来送文书。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轻快离开的背影,将护身符放进了怀里,还摁了摁护身符所在的位置,露出了一个笑意。   等到杨昼和画眉也都从家里收拾了包袱,回到司刑处。   他们却迟迟没有等来高然,就连准备为他们送行的时以锦,也张望着高然的身影。而高然也在差不多到了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   宋陌竹看着马背上也是驮了两个包裹,对这位挚友的习惯也是习以为常。   他见到高然便说道:“我们现在就走,若是现在离开,在傍晚还能赶到务城的驿站。”   高然刚想说他来晚了些,到了嘴边,全部都变成了一个字:“走。”   随着“驾”地一声,马蹄扬起了尘土,随着几人身影的离开,时以锦在心下默念希望几人能平安回来。   没过多久,宝铸局的人也派人送了文书。   时以锦翻了翻里面除了文书,还有关于铜币设定一些图纸。   除此之外还附带了秦雪带给她的一封手书,请她前往城北的合川当行,明日宝铸局就在那里设点还钱,她明日也会同往。   时以锦将秦雪的手书收好,便看起了送来的图纸,图纸上标明了铜币相关的一些特点。时以锦昨日听秦雪的讲述的时候,已经是觉得十分稀奇,如今再看图纸更觉得这小小一枚铜钱更是了不得。   从铜钱上的字体再到细节的打磨,更是每一步都蕴含了心思。   一天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这一日,时浩似乎先生那儿放得格外早,便来找时以锦。而司刑处的众人也都知道时以锦有这么个堂弟,时浩现在也算是畅通无阻。   时浩来到时以锦房间的时候,刚巧时以锦将秦雪送来的文书全部都看完了。   “准备回去吧,我这里都好了。”   时以锦正准备将这些文书箱子里,时浩却是眼尖,在时以锦合上文书之前,一眼看到了铜币的图纸:“姐,你果然在研究那个假铜币的事情。”   时以锦看着露出的一角图纸,嘱咐道:“别出去瞎说。”   时浩立刻举起了手,做对天发誓的样子:“我保证不出去乱说。不过这事姐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刚路过告示板的时候,我看大家都在讨论宝铸局要换铜钱的事情,说是东南西北四个角各设了点。”   她看到秦雪的手书的时候,就想到了宝铸局应该已经广发通告,明天估计就算没有要换钱的人,就算看热闹的人应该也不会少。   对宝铸局来说,明天也是一场硬仗。   见时以锦边给箱子落锁,边在沉思,时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姐,你要负责这个事吗?你要负责的话可要小心点,我刚才在告示板前听了一会儿,好像不少人打算浑水摸鱼,感觉像是去砸场子的。”   时以锦不置可否,百姓看到这个通告,自然都会怀疑手中的铜币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会拿到现场让宝铸局的人鉴定一番才安心。   “嗯,我知道了,”时以锦记下了时浩的劝告,“先回去吧。”   -   翌日,时以锦还特地从府上带了两个护院,前往了合川当铺。   她还未到合川当铺门口,却已经看见合川当铺门口已经被乌泱泱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四周也都有官兵把守,将人群围了起来,避免伤到过路的行人。   时以锦长叹了一口气,想要转身回去,但还是找到了官兵出示了司刑处的令牌,才在官兵的指引下找到了当铺的后门,顺利地进了当铺找到了秦雪。   时以锦见到秦雪的第一句话:“人真的好多。”   秦雪点了点头,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门外:“是我们失算了,我以为只有一部分人,却没想到光是城北就有这么多人。”   时以锦想着刚才她看到那些民众手里不少的人铜钱都是那绳子串着,有人说这么排什么时候才能鉴定到,也有人说这么排什么时候是个头。   时以锦便问秦雪:“今天宝铸局来当铺换钱的共有几人?”   秦雪立刻回应道:“每处六人,共有二十四人。”   时以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秦雪:“你觉得是来鉴定手里铜币真假的百姓多还是来换钱的百姓多?”   秦雪也从时以锦的问句里听出了言外之意,对着身边的人附耳说了两句,那人立刻有了行动。   其中四人负责对铜币的检验,另外两人负责对假铜币的更换,外面的百姓立刻被分成了两波。   时以锦看着外面的百姓,等到宝铸局的人为他们鉴定为他们手里的铜钱一脸开心地捧着钱离开,还有那些用□□换了真币的人也是一脸的喜悦。   时以锦和秦雪看着面前的事情逐渐有了秩序,这才都微微展颜。   时以锦就陪着秦雪在城北的合川当铺待了一天,等到到了收摊的时间,其他三处的人也都来找秦雪汇报。   听下来,似乎城西因为设的点靠近郊外人最少,而他们待的城北则是人最多的地方。   但今日却并没有出现拿着大量假铜币来换真铜币的人,更多的人是存了不少钱,日夜都摸着那钱,致使铜币摸得有些泛出黑亮的色泽,为他们的鉴定增加了不少的难度。   秦雪也就宣告了今日的任务告一段落,让众人收拾收拾,尽早回去,后面几日也依旧是一场鏖战。   时以锦想着今日的事情告一段落,也准备回府休息,却得到了秦雪的相邀,时以锦想着也没理由拒绝,便欣然应允。   在走往酒楼的路上,秦雪随口说了句:“也不知道高然他们这么样了,也不知道高然这人吃不吃得了那种风餐露宿的苦。”   听到秦雪这么说,时以锦也不由得挂念起了宋陌竹。 第58章 乾天通宝(三) 宋陌竹和高然带着画眉……   宋陌竹和高然带着画眉和杨昼一路星夜兼程的赶到了务城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杨昼和画眉早就已经习惯和宋陌竹如此条件艰苦的风餐露宿, 唯有高然一路上是叫苦不迭。   吃饭吃的是路上买的干粮,那馕都已经发硬,非要就着水才能勉强咽下。睡觉也是睡在野外, 找一处落叶多的地方便直接躺下就睡,高然一路还在担心着蛇虫鼠蚁。   到达务城的那一天, 高然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到落脚的客栈舒舒服服洗一把热水澡。   他刚坐在榻边, 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打开门还以为是来给他送热水的小厮,结果发现门外站的是宋陌竹。   宋陌竹手里拿着地图跨步进了房间:“你的热水, 帮你取消掉了,我们现在就要去成然村。这样, 晚上还可以赶回来。”   高然闻言, 哀叹了一声:“好, 现在就走。”   宋陌竹却说:“等等, 我让杨昼和画眉去租马车了,根据村庄的地形, 我们若是骑马进去, 难免惹人生疑。我们要扮做迷路的商人到那处去。”   高然听了宋陌竹的话不由生疑:“听你这话,我感觉我们今晚可能回不来,你是不是想去那村子过夜,然后打探一些消息。”   宋陌竹却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现在消息是真是假都尚未确定, 我又岂能断言。”   高然心中也十分纠结,他既希望那个村子藏有猫腻,这样他们就可以尽快破获假铜币的事件, 同时又希望那个村子没有异常,这样他就可以回来洗个热水澡。   杨昼和画眉租了马车回来,几人这才准备前往成然村, 杨昼和画眉他们两人扮做夫妻,高然扮做管家,宋陌竹扮做护卫。   根据地图,几人到了成然村附近的地界,也开始紧张了起来,时刻周围是否有过路的村民。   成然村处于某处山脚下的一处开阔平地,周围种植着不少的桃树,穿过这些桃树,他们才看到村庄前简单地插了一块木牌,上书“成然村”。   放眼望去,根据木屋的数量估算,这村里估计也就三十户左右的人家。   他们的马车停在村口,走了进去,却发现整个村子都是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迹。   宋陌竹随意走近一间屋子的灶台,发现灶台还是热的,看来人应该还没有离开太久。   高然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他们却没有等到回答,有的只是高然声音的回响。   过了许久,这才从远处匆匆跑来了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手还在往衣服上擦着,看样子是在洗衣服又或者是在洗东西。   那女子先是见到高然和宋陌竹,目露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然看了眼宋陌竹,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笑颜:“这位姐姐,我们这一行人本想去务城,结果现在却迷了路,这一路上在这林子里东转西跑的,口粮也都吃完了。误打误撞看到这有个村庄,就想过来讨口吃的。我们两个不吃饭没事,我们家主子不能饿着。”   妇人看向宋陌竹和高然身后的杨昼和画眉,在看到他们一行人中有女子的时候,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放缓了些,柔声说道:“不过我们这儿也没什么东西吃,大多是些萝卜、红薯之类的。你们若是想去务城,沿着那条路一直向西走,就能到了。”   宋陌竹看这妇人的样子,就知道她似乎不愿让他们进村。   他在身后冲杨昼和画眉打了个手势,两人接收到了宋陌竹的意思。   画眉挤上前去,亲切地拉过了妇人的手:“这位姐姐,你行行好,给我们口吃的,就算我不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   画眉边说,边将妇人的手拉过,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其余三人听到画眉的话,均是讶异了一瞬,随即都收回了表情,只有杨昼的脸还是余红未消。   听到画眉这么说,妇人这才有些动容:“这胎还没稳,怎么就出来乱走。你们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给你们拿吃的。”   见那妇人微微走远,宋陌竹也就闪身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想要从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进去发现,这里的人大多家徒四壁,除了吃饭的桌椅,就只有一张床榻,全屋最值钱的大概也就是床上那一条褥子。   时间不多,他刚要闪身出门,却在门后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枚铜币,他俯身捡了起来,这才注意到是一枚假的铜币。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出了门,又过了一会儿,妇人才抱了一小竹篓的红薯过来:“这些给你们,你们路上可以吃。”   妇人将竹篓塞到了画眉怀里,回头张望了一番,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们快走吧。”   他们也不能死皮赖脸地强留下来,画眉道了声谢,这才抱着红薯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时,画眉掀开了帘子,往后望了一眼,发现那妇人见马车离开,才转身离开。   他们将马车驾到了桃林外,寻了一处地点,将马车藏好,将高然留下看马车,三人又偷偷潜了回去。   回到桃林附近,他们再看成然村,似乎没有刚才的冷清,各家各户也都飘出了袅袅炊烟。   他们遥望着成然村的门口,看到有个男人出了村,似乎对着地上刚才他们留下的马车的车辙,用脚蹭了蹭地上,这才重新回了村。   他们几人也不宜打草惊蛇,稍微观察了一会儿,便重新回到了马车处,一行人便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宋陌竹便召来几人交流一下刚才的所见所感。   他将刚才在屋中捡到的铜币放在了桌上。   高然拿起来打量了一下,便断言:“这就是假的,但单凭一枚□□也不好说。说不定是他们出村采购的时候,被换到他们手中的。”   “当时那妇人看到外人就很紧张,若是长年未与外人接触,这种反应也有可能,”宋陌竹顿了顿说,“但她在给我们红薯的时候,却频频回望,似乎在担心有人会来,这才是疑点。”   画眉也补充道:“而且我们重新回到村子门口时,有个男人在村门口看车辙,也很可疑。”杨昼附和着点了点头。   高然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宋陌竹略一思量:“明日以答谢帮助为由,再去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进村。这几日大家也都累了,今日就先好好休息。”   闻言,高然立刻召来了小厮,让人帮忙打来热水。   几人四散而去,宋陌竹回到了房间合衣躺下,闭了会儿眼,复又睁开。   他坐起身从胸口摸出了临走前时以锦送给她的护身符,微微摩挲着。   -   时以锦和秦雪这几日中,也一直辗转在宝铸局的各个换币点。   经过这么几日,百姓也逐渐意识到手中握有官铸铜币的人才是大多数,真正有私铸钱的是极少一批人。   时以锦和秦雪又来到了最初城北的合川当铺,这里前来换币的人早已不似第一日的人山人海,只有零星几人。   就连借了场子给宝铸局的合川当铺的掌柜都说,刚开始那两日他生意都没法做,这几日才逐渐开始重新有人找上了门。   秦雪正翻着这几日换私铸钱的人数,并在心里默默算着这次会造成的损失。   时以锦则没有打扰秦雪,正在看向坐在外面为人换钱宝铸局的官员。   她目光突然注意到了对街的一个男子,看起来不过三旬左右,身上穿着粗麻的衣服,嘴角上方的痦子确实格外的显眼,正在打量这边的情况。   时以锦难免多看了两眼,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她看那男子的目光偏向她这边,她转头对着秦雪问了句:“你看着账册可有发现有人连续几日来的。”   秦雪翻了翻账册:“没有看到相同的名字。”   时以锦说了声“得罪”,便接过了秦雪手中的账册,翻着账册上的名字,有些识字的人,便让人签了名字,但更多的人则是用按手印的方式来代替签字。   时以锦打开账本看着满目的红手印,也不由头疼。若是想要从这其中找出相同的两个手印,可能也需要一个个进行比对,还不一定能有结果。   她翻了两页,却忽然看到其中一个指纹显得有些异常,其他人的指纹都是一丝一丝的弧线,这人的指纹上确是在中间出现了一小团红色的印泥的痕迹。   她又往后翻了翻,对照着日子,发现这个指纹每天都在出现。   她对秦雪说了发现,秦雪前后看了看:“还真是,你不说我真的都发现不了。”   时以锦再看手印前面宝铸局官员登记的名字,只想直呼好家伙。   张三、李四、王五……她觉得这人或许可以再敷衍点。   时以锦抬头再望出去,发现刚才一直在路对面张望的人正在过街,找到其中一位官员正在换钱。   她走近两步,听见这人正在登记的名字正是赵六。   她见赵六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官员为他登记的名字,双手在两侧不停地摩擦着。   她不动声色地进了当铺,看似在拉家常,却低声对跟来的司刑处的人说道让他们跟紧那人。   等到赵六离开,时以锦这才拿起账本一看,上面按的手印,果然一如前几日,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一块。   秦雪也跟了出来,看到那个指印:“这人又来了。”   时以锦“嗯”了一声,她看着司刑处的两人已经跟了上去。   这人或许就是他们要钓的那条鱼。 第59章 乾天通宝(四) 到了黄昏,宝铸局的人……   到了黄昏, 宝铸局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事情。   司刑处派出去跟踪的人也来报,说是这人回了家中之后, 再未出过门。   司刑处去盯梢的人在那人居住的名宅附近周围看了看,那一带大多住的都是浮浪之人。   时以锦听完, 和秦雪商议一下之后,决定暂时打算按兵不动, 看看这人是否会与其他人有接触或者往来。   一连两日,时以锦都待在合川当铺, 发现这人似乎总是差不多在申时会出现,每次出现都带着一串的铜钱, 而且每次也都不是在同一个人面前换币。   时以锦观察了这人两、三日, 发现这人走起路来也是脚步虚浮, 偶尔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 说起话来也是含混不清,像是嘴巴里含着东西。   而根据司刑处人的汇报, 更多说这人出入的地方都是酒肆、赌坊这一类的地方。   时以锦本想再观察两日再将此人抓回司刑处问话, 想看看这人究竟与其他人有何交际,但几日观察下来,似乎却没有收获。   秦雪和时以锦商议之下,还是决定将这人抓捕回司刑处。   他们才知道这人的本名叫做毕五, 在本子上的登记将自己的名字采取了各式的化用。   将这人一抓回来,时以锦让衙差去将他的手抬起来,正如时以锦所料, 这人的大拇指上缺了一块皮,似乎是烫伤还未好。   他们将这人抓捕回司刑处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人家中查抄, 在床底下发下了一个箱子,箱子里大概还剩着十来串的铜钱。   当他们将盒子扔到毕五的面前,问他这些铜钱的事情,他却装作一概不知。   他说这个盒子是他在路上捡到的,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的钱,他捡到的时候,见周围没人就将盒子抱了回去。   他拿着这个钱,本想大手大脚地画了,但是去食馆吃饭的时候,就被人逮住他用的是私铸钱。   他也不敢一下子用太多钱,只能每次少用几个铜板,运气也不错,也没被人抓到过。   接着他就看到了宝铸局说要换钱的事情,他就觉得机会来了,但他也担心一次换太多就会被官差找上门,这样才每次换一点。   “你既然说这个箱子是你捡到的,”秦雪问他,“你不妨说说,你在哪里捡到的这个箱子。”   毕六的目光立刻变得躲闪了起来,讲话也支支吾吾的。   秦雪不依不饶地给出了几个选择:“是城西的小树林,还是城北那些乱巷,还是在你家门口?”   毕六仿佛立刻找到了答案:“对对对,就是城西那片小树林。我也没想到人那么少的地方,还会有人扔钱在那里。”   “你放屁!”秦雪气得直接骂了脏话,“城西那片根本没有树林,那些地方都是我编的,给我拖下去打,打到他给我说为止。别打死了,留条命就行。”   时以锦就看着毕六一直大喊着“冤枉!”,一边被拖了下去。   时以锦觉得问话的事情有人代劳,她也乐得轻松,给秦雪倒了杯茶:“你顺顺气。”   秦雪却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行,我一定要撬开这人的嘴巴。再找不到线索,我看我头顶这顶乌纱帽都要不保了。”   时以锦却想到了宋陌竹和高然:“务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秦雪眉心蹙着,摇了摇头:“就算有,估计也没有这么快就能传回来。”   -   宋陌竹他们一行人,在客栈稍事休息了一晚,正打算在客栈的大堂用过朝食,再去成然村那边看看。   他们刚坐下却听到了旁边一桌的人的谈话。   “你听说了吗,我们路过那个成然村真的可吓人了。”   “怎么了?能有什么吓人的事?”   “我听说之前好多路过那里的人都有去无回。”   “嘘!”另外一人看了看周围,“大清早的,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你就不要瞎说了。”   两人这才将话题扯向了别处。   而听到这番对话的宋陌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看来这个成然村的确藏着一些问题。   他们没再多做停留,立刻驱着马车重新回到了成然村。   这次再来到成然村,在不远处就能看到有人在走动,一点不似那日看上去像个荒凉的村庄。   他们依旧按照着那日安排好的设定,靠近了成然村,只不过这次找的借口是来答谢那位妇人,显得他们也是知恩图报的富商人家。   一行四人来到村口,最先迎接他们的是一群小娃娃,正在沙地里玩着石头。   宋陌竹一眼看出了孩子手中的石头,不是树林里捡的那些普通的灰色石头,那些石头均泛出了一丝绿色的色泽。   那些孩童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念着童谣,也正是之前在都城广为流传的那首“鸟儿叫,仙人笑”那首。他倒没想到这首童谣竟已流传到西南的山村里。   听到这里,宋陌竹都不住地挑了挑眉,看来这个村里,似乎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几个小娃娃看到宋陌竹等人走进了村子的地界,立刻四下散开,似乎是钻进了各自的家门。   娃娃们的动静也立刻惊动了大人,立刻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宋陌竹看向来人,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手上提着一把斧子,身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面上被晒得黝黑,握着斧子的手上还有着厚厚的一层茧子。   “是这样的,”高然堆着笑脸,“我们昨日路过此处,得了村里一位妇人的指点才找到了路,而且那位妇人还给了我们点吃食,我们今日是特地来答谢他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中年男子横眉冷对着高然的笑脸:“没这回事,我们村里的人不跟外人接触,也没你们说的这样的妇人,快走!快走!”   “您也不能说没有就没有,”高然依旧笑着说,“您要不让我们等等,我们见到那位妇人,我们送完东西就走。”   中年男子显然没有同高然扯皮的打算,立刻挥舞着手中的斧头:“走不走!还走不走!”   宋陌竹脚步微动,却还是硬生生按耐住了上前要去制服对方的动作。   直到这时,中年男人背后跑出来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边跑边说:“当家的,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手里斧子放下。”   张二听着熟悉的语调,才一脸戒备地放下了手里的斧子,却看向奔过来的女人:“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妇人?”   “你在说什么?”那妇人看着画眉他们,“我这才刚来,连他们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画眉本想上前寒暄,却被杨昼拉住了手,画眉看看杨昼,却见杨昼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那妇人也不看画眉他们,只问当家的:“这哪里来的人?这些人来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男人问她。   “我哪知道?我这不才刚来。”妇人站在男人面前反问道,她的手背在身后冲着画眉他们摆了摆,似乎是示意让他们尽快离开。   至此,他们也无法连累对他们付出了善意的妇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他们一出了篱笆,中年男子立刻跟在他们的身后,将村门口的篱笆关了起来。   宋陌竹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几人纷纷上了马车离开,又将马车停在了昨日那块平地处。   几人合议之下,决定还是悄悄潜会成然村附近打探消息。   宋陌竹和高然一组,杨昼和画眉一组,四人小心翼翼回到了成然村的附近,各自找了据点,观察着成然村内部的动向。   还是杨昼和画眉这边,最先有了发现,刚才阻拦他们的两人各自出了村,分别走向了两个方向。   他们两人立刻兵分两路追了上去。   画眉见之前见到的妇人,她发现她一个人悄悄地向村后方走去,她也悄悄跟了过去,发现越过一片树林,那妇人独自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用棒槌捶着衣服。   画眉见四下无人,也就闪身出现在了妇人的面前。   妇人看到画眉出现,也立刻紧张了起来,从岸边站起,焦急地望向四周,推着画眉:“这位夫人,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们赶紧走。”   画眉从怀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她将一袋碎银子塞到妇人怀里:“这是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也不踏实。”   那妇人打开袋子看了眼,也就沉默了下来,她着实许久没见到这么多钱了,哪怕家里那口子在矿上累死累活,也没见到带这么多钱回来。   “夫人,谢谢你,”妇人握了握画眉的手,“不过你还是快走吧,我们村子真的不欢迎外人。”   “我这就走,”画眉回拍着妇人的手,“不过走之前,我就有点这村子究竟为什么不欢迎外人吗?”   妇人看了看怀里一袋碎银子,面露为难之色,又想着画眉即将离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村里的男人紧张罢了,就是不欢迎外人。之前其实也来过你们这种富贵人家,我看他们也挺欢迎的。他们也一阵一阵的。”   画眉没套到关于铜矿的事,却也听出来,这个村子背后应该有人在暗中主持着一切。   她装作一副报了恩的洒脱,对着妇人叮嘱了一声,让她把钱藏好,便重新回到了潜伏的地点。   她回去之后,却发现同她一起出发的杨昼却还没回来。 第60章 乾天通宝(五) 杨昼刚要继续跟上去,……   杨昼跟着和妇人分开的中年男子, 跟了一路,进了山林。   男子走在前面,杨昼刚要跟上去, 就看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杨昼立刻藏到了一颗大树后面, 那男子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 这才往前走去。   杨昼刚要继续跟上去,就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宋陌竹和高然拦住了。   宋陌竹轻声说:“此人刚才看到我们已经有所警惕, 你先回去,我们来跟。”   杨昼点点头, 若要论武功方面, 他自然是比不过宋陌竹和高然, 转身回去。   高然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男子的身影:“还不跟上去?”   “他已经起疑了, ”宋陌竹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是跟得太近会被他发现, 而且那日我已经看过, 这里只有一条路,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高然想着原来宋陌竹早已打探好了地形。   等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两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在山林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的眼前这才豁然开朗,他们似乎从山前走到了山后,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个巨大的矿坑。   再往前走,便有一条土路蜿蜒地绕到山下的矿坑中。   他们俩也不能站在高处,找了一块石头后藏身, 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刚才那男子已经沿着吐露走到了矿坑下,似乎正在和人说着什么,又转身拿起了斧子, 开始对着山石“乒乒乓乓”地敲打着。   敲打声不绝于耳,就连高然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一时忘了说话。   而他们等了半晌,这才发现从医个山洞里,似乎推出了一辆辆木板车,木板车上装着一个个箱子,一个箱子似乎没有合拢,一连串的铜币随着车子的颠簸,不断地掉落在地上。   推车的那人停下了车,附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铜币。   “看来线报是真的。”高然压低声音对宋陌竹说道。   宋陌竹点点头:“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刚要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喝叫:“你们是什么人?”   宋陌竹立刻上前,用手肘往他的脖颈处来了一击,这人还没来得及反抗,立刻瘫软在地。似乎因为下面的嘈杂的声响,并没有惊动到矿坑里的人。   宋陌竹和高然合力,将这人拖到了大树后面。看这人的穿着,应该也是成然村的村民。   宋陌竹蹲下身,将这人的身上摸了个遍,除了那些假的铜币没有发现类似于出入令牌之类的东西。   “这人怎么办?”高然看着还在昏厥的人问,“若是这人醒了,我们岂不是就暴露了。”   “不,这人之前没见过我们,暂时不会起疑,”宋陌竹说道,“但暴露是早晚的事,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寻求知县的帮助。就算暴露,他们想要转移,也需要一点时间。”   宋陌竹和高然没再管昏厥的人,立刻叫上了杨昼和画眉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先是回到了客栈,正当高然催促着宋陌竹要去县衙的时候,宋陌竹却说了句:“等等。”   “都这份上了,你怎么还等等,再等人就该跑了。”高然突然有了作为宝铸局官员的使命感,觉得他就应该亲手将那帮人一网打尽。   宋陌竹却沉思道:“你觉得县衙的人真的可靠吗?”   明明成然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私自开凿铜矿,还有人口失踪,但务城的县衙却能做到不闻不问,仿佛这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宋陌竹对高然说道:“我先以司刑处的名义去查人口失踪,暂且不提私铸钱的事。你留在外面接应我。”   做了几年县令的高然,也知道这其中的事情,或许牵扯都比他们要想的深更多,便答应了宋陌竹的话。   宋陌竹便将杨昼和画眉留给了高然,只身前往县衙,再去县衙之前,他另去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他一到县衙,县令一听是都城来人,立刻就慌慌忙忙地迎了出来,一副有失远迎的样子。   出现在他面前的林高,一眼望上去,便是油头大耳,大腹便便,似乎平日油水捞了不少。   宋陌竹面对县令林高的热情,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林高将宋陌竹迎到厅堂上,尴尬地搓了搓手:“宋大人的威名,在我们这偏远之地,也是如雷贯耳,谁不知道宋大人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宋大人来到我们务城那可真是锦上添花。就是……不知道宋大人可有何事?”   宋陌竹在林高吹嘘他的时候,自动忽略了那些话,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我本事路过此地,却在客栈听说,离此处不远的成然村有人口失踪的事情发生,不知道林大人可知情?”   “这……”林高看了身边的师爷一眼,“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大人,我也不是不知,只是这也是谣传,并没有人来报案,我这也无从查起。”   “哦,是吗?”宋陌竹语气淡淡,似乎对林高的措辞并不是太相信。   一旁的师爷见林高词穷:“宋大人,不要怪我一个师爷多嘴,其实这成然村的地界有些尴尬,这村子处在务城和尧城的交界处,我们这两边都不太好管。这一个不好,就逾越了不是?”   宋陌竹闻言,内心暗忖,这私铸铜钱的人倒是会找地方,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林高见宋陌竹不发一言:“不知宋大人现在坐在何处,可要搬到县衙里来住,我定当竭尽全力给宋陌竹安排好。”   “我之前住在清风客栈,我只身一人,行李不多,还劳烦林大人找人帮我去取来。”宋陌竹表面上承了林高的好意,但还是打算一探虚实。林高   林高亲自将宋陌竹带到了一间客房,里面的用度,无一不是奢靡,桌上的茶具是乾天最有名的平窑的瓷器,平日里圣上也都爱惜有加,这里却就大喇喇地放在桌上。   宋陌竹背着身悄悄抚了抚桌上的灰,发现桌上也是一尘不染,看来此处也是经常打扫,用来接待客人的。   宋陌竹心下有了计较,转身道了声谢。   “那宋大人先好好休息,”林高谄媚地笑道,“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林高一关上门,脸上谄媚的笑容立刻消失殆尽,一脸严肃地对身边的事业吩咐道:“那些银子可都藏好了?还有派人去客栈问问这宋陌竹是几个人来的?最重要的是记得去通知那位一声。”   师爷点头称是。   林高则是一脸忐忑,希望宋陌竹不要发现一丝端倪。   宋陌竹则站在房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提笔写了一封信。   -   信还未到都城的司刑处,司刑处却依旧在为私铸钱的事情忙碌着。   “唔唔唔……”毕六在长椅上不停地挣扎扭动着,秦雪挥了挥手,示意衙役解开他口中的布条   毕六立刻说 :“说,我都说,我知道的我都说。”   秦雪这才让左右衙役将他从长椅上扶了下来,毕六立刻瘫软在地上。   “这不是我捡的,这是有人给我的。”毕六看着面前的箱子,未曾想到这个箱子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祸患。   秦雪问他:“这人是何人,你认识吗?他又长得是何模样?”   毕六拼命摇头:“不,我不认识他,那日一出赌坊,就有人把我带到赌坊后的小巷子,我还以为是我来讨债的。”   秦雪一拍桌子:“废话少说!”   “那人有两个下属,各个人高体壮,把我往后巷驾去,”毕六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然后就把这个盒子扔在了我面前,让我把这个盒子里的钱都用了。我当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想都没想都答应了。后面大人们也知道了,有人跟我说是假的,我就不敢用了。那人大概还在监视我,看我没用,就还派人来堵我,让我继续用。”   秦雪不耐地拍了拍桌子:“长相呢?”   “就是一身蓝布衣服,另外两个护院也一样。”   随着毕六的话音落下,时以锦皱了眉,这人说了和没说一样。   纵观都城的官宦人家和世家似乎管家和护院的衣着都是统一装扮,就连时家也不例外。唯一只不过将怀疑的范围缩小在了官宦人家身上。   又或者那人根本就是买了一身装扮伪装,为的就是毕六暴露那日,故意引导向错的方向。   但说实话这件事到了这里,又进入了僵局,就凭司刑处和宝铸局的能力,若是挨家挨户地上门去查,必定会惹主人家不快。若是一纸御状告到乾天帝面前,他们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时以锦看向秦雪,秦雪此时一脸为难,只能让人先将毕六押到牢里。   “我都说了,不能放我走吗!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   秦雪听着毕六的声音只觉心烦,她一时之间似乎也找不出恰当的方法。   她若真要一家家去查,她就像个引线穿针的人,线头还没进针孔,她头上那顶乌纱帽估计就保不住了。   时以锦觉得真要查大概也只能从自家的管家入手,问问看有没有其他的管家的消息,但如此打探又不免显得太过刻意。   一时之间,房里只剩下时以锦和秦雪两人互看。   秦雪突然一拍掌说道:“有了,要不让圣上下令,中秋宫宴那天让各家府上带着管家前来,正好让毕六认人。”   时以锦听完,格外沉默地看着秦雪,眼神里大概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关爱的神情。   时以锦还没开口,秦雪又一拍手:“哈哈,我说笑的,说笑的……这不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吗……”   她们两人彼此也是心照不宣,看来只能等其他几人从务城传来的消息。 第61章 乾天通宝(六) 宋陌竹知道林高不怀好……   “怎么样?那位怎么说?”林高一脸焦急地问师爷。   “从客栈打听回来了, 说是宋大人是一个人去住的店,”师爷顿了顿,附到林高的耳边小声说, “那位说了,就算姓宋的有所发现, 但凭他一人也不会有动作的。”   “那晚上的天香阁安排好了?”   “都照着大人吩咐安排好了,大人您放心就好。”   到了傍晚时分, 林高去请宋陌竹共进晚食。   宋陌竹知道林高不怀好意,直到马车停在天香阁门前, 在门口就已经传来香风阵阵,宋陌竹彻底黑了脸:“林大人这是何意?”   “就一起吃饭, ”林高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着宋陌竹挤眉弄眼地说, “这不有美人在侧陪伴……”   宋陌竹却没打算给林高这个面子:“还是林大人吃个尽兴, 宋某这就先回府衙了,想来府衙的饭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高还从没遇到过像宋陌竹如此不讲情面的人, 他知道宋陌竹是乾天帝面前的红人, 却没想到脾气却是如此说一不二,他立刻追了上去:“是我的失误,我这就叫桌菜放到府衙,给您赔罪。”   宋陌竹这才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林高看着被放下来的帘子,对着师爷甩了甩手,师爷也只好任命地往酒楼跑去。   回到府衙的时候, 桌上的菜也来了,林高和师爷两人自成一台戏,不停地想要给宋陌竹劝酒。   宋陌竹又岂会看不出这两人的意图, 一边喝,一边悄悄地吐了一部分在广袖的内侧。   结果,林高和师爷两人先是不胜酒力,纷纷趴在了桌上,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宋陌竹摇了摇两人,见两人都没有反应,看来这两人也不似装的,他轻轻地搜了搜林高的身,在腰间摸到了一串钥匙。   他下午借口要热水的时候,已经将不大的府衙摸了个遍,在后院有一处上了锁的仓房。   按理来说,应该只是府衙里存放东西的库房,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看守。   宋陌竹捡了块花坛里的一把石子用力扔上屋檐,发出的声响,立刻惊动了门口的守卫。   守卫听声音似乎是从府衙外发出,立刻往府衙外跑去。   宋陌竹趁着这个空档,拿起钥匙试了试,发现锁果然开了。他一推门进去,看到仓库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个都能装人的箱子。   借着从仓库顶上小窗泄下来的月光,宋陌竹打开箱子发现是一箱箱的银元宝。   宋陌竹立刻合上了这些箱子,将门锁了起来,立刻回了房,将钥匙重新挂回了林高的腰间。   等到宋陌竹一圈逛回来,他发现林高和师爷也隐隐约约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宋陌竹也装模作样的趴在了桌上,假装喝多了的样子。   果真师爷和林高没动几下,似乎师爷先醒了过来,立刻用力推了推林高。   林高也吓得醒了过来,立刻摸上腰间的钥匙,发现还原封不动地在原处,立刻放下心来。   师爷指了指林高,冲着林高做了“翻他包袱”的口型。   当两人刚要从椅子上起身,宋陌竹就像是被他们两人惊动,这才悠悠“醒”转。   “两位大人,我这是喝多了,都睡着了。”宋陌竹闭了闭眼睛,仿佛还没适应房间里烛火的光亮。   林高和师爷立刻坐回了椅子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俩也是不胜酒力,这才刚刚醒转,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打扰宋大人休息,我们也回去了。”   宋陌竹等人收完了东西,立刻熄了蜡烛,合衣而卧。   待到他看到外面的屋子都没了光亮,他才从开窗翻了出去,他直接翻出了府衙,往高然他们所在的客栈而去。   高然已经在进入了梦想,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摇晃,他看着面前的黑影,立刻吓得失了神,直到看清面前这人,这才缓过神来:“你吓死人了。”   宋陌竹点燃了蜡烛,将写好的信交给了高然:“明日城门一开,你就去尧城找方坚大人,我以前见过他,知道他的为人,让他立刻带人到矿坑和务城府衙。”   高然点头:“你可是在府衙里发现了什么?”   “确实,应该是林高勾结了矿坑那边的人,这才让成然村的人如此肆无忌惮。”   “你觉得是陈丰之他们在背后搞鬼?”   宋陌竹思索了下:“也许有其他助力,我觉得陈丰之他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高然则说出了他的猜测:“不是说故复亡朝的时候留下了一份藏宝图,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份藏宝图,用的那份宝藏。”   宋陌竹心下也浮现了些许的疑惑,随即想到这也只是高然的猜测,便未放在心上,只又嘱咐了一边高然,让他尽快带着他的手书前往尧城。   第二日一早,高然自当是按宋陌竹所言去了尧城。   方坚看到宋陌竹的手书,立刻二话不说,调动了尧城所有的兵力,前往务城。   等方坚带着兵来到务城县衙时,林高立刻出了门,大声质问道:“方大人来了务城也不知会我一声,如今更是大张旗鼓地将兵围在府衙门口,将林某的面子置于何地?”   “我此次前来,是收到消息,说林大人在任其职,却未尽责,贪墨不法,特此前来将你捉拿归案。”   林高强行镇定了心神,说道:“方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我们两人乃是平级,方大人又有何权利,来捉我。”   “他没有,我有。”宋陌竹缓步从林高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方坚身旁,“方大人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了。”   方坚也不客套:“为朝廷肃清败类,这都是方某应该做的。”   方坚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一拥而入,立刻将务城县衙内外团团包围,丝毫没有给林高反手之力。   宋陌竹带着人来到仓库面前,直接让人砸开了仓库的锁。一如他昨日所见,所有的箱子整整齐齐地码着,打开箱子,宋陌竹看着里面的东西挑了挑眉。   看来林高已经转移了一部分的银元宝,不过剩下这些也足够让他定罪了。   林高见事情败露,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颤抖着问师爷:“不是跟我说都藏好了吗?这就是你的藏好?”   师爷见到事情败露,立刻出言撇清:“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高立刻一巴掌打在师爷的头上:“我要是定罪,你也别想逃。”   宋陌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又有人在林高的书房搜出了往来的书信和收受贿赂的账本,等到林高被捉,他就将事情全权交给了方坚,他骑马向矿坑赶去。   等他来到成然村的时候,成然村的景象也是一片狼藉,妇女小孩哭作一团,男人则被用绳子捆在了一起,在旁边蹲了一排。   上次的那位妇人边哭边拽着画眉:“姑娘,不是啊,大人啊,当家的这是犯了什么错啊,你们做什么抓他。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那妇人哭得声嘶力竭,脚边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娃娃正在将手指往嘴里塞,一脸懵懂地看着她的娘亲,丝毫不明白事情发生的状况。   画眉被那妇人拽得也很是为难,她确实为了破案,利用了其他人的感情。   眼看那妇人就要跪下,画眉一把拉住了他:“您先起来,我们只是带他们回去问话,若是事情清楚了,他们也就回来了,我们断不会为难他们的。”   脚边的娃娃扯了扯娘亲的裤脚,妇人的理智这才渐渐回笼了些。将娃娃抱在了手里,轻轻拍着哄着。   见到宋陌竹来了,杨昼这才向宋陌竹汇报,他们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停了手上的事情,有些都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向外逃窜。   他们一共捉拿了三十余人,在矿坑深处发现了用来铸造假铜币的模具。   宋陌竹点点头,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昨日问他们在做什么的那人,正在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面上狰狞的表情似乎在说,还是晚了一步。   现场自有人指挥,宋陌竹便去高然所说的矿坑深处,里面似乎因为被官府的人接管,所有墙壁上的油灯都已经熄灭。   宋陌竹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着。   他一路走进了矿坑,隔着靴子踩在细碎的石子上,宋陌竹照着漆黑的山洞,发现无非是开凿的铜矿和地上堆积的石块。   