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代第一书局》 作者:夭野   文案:   温知著大学毕业进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夕阳行业——纸书出版,硬是凭着自身努力与天赋做了几套现象级千万畅销书,成了业内查有其名的金牌编辑。   一觉醒来,穿成了大印朝貌若无盐、胸无点墨的草包三公主,未婚夫是人人艳羡的尚书府公子君如钰。人如其名,气质如玉如竹,想和她退亲。   未婚夫如何她不关心,只是见这里书籍少得可怜,翻来覆去的四书五经,再无旁的。偏偏,求书爱书之人比前世多了百倍。   她登时急了,一拍大腿,这怎么行?怎能无书可读?   重操旧业,只为天下想读书人有书可读。   数月后,有书馆开遍上京城。   金科状元拉了一车模拟考题真题详解回去,直言:“在下今日能得中状元出自三公主之手。”   富家孩童见天地吩咐仆从盯着是否有新出的绘本,每日感叹:“三公主竟是如此有趣之人,只是这绘本出得慢了些。”   闺阁小姐捧着新印好的滕州游记爱不释手,逢人便说:“我们大印第一慧女非三公主莫属。”   众人:“???”说好的草包呢?   作者有话说:   1.架得很空了,朝代大乱炖,不要考据啦   2.节奏应该不是很快,种田文选手努力中   3.以事业线为主,感情戏在后期   一句话简介:退亲后走上人生巅峰   立意:坚守初心,建设理想书业王国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知著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退亲 不想勉强。   “今日不上厚脂。”   宫女宝叶闻言,手上一顿,讶异道:“公主您平日最爱厚脂,今日为何……”   温知著淡淡道:“现在不喜欢了。”   正是碧玉年华,厚脂一遮,十分容貌也变五分,只显怪异。   宝叶还要再说,她身后的郑嬷嬷,沧桑的脸上划过一分欣喜,立时道:“公主说什么,听着照做就是,不要置度主子的意思。”   宝叶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偷瞧温知著的反应,却见她神色淡漠,恍若没听见这些话,全无责备郑嬷嬷的打算,只好悻悻地拿起一支珠钗,预备为她簪上。   这珠钗赤金打造,其上缀着红花绿叶,红的黄的绿的齐活了,一个准红绿灯。   温知著眼皮一跳,偏头躲了过去。   “换个朴素些的来。”   “公主,您看这支如何?”   温知著瞥了眼,摇头。   这叫朴素?   那亮闪闪的模样,都能与太阳肩并肩了。   宝叶又接连换了三四支珠钗,温知著皆不满意。   这些珠钗要么配色感人,要么老气浮夸,没一个适合十五六岁的姑娘家。   “取钗盒来,我自选一支。”   钗盒取来,她一眼扫过去,心中叹息更甚。   一盒首饰竟无一适龄。   瞧着这日子过得花团锦簇的,真正走近才发现,不过是个虚壳罢了。   “这个吧。”   只这一支没那般浮夸。   梳妆完毕,温知著静坐在铜镜前,瞧着镜中人的模样。   唇如樱瓣,眸若辰星,两腮红润饱满,泛着青春活力。眉眼未全然长开,已初见日后的明媚大气。   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与“貌若无盐”完全不搭边。   温知著似不确定:“嬷嬷,你说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公主您是最好看的。”   宝叶不屑撇嘴,心道:不过一丑八怪,也就郑嬷嬷能夸出口。   只待她又瞧了下温知著的模样,瞬间僵在当地,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公主何时……变了个样子?   妆是她梳的,可她不走心,垂着头敷衍了事。   这一看,没厚脂遮掩,三公主竟生得冰肌玉骨,眉眼疏懒,也无惯常的戾气,整个人清爽有朝气,似娇花又似明月,柔弱中又显坚韧。   真要说什么的话,那便真是好看罢。   这念头一出,宝叶就愣了。   郑嬷嬷却欣慰激动,竟抹起眼泪,“要说公主您,是和主子长得最像的,那眉眼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话至一半,她突地住了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公主,老奴没有……旁的意思。”   温知著瞥了眼几乎汗涔涔的郑嬷嬷,心知她为何如此。   在这里,生母游溪儿是原主的禁忌。   她被皇后抚养长大。而皇后嫉妒其生母是皇上的白月光,故意养歪她的同时,肆意抹黑她已逝的生母。   因此,原主非常讨厌她生母,也讨厌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即使这样,那些亲人们也并未对她不管不问,后来她性子被皇后养得娇纵任性,嚣张跋扈,才彻底寒了众人的心。   就连最宠她的父皇,几个月前,也对她完全失望。   这也是为何原主染了时疾,无人问津的原因。   她不知病床上的原主究竟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她穿过来时,原主已在垂死之际。小姑娘悔恨莫及,拜托她好好地过一生,为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人道歉。   念及此,温知著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郑嬷嬷,这位却是始终不曾抛弃原主的人。   她轻声道:“嬷嬷,先起来吧。”   郑嬷嬷愕然:“公主?”   公主竟然没生气?   “嬷嬷。”温知著吩咐道,“唤宝枝进来,今儿随我一道出宫。”   温知著知晓郑嬷嬷或有许多疑问,但她和原主相差甚大,且对方因之前行事吃亏,她是断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的。   这样变化的理由,她也想好了。   生死走一遭,不变不行。   郑嬷嬷临出门前,听到温知著的解释,既难受又欣慰。而宝叶在旁,将这话听了进去,心中的怪异也消散了。   待宝枝进来,温知著起身,领着她出门,宝叶跟在后面,迈着步子欲要跟上。   温知著顿住:“宝叶,今儿宝枝跟着,你不必去了。我瞧着这屋子里落了层灰,你留下整理。”   宝叶惊诧:“……公主?”   温知著挑眉:“怎么,不愿意?”   宝叶连忙垂首:“奴婢不敢,只是……”   “不敢就听着。”   说着,温知著看也不看宝叶,径自往外走。她猜到,宝叶心里定是不服气的。   那又如何?   一个皇后的耳目罢了。   温知著走出门,宝枝才恍然回过神,匆忙跟上。   宝枝没多言,但她也觉出,病后的公主同先前不太一样。比方说,今日竟会带她出门,而不是带一向喜欢的宝叶。   “公主等等,外头天凉,披上氅衣吧。”   郑嬷嬷拿着一件氅衣,快步奔到温知著身前。   温知著没拒绝。   虽说立了春,这乍暖还寒的,她不想再病一场。   郑嬷嬷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温知著这般好说话,一颗心欣慰得不得了。   就这样,在郑嬷嬷含泪、宝叶含怨的目光中,温知著带着宝枝悠悠然出了宫。   -   华丽无比的马车行过街道,引人纷纷侧目。宝枝透过窗户,看着路人指指点点,脸色微变。她望向神情恬淡的温知著,欲言又止。   温知著瞥了一眼,开始闭目养神。   坐着如此招摇的马车过市,旁人说什么,略一想便知。   这也是皇后的手段之一。   看,她对三公主多好!   看,三公主这般骄奢!   温知著没解释,这些得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而今天,她要先解决一件急事。   马车绕过热闹的上京庙会,在街尽头一个转角处停下。   这里相对僻静,宝枝先跳下马车,扶着温知著缓步下车后,垂手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走吧。”   温知著拂一拂微褶的衣裙,率先走进前方酒楼。   宝枝慢一步,嘱咐好车夫后,方才跟上。   先一步进去的温知著,碰见了一个熟人。   “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好了?”   问的人是君芸薇。   温知著颔首:“嗯,好了。”   君芸薇绕着她转了一圈,幽幽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倒成了一个美人儿了?”   温知著:“谢君小姐夸。”   君芸薇一噎。   人美了,态度也不一样了。   之前那样巴着讨好她,现在就淡淡的,这一落差叫她心里颇为不爽。   她心里泛酸,像防贼一样警惕地看着温知著,问:“你该不会故意打听我哥在这儿,才追着过来的吧?”   温知著否认。   “这还差不多。虽说你使了不光彩的手段,定下我哥同你的亲事,但在我心里,你还不能算我嫂子。”   “自然。”   君芸薇疑惑:“你今天还挺知情识趣?”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懂的。”   温知著淡声道。   她说的不光彩的手段,是原主出了意外,君如钰出手搭救,却被原主缠上,言及二人有肌肤之亲。那时皇上还没对她失望,念着君家属实不错,力排众议准了婚事。   是以,旁人感观很不好,纷纷替君如钰扼腕。   自此,原主名声一落千丈,而这也成了她生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她的错不在对其一见钟情,而在强行捆绑。   今日,温知著是来替原主了却心事的。   君芸薇见温知著与往常大为不同,面露狐疑。而温知著已绕过她,往楼上走。   “你等等!”   君芸薇蓦地想起楼上,她约了知婷姐装作与她哥巧遇。   知婷姐温柔大方又有才情,哪怕温知著变好看了,也是个草包,知婷姐比她强百倍。   若是不慎被撞见,对她哥名声不好……   念及此,君芸薇着急道:“先别上去!”   温知著停下,回头看她:“君小姐,请问有何指教?”   君芸薇着急,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理由,只好凶道:“反正,你不许上去!”   温知著气笑了:“这是君家的酒楼,还是君小姐包场了?”   君芸薇不说话。   “看来都不是。既是如此,君小姐拦不得我,况我约了人,不能迟到。”   温知著不愿做口舌之争,径自往楼上走。   君芸薇听她说约了人,紧张之色一松。   应碰不到她哥了。   就这么一愣神,她看见温知著站在天字一号包间前,准备敲门,直呼不好。   糟了!   她哥就在这个包间。   她小跑着追上温知著,打算再拦她,被匆忙赶来的宝枝拦住了。   君芸薇神色着急,“你让开!”   宝枝:“君小姐,您见着我家公主得行礼,不可这样无礼。”   温知著听这话,笑了。   回身看了眼宝枝,又见君芸薇俏脸涨红,随口道:“行礼就不必了,咱们微服出巡,不仗势欺人。”   君芸薇:“……”   她这会也顾不得其他,只道:“你不是约了人吗?别让人等急了,快去吧。”   温知著指指包间:“就这儿。”   君芸薇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包间里有人!”   温知著挑眉:“哦,君小姐很紧张?”   君芸薇嘴硬:“我不紧张。”   就这么一打岔的功夫,尚未来及敲门,门却自内而开。开门的是君如钰,他似要往外走,看见门口的温知著,顿住脚步。   “我以为是三公主故意为之。”   “嗯?”   温知著不解他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禁往里一瞥,恍然大悟。   有意思。   君芸薇也看见了,慌忙道:“温知著,不是你想的那样!”   里头的温知婷也追至门边,神色慌张,解释道:“三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哦,敢问二位,我想的是哪个意思?”   君芸薇和温知婷语塞。   这让她们怎么回?   二人心虚,温知著也懒得追问。   索性,过了今日想怎么样,也与她无关了。   她看向君如钰,对方人如其名,气质如玉如竹,站着温润如松。   如此一看,皇上倒是曾真疼原主。   “君公子说的是此事?那我不知。”   温知著走进包间,就近坐下。   柔软的垫子托着身子,瞬时有种解乏的舒适感。她惬意地眯了眯眼,余光瞥见那两位并未打算离开,也懒得管。   反正,她办她的事就行。   她随手一指,招呼君如钰:“君公子,坐。爽约可非君子所为。”   君如钰面容清隽,声音温润:“三公主未至,君某不适与二公主共处一室,并非想爽约。”   温知著颔首,“倒是我想左了,不过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三公主,请问何事?”   君如钰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既能听清她说话,又不显亲近,分寸感掌握得恰到好处。   温知著也注意到,不由对他稍稍改观,但还是坚定开口:“君公子,你我的这桩婚事,你心里有怨言吧?”   君如钰垂眸:“不敢。”   温知著意味深长:“不敢啊。”不是没有。   “既是如此,给你一个解脱的机会,如何?”   君如钰正疑惑,就听见温知著道,“我们的婚事就算了吧。” 第2章 分忧 皆大欢喜。   温知著话音一落,周围安静如斯,针落可闻。许是她的话太令人惊讶,众人一时失了反应。   君芸薇最先回过神。   她瞪着眼睛,激动地看着温知著,“你、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整话。   她怎么敢如此折辱她哥?   想订亲订亲,想退亲退亲,岂有此理?   “温知著,你当我哥是什么,你的玩物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君芸薇替她哥打抱不平。   温知著看她一眼,又挪开目光。   真正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就是可这般恃宠而骄,与原主的遭遇本质不同。   她看向君如钰,神色淡漠,眼中无以往的痴迷,问:“君公子,你意下如何?”   君如钰脸色如常,依旧平和,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他沉默不语,半晌后方看着温知著,道:“可否劳烦三公主给个理由。”   温知著也不知他是真君子,还是装君子。目前看来,真像那么回事,但刚才又拐弯抹角不承认有怨,总之很矛盾。   但退亲是原主之愿,也是她所想。   必须得做。   温知著淡笑:“君公子方才不也承认了吗?你对婚事有怨,我们协商退亲,皆大欢喜。”   君如钰尚未说话,君芸薇立马道:“换谁都能有怨吧?你恩将仇报,还能怪人家心里不高兴?”   温知著原不想理她,听见她再开口,不由道:“敢问君小姐,何来恩将仇报一说?我曾真心悦于君公子,苦心求来婚事。君公子从头至尾没说一句不愿,我自然认为他是愿意的。”   “再说句不好听的,我乃公主,父亲是当今圣上,外祖是内阁首辅,你哥是尚书府公子,论一句身份,难道我配不上吗?且我并未无媒苟合,方方面面皆有礼有节,这叫恩将仇报?”   君芸薇被她问住,不忿道:“你强词夺理!”   温知著淡然回:“你理屈词穷。”   君芸薇:“……”   她俏脸气得通红,反应过来后还想再说,却听君如钰沉声道:“芸薇,三公主说的是,不得无礼。”   君芸薇不可置信看向君如钰,见他神色微冷,笑浅且淡漠,饶是委屈不甘,慑于其态度,只好气闷地咬着嘴唇,暗自瞪着温知著。   几日不见,伶牙利嘴!   明明就是她不对!   而君如钰不愧为上京城头号人物,他双手作揖,毫不含糊地向温知著施了一礼:“三公主有礼,方才芸薇无措,还望您见谅。”   温知著不偏不倚,受了这礼。   先不说,她是君,他是臣,自然受得。再说妹妹无理,当哥的赔罪,也说得过去。   “君公子客气,令妹被养得骄纵了些,得多管管,这回是我大度不与她计较,换了旁人,许不会轻易罢休。”   君如钰:“谢三公主提醒。”   温知著:“不客气。言归正题,你可同意退婚?”   君如钰敛声回:“三公主还未说明理由。”   温知著摊手:“我说了呀,你怨我不想,皆大欢喜。”   君如钰摇头:“恕在下不敢认同。在下回不敢,是因君有命,臣不得不从,不能逆之,并非心有怨恨。”   温知著摆手道:“说到底,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君如钰抬眸看着温知著,道:“若三公主在意这个,在下以后会注意。”   温知著:“……”   君芸薇闻言,急得要出声,被君如钰瞥了眼,只好忿忿站在原地。而温知婷脸色也泛白,有点不敢信君如钰能说出这个话。   这亲事退了有何不好?   温知著没想到君如钰是这个态度,与记忆中有所偏差。   她认真看着君如钰,想了想道:“君公子,这么说吧,我喜欢你,想和你订亲。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件事让我很痛苦,在我心里,两人成亲是要两情相悦的。你说对不对?”   君如钰迟疑半晌,终是微微颔首:“两情相悦,属实让人艳羡。”   “对吧,所以为了避免结成怨偶,给彼此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吗?而且,我们订亲快两年了,你现在也没喜欢上我,对吧?”   君如钰沉默。   温知著又问:“两年,我们见过数十次,你待我如陌生人,你又能保证往后会喜欢上我吗?你不能。但我想要的,是一个喜我、爱我、护我,视我如珍宝,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举案齐眉,也非形同陌路,你可明白?”   君如钰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旁边的君芸薇和温知婷也甚感惊讶,被温知著这番话震得不轻。   温知婷心里复杂,不由开口:“三妹,你是不是怪我?”   温知著浅笑:“二姐怎会如此想?”   温知婷欲言又止,慢慢道:“方才你看我和君公子共处一室……”   温知著摆手:“二姐,我信你。便是不信你,君公子刚已解释了,他不是要走?”   温知婷暗恼,面上却露出轻松一笑:“三妹,你信便好。”   温知著笑道:“当然。二姐你是才女,君公子是才子,你们都是清清朗朗、光风霁月的人物,肯定不会有什么。二姐你温柔善良,便是妹妹的未婚夫再好,也不会多看一眼的。我信的,二姐放心。”   温知婷登时被说得哑口无言。   觊觎妹妹的未婚夫,饶是心里想,也不能当面承认。   温知著见她不再蹦跶,托着腮看着君如钰,问他:“君公子,我方才所言,句句为真,不知你可有想好?”   她有点怕对方来个当场保证。   君如钰轻抿唇线,清隽如玉的脸上神色莫名,半晌后道,“我确无法保证,请三公主见谅。”   “无妨无妨,亲事退了自好,婚嫁自由,咱们不牵不扯,谁也没辜负谁。”   君如钰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女,卸下浓妆,清爽干净;眉眼舒展,带着点初离病态的娇弱,但眼眸灿若星辰,说起退婚,眸中潜藏期待喜悦。   她真的……喜欢过他吗?   温知著迟迟等不来明确答复,催促道:“如此,君公子是同意咯?”   君如钰回过神,颔首应声。   “那我们今日回去便各自禀明?”   “好。”   温知著得到肯定答复,施施然领着宝枝走了。   她一走,君芸薇立马委屈喊:“大哥。”   君如钰想到先前她所为,眉眼微冷,“小妹,你如今当真是骄纵了些。”   君芸薇:“……”   温知婷替她说话,“君哥哥,芸薇年幼,这般苛责她,她会难过的。”   君芸薇附和点头。   君如钰脸色依旧温润,说出的话却很扎心:“二公主,我与三公主尚未退亲,您这般称呼我,于理不合。”   温知婷脸色瞬间发白。   “请恕在下先行告辞。”   -   温知著带着宝枝悠悠哒哒,在上京庙会一饱眼福。苦于囊中羞涩,看得买不得,意犹未尽回宫。   一入宫门,温知著问:“你看我现在如何?”   宝枝不解,试探回:“公主您看着……有点弱?有些疲乏?”   “那我们走吧。”   “啊。”   “带路,御书房。”   宝枝茫然走到前面,待远远看见御书房的屋角,她方回过神。   公主……真要退亲?   直到温知著进了御书房,她候在外头,才有了一丝真切感。   是真的。   公主她……想开了。   御书房内。   行完礼,昔日嚣张跋扈·温知著站在那儿,柔弱又憔悴,眉眼间隐有一丝疲惫和狼狈。到底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女儿,见她这般,温宏毅一颗老父心也没那般硬了。   “你说什么?”   温宏毅正值壮年,声音朗毅,蕴着几许意外。   “儿臣恳请父皇,允儿臣与君家公子解除婚事。”   “胡闹!”   温宏毅斥声。   ”这桩婚事,朕力排众议,你可知有多少人眼红嫉妒?你说订就订,说退就退,叫旁人如何想你?”   温知著沉默。   温宏毅所言不假,这桩婚事当真是百里挑一。   她的“好”二姐不就公然觊觎吗?   君家文臣新秀,蒸蒸日上;君如钰又是上京第一才子。   