宋陌竹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地下的碎石子,烛火一晃,突然晃过了一丝莹润的光。宋陌竹将烛火重新移了回去,在许多的碎石颗粒里发现了一片玉牌的碎片。   他从怀里拿出帕子,将玉牌的碎片包了起来,用烛火又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出了矿坑。   高然看着矿坑的人被带走了,才转身去找宋陌竹,看到宋陌竹从矿坑里出来,也走了过去:“可有发现?”   宋陌竹将握在手里的帕子掀开给高然看,高然看清那玉牌的碎片,拿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出是好玉。”   听到高然的话,宋陌竹重新合起了帕子,说道:“走吧,回县衙,总该有人招了。” 第62章 乾天通宝(七) 见到宋陌竹,林高脸上……   来到务城的牢房, 原本空荡荡的牢房也因为突然增多的人而显得拥挤不堪。   一向锦衣玉食的林高现在也是蓬头垢面,在一群羸弱的矿民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宋陌竹进牢房的时候,就看到有的矿民正隔着栏杆, 在对林高吐唾沫,显然是认出了林高的身份。   见到宋陌竹, 林高脸上也露出了不忿的神色,显然是没料到宋陌竹竟然摆了他一道。   林高冷笑一声:“你以为抓了我就有用?”   宋陌竹却没施舍给林高一个眼神, 反倒是将他身边的师爷提了出来。   师爷哭天抢地地喊着自己冤枉,说他所有的事都是在林高的指使下才做的, 立刻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就连宋陌竹他们没找到的账本,也被师爷告知藏在库房中的西面某块松动的砖后面。   宋陌竹见这师爷全都据实已告, 问他:“你们平日里在县衙里接待的人是谁?”   师爷含糊其辞地说道:“就什么达官贵人都有, 这具体的我也认不全。”   “你说还是不说?”宋陌竹冷冷地看着地上跪趴着的人。   师爷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您就绕过我吧, 我不是不说, 那些人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   宋陌竹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师爷,将笔墨纸砚放在了他面前:“你若是想通了, 你就写下来。”   宋陌竹来到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才转身走进了牢房。   他来到林高的牢房门口:“你的师爷全都招了。”   林高此时也早没了之前的慌张:“你不过是诓我的话?这种手段已经不稀奇了。”   “上到都城官员,下到邻城县令,”宋陌竹故作高深地说道,“现在你的师爷正在写名单, 你现在可以选择招还是不招。你不招也没关系,账本我们也找到了,该说的都会说。”   林高却还是保持着沉默, 他和师爷用来记账的账本上并没有直接写出每个人的姓名,而是用暗号代替了人名。   暗号也只有他和师爷知道,他相信师爷给了他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有些人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他也不知道那位是否收到了风声, 已经离开了务城。   见林高不说,宋陌竹也没再多言,离开了牢房。他刚转身,牢房里又响起了对林高的谩骂声。   宋陌竹眸色沉沉,站在门口偷看了一眼师爷,发现他还是跪趴在地上,放在他面前的宣纸依旧一干二净。   他转身去找高然,他一进门,就看到高然正倒拿着账本对着烛火正在研究。   高然一看到他,立刻抱怨道:“哎,你来得真好,这哪是账本,这就是鬼画符。”   宋陌竹接过账本,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账目的内容倒是一清二楚,唯有赠送的人的名字全都由“壹”、“贰”之类的数字随即组成,似乎也看不出规律。   宋陌竹皱着眉,翻找着其中的名字,觉得还是应该多少能找到一些规律。   高然琢磨着:“你说这上面都是数字会跟送礼的人生辰有关吗?”   宋陌竹沉吟了一瞬:“但你能确定他能完全确定每个人的生辰。”   高然被宋陌竹的话噎了一下,适时地闭了嘴,从宋陌竹的脸色,他也看出好友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宋陌竹翻着账本发现其中一个名叫“壹壹”的人送的钱财是最多的,他将这人指给高然看。   高然立刻说道:“我也看到了这个人,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我看这奇珍异宝都给不要钱似的往外送。”   听到高然的形容,宋陌竹立刻挑了挑眉,看来这人财力十分是十分丰厚。他将账本重新返回到了第一页,发现这人第一次送的钱财数是“壹仟壹佰两”。   他再看其他的人署名,这人名的暗号应该就是根据第一次送礼的多少来决定的。   宋陌竹将账册还给了高然,只能让高然从中挑出出现次数最多的几个人。   他现在就算发现了规律,只要撬不开林高和师爷的嘴,一切也都是无用功。   等到宋陌竹回到房间时,师爷依旧没了刚才跪趴在地上的姿势,整个人歪扭着坐在地上。听到宋陌竹进门的动静,他才支撑在地上,坐了起来。   宋陌竹看着他面前的白纸:“壹壹是何人,就是你口中得罪不起的人?”   师爷看起来惊惧不已,眼睛微微睁大,嘴巴也微微张开,显然没料到宋陌竹才出去的时间,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你不说也没关系,”宋陌竹特意停顿了下,“反正林大人会说,你说到时候他会不会说这一切都是你这个师爷怂恿他的。”   宋陌竹将刚才对付林高的方法如法炮制在师爷身上,以利益相维系的感情中间,最缺的就是“信任”二字。   师爷的眼珠转了转,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松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我真的不清楚账本的所有人,平日里我也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最多也就是记账,根本不是什么师爷。”   宋陌竹抓住了关键:“你平日里都去何处跑腿传话?”   师爷的脸色依旧闪过了犹豫的神色,似乎这才开始怀疑起宋陌竹刚才说话的真假。   “你现在若是不说,等到林大人那边全说了,就没有你什么机会了。我听闻你家中还有儿子还尚在襁褓……”   宋陌竹说得婉转,师爷又岂会听不出言外之意,就算他顾念着保命,但他还有家人要供养。   师爷闭了闭眼,这才和盘托出:“最近两天,城西的迎春客栈就来了位贵人,林大人有事的话,我都到那里去送信给掌柜,会由掌柜转交。”   “那人可是陈丰之?”   “我与那人未曾谋面,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宋陌竹听到立刻撇下了师爷,找人将其严加看管,立刻找了人前往了迎春客栈。不出他所料,他们一行人到了迎春客栈却扑了个空。   “大人,这几位大人,有事我们好好说,”掌柜跟着宋陌竹等人上了楼梯,亦步亦趋地说道,“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几位官爷这么一闹,我这生意也没办法做下去了。”   宋陌竹先是根据入住登记的册子,找到了最近几日退房的房间,一间一间推开了房门,无一不是人去房空。   直到来到最后一间房,一推开门,却发现不似其他几间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床上的杯子也都还散乱的堆叠在床上,桌上的茶杯也都还放着,处处都彰显着这间房子的主人似乎还没离开多久。   “这间房怎么回事?”宋陌竹转头问跟在身后的掌柜。   掌柜也探头看了看这间房子的内部:“就今天早上,这个房间的小厮突然给我扔了一袋银子,说是要走。我看到那么大一笔银子,当然要去送送客人。结果,客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让人走了。”   掌柜的口气中也不无遗憾。   宋陌竹觉得这人应该是得了风声,这才离开,他四处翻找着,想要看看这人的匆忙离去是不是会落下东西,但各个橱柜里都是空空荡荡,连个线头都不曾存在过。   宋陌竹走到床边,他将被子掀开翻找。被子一掀,立刻传出了“当啷”一声,一块玉牌被摔到了床上。   他拾起玉牌一看,再拿出之前在矿坑里捡到的被磕了角的玉料,两者合了起来。他在矿坑里捡到的被磕掉的一角,正是出自这块玉牌。   宋陌竹一眼认出了这块玉牌出自都城有名的首饰坊,而那家的首饰向来以孤品闻名。   这人与都城的渊源似乎也可见一斑。   看来这人行为再仔细,连掌柜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容,但却还是因为走得匆忙,百密一疏。   宋陌竹收好了玉牌,就让来人盘问客栈上下,他觉得这人若是在务城待了一段时日,不可能没有一人见过此人。   哪怕只是知道这人的穿着或者形态也算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等到师爷再一次见到宋陌竹,这次他立刻跪在地上挪了过去:“怎么样了?大人您可有找到人?”   宋陌竹沉默不语,只是瞥了一眼师爷。   这师爷被宋陌竹这么一看,立刻心慌不已:“大人,您听我说我真没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拿家中亲人发誓。”   说着,这师爷就举起手想要对天发誓。   “够了!”宋陌竹冷声说道。   师爷立刻噤了声,宋陌竹将纸笔重新推到了师爷面前:“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想要不要写?”   这一次,师爷没再犹豫,看着面前纸笔,立刻就抓起来毛笔,一只手拿着毛笔,另一只手扶着手上的铁链,颤颤巍巍地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笔画。手上微不可见的颤抖,揭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他写了满满三张纸,这才在最后按上了手印。   宋陌竹将纸晾了晾,折叠好放了起来,让人将师爷带了下去,让他和林高不再待在一间牢房中。   方坚跨步进门的时候,刚巧和师爷擦肩而过:“这人可都招了?”   宋陌竹将刚才的招供的内容给了方坚看,方坚也不由气愤:“这群人着实可恶,收受贿赂不算,还压榨百姓。之前说在成然村失踪的人实则都是被骗到矿上做工,身为父母官,却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还包庇有加。”   方坚还在痛斥着林高等人的可恶行径,说是做工的人没有额外的工钱,只有一日三餐,甚至连片瓦遮雨都没有,住也住在矿里。   宋陌竹想到他们第一次去成然村的场景,曾是空无一人,大概就是成然村在矿上开饭,这才导致他们以为成然村是个荒芜人烟的村庄。   方坚数落完这些人:“宋大人,你打算这么处理这些人?”   “回京,据实上报给圣上,具体还交由圣上的定夺。”   宋陌竹想着在客栈里获得的玉牌,再算一下中秋宫宴的日子,似乎是时候该往回赶了。 第63章 乾天通宝(七) (一更)宝铸局给都城……   宝铸局给都城百姓换私铸钱的事情, 不知不觉地也进入了收尾。   东南西北的四个角,也渐渐变成只剩下合川当铺一个兑换点。   而毕六一被抓,换假铜币这件事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湖中, 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时以锦一直没想通的是,毕六背后之人若是真的想让私铸钱打量流入市场, 那就应该不止一个像“毕六”这样的工具人。   而是有更多的“毕六”在各处换私铸钱,而这样对宝铸局而言, 也无疑是一次重创。   但是对方却什么没有动作都没有,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和沉寂。   这一日的黄昏, 秦雪出现在了司刑处门口,时以锦见到秦雪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可是毕六口中的人找到了?还是务城来消息了?”   秦雪盯着时以锦半晌, 时以锦被秦雪盯得眼神多少有些发毛。   秦雪这才开了口:“我看你这破案心切的样子, 倒是同你们处里的宋大人一模一样。”   时以锦一阵无言, 她这才意识到她这几日都在挂心着私铸钱的事情, 而她更是在等着务城的消息,却未曾得到只言片语。   “那秦大人怎么来了?”时以锦对秦雪的来意很是好奇。   “没事就不能来了?”秦雪亲昵地勾上了时以锦的胳膊, “我们现在也算是好友了吧, 走吧,过几日就是中秋宫宴,跟我去挑首饰。我当日一定要艳压群芳。”   时以锦却问出了关键的问题:“秦大人,你当日是不是要穿朝服?”   秦雪立刻拍了一下时以锦:“就是因为穿朝服, 不能在衣服上花心思,才要再头上的首饰和耳饰上花心思。”   时以锦面对秦雪的邀约,面露出一丝犹豫。   秦雪却没给时以锦拒绝的机会:“你跟我去吧, 说不定你也能挑到心仪的饰品。我认识你到现在发现你也就这么几根簪子老换着带。”   时以锦也被秦雪说得心动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是李如给她什么, 她就用什么,也未曾自主地想要买过东西,或许出去看看也是不错的选择。   秦雪见时以锦没有再说话,权当她是默认了,立刻拉着她就往著名的青玉坊去。   等秦雪拖着时以锦来到青玉坊门口,时以锦探头看了看挂在门口的牌匾,果真是十分气派。   一眼望进去,青玉坊的内里也是十分明亮宽敞,一眼望去发现也是点了不少的油灯,只为了让他们家要售出的首饰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   时以锦光看这里的装潢,便知此处的饰品应该价格不菲,多少有些心生退意。   秦雪确实勾着时以锦的胳膊,直接将她半拖半拽了进去,完全杜绝了她“逃跑”的可能。   时以锦进门一看,不得不感叹这青玉坊的陈设也确实做得极佳,一眼望上去,每一件饰品的最优点都一目了然,完全不存在几件相同的饰品放在一起,给人一种杂乱感。   小厮看到秦雪和时以锦进了店,倒也没有上来迎接,反倒是到后面找来了掌柜,由掌柜接待。   掌柜一见到秦雪,便冲她点了点头,似乎也是熟识,反倒是对着时以锦殷勤却不谄媚地说:“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若是有看中的饰品,我自当为姑娘介绍一番。”   时以锦轻声谢过,一一浏览起桌上的饰品。她这才发现秦雪口中的首饰铺子,其实是个玉铺,所有的饰品也都是主打玉饰。   这里的玉看上去都是晶莹有光泽,并且在油灯的映照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不过时以锦对玉器却是多少有些敬而远之,毕竟她现在一直在外跑,她总担心这些玉一不小心就会磕着碰着。   时以锦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饰品,突然看到了一对玉扣,似乎是用来束腰带的,她突然想到了宋陌竹,她觉得这对白色的玉扣似乎格外适合喜穿深色衣服的宋陌竹。   “你看这个做什么?”秦雪见时以锦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扣。   时以锦闹了个红脸,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想到远在务城的人,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秦雪也没有过多的追究,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面前精美的首饰上。   秦雪一脸兴致盎然,拉着掌柜不停地在询问。可是问了一圈下来,却没有她没有中意的饰品。   掌柜见秦雪也是诚心诚意地想买,便从柜台下拿出了一本厚重的册子,翻开册子介绍道:“这是我们青玉坊近来为其他客人定制的一些首饰,都是孤品。两位姑娘可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中意的,我们也可以为姑娘定制相似的。”   秦雪一听立刻来了劲,翻着册子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时以锦看着册子的时候,内心到没有特别大的波动,更多的是感叹这册子的画工精致。   画册上的饰品全都跃然纸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般。而她也发现在册子最下面的一个角落里,还有订制的时间和客人的姓氏。   秦雪翻到一页,发现有一块玉牌,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就是光秃秃地一块玉,便好奇地问掌柜:“掌柜,怎么连一块普通的玉牌都要特地订。”   掌柜也是耐心好:“因为玉料好,所以就记了上去。而且这块玉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实属难寻。这种玉料我们也就够只再做一块玉牌。”   说道这里,掌柜突然叫过了一旁候着的小厮,附耳对着小厮说了几句,小厮应声离开。   时以锦却只捕捉到了:“重新做……”   等到目光落回册子的时候,发现秦雪已经将册子翻过了页。她突然想到了她刚才格外注意到了那位客人的姓,也不由眯了眯眼。   最终,以秦雪向青玉坊掌柜定制了一支凌霄花的簪子,而时以锦也选了一副普通玉坠的耳环,还给圆圆买了一个微微泛绿的葫芦挂件。   这场青玉坊之旅才宣告结束。   不过,三日之后,秦雪有拉着时以锦去取簪子的时候,时以锦一进门,便望见掌柜手上正合上了一个铺满锦布的木匣子。   在盒子被盖上前,时以锦看到了盒中之物似乎就是上次说的那种材质的玉牌。   她想大概也有人看了画册觉得奇特,这才先下手为强,将另一块玉料也买走了。   秦雪想来也是看到了那块玉牌,立刻问掌柜:“掌柜,你剩下那块玉料也有人买了?”   “这倒不是……”掌柜抚摸着木盒子说,“这块玉料也不过是人家寄存在我这青玉坊,让我帮忙打磨。也算是对我们青玉坊的认可。”   秦雪也不想听掌柜继续听掌柜的自卖自夸,也就问道:“掌柜,我的簪子好了吗?”   她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上次订购的契书,掌柜结果契书,低下身子为秦雪取出一个狭长的盒子。   秦雪打开盒子,一根布满凌霄花的白色玉簪便映入眼帘,簪身上刻着凌霄花的图案,簪头则是雕刻着簇簇的凌霄花。   时以锦帮着秦雪把簪子插在了发髻上,秦雪对着铜镜,满意地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收到盒子里装好。   出了门,秦雪这才说不枉这簪子花了她存了半年的银子,有这么一根簪子也是足矣。   至此,时以锦和秦雪便笑着告别,各自回家。   时以锦一回家,就发现从内里飞奔出一个身影,直接挂在了她的腿上,仰着头甜甜地喊道:“姐姐!”   圆圆抱着她,她也是寸步难行,她将圆圆从身上扒拉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想着在门口接我回家。”   时以锦却突然注意到圆圆手上脏脏的,似乎是在玩泥巴,她这才看了一眼裙子,发现裙子上也是未能幸免,圆圆的两个手掌印正印在她鹅黄色的裙子上。不过立刻,她就听到了答案。   “才没有,”圆圆仰头大声说着,“时浩哥哥在陪我在门口做陶器。”   时以锦想着也不知道时浩哪里来的耐心,会陪着圆圆做陶器,她克制着还好这条裙子并非她过于喜欢的裙子,拉着圆圆的手:“走吧,带我去见见你时浩哥哥。”   走进厅堂,时以锦一眼望见了时浩,她这才注意到她裙子上的两个手印根本就不算什么。   时浩坐在一个容不下他的低矮的小木凳子上,浑身上下全都是泥,脸上似乎是用手抹开的一道道泥印,黑色的皂靴也都是溅着的泥点。   时浩一见时以锦立刻告状:“姐,你看圆圆把这泥水弄的到处都是。”   时以锦没说话,只拉了拉她的裙子,示意时浩看看她的裙子上。   时浩看着时以锦的裙子也沉默了下来,知道在这个家里大概除了时容没有人能真正治得了这个妹妹,顿时沉默了下来。   时以锦余光撇着站在她身旁的圆圆正在捂着嘴偷笑,她立刻喊了一声:“时以绣。”   许久没听到其他人喊她大名的圆圆,立刻放下了手,眼巴巴地望着时以锦:“姐姐,怎么啦?”   圆圆也知道一般在家里谁叫她大名,她多半是要遭殃了。她闭着眼想着姐姐大概马上就要开始教训她。   过了半晌,她却没等到时以锦骂她,她悄悄睁开其中一只眼睛,偷偷望向外面,发现时以锦正蹲在她面前。   时以锦轻轻拍了下圆圆的屁股:“圆圆,你自己说你觉得你做错了没有。”   圆圆看看时浩的样子,又看看时以锦的脏裙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哥哥的事我没做错,哥哥说陪我玩,我也在跟他闹着玩。姐姐的事错在我不该弄脏姐姐的裙子。”   圆圆低着头一脸乖巧认错的样子,她刚才也想了想若是时浩哥哥把她的裙子弄脏了她也会不开心。   时以锦见圆圆认清了自己的错处,也没再过多追究,反正这泥点子应该也能洗掉,并不是特别难弄的污渍。   时以锦目光落在铜盘外不远处的一个不明物体上,拿起来问圆圆:“这是你跟时浩哥哥一起做的吗?这是什么啊?”   圆圆忽闪着眼睛问时以锦:“姐姐,你看不出吗!我觉得时浩哥哥做得可像了。”   “是小猫,还是小狗,还是小鸟?”   听到时以锦的答案,圆圆立刻大声说道:“姐姐笨蛋!都错了!这是小兔子。”   说着,圆圆从时以锦手中抢过了她口中的小兔子,一溜烟地跑回了厅堂。   时以锦想着刚才那个椭圆的泥团,秀眉微皱,她真的看不出那个要眼睛没眼睛,连鼻子都没有的东西会是只兔子,更何况这颜色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   “姐,你真没看出来那是兔子吗?”时浩也一脸的疑惑,似乎不明白他的手艺哪里出现了差错,“你没看到泥团后面还有个圆圆的尾巴吗?”   时以锦这才想起来,那个椭圆形的泥团后面似乎是贴着一个圆团状的泥巴。   她觉得这两人若是转世,大概可以称为泥人界的康定斯基,毕竟他们做出来的东西真的十分抽象。   圆圆一离去,时浩的泥巴大业也宣告终结,时以锦也帮着时浩收拾着东西,让他这个弟弟可以早点回去洗漱。   “你怎么想到陪圆圆玩陶器?”时以锦面对时浩的举动,多少也有些摸不准弟弟的打算。   时浩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这不是回来路上,看到巷子里的那些小萝卜头都在玩泥巴,东糊一下西糊一下,看着就挺开心,就去买了点陶土,想着陪一下圆圆。”   时以锦倒没想到时浩是还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圆圆一直待在府里,自然没有街上那些孩童活得肆意。   或许圆圆性子偶尔闹腾点,也没什么不好。也是为这个府里添了一份活力。   “姐,对了,”时浩重新开始收拾了起来,语气中就带了点雀跃,“后日叔叔也叫我一起进宫参加中秋宫宴。”   时以锦倒是没想到时容会带上时浩,她之前还以为时浩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府上过中秋,现在倒也是能举家进宫。不过想来时容应该也没少嘱咐时浩规矩。   “不过我听叔叔说的那些规矩,皇家真是森严,”时浩也犹豫着说,“姐,你要不去帮我跟叔叔说,我能不能不去。”   时以锦一听,合着时浩想让她去帮忙求情,她纠结着措辞:“弟弟,你看你迟早是要去官场上闯荡的,现在提前去见见世面也挺好。”   时浩一听,便知道没辙,他这个姐姐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一旦决定的事也是说一不二。   只能端着收拾完的泥水,兴败而归。   时以锦回到小院中,细想了一下,她其实至今为止也从未进过宫,宫里的那些规矩她也并不清楚,但只要谨言慎行想来应该也不会出错。   毕竟现场的人这么多,应该也不会有她的事情。   但再仅剩的不长的时间里,还是去找了一次李如,从李如那儿得了几句的提点。但时以锦却发现跟李如说话的时间里,李如对着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时以锦追问她有什么事,李如也不肯说,问是不是同圆圆有关,李如也是三缄其口,只对时以锦说会将她中秋宫宴上的衣裙给她送过去,就打发她离开。   时以锦此时还被蒙在鼓里,到了中秋宫宴当晚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容和李如在和她的相处中为何都会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第64章 乾天通宝(八) (二更)中秋宫宴当天……   中秋宫宴当天, 时以锦一早就先去了司刑处。   司刑处却是空空荡荡,来司刑处的官员脸上也都不由带着几丝的倦怠,估计人人都在期待着晚上的阖家团圆。   时以锦看着空荡荡的院子, 也不由苦笑,之前说尽量在中秋宫宴前会赶回的人就也不见踪影, 甚至连封信都没有写回来过,也不知道务城究竟是何情况。   时以锦手中也无事要处理, 只坐了一会儿,便回府准备晚上的中秋宫宴。   如今天气转凉, 衣服自然也是多了起来,李如特地为时以锦准备了一件白色的交领, 外面准备了一件小猫戏蝶的橘红色补服, 下面则是搭了草绿色的马面裙。   再加上小秋给时以锦辫了两根辫子, 更显得时以锦整个人充满着明媚。   等到圆圆跑进门的时候, 圆圆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再看看时以锦身上的衣服, 立刻开心地叫着:“姐姐, 我们的衣服一样!”   圆圆还格外开心地指着时以锦补服上的纹样,说下次也要这个纹样。   时以锦看向圆圆,衣服的纹样有点区别,但配色却是一致, 想来也是李如特地安排的巧思。   时以锦牵过圆圆的手,牵着圆圆到了门口,李如看到一大一小姐妹走出来, 立刻眼前一亮,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明明白白写着“我眼光真不错。”   时浩也大大咧咧夸着:“我远远看还以为走来了两个仙女。”   时浩的话逗得圆圆咯咯直笑, 笑得前仰后合。   直到时容出来,圆圆这才收敛了她的没正形。乖巧地喊了声:“爹。”   时容见到众人都等在门口,便下令出发,这次为了去宫宴,圆圆也被特批坐到了时以锦的车上。   没了爹娘的拘束,圆圆上车就跪在位子上冲着外面东张西望,被外面过往的人声所吸引,似乎看几次都看不够。   时浩显然就没有圆圆这么无忧无虑,他正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手上亮晶晶的手汗。   时以锦也看出了时浩的不对劲:“你这是紧张的?”   被时以锦戳穿了内心的想法,时浩也显得有些窘迫:“姐,我书读得不算好,自家家世也不算特别好,这还是沾了叔叔的光才有这机会,我担心会给时府抹黑。”   时以锦多少有些明白时浩的担心:“你平日里同夫子那里的学生相处得如何?”   “自是融洽,平日课后还相约一起去吃饭。”说到日常的事情,时浩显得轻松了一点。   时以锦这才出言安慰道:“所谓世家公子与你同学并无多大区别,他们就跟你同学一样,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地方,你才紧张。大家都是人,不过在名字前面加了前缀,你就害怕了吗?连鬼都抢着去抓的时浩,还能怕鬼?”   如此,时浩内心才放松了不少,大家都是人,他平日里又不是没有用功读书,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姐,我一定不给时家抹黑。”   时浩不由感叹时以锦真的好沉稳,好有长姐风范。   但事实却是,时以锦一进宫见到各位世家小姐之后,立刻只是颔首示意,随即躲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赏起了花,喝起了茶。   尽管时以锦没有打算和女眷打成一片,她身上还是若有若无地落上了几道打量的目光。   时以锦也知道出云寺事件之后,都城女眷的聚会也歇息了好一阵,而她更是一场也未曾参加。作为曾经事件中的风云人物,想来受到众人瞩目也是理所当然。   时以锦自然而然将几道视线当做了空气,想着若不是带话本进宫过于失态,她就带着昨日没看完的话本进宫了。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没看到秦雪的身影,这才想起了秦雪没有世家的身份,是女官的身份,自然不在此处。她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邱宁。   邱宁见到时以锦也似是犹豫,还是走了过来,同时以锦打了个招呼,邱宁本想问问最近时以锦可有在帮忙查案,但想着事情繁多,也就没问出口。更何况,若是有消息,时以锦也理当知会她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邱宁看到沈观儿气势汹汹地带着好姐妹往这里过来,便先行一步离开。   时以锦本也想着离开,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碰上沈观儿确实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却没想到沈观儿先开口叫住了她,沈观儿走到她面前,一改刚才走来的气势,柔柔地在她身旁坐下。   时以锦挑眉看着沈观儿,沈观儿开了口:“之前在出云寺我想去向你道谢,但是司刑处的人拦着不让我见你。我想……我想……谢谢你。”   时以锦没想到沈观儿会给她来个深情道谢,多少有些意外:“当时你也叫了人来就当扯平了。”   时以锦虽然听到沈观儿的道谢,心里却也不是滋味,毕竟当时沈观儿撇下她一个人先逃开也是真的。   她想着沈观儿话也说完了,应该也没什么事,就打算起身告辞。   时以锦刚要走出亭子,就听到她身后传来了一句:“我今日听闻丞相夫人似乎打算孙公子当场向圣上求个婚约,也不知道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听到这些话,时以锦才明白什么叫做本性难移,听沈观儿那炫耀的口气,大概也是十拿九稳,才跑到她面前来炫耀。时以锦听完,只想着晚上有免费的戏可以看了。   夜幕悄然而至,宫人也都开始往周围的灯里点上烛火,显得夜里倒是格外的清幽。   而一轮明月也不知何时爬上了天幕,正如光亮的圆盘高悬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为夜宴平添了几分旖旎。   月华流转间,众人也都纷纷落座,就等着乾天帝来开席。   乾天帝携着皇后在开宴前最后一刻才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他们一出场,自是在场众人皆跪下叩首,口中高呼着万岁。皇家威严,不外乎如此。   等到开席,宫人这才慢慢地开始上菜。时以锦趁着别人还没动筷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了前面的一个空位,想来应该是宋陌竹的位置。   她再往边上两个位置看去,正巧对上了秦雪的视线,她看着秦雪头上果真带着那根凌霄花的簪子,倒是和她身上的红色朝服显得相得益彰。   秦雪朝她举了举杯示意,时以锦也端着茶杯回了一下。   等到菜都放在了桌上,时以锦也来了些兴趣,光是看这宫廷菜式的摆盘也是十分精致,不过时以锦夹起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大概准备多人的饭菜,这些菜早就准备好了,等放到桌上也基本上全都凉了。   其他小姐顾忌着形象,也都浅尝辄止。时以锦则想着虽然是冷的,但也聊胜于无,就当做个尝试,基本上都尝了些。   酒过三巡,丝竹轻响,舞女莲步轻移,准备好的器乐表演和歌舞表演也都纷纷登场。   时以锦看着舞女的柳腰轻扭,步伐也是摇曳生姿,不由看得也是入了迷,目光还黏在退场的舞女身上。但接下来一声巨吼,将她的目光堪堪拉了回来。   场上出现了一位年轻的男子,发出了格格不入的吼声,随即为大家表演了一段舞剑,倒也还算是刚柔并济。   时以锦看着周围,发现似乎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这么专注地将目光放在表演上,就连秦雪也拉着其他的女官在喝酒。   等到舞剑结束,宴会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乾天帝这才开了口:“今日有幸与众爱卿欢聚一堂,还望诸位各自尽兴。”   乾天帝话还没落地,孙相立刻接过了话头:“正如圣上所言,今日可是同庆的时候,还请圣上举杯与众位同庆。”   乾天帝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随即笑了起来:“爱卿所言极是,还是要多亏诸位爱卿夙夜忙碌,才使得乾天百业兴旺。之后也还需要爱卿们多多辅佐。”   众人立刻都要起身说着:“不敢。”   眼看又要全都跪下,乾天帝及时地出言制止:“诸位爱卿也不必在跪下,本就是欢庆的日子,这些礼数暂时就免了。”   有些年纪大的老臣,这才扶着桌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孙引见乾天帝看起来心情不错,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乾天帝听到孙引的话也皱了眉:“爱卿有何事需要在这儿说?”   孙引又岂会听不出乾天帝的言外之意,意思是若是朝堂上的事情,就不应该在现在说,更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孙引却拱手上前:“当下花好圆月,自是有喜事想要向圣上求一道口谕。”   乾天帝一听到喜事,便知肯定是为了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宝贝儿子孙其正的事情,却依旧佯装不知:“不知何事,爱卿不妨说来听听。朕再做考量。”   “臣想为犬子求门亲事。”孙引的话掷地有声。   自从孙引走出来开始,原本喧闹的宴会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徒留着头上挂着花灯在微风中晃荡,发出与钩子摩擦的声响。   此时“亲事”两字被提及,众人脸上更是面色各异。   时以锦看向沈观儿正是一脸雀跃地望着孙引,似乎期盼着能听到的喜讯,脸上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也有人如秦雪一般,听到这件事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谁家姑娘会嫁入丞相府。   更有甚者,脸上都带着明确的厌恶之色,似乎对孙其正这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或者是早就心有所属,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时以锦则是神色淡淡,准备看着接下来事情的发生。   乾天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还要爱卿当着众人的面子到朕这儿来求这个口谕,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那自然是……”孙引停顿了下。   时以锦余光也看着沈观儿都要起身上前。   “是礼部尚书之女,时家长女,时以锦。目前也是司刑处女官,她作为朝廷命官,自当是应得皇上的口谕。”孙引此时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了乾天帝的问题。   一时之间,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时以锦身上,时以锦这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手中还没喝完的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乾天帝看着下面空着的一个位置,再看向毫无喜色,一脸尴尬的时以锦,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他想起他还从未见过时家大小姐,开口:“原来是时爱卿的女儿。”   时容似乎也没料到事情的走向,立刻走了出来跪在地上:“臣惶恐,臣女才疏学浅,定当是配不上孙相家的公子,还请孙相再考虑一下。”   众人也没料到时容会这么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们还以为孙引出来为其子求娶,两家结亲自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乾天帝也没料到时容当众驳了孙引的面子,再想到之前宋陌竹同他说的话,心下也有了计较:“这种事不是你们父母订的,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不妨请两人出来说说。”   孙引此刻也是骑虎难下:“犬子如今身体不适,正在家中休养,这才由为父代劳。”   “时家小姐总在,那便请时家小姐上前,一问便知。”乾天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时以锦顶着众人的眼光,感觉腿脚不听使唤地向前迈去,明明她只想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吃饭,也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究竟又为何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她余光看到沈观儿跌坐在位子上,面如白纸地看着她,显然也没料到会是时以锦。如果可以,时以锦也希望那个人不是她。   她往中央走去的时候,也看到了秦雪、时浩等人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圆圆更是被李如捂着嘴,但是在李如怀里扭个不停。若是李如没有抱着她,可能她立刻就要冲上来了。   她站到中央,顶着乾天帝的威压,正准备跪下,乾天帝却先开了口:“跪就免了,朕想听听你是这么想的。”   时以锦偏头看向时容,时容冲着她点点头,似乎是让她有话直说,时以锦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臣……臣女不愿嫁入丞相府,各位大人也知道如今宝铸局正和司刑处联合在查私铸钱的案件,如今案件尚未解决,臣还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还望圣上明鉴。”   时以锦说得情真意切,说到最后也跪了下来。   乾天帝听到时以锦提到私铸钱的事,这才想起来宋陌竹今日没出席似乎就是因为私铸钱的事,他看着边上秦雪欲言又止的样子:“宝铸局的秦大人可有话说?”   秦雪偏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时以锦:“臣也觉得私铸钱的事情兹事体大,实在不应该让时大人因为儿女私事分心。”   “孙爱卿可听到了?”这件事不如就算了,孙爱卿作为丞相,自当应该体恤下属,是不是?”乾天帝的话变相是让孙引死了这条心。   孙引却不放弃,还想据理力争:“臣觉得司刑处的事由宋大人主管,时姑娘只是文职,更何况只是订亲,并不会耽误查案进展的。”   听到这里,乾天帝脸上也不甚好看,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身旁的姜公公也在给孙引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激怒乾天帝。   果真乾天帝将手中金杯狠狠地摔倒了地上,还溅起了滴滴的酒液:“朕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立刻都起身跪了一片,齐声高呼着:“圣上息怒。”   乾天帝也察觉到了他的失态,稳了稳呼吸:“众爱卿都起来吧。”   见状,姜公公立刻让身旁的小太监去找乐人,舒缓悠扬的音乐重新响了起来,那些舞女也在一旁等待着。   时以锦在秦雪的搀扶下起了身,时以锦立刻去搀时容。孙引则是脸色铁青看着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乾天帝对着几人挥了挥手,颇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当时以锦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面前风尘仆仆的走来几人,为首的便是宋陌竹。   宋陌竹走到刚才时以锦所站的位置上,冲着乾天帝跪下:“臣等从务城的路上耽搁了,来迟了,还望圣上恕罪。” 第65章 乾天通宝(九) 乾天帝也没想到宋陌竹……   乾天帝微眯着眼睛, 看着台下姗姗来迟的几人,他也没想到宋陌竹会赶到的如此及时:“正好,人来了, 那朕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孙爱卿,你这求娶着实晚了一步, 朕早已答应另一人将时家大小姐许配给另一人。”   此时,满座哗然, 似乎都没有料到乾天帝不仅拂了孙引的面子,还留有后招。   时以锦也怔愣在原地, 她看向时容,却发现时容脸上挂着一副心满意足的微笑, 冲着时以锦点了点头。   她四下望去, 触到宋陌竹的眼神, 对方的黝黑的眼神中, 莫名地给了她一丝安定之感。   秦雪在她身边拉她衣袖,似乎想要问她是什么情况, 但也没搞懂情况的时以锦只能长呼一口气。   就听乾天帝说:“朕觉得宋爱卿与时家大小姐很是相配, 当着今日良辰美景,朕就做主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何?两人又都在司刑处,也不影响查案子,互相之间也有个照拂, 朕觉得甚好,你们觉得如何?”   周围在场的其他官员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想到宋陌竹一回来, 事情就变得如此的百转千回。   时以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宋陌竹,宋陌竹则是起身走到她身边, 隔着衣袖拉着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宋陌竹牵着她的手,再抬头望向宋陌竹,发现对方漆黑的眼眸里映照着她的身影。   时以锦顺势也跪在了地上,但是她的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   倒是时容先望向两人,开口道:“臣觉得宋大人与小女朝夕相处,两人甚是相配,这桩婚事还请圣上做主。”   他们头上依旧传来着乾天帝的话语:“你们二人怎么想?”   “臣心悦时姑娘已久,此事但凭圣上做主。”宋陌竹对着乾天帝说道,说完的时候,他的手依旧隔着衣袖轻轻附在时以锦的手上。   时以锦侧头望向他,发现他似乎十分冷静,她回想着两人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才说出了口:“臣女多谢圣上。”   时以锦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乾天帝轻笑了声:“看来这是答应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朕今日就为你们二人赐婚,并由皇后择吉日完婚。”   乾天帝拿着新送上来的酒杯,似是喜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也传来了不少的“恭喜”声,宋陌竹扶着时以锦站起来的时候,时以锦却始终还恍如梦中。   她刚才是答应跟宋陌竹成亲了?   时以锦看向宋陌竹,宋陌竹却是没有避忌旁人,将时以锦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有话我们待会儿再说。”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因为连日赶路,下颌上都生出了青黑色的胡茬,她宛若木偶般点了点头。   但莫名地原本喧闹的场地,突然寂静无声,但是却响起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娃的声音:“姐夫!我有姐夫了!”   时以锦一听便知是圆圆的声音,时以锦望过去,正看到李如在说她,但圆圆似乎一点没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撅着嘴还忽闪着眼睛,笑眯眯地享受着众人看她的视线。   众人听到如此稚嫩的童声更是哄堂大笑,时以锦也不自觉地闹了个红脸,她偷偷看向宋陌竹,发现对方嘴角也有着温和的笑意。   秦雪在一旁看准时机,拉着时以锦到她桌边同坐,若是时以锦回了女眷那边,说不定也招架不住女眷那边的“盘问”。   “婚也给你们赐了,私铸钱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如今从务城回来,可是有所发现?”   宋陌竹看向高然,高然则示意他先说:“臣等在务城发现一个私自开凿的铜矿,并且寻到了务城县令林高与铜矿的幕后主人有着交易往来,如今已有邻城方大人主事,暂时接管务城的大小事物。具体还要请圣上决断。”   乾天帝点点头,似乎对汇报还算满意:“那这幕后之人可是抓住了?”   “尚未,但臣等却发现这幕后之人遗留在现场的物品。”   宋陌竹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玉牌,姜公公见状接过呈上给了乾天帝。   从宋陌竹从怀里拿出令牌的时候,时以锦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和秦雪都对视了一眼,两人也似乎意识到了那块玉牌就是她们之前在青玉坊见到的那块玉牌。   时以锦还记得画册上那个订购人的姓氏是——孙。   乾天帝看着面前呈上来的玉牌,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记得这玉料是进贡之物,而后将此物赏赐给了诸位大臣,不知怎会出现在铜矿那处?去将簿子取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刚才中秋宫宴上的众人,发现今天的中秋宫宴可真是暗潮汹涌,氛围也是一边再变,不由也都噤了声。   时以锦将目光停留在孙引身上,她发现孙引手上紧紧握住了酒杯,脸上却是不显。   时以锦看宋陌竹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怀疑宋陌竹可能已经去过了青玉坊。   等到姜公公将簿子取来,乾天帝也没直接打开,反而看着众大臣:“众位爱卿是自己坦白还是要朕将你们的名字一一报出来。”   此时,刑部尚书率先走了出来:“臣虽收到过圣上赏赐,但此块玉料仍在府中库房之内,而且臣身为刑部尚书绝不会做出作奸犯科的事情。”   其他几位收到过玉料赏赐的大臣也都学着刑部尚书的样子出来辩白。   孙引将杯子都握得发了白,却始终没有站出来说过一个字。   乾天帝将手里的簿子丢给了姜公公,姜公公翻到了玉料的那一页,朗声开始念起了名字:“刘骆大人、赵方行大人……”   不少被叫到的人早已出列站在下面,被叫到也是面不改色,显得颇为从容。后来被叫到的人,有些只是目露疑惑,可能是收到过这件赏赐,但念着是圣上亲赐,这才一直供着,时间长了也就忘了。   又报了五六个人的名字,“还有孙丞相。”   姜公公话音一落,孙引手上的被子骤然一松,慌乱间,杯子倒在了桌上,酒液留了一桌,孙引想要去擦,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他这才慌忙起身。   刚才没出列的其他几人,纷纷出言辩解,都如时以锦猜测一样,说是放在仓库之中,念及是御赐之物,才没有动过。   轮到孙引开口,明明是微凉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臣家中的事物都有内人所管,因此对玉料的事情也记得不甚清楚。内人今天也在场,还请圣上允许她上来回话。”   丞相夫人从女眷席上徐徐上前,福了福身才道:“臣妇对这玉料记忆不深,可能要从家中取来账本,才能知其去向。”   时以锦也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一般来自皇宫的赏赐,除了名贵的绫罗绸缎外,其他的摆件和书画并不会轻易流向外面,更不会成为世家中间的交换。但丞相夫人的话却似乎是在暗示是可能流通到府外去。   此时,宋陌竹也没再给孙引再辩解的机会,画眉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本青玉坊的画册翻到了玉牌的那一页呈了上去,下面记录着订购的人赫然是姓孙。   乾天帝没再发怒,反而露出了一抹笑,示意姜公公把画册拿到丞相夫妇面前。   两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看起来两人似乎都对这块玉牌的来源心知肚明,只不过刚才在宋陌竹没有拿出证据之前,他们是不会承认的。   “之前听闻丞相家的公子在家养病,不妨现在就请位太医去丞相府上为其诊治一番。”乾天帝屈指敲着桌子,对着姜公公吩咐道。   姜公公点头称是,立刻退下去安排了。   此时,丞相夫妇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孙引的话也都到了嘴边,却还是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却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是臣的错,臣不应该欺瞒圣上,犬子并不在家中,而是前几日出城游玩,至今尚未归家。”   “那求娶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是犬子在出云寺偶然瞥见过时姑娘,从那时就心悦于她。”   孙引此话一出,时以锦更是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原来丞相夫人当日邀一众女眷去出云寺还安排了孙其正在暗中窥探,在佛门清净之地,却做出此等龌龊之事,着实令人不齿。   宋陌竹听到这话也不经皱了眉:“孙相,孙公子不是去了外城,就是去了务城,不是吗?”   孙引听到这话,立刻惶恐道:“宋大人,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没有证据怎可如此胡说!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随意污蔑他人!”   宋陌竹面对孙引的指责,却不急不躁,从怀里拿出了一本账本,还有一沓供词呈了上去:“这是臣在务城收集到的务城县令林高的账本,还有林高及其师爷和一些矿工的供词。其中多次提及有一位年轻公子频繁出入矿坑,臣本以为是他人,但经过多番问询,才确定那人正是孙其正。”   高然见状也附和道:“臣也亲耳听闻林大人口中所言,说是县衙也多次招待孙其正,就连县衙的客房也都是照着孙公子的喜好装饰的。”   座位上又传来了一阵阵骚动,在座的不少人对孙引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件事都心知肚明,却没想到他有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陌竹则上前谏言:“臣认为只要派人守住四面城门,在孙其正进城的时候,就能将其一句捉获。”   “就这么办,”乾天帝挥了挥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还有孙相这几日就在家闭门思过,等到孙其正的事情清楚了,再回来上朝。”   乾天帝说完,也目露倦怠之色,好好的一场宫宴也是被搅得一团浑水。见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携着皇后退场,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其余众人。   原本想要找孙引敬酒的人此时也都心生退意,也无人再上前,都持了观望的态度。   秦雪正在拉着时以锦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今天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你说毕六说口中穿管家府的人岂不就是丞相府的管家?那我们明天就带人去认。”   时以锦也在想孙其正既然是铜矿幕后主使的人,那么孙引知道多少,又或者还是说孙引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但乾天帝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打算在今日追究,原因又是什么?   时以锦正想得出神,发现一道阴影站在了她身前,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线,她抬头望去见到面前的人正是宋陌竹。   宋陌竹看向秦雪,说道:“人我借走了。”   秦雪看向宋陌竹,再看看不远处的高然:“快走快走。高大人,来,正好给我讲讲你在务城的事情。”   时以锦这才起身,跟着宋陌竹来到了宁静的后花园的一角。 第66章 乾天通宝(十) 一轮明月高挂至空中,……   行至后花园僻静处, 微风拂动间,传来阵阵桂花的暗香。   一轮明月高挂至空中,在宋陌竹和时以锦中间洒下一地清辉。   “我……”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 似乎都是有话想说。   “你先说吧。”时以锦不安地拽了拽裙角,现在她还觉得事情是如此的不真实, 仿佛看上去都是幻影一般。   宋陌竹看起来也有些紧张,难得地收敛了那一份外露的凌厉:“此事我早前就从时大人商议, 时大人已经同意了,但我看你刚才的表现似乎有些意外, 我还从未问过你的意愿,你若是不愿, 我就去求圣上收回成命。”   时以锦借着天上幽幽的月光, 也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表情, 只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决绝。若是她真的不同意, 大概宋陌竹现在就会去跪在乾天帝面前。   宋陌竹见时以锦没有作声,以为她真的突如其来的亲事表示抗拒, 他正想着离开, 却感受到一股力量拉住了他的袖口。   “我……”时以锦看着宋陌竹的背影带着几分的狼狈,局促地开了口,“你去哪儿”   宋陌竹没有回头:“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时以锦都快要被眼前这个木头气笑了,明明有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其他人的想法, 怎么今天遇到这件事反倒是显得像只呆头鹅。   “我没说我不愿意。”   时以锦轻声的话语随着夜晚的凉风弥散在了空气中,也传进了宋陌竹的耳中。   宋陌竹这才回头颇有意外地看着时以锦,显得有些意外, 他转身低头看着时以锦,试探地问道:“真的?”   时以锦轻声“嗯”了一声。   宋陌竹上前一步,这才将时以锦拥入了怀中, 头抵在时以锦的发顶:“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时以锦闷在宋陌竹的怀里轻轻地“嗯”了声,却又突然拉开了距离:“你是不是早就跟圣上说好要在中秋宫宴为我们赐婚,你才连夜从务城赶回来。你可想过若是赶不上呢?”   宋陌竹则是低头摸了摸时以锦的发鬓:“我从没想过会赶不上。”   说着,又将时以锦拉入了怀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感到一阵安心。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一片云,将圆月遮住了,只露出了一角。   时以锦抬头问宋陌竹:“你们这次去务城为何不往都城写信?”   “是想写,但是想着从务城往都城送信,难免惹人瞩目,因此也就搁置了,”宋陌竹耐心解释道,“何况若是从都城求援,也未必及时。好在解决地差不多了。”   时以锦突然意识到是她过于担心了,这才一时将目光执着于眼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们找到了线索证明铜矿背后有孙其正,也不知道孙引同这件事有多大的关系,甚至不知道一直隐匿了踪迹的陈丰之等人与这件事有和关联。   看来,不久的事情,也将会是一场硬仗。   宋陌竹见时以锦没有说话,将她从怀里拉开,发现她的眼神飘向了远处,刚想要出声,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立刻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时以锦这才从宋陌竹怀里睁开,秦雪和高然这才从廊柱后面现了身。身后还跟着一个矮矮的小萝卜头。   秦雪摸着鼻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高大人,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啊。”   高然也装腔作势地抬头望着月亮:“是啊,秦大人,我也许久没见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了。”   圆圆也学着两人的样子,高昂着头,眼神却不住地往时以锦和宋陌竹身上瞥,又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今天月亮真的很圆。”   一时之间,浮动在空气中的暧昧气氛,立刻被两人搅和地荡然无存。   时以锦无奈,以为这两人还在前面一心讨论着这次私铸钱的案子,没想到没多久就跑过来听墙角,竟然还带着圆圆。   秦雪见气氛尴尬,就把身旁的圆圆往前推了推:“你妹妹来我这儿找你,我就带她过来了。”   圆圆似乎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氛围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地说道:“是娘看到姐姐跟宋大人走了,让我来找姐姐的。”   在场的几人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都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时以锦这就过去牵着圆圆的手:“走吧,我们现在回席上。”   时以锦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宋陌竹,宋陌竹朝她点点头。   秦雪见时以锦离开,立刻也跟了上去,打趣道:“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你,你的脸怎么就这么红,你又不喝酒。”   时以锦嗔了秦雪一眼,朝她示意圆圆还在场。秦雪这才闭了嘴,她也是第一次见圆圆,觉得这颗小萝卜头也是人小鬼大,也存了逗弄的心思。   “你叫圆圆是不是,”秦雪问她,“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说的姐夫是什么意思?”   圆圆听到秦雪的问话,也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姐姐的丈夫,姐姐要嫁人,会多一个人来宠我,给我买好吃好玩的。”   秦雪见圆圆说得理直气壮,不免好笑:“那你知道你姐姐嫁人后,就要搬出府里住,你就不能经常见到你姐姐了。”   圆圆听到秦雪说的突然就没了声,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你骗人!”   “我没骗人,不信你问你姐姐。”秦雪朝着圆圆努了努嘴。   圆圆转头看向时以锦:“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   时以锦只好点了点头,在这种事情上欺骗圆圆也没有意义,如果圣上赐了婚,这也是迟早的事。骗的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   圆圆看到时以锦点头,眨巴着眼睛,无声无息地掉了两颗泪珠,小声说道:“姐姐不要我了。”   时以锦一看圆圆哭了,立刻头大了起来。秦雪看着小萝卜头的泪珠砸在回廊的石板上,也意识到她似乎做了错事,也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圆圆一开始还念在是在宫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时以锦和秦雪越安慰,她哭得越伤心,总有一种明天姐姐就要离她远去了。   时以锦看着圆圆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脸,拿出帕子给她,却直接糊在了她的脸上:“别哭了,没那么严重,我可以回来看你。你随时随地也可以来找我。还有我还没那么快嫁人呢。”   圆圆这才止住了哭,抽抽噎噎地抓住了时以锦的帕子,用力地擤了一把鼻涕:“姐姐跟我拉钩,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时以锦伸出小拇指同圆圆拉了拉钩,圆圆这才紧紧握着时以锦的手继续回到宴席上。   等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圆圆立刻撒开了时以锦的手,迈着她的小短腿奔向了李如的怀里,还在对李如说着悄悄话。圆圆边说,李如还朝着时以锦这边望了过来。   时以锦想了想,觉得宋陌竹应该一听到有人来就出了声,圆圆也不至于听到两人的谈话。   秦雪看着圆圆一脸开心地扑在李如怀里,对着时以锦无比尴尬:“你有这么可爱又粘人的妹妹真好,我也想要给妹妹。”   时以锦又看了圆圆一眼,唏嘘地说道:“你若是想要,圆圆从今往后也是你妹妹了。”   她以一种任重而道远的眼神看着秦雪,顺便拍了拍秦雪的肩膀,秦雪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压力,敬谢不敏:“你的妹妹还是你自己照顾吧。宝铸局忙起来也可忙了。”   时以锦听到这话也多少又些遗憾,觉得圆圆也是痛失了一个会疼她的干姐姐。   没过多久,时以锦就见宋陌竹和高然两人从刚才她和秦雪出来的地方出来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时以锦的视线,宋陌竹朝这个方向看来,她则立刻瞥开了视线。   一旁的秦雪将这一切尽收眼中,发现这两人还真是欲盖弥彰。   不过多久,宴会散尽,只余下杯盘狼藉和余音袅袅,众人纷纷离开了皇宫。   时以锦被秦雪拖住,还在听她喋喋不休地问她今日的心情。周围的人也或多或少地投来了各种的目光,时以锦一晚都沐浴在这种目光下,也变得坦然了不少。   一出宫门,时以锦就见到宋陌竹和时容似乎在说话,等到她走上前去,两人才同时住了嘴。   时以锦想到这两人将她蒙在鼓里,心里也产生了一丝丝名叫不满的情绪,她假装忽视了宋陌竹对着时容说道:“爹,娘和圆圆还有时浩他们出来了吗?”   “都在马车上了,就等你了,”时容转身上了马车,“你们俩要是有话说,就快点说,说完赶紧回府。”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面面相觑,宋陌竹只以为时以锦是碍着时容面子才没有理睬他。   时以锦却转身去找她的马车,宋陌竹跟在时以锦的身后,见时以锦没有打算跟他说话:“你是不是……后悔了?你若是后悔了,现在我就去找圣上。”   时以锦一听,立刻转身拉住了宋陌竹:“你这人是不是呆子啊,你既然早同我爹说了,你做什么瞒着我不告诉我。所有人都知道,好像只有我蒙在鼓里。”   宋陌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只以为之前出云寺的事流言蜚语会对时以锦造成伤害,他只想着有圣上的赐婚能让时以锦从众人的口中脱身。 第67章 乾天通宝(十一) (二更合一)时以锦……   宋陌竹有些愣在原地, 没想到时以锦会是这种反应,他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发现两人已经站在了时家的马车边上。   时浩正扯着帘子, 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人,时浩胳膊下也钻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瓜, 正眨巴着眼睛朝两人看来。   时以锦也看到两个脑袋正一上一下地排在帘子外面。   宋陌竹这才说:“是我未思虑周全,有人在等你, 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明日回司刑处再说。”   时以锦点点头, 看着身边人来人往,也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那明日见。”   说完, 时以锦上车, 本在马车偷窥的两人这才将头一下子缩了回去。   她上车就听到时浩拉着圆圆在说:“今天的宫宴可真热闹。”   圆圆也乖巧地点点头, 眼神却有意无意地飘向时以锦。   时以锦一眼就看出这两人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   隔日, 当小秋叫时以锦起身时,时以锦还坐在床上发懵。   她想到昨晚和宋陌竹在后花园的拥抱也是一阵脸红, 摸了摸脸颊, 这才磨蹭着起身。   到了司刑处,司刑处也不似往常那般冷清,大家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反倒是都聚在小院中有说有笑。   时以锦进门, 看到这种状况,心下一紧:“大家这是怎么了?”   其他人也没想到时以锦这么早就来,其中一人立刻说道:“昨夜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自然是要恭喜时大人和宋大人。到时一定要向两位大人讨杯喜酒喝。”   时以锦面对众人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宋陌竹的身影。   正当时以锦面对众人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宋陌竹适时地出现了她的身后。   “都很闲, 忙完了?”宋陌竹有些冷着脸,看向正团团围绕着时以锦的众人。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脸上却都带着笑意:“这就走,这就去干活。”   时以锦这才转头看向宋陌竹,站在他对面的人似乎经过一晚的休整,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昨日那般赶路的憔悴:“嗯,早?”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颇不自然地问早:“我有话对你说。之前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时以锦被宋陌竹直白的对话搞得不知所措,立刻慌张地望向四周,轻声说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去求圣上。”   宋陌竹见状想要伸手去拉时以锦,但背后却突然起来了一阵轻咳,他刚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时以锦这才注意到宋陌竹的身后站着的秦雪和高然,两人定是为了私铸钱的事来同他们进行商议。   时以锦也偏过头看了看,收敛了神色,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宋陌竹看到两人,则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来了?”   秦雪和高然两人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撞破这两人的事情,但若是不出声也只能同昨晚一样,直接被宋陌竹识破,倒显得他们二人鬼鬼祟祟。   四人进了屋子,昨日晚上见面的时候,秦雪和高然已经互相交流过了务城所发生的的事情。   根据他们的推测,若是按照孙其正正常赶路,不出意料,孙其正将在三天后会出现在都城。   但孙其正的行踪却引起了他们内部的分歧,宝铸局一方认为孙其正可能知道司刑处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改道他地又或者偷偷摸摸进城。   更何况,孙引也有可能为孙其正通风报信,这样孙其正未必会回都城,更有可能等风头过了,这才会躲回丞相府。   司刑处一方则认为就因为孙其正的身份,他不可能会潜逃,更有可能是被孙引亲自押到乾天帝面前去请罪。孙引作为丞相定当要保全自身,说不定自然会将孙其正推出去挡住乾天帝的怒火。   此次的事情由司刑处主导,秦雪和高然也确实觉得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说得有些道理,也就决定按照司刑处的做法去做。   在孙其正回到都城之前,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去丞相府找来管家,并且让毕六认人。   宋陌竹他们早有准备,若是直接到丞相府捉人,说不定会被丞相府横加阻挠,因此特意他们在丞相府门口蹲点,蹲到了管家一人出门的时候,还没等管家反应过来,他就被司刑处的人请到了司刑处。   “你们司刑处又如何?天子脚下,竟也如此目无法纪,说捉人就捉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丞相府的人,无缘无故不见,你们就不担心丞相来找你们麻烦吗?”   管家的话语间也颇有狐假虎威的气势,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孙引因为孙其正的事情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直到将毕六从牢里带到了管家面前,这位管家这才一灭刚才的气焰:“不知道几位大人这是何意?”   毕六一看到丞相府的管家,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立刻大叫道:“就是他,没有错,就是他!他就是把那个盒子给我的人!”   管家也没想到会看到毕六,立刻怼了回去:“这是什么人,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给过你什么盒子。”   “就是你给我的盒子,盒子里全是珠宝,就是你要让我帮你办事。”   “你胡说,明明盒子里都是私铸钱,怎么可能是珠宝。”等到管家意识到事情有不对的时候,他却已经将话脱口而出,在场的几人对管家的不打自招都显得很是满意。   毕六的话是从牢房里押到房间的路上,时以锦吩咐人教他的,若丞相府的管家真是给他盒子的人,就按照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诈一诈管家,不论对方是否上当,都不失为一个计策。   但却没想到堂堂丞相府的管家,轻易地就被激怒了,还直接将私铸钱的事情暴露了出来。   毕六被重新押回了牢房,虽然是受人指使,终究也还是和私铸钱的事脱不了关系,虽然戴罪抵了一部分的过,但还是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管家再想到刚才的事情,神情也显得十分懊恼,没想到自己会说漏了嘴。   “谁指使你的?”宋陌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管家。   管家则向许多被抓的人一样,说出了同样的话:“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一时利欲熏心。”   听到这里,一直旁听的秦雪冷哼了一声:“若是没人指使你,你这一匣子的私铸钱哪里来的,你难道要说是凭空而降的。”   管家也被秦雪的咄咄逼人给噎住了,半晌没有张嘴。   在秦雪和高然两人一唱一和地逼问下,管家听到昨晚中秋宫宴上的事情,他犹豫再三,只是婉转地说是孙其正让他帮个忙,把盒子随便街上流浪的人,其他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   归根结底,私铸钱的事情所有的症结还是在孙其正身上,只有将孙其正捉住了,事情才会趋于明朗。   为了不让孙引起疑,他们决定将管家的供词先按上手印,便决定先回丞相府,并且将孙引的动态暗中汇报给司刑处。   高然看着这管家离开的背影:“在丞相府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说到底为了保住自身,说出卖就出卖。”   时以锦原本正站在宋陌竹身边看着供词,听到高然这么说,也抬头看了一眼管家,不由喃喃:“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对管家所谓的“投诚”仍心存怀疑,管家说的话更有可能是真假参半。   果然,两天之后的夜里,在司刑处的宋陌竹收到了来自管家的一封书信,说是他偷听到丞相和夫人的对话,明日孙其正会从目前守卫最弱的西城门进来。   宋陌竹看过书信,带着满目的寒意,将书信就着蜡烛点燃,火舌一寸寸吞噬着信上的字迹。   翌日,他让杨昼和画眉去了西城门,而他最去了离丞相府最近的南城门。其余两边的城门也都由司刑处的人加强了戒备。   时以锦问宋陌竹需不需要她同去,但宋陌竹想到传言中他还没到中秋宫宴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就黑了脸,说他自行前往即可。   时以锦听到宋陌竹的答案也觉得甚是和她的心意,她只嘱咐了宋陌竹一句一切当心,这才目送宋陌竹出了门。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杨昼和画眉先回了司刑处,向时以锦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他们收到宋陌竹派人传的消息,在南城门截住了孙其正。   宋陌竹截住孙其正的时候,丞相府的管家也带着护院等在南城门。两相对峙之下,管家自从见到宋陌竹出现在此处,就带着人离开了。   宋陌竹等到有着丞相府徽记的马车出现城门的时候,他立刻上前拦下了马车,掀开了马车见到了传闻中不学无术的孙其正,就立刻放下了帘子。   由司刑处的人接过了车夫的位置,将马车往司刑处驶去。   孙其正刚要掀开帘子,质问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驾车的人一催动马车,没站稳的孙其正立刻摔回了马车内,不绝于耳的脏话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宋陌竹看着马车离去,这才翻身上马,想着他这一次多少有些赌的成分在里面,但好在赌对了。   他就知道那个管家的话并不可信,当初所有的话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脱身,等回到丞相府再同孙引商量对策。   来到司刑处门口,孙其正口中还在脏话连篇,任谁都难以相信面前这锦衣华服的人竟会是丞相府的公子。   孙其正看到门口挂着的匾额:“你们小小一个司刑处就敢抓本公子,你们不担心我去告诉我爹让你们一个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边说着,他还边趾高气昂地往石砖地上吐了一口痰。   时以锦被外面的喧闹惊动,出了门就见到孙其正的唾沫星子在本空中飞溅,立刻皱了皱眉。   宋陌竹见到时以锦出了门,立刻移了步子,站到了时以锦面前,将时以锦挡得严严实实。等到孙其正看过来,只看到宋陌竹背后藏着的衣角。   孙其正看到那抹衣角,这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出言调戏道:“哟,宋大人背后就是时姑娘了吧,也不知道我娘可跟你娘说了,不久我们就要成为夫妻了。”   宋陌竹拳头在身侧握紧,浑身散发着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前将孙其正千刀万剐。时以锦虽然没见到孙其正的样子,但从那令人作呕的声音,都可以知道孙其正有多么令人恶心。   时以锦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宋陌竹的拳头,希望他不要被孙其正一时的言语激怒,而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宋陌竹感受到身侧的手上攀上了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便松了松拳头,伸出手回握住了对方的手,将时以锦的手包了个严实。   时以锦是防住了宋陌竹的冲动,却没想到秦雪也已经来了,秦雪一脚飞踢在孙其正的臀部,跟孙其正对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看你配不配。”   高然见事出突然,马后炮般的上前拉住自家的头儿,杜绝秦雪进一步的行动。   孙其正也被秦雪踹得一个趔趄,没想到有人敢这么对他,低骂了一句,转头看向秦雪:“你一个娘们也敢对老子动手,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秦雪冲上去就要跟孙其正干架,还是高然死死地架住了秦雪。   宋陌竹对一旁的衙役使了个眼神,两人将孙其正扭押在地上,孙其正还一脸不满地冲着秦雪不断挑衅。   高然见状只能将秦雪架着拉远了些,时以锦见状,冲着宋陌竹轻声说她去看看秦雪。   宋陌竹这才放开了一直牵着的时以锦的手,他摸了摸手,手上还残留着时以锦手上的余温。面前的孙其正还在叫唤个不停,宋陌竹看了眼手,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时以锦去找秦雪的时候,就看到高然在微有凉意的天,拿着折扇在为秦雪扇风,还边劝着:“不要生气,和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秦雪则叉着腰,指着孙其正刚才在的方向:“他也不看看他就出身好,处处都不如女子,还看不起女子,他也就是个败类。”   高然显然顺不平秦雪的怒气,唯有将手上的扇子摇的更勤快些。   时以锦走近,高然见到她就仿佛就见到了救星,冲着时以锦在挤眉弄眼,仿佛是让时以锦安抚秦雪。   秦雪没注意到时以锦走近,只看到高然突然脸上变得扭曲了起来:“怎么?跟我一起共事,就让你这么痛苦。”   “不是,没有,怎么会?”高然立刻求生欲极强地说道。   “雪雪,”时以锦还是决定拯救高然于为难之中,“别生气了,先冷静地将他绳之于法,现在跟他闹成这副局面,可能只会增加他的气焰。”   时以锦冷静地分析,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现在孙其正的事情还没明朗,秦雪的举动可能只会变成孙引手中的把柄。   秦雪从认识时以锦开始,觉得时以锦多少性子软了点,但说得确实不无道理。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孙其正开铜矿私自铸钱的事情给落实了,并要查清这背后和孙引到底有何种关系。   秦雪长呼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挽着时以锦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跟在身后的高然不由叹了口长气,觉得还是时以锦有办法。   秦雪和高然进了宋陌竹的房间,找了位置落座,时以锦原想坐到秦雪身边,却被宋陌竹拉到了屏风后面,那里特地为时以锦放了张椅子。   时以锦看到宋陌竹的安排也笑了,没想到这人还会在意这些。   宋陌竹见时以锦对这件事并无异议,这才转身出了屏风。   等到将孙其正再一次押上来的时候,孙其正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宋陌竹,却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当宋陌竹从手帕里拎出玉牌的时候,孙其正的脸上也不过僵了一瞬,随即立刻恢复了混不吝的样子。   但这一切时以锦都看不到,只能从宋陌竹和其他人的对话中推测屏风外发生的事情。   宋陌竹问他:“这玉牌可是你留在务城的客栈?”   “这玉牌确实是我的,”孙其正大大咧咧地就承认了下来,“不过我那块已经丢了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   “我们也从青玉坊得知,他们是这两天才收到了丞相府的信,说是之前的玉牌丢了,要麻烦他们重做一块。”   孙其正满不在乎地说:“我很早就丢了,我也早就吩咐府里的人去青玉坊帮我订做了,我怎么知道下人这么懒,把这事情拖这么久。”   从孙其正的话来说,似乎时间线上没有出错,玉牌丢失,重新找青玉坊订玉牌,当中因为小厮的失误导致了时间差。   更何况若是因为玉牌丢失在客栈再通知青玉坊,时间上似乎合不上。那就说明,在孙其正将玉牌磕碎一个角的时候,应该就写信回了府,让府里的小厮去通知青玉坊重新做。   宋陌竹没再揪着孙其正玉牌的事,反倒是同高然说起了这次去务城一趟的心得。   两人似乎越说越有趣,像是没有注意到现在是在审犯人,时以锦也听出了这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孙其正,让他放松警惕。   一旁的秦雪则是在干着急,但对上宋陌竹的眼神,也只好坐着喝茶。   宋陌竹和高然从矿坑的所见所闻,话题一转,就转到了林高府衙客房的装修上,两人不停地吹嘘着那间客房的豪华,既连细节也一一说了出来。   时以锦光是坐在屏风后面听两人的讲述,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间客房的样子。   “尤其是那平窑的青花瓷瓶,我看上面的缠枝莲,那可真是一个精致。”高然眯着眼,仿佛回想着当初放在茶几上的那个青花瓷瓶。   宋陌竹还没接话,一道声音横插至二人中间:“那青花瓷瓶确实不错,我也是从库房选了许久,才选出这么一个完美无暇的。还有那个青花瓷瓶不是平窑,是汝窑产的。”   这时,厅堂的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孙其正的身上,正所谓兵不厌诈。平日里孙其正不务正业,最擅长的就是吃喝玩乐,两人以此为饵,而这条鱼却也真的就咬住了钩。   宋陌竹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账本扔在了孙其正面前:“这上面的壹壹就是你吧。”   孙其正从没见过这本账本,捡起来还认真地翻了翻:“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这谁是谁?”   “可林大人收到的东西不少都出自你们丞相府,你看看是不是眼熟?”宋陌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账本,“这是我从内务府借来的圣上历来上次给丞相府的册子。”   孙其正没想到宋陌竹会直接从宫里入手,来查他们家的事情,顿时也晃了神。   正当孙其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杨昼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宋陌竹耳边说了两句话。   宋陌竹则是轻笑了声,总是要来的人,却比他想象中来得晚了些。   宋陌竹对杨昼说道:“去把人请进来吧。”   杨昼这才领着孙引和管家进门,两人一进门,孙其正立刻迎了上去:“爹!”   “放肆!”孙引似乎并不打算父慈子孝的场景,“你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自己说!”   时以锦听到孙引的声音也坐不住,起了身,躲到屏风旁边偷看外面的情况。   孙其正显然没料到孙引的铁面无私,顿时感到无比惊慌:“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做错事。”   孙引则对着孙其正喊着:“逆子!做错事还不知道认错,是为父没教导好你,今日我就要好好地教训你。”   说着,孙引就要举起身边的一把木椅子要炒孙其正的身上砸下去,可是他身边除了管家无一上前阻止。   孙引将椅子举到一半,就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似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管家立刻接过他手里的椅子放好,扶着他坐下。   没有人给孙引上茶,孙引依旧含糊着骂着孙其正:“你不孝。”   时以锦在屏风后面,都想为孙引鼓掌,这一套苦肉计演得也是十分精彩,看得她都想给孙引搬个小金人。   宋陌竹还是招人给孙引上了杯茶,孙引吹了吹茶喝下,这才慢慢说道:“宋大人,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对,没有教育好这个儿子。他若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你就一定严惩,要让他有个教训。”   时以锦知道宋陌竹应该不会轻信孙引的话,她看宋陌竹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在场的几位又岂不会看不懂孙引对孙引的“用心良苦”。   唯有孙其正没有明白他爹的意思:“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做的这些事,你明明都知道,还有不少都是你授意的。你现在就要这么把我弃如敝履。”   在场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他们想到过孙其正这人游手好闲,也没脑子,却没到他竟然没脑子到这份上。 第68章 乾天通宝(十二) 房间里就陷入了一股……   孙其正的话语一出, 房间里就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寂静。   宋陌竹脸上带着一丝的嘲讽看着这场闹剧还能上演到什么程度。秦雪和高然多少有些目瞪口呆,他们大概还从未见过有人能自我剖白到这种程度。   躲在屏风后面的时以锦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孙其正这一系列的举动, 正在完美地诠释着什么叫做“坑爹”。   孙引也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孙其正究竟说了什么, 明明他都已经想好了在司刑处上演一出苦肉计,随后就带着孙其正去乾天帝面前承认错误。   到时候, 就算乾天帝再生气恼火,他也可以以这么多年为乾天鞠躬尽瘁那份苦劳去打动乾天帝, 或许乾天帝能念在旧情上放孙其正一马。   但如今,孙其正此话一出, 在场的不少人都听见了, 再想要遮掩就变得难了。   孙引随即又咳了两声, 双眼一翻, 看似晕了过去。   管家和孙其正立刻都慌了神,一人不停地喊着“老爷”, 另一个把自己的爹已经卖了的人, 则哭天抢地地喊着“爹”。   “还不快去请大夫?”孙其正对着管家说道。   管家这才应声,匆忙打算出去,却发现有人拽住了他,一看那人正是昏过去的孙引。孙引本想借着晕厥让管家送他至医馆, 借此脱身,却没想到竟然要去请大夫,他见状也不能再装下去。   他悠悠醒转了过来, 又咳嗽了两声,才用低沉沙哑地说道:“都是老夫的错,生了这么个孽子。”   他勉力支撑着站起身:“他的事就麻烦司刑处各位了, 若是发现他做错了什么,一定要严加惩罚,决不能看在老夫的面子就要枉法。”   孙引此时脚底抹油就想要开溜,宋陌竹快他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刚才孙公子的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就请孙相也一起留下,我们定当好生款待二位。”   “老夫也想知道这孽子做了什么,不过老夫这身子实在是……”   孙引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宋陌竹抛了块令牌给身边的杨昼:“拿着这块令牌进宫去请御医来司刑处为孙相诊治,让御医为孙相看看他究竟病到了何种程度。”   “不用惊扰宫中御医,我有一直熟识的大夫,还是大夫更熟悉我的病情。”孙引见状,还想要从宋陌竹身侧绕出去。   但他却还是被宋陌竹堵住了去路:“孙相,若是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现在就去进宫请圣上,让圣上亲审。”   听到这里,孙引这才恨恨地转身坐回了椅子上,他想起前几日在中秋宫宴上的事,更是气得牙根发痒。   人这才终于算齐了,孙其正又重新成为了在场几人的焦点:“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刚才可是什么都没说。”   时以锦若不是现在待在屏风之后,她内心也萌生了一丝上去踹上孙其正一脚的想法,这人似乎真的把司刑处当做玩闹的地方了。   “既然你不说,那就押到牢里,好好反思一下。”宋陌竹也被孙其正吵得心烦,直接找人将他押到了牢里。   孙其正被押走的时候,还一脸求助地看着孙引,喊着让孙引想办法,孙引则是不忍地偏过了眼,多少觉得这个儿子有些无可救药。   孙其正一走,原来嘈杂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不少。   宋陌竹看着一言不发地孙引也开了口:“这件事想来孙公子是难以脱身了,他现在若是不说,被圣上知道受的苦可能不必现在少。”   孙引也是聪明人,知道宋陌竹语带威胁,更是拿乾天帝来压他,他现在若是现在说了,或许还能为孙其正争取一下从轻处置的机会,而对他自身的影响也会降到最小。   孙引也不在装腔作势,反倒是正襟危坐道:“好,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宋陌竹定定地看着孙引说道:“关于私铸钱的全部。”   时以锦见孙其正走了,也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准备听听看就孙引究竟会告诉他们什么。   孙引这才将孙其正接触到私铸钱的始末娓娓道来,说是陈丰之出现在都城的那段时间内,孙其正在酒楼接触到了陈丰之,陈丰之开始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讲到私铸钱会有丰厚的盈利,孙其正就没忍住心动了。   随即孙其正就开始顶着丞相之子的名号,并且偷拿家中的财物,秘密地往返都城和务城之间。   等到丞相夫人发现家中账目对不上的时候,再去找孙其正,孙其正这才将一切都坦白了。当孙引让他立刻停止在铜矿所做的事情的时候,孙其正则是据理力争,认为这件事一定能为丞相府有所助力。并且他也想向孙引证明,他也不是一事无成。   孙引说他气得直接将孙其正禁足在家,打算找人去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却没想到孙引还是偷溜出府,直接躲到了务城。   等丞相府的人想要私自去找他,才发现私铸钱的事情已经在都城爆发了出来,孙引再想去亡羊补牢已经晚了。   