可这桩婚事一开始,就不应该。   一个动心,一个没动心;   一个不优秀,一个太优秀。   无法势均力敌,困扰多于优势。   不如不要。   至于旁人如何想她……这不重要。   旁人的看法是会变的。   打定主意,温知著抬眸,沁满泪花,说:“父皇,自您为儿臣订下婚事,儿臣欢喜之,也烦忧之。欢喜是因心悦对方,烦忧则是为子不孝。父皇您一向英明,而今因儿臣一己之私,惹来非议,是儿臣之过。”   “无碍,一桩婚事罢了,朕还做得了主。”   “话虽如此,父皇之忧,儿臣若装作不知,便是大不孝。前些时日,儿臣缠绵病榻,迟迟未愈,心想或是儿不懂事,叫父皇难做,菩萨看不过眼,方略施惩戒。故曾在床前许愿,一朝病好,要一心为您分忧。”   她说得情真意切,深叫温宏毅动容。   “著儿,当真如此?”   “当真。儿臣无状,曾做许多错事,叫您失望。但思来想去,最大的错事,大抵是这件吧。我与君公子实属云泥之别,难怪连菩萨也看不过去。”   她垂下头,声音低落。   温宏毅声音放软:“胡说,著儿不可妄自菲薄。”   见惯了她跋扈嘴硬,如今她温声软语,自然唤醒温宏毅心底的愧疚。   温知著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著儿。”温宏毅认真瞧她,“这是你的真心话?可有人逼迫你?”   温知著摇头:“父皇,这是儿臣深思熟虑后之言,只是愧对您一腔爱护。不过,能为您解难,不惹您烦扰,是儿臣之愿。”   “朕记得,你喜欢君家小子,喜欢得不得了。”   温宏毅语气微凉。   温知著心里一抖,坚定道:“生死走一遭,儿臣也醒悟了。他是天上月、水中花,儿臣不想喜欢了,望父皇成全。”   她说的是“不想喜欢”,听着更真实,为的是让温宏毅相信。   “著儿,你受苦了。”   “儿臣不苦,为父皇分担,儿臣高兴还来不及。”   温宏毅不由再度动容。   他的女儿,还是可教的啊。   他当初怎么就……   一番温情过后,温知著达成目的,心满意足离开。温宏毅屈指叩击桌面,半晌,宣了君如钰的父亲、当今的户部尚书君凯康进宫。   君凯康回家,刚收到儿子带来的暴击,转眼又被召见,心虚得不行。是以,当谈及其子与三公主婚事后,他表示十分支持。   任谁都拆散不了的那种。   万没想到,退亲一事因君凯康的坚持,竟展开了拉锯战。温宏毅不愿伤肱骨大臣的心,又不忍温知著勉强。   那日,她说得那般伤心难过。   因此,足足有半个月,每逢下朝,温宏毅就召君凯康进宫,不聊公事,只下棋闲聊,时不时提到怨偶身上,变着法儿旁敲侧击。   战战兢兢下了十几天的棋,君凯康终于揣摩透圣意,知晓其不是试探问责,当即点头同意。   消息传来时,温知著正满头是汗,费力练毛笔字。   一笔一画,心里想得好好的,到了下笔,偏不听使唤,直直的“横”成了弯弯曲曲的毛毛虫。   温知著也不气馁,耐心写完一张大字,拿着帕子净手,听宝枝说温宏毅命人递来的消息。   她松口气。   等了半个月,亲事总算退了。   明日,她去国子监进学,也能安心了。 第3章 苦学 陶冶情操。   翌日,温知著吃过早饭,带着客串书童的宝枝去国子监。   甫一出门,宫中最大的两位主子就得到了消息。   温宏毅欣慰不已,感慨道:“也算因祸得福,著儿大病一场后,竟转了性子,有心向学了。”   他转头吩咐:“去挑套好的笔墨纸砚,给著儿送去。”   与他的欣慰相反,皇后彭沈靖脸色晦暗不明,目光幽深:“她这番打的什么主意?”   跪在下首的宝叶,眼珠一转,机灵回:“禀娘娘,不管什么,也逃不出娘娘您的手掌心。如今,她唯一能仰仗的亲事也被退了,娘娘您无需忧心。”   “也是。”   皇后素手拂过鲜花,两指一拈,稍一用力,一朵娇花便落于掌心。柔软细腻的细白花瓣流转指间,一抹淡香萦绕而上。   “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足为惧。”   话毕,她手指一松,脱离了根茎的花朵跟着掉在地上,一脚踩过,娇嫩的花瓣变得斑驳惨淡。   “收拾了吧。”   旁人的揣度,温知著不在意。   这意外得来的一生,如何好好过,是她当下要思考的命题。   幸而,大印朝设国子监,男女皆可进学。   与其在皇宫当活靶子,她选择回归学校。   了解这个时代,还是要多看书的嘛。   只是,这老夫子的课,着实刷新了她对枯燥无味的认知。   她苦闷地坐在学堂中,听着对方摇头晃脑,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只手撑着下巴,上下眼皮打架,头如小鸡啄米,困顿不已。   这真怨不了她。   老师讲课宛如催眠曲,不睡都对不起这番吟唱!   她这边萎靡不振,强撑眼皮,辨认书本字迹。   她的同窗们,兴奋得跟打了鸡血,待下课钟声一响,他们“嗡”一下,奔向屋外,聚在一团,谈论今日的新鲜事。   草包三公主居然来上课了!   “她真来了吗?”   “我就坐她后座,看得真真的。”   “今儿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她能听懂吗?”   “能听懂就笑话了?一节课,就见她打哈欠了!”   “这我能证明,夫子讲一句,她打个哈欠;夫子一直讲,她一直打。到后半节,她看似听着课,眼睛其实闭着哪!”   “这功夫厉害。”   “要不厉害,能担得起草包之名嘛!”   ……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尽是嘲弄。   温知著正调整上课后遗症,没闲工夫搭理旁的。   候在外头的宝枝听到这些,气得冲过去,大声斥责:“三公主岂是你们能议论的?按律例,该人人杖责!”   以前,跟原主来的是宝叶,她听到这些话不仅不会制止,还会惟妙惟肖地学给原主听。这也是原主厌恶这里、拒绝再来的一大原因。   今儿来的是宝枝,她一声大喊,振聋发聩。   那些人方意识到,他们一直鄙夷嘲笑的,是三公主啊。   这个身份,比他们中大多数人要高得多。   她再不行,身份摆在那儿,也不是能随意调侃的。   甭管心里作何想,众人“哗”一下全散了。   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我们又没指名道姓。再说,她也真的无知,还不让人说了?”   其他人:“……”   您胆子忒大了些!   谁知,宝枝一眼瞪过去,那人登时怂如鹌鹑。   明面上的议论没了,暗地里的嘲笑未有改变。   宝枝向温知章说起这个时,急得红了眼。   “是奴婢没护好公主,奴婢愿受任何责罚。”   “罢了,旁人的嘴又没长你身上,罚也罚不着你。”   “可是,公主他们……”   温知著摆手:“下回你听见了,装不知道便是。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深知,能打败流言与质疑的,向来不是针锋相对、唇枪舌战,而是实力。   碾压性的实力。   所以,无谓的争吵,除了浪费时间,没别的意义。   耽误之急,她需要尽快适应,并生存下来。   宝枝心有担忧,又见她确实胸有成竹,悻悻住嘴。   “宝枝,你先去外候着吧。我先上课。”   温知著已做好心理建设,无论如何,这一天的摸底学习不能半途而废。第一节 ,是枯燥的经学课,温知著昏昏欲睡;第二节,是乏味的四书课,她再次困乏不已;第三节,是有趣的音律课,可惜她五音不识;第四节,是严肃的律学课,她恰好温故知新;   ……   待一天课上完,温知著头脑昏沉,回到宫中,草草用了饭。   郑嬷嬷取出一套新的笔墨纸砚。   “公主,这是皇上今儿赏的。”   “嗯,总算有新墨可用了。”   之前那墨,呛鼻难闻,又爱结块,难用得很。   御赐的墨,应会好些吧。   “我先去谢一下父皇。”   宫中生存,像她这样只有个空壳子的,更得学会抱住大腿。   御书房内,父慈女孝,言笑晏晏。   问过她今日所学,温宏毅有心考问。哪怕所言浅显,温知著皆能答出一二。   温宏毅慰藉不已:“著儿,用心了。”   温知著谦虚:“儿臣旷学日久,还需多努力。”   一来一往,温知著言明今日还需练字,温宏毅当即放她回去。她倒不是找借口,而是练字已成每日必需功课。   日日精进甚少,日日练习不辍。   字是人的第一门面,练得一手好字,急不来。   烛火摇曳,温知著伏在案前,已有一个多时辰之久。她甩甩发酸的手腕,看着歪扭的大字,嘴角抽抽。   唉,再接再厉吧。   练完字,她复又拿一个本子,回忆今日所学,将课程做一番归纳整理。这些做完后,混沌的头脑清明几分,连打几个哈欠,方觉出些困乏。   “什么时辰了?”   宝叶正打盹儿,她一问,一个激灵醒过来,忙答:“应是子时了。”   “就寝吧。”   温知著站起身,才发现坐久了,身子有些僵。左腿微麻,她站着活动半晌,恢复些许后,上床睡觉。   翌日,卯时刚过,她便起身,洗漱后开始温习背书。自定的早课结束,用好早饭,接着是一整日的学习、练字、复习,直至深夜,第二日又继续早起,重复前一日的流程。   古代与现代差距甚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没得选,唯有下苦功夫,用最短的时间,摸清弄熟这里的东西,将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因而,不止回来夜夜如此,白日在国子监,她也是日日争分夺秒。   不懂就问,无惧旁人眼光。   有时间就看书,不掺合各种热闹八卦事。   其求知甚渴,饶是夫子见多识广,面对身份高又自愿改过自新的人,也愿多讲两句、多有分宽容。   这恰好满足温知著求知的需求。   她能多学多懂一些。   有昔日的塑料朋友想试探于她,奈何她埋首苦读,大有种考科举的架势,让人无从下手,只好悻悻而归。   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了。   草包三公主,开始苦读了!   要考科举的那种。   可见众人心态:等着看笑话咯!   温知著忙得没功夫管这些。   古代十五岁可嫁人,她已十六。只是她刚退亲,便没人提及此事,若没个本事傍身,再过些时日怕是由不得她。   这可不行。   好在,努力从不会辜负有心人。   众人翘首以待的笑话没看到,倒是温知著的小考成绩,几乎惊掉他们的下巴。   第一名!   女学这边的,上京第一才女温知婷,也被比了下去。   “真的假的?跟做梦似的!莫不是……抄的?”   “她是第一哎,能抄谁的?夫子们的吗?”   “说不好啊,谁知道呢,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哪。”   “也是,要使个什么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至于吧,她平日看着挺用功的。”   “别被表象糊弄,谁知真假。”   “哎,只是可惜这次的学院交流,要被占了一席。”   “还有昭文馆参观的名额,也少了一个。”   ……   众人无法相信,昔日草包能有如今实力,猜测者、议论者众,质疑声甚大,仿佛他们不承认,便能将其实力剥夺了一般。   可笑又可怜。   质疑,只是无能者宣泄的一种方式,动摇不了人凭本事得来的东西。   温知著懒得理会。   一如她之前所言,能叫妄言者闭嘴的,除了能力,再无旁的。   她有些期待,第一名的奖励。   学院交流和参观昭文馆。   尤其是后者,看久了四书五经,她想换换口味啊。   来个俏夫郎话本,陶冶下情操。 第4章 奖励 比赛抄书。   在温知著期待、同学议论之时,祭酒已将拟定好的名单送至温宏毅案前。   学院交流和参观昭文馆,半年只有一次。   学生在乎,国子监的夫子、祭酒也很上心。   温宏毅拿到名单,误以为看错,特找了祭酒询问,祭酒又找了夫子,一一确认。   “当真?著儿这次真是第一?”   “回皇上,确实如此。听夫子们说,三公主近日很用功。”   “著儿懂事了。”   听着人不吝啬夸自己女儿,温宏毅与有荣焉。   “这次的交流盛会,朕命户部再拨些银子,莫苦了学子们。”   祭酒欣喜万分,连连叩首道谢。   有传言说三公主失宠,看着不像啊。   像不像的,那也是皇家事。   户部拨银子,才是实打实的。   回去后,他立即召集国子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同时公布确认后的名单。   温知著的同学们见真有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偏袒的也太明显了吧。”   “人家是女学小考第一,符合要求的。”   “谁不知道她以前什么样子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么就见不得人家好呢?”   “别出去堕了我们的名声。”   无怪他们如此,属实是这两项活动的名额,少得让人眼红。   要说,国子监有的名额,还算多的,选男学、女学的前十名,共有二十人,而与之齐名的青文学院、南山学院的名额只有十个。   可国子监的学生,也多呀!   没选上的心中腹诽。   公布栏不远处,张书雪面有忿忿,正在为温知婷“打抱不平”。   “公主,大家皆知三公主昔日如何,这回她占了您的第一,难保她没使什么手段。我真替公主您不平啊!”   温知婷脸色微冷,语气却柔柔的,叫人听不出有问题:“那小雪觉得该如何呢?我去向父皇哭上一场,罢了她的资格?”   张书雪面色一喜。   若真如此,缺的一个名额岂不恰恰落在她头上?   她是第十一啊!   “公主,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还知道?”   温知婷声音泛着冷意,“莫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知著再如何,也是我的三妹,是三公主,这种话当着我的面说无妨,若是被旁人知道,你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让人知道她嫉妒妹妹,她还怎么做人?   这个张书雪平日看着挺机灵,原是想将她当枪使,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张书雪脸色惨白,温知婷拂袖而去。   被温知著这个草包抢了第一,是她近年最大的挫折,也遭母妃一通说。偏偏,张书雪还要来踩她的痛脚。   成绩出来,她当然质疑过。   只不过,旁人不知罢了。   质疑的结果……   温知婷眼睛泛红,死咬着嘴唇。   下回,她定要将温知著踩在脚下!   -   温知著跃跃欲试等月中。   因为,交流会安排在那时候,还有几日光景。   夫子轮番找她,嘱咐再三,言语间全是趁着这个机会,尽量多学多看些,尤其是旁的书院私藏的书籍。   “据为己有非君子所为,你可背下来,若是全背不下来,与别的同窗分工,回来再默出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温知著:“?”   一头雾水的她回到座位上,看了眼桌上的《诗经》《论语》等书,着实提不起兴趣。这两月来,她别的没做,天天就是背它们。   要知道,再经典的东西,日日看、夜夜看,也会腻的啊。   她随手把它们塞进抽屉里,同桌瞥见她粗鲁的动作,随即皱眉:“温同学,您小心些。”   温知著:“?”威胁她?   “那些书,要爱惜。”   同桌平日只会闷头学习。   这还是头回与温知著搭话,大抵是看不得她这般鲁莽吧。   “嗯,好。”温知著爽快应声。   怕对方不信,她低头,伸手抚平书上褶皱。   发现她意外地好说话,同桌眸光微闪,抿着唇,迟疑后竟再度开口。   “你想好,这回去昭文馆借什么书了吗?”   温知著摇头:“参观昭文馆,还可借书?”   这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第一名,可借三本。”   “那你呢?”   “一本。”   她语气失落。   空气突然变得凝滞。   温知著心道,赖自己选了个烂话题。   正当她找补着转移话题时,一道阴影罩在头顶。她顺势抬头,看见一个姑娘站在她桌前,扭扭捏捏。   搜寻记忆,确定不认识,无任何印象。   温知著略感困惑,问:“请问是找我吗?”   她一开口,小姑娘的脸“唰”一下红了,绞着手指,低声道:“是。”   “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许是她温和有礼,小姑娘似被鼓励,“交流会结束后,可以借我看下你的手抄本吗?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的,绝不弄脏弄破!”   小姑娘后半句,说得飞快又肯定,说完小心觑她的脸色。   温知著疑惑:“手抄本?”   “嗯,一天就好!不对,半天就可以!”   对方目光殷切。   温知著看得出来,她来找自己搭话,已是用了很大勇气,想想道:“这样吧,如果我届时有的话,就借于你。”   “太好了,谢谢温同学!”   小姑娘激动地朝她鞠了一躬,乐颠颠地奔向门外,因太兴奋,不小心碰到了门框,捂着泛痛的脑门,傻笑着走远了。   温知著:哪里怪怪的……   结果,她一偏头,对上欲言又止的同桌。向来缺少表情的同桌,这回竟也是目光殷殷。   温知著灵光一闪:“你也想借书?”   同桌飞快点头,似觉不妥,小心问:“可以吗?”   “可以啊,但我有个条件。”   同桌犹豫,恐她提出无理要求,但对书的渴望战胜了未知的迟疑。   “力所能及的,方才行。”   “这简单。你跟我说说,借书的规则以及什么手抄本。”   “好。”同桌开始科普。   学院交流,是真的以文会友,增长学生学识。   国子监、青文书院、南山书院三大书院,领着尖子生,带上近日所得好书,纯看书学习,不整学生竞技。   他们唯一的攀比,大概就是看谁家的好书多?   这也是温宏毅拨款、祭酒激动的原因。   钱多买书,能挣名声。   温知著一时沉默。   原来,还有这样看重书的时代吗?   同桌看她走神,不赞同轻咳,接着再说昭文馆。   “昭文馆是上京最大的藏书中心,里面好书繁多。参观那里,选中学子皆可去。不同的是,只有前三名可外借图书,数量随名次递减。”   往常,温知婷是第一,她是第二。   这回,杀出温知著这匹黑马,情况就变了。   应是温知著答应借她书看,同桌说得很仔细,怕其不明情况,白白浪费机会。温知著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同桌还写下书单,言明可错开借书,以期能多看一本书。   温知著没拒绝。   回宫后,温宏毅专门唤她过去,又是一番叮嘱。   回去路上,她脑中还回荡着对方的话:“你宫中人手不够用,朕这边可命人过去帮你。”   温知著心有猜测,又不敢确信。   -   这日,交流会到来,三大学院学子聚于一处,展示带来的一众好书。   求知似渴的学子们,望着长案上堆成小山似的的书籍,眼睛骤然绽放精芒,如猛兽遇到猎物,迫不及待。   是以,学院之间没有暗潮汹涌、阴阳怪气,反而彼此伏低做小,互相巴结,只为能看一眼对方的书。   这时候,能看书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唯一的不愉快就是,一本书几家争抢,协调之后,只能限时排队观看。   温知著也期盼已久,跃跃欲试。   可算能看别的了!   真不容易。   然而,她一一扫过长案的书籍,不禁面露失望。   左一个《论语译注》,右一个《诗经新解》,要不就是《儒家详悉》《周易小知道》……反正,逃不出四书五经,没她料想的话本、趣闻。   她随手翻了翻,说无趣吧也不合适,比正儿八经的课本有点意思。可说有趣吧,她实在无法违心评论。   就在犹豫的空档,她看到被她嫌弃的译注、新解也落于人手,对方痴痴品读,边读边赞不绝口。   “好、真好、太好了。”   “……”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温知著自觉打开方式不对,否则怎会与常人有两种判断。   也许是她手慢,错过那些更有趣的书。   她觑了眼旁边排大队的,走到对面,歪着脑袋,费力辨认封皮上的书名,不禁又抬头看了眼后面等候的人群,甚至有人已开始催促。   “够了够了,两刻钟到了,换下个人。”   正在看书的那人显然舍不得,意图拖延一二,就换来一堆不满怨怪。   “不能耍赖。”   “得守规矩。”   “大家都等着哪。”   一番急急催促,饶是那人脸皮再厚也挺不住,意犹未尽放下该书,去往备有笔墨纸砚的地方,“唰唰唰”开始奋笔疾书。   其余人接着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然后,催促、疾书的场景挨个儿上演。   每个看书的人都恋恋不舍;   每个等着的人都迫不及待。   温知著:是看错了吗?   她不信邪,这次凑近了些,看清书名的同时,身后响起几声抗议。   “排队啊,大家都等着呢。”   “忒不像话了。”   温知著茫然四顾,见大家正面色不善地瞪着她。   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她讪笑着,站远了些。   这回,她确定真看清楚了,是屈原的《离骚》!   没有注释、没有解析,就看得这么入迷?   倒不是说《离骚》不好,它自然是好,可与她想的不一样,她当然更想看闲书。   但看这架势,《离骚》是最闲、最有趣的闲书?   就……离谱。   那么,他们奋笔疾书写下的,莫不就是《离骚》?   这个想法一出,温知著惊呆了。   她不敢信,偷偷走近瞧了眼。   竟然真是。   天雷滚滚,劈得她头蒙眼花。   “这位同学,你莫要浪费时间,快去看书吧。”   一个夫子好心提醒。   温知著这才看到,四十个学子只有她一人,站着发愣。其他人或看书或写字,忙得不可开交,大有不吃不睡的架势。   所以,说好的交流会,其实就是大家都不说话,比谁看书速度快?   众人皆是分秒必争的姿态,尽管这些书不是她的理想读物,里面确有平常未看到的新本子。   譬如《离骚》《论语译注》等。   长案上已无书可看,温知著只好排队等待。在这期间,她的同桌找上来,与她商量背诵默写《离骚》一事。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读懂夫子的话。   是以,三天交流会结束,温知著如霜打了茄子似的,整个人被掏空。回到住处,她猛吃了三大碗饭,又吃了两盘肉、三个大肉包,方才回过点精气神。   一觉睡到大天亮,练字、早课统统被耽误了。   好在,今儿是去昭文馆参观。   温知著松口气,这回应该不用背书了吧。   然而,比背书更惨的等在那里。   昭文馆监事嘱咐好注意事项,严肃道:“你们每个人皆可在馆内参观一天,行动自由,可选读自己想看的书。但除了规定人选,其余人不可将馆内图书带出去。听明白了吗?”   与之一道的学子纷纷应声:“明白。”   监事一松口,他们登时一哄而散。   散开后,大家迅速找到想看的书,奔到桌前,取出随身带来的笔墨纸砚,开始抄书了!? 第5章 明白 书籍甚少。   手抄书?!   曾在史书上记载的场景,真实地在眼前上演。   温知著暗中掐了自己一把。   “嘶!好痛!”   原以为这里只是书的种类少,没想到竟是手抄书时代。   难怪种类少。   这样略一想,各个关节都通了。   是因为书少,才被众人所喜吗?   她想到了穿越之前。   身为编辑,她在大机械图书生产时代艰难生存,想方设法策划新选题,甭管是老酒装新瓶,亦或新酒初亮相,无一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用心做出亮眼又新颖的书的同时,带着微薄且可怜的期许。   盼有读者垂青此书。   然而,哪怕她曾做出过在行业内傲人的成绩,被人称赞是有天赋的新人。   那又如何?   最难的不是外人如何说,而是从业人自己如何看。   在他们眼中,也皆认为,黄金时代已逝,夕阳已至,如今是夹缝求生,苟延残喘。   或有一日,大限及至。   温知著眸光微黯,心底涌动股不明的情绪。   有点心酸、难受。   一个夕阳迟暮,一个朝阳未升。   这里,与她的时代,截然相反。   人生处处是意外,意外何处不相逢。   一时间,温知著心里五味杂陈。   本就慢人一步的反应,这下更慢了。   温知婷本已拿了书,瞥见温知著呆愣的模样,唇角微勾,心下一动。她把书搁在桌上,走到温知著身旁。   温知婷:“三妹,你头回来昭文馆,应是不清楚情况,也怪二姐我没提前知会你。你得了第一,可借三本藏书回去,而今日你在馆中,选本想看的,抄下来,回去慢慢看便是,机会难得,莫要白白浪费。”   “你若是不知该挑什么……罢了,二姐我带你去挑便是了,只要你往后改邪归正,二姐就欣慰了。”   温知著回过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道:“谢谢二姐,我下回小考努力再拿第一,也好不辜负二姐的一番心意。”   “……”   谁想让你拿第一?   温知婷深吸一口气:“三妹尽力即可,学业上顺其自然就好,太过急功近利,有失做学问的初衷。”   “哎,好不容易咸鱼翻身,也得连着打几个挺不是。”   “……”   三妹怎这般牙尖嘴利了?!   温知婷接连没讨到好,咬牙又道:“三妹,眼下还是快些选书,你平白比旁人有优势,切莫大意了。你若不知,我……”   “温同学。”   温知著回头,看见她的同桌抱着一摞书,表情严肃。   “我想跟你说,书选好了,你忙完来找我就好。”   说完,她就走了,似没看见温知婷。   温知婷脸色微变,听见温知著说:“二姐,时间紧,任务重,我先去了,不可白白浪费机会。”   “……好。”   留在原地的温知婷,望着离开的两道身影,温柔娇弱的脸上一抹恼恨飞快即逝。   区区卫国公的嫡孙女,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   赵婉怡选了个临窗的地方。、   窗户打开细缝,习习微风拂过,暖意融身。   身后,缕缕阳光而过,满地碎金光芒随风摇曳,星星点点,明亮又不晃眼。而一抬头,还能看见明黄的迎春花、泛青的垂柳,惬意感倍生。   温知著:“这地方蛮诗情画意。”   赵婉怡:“?”   “这里亮堂些,不累眼。”   赵婉怡解释。   “我们快些开始吧。”   她把取好的书一字排开,哪本是带回去的抄的,哪本是在这里抄的,挨个做好分类。   介绍完,她不确定问:“温同学,你确定选这三本带回去吗?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这三本是她想看的,这样一来,温知著可能并未选自己需要的书,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你不是想看吗?正好可以借给你看。”   赵婉怡意外抬头,定定看着她,良久方回:“谢谢温同学。”   “不客气。”温知著微微笑,瞥了眼桌上的笔墨纸砚,手蓦地就酸疼了。   “那个……我第一次来昭文馆,我想去四处看看。”   “……好吧,你去吧。”   沾了对方的大光,赵婉怡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她写快些,替温同学多抄一些。   如释重负的温知著在昭文馆逛了起来。   说是逛,其实不一会儿,她就把整个馆看了一遍。   因为,昭文馆只有一层,一排排书架立着,前面几排摆满了书籍,她一眼扫过去,全是令她头疼的书。待转到后面,书架越来越空,零星地摆着几个孤本,缺张少页,很是可怜的模样。   一番浏览下来,温知著只有一个感受。   这个最大的藏书中心,未免太惨了些。   她有点无法想象,其他地方该是怎样的一种惨状了。   肯定不忍目睹。   心中正腹诽无数,那一个个抄书的身影跃入眼帘。   艰难如斯,仍不舍热爱。   温知著一阵无言。   那道难受又心酸的情绪,复又冒了出来。   也许……   她摇摇头,回到座位上,恰好看清赵婉怡的模样——鼻尖冒着层细密汗珠,眼睛却分秒没离开书本,手下动作飞快,留下一道道清晰笔墨。   之前被她甩出脑海的想法,再度探了头。   温知著张张嘴,终是问道:“为何……大印的书这么少?”   赵婉怡听到问题,暂时停笔,歪头思忖,困惑反问:“书……少吗?”   温知著:“难道不少吗?”昭文馆里最多的也是四书五经,没别的啊!   赵婉怡:“不少了,我小时候,四书五经都不全,多亏了当今圣上,我长至今日才能看到这般多的书。”   然后,温知著这个外来户,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他们温家的建国史。   大印朝初立七十年,截至目前为止,共有五位帝王。其他四任帝王,说是穷兵黩武也不为过,因而朝堂内外重武轻文,文官地位低下。   也是她爹登基后,朝廷大趋势向文,文官地位开始提高,科举制度再度恢复。而且,大印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百姓温饱没有问题。生活富有余力的时候,自然追求些旁的,那么,读书成了大多数的人选择。   对百姓来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对勋贵而言,读书亦可改变命运。   这会子,谁要是没读过几本书,姑娘公子说亲也会被歧视。   “……有个王家公子不爱读书,本来定好的亲事,就给退了。”   “……”   温知著无言,她倒真没想到。   赵婉怡讲完故事,提醒道:“温同学,这本书只有昭文馆有,若是这回错过,怕得再等半年。”   “哦,好。”   温知著答应着,但她觑了眼书名,脑袋又痛了。   《中庸十解》……她宁愿再等半年。   何况,她现在也静不下来。   有一个事情,突然迫切地想搞清楚。   她问:“除了这些四书五经,你没想过看别的书吗?”   赵婉怡:“想过,前几日的《离骚》就很好,我已看过两遍,准备再看第三遍。”   温知著脸色颇有几分一言难尽:“……不是,就是别的,不是《离骚》这样的。”   赵婉怡不解:“那是什么样的?”   “嗯……可能就是,一些不像是考试的书,比如打妖怪、圣贤人物小传、地方游记啊之类的。”   温知著斟酌着给出回答,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怕万一接受不了的话,她就打住不提了。   谁知,她报一个,对方的眼睛亮一分,待她说完三种,赵婉怡眼底的渴望已是想忽视都难了。   “温同学,请问你有这些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赵婉怡语气迫切。   “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决不弄脏弄破!”   温知著:“……”这个话似曾相识。   “你愿意看这些书?”温知著不确定,“你会不会觉得这些不像四书五经那般正经……”   她有过怀疑,一个朝代只有这几种书,可能是朝廷限制,不许百姓看;也可能是本身文化的贫瘠。她听完温家的建国史,以及温宏毅的举措,觉得文化贫瘠的可能性大些。   “当然不会。”   赵婉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些书听着就很有趣,我从未听说过,迫不及待想一览而尽。所以,温同学,你有这些书吗?可以借我看看吗?”   未待温知著回答,有一个脑袋从赵婉怡身后探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请问二位刚说的那个书,可以……借我也看看吗?我不都看,只借我看打妖怪就行。”   “哎,还有我,我想看看圣贤人物小传。”   “我倒是好奇地方游记,不知同学可否借我一览?”   “不行不行,得排队!”   “就是,先来后到,讲规矩!”   “你们爱惜点,这位同学的书一听就很了不得。”   “是啊,所以可以借我看看吗?同学你日后有什么问题,皆可问我。”   “问你不如问我,哪怕同学先不借书都可问。不过,若是能借我更好。”   ……   突然冒出一堆人,一言一语,讲着自己的优势,只求温知著能将书借给他们。   “你们会不会有了越来越多的书,将来就弃之如敝履?”   “不会!”   “必定不会!”   她一问一出,方才争执的众人,立马异口同声答道。   “请问同学愿意借书给我等看一看吗?”   有人再次把话题转了回去。   于是,尴尬的人又变成了温知著。她观察了下,这些人殷切的目光,倘若直接说没有,怕是会犯众怒。   故而,她有些不甚肯定道:“诸位同学,容我回去后问一下长辈可好?”   她料想,书籍来之不易又甚少的时候,长辈应是也十分看重的。那么,请示长辈,应不会出错。   果然,众人立即纷纷答:“那是自然,有劳有劳。”   温知著又言:“不如你们写下名讳,日后如果可以借书,我好知会于你们?”   “再好不过,先提前谢过同学。”   温知著撕下几页纸,请他们写下名字和就读书院,方便日后联系。搞定这些,大家表示不宜错过这次良机,纷纷再回去抄书。   周围安静下来。   温知著只手托腮,望着窗外愣神。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已近黄昏。她枯坐一日,脑中思绪纷飞,一个声音无法说服另一个声音,而另一个也不愿轻易放弃,就这样僵持不下,手中书只抄了几个字。   蓦地,她被眼前的落日盛景吸引。   硕大的橙黄圆球缀在天际,一眼望去,毫无保留的暖黄铺满天际,明媚、绚烂又默然无声,遥远的云彩也镀上一道道碎金光辉。   须臾,漫天的温暖明媚,逐渐丧失神采。   黑影层层叠上,一点点吞没落日余晖的暖色。然而,如油画般的橙黄,不急不缓地化为油画系橘红。在这刻,它选择绽放更美、更深厚的色彩。半边天幕,因其变了颜色,渲染的赤金边久久凝结于一处。   哪怕,黑夜即将来临。   它却是——任黑夜欲来,它亦无畏。   好像,也无所可畏。   绽放过,绚烂过,无憾收场。   乃生之幸事。   温知著凝神望着那抹释放到极致的暖橘,眼角悄然滑落晶莹。   初春的傍晚,清风蕴着丝丝凉意落在身上,心间却被其内含的暖意包裹,无声浸润。   那粒早已埋在心间的种子,在残存的余晖中,亦在暖融的春风中,破土而出。   这刻,她蓦地明白,上天派她来此间的目的。   原来,她圆的不只是原主的一生。   亦是,自己的救赎。 第6章 借钱 大印有喜。   心里有了决定,从昭文馆借的书,温知著全借给赵婉怡了。而后,她去国子监,让出后两日的参观名额,顺便先请了三日假。   曾经的话,还声声入耳。   “本来,图书现在就不赚钱,我们必须比人快,抢在别人前头,否则比人讲究,出书又慢,咱们社里都得跟着喝西北风。你应该懂的啊。”   是啊,她懂。   可她也看不惯那种随意草草的态度,百度百科随便用,篡一簒再找个名人背书,起个读者不懂的专业作者名,这糊弄谁呢?   编辑这个职业,讲情怀又要赚钱,该对手下每个字负责的啊。   辞职那天,领导的话也历历在目。   “你辞职回老家,能做什么?你难道还能做出版,那个四五线城市有什么书展,图书公司才有几家?你在出版上有天赋,我做了十五年,没见过有谁比你上手更快的,你是做出了几套畅销书,也有点小成绩,可你要知道,这是在北京,北京给你机会,你一旦回去,就是一无是处!”   是啊,回家乡一无是处,可她却来了异时空不是吗?   凭什么那里人人皆有书可读,却能弃之如履?   凭什么这里人人爱书,却无书可读?   这怎么行,怎能爱书之人无书可读?   这不公平。   纵然曾心灰意冷,她愿再试一次,重操旧业。   只为天下想读书人有书可读。   这是她的救赎,亦是她来此间的使命吧。   温知著想。   -   回到宫中,她立即拿着本子,列出需要要做的准备。她想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也不是草台班子,而是最正规的,日后她即使不在,旁人也能接着干。   借着烛火,她凝眉思索,一一写下来:   1、筹钱,很多钱;   2、得有个正经名号,最好获得官方认可(加粗);   3、招兵买马;   4、确定第一批选题;   5、寻觅作者团队(大号加粗);   6、确定办公场地、销售场所;   ……   一条条写下来,她在心里又做了一遍排序。目前来看,第六点最不着急。做书,最重要的是有人选题、有人写,场地不重要。   策划不愁,她能做。   她曾是金牌编辑,换个地方脑子也还在。那么,作者就是重中之重,决不可马虎敷衍。   不能再像前世一样。   她又浏览了一遍所需事项,在第三条处标了一个“待定”。招兵买马也不急,先搭起台子再说。   因为,真正优秀的编辑,一个人即是一个团队,随时有plan B、plan C、D、E……从一个灵感诞生之初,再到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全部少不了编辑的参与。   说白了,就是编辑得会走花路,熟知出版流程自不必说,还需文能策划、审稿、懂设计,武能下印厂、盯印制、搞宣传、会营销,还要跟上时代,落地活动会微笑、线上直播能卖货,全流程人工化,各个环节不能少。   这个工种,在出版界叫全流程编辑,在出版界外就叫产品经理。   她知道,这得益于她的老东家是出版社新生部门,而非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成熟体系,否则,别看全流程又累又苦又操心,天天睡不好,也轮不到她一个入行不到两年的新人身上。   如今,曾叫她快速成长的过往,成了她无可比拟的优势。   果然,打不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   前人,诚不欺我。   这样,一条条筛选、划重点,只剩下第1、2、4更重要。第2条,只能找她的便宜老爹,请人开金口。   问题是,对方怎么才能主动、愿意开这个金口呢?   温知著凝眉思索。   “我想出几本书,丰富一下书籍种类。”   ——不行,跟她要写似的。   “我想为大印的出版事业添砖加瓦。”   ——不行,太高大上,不符人设。   “我打算开个书局做书,再整个书馆卖书。”   ——也不行,好像借机敛财似的。   半晌,她先作罢,转而看第1条。筹钱,也是耽误之急,没钱有名,做不成事。   她想想道:“宝枝,你去将我的首饰盒取来。”   宝枝犹豫:“公主,现下已经有些晚了。”   “无妨,你自去取来。”   “好。”   她又问郑嬷嬷:“嬷嬷,我可有什么私产,或值钱的物件?你也一并取来吧。”   郑嬷嬷应声:“好,公主稍候。”   半晌后,望着面前摆着的两个首饰盒,温知著竟头次感谢起皇后的面子工程。这红红绿绿的,戴着讨人嫌,卖了全是钱。   这个是赤金的材质、这个银丝缠绕,还有这个是镶了玉吧……温知著眼睛放光,万没想到,最难筹的钱,可以这般轻易解决。   “嬷嬷,你见识广,来算算这些首饰卖了,能得多少银钱。”   温知著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雀跃。   郑嬷嬷舌尖打颤:“公主,您要……将这些全卖了?”   “是啊,一看就挺值钱的。”   扑通!   郑嬷嬷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公主,这些卖不得啊。这些全是皇后娘娘赏的,内有宫中御用的标记,不可买卖的。”   温知著:“……”   一时见财起意,竟忘了这茬!   她拿起细看后,内里无一不刻着“皇家专用“的标志,卖是不能卖的了,寻常人怕也不敢买。   初见的欢喜,乍然换成一盆冷水,浇得她瞬间清醒。   首饰卖不了,还有私产。   不过,这私产怎么有些不对劲?   “嬷嬷,这样看,我的两间衣服铺子一直在赔钱?”   “那为何还不关了,开着浪费钱。”   郑嬷嬷为难道:“公主您先前不爱管这些,铺子的事情便一直叫管事的先开着,想着万一可能起死回生……毕竟,这是公主您的私产。”   温知著:“……”   起死回生倒没看出来,活活把她气死,估计更容易。   除了赔钱的铺子,唯一的好消息是,她还有几十两的现银。几十两,放在寻常人家能过好几年,但是要做书,是万万不够的。   整理完资产,温知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真的……怪穷的。   虽早知如此,但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也还是令人惊讶。   自己没钱,那么钱从哪里来?唯有借了。   温知著脑中过滤了一遍可借钱的人。   一个都没。   唉。   深夜渐重,烛火也压不住浓墨般的黑。温知著周身裹了层寒意,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无奈觑了眼天色,决定眼不见为净。   算了,先睡吧。   梦里啥都有。   -   囿于没钱的苦恼,温知著这夜睡得并不踏实。就这样放弃,显然不符她的风格,那么,到底该从何处突围呢?   猛地,她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有了!   昨天做计划时,她便觉有重要的地方被忽视。现在,记忆回笼,遗忘的要点也浮现出来。   她昨日只想到做书、卖书,那么,谁来印书呢?没有印厂,策划成卷的书,也无法落于实际啊。   鉴于她的历史了解,书坊可自己刻版,也可用官方印厂,即编、印、发一体,都是自己干。   她没钱,又得尽快立足,即使先期刻版复杂,她也无法假手于人。也就是说,她必定要用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的。   那么,如果她将这种技术藏着掖着……这个结果显而易见。   因为,当技术只掌握在个别人手中,这技术还领先于时代,势必会引起更多人的嫉恨,甚至摧毁。   与其被人暗中搞破坏,不如献计于人,再行借钱之事。   至于,献计之后引发的事,大家各凭本事,各争“天下”。   而且,她还有个小私心。   如果之后她的书局发展好,发行数目销量巨大,光凭她自己养的工人,肯定顾不过来。这个时候,就得分工合作,有其他印厂可用,既节省时间,又省成本。   这一切有个前提,这里还没雕版印刷,更没活字印刷。   若她所料不差,应是没有的。因为,她发现大家看书就是手抄书,不然书籍也不会这么少。不光如此,纸啊墨的,也差强人意。   这一番推理,合情合理。   她不放心,得实地看了才踏实。于是,她干脆利落起床,带着宝枝出宫,两人分头在城中书铺逛了一圈,又驻足细听来往之人谈论,记下相关信息。   宝枝虽不知她的目的,老老实实完成她吩咐的,带来温知著所需的消息。   温知著一听,喜上眉梢。   果然,技术大有可为!   她当即不再等,直接回宫。回去路上,她仔细斟酌了下措辞,发现这样贸贸然找过去,有失妥当,还需从长计议。   是以,温知著暂且按耐住迫切的心情,回房写《印刷术改良方案书》,里面言明了雕版印刷法、活字印刷法,以及两者各自的优势、可用的材质等,内容翔实易懂,哪怕不懂的人,看完之后也可操作。   温知著吹吹未干的墨迹,又端详了一遍她的方案书。   字丑了点,内容是好的。   “详略得当,可操作性强,不错不错。”   她自夸道,而后,将这几页纸好好收起来。   为了更有说服力,她打算再做个小型模型,以便更直观。   