孙引的话中勾勒出了一副严父为儿子操碎了心的场景,并且说是在铜矿建立,私铸钱已经流通于世,他才知道。虽然没有将他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但也确实是将大部分的责任推到了孙其正的头上。   话中的漏洞在于孙其正此人向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私自动府中的府库应该也不止一次两次,府中应该多有防备才是。但是这一次却依旧让孙其正得手,未免也说不过去。   但是孙其正刚才的话中却又说不少事情是孙引的授意,若是一开始就是孙引授意孙其正去给陈丰之接触,利用丞相的身份去私建铜矿,并且让私铸钱流通于世,那事情的走向就会有所不同。   可是除了刚才孙其正的那一句话,没有其他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这其中的联系。   孙引说完,就没再多做停留,立刻离开了司刑处,出门前原本大概想要让司刑处优待孙其正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一眼司刑处牢房的位置,带着管家拂袖而去。   一送走孙引,其他几人也都稍稍放松了下来,秦雪扒着凳子在问时以锦的看法,时以锦只说不好说,她觉得还是要看孙其正会这么说。   果不然,将孙其正放到监牢里才一个多时辰,看守监牢的衙役就跑到宋陌竹这边来告状,说是孙其正在牢房大吵大闹,就连其他的囚犯也受不了他的吵闹。   宋陌竹则笑了:“你们可是管的他单人牢房,若是这样,便将嫌他吵的人和他关在一起,不过不要闹出事来。”   衙役一听,立刻领命下去照办。   而在房间的时以锦等人丝毫不知道牢房里即将发生的这一切。   等到时以锦等人再一次见到孙其正的时候,发现孙其正本人形容枯槁,他在牢房里只待了一晚,孙其正却像是老了十岁。   身上的锦衣也只是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头发也一缕一缕地垂在额前,身上有些地方还有十分明显的淤青。   时以锦这一次没有坐到屏风背后,和秦雪坐着,她看向宋陌竹,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意外。   孙其正面对几人连站都站不稳,目光涣散,直到对上宋陌竹的眼神这才流露出了一丝的怨恨:“你要记住,我爹还是丞相,你这么做会后悔的。”   宋陌竹看向孙其正的时候,仿佛对方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他轻笑一声:“你确定你爹会保你,你不好奇他昨天都对我们说了些什么。”   孙其正这才渐渐找回了一点之前的神气:“能对你们说什么,无非就是让你好好查案,不要给我安莫须有的罪名。”   秦雪和高然在一旁听到孙其正如此天真的话语也都不由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孙其正问他们,“我爹自然是向着我的。”   连高然都看不下去,嘲讽了孙其正几句,将昨日孙引的话复述给了孙其正听。高然每多说一句,孙其正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高然说完,宋陌竹自问自答地说道:“你知道私开铜矿,私铸铜钱的后果是什么吗?终身流放。”   孙其正在身心的双重压迫下,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是,不是我爹说的那样。我和陈丰之确实见过面,不过不是偶遇的,是陈丰之知道我的行踪,他总是会若有若无的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觉得他这人奇怪,回去跟我爹说了,我爹却说让我多和这人来往,可以认识更多的人。”   之后孙其正也将所有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他说是一切都是孙引的授意,甚至去务城的县衙,也是孙引的安排,凭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林高对他的言听计从。   若是要论只手遮天,那只可能是孙引。   但如今孙引和孙其正两人各执一词,也让人一时不知如何判断事情的走向。   当听完孙其正的招供后,孙其正重新被押回了牢房,而他们也觉得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   当朝的丞相却和意图覆灭本朝的故复会有往来,也是让人不明白双方的意图。   好在当司刑处的人陷入困局的时候,方坚从务城送来了书信。 第69章 乾天通宝(十三) 收到方坚来信的同时……   收到方坚来信的同时, 方坚已经准备从务城出发将人押解进京。   方坚在信中表明林高希望能出来指认孙其正等人,来获得将功赎罪的机会。   当宋陌竹将信递给身旁时以锦的时候,时以锦看了信这才说道:“这位林高大人是不是得了关于都城的消息这才心急火燎地弃暗投明。”   宋陌竹则是重新将时以锦递回的信收了起来, 说道:“待方大人到都城那日,你同我一起去城门迎一迎方大人。”   时以锦轻声回了句:“好。”   临到要去城门迎接方坚那日, 宋陌竹特地来到时府门口去接时以锦。   宋陌竹的突然到来,也给了时以锦一个惊喜, 她出门就见到两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向后望去才发现是宋陌竹来接她。   时浩急急忙忙地出门, 看时以锦还没上马车,便问:“姐, 你怎么还愣在这里, 不是说今日要早些走, 去城门接人吗?”   时以锦“嗯”了一声, 对时浩说:“今日你自己去吧。”   时浩这才看到后面站着的宋陌竹,格外开朗地向宋陌竹扬了扬手:“姐夫!那我就先走了。”   还没等时以锦反应过来, 要去怪他, 时浩就一溜烟地跳上了马车,催着车夫驾马。   时以锦这才走到宋陌竹面前,眼神飘忽地看着他身后的马车:“你来了。”   “来接你一起去城门。”   宋陌竹说完,就先上了马车, 随即伸出手要牵时以锦上车。   时以锦的手放到宋陌竹的手上,宋陌竹一只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掀着帘子将时以锦牵进了车厢。   直到坐下, 宋陌竹都没有放开时以锦的手,时以锦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挣开, 也就任由宋陌竹牵着。   时以锦见宋陌竹也不说话,就是牵着她的手,随着马车的颠簸,她早起的那点困意也渐渐席卷了上来,她掩面偷偷打了个哈欠。   宋陌竹则是一直用余光在注意着时以锦的反应,这时就开了口:“困了吗?若是困了,就眯一会儿,离城门还有点路。”   时以锦听着宋陌竹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也没敌过困意,悄悄点了点头:“那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时以锦的头往身后马车木板上一靠,闭着眼睛准备打个盹。马车似乎却突然似乎驶过了一块石头又或者一块异物,猛地一震,时以锦的头马上就要往后磕上木板。   时以锦手上一松,却突然被宋陌竹护在了怀里,也没有感受到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时以锦在宋陌竹怀里,抬头看了眼宋陌竹的下颌,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挣了开来。   帘外传来了马车夫的道歉声,宋陌竹只让他小心一点   宋陌竹脸色却看似平常,却也不自觉地耳根,他重新握住了时以锦的手,顺便将时以锦的头拨到了他的肩膀上:“这样睡。”   时以锦靠在宋陌竹的肩膀上,多少也有些心猿意马,原本那点困意也都消失殆尽,只是靠在宋陌竹的肩头假寐。   宋陌竹偏过头看着时以锦的头顶的发旋,也无声地笑了。   等马车停在城门附近,时以锦仿佛感知到一般,才睁开眼,假意询问:“车停了,是到了吗?”   宋陌竹掀开车帘看了眼:“下车。”   时以锦这才被宋陌竹牵引着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等时以锦站到地面上,宋陌竹却始终没松开时以锦的手。   时以锦看了一圈,发现杨昼和画眉就站在不远处,她又挣了挣,却发现宋陌竹却恍若未觉,她不得已才拉着宋陌竹说:“你快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宋陌竹却没松开,反倒是用手摩挲了下时以锦,抬眸看了眼时以锦。   时以锦读懂了宋陌竹眼中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放开,时以锦气得推了他一下,宋陌竹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松开。   画眉和杨昼将两人的小互动收在眼里,见那两人归于平静,才对视了一眼走了上去。   宋陌竹和时以锦见到另外两人迎了上来,守城的将领见到司刑处的人来,以为他们是来捉拿要犯,也下来询问了一番。   听到只是来接人,这也才回到了本职。   他们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方坚等人如信中约定的时辰,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城门外的不远处。   过了城门处的盘查,方坚也叫停了众人,下了马车同宋陌竹寒暄,又同司刑处其他几人见了礼。   方坚也是爽快之人,知道此行目的并不在来都城游历,也直切话题,说要将林高等人押到司刑处。   宋陌竹等人原想着方坚一路长途跋涉,也需要休息,但方坚却表示当务之急需要将这件事解决,给圣上一个交代。   当在宝铸局的秦雪和高然收到消息赶到时,林高也已经吐露了一部分他所知道的内容。他表示他早就知道有人在成然村的地界勘探铜矿的情况,并且开凿的时候也惊动了县城,但当时就有人去了县衙为林高送上了成箱的金银珠宝和一封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的信。   在官场浸淫许久的林高又岂会不理解信里的含义,也根据信上的地址回了信,并且带着衙役去成然村走了个过场,就象征着他对这件事的调查,并且也记录了下来,就算其他人问责,也算有迹可循。   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成然村的铜矿一旦开始,就需要大量的人力,也就有传言说不少的人在成然村的地界消失,实则是被拉到了铜矿做矿工。   而林高从未见过与他通信之人,直到孙其正出现在务城,他才意识到孙其正似乎是去矿上监工的,他就将孙其正等同于与他通信之人。   后来有一次,孙其正邀他去酒楼用餐,他还以为是孙其正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拂,他却在饭桌上见到了陈丰之。他见到陈丰之只觉得这人不简单,也以为陈丰之是找来看矿坑风水的。   却又从两人对话的字里行间,发现孙其正对陈丰之甚是恭敬,林高也起了疑心,私下去调查了陈丰之的身份,却一无所获。   几人又陆陆续续吃了几次饭,林高逐渐确定下来陈丰之才是幕后真正负责矿坑的人,他也知道这背后还有孙其正的手笔。   而林高也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之前并没有透露他偷偷地记录了他们见面的时间地点,并且藏了陈丰之和孙其正来往的证据。   这一切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孙其正和林高的事情这才被坐实了,但是从林高的话语中却还始终没有出现孙引的身影。   当宋陌竹向林高问到孙引可否有与他通信,林高只说孙引从未与他正式通信,所有的内容全都是通过口信。   听到这里,时以锦也不得不觉得感慨孙引可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做事也未留下痕迹。现在一旦出事,他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孙其正身上,自己也不过是落个教子不力的罪名,若是和故复会有所联系,那就是谋反的大罪。   百密也会有一疏,时以锦相信只要孙引在这件事背后动了手脚,那就一定能找到相关的证据。   “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林高情真意切地说道,“就算去见圣上我也不会改我的说辞。”   时以锦也不知道林高究竟是经历什么事情,这才让他现在如此的坚定想要去揭露铜矿背后的事情。   等到林高被带走,方坚这才透露了一丝端倪,他表示林高似乎是在狱中突然意识到他做的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为了保命,这才全都招了。   林高的证词也让案子有了最新一步的进展。   其他押解进京的矿工,也只等他们指认了孙其正曾出现在铜矿上,指挥他们做事,也就再由方坚统一带回务城。   等到方坚暂时将事情同司刑处和宝铸局交接完毕,这才一脸轻松地向宋陌竹道喜:“宋大人,都说这好事传千里,我在务城时就收到了圣上为你赐婚的消息,还真是恭喜。我听说宋大人要娶的是礼部尚书的千金,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姑娘,能得宋大人青眼?”   宋陌竹望向正在同秦雪说话的时以锦:“方大人已经见过了。”   方坚顺着宋陌竹的目光望去,这才想起礼部尚书时容的名字,再想着之前的介绍,这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笑着说道:“倒是方某眼拙了。那圣上谕旨可下了?”   “尚未。”   宋陌竹也皱了皱眉,虽得了圣上当着众人的面赐了婚,但圣旨却迟迟未下,他想着大概是要等私铸钱的事情结束之后,才能等来那明黄的圣旨。又或者,皇后娘娘还未和钦天监选出让她们二人成婚的吉日。   方坚见宋陌竹似是沉思,也未再多说什么。   方坚见时以锦送走了秦雪两人,朝这个方向走来,也向宋陌竹告辞,将空间留给了时以锦和宋陌竹。   “和秦大人在说什么呢?”宋陌竹问她。   时以锦想着刚才秦雪同她讲的话,也笑了:“刚才秦雪同我说,她这几日频繁出入司刑处,发现司刑处真是又苦又累,她说若是我想轻松点,要去宝铸局她随时欢迎。还说了,如果我过去,她会把高大人换过来。”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一脸窃喜的表情,注视着她的眸子,悠悠地问她:“那你要离开司刑处去宝铸局吗?”   “其实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时以锦故意拖了长音,看了看宋陌竹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你希望我去吗?”   宋陌竹没想到时以锦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他:“希望你留在司刑处。”   时以锦这才故作为难地说:“那我就不去了。不过不是因为你才不去的,司刑处本来就很好,何况肉圆还指望着我养呢。”   时以锦边说,那只不知何时出走,又何时回家的三花猫,跑到时以锦的脚边蹭了蹭。 第70章 乾天通宝(十四) 时以锦佯装不知,脸……   随着案子一天天的推进, 谁都没有想到关于孙引在私铸钱这起案件中是否存在的解决点竟然就在之前成然村中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这次他们本就是让成然村的矿工来指认孙其正,却没想到这人在话语里竟然透露出他曾经有一次睡不着去矿坑闲逛,见到过一个年长之人, 长得与孙其正有五六分相似。   他为了不让人发现,当时也就躲了起来, 他记得那人身边似乎还跟着陈丰之。   就连方坚审问这人多次,也是第一次从这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显得颇有意外。   事情又一次出现了转机,但也只是这位矿工的一面之词, 更何况当时已是深夜,天色昏暗, 那人也无法确定那人究竟是不是孙引。   现在, 陈丰之也是销声匿迹的状态, 也没有办法从这一条线入手去寻找相关的线索。   宝铸局和司刑处两相合计之下, 若是想要让孙引认罪,或许还要乾天帝出面, 设一个局来诈一诈孙引。   当宋陌竹进宫将此事进宫同乾天帝禀报之后, 当时在自顾自地下棋的乾天帝没有犹豫,立刻应下了宝铸局和司刑处的要求,打算连同两处一起布一个表面铺满枯叶的陷阱,来等着孙引上钩。   -   到了与乾天帝约定的这日, 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率先领着戏班子进了宫,戏台也早已在御花园的一角搭了起来。   戏班子的人在换装完毕后,立刻按照和时以锦的约定先开始唱着这一出戏。   虽然阳光格外明媚, 将微风拂过的花朵照得分外娇艳,但台下无人,台上却“咿咿呀呀”地一出戏, 也让时以锦感到也有些诡异,不由地搓了搓手臂。   见到时以锦的动作,宋陌竹问她:“你若是冷,我让公公去找的暖炉给你。”   时以锦看了看戏台后台不大的地方:“不用麻烦了,今日的事情宫里公公估计也忙得够戗,就不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时以锦见四下无人,宋陌竹和她就挨在戏台后台的帘子边,宋陌竹的手就自然地垂在身侧,和她的手若有似无地接触着,时以锦也心念一动,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宋陌竹的手背。   宋陌竹似乎注意到了身侧的动静,手却微微偏过,但还是将时以锦的手握在了手里,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时以锦佯装不知,脸上却挂着笑意,看着外面。   他们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等来了乾天帝和孙引一家。在这次进宫之前,他们特地“放虎归山”,将孙其正放回了家中,他们既想知道孙引和孙其正两人是不是能商量出新的对策,又是为了配合这次的行动,为的就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台上此时正在演着一位女子即将送进都城赶考的学子,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的场景,丝竹声正如泣如诉,诉说着那些哀婉的分别之思。   台下的乾天帝正请孙引和孙其正落座,孙引则是和乾天帝推脱一番后,等到乾天帝坐下后这才落座,丞相夫人则是一贯的夫人做派,沉稳而端庄。而孙其正似乎因为孙引觉得他丢人鲜少让他出席宫宴,如今得见天颜,更是显得战战兢兢。   “臣不知,今日圣上请臣一家来是所谓何事?”孙引此时根本无心看戏,他只觉事有蹊跷,从收到圣上口谕以来,到进宫的一路上无时不提心吊胆,生怕说错话,又或者走错一步,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乾天帝拿起身边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水面上漂浮着茶叶:“这是近日朕最爱的君山银针,爱卿不妨尝尝,朕与爱卿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一起喝茶下棋了。”   乾天帝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感慨之中,而孙引也想起了以前的往事:“臣也记不清了。”   坐在孙引身旁的孙其正见到他爹和乾天帝一来一回地聊着天,既觉得新奇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瞥着那个方向。   他的行为落在其他人眼中也更显得贼眉鼠眼。   一时之间,乾天帝和孙引两人都没有说话,台上的戏已经演到了此学子进都城赶考放榜,金榜题名,从一位平民百姓摇身一变变成了人人恭贺尊敬的对象。   乾天帝又开了口:“爱卿这些年来也为乾□□鞠躬尽瘁,想来也是日夜忧劳,朕也甚是牵挂爱卿,想着上次中秋宫宴在众大臣面前拂了爱卿的面子,爱卿难免心怀怨怼,特此摆了一出戏想要给化解一下我们之间的误会。”   听着乾天帝的话,孙引连忙说着十分惶恐,也说着臣不敢心存不满云云。   乾天帝却始终注视着台上的戏,没有往孙引的方向看上一眼,孙引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次孙其正的事情给乾天帝填了太多的麻烦,还望圣上能够看在他的面子网开一面。   乾天帝听到这里,这才移开了看向台上的目光,耳边是戏词,眼前只有孙引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他想起宋陌竹带着时以锦进宫时,对他所说,说孙引一定会借着往日的功劳来抵消孙其正犯下的错,并且预测到了孙引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这姑娘倒是聪明,宋陌竹看来看人确实很准,乾天帝内心想着。   “圣上,认为如何?”乾天帝看着孙引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是拉着一家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乾天帝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人,一时也没了叫这几人起身的意思,他者几年来,也总是能有意无意地听到孙引私下拉帮结派的闲言碎语,甚至更有甚者,表明外族使节进贡的物品,宫里尚未出现,就已经出现在了丞相府。   他手上转动的杯子,此时也隐含着怒气,但想到宋陌竹和时以锦所言,还是压抑住了怒气,将孙引拉了起来,随意安慰了两句,便指了指戏台,示意几人安心看戏。   孙引觉得乾天帝的态度似有松动,他觉得今日进宫似乎也能为孙其正争取到了一丝机会。   戏台上演的内容也不知何时一换再换,此时已经似乎演到了这人刚入官场似乎还有着满腔的抱负,但渐渐还是为了权和利被蒙蔽了双眼。   直到昔日情人入都城寻他,那人也只说:“此事休与我讲。”   情人见这人已经无可救药立刻转身离去,徒留这人在官场中沉浮。   转眼便是此人昔日做的恶事败露,一转就是一场堂审戏。   此时,戏台后台中秦雪和高然已经带了人过来,按照他们之前的安排,将人送上了台。   当这人穿着松松垮垮的戏服上台的时候,孙引正巧在打量乾天帝的表情,他还在揣测乾天帝是否觉得朝堂上的事无法离开他,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待他看清台上的脸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台上戏的内容立刻就变成了开堂审讯,唱戏的还是刚才那几位,不过唱词却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唱词,反倒是对面前的人句句逼问。   那人和唱词也是有问有答,句句都化作锋利的匕首扎得孙引心中鲜血淋漓,他明明已经承诺会给管家涨月例,并且也暗中给了这人这辈子都无法获得的钱财,这人还是背叛了他。   孙引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切都结束了。   那中年男人也上了台,指认了孙引就是那碗他在矿坑看到的人。   孙其正也没想到孙引之前去过矿坑,甚至还瞒着他,看向他的时候也是满目惊讶,但他突然也意识到他们家似乎是自身难保了。   等到台上的戏全都结束,乾天帝还在等着孙引的反应,结果孙引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看向台上的目光也有些浑浊,似乎已经从台上的戏看到了他不久的结局。   等到宋陌竹一声令下,宫里的禁军才将孙引一家三人团团围住。   孙引这才坐在椅子上轻笑了一声,仿佛认命般地说道:“输了,都输了。”   孙其正听着孙引听这孙其正的喃喃自语,在看着团团将他们包围的禁军,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是无处可走,唯有束手就擒。   当禁军将孙引一家三口押走的时候,孙引也没想到他会落到如此下场,他原以为今日进宫一次,一切又都能回到以前。   “孙相,在你进宫的时候,我们已经带人去搜了丞相府,”宋陌竹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相关的证据,证明你常年同故复会有来往,身为丞相,却串通谋反,此事兹事体大,我们将和刑部一同进行会审。”   孙引没想到宋陌竹来了一招调虎离山,竟然直接去了他的府上,这么多年他自认此事做得隐秘,也只有当年邱今平撞到过不该撞见的事,他假意安了个罪名给他,表面上为其求情,却不知道他的求情更是加剧了他的流放。   孙引凄然一笑:“做了就该认了,是我看不到那一天。”   宋陌竹听到孙引开口时,也时刻戒备着孙引,生怕他做出些突然的举动,惊了圣驾。时以锦也生怕孙引会一头撞上禁军手里的刀剑,担心这人会血溅当场。   孙引现在还不能死,他们还需要从孙引口中问出就关于故复会更多的消息。   好在孙引还并未轻生的打算,面对禁军的压制,也没有反抗,只是被押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乾天帝,眼神里蕴含着复杂神情,也让人十分难解。   乾天帝看着孙引被抓走,看着面前成堆的人群,也只觉得喧闹:“该收拾的都收拾了,看着乱糟糟的。”   姜公公在身旁应了声,对着宋陌竹嘱咐了几句,这才追上了乾天帝的步伐。   宋陌竹看向乾天帝离开的背影,背影里似乎也蕴含着说不出复杂的情绪。 第71章 乾天通宝(十五)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的……   当朝丞相孙引竟联合故复会意图谋反, 此事一出,举朝上下皆为震惊。   乾天帝立刻也采取了相关的行动,丞相一职也暂时由六部尚书轮流代理, 在事情未彻底查明之前,暂不另立新的丞相。   而传到老百姓的口中, 也开始变得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内情, 只知道乾天帝震怒,将孙引下了狱, 到了老百姓口中,乾天帝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当然, 这些外面的纷纷扰扰, 丝毫影响不到在狱中的孙引。   宋陌竹和时以锦去刑部狱中看到他的时候, 孙引正穿着一身有些泛黄的白色囚服, 闭眼坐在枯黄的干草上,背靠在泛潮的石墙上。   刑部的牢房建在地上, 这间牢房平日里也多关的是犯错的官员, 论环境已经比司刑处的好上不少,由于选址的问题,此处依旧是终日无法见到阳光。   时以锦看着面前这人,她虽没参加堂审, 却在文书中看到了孙引的自白和阐述,明明曾经权倾朝野,却因为对权和利的贪欲, 最终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当初他会走向这条路的起因也不过是五年前陈丰之等人说拥有前朝留下的藏宝图,若是孙引愿意帮助他们,他们则会将金银财宝分他一半, 并且向他承诺若是故复重新建立,丞相之位依旧是他的。   时以锦当时看到孙引的口供,没想到堂堂的丞相就会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几句话就哄得相信了,旁人看起来更像是骗局的事情,到了他们口中却变得一切都是如此的合理。   而孙引竟然也会他们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相信了他们的话。   除此之外,时以锦也在口供之中,发现了关于邱今平相关的叙述,说是当年孙引本想拉着邱今平入伙,却没想到邱今平面上满口答应,实际则是在暗中收集他和故复会来往的证据。   他发现这件事情,立刻就虚构了他的罪行,一步步将邱近平推向了深渊。他不知道的是,从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开始一步步深陷泥沼,无法脱身。   时以锦看着面前这位灰白色的头发的老人,看着他形容枯槁,也没有同情之类的感情,她觉得更多的都是孙引的咎由自取。   听到有人来,孙引也依旧没有睁开眼:“今日还要升堂?该说的我都说了。”   “孙大人,”宋陌竹唤了他一声,“我们是来问你关于陈丰之的事情。”   孙引这才睁开眼:“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任何关于故复会和陈丰之事情的细节。”宋陌竹开口说道。   孙引这才勉力撑着墙起了身,周身早已没了那种意气风发,异常平淡地开了口,仿佛说的就不是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一般:“我确实有些没说的,当初我一度想故复会断了联系,我也意识到故复会的人说去找藏宝图的事情越来越不可能,这一切都是骗局。随着你们司刑处的调查,我也担心惹火上身,我写信给了陈丰之,说是不再会为他们提供帮助,可是他们……咳咳……”   孙引的轻咳声,打断了他的说话。   时以锦这才意识到孙引这个年龄,或许身体上真有些旧疾,之前能在司刑处装病装的那么像,也是平日里经历过的积累。   她也突然想到了她经历过的案子,在白日焰火那个案子中,贺理轻而易举地出入丞相府中,或许正是孙引的安排,当初事情这才如此的轻而易举。   她很快地在其他案子中也发现了疑点,便问出了口:“他们没有答应你的请求,反倒是用孙其正的性命来威胁你?”   孙引咳得满脸涨红:“如你所说,他们用行动来回答了我。他们知道我最宝贝这个三代单传的独子,所以以此来威胁,这也是我不得不让其正一直负责私铸钱的原因。”   听了孙引的话,时以锦和宋陌竹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中也没有感受到别样的情绪,他们当初都单纯地以为是故复会的挑衅,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另一层的原因。   宋陌竹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之前还是一直保持联系,那就说你们怎么联系的?还有之前铜矿里传出在私造兵器的事可是真的?”   “兵器的事假的,不然也太容易惹人瞩目了,自始至终,成然村制造的只有私铸钱,”孙引顿了顿说,“从这几次你们也该知道,他们从来不打算用武力来解决这件事,他们要的是百姓对官员的不信任,制造恐慌感。”   时以锦从孙引的话语中也明白看来故复会准备打的是心理战,从之前的闹鬼再到后面的预言事件,所有的事件都是基于百姓的口中,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让百姓对现在的乾天产生怀疑。   “你们找不到他们的,他们神出鬼没,只有他们来找你,”孙引说道,“还有我听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前朝留下的宝藏,似乎打算有所行动。”   孙引的话也算是提醒他们,让他们长个心眼,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预告,故复会许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有所行动。   等到宋陌竹和时以锦向孙引问完了话,孙引又同他们来时一样,坐回了地上的草堆上,开始闭着眼睛。   宋陌竹和时以锦正转身准备离开,孙引又突然叫住了他们:“等等。”   孙引注视着两人良久,才开口说道:“替我跟圣上带句话,这么多年是臣愧对圣上了。”   宋陌竹和时以锦见孙引又再一次闭上了眼,显出了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就离开了监牢。   一出监牢,时以锦下意识地挡住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她还没完全适应从牢里的黑暗一下子到了光明。时以锦也没看路,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反倒是宋陌竹熟练地牵过时以锦的手,把她往后拉了一下:“小心台阶。”   时以锦这才堪堪回神,她刚才还想着事情也一时走了神,这才被宋陌竹牵着下了台阶,她问:“你要现在就进宫吗?”   宋陌竹摇头:“等到宝铸局和刑部所有的文书都整理好,再进宫呈给圣上。”   时以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如,你陪我去个地方。”   宋陌竹连时以锦要去哪里都没有问,开口便是一个“好”字。   有宋陌竹作陪,时以锦稍微安心了点,却还是卸不下心里那分沉重之感,当两人走到“莫府”门口,时以锦看着牌匾,长吁了一口气。   她看向宋陌竹:“你都不问我为何来这里?”   宋陌竹对她说:“我知道邱姑娘曾经去你府上去找过你。”   “你知道?”时以锦没想到宋陌竹会知道这件事,她记得邱宁来找她的时候,还瞒住了莫泽明,但随即她也想明白了,当时邱宁应该还是有力的嫌疑人,司刑处应该派人暗中跟踪邱宁的踪迹。   时以锦站在莫府的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你说我要去告诉她吗?还是应该等她主动来问?”   “你既然站在这里,就已经有答案了,”宋陌竹用力握了握时以锦的手,“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陪你。”   时以锦还是来到了门房,请门房通传一声,门房看了眼两人,还是没让两人干等着,就走了进去。   一如既往,出来迎接他们二人的不是邱宁,而是莫泽明。   时以锦再见到莫泽明也是心如止水,内心也掀不起一丝她刚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男女主的波澜。   莫泽明似乎是出栏拦着时以锦不让她去见邱宁,宋陌竹则拦住了莫泽明,不让他挡住时以锦的去路。   莫泽明气得跳脚:“你这是做什么!”   宋陌竹神色冷峻:“他是来找邱姑娘,不是来找你的。”   “她能有什么话跟宁儿说,有什么话告诉我,我代为转告就好。”   宋陌竹看着面前这个咋呼的人,想要一记手刀将面前这人打晕,省得和这人再多说废话,他以前为何没发现这人如此聒噪。   好在莫泽明看着宋陌竹越来越冷的脸,也适时地闭了嘴。   时以锦凭着之前的一丝记忆,向着邱宁的小院走去,但邱宁也似乎得了消息,迎面出现在了时以锦面前,将时以锦迎进了小院。   邱宁让身边的丫鬟给时以锦沏了杯茶,开口便是恭喜:“我已经听说你和宋大人的事了,你们二人也是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时以锦想到宋陌竹也会心地笑了笑,但想到她待会儿要告诉邱宁的话,笑意在脸上也不再能挂的住:“我今日来不是来找你闲聊的,之前关于邱大人那件事……”   听到时以锦的话,邱宁的笑意也凝在了脸上:“可是有什么发现了?是不是和丞相大人有关?”   邱宁就算整日待在这一方小院,也还是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最近闹得最沸沸扬扬就是这件事,何况宫宴当晚乾天帝又亲口说了此事由司刑处负责。   时以锦点点头:“这次孙相将所有的事情都坦白了,包括你爹当年的事情。”   邱宁听到这里,手上的茶杯骤然一松,茶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到了邱宁的小腿上,丫鬟想要上前帮邱宁处理,却被邱宁挡了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还请时姑娘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时以锦这才将她从文书上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了邱宁听。   邱宁边听边紧紧地拽住了裙角,也不自觉在时以锦的讲述中红了眼眶,眼泪也一滴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砸在了邱宁的手上。   时以锦说完,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看着邱宁的样子也是深感揪心,只能轻声宽慰她:“斯人已逝,还望节哀。”   时以锦觉得她继续待在这里,也帮不上邱宁的忙,便告辞离开。邱宁还想着周全着礼数,说要送她,时以锦则让她不用多礼,若是邱宁送她,她反而会更难过。   时以锦到厅堂上,就见到宋陌竹正端着杯子低头在喝茶,听到脚步声,宋陌竹也抬起头和时以锦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故作轻松地说道:“话都带到了,我们走吧。”   宋陌竹立刻放下了茶杯,起身:“走。”   莫泽明见两人目中无人,就想赶着回去看邱宁。   时以锦看着莫泽明急匆匆的脚步,还是出言叫住了他:“莫大人,你先还是别去看邱姑娘,我觉得她更像一个人静静。”   莫泽明看着时以锦一脸不解,但时以锦却没有打算告诉莫泽明刚才两人谈话的内容,那些要不要告诉莫泽明应该取决于邱宁自己。   时以锦说完,便和宋陌竹一起出了府。两人走在府门口,时以锦无限感慨地回头看了一眼莫府的匾额,内心有些怅然。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的表情:“你若是不开心可以说出来。”   时以锦收回了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时以锦想着明明邱今平如此正直的一个人却被孙引这类人害得身死,而邱宁这么多年过得也不算好,还一直想要寻找当年的真相,也许也有一种执念。如今邱宁知道真相真的会释怀一切吗,还是会记恨孙引一辈子。   她也不知道答案,这些事大概只有邱宁自己知道。   对邱宁来说,正义姗姗来迟,但她还是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闷闷不乐的神色,对她说道:“这附近有家食肆,听说那里的菜很好吃,去尝尝?”   宋陌竹觑着时以锦的神色,生怕她说今天累了,改日再去之类的。   “好,”时以锦接了口,似乎恢复了点神采,“你带路。” 第72章 乾天通宝(十六)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一路来到了食肆门口, 时以锦看着食肆里面人满为患的样子,立刻拉着宋陌竹走了进去。   甫一落座,小二殷勤地上前问着两人想吃什么。   宋陌竹看向时以锦, 时以锦兴匆匆地问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吗?”   “我们这里最近叫花鸡是最好的,不如两位尝尝?”小二极力地推荐道。   时以锦看了看墙上挂着食单的木牌说道:“可以来半只鸡吗, 我们两个也吃不掉,再来一个蔬菜。”   小二也有些为难:“我们这里鸡都是一只卖的。”   时以锦还想再说, 宋陌竹却抢了她的话:“就这样。”   “好嘞,这就去给您下单。”小二立刻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后厨   等到菜都端了上啦, 宋陌竹一掀开叫花鸡外面包着的荷叶,里面就散发出了阵阵的热气, 金黄色的鸡皮也泛着微亮的油光。   大概是小二听进了时以锦的诉求, 放在他们面前的这只叫花鸡跟其他桌上的比起来并不算大。   宋陌竹用筷子扯了一只鸡腿下来, 放到时以锦的碗里:“尝尝。”   时以锦看着面前的鸡腿, 和那只完整的鸡,也动手扯下了另一只鸡腿, 放到宋陌竹碗里:“一起吃。”   时以锦看宋陌竹也夹起了鸡腿, 这才夹起了面前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鸡肉也是被煨得酥烂,一入口就仿佛变成了丝丝的条状融化在了口中。   她本想直接上手, 但碍着宋陌竹的面子,还是吃得比平时在家中一个人小心了很多,却还是没注意依旧是吃得满嘴油光, 也不自觉地沾了一丝鸡肉在嘴边。   宋陌竹本就悄悄地看着时以锦,他担心这些吃的也抹消不掉时以锦心中那些难过的情绪,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时以锦虽然顾着吃, 却还是注意到了宋陌竹看她的眼神:“菜不合你口味吗?”   宋陌竹却没说话,盯着时以锦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了手将她唇角沾着的鸡肉渣给抹了去。   宋陌竹上手时,时以锦正好偏过头,唇在宋陌竹的指尖擦过,留下了柔软的触感。   时以锦先反应了过来,她做了什么,立刻将头往后仰了仰,目光撇开胡乱地说道:“我嘴上沾东西了,还是我吃得太急了。我拿帕子擦一擦就好。”   宋陌竹的手却还停在原来的地方,听到时以锦这么说,才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眼手指,拇指和食指也互相捻了捻。从怀里掏出了条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的动作也显得格外的赏心悦目,也一时愣了神,突然想起她刚才做的糗事,也从怀里抽出了帕子,胡乱地抹了抹嘴,继续投入到了和叫花鸡的“战斗”中。   过了一会儿,时以锦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陷入了沉思,刚才还说吃不了,现在盘子里却是一干二净,她是不是显得太能吃了。   宋陌竹显然没注意到时以锦的心思,招呼了小二来买单,时以锦立刻掏出了银子:“这顿我的,你不能跟我抢,之前你请我弟吃饭,我还没谢谢你。”   宋陌竹也不同她争这一时的长短,反正来日方长,见她付了银子,对她说道:“送你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以锦这才时隔许久地感受到了热闹而温暖的气息,街上的几个和圆圆一样大的孩子在街边围着一个陀螺正玩得开心,周围也是人来人往的降价的声音,虽然显得有些嘈杂,却也是细腻又平凡。   不像她前段时间,整日就与司刑处的卷宗作伴,脑海中也都是抓没抓到人的事情,现在思绪一清空,她两人都轻松了起来。   还离书肆有一段路,时以锦的眼神就在往书肆里在瞥,她前段时间的话本都不是自己淘来的,都是小秋直接买了给她带回来的。   时以锦指着前面的书肆,对着宋陌竹问:“你之后还有事吗?若是没事,陪我去书肆逛逛。”   宋陌竹突然想到了时以锦之前落在司刑处房间里的那本话本,也猜到了她的目的,迈步朝着书肆走过去:“无事,我要明日才进宫。”   时以锦一进书肆也没有立刻走向话本的方向,反而是拿起了门口的四书五经看了看,嘴里还欲盖弥彰地说着:“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弟学的内容。”   宋陌竹看时以锦嘴上是这么说,但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话本那个方向看去,他想拉着她过去,但他还记得她上次的反应,应该是不想让他知道:“你自己看看,我也看看兵书。”   时以锦看宋陌竹背过身,就挪着小步子往话本方向过去,全然不知宋陌竹的余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时以锦看着最新出的话本,每个名字都挺吸引她的《春闺情深》、《鸳鸯席》云云。   她看着话本却又犯了难,若是她现在买回去,拿在手上也显得惹眼,她暗暗将话本名字记下,打算回去写在纸上,还是由小秋代劳。   她依依不舍地在话本面前站了一会儿,却发现宋陌竹的身影没有在书肆里,她发现宋陌竹正背着手站在书肆外看着她。   宋陌竹看她手上空空:“你没有要买的吗?”   时以锦支吾着说:“没有,暂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说着,她眼神又往话本的方向瞥了过去。   她想着话本也不急于一时,她看向宋陌竹身后,发现宋陌竹的手正背在身后:“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   她想探头看去,宋陌竹却率先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到了她面前,是一串糖葫芦:“给你的。”   时以锦有点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听画眉说过。”   时以锦欢天喜地地接过糖葫芦,刚准备下嘴,却感受到了宋陌竹的眼神,将糖葫芦伸到了宋陌竹的嘴边:“你买的,你先尝尝。”   宋陌竹素来不吃太甜的东西,但看着时以锦目光中流露出的期待,她拉过时以锦的手,将糖葫芦凑近嘴边咬了一口。   时以锦望着他,眼中仿佛盛着星光:“怎么样?是不是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边说着,她边轻轻咬了一口,山楂的酸味立刻盈满了口中,随即外表的糖衣又盖过了那一股酸味,但她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问宋陌竹:“你不觉得算吗?”   宋陌竹回答:“还好,我觉得比较甜。”   时以锦问宋陌竹还要吃吗,宋陌竹则是摇了摇头,时以锦便捧着糖葫芦吃得开心。   两人走到了时府门口,时以锦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今日,谢谢你请我吃糖葫芦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你请我吃饭,”宋陌竹轻笑一声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后日司刑处没有意外,会放假一天。”   时以锦一听放假,比谁都高兴,想着放假一天,她就可以在府里躺着看一天话本,但她看到宋陌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也不知道宋陌竹一个人往常在家会做什么:“你那天打算做什么?”   宋陌竹想了想:“在家练剑。”   听到回答的时以锦,觉得这个答案真是平平无奇,但却似乎又是宋陌竹能给出的答案。   宋陌竹看着脸上凝固住的表情:“你想出去玩吗?我知道高然在城外有个庄子,你想去看看吗?”   “出去玩!去!”圆圆从府门内跑了出来。   宋陌竹刚才就已经看到门边一个鬼鬼祟祟的矮小的身影,猜到了是圆圆,也没叫她,结果时以锦还没回答,圆圆抢先跑出来回答。   结果从门边又跳出来个人影,时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两人:“我那天先生也不上课,我也一起去成吗?”   时以锦看着比她还兴奋地两人说道:“回去问问爹娘,他们同意,我就没意见。”   圆圆立刻抱住了时浩的小腿:“哥,你前两天还说你被夫子夸了,你去跟爹说吧,他一定会同意的。”   “你不也是前两天说是背了两首诗,”时浩对圆圆说,“你去叔叔面前背一背,他一定也会同意的。”   时以锦看着面前两人互相推脱着责任,闹得不可开交,悄悄从宋陌竹摆了摆手:“你先安心明天进宫的事情,等你明天出宫,我们司刑处见面再告诉你。”   宋陌竹这才转身离去,走了没几步,回头望去,时以锦还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   -   等到宋陌竹同方坚、秦雪、刑部尚书一同进宫,来到殿上,乾天帝却还没来。   几人也只能在殿上沉默地站着。   直到,秦雪站着有些不耐烦,偷偷地跺了跺脚,乾天帝这才姗姗来迟。   台下几人向乾天帝请过安后,便将孙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圣上。   其他几人只管着汇报,却都没有注意到乾天帝铁青的脸色,直到汇报结束,刑部尚书问道:“根据乾天律例,前丞相孙引私自勾结故复会,意图谋反,按例当斩,还请圣上决断。”   乾天帝看着面前的两沓折子,指着其中一沓高高垒起的说道:“你们可知这一叠折子都是来上书孙引作为丞相的年间为非作歹的,而为他求情的就这么几本。”   台下的几人也知道此时再参孙引的一本的人,也无非是墙倒众人推,又或者是存了火上浇油、落井下石的心思。   他们几人均是难猜乾天帝的心思,偌大的殿上也安静得出奇。   乾天帝却开了口:“如今故复会的人还未落网,孙引就先暂且关在刑部牢房中,等故复会的人抓住了,再一起处理。若其他人多言,就让他们来找朕,今日就先都退下吧。”   其他几人都先离开了,徒留宋陌竹还站在原地,乾天帝看他,以为他是来催他婚事的事:“朕听皇后说日子还没选出来。”   “臣并非为此事,”宋陌竹拱手说道,“孙大人有话让我带给圣上。”   乾天帝听完宋陌竹说的话,也没多言,宋陌竹也看不出乾天帝的表情,乾天帝只挥手让他退下。   他刚跨出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乾天帝的一声长叹。   出了宫门,高然和秦雪正在门口等他,宋陌竹正好想起要同高然说明日到他庄子上的事,却不知道时以锦那边如何。   却听到高然说,这件事解决,他们应该庆祝一番,等晚点到司刑处叫上几人一起吃饭,宋陌竹也爽快应下。   等到宋陌竹回到司刑处,来到时以锦门口,发现她又在偷偷看话本,宋陌竹特地敲了敲门,就看到时以锦慌乱地将卷宗盖在了话本上。   时以锦急忙问宋陌竹:“你从宫里回来,圣上怎么说。”   宋陌竹将今日的事情三言两语告诉了时以锦,时以锦觉得乾天帝应该还是多少念着一些孙引这么多年为乾天的贡献,这才会暂且留着孙引的命。   只是不知道其他大臣又会作何想法?当然这些都与她无甚关系。   “明日的事……”宋陌竹见时以锦没有提起明日去庄子上的打算,“时大人和时夫人怎么说?”   时以锦想起她昨天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一开始时容和李如都有些他们二人还未成婚,私自去庄子上难免落人口实,还是保持距离些,打算委婉地拒绝她。   结果,时浩和圆圆两人各出奇招,一个背诗,一个开始洋洋洒洒地被古文。   大概是两人的“好学”打动了时容和李如,他们二人这才松了口,答应让他们去庄子上散心。   时以锦其实也知道美曰其名让这两人跟她一起去散心,实际上是去“监视”她和宋陌竹二人是否逾矩。   她倒是没有太大想法,倒是圆圆和时浩两人兴奋得当晚就在收拾简单的包袱,仿佛是要出远门一般。   “我还没同高然说好,他待会儿会来司刑处,”宋陌竹说道,“到时同他说一声。”   等到宋陌竹同高然说起这件事,高然立刻扭头看向身后的秦雪:“宝铸局明天就没有假期吗?”   秦雪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再过两日就是旬假,宝铸局就不另行放假了,私铸钱的事也还没处理完。不过,你想去也不是不行……”   高然听到秦雪卖起了关子:“有什么办法?”   秦雪不咸不淡地说:“你可以去,我让人把你这个月的月例扣一成。”   高然立刻装作他什么都没说过,招呼着他们去吃饭。   就当时以锦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时候,时以锦却第二天在他们家门前除了宋陌竹之外,还看到秦雪和高然。   一时,她也有些意外。 第73章 乾天通宝(十七) 时以锦看着秦雪一脸……   时以锦看着秦雪一脸意外地问道:“你们宝铸局今日不是还要继续……”   秦雪回头瞪了高然一眼:“有人说宝铸局若是不像司刑处一般休息一天, 那宝铸局的下属就该人心离散,有人瞒着我,给宝铸局上下放了一天假。等到我今日去了宝铸局才知道!”   秦雪说到后面, 显得颇为咬牙切齿,看着高然的眼神颇有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意思, 她本想转身回去,却被高然拦住了, 被她拖到了时府的门口。   高然一展扇子,躲在了扇面背后, 阻隔了秦雪的视线,顺带着躲到了宋陌竹的身后。   时以锦这才想起高然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 实则在宝铸局的位置也只是屈居秦雪之下一点, 自然也有这个权利给宝铸局放假。   时浩带着圆圆出了府门, 看着面前骤然增多的人, 也觉得有些突然,但他本来就爱热闹, 又都是熟人, 立刻跟其他人熟络了起来。   李如本要出来送行,顺便再叮嘱时以锦几句,但看到这么多人,到嘴的话也就都咽了下去, 这才将这几人目送着离开。   宋陌竹和高然骑马,其他几人连带着小秋和奶娘也就分了两辆马车。   时以锦这才发现她这也是时隔许久才出了个门,秦雪也是说个不停, 拉着时以锦说长道短,恨不得将都城所有的八卦都一次说个遍。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庄子上, 庄上的管家还有农夫和农夫一见到高然立刻少爷长,少爷短地叫着,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架势。   来到此处,时以锦也感受到了一些田园意趣,虽然进了庄子也是有着和平时府上一样的厅堂和数间平房,但往外走几步,并不是长街,而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圆圆和时浩也一直生活在高门大户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刚要跑进菜地里一探究竟,就被时以锦轻轻地拉住了后衣领。   两人这才退了回来,田里的农户看到圆圆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立刻用着黝黑的手,招呼着她。   圆圆看看时以锦也没敢过去,还是农妇拿着筐里的一个萝卜,走了过来,将萝卜一掰二,塞到了圆圆和时浩手里。   那农妇对着两人一脸热情地说道:“你们尝尝,最新鲜的。”   圆圆苦着脸,看着手里的萝卜,觉得这似乎不能入口。倒是时浩先咬了一口,随即一脸惊喜地说道:“是甜的。”   农妇笑呵呵地对着两人:“甜吧,那就给你们了。”转身又回去田地里继续拔萝卜。   圆圆见状,也低头先舔了舔萝卜,只感到了一股泥土的气息,皱了皱眉咬了一口,随即眉头也舒展开来,紧接着又“嗷呜”地咬了一口。   秦雪高然等人也都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入眼便是就矮小的圆圆正捧着一个半截的萝卜啃得正欢。   但圆圆还没啃多久,那半截萝卜就被时以锦给没收了,她觉得让圆圆尝个鲜就可以,她将这半截萝卜扔到了时浩怀里,让时浩去送到厨房,让厨房处理一下。   时浩看了看走过来的宋陌竹,又看了看时以锦,会意地将圆圆一起带走,他也知道他今天能出现在这个庄子上也是沾了他准姐夫的光。   秦雪也去找农夫闲聊,高然也追了过去,大有要向秦雪道歉的架势。   宋陌竹也问时以锦要不要去后山散步,后面有条农户采果子的步道,可以去逛逛。   时以锦看众人也都在忙,也就应允了宋陌竹的邀请。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一路走到后山,周围也是风景秀丽,树木的叶子也都形成了亭亭冠盖,将秋日的暖阳光遮了严实,唯有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斑驳的光影。   虽说是农户辟出小径,但实则也是山中的土路,路并不算好走,时以锦又穿着裙子,更显得拖沓。一路上宋陌竹都紧紧地牵着时以锦的手,提醒着注意脚下。   走到后面,似乎是前两日下雨,路上的泥土和泥水混合,显得路上更为泥泞。   时以锦也心生退意:“我们要不然回去吧。”   宋陌竹看了看前面的微小的泥坑,再看时以锦提起裙子的鞋也沾染了不少的泥垢,他蹲下身子,对时以锦说:“上来。”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宽阔的背影,略微愣了愣神,还是顺从地趴了上去。   宋陌竹将时以锦背了起来,手虚扶在时以锦的腿上。   时以锦双手轻轻勾着宋陌竹的脖子:“我应该还挺重的,你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   “不重。”   时以锦听着宋陌竹这么说,心里也是一喜,将头悄悄地搁在宋陌竹的肩上。   她看着蜿蜒的前路问他:“农户有跟你说要走多久吗?”   “说走到没路的地方就到了。”   时以锦安心地趴回到宋陌竹的肩上,她却突然听到脚边的草丛里传来“淅淅索索”的碎响,时以锦立刻紧张地又抬起了头,手上也不自觉地将宋陌竹环紧了些,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宋陌竹也听到了朝那边看了看:“应该是鸟。”   果不其然,从草丛里走出了几只胖嘟嘟的叫不出名字的鸟类。   时以锦这才意识到她太紧张了,她以为她走出了上次的野猪事件的阴影,没想到遇到风吹草动,依旧是一惊一乍。   宋陌竹似乎也意识到时以锦在她背上骤然紧绷的身体:“我在,不要害怕。”   时以锦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她想着宋陌竹也不是第一次背她,不过比起上次的迫不得已,这一次也多了点别的意味。   又走了没多少路,似乎来到了一出平地,放眼望去都是高高低低的果树,果树上也都挂着结出来的果实,树边也靠着竹竿和梯.子,一看就知道往日是农户用来打果子的   时以锦四处看着既有梨树也有杏树,看着枝头澄黄的杏子,伸手去摘,却发现就差一口气。她向上一蹦,想要去够那颗杏子,却只是拍到了杏子,那颗杏子依旧在枝头摇摇欲坠。   宋陌竹不知何时来到了时以锦身后,越过她的头顶,摘下那颗果子给她。   时以锦转身想要去拿宋陌竹手里的果子,她伸手去拿,去发现宋陌竹没放手,她又试着将果子从他手里往外拉了拉,还是没拉动。   她刚要抬眼去瞪宋陌竹,却发现宋陌竹的脸骤然逼近,停在她面前的咫尺。   她慌乱地看了看宋陌竹的脸颊,和近在咫尺的睫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宋陌竹的唇扫过她的鼻尖,最终落在她绽若桃花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拂过了一下。   时以锦也不知道何时松开了去拿李子的手,手自然地垂落在宋陌竹的袖口,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浅尝辄止,宋陌竹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发现面前的人就才睁开眼,此时已经是满脸云霞。   时以锦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再看看他手上的杏子,轻轻推了他一把:“那边应该还有更甜的,我去那边看看。”   说着,时以锦一溜烟地逃开了。   宋陌竹看看日头,觉得他们二人也不宜在山上耽搁太久,就拉着时以锦离开,两人本意也没想着要采果子回去,也没带布来装,因此就时以锦手里和宋陌竹怀里藏了两个,打算带回去给几人尝个鲜。   宋陌竹背着时以锦下了山,快到庄子附近,时以锦就催着宋陌竹放她下来。   宋陌竹却仿佛充耳不闻,硬是背到了快看见庄子的轮廓,才将她放了下来。   时浩似乎被人派来找他们两人,正在庄子的门前探头探脑:“姐,姐夫,快去吃饭,饭菜都上桌了。”   时浩的姐夫喊得无比地流畅,招来了时以锦的瞪眼。   宋陌竹则是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一起跟上来。   众人一起坐到了桌边,桌上的菜虽没有城里酒楼那般精致,却也胜在了别有风味。   他们本打算吃完饭就返程,若是明天有事也不至于耽搁,但他们午食还只用了一半,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秦雪一脸忧心地看着外面的雨势:“这雨是不是一时半会儿听不了。”   给他们上菜的农户,看着窗外也说:“这几天,天气都不怎么样,雨也是一阵一阵的,但现在看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秦雪一听,转头以怨怼的神情看着高然。高然则是缩了缩脖子,仿佛秦雪看得不是他。   他也只好吩咐农户,将房间整理出来,万一雨不停,他们也做好在这里过夜的打算。   到了下午,临近傍晚,雨依旧是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时以锦想了想这么多人,而且这么大的雨,李如应该也会明白她们是被困在庄子上了,应该也不会担心,也只能回府再向她解释。   等到时以锦回到房间,就看见被子里有个小鼓包,她拍了拍那个小鼓包,圆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眼巴巴看着时以锦说道:“姐姐,今天都没有陪我玩,姐姐陪我睡觉。”   玩了一天,时以锦也累了,脱了外衣,拍了拍圆圆,和圆圆一起钻到了被窝里进入了梦乡。   正当时以锦梦中也还是宋陌竹低头问她的那个场景的时候,一声尖叫却打破了她的梦境。   “不好了!有死人啊——”   时以锦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她怎么在梦里也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外面的叫声还混杂着脚步声,时以锦捂住了圆圆的耳朵。   她刚准备起身,门却“砰”地被打开了。 第74章 藏宝寻踪(一) 时以锦眼前的人微微愣……   时以锦感觉到门似乎是被人踹开, 她朝门外望去,发现宋陌竹快步走了过来。   “你没事?”宋陌竹走到床边问道。   时以锦眼前的人微微愣神,这才说:“我没事, 外面怎么了?”   宋陌竹看了时以锦一眼,发现时以锦还穿着白色的中衣, 立刻移开了眼神,显得有些局促地背过身去:“我还没去看, 现在去。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宋陌竹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 还带上了门。   时以锦准备伸手去拉衣服,这才意识到她身上的锦被被拉到腰腹处, 中衣也是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怪不得宋陌竹离开得这么着急。   时以锦拉过外衣穿上, 正准备去找奶娘, 打算让奶娘来照顾圆圆,她一拉开门, 发现奶娘正在门外, 倒也省去了她的一番功夫。   她便循着刚才的声音找了过去,还没到庄子门口,就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躺在门槛边上。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浑身上下全被厚重的泥土包裹着, 身上还混杂着不少的血迹,就连脸也看不清。   秦雪和高然先一步也来到这人身边,看到时以锦过来, 秦雪也走了过来,对时以锦说:“宋大人说这人还没死。”   时以锦仔细看了看这人,发现这人的胸口还有些起伏, 不过若是乍一见这人肯定以为这人是出了意外。   天上此时还飘着小雨,庄子上的人听到这人呼吸尚存,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他搬到了屋中,担心触及到他的伤口,只是简单地帮他清除了一下外表的污渍。   除去外面附着的泥污,显露出来的就是一件褴褛的衣衫和似乎被树枝之类划破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庄子附近一室半会儿也找不到大夫,庄上的农户也就用平日里惯常用的草药先为这人清理伤口,准备去附近请大夫过来。   宋陌竹探了探这人的额头,似乎因为伤口过多而引起了高烧,看来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时浩和圆圆也这才起了床,都向这间房围了过来,探头探脑想往房间里看,站在门外的时以锦和秦雪虚掩上了门,隔绝了这两人的视线。   “姐,我们今天还能回去吗?”时浩向时以锦问道,眼中还流露出了一丝隐隐的期盼。   正巧宋陌竹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眼天上的雨势渐渐变小,也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的阳光:“都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准备回程。”   时浩一听这话,立刻蔫了下来,转头回房去收拾。   本来几人用过朝食就该回程,遇到这件突发的事情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但回去之后依旧需要各自赶往司刑处和宝铸局。   时以锦临上马车前,总有些那个凭空出现在庄子上的那个人,她觉得那人出现得甚是蹊跷,除了一身破烂的衣服,上下既没有包袱,也没有任何书信或文牒去证明他的身份。   宋陌竹顺着时以锦的目光看着那间房屋安慰道:“等那人醒了,庄上的人会通知高然,自然就会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时以锦听了宋陌竹的话,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将圆圆和时浩送回府中。时以锦本想着将两人送回府中,便去司刑处,结果却被宋陌竹拦了下来。   “今日也过了半天,你也不用奔波了,何况近日也无事。”   时以锦有些为难:“我们两人都没有说一声,这一早都不在会不会不太好……”   “想这么多做什么,”宋陌竹轻笑一声,“不是还有杨昼和画眉在吗,不碍事,不用去了。”   正当时以锦犹豫不定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李如的声音:“以锦,怎么还不进来?”   时以锦回头看了一眼李如,再看看宋陌竹说道:“我这就来。”   李如这才先进了门,时以锦又看了眼宋陌竹,见宋陌竹冲他点点头,她这才门内跑去。   等到时府的大门完完全全地合上了,宋陌竹这才骑马离开了时府门口。   李如还未回房,就站在门内等着时以锦。时以锦只好赔着笑,她还以为会招来李如的一顿唠叨,却没想到则是关切地问她:“昨日可是走在路上才下的雨?没淋着雨?”   时以锦稍显意外地摇了摇头:“没有,雨在我们出发前就下了,还想着没办法通知你们一声,心里也担心你们会替我们挂心。”   “挂心也是难免的,”李如说道,“我们还担心你们冒着这么大的雨也硬要回来。既然没事,就快回去休息吧。”   李如拍了拍她的肩,也没再多问什么。   时以锦刚离开,换了一身衣服的圆圆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下扑到了李如的脚上:“娘,抱!”   李如也没抱她,反倒是牵了她的手:“昨日你们都去玩了些什么,还有昨晚有雷声,你可睡好了?”   “我睡得可好了,”圆圆骄傲地说道,“是姐姐抱着我睡的。”   “那姐姐陪你玩了吗?”   “陪了,”圆圆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还吃了生萝卜,还挺好吃的。”   李如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就以舟车劳顿为由让圆圆去好好休息。圆圆看着李如离去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溜到了时以锦的房间。   时以锦正看着话本享受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暇,就看到一抹小身影,在门口张望:“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别躲了。”   时以锦把话本的有名字的封面朝向桌面放好,圆圆立刻蹬蹬蹬地跑了过来,熟练地把鞋一脱,上了榻,在榻上的小茶几上托腮看着时以锦,一脸神秘地叫着:“姐姐。”   时以锦看她:“怎么?”   圆圆冲时以锦招招手,示意时以锦的头靠过去些,时以锦将头靠到圆圆的耳边。圆圆双手放在嘴边,便朝时以锦耳边吹了口气,故意发出了一些叽叽咕咕的怪声。   时以锦就知道圆圆不怀好意,她故意离远了点,圆圆立刻追上来:“姐姐,我真的有悄悄话跟你说。我跟你说,刚才娘想套我的话,我都没让她套到。”   时以锦看向圆圆:“你这都在胡言乱语点什么?”   圆圆不满地嘟着嘴:“我怎么会骗姐姐,娘刚才还在我跟谁睡的,还问我姐姐陪我玩了没?而且我还没告诉娘,你和凶凶的姐夫两个人单独出去。”   时以锦哭笑不得地看着圆圆,她这个妹妹,怎么年纪这么小就这么精明,再这样下去可谓是一点童趣都没有。   “你怎么懂这么多?”时以锦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我再去给你买两个九连环。”   圆圆一想到之前天天解九连环的日子,立刻皱起了眉头:“没有,这些我都不知道,都是时浩哥哥告诉我的,她说阿姨不去问他就会来问我,说小孩是不会撒谎的。”   “那你现在不就是朝娘撒谎?”   圆圆不满地说:“我只是有些内容没说,我没撒谎。”   时以锦看了看圆圆一时也被她的谬论绕了进去,知道小秋搬来热水。时以锦这才将圆圆打发了回去。   -   等到第二日,时以锦超常回到了司刑处。   比起宋陌竹,她先看到了高然:“高大人,这么早就来找宋大人。”   高然却没有平日里那般嬉笑的神色,格外严肃地“嗯”了一声:“庄子那边来消息了,来找宋大人商量一下。”   时以锦倒没想到庄子上的效率这么快,也隔了一天,人也就醒了,她看高然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打算继续追问,若是高然相同她说,自然一见她面就说了。   她也没再多问,转身回了房。   高然刚等到宋陌竹,刚准备迎上前去,却看到了跟在宋陌竹身边的姜公公,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公公,手里还端着两个托盘。   他一眼就看出来姜公公过来的目的,也就暂时止了上前跟宋陌竹攀谈的心思,去房间把时以锦叫了出来。   时以锦听着高然对她说有好事,她还有些莫名其妙,刚才一脸欲说还休,怎么这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换了一副面孔。   直到她看到门外站着的人,这才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姜公公见时以锦出了房间,立刻一脸笑意地说道:“人都在,正好正好,也就不用跑两次了。那就请两位听旨。”   宋陌竹和时以锦跪在最前面,司刑处其他的人也非要过来沾一下这份荣光,在后面跪了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宋陌竹和时以锦于乾天十五年三月十五日完婚,钦此。”姜公公熟练地念完了诏书,将两份诏书分别送到了两人手里,“那就恭喜二位了,倒是我可要讨杯喜酒来喝的,我也不耽误你们司刑处的事情了。”   时以锦还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有些呆愣。   宋陌竹将姜公公送出了门,也依照惯例给姜公公塞了两袋银子,却被姜公公推了回去:“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得遇良人,这些钱你留着自己好好过日子。”   宋陌竹却坚持说是要让他沾分喜气,姜公公这才收了下来,想着等他成婚当日送份大礼,就权当是还礼了。   等到宋陌竹送完姜公公,一回到司刑处,高然却立刻将宋陌竹拉进了房里,还关上了门,颇有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第75章 藏宝寻踪(二) 高然将宋陌竹推进了房……   高然将宋陌竹推进了房间, 临关门前,还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关上了门。   宋陌竹将圣旨放到了桌上, 从抽屉里找了个盒子将圣旨收好,这才问高然:“你究竟遇到了何事如此慌张?”   高然从门前转过身来, 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们庄子上救下的那个人吗?是我说废话了,你肯定记得。那个人, 那个人……”   “有话直说,”宋陌竹皱眉看他, “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那个人说他是从山洞里逃出来的,你让我先捋一捋, ”高然在宋陌竹的房间里踱着步, 过了一会儿才说, “那个人说自己是个烟火师, 帮人家炸了个山洞,但炸完山洞后, 人家找到了东西, 就要杀了他们那批帮忙一起找东西的人。他说他从中逃了出来。”   听着高然的话,宋陌竹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难怪高然会一早就跑到司刑处来告诉他这个消息:“那些人可是故复会的人?”   “农户来找我的时候,没说太详细, 只说了这么点。我一听就想到了之前说故复会的人在找宝藏的事,就急匆匆来找你了。”   宋陌竹听完之后,也就椅子上起身:“走, 我们现在就去庄子上。”   高然刚要跟着宋陌竹一出门,却一头撞上了宋陌竹的背上,一脸气愤地揉了揉鼻子。   宋陌竹看了他一眼, 对高然说道:“你先去牵马,我们一会儿门口见。”宋陌竹说完,就往时以锦房间走去。   高然认命地点了点头,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来的时候没挑对时间。   房里的时以锦正在看上次宝铸局送来的案卷,打算一起整理后再存档放置,她一抬头却发现宋陌竹站在门口。   宋陌竹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歉意:“今日圣上赐婚,我却没办法陪你,高然庄子那人醒了,我打算和高然去看看。”   时以锦一听便知那人的来历或者经历应该有些问题,不然也不至于兴师动众:“你去好了,反正画眉和杨昼都在,要是有外出的事情,他们也会处理的。”   “抱歉,”宋陌竹道歉道,“我本来想陪你回去见时大人和夫人的,现在这种情况……”   意识到状况的时以锦,故意生气道:“我爹娘是你说见就见的吗?我爹那种大忙人,我也不是能天天见到的,你就过两天等我回去问好,他哪天在府里,你再上门。”   宋陌竹听时以锦这么说,这才微微笑了笑。   时以锦起身去推他:“不是说要去庄子上吗,我送你到门口。何况你要找我爹什么时候都好去,又不急于这一时。而且我觉得很多事情,我爹是不是都跟你说好了?”   时以锦想着之前宋陌竹到她家府上,就和她爹两人躲在房里说悄悄话,想来当时两人估计就谈妥了。不然按她爹也不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驳当时丞相孙引的面子。   宋陌竹点了点头:“确实说了一部分,但有些细节还有商议一下。”   时以锦露出了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她确实猜的八九不离十。两人到了司刑处门口,宋陌竹似乎还想同她说些什么,时以锦看了看高然想催不敢催的样子:“你快去吧,高大人都等急了。你们两人都注意安全。”   宋陌竹这才利落地翻身上马,冲着时以锦招了招手,身影消失在了长街上。   两人一路疾驰,比上一次有马车同来缩短了不少的时间。庄子上的人听到有人声,大概就猜到了是高然来了,已经等在了门口。   高然和宋陌竹两人一到门口,翻身下马,将牵马的缰绳交给了等在门口的农户,反倒问另一人:“人呢?”   “在房间里休息呢,”那人回答道,“大夫说了这人好几天没吃没喝的,身上也都是伤,腿还折了,要静养。”   他们两人推门进去,房间里就弥散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就看到那人躺在床上闭着眼,农户似乎给他换了身衣服,不似当日身上被泥污掩盖,也露出了原本的面貌,白净的脸上倒也显得面容姣好,看样子不过三十左右。   那人听到有人进门,这才睁开了眼,看到出现他面前的两个陌生男子,先是有些害怕地往床里面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两人:“你们是谁?”   正巧农户熬好了药,端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要起身,立刻越过宋陌竹和高然,将药放到床头的桌案上,将他重新扶回到床上:“大夫说了你不能起来,你先躺下。你不要紧张,这两位是我们这儿的主人,当日还是他们两人救下你的。”   床上的人重新正视了宋陌竹和高然,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当日谢谢二位。”   宋陌竹和高然也并非不通人情,知道这人刚刚死里逃生,对其他人可能难免心存芥蒂,但面前这人身份也暂且存疑,宋陌竹和高然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让这人将经过再说一遍。   他们这才知道面前躺着这人叫王斌,正如他所言他是河城的烟火师,当听到有人高价要找烟火师的时候,他想着机会来了,便去了。   他却没想到那群人却是让他做炸药,他一开始想要拒绝,但那人开出了更令人心动的价格,他觉得做炸药和烟火也不算分家也就答应了下来。   他以为他帮他们炸开了山洞,就可以拿钱走人,却没想到那些人押着他一起进了山洞,说钱都在山洞里,让他跟进去一起取,听到对方这么说,他虽然跟了进去,却也多长了个心眼。   进入了山洞后,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阶梯状的小道,两边都是石墙,还能看到石墙上似乎有烛台和已经变了色的蜡烛,看来也是多年之前人修出来的,并且似乎真的有人在使用。   他们就顺着这一条路一直走了下去,这才来到了山洞的中央是一块平地,里面四周用夜明珠照得室如白昼,中间整整齐齐地放了不少的黑色箱子。   当为首的那人仿佛如获至宝准备上前开箱子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却拦住了他,让他慢点再开箱子。   说到这里,王斌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当日的事情,浑身抖了抖,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当时那为首的人当时就下令让把领路的人和他都杀了,还好他下到山洞之前藏了火折子,还带了管火药下来,他点燃了爆竹就朝为首的人丢去,这才在烟雾中寻求得了一丝生机,磕磕绊绊地往楼梯跑去,   没了去时领路人领的路,他在山林里没日没夜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开始都不敢停下来,生怕有人追上来,到后来发现没有人追上来,才大胆了些,敢找点野果子吃,靠着树睡一会儿,却始终不敢点火,就生怕会把人引了过来。   他一直走到这个庄子边,看到有烟气,他刚想敲门求助,却两眼一闭,人事不知。   从王斌的话里,高然和宋陌竹也都可想而知这人一路逃亡过来,这其中的艰辛肯定也还有很多都没有说出来。   王斌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接过农户的茶杯喝了口水,显得颇为自责地说道:“我不是不想管那个领路人,只不过当时自身难保,就无暇再顾忌其他了。”   高然见宋陌竹皱着眉在沉思,便出言安慰了王斌几句,让他不要多想,暂时只管好好休养就是,他看王斌也露出了倦怠之意,想着事情也听了,打算拉着宋陌竹离开。   宋陌竹看着面前这人说的话也不似作假,也不打算拐外抹角,直接问他:“你可认识为首那人和他身边的侍卫?还有你说的山洞大致方位可还记得?”   “我不认识那人,只听到过有人叫为首的人似乎姓陈,”王斌说到这里,还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我是被蒙着眼睛带到那处的,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不过我逃亡是一路往西才逃到的这里。”   宋陌竹点点头,面前这人还算有些智慧,不然也不会自己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也没打算暴露他司刑处的身份:“知道你担心领路人,我们也要知道消息,才能托人帮你打听一番。”   王斌听宋陌竹这么说,又要起身道谢。   宋陌竹却只是冷冷地让他好好休息,便和高然出了门。两人走远了些,高然这才望着王斌躺着的那间房间,压低声音对宋陌竹说道:“他口中姓陈的人,应该就是陈丰之了是不是?”   “不能确定。”他现在也不能排除故复会里面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他们未曾接触到的姓陈的人。   刚才宋陌竹并未从王斌口中问出更多关于那个为首之人的消息,甚至连身材相貌王斌也都说得有些模糊,本来陈丰之的长相也算不上出众,放到大街上也是随处可见,唯一能对上的也只有说话那尖细的音调。   “行了,先别想了,”高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过来也饿了,先去吃口饭。”   两人吃完饭,正准备回程的时候,农户却从庄子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个手帕包着的物件,说这是王斌听到他们两人要走,要转交给他们二人。   宋陌竹接过,立刻打开了手帕一看,里面露出了一块略显斑驳的故复会的木牌,与他之前见过的相似,这下更是能确定那一切是故复会的“杰作”。   回到司刑处,两人又急忙钻到了房间,宋陌竹紧急叫来了时以锦、画眉和杨昼,几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前他们就从孙引那儿听说故复会一直在找宝藏。   “若是真如王斌所说,那故复会岂不是已经得逞了?”画眉听完,立刻跳了起来,“那他们岂不会之后还会有动作。”   时以锦则冷静地按住了画眉:“我们停下来,只听到王斌所说看到山洞里有不少的箱子,但他在箱子都没打开的时候,就逃走了,他并不知道那些箱子里是什么。”   画眉疑惑:“你是说宝藏是假的,王斌故意来扰乱我们的视线?但陈丰之他们怎么能知道,王斌一定能活着逃出去?”   时以锦听出画眉的想法很明显就是面前只有两条路,不是左边,就是右边也感到有点有趣:“我的意思是宝藏暂且设定为未知状态,而王斌也不过是意外。”   画眉挠了挠头,似乎没特别明白时以锦的意思。   宋陌竹见状,也只是拿出了地图,根据王斌可能出逃的路线去打听附近的县城是否山上出现过巨响,以便他们锁定山洞可能存在的位置   他让时以锦去找以前的卷宗里是否有相关的藏宝图或者有关藏宝相关的记载,看有没有可能从外面流传的藏宝图的位置推断出山洞的位置。   还有一种就是从当年乾天所谓的龙脉上一路寻找,若是为了给后人留下财富,应该会放在龙脉上,受着灵气滋养。   时以锦还真想起了她之前看到的有一份卷宗上出现过相关的问题,似乎两个樵夫曾在一处山上发现过一张藏宝图,然后两人为了争夺这张藏宝图大打出手,闹到了衙门里。   衙门以这张藏宝图为虚构的,乾天并不存在传闻中的宝藏将两人打发了回去,让两人依旧兢兢业业地砍柴为生,不要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而这张藏宝图也被收入在档,时以锦当时看到这桩案子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比起其他沉重的案子,这件案子因为还挺轻松的,对她来说也确实印象深刻,她回房一翻就翻到了当时的案子。   她将这起案宗拿到了宋陌竹房间里,将上面画着藏宝图指给另外两人看,或许经过了几次的重复抄写,案宗上的藏宝图显得并不是很清晰,还不能保证一定准确。   在时以锦看来,面前这张藏宝图也显得十分抽象,并不像传统的地图画清了具体的路线,标明了具体在哪座山里,这张藏宝图更像是张图画类的谜语。   图画中的正中画着一个带锁的箱子,应该就是宝藏,而左右各画了一个三角,上下则是各画了一个圆圈。这四个图形全都画了一根线连到了中央的箱子上。   时以锦歪着头看了会儿这张一目了然的藏宝图半晌,觉得那两位樵夫也没必要为了这张图打起来,毕竟这张图一般看一眼就都能记住。   高然也在一旁瞪了这张图一会儿,问宋陌竹:“你看出了什么吗?”   宋陌竹也是摇摇头,看着面前所谓的藏宝图也是一头雾水,更何况他们也不能确定这张藏宝图就是故复会的藏宝图,也有可能是不知道何人的恶作剧也有可能。   时以锦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发现他们一讨论也耽搁了好一会儿,别将案宗留在了宋陌竹房间里,带着圣旨准备回府。   正当时以锦关上房门的时候,宋陌竹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回去的话,我送你。”   高然在一旁立刻看懂了情况,连一声“再会”也没说,立刻拔腿在两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以锦想着宋陌竹大概今日也是比预料中从庄子上回来得早些,这才得闲能送她回去,也就没拒绝宋陌竹的好意:“好呀,你去了正好看看我爹在不在家。”   车夫现在对宋陌竹的出现也是习以为常,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两人上了车。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时府的门口,宋陌竹将时以锦送下了车,转身就要回去,时以锦叫住他:“你不是来见我爹的吗?进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在呢?”   时以锦想着宋陌竹若是现在进去,还能在她家一起吃顿饭,若是回去了,说不定又去司刑处凑合一口。   宋陌竹刚想同时以锦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不悦的声音:“在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第76章 藏宝寻踪(四) 时以锦听到时容的声音……   时以锦听到时容的声音, 立刻转头去看他,往宋陌竹身前站了站,喊了声“爹”。   时容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两人, 看着时以锦脚下的小动作,颇为不悦地轻哼了一声。   宋陌竹自然不会让时以锦挡在他身前:“宋大人, 今日圣旨下来了,我有些事要同您相商, 这才上门拜访。”   时容似是这才想到了今日进宫见到姜公公时对方连声说着“恭喜”,原来是为了这事, 对方竟也没同他明说。   他这才缓了缓脸色:“那就都别愣在门口了,都进去吧。”   时以锦挑眉看向宋陌竹想要拉他跟在时容身后一起进府, 时容却似有所感, 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时以锦想要啦宋陌竹的手也就收了回去。   到了厅堂上, 晚食尚未准备好,宋陌竹就跟着时容进了书房, 两人又瞒着时以锦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时浩和圆圆听到府上有客人, 都兴匆匆地跑了出来,但一听是宋陌竹脸上也难掩失望之色。   不过再一听说今日圣上赐了婚,两人都吵着要时以锦将圣旨拿出来给两人看,时以锦被两人缠得没办法, 才答应在晚食后再给两人看。   但用完晚食,圆圆和时浩刚想去找时以锦看圣旨,他们就发现时以锦人已经从厅堂上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宋陌竹。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正在后花园中散步,刚才吃饭时,时以锦就发现了宋陌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一吃完饭,就她叫了出来,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   时以锦一直没开口,她在等着宋陌竹先开口。   宋陌竹一开口,时以锦也确实没想到宋陌竹会讲的如此沉重的话题:“我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我的身世。”   这么一说,时以锦这才想起他似乎从未听宋陌竹提起过相关的事情,她甚至曾经一度认为宋陌竹没有家,毕竟她对宋陌竹一开始的印象就是这人一旦开始探案就没日没夜,连吃住都在司刑处。   宋陌竹牵过时以锦的手,将她牵到了小亭子中,拉着她坐下,将往事娓娓道来。时以锦越听越难过,她之前没有想过宋陌竹孤身一人背后还有如此令人难过的事情。   时以锦听完,轻轻地伸手环上了宋陌竹的腰,将头靠在宋陌竹的胸膛上,安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有家人了,你有我,还有圆圆、时浩,我的爹娘也是你的爹娘。”   时以锦抬头看他,宋陌竹将时以锦往怀里紧了紧。   此时,路过此地的时容和李如看到这一幕,时容刚想走上前制止,却被李如拉住了衣袖,李如对他只是摇了摇头,拉着他离开了此地。   过了一会儿,宋陌竹才松开了时以锦,时以锦也想起了答应的圆圆和时浩的事情,若是今晚不给这两人一睹圣旨的风采,这两人还指不定之后如何闹她。   她将宋陌竹送出了府,便转头去找这两人。找到他们时,一大一小正堵在她的院门钱,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眼神幽怨得仿佛时以锦欠了这两人巨款一般。   “我这不是来了吗?”   两人跟着时以锦进了小院,手舞足蹈地盯着时以锦将圣旨拿了出来,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阵子,却脸上都戴着点失望的神色,似乎圣旨并没有两人想象中的精致华美。   时以锦拍了拍圆圆的头,借口天色已晚,这才将两人请离了小院,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宋陌竹刚才告诉她的身世,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在床上翻了翻,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几天过去,关于藏宝图的消息却没有一点进展,就算杨昼和画眉去了其他几城走访,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山中巨响的消息。   一座座山林去搜显然也不现实,他们手上的那张简易藏宝图也让几人是一筹莫展,根本看不出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   而关于乾天龙脉的消息也是众说纷纭,让他们也无法确定地点。   正当众人都苦着脸想要找到突破口的时候,这一日,高然突然拿着纸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宋陌竹的房间,将那张纸往宋陌竹桌上一拍:“找到了!我找到了!”   宋陌竹拿起高然拍在桌上的纸看了看:“这是什么?”   “那还用说吗,这当然是藏宝图啊,”高然探过头,点了点那张纸,“这还不明显吗,看看这张图是多么的清晰,而且道路也清楚,甚至还在宝藏的附近标记了树木和石头的方位,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藏宝图。”   时以锦来到宋陌竹房间就听到最后几个字,她也就凑到宋陌竹身边看了看,对这张藏宝图的来历十分好奇,看纸张的成色还十分新,便问高然这藏宝图哪里来的。   高然说这是他在书肆一册古书里发现的,这本书专门收录一些奇闻轶事。   书上关于宝藏的事情写得隐晦,但意思是这个宝藏是乾天建朝以来,就一直开始藏着的,每一代的皇帝都会放东西进去,这才使得这个宝藏不断充盈。   