模型不好做,她发动阖宫上下的人,连有外心的宝叶也被安排团泥团,连着几日,总算做了一块小型雕版和十几个泥活字。她原想做木活字的,奈何这对她现有的、可用人马来说,难度太大,只好作罢。   看着成品,想着忙碌数日,温知著眼眶微热。   她领着宝枝试验这两种模型。   只见,她放好一块版子,在版子上刷些许墨汁,取一张纸覆在其上,又用滚轮辗过,如此反复两三次后,小心揭起那张纸。原本纯白的纸上,登时印上两排清晰字迹。   宝枝惊喜万分:“公主,真的有字!成了成了!”   温知著轻笑:“嗯,是。”   接着,她又试验了一遍泥活字,确定无误。   温知著道:“宝枝,带上这些东西,跟我走。”   她要去找钱了!   -   御书房内,温知婷亲手给温宏毅斟茶,温宏毅笑盈盈接过,轻抿一口,心情甚好。   “婷儿的课业,近来如何啊?”   温宏毅不常同子女相处,一处便是问课业。   她谦虚道:“儿臣不负父皇所期,昨日小测拿了第一。”   “哦?婷儿不错。”   温宏毅一挑眉。   “那著儿呢?朕记得,她上回小考是第一,这回是第二?”   父皇果然最宠三妹。   温知婷嫉妒不已,但她没忘这回来的目的。   她是来告状的。   是以,她扭捏地低头,一副不好回答的模样。   “三妹……”   欲言又止,端的是欲擒故纵。   “你且说,著儿如何?”   温宏毅脸色一冷。   难道又犯浑了?   温知婷按下心中喜意,充满痛惜道:“三妹她……已好几日没去国子监了。儿臣不放心,特意问过夫子,原是三妹告了三日的假,但三日已过,她也未回去,夫子急得很,连问儿臣三妹何故不去上课。儿臣听闻,三妹这几日不是外出闲玩,便是在院子里捣鼓些小玩意儿……”   温知婷猛地捂住嘴,惊慌道:“父皇,儿臣是看三妹本要改邪归正,恐其再误入歧途,方才……”   “婷儿,不必说了,朕懂了。”   温宏毅脸色郁郁,好心情一扫而空。   “福海,宣三公主。”   “父皇,儿臣来了。”   福海还未出门,温知著先一步跨了进来。   进来后,她余光瞥了一眼温知婷,又若无其事地行礼,仿若屋里没这个人似的。   温知婷的话,她听到了。   这个二姐,真是不讨喜,有事没事就上眼药。   你说说,你都拿了第一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温知著自是想不到,问题就出在对方拿了第一,她却没参加考试。   人家原要兴冲冲地将她踩在脚下,结果,对手竟没参加?   这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儿。   温知著没想那么多,她行完礼,像是没察觉温宏毅脸色不对似的,一起身,便大声道:“儿臣此番前来,是来为父皇贺喜的,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我大印有喜啊!”   温宏毅、温知婷:“?”   温宏毅沉声问:“何喜之有?”   “父皇,您看这是何物。”   温知著把印好的两张纸,送至温宏毅面前。   温宏毅展开两张纸,上面写着熟知的论语。拢共就两句话,他一打眼就看完了,没看出个所以然的他,一抬头对上温知著灼灼目光,心里疑惑。   是朕没看仔细?   他复又低头研读,还是那两句话,不多一字、不少一字。   “父皇,您有看出什么吗?”   “……字还得再练?”   “……”扎心了。   温知著走上前:“父皇,这就是儿臣说的大喜之事啊。”   温宏毅茫然。   温知婷看不过眼,开口:“三妹,你讲了半晌,也未说是什么。别说是父皇,我也没懂哪。”   温知著回头,看起来惊讶极了:“啊,原来二姐也在呀?”   温知婷:“……”她一个大活人,一直在的好吗?   温知婷故作大度地笑了笑:“三妹,二姐错了,不该……”   温知著猛一拍脑门:“父皇,二姐说得对!”   “……”   “二姐你刚又说什么?”   “……”   温知婷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她也不知温知著是不是有意的,偏她一脸坦然率真,真跟没看见、没听见似的,她张张嘴要说什么。   “父皇,怨儿臣一时高兴,没头没脑起来,还请父皇见谅。”   温知著坦坦荡荡告罪,施了一礼。   温知婷:“……”她还是别说话了。   温知著从宝枝手中接过东西,说道:“父皇,借您的桌子、笔墨一用。”   “嗯,准。”   温知著道:“宝枝,你去,为父皇演示一遍。”   宝枝一愣,忐忑道:“公主,我……”   温知著:“莫怕,你方才怎么看到的,便怎么做。”   “……好。”   宝枝深吸一口气,虔诚地放平雕版。她很紧张,手有点抖,刷版子的时候,墨迹不小心蹭到桌上一点。   温知婷掩唇轻笑:“呀,把父皇的桌案弄脏了。”   宝枝闻言,手里拿着刷子,吓得不敢动了。   温知著瞥她一眼,轻声道:“宝枝,无视杂音,不要紧张,取净纸覆上。”   温知婷脸色有点难看,转而向温宏毅撒娇:“父皇,您看三妹说的……”   温宏毅专注看着印刷术,不由道:“婷儿,莫吵。”   温知婷:“……”   她不满地撅着嘴,却发现无人关注,气得她眼圈都要红了。   温宏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宝枝手上动作。   宝枝竭力稳住,慢慢地在版子上覆上一张纸,可因太紧张,纸有些歪,她想再去调整一下。   察觉到她的意图,温知著疾呼:“别动,就这样!”   动了,就废了。   宝枝再不敢动纸,接着进行下一步。她取过专用的光滑滚轮,小心在纸上辗过一遍,复又回过一遍,共滚了两遍后,抬眸请示温知著。   温知著颔首,宝枝缓缓揭开白纸,只见上面印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字迹清晰,虽有点歪。   温知著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呈到温宏毅面前。   “父皇,您看。”   温宏毅接过那张纸,看着看着,双手竟颤抖起来。   温知婷不明情况,安慰道:“父皇,三妹不懂事,您宽心哪,莫要与她置气。”   温知著撇嘴,懒得理她。   这位二姐,看着像是个聪明人,结果……   “著儿,这……叫什么?”   温宏毅声音激动,蓄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温知著:“回父皇,这是雕版印刷,将想印的东西倒刻在版子上,刷油墨,再覆净纸,便可成功印制。如儿臣之前那般。”   “父皇请看。”   她另取一张纸,请宝枝再演示一遍。印好之后,她递给温宏毅。温宏毅看清上面清晰的字迹,坚毅的脸庞动容无比,眼眶微热。   “父皇,用此法可源源不断印制书籍,省时省力。”   温知著道。   “除了雕版印刷,还有活字印刷。”   温知著取出泥活字,宝枝现场排列组合,为温宏毅演示。如此,印了三四张,他已知晓其中原理,不由甚为惊讶。   ”父皇,前些日,儿臣去国子监进学,又去昭文馆参观,他们拳拳向学之心,令儿臣每每梦回,便大为感动。儿臣心想,有没有法子可助他们一臂之力?苦思冥想后,又走访各大书铺,终有所获。”   “父皇方才所见,便是儿臣这几日的成果,这里是儿臣同时写的《印刷术改良方案书》,请父皇过目。”   如果说,雕版和活字印刷的演示,叫温宏毅惊讶;那么,这份方案,详陈二者利弊,以及选材、改良品、建印厂,甚至如何普及推广,也写在其中,详尽得令他惊喜万分。   温宏毅:“这么说,你这几日便忙着做这些?出宫,也是为了此事?”   温知著:“是,没做出之前,儿臣也不敢保证,好在,幸不辱命。”   温宏毅激动:“好啊,好啊!著儿好啊!朕差点错怪你了。”   温知著大度:“是儿臣之前做得不好,不怨父皇。也是儿臣专于研究这些,忘记同夫子续假,让二姐为之忧心,是儿臣之过。”   哼,小白花谁不会演呢!   果然,温宏毅脸色激动与愧疚交加,声音放软:“著儿,你今日这番,于天下学子有益,朕要好好赏你。”   此话一出,温知婷脸色发白,她现已知道,自己刚做的蠢事了。   温知著羞赧浅笑:“能于学子们有益,又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我不要赏赐。”   温知著越是说得大义凛然,越能牵动温宏毅的心。   他的女儿,一心为着他啊。   他刚还差点误会她。   想着,他不由睨了一眼温知婷。   温知婷眼皮一跳,心头一惊,刚要说话找补回来,就听见温知著道:“不过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   温宏毅心情甚好,豪气十足:“著儿,但讲无妨。你立下大功,又不要奖赏,今日,但凡是朕能做到的,朕便依你!”   温知著双眼发亮:“父皇,当真?”   “自然,朕为天子,一言九鼎。”   温知婷惊呼:“父皇,不可!万一,三妹没轻没重,那该怎么办……”   温宏毅不咸不淡道:“无妨,一个请求罢了,又不是摘天上的月亮,朕还做得了主。若是婷儿也做出这般贡献,朕也依你。”   温知婷脸色唰得一阵青、一阵白。   温知著激动搓手手,觑着温宏毅脸色,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儿臣不要摘月亮,只想……向父皇……借点钱,不知可否?”   “……” 第7章 搞定 谢谢你啊。   方才热闹的氛围,霎时安静下来,静默在空气中凝滞   温知著低头看地,脚趾在看不见的地方抠啊抠。   借钱,有点尴尬。   温宏毅是见惯大场面的,回过神问:“著儿,是月钱不够用?”   “不是。”   一听这口气,有谱!   她忙抬起头,说道:“父皇,请看这个。”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计划书,双手讨好地呈给温宏毅。   温宏毅疑惑接过,一低头,看见封皮上写着“大印出版集团规划书”,一堆问号冒了出来。待他翻开第一页,看清所写内容,不自觉被吸引,细细看下去。   从一个小编辑部的成立,到一间间书店的开设,温知著勾画了一个国家级出版集团的完整蓝图。一页一页翻过,温宏毅的内心由平静到掀起惊涛骇浪,不过是十几页纸的功夫。   规划书的末尾,清晰地写着那句话,深叫温宏毅感动。   “愿天下想读书之人、爱读书之人,有书可读、有书可爱。”   何其宏大!何其旷达!   天下人众多,又有几人有这样的魄力和觉悟?   温宏毅合上规划书,那页末的豪言壮语还在胸中激荡。   登基二十年,囿于现实,昔年的凌云壮志随着经年累月的现实摩擦、羁绊,不由一次次打了折扣,妥协、再妥协,以至于大印发展至今,虽已变化良多,他的内心也疲惫不堪,变革开拓的步子一缩再缩,不敢向前。   他沉默许久,终是颤着声问:“著儿,这全是你自己所想?”   温知著颔首应是:“是的,父皇。”   “好啊!好啊!甚好!”温宏毅连说几个好,“想不到,我儿竟有如此惊世头脑,是我大印之福!”   “你当真可以做到上面所说?立书局、开书馆,让天下人皆有书可看?”   温宏毅问完,眼含期许,目视着温知著。   “父皇,您方才看的,是儿臣所想所愿,真正做起来,或有差别。”   温知著迟疑道。   “这份规划,儿臣虽然不能保证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即使没有规划书中的百分百,或也能做到六之七八。”   “只是……”温知著顿住,抬眸与温宏毅对视,欲言又止。   “著儿,但说无妨。”   温宏毅语含迫切。   “只是,需父皇借些钱给儿臣。”   一回尴尬,二回自然。   温知著再接道:“若是无钱,应是一分也做不起来……”   “著儿你……”   温宏毅哑然失笑,兜兜转转,又回到借钱上来了。   “你且说说,需要朕借你多少钱?”   这可把温知著问住了。   她不了解现今的物价,也对这里的纸价一知半解。   她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   若是在现代,做一本纯文字、单色印刷的书得多少钱。   假设一本书定价39.8元,首印5000册,稿费按版税来计,算高点的九个点吧,还有封面设计费、排版费、审稿费、印制费,以及后期宣传页的设计制作费。   刨去设计方面的全由内部解决,她这边只需付稿费、印制费(包含纸张费),零零总总算下来,首印费用约在三万到四万人民币之间。这里面没算上后期的宣发费用。   这里的纸应该比现代还贵吧?   首印印不了五千册,费用会更高吧?   还有,这是雕版印刷,不是机械印制,是不是还要多出一笔手工费?   温知著脑中,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可劲儿在算多少钱合适。   稿费可以卖出后给,这个钱剔出去一万左右吧,因为得给人家预付些,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糟了,书馆的租金、装修费忘了算进去!   这又得加一笔钱。   她有两间铺子,实在不行,先改造改造。   剩下一笔租金,只装修、工钱省不了。   温知著又开始重算。   等等,她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古代的银子购买力和现代人民币的购买力不一样。   如果代人民币进去,是不是不合适?   快想想她在书铺看到的书价。   哎呀,再算一遍。   她迟迟不说话,温宏毅笑问:“著儿,可有想好?你要向朕借多少钱啊?”   温知婷这个大活人,站旁边被忽视了个彻底,看人父女俩父慈女孝,呕心得很。   她浅笑道:“父皇,您莫要逼三妹了,她最爱玩了,若真开书馆,这性子被拘着,哪受得了?何况,儿臣偶有去城中书铺逛过,里面乱糟糟的,哪是一个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呢?”   “再者,那些开书铺的,好些是祖传的基业,皆是有点学识底蕴的,咱们大印的书铺向来是学子们爱去的地方,儿臣知您最疼三妹,只是这书馆……若是三妹插手,会不会惹其他学子不满啊?”   温知婷柔柔弱弱、和和气气地上眼药。   温宏毅隐了笑,让人看不出想什么。温知婷正窃喜,蓦地,怀中一沉,多了一物,正是方才温知著呈上去的规划书。   “你看看,再同朕说。”   “……儿臣遵命。”   翻开规划书之前,温知婷是不屑的;翻开之后,温知婷越看越不安,甚至不敢朝温知著看上一眼。   这是那草包做的?   怎么可能!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愿相信,温知著已经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学识,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曾经那个嚣张无脑、行事不顾忌的小姑娘。   温知婷咬着唇角,压抑住心中翻涌的嫉妒,柔柔地抬头,竟朝温知著施了一礼。温知著本沉浸在算数中,登时被她吓得回过神。   只看她温柔一笑:“三妹,二姐先替父皇谢谢你。”   温知著:“?”   而后,温知婷转过身,面向温宏毅,说道:“父皇,三妹这个法子确实厉害,儿臣不及,儿臣有愧。”   “婷儿,你也不必如此,你擅长方向与著儿不同罢了。”   温宏毅淡淡道。   温知婷一噎,暗自咬牙。   她不过是随口客气罢了。   这种恼恨转瞬而逝,她恢复常态:“儿臣看了此法后,倒有一拙见。这规划书中所言甚大,非一人之力可做。儿臣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您有钱有人又英明神武,若您亲自操持此事,必可事半功倍。”   “不过,思及父皇事务繁多,亲力亲为未免劳神,不若挑选得力之人做此事。这是于天下人有益之事,他们定会完完本本地替父皇做好的。这样,三妹也可专心学业,无需为借钱、开书馆一事劳心费神,不知父皇您觉得如何?”   “最重要的是,父皇书籍一事如掌天下口舌,更得握在自己手中。“   温知婷轻柔浅笑,说着最狠的话。   温知著不由多看了温知婷两眼,对方回以她微笑,脸上无丝毫愧意。   三妹啊三妹,没想到吧?   是,她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   可她也能让温知著做不成。   温知婷最后一句话,恰戳中温宏毅。   他不由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   “回父皇,儿臣算好了。”   温知著不卑不亢道,将温宏毅唤回神。   “儿臣想借两千两白银。”   实在不行,五千也行。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惊,室内安静无比。   良久,温宏毅轻咳一声,脸热道:“著儿,朕想了一下,此事事关重大,或交由朝廷做……”   温知著:“父皇,儿臣有话想说。”   温宏毅的话被打断,脸上闪过一抹不悦:“著儿……罢了,你说吧。”   “儿臣多谢二姐提醒,这也是儿臣想同父皇说的另一件事。”   温知著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过去。   “这是儿臣做的《出版计划管理条例》,请父皇过目。”   温知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道道?   温宏毅看着手中的管理条例,虽有些粗糙,但大方向是有的。   他这边边看,温知著边解说:“二姐所言有理,这样的大事,非一人之力可做,朝廷也需管四海之言。因此,儿臣建议开放此项,朝廷有官方书局,也允民间做此事,同时出行律例约束,定是可行。”   “正如儿臣先前所献的两种印刷术,也可在四海推广,让天下人皆受此项益处。如此这般,也能防有心之人借权谋私,而毁了父皇您的一片苦心。”   “同时,儿臣在书上看到,纵使将军,也有千万士卒跟随,方才能所向披靡。儿臣想,这件事也如是,确如二姐所说,不必父皇亲力亲为,也不必父皇将所有期望寄托于一处。大家各凭本事,岂不是更好、更快,父皇您也更省心?”   温宏毅诧异:“著儿,你愿意?”   “能为父皇解忧,儿臣怎会不愿?”   温知著答得理所当然。   温宏毅心底再次涌现些愧疚,“那你可会怨恨朕?”   温知著惊得瞪大眼:“父皇,何处此言?儿臣自愿的,为何会怨恨父皇呢?”   “因为朕……朕做了,你岂不是不能做了?”   “当然不是。父皇您做您的,儿臣自做儿臣的。方才儿臣也说,有官方的,亦可有民间的,父皇您做的,是官方的,那儿臣做的不就是民间的呗?”   “……”   温知著软声撒娇:“难道父皇做了,就不允儿臣做了?可没这样的道理啊,儿臣也算是大印的子民哪,儿臣也享有他们的权利,父皇可不许厚此薄彼。”   她甚至走上前,小心拽了拽温宏毅的衣角,眼底是乖巧和讨好。   温宏毅一愣,就见她如小猫似的,露出乖巧甜笑,清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是全然的信任与孺慕。   他心下一动。   已是有多久,著儿没和他这般亲昵了。   当即,他爽朗笑道:“好!朕答应你!”   “谢谢父皇成全。”   温知著飞快行礼感谢。   这一幕,刺得温知婷眼睛痛。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就这样黄了。她眼珠子一转,登时又有了主意。   “三妹,二姐不解,还望你可解惑,方才依你话里的意思,是不借身份行事?”   温知婷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问道。   温知著丝毫不虚:“自然,凭本事嘛。”   她的主场,怕什么!   “不过,儿臣建议,还要有一个独立的部门管辖官方与民间,防止混乱吧,比如正版标志和盗版的区分。”   想到前世深受盗版之痛的出版业,温知著建议道。   “盗版之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她话语凛冽,竟有股肃杀之意。   温宏毅:“好!”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虽儿臣是民间作坊,但是也想拿到官方授权,走正经备案,也就是被您认可的,不知父皇愿不愿意给儿臣走个后门啊?日后,若有机会与官家刻坊合作,也能优惠点。”   温知著讨巧地看向温宏毅。   温宏毅宠溺道:“你啊!”   -   温知著和温知婷前后脚离开御书房。   温知著拿着借到手的银票,以及官方承认的合作点承诺书,还有御赐的大字,心满意足。   出来一趟,想办的事都办成了,再没比这个更美的了。   “三妹,父皇借你的,是他的私库,切莫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一整日没讨到好,温知婷的笑也淡了几分。   温知著听到她的话,回以灿烂笑颜:“二姐,放心吧,不会的。”   温知婷攥紧手帕:“那便好。三妹忙,二姐有事,先走一步了。”   “二姐慢走。”   温知著朝她挥挥手中的银票,炫耀之意不能更明显。   “对了,二姐,今儿谢谢你啊。没有二姐,怕是借不来这么多钱呢!”   “……” 第8章 教辅 静候佳音。   “三妹莫忘了,一年后归还两千五百两才是。”   “自然,劳二姐挂心。”   温知婷娇笑:“你我姐妹何必客气,二姐等着三妹的书馆开业,好去捧场一二。”   温知著感谢:“先谢过二姐了,届时一定叫二姐,想来二姐定不会小气的。”   温知婷:“……”   她似终于发现,自己在话头上讨不到好了,没再说两句就走了。   