他一看到这上面的内容,便将这张附在上面的藏宝图誊抄了下来,立刻就拿了过来。   时以锦和宋陌竹看着面前这张的藏宝图,又将之前那张拿了出来,两相对照之下他们还真发现了些端倪。   两张图对照起来看,之前那张简易的图也就一目了然,左右两侧的三角代表着树木的意思,而上下的圆则是代表着石头,宝藏依旧位于正中央的位置。   看起来这张简易的藏宝图应该是有人根据那张复杂的画简化而成,随身带着增加记忆的。   但无论是哪一张图,都只有山上的位置,却没有山可能坐落的位置,换句话说,他们还是找不到王斌口中的事发地。   “有发现了,”画眉也进了屋,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也愣了下,继续说,“之前说从河城一路开始向都城查,但我们却忽略了周围的城,现在说是洛城附近有过巨响。当时城上的人还以为是地震了,结果后来发现似乎是山里传来的,便传出了山里可能又鬼怪的消息,一时也无人上山查看。最近,有个农户实在是没有余粮,便壮着胆子上山打猎,这才发现了一个被炸开的山洞。”   听到画眉的话,时以锦率先皱了眉,她觉得这些信息一同来的是不是过于巧了,先是高然在书肆发现到了完整了藏宝图,再有洛城立刻就传来了消息。   就像是有人故意把这些消息告诉他们一样。   这么想的似乎不止时以锦一个人,宋陌竹似乎也这么想,他没有另外两人找到了线索那么激动,反倒是格外的冷静。   “去洛城的事情先不急,如果故复会已经发现了留下的宝藏肯定已经都搜刮一空,我们去也不过是空壳,不妨再等一等。我们现在去,也不过扑了个空。”   宋陌竹没说的是,就算他们一行人去了,也无法分辨那个山洞是否就是王斌口中的那个,若真要去洛城还需带上王斌一起。而以王斌现在的状态,显然走不了远路。   一盆冷水浇下,高然和画眉也冷静了不少,这才意识到是他们太莽撞了,抓住一点消息就要往上冲。冷静下来想想,这两个消息实在是像有人特地喂到了他们的嘴边一样。   他们现在做的唯有等待,既在等王斌的痊愈,也在等故复会下一步的举动。   高然和画眉两人悻悻地离开,时以锦却还留在宋陌竹的房间里,宋陌竹看着时以锦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往椅子上边上挪了挪,将时以锦拉到椅子上坐下。   时以锦望向他:“你们去洛城,若是跟王斌一起去,那不会很赶对不对?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若是换做其他案子,时以锦定然会放心地让宋陌竹带着人去洛城,她也不愿意跑这么远的路,但这次的事情她直觉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她若是能一起去她还能安心一些。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眉间微微蹙起,伸手替她揉了揉眉心,把她身子掰向他:“先别想这么多,去洛城的事情暂时还八字还没一撇。你不如先紧张我们的婚事。”   时以锦听宋陌竹这么说,这才想起来她从未问过宋陌竹和时容一直密谈的内容,她戳了戳宋陌竹的腰问道:“你平日里都和我爹在秘密说些什么?”   宋陌竹想起那些谈话,也笑了笑,对时以锦说道:“没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没过几日,时以锦确实知道了宋陌竹为何对她保密,她看着小院里堆着的箱子,先是一脸迷茫,问小秋这些箱子哪里来的。   反观小秋则是一脸兴奋:“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这可是都城最好的绣坊送来的。这个绣坊的绣娘还给宫里绣过衣服……”   时以锦打断了小秋的夸夸其谈:“那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宋大人给小姐送来的嫁衣,”小秋一脸疑惑,“小姐您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您已经去过绣坊量过尺寸才送过来的。”   时以锦看着盒子里大大小小红色的嫁衣,内心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恰巧这时李如推门进来,看到时以锦正对着一堆盒子在发呆,出言温声道:“正巧你都看过了,宋大人也有心了,他知道你不会女工这一类的东西,特地让你爹问我你平日里穿的尺寸,拿了那些尺寸去特地订的。”   宋陌竹听了李如说的话一时也五味杂陈,她没没想过宋陌竹会连这些细节也想到了。   李如看着这一箱箱的嫁衣,对着时以锦催促道:“既然嫁衣都到了,你先试试,若是尺寸不对,现在再送去改也来得及。”   闻言,小秋就帮着时以锦将大大小小地盒子中的嫁衣拿给时以锦换上,等到时以锦再出门,李如眼中立刻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面前她的女儿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挽在脑后,头上戴着凤冠,身前的霞帔自然地垂坠在胸侧。一身红衣,更是显得时以锦整个人面若桃花,而眉目流转间更是隐含着一波秋水。   “这嫁衣穿起来好复杂。”时以锦一开口,就打破了李如看着面前人的美好想象。   “这点算什么,”李如嗔她,“到成亲当日,规矩更多。”   时以锦颇为不满地皱了皱脸,想着就是想要一切从简,时容大概第一个就能跳出来不答应。   “哇!”圆圆突然从小院门缝中溜了进来,看着时以锦的目光也是满脸惊艳,“姐姐好看。”   之前绣坊来送嫁衣盒子的时候,圆圆就像溜到小院中来看,但却被奶娘拼命地拦住了,说姐姐不在,不能随便进院子。她一收到姐姐回府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入目就是这样的场景。   圆圆想要上前去摸摸时以锦身上的布料,却被李如扯住了袖子,不让她上前,生怕她吃完东西没擦手,将油印留到嫁衣上。   圆圆也没生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时以锦,随即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娘,你也跟我做一身姐姐这样的衣服。”   李如一听,哭笑不得,先是挥手让时以锦进去把衣服换了下来,再坐到椅子上,拉过圆圆耐心地说道:“等你到姐姐这么大了,你也能穿。”   圆圆一听,立刻乖乖地开始一根根掰着指头开始数还有多久才能穿上姐姐那样的衣服,数着数着发现好像十指也不够用,仰头问李如:“娘,还有十多年是不是?”   李如摸了摸圆圆的头:“对,还有十多年。”   时以锦也换好衣服出了门,轻轻捏了把圆圆的脸颊:“小娃娃,慢慢等吧。”   圆圆这才不满地“哼”了一声。   -   翌日,时以锦进门就撞见了宋陌竹。   时以锦看了看周围还有人,但觉得收到嫁衣的时候,还是应该知会宋陌竹一声,她眼神还有些飘忽:“东西我都收到了。”   宋陌竹点点头:“绣坊送之前,已经跟我说了。”   时以锦看了看边上还在的人,走到宋陌竹身边,和他并排走着,仰头小声问他:“那你的呢?”   不知是她说的太轻还是宋陌竹有意为之,对方回问:“什么?”   时以锦又说了一遍:“你的喜服。”   这次不知是她说得太响,还是司刑处那人耳朵太灵敏,时以锦一说完,那人就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打趣。   时以锦偏了偏身子,躲到了宋陌竹的身侧,装作没有看到那人的眼神。   宋陌竹也才听清了时以锦的问题,将她拉到了房里:“我的要在你之后才做,你的更复杂一点。”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以锦也没能再多说什么,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宋陌竹在她身后问:“试过了吗?还合身吗?”   时以锦在点头和摇头之间犹豫了一瞬:“试过了,很合身。”   正当宋陌竹刚张口想要再说什么,高然就冲了进来:“你说着王斌怎么回事?这病情也反反复复的,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去洛城。”   高然说完,这才注意到时以锦也在房间中,他再看看好友宋陌竹显得略微不悦的神色,他就知道他来的又不是时候。   “现在王斌是什么情况?”时以锦也好奇他们这个口中的王斌,究竟如何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说,他现在整日也是高烧不退,就算吃了药好了几天,不过多久,又烧上去了,”高然无奈地说,“我还特地从都城请了大夫过去,但看下来也就这样。”   宋陌竹也只能宽慰道:“慢慢等。”   高然则显得有些焦虑:“我们若是就这样等下去,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把山洞再填起来,到时候我们更一无所获。”   时以锦觉得她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故复会非要把答案送到他们面前,她原本只当是真正的藏宝地另有其他地方,他们只是拿洛城那处来当障眼法。   但如果是有其他原因,将他们引过去呢?   就像她一开始听高然说王斌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从王斌口中去藏宝地的人一共就四个人,若是真的存了保密的心思,人也实在太少了。若是王斌和领路人联合起来反抗,那得到的下场就是势均力敌。   他们若是一开始就故意放走王斌倒是显得更合情合理,无论王斌是不是能逃到都城,却总能逃到某城的官府求援,此事早晚也会传到都城。   她刚才听高然说话,也只当他是伤口感染才导致的高烧不退,但若是其他的原因:“有没有可能是下毒?”   时以锦喃喃自语,却也引起了两人的警惕,宋陌竹问她:“为何如此说?”   她试着将自己的解释说了出来,或许故复会的目的就是在某处投毒,而王斌就是那个被他们拿来试毒的人,也是故复会用来提示他们的人。她担心的是故复会有没有可能在某城大面积的投毒。   宋陌竹听完,便说:“去宫中请位御医为他瞧瞧。”   时以锦原来想一起去看看,但宋陌竹却担心她过了病气,强硬地将她留在了司刑处,只答应若是回来得早就在司刑处见面,若是回来的晚,也去她府上给她消息,时以锦这才答应。   高然和宋陌竹再一次去到了庄子上,他们发现短短几日没见到王斌,床上的人面颊凹陷,看起来已经削瘦了不少,脸色也泛着一丝的蜡黄。   庄子上的农户也跑过同高然说王斌这几日没有一点胃口,连稀薄的粥都喝不下。   御医替他诊了脉,又看了看之前开的药方,也皱起了眉头:“这些药按他的症状来说,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方子都是对的。但如果真的还不好,就还有一种老夫也不愿想的糟糕可能……”   “太医但说无妨。”宋陌竹也皱起了眉,内心却也泛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人可能得的是疫症,”太医长叹了一口气,“老夫还是在小的时候,听过这种东西,可一般都是在战争之后才有,这人怎么会得?”   高然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若真是疫症,那他这庄子岂不就是废了,他拉着太医言辞恳切地说道:“您见多识广,您觉得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其实老夫也觉得这人又不太像瘟疫,”太医顿了顿,“你们说这人是从洛城来的,洛城附近有种草,一旦误食则会产生他这种症状。”   高然被这太医慢悠悠的话,实在是吓到差点瘫软在原地,若不是碍着对方御医的身份,他都想着吼着让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可是祥知草?”宋陌竹在一旁问道,从太医说是疫症的时候,他也着实心下一惊,但想到庄子上的农户照顾了王斌很长时间,却依旧没事,他才猜到太医大概有话没说。   太医依旧不急不慢地说:“正是这种草,名字听着吉利,但着实是不祥之物。”   此时,一直闭着眼王斌躺在床上悠悠醒转,太医看到这人醒了,立刻问他有没有吃过一种长着像黑豆的植物。   王斌却说他逃亡的路上乱七八糟地吃了不少东西,他也记不清了。   太医听完说重新给他开张药方,让他好好休息。   出了门,高然便有些心急地问道:“这病可好治?那这王斌还要多少时日才能好?”   太医想着刚才床上那人:“找到病因当然好治,喝药就行。不过要这人好起来时间长着呢,就他这样不吃不喝,怎么会好。”   庄上的农户将太医请到了另一间房间去开药喝茶。   宋陌竹却依旧盯着王斌躺着的房间,问高然:“你觉得刚才王斌说不记得他吃没吃过祥知草,他说不记得是真的吗?”   “我觉得他说不定在黑暗中误食了也不是不可能,”高然突然看向宋陌竹,“怎么你怀疑他?”   宋陌竹眸色深深:“第一次见他,我并不怀疑,但这一次确实有点。”   高然也想不出王斌刚才一共说了一句话,究竟是哪里惹宋陌竹起了疑,他也想不通,只能转身去招呼太医。 第77章 藏宝寻踪(五) (二更合一)宋陌竹推……   等到宋陌竹和高然回到都城, 先将太医送回了宫中,在宫门口高然就同宋陌竹告别。   宋陌竹回到司刑处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 司刑处也是空空荡荡,但宋陌竹却发现时以锦的房间还有着一抹光亮。   他推门进去, 发现时以锦正伏在桌上熟睡,对他进门也一概不知。   宋陌竹走到她身侧, 弯腰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脸压在手上变了形, 在烛火的映照下,眼睫也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刚想叫她, 就看她睫毛似乎动了动, 接着就睁开了眼。   时以锦一睁开眼, 一张脸蓦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认出面前的人是宋陌竹, 这才缓缓起身, 偷偷摸了下嘴角:“你都回来了,怎么没叫我起来?”   宋陌竹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车夫还等着吗?若是还等着。送你回去,路上说。”   “我让车夫回去休息了。”时以锦之前想着也不知道宋陌竹何时才回来,若是车夫一直陪着她等, 也难免劳累,就让他先回去,到亥时再来接她。   宋陌竹听闻, 去后院的马厩套了一辆马车,将马车拉到了街上,时以锦问他:“你要驾马车?”   “不相信我?”   “不是, ”时以锦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却没有进车厢,反而坐在了车沿上,“跟你一起坐在这儿。”   宋陌竹委婉地劝道:“外面天凉。”   时以锦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摇了摇头。   宋陌竹见劝不动她,便驾起了马车,晚上的街上空无一人,除了高悬的月亮,洒下了一地的清辉。   时以锦看着空荡的街道,商户都用木板隔绝了街道与店铺,远处的民宅传来了隐隐约约地训斥小孩的声音。行了一段路,他们才在路上看到了打更的更夫。   时以锦享受过了夜晚的景色,才问宋陌竹今日那王斌究竟如何。   宋陌竹这才将今日的事情讲给时以锦听,时以锦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担心的是王斌身上会不会带着疫症之类的,从而引起更大的灾祸,毕竟她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这也是小说中常见的可能性。   她也从宋陌竹的口气中也听出了对王斌的怀疑。   她知道宋陌竹的怀疑应该又一定理由,并非捕风捉影的举动,便问他究竟王斌是何处让他起了疑心。   “之前他没瘦下来我没觉得,”宋陌竹顿了顿,“他瘦下来之后,眉眼都很像一个人。”   时以锦想着那日见到的王斌,却似乎没有从那人眉眼间看到与她相熟的人的影子,她只能从姓氏入手,想着她是否认识姓王的人。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自从从司刑处离开后,大家都对他三缄其口,若是不小心提到了也只会招来一阵莫名尴尬的寂静,随后大家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猜到了?”宋陌竹偏头看时以锦,发现对方脸上面露一丝尴尬。   时以锦试探地问道:“不会是王叔吧?”   宋陌竹点点头,算是印证了时以锦的猜测。时以锦却记得王叔应该也是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因此才长时间留宿在司刑处,为大家烧饭,也算司刑处为他提供了一个容身之处。若是王斌真的同王叔有关系,那王叔以前所说的,都是骗人的。   时以锦一时心里也不好受,其实她知道王叔当初离开的时候,宋陌竹面上不显,但心里应该也是又难过又气愤,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却只是潜伏在他身边为了获得消息。   所有那些看起来对他们的关心,也让人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又或许从一开始,王叔都是演出来的,连一丝真心都没有。   反倒是宋陌竹先开口宽慰起了时以锦:“别想太多,只是猜测,还没确定的事情。”   时以锦想着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又何其多,也许也有可能是他们想的太多了。   眼看着宋陌竹就要将马车听到时府正门口,时以锦却制止了他,让宋陌竹将马车停到后门。   她若是这么晚从正门回去,还是跟宋陌竹一起,被时容知道还指不定怎么唠叨她,她这才特意让小秋帮她要了后门的钥匙,这样进出也就方便点。   她从怀里摸出了后门的钥匙,在空中晃了晃,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叮铃声。   马车停在后门,她就准备开门进去,却突然回到看向宋陌竹,向他走了几步:“回去不要多想,早点休息。”   宋陌竹看着面前的人刚才一路坐在马车外,被吹得鼻头也有点红,便催促道:“太冷了,快进去。”   时以锦这才边回头,边进了门,在门后看着宋陌竹驾着马车离开,这才关上了门。   “嚯!”   时以锦身后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时以锦的尖叫声就卡在了喉咙里,转头看向时浩,眼里已经带着怒气了,抬手就要打去。   时浩看着时以锦怒火中烧的样子,耸了耸肩,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只是感受到了肩膀上落了一只手。   时以锦轻柔的声音在夜晚中响起:“表弟,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的声音却让时浩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有些不寒而栗,他还是挺了挺腰板:“姐,我这不是刚温完书,出来透口气,就听到这边有响声,我还以为有猫之类的,想捉一只给圆圆玩,这没想到就看到你了不是。”   时以锦也懒得理睬时浩的油嘴滑舌,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时浩则是跟着时以锦,缠着她问这么晚被宋大人送回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云云。   她则是将表弟在她耳边的絮絮叨叨一律当成了一阵风,消散在了空中。到了小院门口,这才打发了时浩回去。   时以锦一夜无梦,早上起得早些,去了厅堂,发现大家今日都起得格外早,她一坐下,却发现氛围有一丝的不对劲。   时容先开了口:“以锦,你昨晚可是很晚才回来的?还是走的后门?”   时以锦下意识地看向时浩,时浩原本正在吃包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包子辩解道:“姐,你别看我,不是我告的密。”   “你看浩儿做什么?是管家跟我说的,你还真以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偷溜进府,府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我们就不知道?”时容言之凿凿。   时以锦也没好意思反驳以前府上的人偷溜出门,你们还真不知道。   她也知道大清早地和时容呛声,也不会得到好结果,低眉顺眼地打算安静吃完这顿饭再说。   饭刚吃完,时容就对时以锦说:“这转眼就快过年了,过完年后,你就暂时在家待着,司刑处也别去了,等到嫁人之后再说。”   时以锦听到时容的话皱了皱眉,反驳道:“爹,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去司刑处也不会影响我的婚事的。”   时容似乎对时以锦当面反驳他显得有些不满,但听女儿的语气不容置喙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随便你。”   在去司刑处的路上,时浩还在说时以锦厉害,敢跟时容这么说话。   时以锦心想,当初要让她去司刑处去当女官的是她爹,现在让她回家继续扮演千金小姐的也是他。说不定下一步,等结婚后,还要她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她也搞不懂时容是怎么想的,似乎在她的事情也是十分矛盾,一会儿显得很开放,一会儿又显得很封建,她决定还是由着她的想法,趁早将时容的一些心思扼杀了比较好。   -   尽管王斌有了御医开的药,但病情却依旧反反复复,临近过年也不见好转。   司刑处上下也是一片平静,除了之前得到的消息,都没有其他任何关于藏宝的消息。   众人也都欢欢喜喜地准备着过年,杨昼和画眉也都忙着给各扇门上贴上窗花,提前感受过年的气氛。时以锦一问才知是杨昼亲手剪的,她对杨昼又不免高看了几分。   两人贴完窗花,又张罗着去门口贴春联。   时以锦却想起了什么,走到了宋陌竹的房门口,敲门进去,发现宋陌竹还在看之前高然找来的藏宝图。看来这件事的疑问还萦绕在宋陌竹的心头。   她装作不知道宋陌竹烦心的事情:“这次过年,你可是要一个人在家过?”   “照旧而已,习惯了。高然会来陪我的。”宋陌竹想着每年除夕,高然总是会在家中吃完饭,就拎着一壶酒来找他,喝到子时之前就回家去。   时以锦想起早上时容别扭的嘱咐,这才说道:“今年来我家过吧。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让我转告你的。”   宋陌竹也显得有些意外,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真的是时容让她叫的之后,这才答应了下来。   -   大年三十这天,时以锦还在被窝里躺着,就听到外面爆竹喧天,她迷迷瞪瞪地躺在床上,想了良久,才想起从今日开始司刑处也就放假了。   她这才缓缓地起了身,捞过身边的一本话本,打算久违地赖一次床。   可是,她话本刚翻到第一页,就听到圆圆问小秋的声音:“姐姐起床没有?”   时以锦把话本往被窝里一藏,将被子拉过头顶,装作人不在的样子。   等到圆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悄悄地给时以锦的被子掀了条缝,看着时以锦眼睛还闭着,立刻掀开时以锦的被子,大声地笑道:“姐姐被我堵被窝啦!我要去叫姐夫来!”   时以锦一听“姐夫”二字,立刻装也懒得装,一股脑地爬了起来:“什么姐夫?”   “就是凶凶的姐夫,”圆圆眨眨眼睛,一脸疑惑看着时以锦,“姐夫来了,现在正在厅堂上坐着呢,娘让我来喊姐姐。”   时以锦这才明白为何圆圆会跑到她房间来叫她起床,她让奶娘把圆圆抱到外间,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让小秋帮她梳妆。   没过多久,时以锦就开了门,拉着圆圆往厅堂走去,走在路上她还在想她还以为宋陌竹要下午或者晚上才来,没想到一早就来了。   圆圆牵着时以锦的手,一蹦一跳地来到门口,到了门口,立刻恢复了平时乖顺的样子。   进了门,立刻喊了句:“姐夫,姐姐来了。”   圆圆才松了时以锦的手往李如的怀里钻,仿佛故意让时以锦出糗的不是她。   时以锦是整日被圆圆和时浩打趣惯了,听到圆圆这么说,也没多大反应,反倒是李如在一旁道歉:“对不住了,我们家这孩子被我们惯的素来没大没小。”   宋陌竹也看了看圆圆,笑着说:“不会,圆圆很可爱。”   圆圆对笑着的宋陌竹似乎显得很陌生,躲在李如怀里偷眼看他,被宋陌竹逮住了眼神,被对方的目光一扫,头又缩回了李如的怀里。   倒是时容一言不发看着面前场景,没过多久,就独自起身回了书房。李如也推说府里过年要忙的事情多,便把圆圆从身上放了下来,让时以锦招待宋陌竹。   时以锦想着不如去带宋陌竹逛逛园子,但如今院子也是光秃秃的,也没有可看的,何况宋陌竹对他们也算得上熟悉,估计也没有新奇之感。   圆圆见两人不说话,也觉得无聊,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时以锦面前,拉着时以锦说道:“姐姐,我们去找时浩哥哥玩。”   随即很有眼色地又补了一句:“姐夫一起!”   圆圆倒是替时以锦解决了一个麻烦,不然她也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些时间。   时以锦也好奇时浩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露面,若是听到宋陌竹来,第一个冲出来的就应该是时浩。   “时浩哥哥,我进来了。”圆圆稚嫩的声音在小院门口响起,却无人回应。   圆圆推门进去,结果发现时浩的房门紧闭,她偷溜进去,发现时浩也四仰八叉地还在睡觉,想来大概是因为难得不用去夫子那儿上课,这才睡过了头。   “哥哥快起床!看谁来了!”圆圆在床边硬是将时浩推搡着起床。   时浩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一个巴掌立刻覆在了圆圆的头上:“我怎么睡个觉,你这个妹妹都这么不省心。”   “起得比我都晚,哥哥丢脸!”圆圆冲着时浩做了个鬼脸,“在姐夫面前也不害臊。”   时浩这才扒着床,往门外看去,看到站在了门外的时以锦和时浩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才将圆圆赶了出去。   圆圆被关在了门口,不满地玩着手:“哼!姐姐和哥哥都一样,起得最早就是我,我才是府上最乖的。姐姐要不是听到姐夫来,也不会这么早起……”   圆圆还没说完,就被时以锦一把捂住了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宋陌竹一眼,蹲下身直视着圆圆的眼睛,圆圆还在“唔唔”地挣扎。   时以锦语带警告地说:“别瞎说,听到没,我松手了。”   时以锦刚松开手,圆圆就轻轻推了时以锦一下:“姐姐坏人!我说得都是事实!”说着,转身就爬上小院的石凳上,气鼓鼓地双手环着胸,一眼也不朝时以锦这边望。   没想到,宋陌竹却蹲到了圆圆面前,从怀里变出了一只草编的蜻蜓,圆圆注意力立刻就被蜻蜓吸引了,拿在手里玩得不亦乐乎。   时以锦不可思议地看了宋陌竹一眼,宋陌竹却说:“早上出门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塞给我的。”   时以锦颇为怀疑看了他一眼,宋陌竹也只是但笑不语。   几人一起用了午食,时以锦以为宋陌竹这就要回去,却被想到宋陌竹却开口表示要带时以锦回他家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重新改装一下。   时以锦没想到宋陌竹这么大胆敢在时容面前提这件事,不过大概是宋陌竹说了将圆圆和时浩一起带上,时浩也松了口同意了。   时以锦确实对宋陌竹住的地方有些好奇,她连宋陌竹的家在都城哪里都不知道。   但比她更雀跃地是另外两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马车行了没多久,就停在了一个府邸门口。   时以锦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宅邸,却没挂匾额。她又看看周围,想着宋陌竹住的地方还是在这宅邸的周围,但因为马车太大,却无法入内,只能让她们步行进去。   没想到府邸的门却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头发显得有些花白的老先生,看看宋陌竹一行人:“回来了,那就快进来。茶水点心我都准备好了。”   这时,府内又跑出了一个妇人,见到时以锦热情地引了上来:“这都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门。这就是时家小姐吧,长得可真好看。”   老先生一把拍上妇人的肩膀:“你别吓着人家。”   妇人这才松开了手:“走走走,都进去。”   时以锦面对两人的热情,也不反感,反倒是看向宋陌竹。   几人一边往门里走,宋陌竹一边轻声地说:“赵叔和赵婶,平日里我也不太回来,这宅子就他们两人替我打理,府里也能有点人气。”   赵婶见到时以锦也颇有好感,拉着时以锦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时以锦这才知道这座宅子是当年宋陌竹成年,圣上赐给他的。平日里宋陌竹司刑处的事情多,这座宅子就由赵叔和赵婶在打理。   宅子算不算大,一进门是个厅堂,厅堂后面是个小花园,绕过小花园就是卧室、书房和厢房。   赵婶怕她跟在时以锦身边,会让时以锦觉得不适,便让时以锦一个人随处逛逛,给她指了下各个屋子的方位,让她随意进出就好。   时以锦推开书房看了看,宋陌竹的房间也和他人一样,没有太多的装饰,都是简简单单的没有雕饰的家具。看了看书架上还有空荡的地方,等她搬过来,还可以放点话本进去。   她被脑中的想法惊了一下,但以后朝夕共处,她爱看话本这件事迟早也是要暴露的。   她走到桌边,想要看看宋陌竹最近在看的书,却发现了一些草叶,正是刚才他送给圆圆的蜻蜓的材质。   宋陌竹走进门,就看着时以锦手上把玩着根草叶,他伸手慢慢地抽了过去:“知道圆圆平日里经常闹你,所以特地做了来逗她开心。”   时以锦另外捻起根草叶,撑着桌子踮脚问他:“你这算不算提前讨好我妹妹。”   宋陌竹也微微将脸凑近了些:“你开心就好。”   时以锦感觉到两人距离的拉近,宋陌竹的呼吸也拂过了她脸上,她心虚地想要放下踮起的脚,刚有动作,却被宋陌竹搂住了脖子,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了时以锦嘴角。柔软的触感让时以锦一愣,还没来得及闭眼,触感就消失了。   她还愣愣地看着宋陌竹,宋陌竹则走到她身边揽过了她:“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宋陌竹带着时以锦四处逛了一圈,才回到厅堂发现圆圆不见了踪影,赵婶这才说圆圆刚才坐着坐着困了,让她去厢房睡一会儿了。   时浩坐在厅堂上也对这个宅子赞不绝口,更戏说若是下次时容骂他,他就偷偷跑过来“避难”。   几人等到了圆圆醒了,这才启程回府。回到府上,发现菜已经放了不少,似乎就等着他们开饭了。   天虽然还亮着,但几人奔波了一回,也有些饿了,都坐在桌边,等着开饭。   年夜饭与平日里全家坐在一起吃饭也并无二致,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今天多了宋陌竹。宋陌竹时不时给时以锦夹一筷子东西放在碗里,时以锦有时则会咬着筷子看他,又或者直接回夹一筷子给他。   两人的互动都被桌上其他几人落在眼里,李如一脸和善的微笑,时容几次想要说话,都化作了一声声叹息,随着食物落进了肚子。   时浩则是没心没肺地一瞬不停地吃着面前的佳肴,圆圆则是捧着碗瞪着眼睛,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游移。   年夜饭一结束,天色已经变得漆黑,圆圆就拉着时浩出去放鞭炮,圆圆有人缠,时以锦自然也乐得轻松。   她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着时浩和圆圆在嬉闹。   宋陌竹从长廊另一头走了过来,对时以锦说:“我先回去了,晚点高然还会来找我。”   时以锦本想着宋陌竹这个时辰走还太早,回去难免形单影只,听到高然去找他,这才说:“我送你。”   时以锦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宋陌竹朝他挥了挥手。   宋陌竹刚走出没两步,却被时以锦跑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时以锦眼神闪躲,没有看他,他刚想低头问时以锦有什么事情。   时以锦却突然踮脚,在他脸颊落上了一个吻,小声说了句:“这是报复。”   他回头看去,就发现一个身影逃一般地钻进了府门,而他摸了摸脸颊上刚才那个吻的位置,发现有一丝的凉意。   他再抬头看天发现——下雪了。 第78章 藏宝寻踪(六) (二更合一)宋陌竹却……   雪一下就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   原本就冷的都城, 更是让人连踏出房门的欲望都没有。   时以锦从房间里望出去,无论是屋顶还是花园里的花草全都被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雪,就连花园里的池塘也结了一层薄冰。   家中唯一开心的就是圆圆, 天天裹得严严实实,在花园里和时浩打雪仗。   时浩却是念着圆圆小, 每次打雪仗都是点到为止,无法发挥他真正的实力, 在时以锦面前也是叫苦不迭。   时以锦听着时浩的抱怨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只笑着提醒他要收心了, 没多久夫子又要开始授课了。   元宵节一过,时以锦和时浩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   时以锦这几日一直在家, 面对要重回司刑处这件事, 也生出了几分的倦怠。而且她和宋陌竹见的最后一面, 还是她“偷袭”成功, 她但愿再见宋陌竹的时候,对方已经忘了这件事。   宋陌竹似乎真的忘记了这件事, 时以锦进了司刑处, 假装路过他房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似乎愁眉不展。   时以锦问他:“怎么了?”   宋陌竹看到时以锦来了,这才从书桌上抬起了头,回答大意是因为连日下雪, 王斌本来好起来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   他本想在成亲之前去一趟洛城,将这件事情解决,但就王斌的身体可能目前为止也难以成行。   时以锦也明白宋陌竹忧心的原因, 毕竟故复会的事情不解决,也始终是他们的一个心结。   王斌却像是故意跟他们作对一般,到了二月末, 病情也始终未好,就连为他诊治过的太医也都啧啧称奇,连说不应该。   而高然更是为这事隔三差五地连司刑处抱怨,惹得秦雪来捉了几次人,气得她甚至都要找圣上下调令,将高然调到司刑处来。   后来,时以锦听说高然在宝铸局从上到下的事情一手包办,一清早就开始到宝铸局扫地,才将秦雪的气给消了。   进了三月,宋陌竹和时以锦都开始忙了起来,似乎宫里派了人去他的宅子上,因此宋陌竹也开始在司刑处神出鬼没。   而圣上更是下旨,从十日起就给司刑处上下放假,不少人也没闲着,都跑到了宋陌竹府上去帮把手。去了宋陌竹的宅子,也对他们宋大人有这么个宅子感到颇为诧异。   三月十五这一日,时府和宋陌竹府上都是早早地将红绸和红灯笼挂上了。   时以锦也更是天还没亮就被从被窝里捞了起来,由喜娘开始梳妆打扮。她坐在铜镜前,被喜娘折腾得却也是直打瞌睡。   “好了。”喜娘拍了拍时以锦的肩膀。   时以锦睁开眼,她看着镜中的人也感到十分陌生,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戴着凤冠,显得整个人光彩照人。   喜娘嘴甜:“时小姐可是我见过最美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   而一旁的小秋也看呆了眼,手里捧着时以锦的午食,想要找个机会让她家小姐吃点东西,毕竟从清晨开始,她家小姐就喝了口水,还没吃过东西。   喜娘想要拦着小秋,时以锦却把小秋招呼了过来,接过了她手上的碗,捧着碗开始认真地吃起了饭。毕竟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   喜娘也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的大小姐,竟如此不拘小节,在一旁也是有点呆愣。   李如带着圆圆进门时,时以锦刚巧把空碗递给了小秋,用帕子擦了擦嘴。喜娘则候在一旁,打算帮时以锦补上唇脂。   圆圆扑在时以锦的膝头,认真地打量了会而时以锦,似乎有话想要跟姐姐说,回头频频望着李如。   李如将喜娘请了出去,这才冲她点了点头。   圆圆这才一只手伸到袖子里掏东西,掏了许久,也没拿出来,圆圆还拉着袖子看了看,确定好了位置,才将一个半大不小的荷包掏了出来。   她四周张望了一番,把荷包塞到时以锦手中,小声地说:“姐姐,嫁妆是娘给你准备的,没有我的份。这是我给姐姐的。”   时以锦想要接过荷包,却发现圆圆没有松手,她轻拉了一下,圆圆这才一脸不舍地松了手。   时以锦问圆圆:“我现在能看吗”   圆圆用力地点了点头。   时以锦打开一看发现是一袋金瓜子,正是她上次奖励圆圆的那种:“我上次给你的,你也放里面了?”   圆圆摇了摇头:“姐姐送我的,我另外放在小匣子里,这是之前奶奶给我的压岁钱,还有我的月例。”   时以锦将荷包的口束好,重新把荷包塞给圆圆,摸了摸圆圆的头:“这是你自己攒的钱对不对?那姐姐更不能收了,我自己也攒钱,不缺你这点钱。”   此时,时以锦多半也猜到了这一荷包的金瓜子不是圆圆的,应该是李如授意的。   李如见时以锦不肯收,这才开了口:“圆圆难得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她还小,又在府里,哪用得到这些。倒是你,你嫁人之后,处处都要你自己做主,府里上下哪样不是开支。”   时以锦也知道李如是一片好心,笑着说:“娘别小看我,我平日里总是府里和司刑处两点一线,也不怎么花钱,我也存了不少银子。”   李如见时以锦执意不肯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让圆圆收了回去,只是在喜娘催促吉时要到的时候,李如拉着圆圆偷偷把荷包放到了时以锦贴身准备带走的箱子中。   小秋也在门外催了,李如这才带着圆圆出了小院门,跟着时以锦一路出了门。   此时的时以锦已经被盖上了盖头,周围的人还在说着恭喜话,但她却一概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面前一双红色的绣鞋。   时以锦来到门口,门口的鞭炮响了起来,炸得整天响。   她也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躲,此时却有一双手隔着盖头捂住了她的耳朵,她看着面前的黑色靴子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在爆竹的声响下,一旁的喜娘还扯着嗓子说两人的行动不合规矩。喜娘发现两人都没有动静,硬生生挤在了两人中间,把两人分开,将时以锦往轿子上送。   在上轿子前,圆圆还特地扑了上来,带着哭腔叫着姐姐。   时以锦微微蹲下,在空中摸了一下,就摸到了圆圆的头,揉了揉她今天梳的发髻,对她说道:“今天是喜事,要开心点。”   她说完,就放开了圆圆,在喜娘的搀扶上了喜轿。   随着喜娘的一声:“起轿——”   迎亲的队伍立刻开始吹锣打鼓,整天街上都洋溢着喜气。   时以锦这才将盖头偷偷掀开透了透风,偷偷朝外往了往,发现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小孩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在走。   时府到宋家的距离不算远,但似乎为了讨个彩头,需要故意绕些路,才能将人迎进门,这也就委屈了时以锦在不算舒适的小轿里多坐了些时候。   喜轿“咣”地一声停在了地面上,就把快要迷糊的时以锦给颠醒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拉了拉盖头。   轿子停稳,喜娘就开了门,将红绸塞到了时以锦手中,扶着她跨过了被压低的轿子栏杆。时以锦从红绸轻微地扯动中,可以感受到红绸另一端的人。   进了厅堂,喜娘便扶着两人站定,就是成亲那一套的规矩,要拜三拜。   李如和时容没有跟着迎亲的队伍走,因此早早地就坐在了厅堂上,而宋陌竹那边虽然没有亲人,乾天帝也特地派了姜公公来观礼,甚至连皇上和皇后的贺礼也一并带来了。   本来有些还想说闲话的人,在看到姜公公在座的时候,就灭了那点想要造次的心思。   随着三拜结束,时以锦就被送入了洞房,坐在了一张洒满了花生和核桃的喜床上。正当时以锦呆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喧闹的敬酒声。   突然听到了门开了又关了,听着动作很迅速,时以锦就出声问道:“小秋是你吗。”   她没等到小秋的回复,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嘘!是我。”   “你怎么来了,”时以锦微微掀开了盖头,看着面前似乎是喝酒喝得面色有些绯红的秦雪,手上还端着一盆糕点,“你怎么还把糕点带过来了?”   “还不是给你吃的,”秦雪一脸时以锦不领情的样子,“你不知道吧,我家隔壁住了个喜娘,说新娘当日都没东西吃,这才偷了点东西给你填肚子。”   时以锦念在秦雪一片好心,也没有打算拒绝,捻了些云片糕:“你悄悄溜过来,前面的人不会找你吗?”   “没人找我,我刚才装作不胜酒力溜出来的,”秦雪边说边打量着时以锦的头上的凤冠,“你头上这个看着就重,怪不得隔壁的喜娘总说成亲最折腾人。我以后才不要这样麻烦。”   时以锦看着秦雪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样子,不由地觉得好笑,也不知道秦雪未来会不会有后悔说这话的一天。   “秦大人!”门外传来了时以锦熟悉的声音,一听便知高然的,“不是说喝多了,总不能跑到这儿来吧。”   时以锦一脸促狭地看着秦雪,秦雪则是一脸吃瘪的表情,却没有打算现在出去。等到高然叫她的声音渐渐远去,秦雪才抱着盘子又交代了时以锦几句,才仿若做贼般地溜了出去。   秦雪才走没多久,时以锦就听门外传来热热闹闹的一群人的声音,似乎是杨昼和画眉的声音,画眉在门口悄声喊着:“以锦,我们两人就不进来了,就祝你和头儿百年好合,共度良宵。”   时以锦在门内笑了笑,回了句:“好。”   门外的两人这才说说笑笑着离开了。   时以锦也不知道是她习惯了远处的吵闹声,还是吵闹声小了不少,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看着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黑,若是她现在拉门出去,大概就能看到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门被推了开,她略微了屏住了呼吸,悄悄望向那双熟悉的靴子。就一瞬,她面前骤然亮了起来,头上的盖头被宋陌竹挑落到了床上。   时以锦看向面前的人,一身大红的喜服显得整个人英俊挺拔,但脸上似乎却因为喝了酒沾染上了红晕,身上也有股若有若无的酒气。   时以锦问她:“你平日不喝酒,今日是不是喝了很多?”   宋陌竹去桌边拿过了托盘放到床上,倒了两杯酒:“不多,高然和杨昼还替我挡了不少。”   他将手中的杯子递给时以锦,时以锦接过,两人手腕相交,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宋陌竹喝完,看着时以锦头上的凤冠垂下来的坠子,伸手绕了绕:“我让你去准备热水了,我帮你把它拆了。”   时以锦有点不放心:“要不你帮我把小秋叫来,她拆起来也快一些。”   宋陌竹却没动静,伸手将凤冠摘了下来,但她的碎发却似乎钩在了凤冠上,时以锦摸了摸钩着的头发:“你要不把头发扯了就好了。”   宋陌竹却格外耐心地站在她身边,让她自己扶好凤冠,伸手去解开那一缕的碎发。   “好了。”宋陌竹说完,时以锦这才将凤冠摘了下来,放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正巧小秋等人也送来了热水,宋陌竹说他先去书房洗漱一下再过来。泡在木桶里的时以锦,也有些心猿意马,就连小秋为她绞头发用多了力,她也浑然未觉。   等绞干了头发,时以锦见宋陌竹也未从书房回来,就一个人先将被子上的各类东西一扫而空,钻进了被窝。   她躺着躺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但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丝清醒。   没多久,她就听到门关合的声音,她偷偷闭着眼,却又眯了条缝,看宋陌竹过去灭了油灯,往床铺上走了过来,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时以锦特意翻了个身,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却被宋陌竹揽了过去,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额上:“别装了。”   时以锦被戳穿也不再装,仗着此时油灯被熄了,大胆地回望着宋陌竹:“我才没装睡   ,是有人来得晚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住了口,徒留下“唔唔”的声音。   不知道谁不经意间,碰到了床边挂着的帘子,帘子应声落下。   半卷红罗帐,鸳鸯共好眠。   翌日,时以锦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发现床榻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缓缓起身将帘子束了上去,发现宋陌竹就坐在不远处看她:“醒了?”   时以锦想到昨晚的事情,缓慢地点了点头:“你先出去,我让小秋替我宽衣。”   宋陌竹看时以锦羞得紧,便出去帮她叫小秋。   小秋帮她整理完,宋陌竹这才找人送来了朝食。   整个宅子里也没有长辈,非要说主人,也就是他们两人,也就没有这么多规矩,只需在成亲第三天回时府省亲即可。   用完朝食,宋陌竹问时以锦想不想出门逛逛,时以锦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   她之前看宋陌竹书房里书也不少,就钻进了他的书房,两人各占了一把椅子都在看书。可是,看着看着,时以锦就困了,不自觉头一歪地伏在了茶几上睡着了。   宋陌竹看向熟睡的时以锦,只犹豫了一瞬,便将她打横抱起回了房。睡到床上的时以锦,还舒服地翻了个身。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书房回到了卧室。   她看了看变黑的天色,问小秋怎么不叫她,小秋也一脸委屈:“是姑爷说您睡得熟,让您多睡会儿,不让我叫的。”   时以锦便去书房寻他,发现书房没有踪影,但也没听人说宋陌竹出府了。   她便闲逛着在厨房里发现了宋陌竹,发现宋陌竹正坐在一个竹编的小矮凳上在为赵婶生火。   赵婶还一边抱怨:“都说不让你生了,你还不如回去陪着你娶过门的夫人。”   宋陌竹朝门口看了一眼:“她都来了。”   时以锦倚在门框上,欣赏着宋陌竹这难得一见的形象,刚准备跨进厨房,却被赵婶推了出去,连带着宋陌竹也被推了出去:“饭快好了,这里烟熏火燎的,你们小两口少来凑热闹,净给我这个老婆子添麻烦。”   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面面相觑,笑了笑,回了房。   -   时以锦就和宋陌竹在家腻了两天,两人就在书房各看各的。   到了回门这天,时以锦还是不出意外睡过了头,她正火急火燎地准备梳妆打扮,唤了两声小秋却都没见到人影。   时以锦只好拿起面前的石黛准备化她最不擅长的眉毛,她手中的石黛却被人抽走了。   宋陌竹将她的脸轻轻扳向他的方向,轻轻地为对方描着眉形。   时以锦被宋陌竹轻柔的动作弄得慌了神,她没想到宋陌竹还会画眉,她之前只在书房看到了他画的山水画,却没想到还能用到这里。   “好了。”宋陌竹放下了手中的石黛。   时以锦转向铜镜,她的眉毛被宋陌竹画得细长如柳叶,确实与她的脸型也相得益彰。她见这件事解决了,便推着宋陌竹赶紧启程回府。   马车在时府门口还没停稳,圆圆便从府门中奔了出来,扑在时以锦身上:“姐姐,我好想你,肉圆也不能代替你。”   时以锦看着圆圆身边跟出来的司刑处的三花猫,这猫和圆圆竟相处得如此融洽。   之前她想着她要离府,没人再陪圆圆,便将肉圆从司刑处带回了家,给圆圆做了个伴,毕竟肉圆在时府的日子还能更安定些。   “姐!姐夫!”时浩也从门内跑了出来,“若是回了就快进去吧,不然都等急了。”   时以锦和宋陌竹这才往里走,到了厅堂上,李如起身牵过时以锦的手:“这两日可一切都好?”   “这才离家没几日,当然一切都好。”时以锦回握住李如的手。   时容则是面容严肃,看到两人回来,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笑意,一本正经地在训着两人一定要举案齐眉云云。   面对时容的那些书上背下来的内容,时以锦也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差悄悄地打着哈欠了。   “行了,两个小的还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别说这么多了。”   最终还是李如将两人从时容的说教中解放了出来。   时以锦和宋陌竹对视了一眼,觉得时机也合适,宋陌竹开口:“我们两日之后要去趟洛城。”   刚才在马车上,宋陌竹才同时以锦说了要去洛城的事情,她觉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告知他们一声,若是一声不响就走了,等他们回来还指不定他们怎么唠叨。   李如惊讶着看着两人:“你们这才刚成亲,就要分开。”   时以锦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有个案子在洛城,我跟他一起去。”   李如听闻更是不放心,这次倒是时容阻拦了李如:“你们刚成亲,待在一起更好,去洛城一切小心。”   时容听到风声知道他们这次去洛城是为了故复会的事情,从之前几次交手来看,这故复会神出鬼没,时以锦待在宋陌竹身边似乎还更安全一些。   他本就打算若是时以锦这次不去洛城,就将女儿接回家中住。现在时以锦和宋陌竹一起去,落在外人眼里,倒也显得两人感情不错,总比成亲没多久回娘家住好得多。   但李如还是不放心,想着她这个女儿最远去过的地方也就是辟城,便将时以锦拉到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的话,让她在外面一切都要多注意。   时以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李如说了声说收到了那个荷包,她知道李如既然给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去,那就她当替圆圆收着,等圆圆长大,再给她就是。   在另一边,时容也偷看两眼李如和时以锦的方向,对着宋陌竹诸多嘱咐,虽然没有提到时以锦,但宋陌竹也听出了时容的诸多顾虑。   “时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以锦的。”   时容却脸色一板:“你怎么还叫时大人,这显得多生分,难道我还要称为女婿为宋大人不成。”   时以锦在一旁一听,就知道时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刚想着上前岔开话题,她就听到宋陌竹喊了声:“岳父。”   时以锦见时容这才面色舒展了一些,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等到他们两人重新回到府上,宋陌竹和时以锦就开始慢慢收拾起了两日后去洛城的包袱。 第79章 藏宝寻踪(七) 时以锦拧开水壶的塞子……   时以锦听宋陌竹说高然本相同她们一起去洛城, 但似乎秦雪病了,无法主持宝铸局的事情,高然这才留下负责宝铸局。   时以锦想着秦雪在她成亲那日还好好的, 怎么说病就病了,她和宋陌竹还想上门去探望她。他们到了秦雪家门口, 却吃了个闭门羹。   秦雪担心她要出远门会把病气过给她,说什么也不肯跟她见面。   时以锦只好让她好好休息, 若是好了,就给她个消息。   他们临走前, 高然来送他们,时以锦不放心地让高然有时去看看秦雪, 高然脸上虽然闪过不情愿的神色, 但还是应下。   考虑到王斌的身体状况, 司刑处安排了两辆马车, 前一辆坐着宋陌竹和时以锦,后一辆则是坐着王斌、杨昼和画眉, 还有司刑处的其他人, 也有将王斌监视起来的意思。   行到洛城的路上,时以锦也未曾王斌有过多的接触,只在一开始听闻救下他当日时以锦也在场时,向她道了谢。   此外, 王斌一路上都显得沉默寡言,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去攀谈。   时以锦正靠着树木看着同样坐在不远处的王斌, 发现从侧面看,这人同王叔还真有三、四分的相似。   宋陌竹将水袋递到时以锦面前,在她身边坐下:“喝点。”   时以锦拧开水壶的塞子, 喝了一口,递还给宋陌竹:“你说王斌若真是故复会派来的,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   宋陌竹没有接口,一张俊脸凑到时以锦面前,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她竟然从宋陌竹脸上读到了类似于吃醋的表情。   她推了推他:“好了,我不想了。一切都顺其自然,他正要有什么小动作,总会露出马脚的。”   洛城离都城也不算上远,马车走走停停也行了十来日左右。   正是这十几日的时间,也让时以锦对王斌的怀疑加深了一层,根据当时王斌所说,他似乎跑了四、五日,但因为他昼夜颠倒,也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山里走了几日。   时以锦觉得就算王斌一路全部走的是山林,抄的近道,但在他精神不济的情况下,也不会将十几日的路程缩短到一半。最有可能的就是王斌撒了谎。   怀疑一旦在时以锦的心中生了根,她看王斌的任何行为,都会蒙上一层猜疑的色彩。   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客栈,根据房间的分配,王斌的房间就安排在了时以锦和宋陌竹的隔壁一间。   对方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的房间大概都能听见。   但王斌进了房间之后,却一点都没有动静,就仿佛隔壁没有住人一般。   入夜,时以锦先躺在了床上,听着外面的徐徐风声。宋陌竹还在桌边研究明日的地图。   宋陌竹突然吹灭桌上的蜡烛,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凝神细听隔壁似乎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时以锦看着宋陌竹的动作,刚想问怎么了,宋陌竹就指了指隔壁,时以锦也心下了然,看来王斌按捺了一天,终于还是要有动作了。   宋陌竹算着王斌可能下楼的时间,也轻轻拉开门跟了下去,他没见王斌开门出去,反倒是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他悄无声息地跟着他到了厨房,就听到王斌是来要吃的。   “喝粥还是吃面?”   “要碗面条。”   宋陌竹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听着王斌似乎端着要来吃食往他这个方向走来,这才闪身躲到黑暗处,看着王斌走回了房间。   当他走上的楼梯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似乎大意了,若是对方是故意调虎离山,那房间里的时以锦就会很危险。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时以锦看着来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宋陌竹却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的床边,将她抱在怀里。   时以锦对宋陌竹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轻轻地回抱了他,并轻声问:“王斌可有异常的举动?”   宋陌竹摇摇头,也许是他想多了,这一路以来王斌都没有什么异常。他也意识到他有些失态,不过他难得生出了一丝叫后怕的情绪。   时以锦见宋陌竹在如此寒冷的天,也惊了一身薄汗,只当他是躲的太累了。   直到宋陌竹进了被窝,还是紧紧抱住她,时以锦才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问他:“你怎么了?”   宋陌竹神色讪讪,觉得似乎也瞒不下去,就和盘托出了他的想法。   时以锦听完莞尔:“你别担心了,在你回来之前,我枕头下面一只藏着把小剪刀,还是我这次出门特地去买的,特别小,但是很锋利。”   宋陌竹这才放下心来,两人相拥着入眠。   隔日,经过休整,众人都显得有些神采奕奕,一行人也就向着那个山洞而去。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他们便留了车夫看车,他们则往山上而去。   此处的山林似乎鲜有人至,哪怕是山脚也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光是正常行路就万分艰难。   宋陌竹等人用剑一边砍这地上的杂草和枝条在前面开路,时以锦和王斌则跟在身后,他们身后还跟着司刑处其他的人。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就到了他们的头顶,回望过来的路,却似乎并没有登高多少。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王斌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审慎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画眉不知道前路还有多远,显得有些烦躁,压着火气对王斌问道:“你说你当日被蒙着头押上了山,但这山上有没有这么难走你总记得吧?”   王斌看着周围的风景眼露陌生:“姑娘不要为难我,既然我被蒙着眼又如何记得。”   说完,王斌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还咳得颇有些撕心裂肺,杨昼见状将水壶递给了他。王斌就着水壶喝了两口,这才顺过了气。   一场小插曲过后,几人又重新上了路,前路更是难走,有着陡坡,时以锦尝尝要宋陌竹拉她一把,才能手脚并用地爬上坡道。   时以锦只能暗自夸赞自己英明,出门多带了一身宋陌竹的男装,才让她爬山显得稍微游刃有余一些。   他们又爬了一段路,宋陌竹看着地图,觉得应该已经到了山洞的附近,四下望去,除了参天大树就是树落下来的叶子,连块石头的痕迹都没有。   杨昼也看向周围,稍微锤了锤腿,问道:“头儿,我们有没有可能找错地方?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是有山洞的。”   一直沉默的王斌却突然开了口:“我们一起找找,应该就在这儿附近,我感觉我逃亡的时候来过这儿。”   他一开口,其他几人也都留下了不可置信的眼神,这四周望去都长一个样儿,这人又何尝能断言他来过这儿。   王斌却突然走动起来,跑到一个树边,摸了摸树皮上的痕迹,断言道:“我一定来过这儿,这就是我刻的标记。当时我担心自己一直走回头路,就四处做了标记。”   宋陌竹闻言,他也上前看了看王斌口中的那道痕迹,他却发现这个痕迹是新刻出来的,应该刻了还不久。   他却佯装不知:“既是如此,那就大家在附近找找。”   众人闻言应声四下散开,宋陌竹则示意杨昼和画眉跟进王斌。   王斌看到杨昼和画眉靠近,则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既然我是从那个方向逃出来的,应该往那边走。”   随即,他们三人向一出山林走了过去。   时以锦看着那三人深入山林,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用跟过去吗?”   “不用,”宋陌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不一定在那个方向,还有树上的印记也是新刻的,看样子是他刚才掩人耳目刻上去的。”   “你就不担心他有同伙藏在这山林中,这里地势复杂,若是真有埋伏,我们这些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时以锦的担心其实也不无道理,宋陌竹却还是冷静地说:“来之前,我们已经让农户探过路,最多来回最多五六个时辰。若是到那时我们还没下山,等在山下的车夫便会去报官求援。根据农户所言,就在这附近,我们再找找,应该快到了。”   她知道宋陌竹应该是做了万全准备,才会上山,却没想到竟还瞒着他们一行人找人探过了路。刚才面对王斌的举动,更是佯装不知道真正的目的地所在。   时以锦也不知道他究竟又瞒了她多少事,却也懒得探究,要说宋陌竹自然会说。   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那个山洞的所在。   “找到了——山洞找到了!”   一阵响亮的男声响彻山林,惊起了树中藏着的飞鸟。   分散开的几人全都寻声而去,在下了一个陡坡之后,看到了藏宝图上的一个石块和另外和这山林中格格不入的两棵矮松,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盆栽中移植过来的。   这个山洞门口,则是垂着藤蔓,顺着藤蔓的间隙往里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的漆黑。   王斌三人来得最慢,还没走到山洞门口,王斌就从地上捡起了一截引线:“就是这里,这截引线应该就是我留下的。” 第80章 藏宝寻踪(八) 宋陌竹掀开了洞口挂着……   听了王斌的话, 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宋陌竹掀开了洞口挂着的藤蔓,看向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   众人纷纷从怀里打开了火折子,进入了山洞, 并没有先看到阶梯,而是在黑暗中的山洞走了一段路, 才看到一段向下的台阶。   时以锦一边拿着火折子,跟在宋陌竹身后往里走, 她照了照周围墙壁,上面攀附着日积月累的青苔, 脚下也显得有些湿滑。   “都小心脚下。”走在前面的宋陌竹冲后面的人嘱咐道,声音在空荡的山洞中回荡开来。   他们一路向下,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这才终于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平地。   平地周围四处都放着燃了半截的蜡烛, 他们用手中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这才一下亮堂了起来。   王斌也拿着火折子在地上仔细地寻找着痕迹,突然指着一处有些焦黑的地面说:“一定是这里, 这个痕迹肯定是我当时扔出爆竹留下的。”   杨昼跟过去看了看, 摸了摸地上的痕迹,放到鼻下闻了闻,却没有闻到任何的火.药味,只有烧焦和泥土的气息。   杨昼趁着王斌不注意, 冲着宋陌竹报告了这一情况。   时以锦则是四处在张望,看此处是不是有暗门之类的。从刚才找到那个山洞以来,她就觉得那个山洞未免过于惹人显眼, 若是有人来此处打猎,肯定会发现,也就是说此处根本不适合做藏宝地。   更何况大张旗鼓地将财宝运过来, 更加不可能惹人注意。   时以锦也注意到了他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平地未免过于干净了些,除了他们踏入的时候看到了一些零散的脚印,其他什么都没看到。   更不要说,长久以来放在这个山洞里的箱子在尘土上留下的痕迹,一点四方形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她不认为会是前人过来这里之后,故意毁坏这些痕迹的。   这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放过箱子一类的重物。   正当时以锦想要看向王斌,看看这人的反应的时候,宋陌竹却“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山洞内部是个空地,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其他人立刻都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人还没从楼梯上出现,却先响起了一阵掌声,王斌则是快速地向台阶的方向移动着。   宋陌竹意识到了不对,大吼着:“走!出去!快上台阶!”   王斌似乎没有意识到宋陌竹他们会跟着他一起跑上来,反手就要去推身后跟着的画眉,却被画眉反手拧住了胳膊,王斌没想到画眉有这么大的劲,吃痛叫了一声,杨昼立刻跟上来,两人合力将王斌押了出去。   宋陌竹一出山洞,就将时以锦拉住护在了身后,同时还催促着还没上来的人抓紧。他们从未见过宋陌竹如此失态,也知道此事严峻。   众人踉踉跄跄地奔出山洞,最后一人前脚刚迈出山洞,就听到一声巨响。那人下意识地往前飞扑了出去。   时以锦也在巨响之中,感受到了地面上的震颤,而他们刚才还站着的山洞,此时已经轰然倒塌,化作齑粉,无数的尘土和石末在空气中四处飞舞着。   时以锦伸手挥了挥面前的飘过来的尘埃,眼睛也没闲着,在周围四处看着,他们明明刚才听到了有人鼓掌的声音,在上台阶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人影。   那人应该先他们一步离开了这里,但这么点时差应该还没有走远,而且这人应该就在附近时刻监控他们的行踪。   而刚才的鼓掌声,就是那人和王斌之间的暗号。   宋陌竹先是确认了一下人数,确定无人受伤和失踪,这才让众人四散去搜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此时,画眉正从杨昼随身带着包裹里拿出根麻绳将王斌五花大绑了起来,绑好还找了块布条,将王斌的嘴也塞住了。   画眉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做完拍了拍手:“早就看出你不安好心,我们下去再收拾你。”   画眉虽然放了狠话,时以锦却看王斌一脸平静,既没有行动败露的失落,也没有被发现身份有异的懊悔,整个人平静得有些出奇。   杨昼则是借此机会,将王斌彻彻底底地搜了一遍身,没有在王斌身上发现相关的书信,也没有发现任何与故复会有关的东西,反倒是一个纸包的小包裹。   小包裹里是几颗黑豆,杨昼不认识此物,就将这个东西拿给宋陌竹看,宋陌竹一看便知这是祥知草。   看来王斌欺瞒他们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   宋陌竹伸手扯下了王斌口中的布条,将祥知草放到他的面前:“不认识?”   王斌微微偏开头,避开宋陌竹的目光,眼睛闭了闭,似乎不愿意正视面前的事实。   “你说的都是假的,”宋陌竹也没在乎王斌的态度,没有疑问,异常肯定地说道,“你根本没有从这里一路逃亡,而是有人告诉了你我们的行踪,你才这么凑巧地出现在了那里。你所有的内容都是虚构的,那些痕迹也是伪造出来的,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   王斌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宋陌竹口中的事情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时以锦见状,也接了口:“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却要置我们于死地。你可是为故复会做事?”   “我们换个问题,”宋陌竹见王斌无动于衷,半蹲在他的面前问道,“你和王叔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王叔”二字,王斌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和王叔的关系的?”   “我们并不知道你和王叔是何关系,”宋陌竹说,“首先你姓王,更何况应该不少人说过你和王叔长得像。”   王斌这才开了口:“其实没什么人这么说,都说我们父子长得不像,说我更像我娘一些。如果你们能帮我摆脱故复会,你们想知道,我会说的。”   听王斌这个口气,似乎是被逼进入的故复会。   其他几人虽然在山林里找到了一些脚印,追踪过去,却发现脚印断在了一处古旧的陷阱中,陷阱里也只有枯叶,不见人迹,他们追踪的人这才回到了原地。   他们一行人这才原路下了山,颇有些劫后余生的侥幸,看来这一次故复会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了。   回到客栈后,为了不让王斌逃走,杨昼王斌房间监视他。   宋陌竹则是陪着时以锦却是陪着时以锦到厨房为大家要口吃的,厨娘看到他们就问他们想要什么。   时以锦想了想,觉得这天也不算暖和,还有些凉,既想要点热乎的,也想要点能饱腹的,便问:“你们能下汤面吗?帮我们多下几碗汤面。”   厨娘确实一脸不情愿:“我们客栈掌柜最讨厌面条,所以我们客栈不卖面条,要不给你们整点别的。”   时以锦也没想到还有客栈不卖面,有点意外:“那您看着办吧。”   宋陌竹则是问厨娘:“厨房里就您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厨娘,最近家里有事,就我一个人顶着。待会儿给你们烧个菜泡饭,你们也热乎点。”   时以锦也想起昨晚听宋陌竹提过,昨日王斌去后厨要了碗面,而且跟他说话的人还是个男的。   厨娘今日却说他们客栈不卖面,那昨日的那个人就有可能伪装成厨师来和王斌接头。   他们吃过饭就去找王斌,他们俩刚才商量了一下,也觉得很奇怪。若是王斌真存了脱离的心思,那就应该在庄子上就表明他的态度,甚至应该将山洞的事情提前告知他们,表现出他的诚意。   王斌现在的说辞,看起来只是为了脱身找的借口。   他们进到了房间,王斌已经不像之前被五花大绑,却依旧是手脚被绑住了坐在了屋里的长凳上,杨昼为了防止他逃跑,甚至将他的脚和椅子的凳脚绑住了一起。   宋陌竹端着饭菜进了门,先给王斌松了绑,示意王斌先吃点东西。   一旁的杨昼原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嘴。   王斌也不见外,拿过碗蒙头吃起了饭,房里其他人也不说话,就等着看他吃完之后,能说什么。   等到王斌将面前的碗往前一推,时以锦问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王斌口中的他自出生以来,就很少生活在父母身边,父母总是为了些事情在四处游走。直到他大了些,他才知道照顾他的人也并不是父母口中的亲戚,而是故复会的成员。他也被灌输了不少故复会的理念,并且对乾天充满了敌意。   随着他长大,开始接触了外面的人,发现现在的这个朝代并没有从小教导他的人说的那么的不堪。   他开始渐渐怀疑起了那些人所说的话。   他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将那些怀疑藏得很好,但还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但众人念着从小将他养育成人,一定能顺利扭转他的观念,就将他关了起来,给他灌输那些想法。   但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归顺,但故复会的成员对他依旧十分怀疑。   直到他消失许久的爹重新出现,并派给了他这次的任务,答应他若是这次能完成任务,就能放他脱离故复会。   因此他不得不照做,将他们交给他们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来到他们面前,根据他们交的方法,用祥知草伪装重病。   但他不确定祥知草的毒性,一不小心服用过多,这才将事情一再拖后。   他来到客栈之后,去厨房和人接头,饭和面条的选项,就是明日是否要按原计划动手,最后再把他们引到山洞。   “这都不是我想做的,是他们逼我做的。”   王斌最后说的这句话,在房间其他人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   明明给过他选择,却偏偏选择为虎作伥,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的傀儡。更何况,他们现在也无法分辨他的话中真假。 第81章 藏宝寻踪(九) 故复会以前的总据点就……   时以锦和宋陌竹都觉得王斌说不定正在用他编织的话引他们进入下一个圈套。   但就算是圈套, 他们现在没有一点线索,也不得不去看一看,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是去闯一闯才能知道在等他们的是什么。   根据王斌所说, 故复会以前的总据点就在洛城的一处民宅,他答应明天带他们去看一看。   回到房间后, 时以锦问宋陌竹怎么看待王斌刚才的那件事。   宋陌竹则是对王斌这人的身份更加怀疑,更能肯定王斌真的故复会派来潜入他们的身边的, 毕竟王斌和王叔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就算两人再疏离, 但血缘关系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王斌或许真的能带着他们通向故复会的真相。   时以锦也在琢磨明日所谓的民宅有没有可能会是故复会的另一处埋伏点,但宋陌竹则是安慰她:“累了一天了, 不要多想了, 快睡吧。”   第二日, 司刑处的其他人都在大堂中吃饭, 杨昼也带着王斌下来了。   王斌则一反常态一坐下就问他们:“你们打算究竟如何带我脱离故复会?”   “将故复会一窝端了,你不就自由了?”画眉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斌则是咬着唇问:“若是这么做, 那我爹会怎么样?”   “看你爹在故复会里是什么角色, 听你的说法,他可是主使者之一。”画眉依旧不管不顾地在往王斌心上戳刀子。   王斌脸色沉了沉:“我不带你们去的。其实说白了,就算我向你们投诚,但故复会做的事情也是株九族的大罪, 我也是难逃一死。”   时以锦也不明白为何过了一晚上,王斌整个人就变得如此阴晴不定,按照杨昼的性格应该不会和王斌多说话, 王斌的性格似乎也不是会被画眉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   那一定是出现了会动摇王斌的因素,时以锦暗中打量着周围的大堂,发现大堂里还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 她突然看到窗边的一个食客,头一直向外望着,手也不时地摸了摸胸前的位置。   她小声对宋陌竹说着她的观察,宋陌竹悄悄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其中两人悄悄地潜到窗边那人的身边。   他们的手刚搭上这人的肩,这人就从怀里抽出了匕首,直往其中一人的面门而去,那人速速反应过来,向一旁躲避,那人见一击不中,立刻转头攻向另外一人。   一人在这人持匕首攻向另一人的时候,从背部给了他的一击,这人吃痛,一个回身,匕首从背后弯腰之人的头顶削过。   这人突然意识到他一人也难敌两人,刚准备想要跳窗逃跑,刚跳上窗框,却被一股巨大的力从窗框拉了下来,跌落在地上,一柄冰冷的长剑就抵在此人的喉咙处。   此人还不甘心放弃抵抗,手上的匕首直往宋陌竹的小腿挥去,却被宋陌竹预判了他的动作,宋陌竹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臂上,将他的手踩在了脚下,这人吃痛才将匕首掉落在地。   但这人还是不服,高声喊着:“放开!”   宋陌竹松开了踩着她的手,顺势将掉落的匕首踢开,刚才与他打斗的两人将这人结结实实地困了起来。   刚将这人绑起来,客栈的二楼却传来“嗖”地破空之声,一柄利箭从二楼射下,直往王斌而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杨昼只来得及将王斌往边上拖上一点。   好在杨昼这么一拉,那支箭也就偏离原先的轨迹,射中了王斌的手臂上,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立刻渗出了血迹。   楼上的蒙面的射箭人见一击不中,也不恋战,立刻破了其中一间客房的门,从二楼的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等到宋陌竹等人追上二楼的时候,朝下望去,那穿着布衣的射箭人已经消失在了街上的人群之中。   这时,刚才一直躲着柜台后的掌柜看着这混乱的场景,拍着大腿说:“这都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倒霉,招来你们这一群人。”   宋陌竹抛给掌柜一袋碎银子:“这点补偿你的,可是够了。”   掌柜一见到钱,立刻换了副表情:“够了,这都多了,我看这位公子受伤了,我有相熟的大夫这就去为几位请来。”   经此一事,他们去故复会的据点的事情也只能延后。   好在箭没有射到王斌的要处,但伤口有些深,说要完全恢复也需要些时日,大夫嘱咐他这段时间不要碰水,也不要多动,又为他开了些敷伤口的伤药。   大夫临走前,看着房里站着的几个男男女女,还嘀咕了声:“这么多人。”   大夫一走,宋陌竹就问王斌说:“怎么回事?你往日可有与人结仇?”   王斌另一只手就想要去摸另一只手的伤口,一脸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是故复会的人怀疑我已经变了心,觉得我不能留,这才来杀我的。”   王斌脸上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隔壁的两人招呼宋陌竹,对着宋陌竹说了几句话。   时以锦也跟了出去,她就知道是审讯了出了结果。   正如宋陌竹所料,手持匕首的那人正是当晚与王斌接头的男子,刚才那人喊着“放开我”的时候,他就分辨出来了声音。   也如王斌所言,这人是来监视王斌的一举一动,他们在派王斌出来做任务的时候,就发现了王斌的异样,这才派人时刻监视他。   根据这人说的,他在王斌还在都城的时候就跟了他一路,一直潜伏在庄子的不远处,观察他是否有异样。   当他们发现王斌一再拖延启程的时间之后,他们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了二心,但当他带着人到了他们安排好的山洞附近,他们都觉得计划还在顺利进行。   直到他们一行人从山洞里逃了出来,他们就以为是王斌走漏了风声,才让他们幸免于难。更何况他这人昨夜试图想要联系王斌,却没有等到王斌的消息,更让他确信王斌已经出卖了他们。   他们这才早上等在大堂,打算将王斌欲除之而后快。   “他没有说他的同伙是何人?”时以锦问道,“还有他们可认识王斌他爹?”   “其他都没说,我们这就再去问。”   他们之前的推测一直都是王叔在故复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其他人会听命于他,但如今他们的推测似乎被推翻了,都说“虎毒不食子”,王叔又岂会让人去刺杀他的儿子。   那两人重新去审问捉拿住的人,宋陌竹和时以锦重新回到房间,他们二人还没开口,王斌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不信我。”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意识到王斌会主动这么说。   王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床垫下有封信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杨昼掀开了床垫看了看,确实发现了一个褐色的信封,不过信封上的落款是写给王斌的,杨昼从里面抽出了信纸,随着信纸的抽出,其中一张纸飘然落地。   时以锦拾起那张泛黄的信纸的时候,先看到了落款的人名是“周行”,一个陌生的人名,他们从调查故复会以来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时以锦凑在宋陌竹身边读完了信上的内容,信的开头言辞恳切,但读下去却发现似乎是一封遗书,信里面的内容,大致就是写信的人一去难归,望王斌沉重,并能记住他先前所说,早日离开此处。   信中却未明说,周行曾经同王斌说过些什么。   宋陌竹读完,将信拍到王斌面前:“你是想说是这封信让你意识到你要早日脱离故复会,不要再走周行的老路?”   “你们是不是还在怀疑这封信也是我用来骗你们的同情的?”   时以锦面上不显,但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这王斌一次又一次做出来的事情都是他们难以预料的,人心难测,又岂不知刚才的刺杀是他安排好的苦肉计。   王斌看现场几人的反应,这才凄然一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周行与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们昨日听到的故事其实不是我的,都是周行的,是他生在故复会,却有一身反骨。被打被骂他也要反抗,是我不断劝他认命。他才假意归顺了他们,实则一直在找机会,想要逃离。”   接下来,王斌的话显得语无伦次,讲到周行甚至几度哽咽,重复地说着“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但时以锦和宋陌竹却从王斌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拼凑出了周行的一生,周行同王斌一样,父母都是故复会的一员,但他们的父母一直都在外面奔波为故复会卖命,他们两个就像兄弟一样被故复会的其他人带大。   周行比王斌年长三岁,因此也比王斌早些意识到他们生活的地方似乎与外面的人不一样,但为了照顾这个弟弟却什么都没说。   直到后来,他们开始学习故复会相关的知识,照顾他们的人开始向他们灌输“乾天将亡,故复将兴”的时候,周行第一次对这一切提出了质疑。   招来的自然是照顾他们的人打骂,从来没有人能质疑这一切,他们要做的就是顺从。他们将周行关到柴房里不给他吃喝,王斌就悄悄去给他送吃送喝的。   长辈显然没想到周行能坚持这么就也不服软,这才发现是王斌在背后捣鬼,就将王斌一起关到柴房中。   黄行才念着不能让王斌跟他一起受苦,故意归顺,但实则一直都心存着逃离的心思。   长辈见黄行回心转意,就给他派了个任务,让他去刺杀来洛城的巡抚,黄行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下来。   王斌却当日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黄行回来,等来的只有黄行刺杀失败被当场杀了的消息。   他想要去给黄行收尸,就一个人偷偷溜到乱葬岗,在那漫山遍野的两人呕吐和窒息的气味中从天黑翻到天亮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只好悄悄为黄行立个衣冠冢,在他去黄行房间找衣物的时候,他从黄行的衣物间发现了那封写给他的信,读完他才知道黄行已经抱了赴死的心情。   黄行觉得与其一辈子都要在故复会的掌控下,不如以这种方式解脱。   王斌因为这件事,开始过起了行尸走肉的日子,一日复一日地削瘦,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甚至他爹看到他的时候,也只是骂他,说他一点没有男子汉做大事的志向。   后来,有一日,他忘了吃晚食,想要去厨房找东西吃,却无意听到他爹在和另一人谈话,却提到了“黄行”,大意就是在骂黄行蠢,话里话外更是暗示着当时他们明知道任务会失败,但是还是派黄行去了,目的就是让他去送死,只为了能铲除异己。   王斌更是听到他爹说不希望黄行带坏他儿子。   当时的王斌怒不可遏,却还是忍住了他爆发的边缘,他转身离开,其中也暗含了一个信念,就是要为黄行报仇。   他开始变得作息规律起来,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起了故复会的一些事物。他爹似乎只认为他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也开始带着他接触许多事情。   最终,给他安排了这次任务,等他真的要做了,却开始怯场了,所以不断用祥知草拖延时间。   “你们说我是不是废物,”王斌说着说着,落了一滴泪在木桌上,“黄行兄连去死都不怕,但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在场的人虽然对王斌讲的事情感到有一丝难过,但却无人接话,他们若是现在对王斌起了同情,他们就有可能起了松懈的心思。   “你在奔出山洞的时候,还推了我一把,你还想说你不是有意想害我们?”画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那是因为我跟你们说我爹答应我脱离故复会的事情,那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会事,”王斌说道,“我若是想要我爹相信我,我只有照做,而你们死了,我才能接触到故复的内里,一举捣毁。可是被你们抓了,我才发现你们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跟你们合作,一样会得到我想要的。”   时以锦问他:“你不担心王叔会伤心?”   明明早上还在犹豫不决的人,现在却突然下定了决心,还是让时以锦多问了几句。   “早上你也看到了,他都派了人来杀我,又岂会在乎我这个儿子?更何况,你们和我爹想出了很久,他不照样要杀你们。”   王斌的一番话也说的面前几人哑口无言 第82章 藏宝寻踪(十) 他们问王斌要来了之前……   王斌的话无疑又动摇了宋陌竹等人的猜测。   为此, 宋陌竹和时以锦特地去了一次洛城的县衙,调出了当年黄行刺杀案子的案宗,当时这事在洛城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此案卷倒是一找就找到了。   案卷上的人名和记录下的样貌年纪都同王斌口中说的对上了,应该就是黄行无误。他们没想到的是故复会还在暗中策划了这样的暗杀事件。   时以锦也在想之前她看了那么多的卷宗, 那其中有多少案件是故复会所指示的,但是他们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们问王斌要来了之前故复会的据点的地址, 在从洛城县衙出来之后,便直往民宅而去。   除了留了人在看守王斌之外, 其他人也都在故复会以前的据点与他们二人汇合。   他们到了外表看那就是一处普通民宅,一颗高大的树从庭院正中窜了出来, 四处也是静谧无声。   大概是宋陌竹他们一行人看起来过于浩浩荡荡, 隔壁的民宅探出了一个人来, 看到他们站在那间民宅门口:“你们找这户人家吗?早几年就搬走了, 以前一大家子人别提多热闹了。”   宋陌竹上前问道:“请问关于这户人家您还知道些什么吗?”   “这户人家奇怪得很,互相称之为叔婶之类的, 人却一直在换, ”那人顿了顿,“就人特多,你们知道吗,我们这周围邻里都没法把他们家里人认全。我们还一直担心这里是不是贼窝, 后来发现也就跟我们一样是些普通百姓。”   听到“贼窝”二字的时候,时以锦就愣了愣,她觉得其实他们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概也是引了周围人的猜忌,故复会才会搬走到其他地方。   他们进了民宅之中,庭院之中的也已经上了锁, 木板上蒙着一层灰。   推开其中一件房门就是一阵灰尘四处飞扬,四处也都蒙着蛛网,也许有人偷溜进来过宿,桌椅也都倒了一片。   他们四处看看,连这里有人在这里曾经生存过的痕迹也都一并被抹杀了干净。   他们相当于闯了一次空宅,不过王斌也说了这是故复会四五年前的据点,如今的据点则是一直在变,连他也不知道就究竟在哪里。   就在他们正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宋陌竹却回身体一把将时以锦推回了房门。   “当心!”随着宋陌竹的一声,众人纷纷处于戒备的状态。   又是一阵破空而来的利箭声,“嗖”地一声钉在了窗框上,在房间内的时以锦也随着窗框的抖动惊了一下。   “要追吗?”其他人问宋陌竹,想要让头儿拿个主意。   宋陌竹摇摇头,这人看身形和听脚步声应该就是昨日来刺杀王斌的那人,他似乎对洛城地形十分熟悉。他们在明,那人在暗,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么就可以追上。   他先打开房门让时以锦出来,随即从窗框下从取下了钉在窗框的箭,箭上还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宝藏是假,速回都城”。   时以锦看清纸条上的字也觉得迷惑不解,这纸条上是什么意思?给他们送信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想法吗?”宋陌竹问她。   时以锦摇头,就凭这八个字他们也推断不出任何有用的内容,看起来是故复会对他们行了调虎离山之计。   故复会将他们调离京城,无非就是少了一些阻力,他们若想一举包围都城以他们的势力,未必能做到。   城里的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还是决定先将这张纸条带回去给王斌认认字迹。   他们来到王斌的房间,王斌正蜷缩在床上,似乎显得很是疲累。杨昼也向着他们两人说,从昨日和他们说完话起王斌又起了高烧,听大夫说似乎伤口又渗了血出来。   王斌却还是强撑着起了身:“你们可有发现?”   宋陌竹看他面色潮红,额头不停地渗出汗珠,显得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我们今日去了你说的地方,有人给了我们张纸条,你看看可认识字迹。”   王斌对着字条看了半天,却递还了给他们:“我看不出,这字我没见过。”   如此,在洛城的一切线索都化作了虚有,他们也不得不根据纸条上所写,打算早日回都城,再者时以锦一直没有收到秦雪病愈的消息,心里也挂念得紧。   他们打算第二天就开始往回赶,但念在王斌如今情况还严重,所以只能留下司刑处的两人专门陪他再回都城。   众人这才散会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明天的行装。   宋陌竹和时以锦也回了房,时以锦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坐:“感觉才来,明天就要回去了。”   宋陌竹想着时以锦这两天跟着他们满洛城的转,应该也是累了,本想带着她出门去逛逛,尝一下当地特色,却也没找到时间。