宝枝随之松了口气,转瞬又担心不已,紧张问:“公主,咱们一年真能赚那么多吗?”赚不了,还不上账怎么办?   她还有个银镯子,要不找机会卖了。   温知著伸手点了下她额头,故意逗她:“你且放心吧,赚不了就赖账呗,父皇又不会把我们吃了。”   宝枝:“……”   看她紧张更甚,又接道:“放心吧,先回吧,好好想想怎么赚钱。”   “……好。”   说是想,温知著已有了主意。   她是要做书的,至于做什么,有个先后排序。   之前在御书房,为顺利借到钱,增加了一个还钱的期限。那么,前期得以赚钱为主,所做项目得是短平快,说白了,就是来钱快。   来钱快?   啥书来钱快,唯教辅尔。千百年来,未曾有变。   妥妥的刚需,再穷不能穷教育,就是这个理。   教辅也有讲究,不是随便簒一本就行。   她需要认真思量一下。   温知著思考的空儿,温宏毅宣召肱骨大臣进宫,向他们展示那两种划时代的印刷技术。   游向文年近半百,几经浮沉,竟破天荒地当众失态。他手捧着印好的纸,老泪纵横,颤声问:“皇……上,皇上,这……这……”   激动难耐,不成整句。   同为武将的彭兴国和常康安见状,罕见地对视一眼,撇撇嘴,又偏过头,若无其事。   不就印了张纸?至于吗!   文官就是这般没见识。   游向文若知晓他们二人所想,定会大喊一声:至于!非常至于!   这印刷术的意义,这两个老匹夫也不会懂的。   彭、常二人的反应,被温宏毅收入眼中。他没说话,又看向游向文身边较年轻的一人——徐振明。   温宏毅问:“徐爱卿,你觉如何啊?”   徐振明正盯着游向文手中的那页纸,目不转睛,越看越难掩心中惊诧,温宏毅一问,他立马回神,回礼道:“禀皇上,臣觉这两种印刷术实为惊世之技艺,倘若推行开来,于万万学子有福。”   “臣附议。”   游向文面上仍有激动之色,语气却甚为镇定,言语间很是推崇它们。   “臣已预测到,用此两法,我大宋书籍会与日俱增,书价也会下降,这样会有更多有才学之人,走上向学之路,届时,我大印便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栋梁之才。臣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啊!”   游向文说着,俯首相叩。徐振明随后跪下,附和他。   他们二人皆有同一心愿,望之推行开来。   “两位爱卿,请起。”   “谢吾皇!”   “召诸位来,朕便是有此意。”   随后,温宏毅讲了《大印出版集团暂行规划》,以及如何推行这两种印刷术之法,游、徐二人听得频频点头,心潮澎湃,对温宏毅交口称赞。   彭、常二人听得直皱眉,又不知从何阻止,好像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阻止了便是同万民作对?   这个罪名太大,当不起。   君凯康是管钱袋子的,涉及银钱之事最敏感,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做所花甚大,国库恐支撑不住。   “他们所做、所印之书,用以出售。有进有出,怎会不行?”   游向文率先反驳。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   徐振明附和。   “我大印好学者众,买书者定会也多。”   君凯康:“……”   任他们如何争执,温宏毅决心早定,只命他们快些订好章程,择日行动,不许耽搁。接着,在商讨任命的时候,局外人彭、常二人毫不犹豫加入,意图分一杯羹。   待一切暂定,游向文问出心中疑问:“敢问皇上,这是何人想出?可否让此人到印经院中任职?他有此大才,应是能胜任……”   彭兴国:“游大人,这不太好吧。”   常康安:“游大人,已商讨好的事,不可再动。”   游向文:“老夫只是惜才!”   “好了,不要吵了。”   温宏毅出声阻止。   “此人不去印经院。先前忘了告诉众爱卿,想出此法的,以及你们今日所看到的,皆出自三公主之手。”   “什么!”   御书房内响起接连不断地抽气声。   三公主???   他们震惊当地,迟迟难以回神。   怎么可能?!   连方才竭力推荐的游向文,也愣在当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皇上,您是不是……”彭兴国讪笑着,小心试探。   “确是著儿,此法推行下去后,朕也会昭告天下,朕的著儿不一样了。”   温宏毅欣慰笑道。   当此事昭告天下后,震惊的何止他们几人,亦有熟知温知著的、听过其“光辉事迹”的众人,他们纷纷面露疑问,不敢相信。   这定不是真的!   说不定,是皇上偏宠三公主,为她洗刷名声故意说的。   他们无一心里不是这样想。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温宏毅觑了眼不愿相信事实的大臣们,懒得多言,挥挥手,命他们退下。   君凯康落后一步,待人走出后,向温宏毅请教:“皇上,臣斗胆一问,为何准民间也开设书局?若全由官府印书,似更有益啊。”   温宏毅沉默,良久方道:“君卿可有想过,若全由官府来做,结果如何?”   君凯康犹豫:“结果会……”   “会好事变坏事,坏事变难事。再者,允民间做,尚能给百姓多条活路。”   “皇上圣明!”   “下去吧。”   -   搞定了钱,接着定选题。   温知著在教辅中盘桓,最后锁定四月中旬的府试。   现已二月底,她约有一个月的功夫,瞄准市场,做一套教材,快、准、狠地击中学子们的痛点,并产生意料之外的效果,以在短时间内为新生书局积攒名声,令其站稳脚跟。   之前,考察印刷术,她逛了大大小小的上京书铺,这会也派上用场。书铺中卖的书,都是原本,连注本都少见,别说什么练习题真题模拟题了。   凡是考试,真题必备。   没有真题,不知命题人喜欢什么、爱考什么,犹如盲人摸象,不见全貌。   接着,总结出题规律、做题方法,虽讨巧了些,但学习就是这样,善用学习方法,事半功倍。还有,模拟题之类的,也要有,猜不猜得中,是一说;重要的是,试考试的感觉,为考试做好准备。   温知著又命宝枝打听了一番,府试皆考什么,不知和她印象里的科举制像不像。   “你快说说,府试考什么?”   “回公主,考五经、杂议、策论。奴婢打听出来的就是这些。”   “好好好,辛苦了。”   温知著咧嘴笑。   叫法有差,内容差不多,前世经验可用。   于是乎,确定了要做什么选题之后,一个响亮而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如此倒推时间线,四月五号之前,图书需印好上市;晾晒、装订成册扣除五日,三月底应全部印好无误;   这样往前推,刻版时间长,非一朝一夕,她对此项不熟悉,得打出十天往上的富余,按照十五天来计,从选题到定体系、写成初稿,再到校终稿下印,只有十五天,多一天都不行。   温知著脸色肃然。   至于选址,暂且被她放在后面。因为,选址可以在创作间隙来做。眼下,一是找来真题;二是,真题拿到手之后,找有经验、不涉及命题的人来研究出题规律,出模拟题、划重点。   这个人不能马虎,关系着书馆首战的成败,和后续的发展。   重中之重。   “宝枝,你可知有何人擅四书五经?精研府试等考试之道?”   “奴婢不知。”   “宝叶呢?你可知?”   温知著看向宝叶,随口问。   “奴婢倒是知晓一人……”   宝叶抬眼觑她,不敢作答。   “嗯?”温知著好奇,“你大胆说,我不责怪于你。”   “君公子为京中第一才子,于十四岁时得中状元,三元及第,应是精通的。”   “他啊,就算了。这过去五年了,时效性过了,不行。”   话虽如此,温知著知道,这是借口。   前未婚夫呢,再好,大家还是别联系,比较不尴尬。   那该找谁呢?   温知著抿唇不语。   算了,先去找一下上京同知,商量一下出往年真题的事。   只要他们愿意给题,她就给稿费。   -   上京府衙门前,宝枝一脸委屈,温知著脸色莫名。   一刻钟前,她们进了府衙,见了同知,说明来意,然后被客客气气请出来了。   那人碍着她的身份,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就是得请示。   请温知著回去等。   可她现在偏偏等不了。 第9章 老三 我想试试。   等不了,同知又如老狐狸不给准话,唯有另想办法。   温知著抬眼望着破败陈旧的府衙,替他叹气。   曾经有一个获得修缮经费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客客气气给请出去了。   唉。   现在,该从何处入手呢?去找京兆尹还是?   “温同学!温同学!”   两道呼唤声响起,温知著回头,是国子监的同桌赵婉怡。   “嗨,同桌。”   “温同学,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赵婉怡感念温知著借她的几本书,对着她时表情也生动些。   “你这几日怎么不来进学了?上回小考,没有你,突觉有点没意思。”   “我打算退学了,找机会同夫子说。这几日忙得没顾上。”   温知著笑着解释。   “你要退学?为何?”   赵婉怡惊讶不已。   “有点自己想做的事,只怕顾不上去。”   “做事归做事,进学还是要去的,你近些日子顾不上,先告假也行。万一,你若是需要帮什么忙,国子监的同学或有可帮上忙的。”   赵婉怡劝说道。   温知著转念一想,也是。   她要做教辅,和学校打好交道是必须的。现在是府试,之后还有院试、乡试、会试,学校关系少不了。   想通这个关节,温知著:“赵同学说得有理,我改日向夫子道歉去,另告几日假,待家中事务忙完后,再去进学。”   “温同学你这样想甚好,我可先替你去给夫子带话,请夫子先行知晓。”   “谢谢赵同学了。”   温知著向赵婉怡行了个同学礼。   赵婉怡脸颊微红,有点不自然,她偏偏头,转移话题:“温同学,为何在上京府衙门前?”看样子,还郁郁寡欢……   温知著犹豫一瞬,说了自己来此行的目的。   “你找同知要府试的样题?”   赵婉怡自觉声音大了,下意识捂住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这怎么行呢?这是舞弊啊!”   “不不不,赵同学你误会了。”温知著解释,“我找同知借用的是往前十年的真题,今年的如何,你我皆不知晓,同知定也不知晓。你也知,大印开考多年,区区县试、府试中考率都低得可怜,遑论院试、会试等。”   “中考率低,可能是大家学艺不精吧……”   “非也。”温知著摇着手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说,考试范围划归四书五经,可四书五经众多,哪字哪句是重点?谁人知晓?”   “那字字句句皆可是重点……”   “道理如此,事实不如此。人之精力有限,若方向走偏了,怎么也走不到终点。所以,拿到往年真题,给学子们一个方向,不同阶段考试,不同阶段学习,有所侧重,这不是更好?赵同学,你觉着如何呢,可有道理?”   “好像……有点道理。”赵婉怡犹豫作答,“既是如此,你为何在府衙门前徘徊,而不进去呢?”   温知著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仰望天空,悠悠答:“我被同知请出来了。”   “……”   安静半晌。   赵婉怡迟疑问:“温同学,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的吗?你上回借我三本书,我尚未找机会答谢你。”   “不过三本书,无需挂在心上。”温知著随意道,“不过,你与同知熟吗?”   赵婉怡摇头。   “那算了,我自想办法吧。”   “温同学,等等。”   “嗯,怎么?你家人有和同知熟的?”   “那倒没有。但,温同学家有啊。”   “……”   温知著噎住,这话不知该怎么接。   她爹是皇上,和谁不熟啊?   片刻后,换温知著摇头:“不行,我答应家父,不能用公主身份行事。”   “温同学你误会了。我有所耳闻,同知似是你外祖父门生,你可找你外祖父……”   “不可不可。”   温知著拒绝。   原主与游家关系不好,现在她突然过去拉关系,有点唐突,不合适啊。   得等等。   “那你弟弟呢?”   “我弟弟?”   “对,三皇子。他和你外祖父关系甚好,若他找同知,说不定会不一样。”   赵婉怡小心建议。   温知著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拍掌而叹:“好啊,关系的关系,可以!多谢赵同学!”   “温同学莫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赵婉怡平静的面容下藏着点羞涩。   要说,温知著先前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这会儿倒真有了找她帮忙的意思。   她复又问道:“不知赵同学,可知何人对府试等科考有研究呢?但又不是朝廷命官、不涉纷争的。”   “什么人都行吗?敢问温同学,你找这人是想做什么?”   温知著懂选题保密的原理,便简单说是做做研究。   “当然,君公子你便不用说了。他不合适。”   温知著补充道。   “请问温同学……对性别有要求吗?”   “没有,男女皆可。”   良久,温知著听到:“温同学,你……看我如何?”   大概是见她反应有些惊讶,赵婉怡脸颊微红,声音低弱:“家兄愚钝,始终未过考,一直是我从旁帮助……是不是不太行?”   “别着急否认,你先说说你的大致情况。”   她这么一说,赵婉怡便细细说了,读了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步、有何见解、有何所长,皆没放过,甚至包括对县试、府试的题也做过一二,被家人认同。   “家兄每回考完后,会把县试题、府试题默出来,我作答一遍,家父每每说我答得甚好,若是去考,必能榜上有名,只可惜……”她是女子,不能科考。   赵婉怡有点低落,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夸自己,还是头一回。   “你说,我的条件可以吗?”   她不太确定。   “行。当然可以!你这个条件,很优秀了。”   温知著高兴,她这是捡到宝了。   同桌年岁不大,旁人二经没读全,她已是五经通四经,第五经已开始学了,还能有自己的见解,不是死读书之人,实属难得。   “只是,温同学所说,我未做过,不知能不能行。那我想先试试,可以吗?”   她说着,小脸仰起,眸子中微光闪烁,希冀若隐若现。   温知著很想说,她其实没时间试错。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社会如此。   给了钱,不是让你来学习,而是来创作价值的。   但就是看她这样,心里一软。   罢了,若真不行,还有她呢。   她来托底。   温知著深觉,编辑虽要会写,但这两者本质不同。编辑是编辑,作者是作者,各司其职,他们之间有很清晰的界限感。   见温知著点头答应,赵婉怡露出笑颜,又给她递了个消息:“虽然,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是,这上京城中,学识仅次于君公子的少年郎,另一人是三皇子。温同学,不若再问问他?”   这下,温知著真的惊喜了。   这三弟,还是宝啊,关键他俩是一母所生啊。   “谢谢赵同学。我先回去找三弟,待我拿到真题,再联系于你。趁此机会,劳烦赵同学先写一份府试心得如何?顺便,再将你写过的杂叙、策论卷子拿给我看一份。”   “好。”   不远处,有一人注意到她们二人。   君如钰吩咐道:“去打听下,三公主来京兆尹所为何事。”   如果能帮,就搭把手。   算全了昔日情谊。   随从惊讶:“公子?”   君如钰神色自若:“去,别暴露身份。”   随从恭声道:“好的,公子。”   这怎么退了亲,倒还上心了?   -   拜别赵婉怡,温知著马不停蹄回宫,去找三皇子温烨霖帮忙。   她兴冲冲地走到温烨霖院子前,突地站住脚步。跟在后面的宝枝,一时不察,撞在她后背上,捂着剧痛的鼻子,眼眶直冒泪花,问:“公主,您为何停了?”   “我……”   温知著走至门口,一段尘封的记忆翻涌而来。   原主,和温烨霖不对付!   “有仇”的那种。   这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感情浅薄的皇家,足够了。   温烨霖名义上养母是良妃,原主是皇后。小时候,温烨霖曾主动与她亲近,奈何,皇后总在原主面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原主曾摔碎他心爱的玉如意,这是他三岁时外祖父送的生辰礼。后来,温烨霖带着难得的烧鹅给原主吃,不仅被拒绝,还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踩上一脚。   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但凡见面就会要刺几句,一言不合会翻脸。   温知著头大。   “我和老三关系不好,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她就这么空着手上门了,看着跟挑衅似的。   宝枝揉着鼻子,委屈回:“公主,奴婢以为您是想和三皇子打好关系,故意为之。”   “……”   温知著干笑。   唉,怨她,一激动,着急就来了,没想别的。   “算了,先回吧。”   温知著转身,准备离开。   “嘿,来瞧瞧了!这是谁呀?”   一个少年郎的声音响起,而后一个身量同她差不多的少年走至她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遍。   “三姐哟,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是听我宫里的玉如意碎了,赶着来送我一个,还是听说我觉着烧鹅不好吃,三姐专门带了烧鹅来看我?”   他的目光定在温知著身上。   “咦,三姐空着手哪?那是身上带着银票?身边跟了厨子?”   “都行都行,三姐一片好心,我不嫌弃啊嘿。”   温知著:“……” 第10章 拿到 黑心老板。   旧事重提,火·药味儿乍起。   温知著恍若未觉,看着眼前明朗的少年,挽唇轻笑:“有劳三弟笑纳了,可别推拒,不然我这个当姐姐的,怕是会生气哦。”   上扬的尾音,调笑的语调,昭示着温知著的态度。   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地接了他的话茬。   温烨霖一时噎住。   宝枝心里也颇为着急,面上露出几分急色。   公主,咱们欠着钱呐,哪里有钱啊!   但她明智地没开口。   “怎么,霖弟,不敢要?”   温知著笑问。   温烨霖嘴硬:“三姐敢给,我自是敢要,有何可惧?”   “那最好不过,走吧。”   “去哪儿?”温烨霖茫然。   “当然是……”温知著顿了下,悠悠道,“能给霖弟银票的地方。”   “?”   饶是温烨霖满腹疑问,为了不输一头,愣是硬气地没再开口问。直到,他跟着温知著坐上马车,往宫门外走,他实在忍不住了。   “这是要去哪儿?”   “去取银票啊。”   温烨霖狐疑地看着温知著,对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名地给他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当然,他也发现,温知著似与之前变化很大。   先前,她总是莽撞嚣张的,言行粗鄙,也不屑和他说话,仿佛他是她多大仇人似的,明明是至亲姐弟……   温烨霖心头微酸。   这回,被他那番激,没发怒不说,反而笑盈盈的,就像看小孩子胡闹似的,包容度极高,跟一夕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听说,她前些日子大病一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温烨霖眼神一黯,不知想到了什么,暗中攥了攥拳,再抬头又恢复少年郎自信的模样。   他道:“就算取银票,得告诉我去哪儿吧,这突然和关系不好的三姐出去,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怕啦?”温知著睨他一眼:“放心,朗朗乾坤,我不会卖了你的。要卖,也得挑月黑风高夜对不?”   “……”   这话没法说了……   很快,马车再次停在上京府衙门口。   温烨霖看清地方,问:“来这儿干什么?”   “霖弟,相似的话你一路问几遍了,取银票啊。”   “府衙欠你钱了?”   “那倒不是。”   人已经被诓过来了,温知著不好再瞒他,当即把讨真题的事与他讲明。温烨霖听明白始末,顿觉上当,大声拒绝:“不行,我不干!这舞弊的事,我不干,你也别干!”   温知著屈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霖弟,莫激动,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温知著无法,又将真题的妙用同他讲一遍。   “现在你可明白,这不是舞弊,而是一场于学子有益的事啦?”   “勉强吧……那我也不干。”   “你说服同知,我给他分八个点,你给他几个点,你决定如何?中间的差价我都给你。”   温知著晃了晃手指。   