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出去逛一下。”   时以锦本想早点休息,毕竟明天就要回程,她又想到来了一次洛城,回去之后,估计圆圆和时浩会上门找她,她也不好空着手见两人。   这才打起精神说道:“走吧。”   他们出门时,却撞到了一同出门的杨昼和画眉,另外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也就放慢了步伐,往反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上,时以锦东看西看,发现虽然洛城与都城相距甚远,街上的卖的东西却并无二致,这里能买到的,都城也都能买到,这让时以锦多少有些乏味。   时以锦逛了一圈,发现并无特色,也只好打算和宋陌竹回客栈早些歇息。他们刚要往回走的时候,时以锦却眼尖地发现了前面一个身影。   “你看那人有没有像王叔?”随着时以锦的话语落下,那人立刻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宋陌竹往过去时,只留下了那人转身离开的一抹衣角:“你是不是看错了?”   时以锦知道她没有功夫,宋陌竹绝对不会留她一个人:“我们跟过去看看,若是看不到人立刻就走,绝不多留。”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看了眼那巷口,竟是一条死路,死路的旁边却又有一户人家。   他们刚才跟过来的时候,从未看到有人出入,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人进了这户人家。若真是王叔,他们岂不是就有可能误打误撞找到了故复会现在的据点。   宋陌竹问她:“走?”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宋陌竹将时以锦揽在了身后,上前用铜环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声。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没有从里面上锁。   他拉着时以锦推门进去,他们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们两人定睛望去,发现面前那人果然是许久不见的王叔,不过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宋陌竹做出了戒备姿态:“刚才那人果然是你,你为何引我们过来。”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们这断案的能力可都不行了,”王叔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我在纸条上可给你们留了信息,是你们自己没看出来。”   时以锦从怀里拿出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却没看出这纸条上除了八个字以外,还有其他的消息。   宋陌竹将纸条放到桌上:“说吧,这张纸条上有何玄机?”   王叔看到面前的纸条,脸色却又变了变:“这不是我约你们相见的那张纸条。”   他们二人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看来这其中还有其他人在捣鬼。   王叔将纸条重新还给二人:“纸条上的内容就是我想对你们说的,但有人已经提前告诉你们了,我再说也没有用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时以锦问面前的老人,“你都对我们痛下杀手,又为何此时再假惺惺地来装好人?”   “我说我没有要杀你们,你们信吗?”王叔将杯中的一饮而尽,“你们与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下来,竟也觉得我是那种会对自己亲生骨肉痛下杀手的人吗?”   时以锦看着面前显得垂垂老矣的王叔,觉得有些难过,他们心里都不想认为王叔是那种人,可是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先是背叛,再是刺杀王斌,这难道不都是他指使人做的,就连他的亲儿子王斌也对他灰心丧气。   王叔又往酒杯里斟了一杯酒:“我会告诉你们这件事,完全是为了王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跟着我的指令做事,若是你们还念着以前的情分,就放他一马。”   都到这地步了,时以锦也不知道王叔为何要同他们说情分,早在他作为故复会的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划清了界限。他们更不知道王叔这么多年借着在司刑处的身份往故复会传了多少消息。   “我早就被架空了,就王斌那傻小子还以为我是故复会的主事之一,早在我将陈丰之从司刑处大牢中放出去,再回到故复会,我才发现任何的决策已经不需要我了,他们甚至瞒着我让王斌做事,只不过被我发现之后,还是让我出面去给王斌派事。不过,没用了的人丢就丢了。”   宋陌竹和时以锦面对王叔的一番突然剖白有些手足无措。   宋陌竹率先反应过来:“既然你让我们速回都城,都城可是有事要发生?你可知何事?”   “我不过是一枚弃子,又怎知是何事?”王叔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我若是知道,我就随他们一起去都城了,不然你们又怎会与我一个老头子在这儿闲扯。行了,我话也说完了,你们该走了,找个人来抓我吧。”   时以锦看着王叔:“你同我们一起回客栈,你应该和王斌解释清楚。”   “你们不抓我,我也自然会去的,不过要等我把这壶酒喝完。”   宋陌竹却借口陪他喝一杯,逐渐靠近了他,却一个闪身就站到了王叔身后,用了巧劲往王叔脖颈处一敲,王叔就直接昏倒了在桌上。   时以锦看着面前昏过去的王叔,又看了看宋陌竹:“你怎么把他敲晕了,我们拖他回去可是太惹眼了。”   宋陌竹从王叔怀里摸出了一个纸包,扔给了时以锦,时以锦打开一看,是一包白色粉末:“王叔还真是看不开。”   时以锦看了圈四周,在一旁的灶台边上,发现了一个麻袋,两人说了句“得罪了”,便将王叔套了起来。   宋陌竹将王叔直接扛在了身上。   两人回去的路上,自是遇到了还在逛街的杨昼和画眉,他们两人也没被撞破的尴尬,反倒是顶着宋陌竹肩上的麻袋看个不停。   画眉没忍住问道:“头儿,你和以锦这是出门买了个大件?”   时以锦嘴角抽了抽:“回客栈你们就知道了。” 第83章 藏宝寻踪(十一) 宋陌竹牵过了马,翻……   杨昼帮着宋陌竹将麻袋扛着进房间的时候, 就连看守王斌的人也忍不住问了句:“头儿,你这是……”   宋陌竹去将麻袋的绳子解开,露出了被他们套在里面的王叔。   就连王斌看到麻袋里的人也大为惊讶:“你们怎么……”   时以锦只好将他们遇上王叔的经过, 向几人说了一遍,几人听着也具是沉默。   一直晕着的王叔在时以锦说完话后, 这才悠悠醒转。   王斌看到王叔醒来,也没去扶他, 反倒是转身走到了窗户边上,站着一言不发。反倒是王叔看到王斌的背影有些红了眼眶, 想要上前却也还未上前,坐在长凳上偷偷抹了抹眼眶。   众人见状, 只留了看守在房内, 将这房间主动留给了父子二人。   宋陌竹一出门则是让杨昼去通知其他人, 明日不再是辰时出发, 改到卯时就出发。   杨昼转身去各个房间通知,时以锦觉得应该是都城说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这一路上才从未收到从都城的来信。   时以锦有些不安地说:“不如你先回去, 若是你们带我坐马车回去,不免要拖慢你们的进度。”   宋陌竹则是没有任何的思虑,立刻说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这一路上难免有危险,只有在一起我才放心。”   听闻,时以锦也知道宋陌竹已经做出了决定, 就很难再更改,也不再多言。   正当两人准备入睡的时候,房门却被叩响了, 门外传来了杨昼的声音:“头儿,烛火还亮着,你歇下了吗?”   宋陌竹拍了拍时以锦示意他安心,起身掀帘去开门。   杨昼在门外接过书信,看着信上的字便知是高然送来的。   宋陌竹看了信上的字也皱了眉,他倒是没想到故复会还真存着调虎离山的想法,趁着他们离开都城的这段时间将都城的水给搅混了。   杨昼见宋陌竹神色微凝,但却也没有再嘱咐什么,识趣地关上门离开了。   时以锦听到关门声,才从床上的帘子中冒出了一个脑袋出来,问宋陌竹:“可是都城来的信,谁写的?信上可说什么了?”   宋陌竹将信交给了时以锦,时以锦就着烛火读完了信上的文字,不由感叹还是他们疏忽了。   故复会竟然胆大到在都城各个官署放火,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司刑处,好在司刑处日夜有人值守,只是厨房烧了厨房一角,也无人受伤。   紧接着,他们烧的地方竟是宝铸局,不过秦雪因为连日生病,当日想要将这几日拖的公文都补齐,这才待得晚了些。   高然到了时辰就回了家,但又想着秦雪病好没好全,担心她会晕倒在宝铸局,这才从府上回去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有人在宝铸局门口偷偷地堆稻草。   高然顾念还在宝铸局内的秦雪也没来得及去追,等他们俩出门发现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地油味。   高然在信中将这些事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一番,看得时以锦也是有些心惊胆战,想来若是当时高然晚了一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根据司刑处和宝铸局先后有人蓄意纵火,可以猜出是故复会有意报复他们二处。除了他们这两处,像户部之类的地方也都说有都起了小火。   不过近来都城进入了梅雨季节,雨水多了起来,火势也都不大,也就都没酿成大祸。   高然更是说觉得最近街上多了许多带了口音的人,让他有些忧虑。   时以锦问宋陌竹:“我看故复会这次挑衅到了都城官员的头上,显然是想要搅乱都城的人心。我们可要连夜就赶回去?”   宋陌竹则是抽走了时以锦手中看完的信,熄了边上的烛火,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拍了拍时以锦:“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差这一个晚上。”   时以锦听了宋陌竹的话,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听着身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宋陌竹却依旧在黑暗中思忖着什么事情,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被他忽略了。   翌日一早,时以锦打着哈欠被宋陌竹叫了起来,她还有些迷迷糊糊,宋陌竹也知道这时起床对时以锦来说早了些,对着她说:“伸手。”   时以锦乖乖地伸出了手,宋陌竹将外衣给时以锦穿上,时以锦才逐渐清醒了过来,利落地收拾了一下。   来到客栈门口,时以锦却没像预料之中看到马车,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宋陌竹牵过了马,翻身上了去,冲时以锦伸出了手:“上来。”   时以锦有些懵地抱着包裹仰头看他:“马车呢?”   宋陌竹则是说:“先上马再告诉你。”   时以锦伸手放上宋陌竹伸出来的手,宋陌竹用力将时以锦拉了上来,将她拢在怀里:“马车留给王斌他们了,我们赶路。”   时以锦不知道为何宋陌竹一个晚上就改了想法,不过她也确实有些在意都城的状况,若是故复会下一步的目标不止是官员所在的衙门,而是官员的私宅,那就更是防不胜防。   随着一声“驾”,他们一行人就开始往城外赶,准备以最短的时间赶回都城。   耳边的风声呼啸,饶是这么恶劣的情况,时以锦在宋陌竹怀里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的困意,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着面前的路。   一天下来,从未骑过马的时以锦觉得她快在马背上被颠得人像要散了架,但依旧是坚持了下来,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后面的几天也皆是如此,时以锦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她觉得她这一路下来,光是喝风就喝饱了。   宋陌竹将时以锦的疲累都看在眼里,也就特意找了些小镇,去店里要写粥之类好下咽的东西哄着时以锦吃下去。   好在天公作美,他们星夜兼程赶路的这些日子都还未下雨,等到宋陌竹骑着马回到了家中的宅院,天上的雨立刻倾倒了下来。   小秋见到时以锦回来自是欣喜不已,但看着她家小姐瘦了一圈,也是有些心痛,张罗着为两人去烧热水。   宋陌竹看时以锦劳累的样子,便将她送回了房间,摸了摸她的头:“你就在府里好好休息,我去司刑处看一眼就回来。”   时以锦本想着跟他一起去看看司刑处被烧得怎么样了,但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懒得再去走这么一遭。   “我去去就回,在府里等我回来吃饭。”   时以锦懒洋洋地点点头,连送宋陌竹去门口的力气都没有。   时以锦洗了个澡,便开始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宋陌竹回来了,她也都一概不知,还是宋陌竹来叫她起来吃饭,说高然和秦雪都来了,时以锦这才飞快地起身。   几人也算是久别重逢,先是互相寒暄了一番,这才互相交流起了他们去洛城这一段时间内都城的情况。   秦雪说话口无遮拦:“我看都城的守城军真的快累死了。整天不是这起火就是那起火,我看守城军迟早要专门组建一个专门负责走水的。”   时以锦则是想起一事:“高大人,你给陌竹的信中说纵火一事都是故复会所为,可是至今却都没有捉到人,如何能确定是故复会所为?”   高然似乎猜到他们夫妻二人会这么问,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纸条,纸条上全是故复会的口号:“不少着火的现场都留了这个,而且这些纸条几乎每家每户都被塞了。”   时以锦看着高然手里一沓的“乾天将亡,故复将兴”的纸条觉得现在乾天帝应该是怒不可遏。故复会此举简直就是在天子头上动土。   宋陌竹也是面色沉了下来:“这每家每户都发了,刑部和守城军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抓到?”   “你别提了,因为这事最近刑部尚书没少被圣上骂,”高然夹了口菜到碗里,“还有守城军的沈将军也是抓了人却说没证据,都把人放回去了。”   秦雪也忿忿不平:“我看那沈将军就是敷衍,那天虽然没多久就感到宝铸局,但也就是走个过场,看了一圈就走了,根本没有打算认真查案。”   时以锦听秦雪这么说,突然觉得她漏了些什么东西。既然故复会能够收买孙引,那故复会同样可以收买其他的高官,他们又怎么分辨他们身边的是人还是鬼?   时以锦将她的想法同宋陌竹说了,宋陌竹其实之前在从洛城回来那一晚彻夜难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孙引被抓,但他却并不知道其他跟故复会勾结的人,就连当初发现的那本满是数字暗号的账本也没有全部解开。   宋陌竹问她:“你怀疑沈将军?”   “我说不上,但刚才秦雪说沈将军赶到宝铸局很快,他若是早就知道放火的地点,就在不远处守着,那他就能最快赶到现场,”时以锦继续说,“而且这事关系到朝廷命官他本不该敷衍,当晚却也没派人守在宝铸局。故复会的一次没得手,说不定当夜仍然会回来,但听这沈将军当晚的表现就似乎是知道宝铸局当晚不会再出事。”   高然听了时以锦的话,一拍桌子:“我想当天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我都还没派人去找他,他就自己出现了,说是在因为司刑处的事在附近巡逻。按理说,司刑处起火的事情,对外宣称是场意外,他不该知道司刑处是有人蓄意纵火。”   高然当时只当沈将军他消息灵通,没有放在心上,被时以锦这么一提点也变得很是奇怪。   宋陌竹也想到了一些,如今都城火灾频发,守城军本应该提醒都城各家各户准备灭火用具和蓄水以备万一,但如今却悄无声息,就像是有人故意隐瞒这些事情一般。   他们明日或许该去会会这个沈将军。   是夜,宋陌竹和时以锦刚入睡,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婶披着外衣去开门,门才开了一条缝,杨昼就冲了进来,直往宋陌竹的卧房门口走去。   宋陌竹拉开门,看着大步走来的杨昼:“出了何事?”   “都城有十来处都着了火。” 第84章 藏宝寻踪(十二) 明明是黑夜,四处的……   等时以锦换好衣服出来, 出了府门,看到外面各处都是火光冲天。   明明是黑夜,四处的天空却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宋陌竹已经吩咐了杨昼让他去司刑处将人四处派向有火光的地方去救援。   宋陌竹和时以锦驾马往火光最近的一处去了, 还未临近火光,他们就看到四处有人窜了出来, 望着火光的方向在张望。   越临近火光的地方,周围越显得混乱, 有附近的百姓跑出来看热闹的,也有提着家中水桶想要过去助上一臂之力的。   那户人家的人已经四散逃了出来, 身上大多也都是衣衫不整,看起来也就是仓皇出逃。   到了这家宅院门口, 时以锦看着面前走过来的中年男子, 这才意识到这是谁家。   刑部尚书看到宋陌竹和时以锦立刻上前:“宋大人, 这, 这,哎……宋大人你还是赶紧带你夫人回时府看看, 我这里没事。”   宋陌竹见状也不再多言, 立刻带着时以锦翻身上马,往时府赶去。   他们来到时府门口,时府则是一片静谧无声,丝毫没有受到外面的惊扰。   似乎是守门人觉浅, 听到门外的动静,看到时以锦和宋陌竹在门外,有些意外:“大小姐和姑爷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可需要我去替你们叫老爷和夫人。”   时以锦觉得没有为他们徒增担忧,毕竟明日一早应该消息就会传开了,他们只嘱咐守门的今晚多留个心眼, 并且让护院加强一些府外的巡逻。   看门人虽然有些奇怪,还是一一应下,照着两人的吩咐去办事。   正当两人准备回司刑处待命的时候,画眉策马奔了过来,马还未停稳,她就跳了下来:“头儿,你们快进宫,说是宫里有异状。”   宋陌竹和时以锦一听,也觉得此事刻不容缓,立刻带着画眉往宫里奔去。   来到宫门口,宋陌竹发现宫门周围站满了禁军,他就看到一个人急匆匆地在往外走,他上前走过去问道:“姜公公,你怎么在宫门口,圣上呢?”   “我在等沈将军,刚才说御厨那边着火了,”姜公公说,“圣上又听闻城中各处着火,此时正在发怒。”   宋陌竹问道:“这些禁军怎么回事?”   “圣上担心会殃及到皇宫中,特意让人都守在宫门。”   时以锦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近日可是调动了全部的禁军,都守在门外?那圣上身边呢?”   “圣上身边留了十来人看护。”   时以锦冲着宋陌竹耳边说了几句,宋陌竹看向时以锦,时以锦坚定地朝宋陌竹点点头。   宋陌竹同姜公公说道:“姜公公,若是可以,我们希望关闭宫门,从此刻起宫中暂时不能再有人进出。”   “这……”姜公公犹豫道,“还是秉明圣上为好……”   姜公公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们就看到他们刚才来的方向响起了阵阵的马蹄声。   时以锦闭了闭眼,说了句:“来不及了。”   就在时以锦说话的间隙,沈将军已经带着军马逼近到他们的面前,沈将军见到宋陌竹等人也没有下马打算,反倒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这么热闹,既然都在了,那我们正好大家都聊一聊。”   说着,他一挥手,他身后的人就将皇宫团团围住。皇宫外立刻形成了禁军和守城军两两对峙的场景。   姜公公厉声质问他:“沈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之前一直隐身在沈将军身后一个副将从黑夜中露出了脸:“大名鼎鼎的姜公公这都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谋反。”   时以锦和宋陌竹也看清那人的真面目,正是消失已久的陈丰之。   正当宋陌竹盘算着他有多少把握将面前的人拿下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冰冷的剑,陈丰之看着他们几人说道:“我无意伤你们,也无意让你们流血,若是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但我们还是去见一见乾天帝看他怎么说。”   时以锦轻笑了一声,就在都城里放了这么多把火来扰乱视线,还说要和平解决,这陈丰之一派胡言的本事还真是一点没变。   当下,他们几人奋起反抗显然也抵不过面前这么多人,暂时只能采取顺从的姿态,看看这陈丰之下一步究竟打算怎么做。   几人被押进了宫,宫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合上。   夜晚的皇宫也显得黑暗而静谧,远处的花园里也传来微弱的蝉鸣,他们进宫的一路上都没有任何的光亮,只有他们手中的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灯光。   陈丰之等人也下了马,押着他们几人往前面走,时以锦看着押着他的士兵,看着他的容貌突然升出了一种熟悉之感,但她确确实实又没有见过这人。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这人对上了时以锦的眼神,恶狠狠地说道。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来到乾天帝的书房门口,才看到从书房里有着黄色的光从门窗上透露出来。   他们还没走上台阶,陈丰之就站在台阶前仰天大笑:“这就是当朝皇帝的书房,也不过如此,我当有什么了不起。”   门口的禁军也都意识到了来人似乎有异样,纷纷按上剑,几欲拔剑,但看到姜公公的眼神,并且冲他们缓缓地摇头,他们这才将剑收回了剑鞘。   沈将军和陈丰之带进来的人也立刻控制住了门口的禁军,他们推门进入宫室。   乾天帝看到来人脸色变了几变,再看到宋陌竹等人被挟持的状态,知道现在的状况是落了下风,但还是坐在位置上强自镇定了下来:“呵,没想到沈将军还真是给了朕一份大礼。”   沈将军倒是没再说话,反倒是陈丰之一脸好奇地问道:“圣上就不好奇我等的身份吗?”   一旁的姜公公习惯性地出言呵斥道:“一介草民而已,又岂能以你的名讳污了身上的耳朵。”   随着姜公公的话语,陈丰之脸色不悦,朝着挟持姜公公的人看了一眼,那人将剑从他脖子上移开,随即在姜公公的小腿上划了一剑,伤口立刻渗出了一道血痕。   陈丰之环视着众人:“再多说废话就是他这个下场。”   其余几人狠狠地盯着他,此时,全都没有说话。   陈丰之像是很满意他们的沉默,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逼上了乾天帝的座位,乾天帝却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没有看到陈丰之一样。   陈丰之走到了乾天帝抚过了面前铺着明黄桌布的书桌和面前的奏折:“原来这就是万人之上的感觉吗?”   说着,陈丰之突然发疯一般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声嘶力竭地说道:“呵,这些有什么了不起,这都不算什么,这一切都是我的了。”   看着陈丰之癫狂的状态,乾天帝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怜悯。   陈丰之像是读懂了乾天帝眼中的想法,他伸手上前拎住了乾天帝的衣领:“你这是在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   乾天帝则是看着面前的陈丰之,神情复杂,似是想到了以前的旧事。   陈丰之看着乾天帝的眼神似是从梦中醒转,放开了乾天帝的衣领,还轻轻扯平了衣领:“我还有事求圣上,没想到我却如此心急。”   乾天帝顺着陈丰之的话说了下去:“你有何事要求朕?”   陈丰之拉过一张白纸,平铺在了乾天帝面前,又将毛笔蘸满了墨,将毛笔塞到了乾天帝手里,瞬间,蘸满墨的毛笔滴下了一滴浓墨在白纸上晕染开。   “写!”陈丰之重新铺开了一张白纸在他面前,“写禅位诏书,这天下未来就是故复会的。”   “你以为这样世人就能承认你们故复的复兴,当年故复正是因为最后一任皇帝的荒淫无度,苛捐杂税,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今你就凭借一纸诏书就收回百姓对故复的信任,简直就是胡闹!”   面对乾天帝的厉声指责,陈丰之丝毫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钉在了乾天帝的手边:“你写还是不写?”   乾天帝提起笔,重新将毛笔沾了沾墨,刚要提笔在白纸上写下第一个字,毛笔却始终悬在白纸的上方,他转头问陈丰之:“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陈丰之,你现在不记得我的名字没关系,我的名字必将流芳百世。”   此时,时以锦却意外地出了声:“流芳百世,你也配。”   众人听到时以锦此时出声,也是面色各异,既有担心,也有认同,更有不忍之色。   陈丰之目眦欲裂,似乎没想到有人竟敢挑衅他,他看着时以锦身边的守卫竟一点动作也没有。   陈丰之按着乾天帝的手大吼:“你给我写!”   随即他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走到时以锦身边:“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说你要是死了,宋大人该多么伤心。”   “呵,你觉得我死了,我夫君就能放过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那你们两个就一起下去,在地府里做一对亡命鸳鸯。”   陈丰之随身带着的小刀钉在了乾天帝的桌前,他转身想要去抽身边侍卫的佩剑。   他甫一转身,就听到一女声:“就是现在。”   陈丰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胸口,发出了骨肉碎裂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他身后的宋陌竹手持剑柄。   宋陌竹身后的那个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陌竹刺伤了。   刚才挟持司刑处的侍卫也都反被身前的人制服,就连沈将军也被压倒在地,压着他的人赫然是刚才时以锦身后那个侍卫。   陈丰之摔倒在地,挣扎着吐出最后的字句:“我一个时辰不出去,外面的人自会攻进来,你们都……太天真……”   此时,一直紧闭的书房门被打开,高然和方坚大踏步地走进了书房,向乾天帝跪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圣上恕罪。外面的守城军均已被控制。”   “都先起来吧。”   陈丰之双目圆睁,倒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景象,他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还是不死心地说:“乾天将亡,故复……”   话还没说完,他睁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陈丰之还没冷透的尸体立刻被人拖了下去,徒留地上还留着血迹,证明着这个宫室刚才发生过的不寻常的一幕。   姜公公拖着被划伤的腿来到了乾天帝面前,将钉在桌上的小刀拔了出来,往地上扔去:“圣上可一切都好?”   乾天帝单手扶额,似是觉得刚才也是虚惊一场,但另一只手则是将桌上的白纸揉做了一团,透露出了乾天帝蕴藏着的愤怒。   宋陌竹则是走到押着沈将军的侍卫身边叫道:“黄行,你没死。”   时以锦刚才会出言挑衅陈丰之就是因为这人在她耳边说了他的身份,也难怪时以锦会觉得他眼熟,正因为黄行的长相和他们看的档案上的长相描述得一模一样。   而他们若是想要全身而退,要做的就是要将陈丰之从乾天帝身边引开。   看着宋陌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客栈就知道了,去射杀王斌的那个人就是你,就算别人看不出,我也看得出,当时杨昼不拉王斌那一下,他也不会受伤,你的箭分明是往桌上射的。而且当时你的箭一开始就是朝着去刺杀他的人,看到我们抓了那个人,才调转了箭头,目的为了保护王斌。那支箭上是不是有什么奥秘是我们不知道的,不然当晚王斌不会那么失态,将你的事告诉我们。”   黄行笑着说:“果然是宋大人,料事如神,那支箭上刻着一簇竹子和我以前给王斌的帕子上的图案一样。”   “可是卷宗上说你死了,你却没死,王斌又说去乱葬岗没有找到你人,”时以锦说,“你从乱葬岗逃了出来?王叔给我们的纸条也是你换的。”   “当时的守卫以为我死了,但我其实只不过是痛得昏了过去,得遇好心人救了,这才活了下来,”黄行继续说,“此后,我就从洛城出走,却没想到还是听到故复会在各地为非作歹的事情。何况我一直没有王斌的消息,没想到再回去就发现他也被故复会利用,我就想法子混进了故复会,打算报仇。”   时以锦听到黄行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斌一腔深情地为这个哥哥担忧,但黄行死里逃生,一时没想到王斌也是情有可原,时以锦却总觉得王斌似乎像是一腔深情错付了。   对王斌而言,人不能指望着其他人活着,也不能沉湎在往事中。之后,王斌和黄行见面总应该能解开心结。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太医也匆匆赶来,为姜公公包扎着腿。   乾天帝也看起来十分劳累,说是夜已经深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明日一早再进宫禀报。   对其他人而言,夜却才刚刚开始,守城军现在已有禁军统领一起接管,守城军之内必将在短期之内有一次大的清洗。   听高然说,都城内的十来处火灾也都均已熄灭,也没有百姓受伤,只是有些百姓居所被烧,也都就近住到了邻居家中或安排到了就近的官衙之中。   出宫的时候,时以锦悄悄问宋陌竹:“你何时去找的方大人?”   “从洛城回来之前,收到高然的信上,说是有大量的外乡口音的人进了都城,便知道陈丰之在谋划某件大事,其他人无法信任,只有劳驾方大人领兵进都城。”   时以锦点头,想着宋陌竹此举也算是未雨绸缪。   高然和方坚留在现场继续处理守城军相关的事情,并且再打算带着相关的官员去今日着火的十来处人家走访一圈,需要统计后续的情况,来对这些人家进行补贴。   时以锦刚准备同既宋陌竹一同回司刑处,在上马前,他却看到被押解的守城军里有一人背影佝偻,一直低着头,但她却有几分眼熟。   她拉着宋陌竹跟着队伍追了上去,宋陌竹拍上那人的肩,那人似乎早有准备,转身就要攻击宋陌竹。   宋陌竹则是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腕往上一折,那人呼痛,手中的匕首却掉落在了地上。   时以锦将那人的头盔解了下来,发现她果然没有认错人,这人正是之前陈丰之占卜摆摊时,一直跟在陈丰之身边的小厮,没想到竟然没有贴身跟在陈丰之身边,而是混在了外围的守城军之中。   他们就将小厮和沈将军一起押回了司刑处,打算连夜审讯。   回到司刑处,已经将近寅时,众人就算再累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疲态,反倒是宋陌竹担心时以锦问她要不要去他以前一直休息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时以锦摇摇头,她觉得反正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应该就没有太多事情了。   宋陌竹见时以锦坚持,也就让她在一旁的记录。   他们没有先将沈将军提上来,而是找了小厮过来,毕竟小厮还牵扯着以前的旧案,更应该从他入手。   这小厮一上来就开始向他们求饶,说她当时也是临时被分到陈丰之身边装小厮的,他对陈丰之并不熟悉,他更多的则是在陈丰之身边充当一个传话人的角色。   小厮告诉他们陈丰之当时的举动都是和一个叫王叔的人商量之后才行动的,他就是传话人。   时以锦这么一听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有这个小厮才是主谋的错觉,当时的陈丰之还没有夺来王叔手中的权力,因此才会看起来在看小厮的眼色。   “那件事之后,陈丰之就四处宣扬王叔的坏话,说王叔的计策一点都没有用,这样离他们的谋反大计只会越来越远,因此王叔的权力就被逐渐的架空了。而我作为王叔的人也就被边缘化了,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只在皇宫门外了。”   这人说得也确实有几分的道理,毕竟王叔不日就要和王叔押回到都城,到时候一对口供便知。   他们将小厮押了下去,又将沈将军押了回来,时以锦看着面前仍旧穿戴着一身铠甲的人不知道堂堂都城军首领究竟为何要联合故复会做这种事。   不过就连前丞相孙引也被权、钱诱惑,想必沈将军也不例外。   沈将军知道他现在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就算他说谎也依旧会被查出来,也就据实已告,他说他与春香园的一名姑娘情投意合,但他的俸禄不足以为那姑娘赎身。   他不知道陈丰之从林高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就找上了他,说是他若是能平日里为他行方便,就帮他把姑娘赎身出来,而且许诺他更高的职位,让他能不惧周围的闲言碎语和这个姑娘长相厮守。   听到这里,时以锦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将军,愣是没看出一点痴情人的影子,只可惜经此一事,还哪里有朝朝暮暮可言。   沈将军也同时交代了因为陈丰之平日里从未要求他做过过分的事情,也就在他们进城的时候,盘查文牒盘查的松了些,悄悄帮他在城门关闭的时候出城等诸类小事上。   时以锦没想到沈将军作为守城军首领竟然将这些事称之为“小事”,身为一军首领竟然也枉顾法纪制度,实则令人发指。   他同时也交代了因为陈丰之身份有异,平日里陈丰之给他送礼和往来的钱款都是经由林高之手。   若是看到林高的账本他应该也能认出哪几笔款项是他的。   折腾了一夜,这两人倒没想之前的人一样,抵死不说,反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刻都招了。   但审完两人,时以锦动动敲敲胳膊,透过门窗看着外面发现天已经亮了。   宋陌竹走到他身后替她捏了捏肩:“累了的话,就先回去睡会儿。”   时以锦摇摇头,回头拉过宋陌竹的手:“你不是待会儿还要进宫,还有点时辰,不如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进宫。”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估计他不会回去,时以锦也要赖着不肯回去,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着时辰还早,宋陌竹也没驾马狂奔,反倒是和时以锦坐在马上,牵着马绳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旭日初升,为四处静谧的场景铺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清晨推着木车出来卖朝食的人无视着周围一切,在匆匆赶路。   时以锦看着这将醒未醒的都城,微微回头问宋陌竹:“这下差不多都解决了。”   宋陌竹轻轻在时以锦头顶上落下轻柔的一吻:“是,都快结束了。” 第85章 正文完 昼既已至,夜不复回。……   宋陌竹等人进了宫, 就昨夜的事情向乾天帝汇报。   乾天帝也对这群人一一作了批复,自然打算是严惩不贷,沈将军等当夜逼宫的人一律秋后处斩。   但乾天帝还是对孙引心软了些, 念在他为乾天做了那么年的贡献,只是将其流放边疆, 且终身不得回都城,其家族中人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朝中众人都认为孙引还是按律当斩, 对此都颇有微词,却都被乾天帝一一驳回。   后来, 却传来了孙引在流放途中染疾身亡,收到这个消息的这一日, 听说乾天帝将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天。   王叔作为曾经故复会的首领中的一员, 尽管最后幡然悔悟, 最后也都难逃律例的责罚, 王斌也是一样。   当日黄行救驾有功,圣上当日也自然是论功行赏, 问黄行想要什么, 黄行说他无意仕途,只想安静地过日子,想用他的功去抵王斌的过,想要减轻对王斌的责罚, 毕竟王斌误入歧途多少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乾天帝再三思虑,还是答应了黄行的请求,只是王斌终身不能踏入都城一步, 需要远离都城。   当日之后,司刑处联合刑部开始对都城的挨家挨户进行彻查,凡是身上文书有异的人一律捉回既衙门审讯, 经过几轮的审讯,那些人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由此司刑处和刑部也找出了纵火的疑犯的藏匿地,从住所里搜出了大量的稻草和油,可谓是证据确凿,故复会相关的余党也都被一网打尽。   如今群龙无首,大多数的故复会的成员也因这件事全都汇聚到了都城都被一网打尽,故复会也很难再卷土重来。   各地也都下了令,要求严查是否还存在故复会的余党,若是还有,需要一律上报至朝廷,严加处理。   时以锦整理着这次事情的案卷,内心复杂,这一路以来他们也正是经历了不少的风雨,好在最后还是将故复会清除了。   宋陌竹走进了时以锦的房间:“还在整理案卷,还记得今日要回时府吃饭。”   “这怎么会忘?”时以锦笑着将手中的案卷卷了起来,放入了边上的箱子里落上了锁,这个轰动一时的案子就和其他案子一样被封存了起来。   或许不用过两年,就会被其他人所淡忘,大概只有被人把案卷翻出来的时候,才会有点模糊的印象。   时以锦将房门关上,对着等在外面的宋陌竹说:“走吧。”   杨昼和画眉也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一起先走了。   两人正打算要走,高然就摇着他的扇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司刑处:“我跟你们说,秦大人真的太难相处了,我看她今天就是又在刁难我。”   “你又在这里散播谣言是不是?”秦雪的声音紧随其后。   高然惊悚地回望着身后:“你干什么跟着我?”   “我来找以锦,怎么就变成跟着你了。”   时以锦看着这两人拌嘴也是一阵头痛,想着要不要跟宋陌竹先偷偷溜出去。   结果秦雪还是将两人拖了过来:“你们俩替我评评理。这究竟是谁对谁错。”   时以锦硬着头皮:“我今日要回时府吃饭,再不回去就晚了,该被我爹念叨了。”   秦雪一听:“那你们快走,我正好和他好好理论理论。”   两人走到司刑处门口,还能听到秦雪和高然在里面争执的声音,时以锦也笑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往时府驶去。   时以锦和宋陌竹刚跨进时府的大门,圆圆就冲了过来:“姐姐,我们好久不见了。”说着,还像小猫一样拉过时以锦的手蹭了蹭。   时以锦碰了碰圆圆的头发:“先进去,之前去洛城给你带了礼物。”   圆圆一听,立刻欢呼了一声,往厅堂里奔去,看得坐在厅堂里的李如一阵心惊:“慢着点,别乱跑!”   时浩看到他们二人来,也目露兴奋:“姐姐!姐夫!”   时以锦却知道她这个弟弟应该不是在等礼物,而是想从他们两人嘴里探听一些当日的秘辛,毕竟就算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也不会有他们亲历的人来得印象深刻。   果真如此,时浩将宋陌竹拉到了一边,小声地询问探案的经过,宋陌竹则是一如既往地低头喝茶,对着时浩说:“你去看看礼物。”   “哎,姐夫,我对礼物不感兴趣,你还是给我讲讲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姐姐挑的,你不去看看?”   时浩知道他再不去看,估计姐夫就要生气了,不要谈聊天了,估计都能不理他,立刻跑到圆圆身边,去看礼物。   给圆圆带的是个风筝,虽不是从洛城带回,但也算是时以锦的一片心意。而时浩的则是一本纠集了各种奇闻轶事的探案话本,在送给时浩之前,时以锦已经先读了一遍,觉得有趣,这才送给了时浩。   时容则是从外面姗姗来迟,看样子是从衙门里刚回来,等他到家,所有人才算都到齐了,一家人也就都围坐一桌吃饭。   有圆圆在,就算再沉闷的气氛也能被她闹腾得变得全是欢声笑语。时容也看着心情不错,对圆圆的闹腾也多有宽容。   饭后,众人都坐在厅堂上喝茶,时容自然也和时以锦和宋陌竹谈起了那晚的事情,李如在一旁听着也是后怕,圆圆则是一知半解地看着几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转头就去找肉圆玩耍。   反倒是时浩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还想插嘴问两句,碍着时容在场,只好憋得满脸通红。   时以锦和宋陌竹两人稍微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了家。   圆圆不舍地抱着时以锦不肯撒手,说是才见了这么点时间,吵着要跟时以锦回家,后来在李如的好说歹说下,并且时以锦答应下次来陪她放风筝,她这才松了手,放时以锦离开。   时以锦和宋陌竹了宅院,小秋就迎了上来,神神秘秘地将时以锦给拖走了。   她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小秋买了本新的话本要给她。   时以锦想着现在书房里书架上话本上早已占据了一半,这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就小秋还像以前一样藏着掖着。   时以锦从小秋的房里出来,看着天边的一弯新月,周边还点缀着零散的星子。   远处传来了不知名的鸟叫和虫鸣,夜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外面的户户人家大概也都入了眠。   正当她觉得坐的有些冷,想着回屋的时候,从肩头上落下了一件披风:“都快入秋了,夜里凉,多穿点。”   时以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宋陌竹随她一起坐在了回廊上的栏杆,望着天上的星子。   她靠在他的肩上,微微晃着脚:“你说这件事结束了,你能不能请个长假?”   “请长假做什么?”   时以锦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看他:“就好好休息,感觉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没日没夜地在司刑处,鞠躬尽瘁,你也该有点自己的时间。算了,我也就随口一说,就算你从司刑处休息,我也还要去司刑处,我也没法陪你。”   时以锦重新靠在宋陌竹的肩膀上:“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就这样也挺好。”   两人坐了一会儿,宋陌竹就拉着时以锦进屋,时以锦却突然注意到天边滑过的一道流星。   时以锦拉着宋陌竹不肯走了:“看到流星所有的愿望都会成真的。”   说着,她就低头开始祈祷着。   宋陌竹素来不信这些,只低头看着身边的人,只愿日日似今日。   时以锦许完愿睁开了眼,看向宋陌竹。   宋陌竹回望她:“你许了什么愿?”   “秘密!”   宋陌竹没再问,反倒是低头吻住了时以锦的唇,她再想要说话也说不出来。   时以锦不知道的是她许的愿其实和宋陌竹一样。   宋陌竹则是打横将宋陌竹抱起,回了卧室。   一时外面只剩下枝头上的喜鹊在叫个不停。   第二日,宋陌竹轻声叫时以锦起床,时以锦则是浑浑噩噩地不想起身,但她看到宋陌竹嘴角的小伤口,这才全部清醒了过来,她才意识到她昨晚究竟做了什么。   她指了指他的嘴角:“要不要给你先上点药。”   “没什么感觉,先起来吧。”   时以锦换好衣服,拉开门才发现宋陌竹今日似乎格外早地就将她叫了起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宋陌竹则是牵过她的手:“我让车夫休息了,我们一起去吃朝食。”   时以锦的手指滑入宋陌竹的指缝:“今天带我去吃什么?可是那家馄饨铺子?”   “巷子另一边开了家卖豆腐花的,带你去尝尝。还是你想吃其他的?”   “我都吃,不过豆腐花甜的还是咸的?”   “你想吃哪种?”   “没想好,去看了再说。”   宋陌竹拉着时以锦的手,两人走在路上。此时,出来摆摊和出来买菜的人都已经开始上了街,街上也隐约有了些烟火气。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两人牵着的手也会投来会心的笑。   太阳从东边升起,日光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昼既已至,夜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