温烨霖撇嘴,气有不足:“你又不会一定会赚钱。”   “那就让我肯定赚钱。”   “去吧,少年!看你的了。”   推推搡搡间,温烨霖已跟温知著进了府衙内。他拒绝得不彻底、不坚定,盖因近日有几本古籍想买,又看上了一方上好的砚台,手头紧。   罢了罢了,我这是做好事。   温烨霖安慰自己。   温知著去而复返,同知一张脸瞬时垮了下来。   再见温知著,不待她说话,张口就开始诉苦:“三公主您也看到了,下官非是搪塞于你,而实在是公务繁忙。况府试往年样题一事,事关重大,不是下官就可以做主的啊。”   “我懂,张大人。这回,不是我找你,是我家霖弟找你。”温知著一指温烨霖。   张远儒:“?”   温烨霖同其尊师游向文的关系亲近,不似温知著。是以,面对他,张远儒不再那般客套,言语间亲近许多。   温知著金钱诱惑在前,温烨霖无法幸免,自然要费劲口舌说服张远儒。张远儒本不敢听这些,又不好径自拒绝,心道只等他讲完,再寻个理由推拒。   谁知,温烨霖一通讲完,话里话外竟全是府衙白得了这天大的好事,又于万千学子有益,简直堪为惊世创举。   张远儒可耻地心动了。但他不敢答应,嘴上仍不松动:“还得问问京兆尹大人才是。”   温知著瞧他一眼,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这茶盏许是有了年头,青瓷花纹浅了几分,茶也不是上好的新茶。她又瞥了眼缺了一角的桌面,和略有些歪瘸的椅子腿,心下有点谱。   她道:“张大人,我看您这府衙也久未修缮了,就没想着改善改善环境?这出题一事,所得稿费,大人大可拿来修缮府衙,又缓解国库压力,自力更生,不比只会开口要钱的衙门强?便是皇上知道了,应也会念着一分的吧?”   张远儒苦笑,擦了把汗。   温烨霖见状,再接再厉。   本来,张远儒就有点心动,温知著那番话恰说进对方心坎儿里。温烨霖一加码,他便觉自己扛不住了,要陷进金钱的美梦里。   “这这这……”他再找不出推拒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不想找,“我马上去请示一下京兆尹大人,两位稍等。”   同知急匆匆离开,温知著斜眼看着温烨霖轻笑。温烨霖一阵心虚,脸红问:“怎么了?”   “没想到,霖弟心挺黑啊。”   “……”   温知著笑着调侃一句,没再多言。   她方才便说了,稿费划出八个点,温烨霖能占几分是他的本事。只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是给对方三个点,后来另加一个点,拢共四个点便说得同知心动不已。   “哼,我帮你拿到题,你不能反悔。”   “自然,霖弟放心。”   “你也不能做不法的事。”   “必然。”   他们还待要说什么,两个人影匆匆而来,正是同知和京兆尹。应是同知已讲了一遍,京兆尹陈子墨已知晓何事,上来直接确认:“请问,这样题当真是这般用处?不会……”   温烨霖一改对温知著时的态度,坦然承诺:“大人自请放心,我先替天下学子谢大人大义。”   他向陈子墨行了一个学子礼。   陈子墨直言:“受不得受不得啊三皇子。”   这都是为了钱啊。   谁叫他们府衙着实太穷了。   经过双方确认,温知著未免夜长梦多,借用府衙笔墨纸砚,她口述、温烨霖书写,当场拟定一份双方契书,约定好双方责任义务,再签字按手印。   陈子墨和张远儒本要印自己的手印,被温知著拦住了。   “二位大人且慢,此处应盖府衙的印章更妥当。”   温知著指出签名栏,上面赫然写着“上京府衙代表人”,是以官方机构的名义,而不是和眼前人签订。再看契约正上方,甲方是温知著的“大印书局”,乙方是上京城府衙。   她这是防着万一这俩人不在这儿干了,这个契书再换个人仍然有效。   陈子墨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温知著一眼,没料到她还藏了这样的小心思,当真是小瞧了。   无奈,既已答应,字也签了一半,他只好请同知去拿了印章来盖上。   陈子墨感慨:“看来,对三公主的传言有误啊。”   温知著笑而不语。   待双方契书签订妥当,温知著真诚道:“两位大人,合作愉快!请静候佳音。”   张远儒苦哈哈回:“那我们可等着了啊。”   一出府衙,温烨霖掌心朝上,向温知著讨钱:“拿来。”   她装傻:“什么?”   “钱啊,你别不是想耍赖吧?”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会。不过……”温知著笑眯眯看他,“事还没办完哪。”   温烨霖挑挑眉,疑惑:“还要办什么?”   温知著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以为,四个点的稿费就动动嘴皮子?”   “那不然……”   “你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了吗?你写一份答案出来,策论和杂叙各写两种答案。”   温烨霖瞬间抓狂:“什么?!十年的卷子,你让我写两份,这不是相当于做了二十年?!”   非人哉!!! 第11章 催稿 黑三公主。   温烨霖坚决抗议,义正言辞拒绝。温知著没和他废话,从他怀中抽回真题。   “那行。”   温知著径自上马车,完全不犹豫。   “我找别人写。”   这话,她说得自自然然,没丝毫勉强。   潜在意思,也清晰不过。   既然你不愿意,我就找别人写,有的是人想赚钱,不非得求着你。   温烨霖慌了,快步跟上:“哎,三姐,等等。”   他的砚台还没着落呢!   他可没认为,找了别人写,稿费还能有他一份。   温知著回头:“怎么?”   温烨霖期期艾艾:“我……我……”似有点难以启齿,犹豫半晌,终是咬牙道,“我写!”   “哎,这就好了嘛,你写,赚的稿费是你的,我也能分精力干别的。”   温知著咧嘴笑。   “放心,不亏待你。”   她掀了车帘进去,温烨霖站在马车下,日光强烈,晃得他头脑发晕,眼前冒着小金光。   怎么就答应了呢?   应该再争取争取条件对。   他尚在迟疑,马车里传来温知著的声音:“快上车,我们回宫,安排一下。”   温烨霖:“……”   不知为何,一股心酸由内升起。他上马车时,不自觉晃神,身子打了个趔趄,幸及时稳住,顺利登上马车。   他们两人顺利坐好,宝枝招呼车夫赶路。   车厢内,温知著闭目养神,不知所思。温烨霖扭扭捏捏,嘴巴张张合合,模样纠结犹豫。温知著一睁眼,瞥见衣摆都被他抓皱了。   她勾勾唇角。   这幅样子,摆明就是反悔了,想再加点码。   那怎么行呢?   “宝枝。”   温知著淡淡道。   “让车夫绕下路,去一趟卫国公府。”   温烨霖纠结难耐,一听她开口,仿佛抓到契机,立马问:“三姐,去卫国公府上做什么?”   温知著似没瞧见他的急切,悠悠道:“哦,卫国公家的小姐才学不错。今日见着聊起真题一事,我这跟她知会一声,顺便问她府试的策论写得如何,我好比较一下。”   “什么?”温烨霖猛地一抬头,“砰”一声撞在马车侧壁上,疼得他眼泪直冒,也顾不得了,急急问,“三姐,你怎还找了旁人?咱们说好我写的,你不能反悔!”   “这不怕你委屈嘛,姐姐我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啊。”温知著拍拍他的胳膊,“何况,真要论先后,那也是人卫国公家小姐在先,我是念在咱同为姐弟的份上,方才背着她给你谋了这活儿。”   “待会,指不定如何跟人说好话呢。不过也没事,你要是觉得委屈,恰好就算了。我也省去一桩交代。”   “不,我不委屈!一点儿不委屈!”   温烨霖头摇如拨浪鼓,一再表决心。   “真的?”   温知著抬眼瞧他,眼底盛满不确信。   “真的,我真不委屈。我高兴!”   不管他心中如何痛骂温知著过河拆桥,这会也不能说。   “既是如此,那你好好写。明日……后日给我吧。”   “……好。”   如果说,温烨霖本有点不满的话,这会子也烟消云散了。哪怕,温知著叫他后日写好,他也只能咬牙答应。   不为别的,读书人也要有两三银钱傍身。   好在,温知著答应了,他松口气,试探问:“三姐,咱们回宫?”   “还是去卫国公家。”见他变了脸色,温知著不好把人逼急了,安抚道,“待会宝枝去问,我便不去了。我请赵小姐写了份心得,也有用处。”   “……好的吧。”   只要不是砸他的锅,就成。   马车拐了个弯儿,停在卫国公府门前。温知著浑身翻了下,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三姐,你在找什么?”   “你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   “这个行吗?”   温烨霖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上面写着“霖”一字,“这是皇子身份玉。”   “旁人认得吗?”   “认得。”   “行,先借我用用,回去还你。”   温知著把玉佩交给宝枝,下车嘱咐了一番,没让温烨霖在旁听着。交代妥当,她上马车,先回宫一步。   因为,她还有诸多事要忙活。   一秒不敢耽搁。   温知著揣着真题,去了温烨霖宫里。   “你这宫里,有没有会写字的宫女、太监,请他们过来,抄录真题。”   温烨霖讶异挑眉,没料到她这样心细:“三姐稍后。”   片刻,四个小太监毕恭毕敬进来。   温知著一看人数,眼前一亮。   人挺多。   没选错地方。   像她宫里,就找不出这么多人。   四个小太监,加他们二人,十年真题一分,一人也就抄录一年多些。温知著算了下,需要四份,温烨霖这一份、赵婉怡那里放一份、她那里一份,还有一份要拿去编排、刻板用。   好在,人多,速度也快,只求无误,规整度差些无妨。不到半个时辰,真题抄录完毕。温知著给温烨霖留下一份,带着其他三份走了。   温烨霖望着眼前不甚规整的字迹,眼角直抽。   这是温知著抄的那份,给他留下了。   今日发展,有点梦幻。   到了此刻,他都无法相信。   怎么就答应了呢?   怎么就被牵着走了呢?   无谓的迟疑,不过一刻便消弭。   任务繁重,无暇多思。   温烨霖说道:“吩咐下去,我今日不用晚膳了。”   他得快些写,证明自己的价值。   黑心三姐说了,越快越好。那是不是他不快,就被旁人代替了?   如此一想,温烨霖看题速度直线飙升。   -   君家,随从把打听到的告诉君如钰。   君如钰疑惑:“三公主,求府试题目是为何?”   随从道:“好像是为了出什么书?小的没有打听到细致的。”   “你是说,她已拿到府试题了?”   “嗯,原本没有,好像是请了三皇子帮忙。”   “三皇子。”   君如钰咂磨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张远儒是游首辅的门生,三皇子是游首辅的外孙,难怪。   只三皇子同三公主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正想着,君芸薇跨过门槛进来,大咧咧问:“大哥,我远远听见你们在说温知著?她又纠缠你了?”   君如钰不赞同看她一眼,淡道:“并未。”   君芸薇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她欲擒故纵,耍什么把戏。”   君如钰面色变得严肃:“芸薇,不可如此说。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之女,论理她是君,你是民,若人听见你这般谤君,按律例应受罚的。”   君芸薇不满噘着嘴:“大哥,你怎么帮她说话啊?难道,退了亲你反倒看上她了?”   君如钰冷声道:“慎言。”   她觑了眼君如钰的脸色,嘀咕道:“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是个草包。”   “芸薇。”   他声音泛冷,君芸薇打了个哆嗦。   “大哥,我知道了,真不说了。你们说,她打算出什么书?府试吗?她是要帮人还是害人啊,出的书能看吗?”   君芸薇随口道。   “能不能,不是你能置度的。你回房去吧,好好想想今日错在哪里,想不出来别来见我了。”   君如钰见她再三对自己的话不放心上,冷声下了逐客令。   -   卫国公府。   赵婉怡本诧异,三皇子怎会找她,一见是宝枝,认出她的身份,知其是三公主身边的人。   “赵小姐,公主让我来取一份您做的杂叙和策论。”   “好。稍后。”赵婉怡没想温知著这般心急,当即吩咐人去取。   “还有一事,我家公主叫我代她问您。”   “何事?”   “您的心得体会……可有写好?”   “……”   宝枝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两个时辰,公主便叫她来催了。   赵婉怡有一瞬怔然。   随即回过神,说:“我还差些,明日可好?”   “明日应是可以……”宝枝不甚确定,“不过,公主吩咐,您写好的那部分,请我先带回去,可方便?”   “……” 第12章 加钱 受虐体质。   温知著回去后,宝枝尚未回来。她写了份名帖,并一份抄录好的真题,放在信中封好,交给宝叶。   “你现在拿着腰牌出宫,将这封信,交给卫国公家的赵大小姐,切莫耽搁。”   “是。”宝叶欢喜接下。   她带东西出去,郑嬷嬷欲言又止。   公主怎么又用宝叶办事了?   温知著瞥见,解释道:“嬷嬷,宝叶会办好差事的。”   郑嬷嬷低头:“是老奴逾矩了。”   “我知嬷嬷是挂心我,无妨。嬷嬷,晚上我想吃脆鱼糕。”   “老奴这便去安排。”   郑嬷嬷一走,温知著沉静坐在桌案前,取出一份真题,开始校正。   另一厢,宝叶确实犹豫一瞬。   要不要禀告皇后娘娘?   但她久未接活,似已被厌弃。若这次差事办不好,怕是之后这里再无她立身之所。而皇后娘娘那里,要的是她当一双可用的眼睛。   若眼睛废了呢?   宝叶不寒而栗,当即不敢耽搁,快步出宫。   这份差事,只许办好!   宝叶出宫的空儿,宝枝取了东西往回赶。她回来时,温知著已将十年真题看完了大半。   宝枝是会写点字的。   温知著将批好的真题给她,吩咐道:“你取一份纸笔过来,誊抄一遍。校改部分,有不清楚的,问我即可。”   “好。”   “对了,拿回来的东西,放在一旁,我等下看。”   “好。”   长案旁,温知著与宝枝对面而坐。宝枝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地写字,迟迟未下笔。温知著看见,问:“怎么不写?”   宝叶犹豫,小声回:“……奴婢的字丑。”   “无妨,你一笔一画,誊抄干净规整即可。”温知著想想道,“不用讲什么书法笔韵。”   有她嘱咐,宝枝才敢下笔。   一份抄到最后,题目下方多出一份总结规律,她拿不准,问温知著:“公主,请问总结规律也抄吗?”   “总结规律编好年份,另抄一份,不与题抄在一起。”   “好。”   等温知著看完所有真题,郑嬷嬷忍不住提醒:“公主,晚膳已经摆好,您先用膳吧。”   从赵婉怡那里取回的稿子尚未观阅,温知著垂眸道:“嬷嬷,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她先看的是对方的策论与杂叙。看完后,对赵婉怡的偏好已有判断。   策论之好,颇有点意料之中。闺阁小姐,与外界接触良少,写出深刻透彻的策论,实为难事。   赵婉怡似也知其短板,论事之时,多引历史之事,以阐明要义,算是弥补其短缺。因此,整篇善用典故、词藻多变、文采斐然,可见底蕴深厚。   但这也是问题所在,旁人肚里没这么多墨水,硬要牵强去写,反而易弄巧成拙。还有便是,故人之所见解,不全适用当今。   倒是杂叙,实有惊喜。   对方的杂叙一针见血,短小精悍,偶用典故,更能有点睛之意,实为上乘。与一些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判若两别。   温知著复又拿起对方所写心得观阅,心得未写完。她看得很快,手上用朱笔不断订正,或改字词、或改长句,写写画画,满目望去,一篇心得上的朱字也是密布满页。   这些做完,温知著眨眨眼睛,方觉出一丝疲累。   “嬷嬷摆饭吧。”   郑嬷嬷欢喜出去,命人摆饭。   再不摆饭,今日的饭菜就要热第四次了。   温知著阔步去饭堂前,嘱咐宝枝:“宝枝,你也去用饭,用完再回来。”   “奴婢不饿。”   “去吧,晚上要熬夜。”   宝枝这才应下,决定快些解决。   -   今日的脆鱼糕很合口味,又酥又嫩又香,吃入一口似能治愈满身疲累。温知著吃着脆鱼糕,外皮香酥,咬上一口掉一手金黄酥皮;内里鱼肉鲜嫩细滑,没有点腥味儿,反而香酥口感在唇齿蔓延,顿觉心中满是慰藉,紧绷的神经也微有放松。   要再来份烤冷面、几个烤羊肉串,配一杯奶茶全家福就好了。   她每次工作,都要这般饱腹一顿,才觉着浑身充满劲儿。   等下回吧。   让厨房研究出烤冷面,煎正反两个鸡蛋,香!   温知著咽了下口水,吃着脆鱼糕、喝着糯米甜汤,边安慰自己。   别慌,一步步来,没问题的。   其实,真题应独立编册,条件不允许,也没办法。   宝枝抄录完真题,这边再校正一遍,如若无误,则可找人编排刻版。其实,她知道这个步骤错了。按理,她不应该校没排好版的稿子,因为排好之后,仍会出现问题,还需再校。   真题也无法先排版,必须整本书的体系设计出来,方才可以,否则页码对不上,刻版也会浪费,重新开始做。   这样一想,温知著不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搞定,又回到书案前,凝眉书写,总算定好整本书的体系,也安排好各自的分工。   真题答案,温烨霖来搞定。   模拟题,赵婉怡出两套、温烨霖出一套,互写对方模拟题答案,并写明答题思路。   出题规律,则由他们二人互相总结,结合她写的那份,拿出一个最完美的。   应试技巧,由她来写。赵婉怡的心得,更适合做经验分享。因而,她决定再加一栏,高分经验分享。   就这样,这本《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的体系大致定了。   -考试大纲   -真题规律   -应试技巧   -高分经验分享   -历年真题及答案   -模拟真题及答案   还有一个!   温知著一拍脑门,差点给忘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满分作文模版,分万能版和高级版。万能版,她来写,这点不难。后世作文著名的三段式,“总-分--分-分-总”大框架,很好用,适合各阶段学子。   这点放在高分经验分享后面,单独做一章,算作此书的大卖点之一。   这些全定下来,温知著不再似无头苍蝇,乱打乱撞,井然有序地安排,一项做完之后再做另一项,紧赶慢赶,总算用了七天时间,完成了整本书稿。   全书定稿后,温烨霖眼底青影深重,遮都遮不住,往椅子上一靠:“总算弄完了,比我往日的课业还要苦!”   这七日,堪称地狱级历练。   温烨霖实不愿回想。   比如,他给的答案,对方会批校。原本他是不屑的,但想着听听吧,谁让人家是老板,结果一听就发现,好像是那么个理儿?   气冲冲来,悻悻回,一遍遍改,改到符合大众能理解、运用的水准。   再比如,为提高效率,需和卫国公家小姐,同去茶楼做研究,他是不愿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   温知著得知他想法,说:“你想多了霖弟,赵小姐不喜欢小孩儿。”   温烨霖抓狂:“我怎么就是小孩了?我都十五了!”   温知著哦一声:“十五,少年哪。”   好在,非他想的那般。   经此,温烨霖认识到,他三姐哪是什么草包,分明是黑心包!   心又黑又狠,嘴还毒。   偏她对自己更狠,他想罢工,都找不到理由。   据说,温知著自己五更起,子时方睡。   每回,他们交上去的书稿,她便会仔细校阅一遍,提出疑惑、解决问题,甚至会进行不少修改。第一回 ,他看见满目“红补丁”,几乎气炸。他梗着脖子质问:“我写得有问题吗?为什么要改?”   温知著没生气,心平气和回:“你看看且说。”   他飞快地扫视过于,触目惊心,心中的不愤也偃旗息鼓。   对方可谓字字珠玑,没有一处浪费笔墨。   他看完后,脸色变了,略有些心虚。   偏对方也没嘲弄他,而是语重心长道:“我知你才华横溢,也颇有底蕴。但你可曾想过,我们这本书是给谁看的?是给万千才华、底蕴差些的学子们看的,是为了替他们找到方法,总结经验,使其更快上手。你这份不是不好,只是里面炫技的东西大可不必,实用简洁就好。”   听完这番话,他实不敢信,这是温知著说的,正如他不相信她能批他的答卷一样。   他这个三姐,变了。   从那之后,他才踏实写稿,被摧残得如风中小草,惨不忍睹。   还好,一切要结束了。   温烨霖想。   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三姐,突然有点不适应。”   “怎么?”   “本来很紧张,一下不紧张,有些难接受。嗯……你要是哪儿有能我帮上的,也可以找我。”   “真的?”   “嗯,真的。”   温知著一挑眉。   这还是个受虐体质。   没迟疑,她把一沓原稿塞他怀里:“那来吧。稿子交给你排版,我在旁边教你。”   “……”   “两天时间。”   “不不不,算了吧。”温烨霖吓得把稿子放回去,扭头就走。   温知著问:“真不干?”   温烨霖头也不回:“不干,不是人干的活。”   温知著轻笑:“这活加钱呢。”   瞬时,温烨霖如小马驹哒哒跑回来,一脸谄笑:“三姐,我怎会不干呢?” 第13章 出宫 有用之人。   饶是当初宝叶没向皇后汇报,对方也知道了。   是温宏毅去她宫里,两人用饭时,他念及温知著献上的印刷术,对她大加赞赏,彭沈靖心下疑惑,旁敲侧击得到答案。   待温宏毅走后,再命人查清了,一五一十告诉她。   彭沈靖听完汇报,脸色莫名。   旁边嬷嬷劝她:“娘娘,你不必忧心。三公主再厉害,婚事也握在您手上的,翻不出什么浪。”   彭沈靖意味深长道:“她这回居功至伟哪。”   嬷嬷接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没人知道?等再过些日子,您找个婚事将她打发了就行,用不着那般费心思。何况,三公主的学问,宫内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那不是肚子里没两点墨水吗?肯定做不出大成就的。”   彭沈靖没有说话,良久道:“传消息给父亲,请他务必办此事。另外,把这个消息,放给二公主听。”   “三公主宫里的宝叶,弃了吧。”   “娘娘,请问要处理了吗?”   彭沈靖挽唇一笑,“不,以后或有用处。”   -   另一边,温知婷再次得到消息,不由派人去温知著宫外打探了一番,得知她竟然真的开始做了,有点惊讶。   恰逢君芸薇约她,她发愁道:“三妹了不得了啊。”   君芸薇追问:“怎么了?”   温知婷将温知著准备出书一事儿一说,谁料君芸薇满不在乎道:“这事儿,我哥也知道。不必放在心上,府试而已,她又没真考过科举,做不来的。”   温知婷立马抓住重点:“你哥也知道?”   君芸薇点头:“对啊。她刚一开始,我哥好像就知道了。后来我专门问了,我哥说科举一事并非易事,温知著她做不来的,肯定会栽跟头的。”   温知婷被她一劝说,稍稍放下心。   姑且希望吧。   -   再说,温烨霖为金钱折腰的速度,令温知著大开眼界。   她觑了他一眼,道:“确定了,就不许叫苦叫累。”   温烨霖讪笑:“三姐,我是这样的人吗?”   温知著反问:“你不是吗?前两天,是谁受不住了,哭着要加钱。”   温烨霖:“……”   “现在不是加了吗?活儿我一定好好干!”   得到保证,温知著也放下心。不过,秉着做事的习惯,她还是起草了一份排版协议,与温烨霖签署。温烨霖本有迟疑,被她一句“这也是保障你的权益”安抚,兴奋签下姓名、盖好印戳。   协议一式两份,温知著那份交由宝枝保管。   “宝枝,你将这本书的资料归在一起,与以后其他项目分开放,方便查找。”   宝枝被委以重任,重重点头,按照温知著教的方法,协议、原始资料等归在一处,做好标签,又放在适合的地方保管好。   温知著嘱咐完,见宝枝做得有模有样,暂且放心。   她瞧了眼温烨霖,对方立马坐直身子。   “好了,我们开始吧。”   “现在?”温烨霖怀疑人生,“三姐,我刚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   “嗯,可以了。”   温知著也不管他,率先投入工作中,专注无比。她把这些天的稿子按照次序备好后,选择适合的开本尺寸。   大印这里的书,多是32开,尺寸在140*210毫米左右,不算正的32开。而且,他们习惯竖排版,天头地脚的位置甚大,本来书就不大,版心又没多少,一本书的内容也是寥寥。   她不打算如此,这样废纸又废功夫刻版,成本大增。她决定用后世的横排版,天头地脚各在3厘米左右,把版心扩大,书本尺寸也不用32开,而是大16开,约莫尺寸在210*285。   因为,雕版印刷还得考虑一个问题,正文字号不能过小,否则刻版易出问题。所以,这个尺寸会比大印手抄书常用尺寸合适。   她这么定下来,待温烨霖坐下后,同他讲了这种编排的规则。   温烨霖皱着眉,问:“横着写?从未有书这样啊,大家会看不习惯的。”   “不习惯,是因为从未有过。看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   说得挺有道理。   质疑完横排方式,又质疑尺寸。   “这太大了吧?书本小而精,这个有些憨傻。”   “霖弟,有道是因材施教,做书也同样道理,不同书用不同尺寸,方才能发挥其作用。”   “……”   温烨霖发现,以前三姐是个草包的时候,他不想和她说话,因为说不到一起。她现在不像草包了,他也不想和她说话,歪理一套套的,谁也说不过她。   他索性不再问,闷头就要开始写。   温知著拦着他:“等等。”   他憋气:“又怎么了?”   温知著温声道:“先试试字体,选个最合适的。”   温烨霖懒洋洋问:“你选呗,颜体、柳体、王体……那么多种,你想要哪种?”   温知著敛眉:“宋体,有吗?”   “……”   宋体暂且没有,楷体倒可一用。他们另取张纸,在上面试字体的大小、粗细,既能最大化利用版面,又能最方便刻板,还得保证温烨霖写得时候最顺。   这估计是大印第一本雕版印书。   麻烦还在后头。   所以,前期工作温知著力求尽善尽美,以免刻版出现问题。于是,温烨霖在她不断挑剔中,几欲崩溃。他无语仰望天空,内心产生丝丝疑问。   究竟为何,他这样想不开?   如果他有罪,律例会惩罚他,而不是派三姐来。   “这里,字要注意整齐度,不能过于追求书法美,而舍弃清晰度,雕刻时会出现难度。”   “哦,好。”   温烨霖被唤回神,年轻的心如井水,无波无澜。   算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一页纸试了有五六遍左右,温知著终于点头:“这样就可以,其他都按照这个来。”   温烨霖几乎喜极而泣:“真的行了?”   “嗯,可以了。接下来才是难的。”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难?   温烨霖撇嘴,他才不信。   温知著取来提前备好的薄纸,薄透如翼,可透光而视。温烨霖沉着坐于案前,全神贯注开始“抄书”。   说是抄,只抄内容。   但是整个编排,文稿与之还差些,因为现在这版几乎接近清样。他原本不太信服横排,后来发现这样似乎看着更顺眼,确实也能放更多内容,想法才有所改变。   他抄写的时候,温知著盯着,时不时调整。通过这个,温知著突然意识到,雕版印刷流程和现代机械流程是不一样的。她原以为错漏的步骤,实则更适合这里。   下回,还得提前考虑。   比如,真题按年份另起页,宝枝抄录的时候她就想提醒,后觉可能不适合,遂打消念头。看看现在,她方和温烨霖讨论完真题的编排方式,又用了些时间。   “你先抄着,就按我们方才说的。我出宫一趟。”   温知著起身收拾。   温烨霖停笔抬眸:“就走啊?”   “嗯,还有许多事要忙。”   门面铺子、办公场所,以及刻版工人。   都是紧急的。   还有,宣传一事,也要提上日程。   宣传文案,她已经同赵婉怡商量过了,请她试着写写。实在不行,她腾出空,再好好想想。   这回,她出宫,带宝叶,没带宝枝。   宝枝留在宫里,检查温烨霖抄录的稿子,与原稿一字字核对,是否有错漏、遗失、变体等,但凡有错一处,这一页就得重新抄。   温知著此举,意在培养宝枝。   不能一辈子做宫女不是。   路上,宝叶许久没跟着,战战兢兢。   草包……不对,公主回心转意了?   如此想,她小心抬眼偷瞧温知著。   温知著闭目想事,感受到她的目光,遂睁开双眼,淡淡道:“等下,就该你展现诚意了。”   宝叶佯作不知“公主,什么诚意?”   温知著勾笑:“向我投诚的诚意。”   宝叶惊慌,“扑通”跪伏在马车上:“公主,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温知著居高临下看着她:“有没有,你知我知。起来吧,待会就看你的选择了。”   宝叶仓皇爬起来,额角冒出层层冷汗。   ”难道,你不想像宝枝一般,做个有用之人?”   宝叶猝然抬头。 第14章 铺子 狐假虎威。   她也能像宝枝一样读书写字?   宝叶内心翻起滔天巨浪。   如果可以,谁不想呢?   宝叶张张嘴,看向温知著,欲言又止。她好想问问,她说得可是她想得那个意思。然而,对方已闭目养神,不再等她的回答。   她黯然垂下眼睑。   一种未有过的念头,悄然生出。   马车沿着青石板路晃晃荡荡,没多会儿,就在热闹繁华的四喜街边停下。   这条街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热闹的地方,左右商铺林立,街边摊贩众多,来往之人川流不息,叫卖声时不时传入耳中。   温知著下马车,缓步走在街上。想法发生变化的宝叶,行动也有改变,由原来的怠慢,变得积极。她护在温知著身边,替她开路。   宝叶问:“公主,店铺在街里头,您为何在这边下车?”   温知著:“待会你就明白了。”   她慢慢走着,留心观察周围。   街上人流量很大,商铺生意也不间断。路过几家布匹、服饰店铺,她也走进去了解一二,看看时下时兴什么。这几家店铺,店面狭窄,位置略偏,幸而路边树上挂着的招牌,才能叫人看到此处。   饶是如此,店铺生意不断,小二满脸迎笑,态度热情,招呼着每一个进店客人。之后,又会根据客人的各自特点,做适合的推荐,行止周到,又不因客人未选购而变脸。   温知著有点惊讶。这回再看对方生意好,也明白其缘由。   没人会拒绝这样得体舒服的服务。   出了店铺,她往自家铺子走去。听郑嬷嬷说,自己的那两处铺面位置还不错,若按着这般人流推测,为何会连年亏损呢?   不应该啊。   温知著心中隐有猜测。   很快,她来到素锦布坊门前。   这正是其中的一处铺面。   铺面处在街中间偏左的位置,说是人流最盛的地界也不为过。周围的几家店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唯独素锦布坊,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缘,冷得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都直打哆嗦。   温知著一眼望过去,瞧见里头黑漆漆的。若不是门没有上锁,她该认为店内无人的。   她心里有点谱儿了。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路人好心提醒:“这家店,黑得很。”   温知著谢过路人,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一股沉远略点带霉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宝叶眼疾手快,用袖作扇,替她扇了扇。   “好了。”   温知著稍一适应,望着铺内。里面有两个伙计,懒洋洋地在柜台,似没看见她们二人,自顾说笑。   她扫视一眼,这里的布匹花纹过时,样式老旧。她刚要去摸一下布匹质地,一个伙计开口:“这个花样,五十两一匹。”   宝叶惊得瞪圆眼睛。   别家店,比这样式好看,服务也周到,最贵的不过才五两一匹,这一个过时的就要五十两?   十倍!   温知著不动声色:“为何?”   “这是当今三公主喜欢的款式,能一般吗?”   伙计态度很拽。   温知著接道:“那确实不一般。”   “那这个呢?多少钱?”   “六十两一匹。”   “这个呢?”   “八十。”   伙计明显变得不耐烦。   “哎,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温知著:“我看你这里也没生意,半晌只我二人进来。”   “走走走,不买赶紧走。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三公主的店,是你能找茬的地方吗?”   那伙计作势要上手推温知著,被宝叶一把推开。   “你干什么?这是你能推的人吗?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   宝叶气势汹汹。   伙计无赖道:“笑话,你让我叫我就叫,我这么听你的啊?”   宝叶瞪眼:“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干的话,劝你还是乖乖把掌柜叫出来。说不定,我家小姐心情好,还能网开一面。不然……”   “不然怎么样?”   伙计轻蔑问。   “这是三公主的店,你们这般吵闹,待我禀报三公主,定要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哦,是吗?”温知著轻嘲。   “那当然!”伙计硬着头皮道。   他没见过三公主,但那怎么了?   整条街,谁不知道他们这店是三公主的呀,否则哪有这样的好差事。   温知著:“那你让掌柜的出来,给我们治罪吧。”   伙计:“哼,你的激将法不管用。”   宝叶:“不敢叫,说明你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其实你根本没见过三公主!”   被拆穿的伙计急了:“胡扯,我没见过,你见过不成?”   宝叶声音很大:“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眼前的就是你口中的三公主,还不快叫掌柜的出来!”   伙计如雷轰顶,哑在当地。   半晌回过神,他口不择言大喊:“不可能!你骗人!掌柜的是我舅舅,他说三公主就是个草包,不会管店里的事,几年也不来一次。”   “好啊,掌柜暗中诋毁皇室。还有你,辱骂公主,就等着吃牢饭吧。”   宝叶撞开他,伸着脖子对里头大喊。   “掌柜的是死了吗?主子来了,还不出来?难不成,八抬大轿请你?”   田福顺早听见外间吵嚷了。   他给自己倒杯茶,悠哒哒喝着。   吵就吵呗,吵了也白吵。   突地,他听见宝叶的喊声,心下一惊,猛然站起身,不小心带翻了刚倒的茶水。茶水滚烫,一滴没剩全泼自己身上,烫得他脸色扭曲,疼得要命,也顾不得了。   三公主来了?   这还得了!   他赶忙跑出去,边跑边安慰自己:不怕,指不定吓唬他的。   一到前厅,他先看见宝叶,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   一口气还未出完,宝叶让出身子,露出后面的温知著。   温知著笑看着他,淡淡道:“田掌柜,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扑通!”   田福喜跪在地,强作镇定。   “三……三公主,小的给您请安!”   后面的伙计,瞬间傻了眼,呆若木鸡。   真是三……公主?   他刚还骂了她?   登时,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脸色灰败。   -   温知著坐在软座上,两个伙计吓得惨无人色,如鹌鹑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田福喜好点,恭敬地立在旁边奉茶,一脸谄媚:“三公主,这茶合不合您的胃口?”   温知著挑眉:“不合,怎么办?”   田福喜:“小的立马给您换新的。”   温知著又问:“人也不合口味,一并换新的吧。”   田福喜讪笑:“公主,你说笑。”   室内阒然,温知著把茶盏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声音撞得田福喜心里直打鼓。他小心看着温知著的脸色,愈发觉着不对。   “田掌柜,我这人从不说笑。”   一字字敲在田福喜心里,如鼓槌落下的击响,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真的。   电光火石间,他心思百转,”扑通“跪在地上,声声泣泪:“公主,小的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   “是吗?”温知著悠悠反问,“反正,我在上京也不图什么温良贤淑的名声,处置一个下人,为何不能?何况,这下人吃里扒外,吞没我的私产,处置了又如何?”   田福喜战战兢兢趴在地上,额角逐渐渗出一层冷汗。他竭力控制着发抖的身子,为自己辩言:“小的冤枉,小的不敢!”   “冤不冤枉,看看账本便知。”   温知著瞥了眼另一个伙计。   “你去,把账本找出来。”   被点了名的当即不敢言其他,哆嗦着起身,去找账本。   “宝叶也去。”   “奴婢遵命。”   外间,田福喜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打在地上,旋起一朵朵水花,绚丽的姿态仿佛在嘲弄他昔日的自大。   他哆嗦着嘴唇,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意:“公主,小的……真的冤枉。”   “放心,你真清白,我不会冤枉你。”   温知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我也是大印子民,遵纪守法。”   田福喜:“?”   他趴在地上,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温知著瞥他一眼,暂时没有发难。   一会儿,宝叶与那伙计拿着账本出来。温知著一页页翻过,脸色越发不好看。   不是铺子不赚钱,而是有内鬼,中饱私囊。   饶是之前有猜到,看到那一笔笔不小的款项,温知著真是怒从心起。   实在可恨。   田福喜偷觑着她的脸色,心里最后那点侥幸心理也没了。   这个账本是有问题的。   一开始还好,后来他见三公主总不来,也不查账,索性敷衍得直接摆在明面上,想着真要查账,他再现倒腾一个,平了账面。   结果,温知著突击而来,他没做好准备。是以,那些龌龊也都原原本本视于人前。   账本看完,温知著把它放在桌上。声音极轻,却叫田福害怕。   “田福喜,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的……”   “冤枉的话,就不必跟我说了。留着跟官府说吧。”   “公主,不要!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见官啊。”   他跪着爬到温知著身前,苦苦哀求,涕泗横流。   温知著冷漠地偏过头:“宝叶,报官吧。”   -   陈子墨带人来得很快,问明了情况后,惊讶地挑眉。   三公主,这种处理方法,当真新鲜。   大户人家的阴私,有的是处置办法,报官的实为少数。   温知著客气道:“劳烦陈大人了,这位田掌柜贪墨银钱数额巨大,已触犯大印律法,理应交由陈大人处置。”   陈子墨好奇问:“请问三公主,您想他有个什么结果呢?”   温知著:“大人秉公处置就好。如果……他贪墨的银钱,能悉数归还更好。”   陈子墨:“……”只为了钱?   除了掌柜的,还有两个伙计。   温知著想想,还是留一线。   “这俩人,怕是受田掌柜蛊惑,还望大人查一查,还他们个清白即可。”   那俩伙计本来面如死灰,闻言,意外抬头,显然没想到温知著会愿放他们一马。   温知著看见,强调:“你们若是犯了像田掌柜那样的重罪,陈大人也定不会假公济私的。”   “小的不敢,小的谢三公主大恩!”   “小的谢三公主大恩!”   他们连连磕头道谢。   陈子墨:“三公主,那我先将人带走?”   “好,劳烦大人。”温知著有点为难,“敢问大人,不知银钱几时可讨回来?”   “……”   陈子墨顿了片刻,说,“一有消息,立刻与三公主您联系。”   “好,谢谢大人。”   陈子墨淡笑:“下官还要多谢,三公主对我们京兆尹的信任。”   “走!”   他带着人大张旗鼓离开。   旁边本是逛铺子的人,这时围在一起,望着素锦布坊好奇不已。   正当此时,宝叶一脚跨出店铺,望着大街观望的人群。   她沉声道:“素锦布坊田福喜暗中贪墨数千两银钱,并借着三公主的名声招摇撞骗,肆意妄为,败坏布坊和三公主名声。幸亏,三公主明察秋毫,认清小人嘴脸,为还素锦布坊与自身一个公道,三公主特意报官,请京兆尹主持公道!”   她洋洋洒洒一段话落下,围观者立时沸然。   “竟然是三公主报的官?想不到想不到啊。”   “谁说不是啊,三公主这几年……听着蛮横又无理,也许都是田福喜败坏的?”   “也不尽然吧,三公主不学无术好像是真的。”   “甭管如何,她报官了,说明她不知情啊,也是被骗了啊可能。”   “要说这姓田的胆子真大!”   “这么多银子……也不怕折寿喔!”   “就是啊,这素锦布坊据说亏损好几年了,他贪的银子难不成都是三公主自个儿的?”   这个话,恰被温知著听入耳中。   一时心疼不已。   这个天杀的田福喜,要不是他贪钱,她现在不也是小富婆? 第15章 招工 精打细算。   这一出官府出击,动静不小,大家议论纷纷,处在热议中心圈的温知著除了心疼钱,也不管旁人说什么。她命宝叶从后头找出来一块立牌,写了一份招工广告贴在上头。   “招刻工   数量若干   要求:刻工技术良好;有耐心、能吃苦、坐得住;有经验者优先   工钱:3两银子/月   联系方式:素锦布坊报名”   宝叶看清月钱多少后,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月也三两银子。   一个刻工就跟她一样……   但她尚在表现期,不敢质疑温知著,听话地把广告牌摆在外头。超高的月钱收益,立刻吸引了很多人。   有识字的,大声念了一遍。   “一个月三两银子?真的假的?”   “白纸黑字写着呢,还能作假?”   “三公主堂堂公主,能骗老百姓?”   “那可说不准儿啊。”   ……   议论归议论,不妨碍大家心动。   一个月三两,等于一年有三十六两。像在大印,农民种地收成好的话,一年落到手里或有□□两;做生意的,要高些,有的一年可落二十两。温知著一出手,几乎翻了一倍,怎能不叫人心动?   但她也没用高工价骗人,或是意在扰乱市场,而是她认为刻工值这个收入。雕版印刷,刻版人员功不可没,没有他们,雕版或会折戟腹中,哪里会有成品。   技术工,在哪里收益都不差。   何况,这也是留住他们的一个必要条件。   没过多久,官方的印经院、地方的书馆估摸着也会兴起。那时候,刻版工人就是香饽饽,她只是抢先一步而已。   旁人不知她这个打算,只知道这个工钱高,真高!   高得有人时不时往素锦布坊里头看。   往常,这里是热闹绝缘体。方才,田掌柜几人被官府带走,热闹未全散去,招工广告一出,门前登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既心动又害怕,还有的颇遗憾。因为刻工,不是一朝一夕上手的。因此,有人酸得冒泡,忍不住说风凉话。   “这是布坊,却招刻工,找来干啥?刻布吗?”   此话一出,大家不由哄笑。   刻布……那是不行的。   正因如此,有人开始犯嘀咕。   但财帛动人心,况又是凭本事吃饭。   有个壮实的汉子,试探着进了素锦布坊,看见温知著端坐在那儿,紧张得咽了咽唾沫。   这是三公主吗?   他是不是得行礼?   行啥礼?   本能的,他磕了个头。   “三……三公主,俺……想来……打听一下……招工的事。”   他磕磕绊绊,方说完整句话。   “起来说话吧。”   温知著温和道。   “宝叶,你去跟外头人说一声,再来的不必行礼。本宫在外,便是寻常人身份。”   宝叶:“……好。”   宝叶出去,温知著在屋里答疑。没多时,汉子一脸喜色出来,有人围上来,想问问他情况如何。   他咧着嘴憨笑:“是真的,三公主真是个好人。”   说着,挤开围着的人群,飞奔回家。   “小妹小妹,天大的好事!三公主招工,刚好就要你这样的,她让你去看看。”   汉子说得眉飞色舞。   “小妹快跟我走。”   汉子带上林小木的家伙什,拉着她出门。林小木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门。到了素锦布坊门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家哥哥说了什么,心惊肉跳。   “大哥,等等。”   林小木站定脚步,迟疑不前。   她这会也看见那份招工广告。但这般高的收益,说她能肖想的吗?   不是。   林小木不愿进去,汉子好说歹说,并将与温知著的对话一并说了,方才哄得她进了铺子。里头,温知著已在铺子里看了一圈,对这里已有基本的评估。   地理位置很好,人流众多。路上来时,她也瞧见有一家纸笔铺子,生意很好。可见,此处是有读书人受众的。   铺子自身大而宽敞,稍稍改一下吧台,留出入门处的大片空地,可以做书籍码堆,算是一种店内宣传;左右两边摆书架。   左右两侧书架往里,可把临街的那面凿分别凿两扇窗户,装上一整片大琉璃,下面挨着坐一排软木座,前面铺上一层地毯,做阅读区域,供人在店内阅览。   另外,内间隔板拆了,改为矮书架围着,可开辟出一片活动区域,挨着活动区域可做一个茶歇区,到时做一个饮吧,卖些简单水食。   至于仓库,一是利用书架下方不起眼的柜区;二是正铺后还连着两间矮房,相接处只极短的窄道,没有院子,这里当仓库比较合适。   如此,一个复合型现代有书馆,便有了雏形。   她这边刚做好布局功能规划,见那汉子去而复返,便知他是带着小妹来了。   面试很简单,林小木先开始有点紧张。后来,温知著让她展示刻工,汉子把她的工具拿出来,林小木又变了个人,全然投入在刻字上。   刻完后,温知著确认刻工没问题,又与她讲了即将做的与现有的区别。   一个是正刻阴文,一个是反刻阳文,做得好正刻的人,不一定能做得好反刻。   温知著:“你先回家试试,如果没问题,两日后来这里报道。”   他们兄妹二人诺诺应声,直到出了铺子,还有点难以置信。   林小木恍惚:“大哥,公主的意思,是要我了?”   汉子憨笑:“是!大哥就知道你行的,小妹那么厉害!”   林小木望着远处的灿阳,几乎热泪盈眶。   不是她厉害,是公主人好。   不知又被发好人卡的温知著,正在面试蜂拥而至对应聘者。   因为,其他没散开的人,见着他们兄妹二人喜气洋洋出来,询问各种细节。汉子一一作答,待他们走后,也有人大着胆子前去打听。   这不,面试人数一下激增。   有技术的有之,想浑水摸鱼的也有。   温知著约莫面试了二十多人,看了眼时间,便把宝叶唤来。   “之后再来的人,由你先筛选,凡是来的人,让他们先展现刻工。过关的,你登记在册,再拿于我看。”   宝叶讶异:“您交给我?”   温知著:“怎么,有问题?”   宝叶摇头:“没有。”   温知著又道:“你刚才表现不错,再给你个机会试试。”   宝叶受宠若惊:“谢谢公主,奴婢惶恐。”   温知著淡淡道:“你凭本事得的,不必惶恐。”   她当然不会说,要不为了省钱,她是决计不会用宝叶的。   谁让人家有个好差事呢?   宫里发工资,人却给她用。她若不用,岂不辜负朝廷一片心意? 第16章 销售 两天时间。   宝叶在素锦布坊筛选面试人员。   她刚开始略微紧张,不太能放得开,连着面了三四个人后,逐渐掌握住面试的气场,能问得出几个基本问题,而后再叫他们稍稍展示一下,将还算过关的登记在册,请他们明日再来复试。   温知著本人则去了另一处铺子。   这是间成衣铺,与素锦布坊隔着两条街,位置不远不近。至于能否做办公场地,还需实际看看。   这处铺子经营也不好,伙计们也是无精打采的。唯有一个,她不由留了心,暗中多观察了几眼,猜测这应是新来的。   因着她一进铺子,那人便满脸笑迎上来。   “这位贵人,请问您想看些什么样式啊?”   “随便看看。”   温知著的目的不是买东西,随口敷衍。   她想独自看看,以便了解清情况。奈何,她是店内唯一客人,初来乍到的徐春霞不想放过,跟在后头为她详细介绍。   “您看这个,时下新款,粉色如纱似雾,若是穿在贵人您身上,娇而不艳,莫如天仙下凡。”   “还有这个,也是新样子,鹅黄嫩柳,特衬您的肤色,也与这三月春相宜,旁人穿不出您的风姿。”   “再瞧瞧这款,上京最热的款式,您摸那质地柔软细腻,您看这颜色似那如水月华,一着身好似月中仙。”   ……   瞧过其他店的温知著:信了你的邪。   徐春霞俨然不知她所想,卖力推荐店内衣裳,生生把这些旧款吹出个花儿来。只可惜,她不是真的客人。   温知著绕着转了一圈,徐春霞便跟着介绍了一圈。   她实在无奈,只好道:“将你掌柜叫出来吧。”   徐春霞一喜:“贵人,您是要定笔大单子吗?”   “……”   “得嘞,这就给您叫掌柜出来。”   徐春霞兴冲冲进去叫人,温知著不忍心扶额。   算了算了。   待会解释一下吧。   钱掌柜一出来见是她,当即要行礼,被她制止了。   他眼神飘忽:“东……东家,您……为何来了?”   温知著淡淡的:“嗯,来看看。”   旁边,徐春霞看着她,惊讶得合不拢嘴。片刻,惊讶不见端倪,脸上也未见一丝一毫的心虚,反而颇有些遗憾?   温知著:这是没做成她的生意,很可惜对吗?   不过,这个销售,倒是可用。   她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要查账。钱掌柜心虚,不敢拿出账本。   “公……东家,账本被我锁起来了,钥匙我忘家了。”   “哦,那回家拿吧,我在这儿等你。”   “……”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素锦的田福喜,进京兆尹大牢了。”   “为……为何?”钱掌柜慌了。   “因为,贪墨银钱巨大,犯了大印律例。”   “……这……他也太大胆了。”   “谁说不是呢?钱掌柜定不会做这样蠢事,快回去拿钥匙吧。”   做了蠢事·钱掌柜有口难言,只好硬着头皮去拿钥匙。   他走后,温知著整暇以待地坐在铺子里,悠悠喝茶。徐春霞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温知著问:“怎么了?”   徐春霞不甘心:“您真不买衣服吗?”   “……”   末了,温知著与她讲道:“你尽力推销卖东西无可厚非,但不可作假,不能将明明过时的,说成新款。倘若论究起来,这便是欺诈顾客。即便,你今日卖出了,他日客人知道了,你退还是不退?若不退,这便是一锤子买卖,看似丢了一个客人,殊不知丢的是票子子客人,得不偿失。”   徐春霞丧气地垂着头。   温知著又道:“心是好的,不要本末倒置就是。”   徐春霞小声回:“谢谢您。”   而后,她突然跪在地上,低声请求。   “东家,我只这一次犯了错,之前没骗过别人,您能不能先……留下我?”   温知著一愣,垂眸看着她,温声道:“起来吧,没说不留你。”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今日喜提三张好人卡的温知著:“……”   其他两个伙计见着这般,犹犹豫豫想上前又不敢,就这么一迟疑,钱掌柜就回来了。之后,温知著顺利看到账本。   果然是有问题的。   不过,这个人比田福喜胆子小,没那么过分,但人也不能再用。   钱掌柜自知今日逃不过一劫,直接认账,诚恳表明会补上缺漏,绝不敢有误。温知著便也没将他送官府。   总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至于另外两个伙计,她不愿养闲人,结了当月的工钱,便叫他们另寻他处了。   “这是你的。”   温知著将第三份工钱给徐春霞。   徐春霞脸一下就白了,不肯接工钱。   “东家,您说……留下我的……”   温知著敛眸:“嗯,不要慌。这是你在成衣铺子的工钱,这次一并结清楚。之后,你就不在这里了,去另一处铺子。”   如柳暗花明,徐春霞欣喜万分:“好,谢谢东家,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东家!”   “好。在这之前,给你一个任务。”   “东家请讲。”   “这家铺子的成衣,和另一家的布匹,给你两天时间清仓。盈利可少,但不许亏本。”   徐春霞踌躇不定,手指揪着衣裳面上为难。半晌,她犹豫问:“东家,就两日吗?可否再多宽限几天?”   温知著:“两日。你若做得好,有奖。”   徐春霞:“东家,可否问一句,这个奖是什么吗?”   温知著:“销售主管。”光杆司令的那种……   徐春霞咬牙:“东家,我能行!”   之后,温知著让她找个人去素锦布坊拉布。那里,正在面试,不适合卖东西。搞定了这些,她又回去看了看宝叶登记的名单,知晓明日复试,决定今日先回去。   回去之前,绕了一趟卫国公府,温知著找赵婉仪要写的宣传文案。离开时,她见对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不由主动询问。   赵婉仪颇为不好意思:“温同学,请问……我们写的那份资料,之后可以给我一份完整的吗?我想……给我大哥看看。”   温知著恍然:“原是这样,可以。你是作者,按理可以有两册样书,你送你大哥一份即可。或者,他自己到时去四喜街的有书馆买也行。”   赵婉仪茫然:“我怎么不知,四喜街何时开了一间有书馆?”   温知著回:“马上就有了,再过几日。”   赵婉仪点头:“好,谢谢温同学。不过……我大哥看这个资料,会不会被旁人说……舞弊?”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温知著神情严肃:“赵同学,你忘了我先前说的。这只是一种学习资料,辅助学习用的,并非舞弊。舞弊是什么?是找关系,偷题漏题,在考场作弊,这才是舞弊。”   她话说得很重。   因为原则性的问题,不能模糊。   “你也是我们的作者,你必须明确这一点。倘若你自己都这样觉得,你让旁人怎么想?旁人一问,你就认了?难道,你有去偷题,还是有找人给你漏题?”   赵婉仪慌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温知著语气温和下来:“没有就行,咱们不做亏心事,行得正立得住,放心吧。我还要赶工,先回去了。有事,你给我递信儿。”   “……好。”   她这番出来,办的事情多。卡着宫门落锁,她刚好进宫。到了寝殿,忽听见里头传来暴躁的罢工声。   “啊,我不干了不干了,这简直非人哉!你说这是人干的活吗?不是!”   是温烨霖。   这么晚,他还在?   温知著有些诧异。   小老弟莫非是……和她一样的工作狂?   果然,一走进去,他正在书案前暴躁地抓头发,一脸地生无可恋。旁边的宝枝神色小心,小声道:“三皇子殿下,您……这里不小心又漏了一个字。”   “哪里哪里?哪里又漏了?”   暴躁又无奈。   “这里。”   谨慎又害怕。   温烨霖举着两张纸,对着烛火,左右反复查看,而后猛地把纸往脸上一盖,仰天长叹:“让我死了吧,这页我马上就抄完了,还差一行啊!就一行啊!”   宝枝:“……”不敢吭声。   感慨完,温烨霖愤然扯下纸,一回头看见温知著,毫不犹豫跑去哭诉告状。   “三姐,你救救三弟吧,你这个宫女,她不是人!”   他指着宝枝,悲愤地控诉。   “每次,我刚写错一个字,她就指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在我写之前指出来啊?还有,我好不容易写完一张,她一核对,发现我重复写了个字……我真的……太难了……啊!”   “你看看这一天,这全是我写的废纸啊,都这么厚了!”   温烨霖两手指一比划。   温知著皱眉沉思。   她想到很难,没想到编排这么难。   若是这样,一个人怕是不行。   她真心实意道:“要不,我找人同来,帮你分担一些可好?你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可以推荐于我,尽快即可。你也知道,我们赶府试时间,耽搁不得。”   温烨霖哽住。   良久,他瘪着嘴道:“不用,我搞得定,不用人分担。”   温知著怀疑:“确定不用吗?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   温烨霖十分坚定:“没有困难,不就是抄嘛,我没问题!”   谁要抢他的饭碗,他就和谁急! 第17章 琐事 准备工作。   他如此坚决,温知著不好再提。   “喏,你看看吧。”   温烨霖随意地递过去一叠稿子,这是他今日辛苦所抄。而后,他继续伏在书案前工作,状似不在意,却不时瞟着温知著,注意她的反应。   温知著坐在书案前,翻阅已编排好的文稿。   难怪出了那般多废稿,这份文稿的确能达到印前样的要求。   察觉她看完,温烨霖立即紧张问:“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温知著:“很好,这些确认无误,可以用。”   温烨霖松口气:“那就行。”   只要不扣钱,什么都好说。   已做工作被温老板称赞,“小员工”温烨霖自然要一鼓作气。   温知著瞥见他熬得通红的眼睛,说道:“今日太晚了,先睡吧。”   温烨霖:“没事,我还能接着干。”   温知著:“太晚容易出错。而且,这么晚,你在我宫里不合适。”   “……行吧。”   温烨霖悻悻起身,临走前随口问:“三姐,你今日出去干吗了?”   “看铺子,招工。明日再去复试,就能定下来。”   “你明日还要出去?”温烨霖大惊失色,“我走了,去睡了。”   他快步走出屋子,夜里的风微凉,他乍然打了个哆嗦,瑟缩着脖子,裹紧了自己。   太可怕了!   明日还要和“魔鬼”宝枝一起……   温烨霖走了,温知著并未立即去睡。她先将确认好的稿子,拿匣子装好收起来,免得不小心损坏一点,便得重头再来。   然后,她又去翻了下废稿,页面蛮干净,有错字、有漏字,正式刻版不能用,但可以做考题。明日带过去,用此考校复试。她另放在一边,写了个纸条说明,免得匆忙间忘了。   做完这些,她伸了个大大懒腰,望着窗外皎白月色,拿出赵婉仪写的宣传语开始看。她从头看到尾,已明白问题所在。   文采有之,但含蓄不大胆,没有直接说出卖点,击中受众痛点。   温知著歪头凝神,细细思考,圈出可用的地方,又写下自己想到的点。其实,她的卖点全在书名上了——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还能有比这个更全、更高效的吗?   外加,从未现于人前的十年真题、精编模拟真题、“万金油”考试公式、状元级考试范文、万能作文模板,还有人人渴望的命题规律、教材大纲……温知著自己罗列出来时,就禁不住心潮澎湃。   这本书是有市场的,且现在市面上没有同类品。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会有很多人受益于此,或有可能改变命运。   因为,她是要赚钱。   但赚钱,不是她的根本目的。   翌日一大早,温烨霖就来了。恰好温知著在用早膳,他不客气地蹭了早饭。   “三姐,你这早饭不错。”   温烨霖嘴里塞着皮薄馅大的小笼包,喝了一口软糯暖胃的小米金瓜粥,满足地眯起眼。   温知著动作微顿:“……你倒是不客气。”   温烨霖:“三姐,我们是姐弟,不用客气。”   老板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饭后,温知著出宫,温烨霖和宝枝横眉冷对,也跟着开工。   ————————————   温知著复试了三十人,最后敲定了九人,连带着林小木,刻版工人暂定是十人。这一月的工钱便需出五十两,她顿觉压力山大。因为,纸费、版子费用,还有稿费,全都是大头。   算了,不想了。   有书出来,压力就小了。   复试结束,她告知对方报道的地点,是那一家成衣铺子,复又来此处看看情况。她和徐春霞约定两日,主要想试一下对方的销售能力。   远远望去,之前门可罗雀的铺子,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她心下好奇,走近看看。铺子里,有个半大小子在帮忙,客人们争相选购。   “掌柜,这个花色的,也是买一匹送五尺吗?”   “掌柜,你们家成衣真是买三送一啊?”   “这边这些怎么卖啊?”   徐春霞顾不过来,稚童奶声奶气答:“左边花色的布,统一买一匹送五尺;右边的成衣,全是买三送一;中间的这堆,五百文一件,限量不限购,卖完就没了。”   温知著在旁听到,很是惊讶。   这个徐春霞,果然不错。   能想到这种促销手段。   那么,两天完成任务,应该没问题了。   放下心的温知著,与宝叶分头行动。她让对方去牙行,雇三个临时工,打扫整理素锦布坊。她则先去了纸铺,打听下一次性买几千张纸的价格、产纸周期如何。因为不能确定具体数量,她只是先询价,做好心中有谱。   而后,她又去木材铺子,了意在选购合适的木材做刻版。   去之前,她心里已有打算。可做刻版的木材,有梨木、楠木或枣木,这些应该比较常见,价格估计也合理。   只是,当她说出要求的时候,卖木材的伙计一脸为难,道:“贵人,这您得找木匠来做,我们做不了。而且,要是我们做的话,这价格得翻一倍不止,还需要另出工钱。”   温知著:“……”   但她对一根木头能做多少板子,没有实际概念。   见着温知著陷入沉默,伙计又想做成生意,试着说道:“您若不介意,我们铺子有常合作的木匠,可以给您推荐,您且看如何?”   “那有劳了。”   温知著点头同意。   她也确实需要木匠,等有书馆打扫好了,便要打造书架、书柜、桌子等,如果这个木匠可以,就可以不用另找人。   伙计派人出去叫木匠。一见来人,伙计惊讶问:“萧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   萧兴运身上还带着木屑,与伙计点点头,径自问:“就是这位客人要做板子吗?”   来时,派去的人已经跟他讲了对方的需求。他有些惊讶,这种要求很少见,便想见见这位要求特殊的客人。   温知著答:“是我要做的。”   而后,伙计提供场地,两人坐在铺子里商讨。方才,她有些细节没讲,面对萧兴运,她便把具体细节一一讲明。   她一讲完,萧兴运托着下巴沉思,方才道:“可以做,但是需要费些时间。不瞒您说,这种要求,我们也是第一次做,因为您对尺寸的要求堪为严苛。”   温知著自知如此,又询问对方所需时间,看能否赶上之前安排的时间表。   确定这点后,她颇为犹豫,还是选择问出疑惑处:“请问,这是您来做,还是您手底下有经验的木匠来做?”   “您放心,我会亲自来做,届时您来验收即可。”   “……”怕的就是你自己来。   因为,萧兴运着实年轻了些,模样也不似匠人那般稳重,哪怕来时他身上沾有木屑,也不能全然让温知著放心。   当然,她不否认自己有点靠惯有印象取人。   毕竟刚见第一面,哪怕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她也不敢信啊。   温知著想了想,提醒道:“萧老板有劳了。这批板子事关重大,还望您能谨慎对待,这也是我愿意花高价的原因。”   她没有直白说,但是话里的不信任已经表明。   萧兴运淡笑:“您尽管放心,到时哪里不满意,您可直说,无偿赔付。”   他这样说了,温知著知他是听懂了,便也没再说旁的。   面对专业被质疑,萧兴运也没生气,反而带着温知著在木材铺子挑木材。楠木、梨木和枣木皆是常见木材,温知著对它们的性能一知半解,萧兴运便将这三种木材的优缺一一道明,供她权衡。   最后,温知著选定了梨木。   因为这家梨木更多,价格更优,性价比最高。而她这本教材,之后会长期做,版子的耐腐蚀要求会高一些。   品种确定,数量上萧兴运给了很专业的估测。买好后,有伙计送过去。温知著付过钱,随萧兴运一起去萧氏铺子。之后,两人签订契书,约好取货时间。   随后,温知著在这里看了看,又和萧兴运订下有书馆所需家具。   萧兴运忍不住调侃:“温小姐,您这回不担心了?算认可我们了?”   温知著有一说一:“说实话,板子还是担心的,看家具嘛,应该还可以。”   样品摆在那,温知著有去看,做工不错,小细节处理得也很用心,有考虑一些意外情况。这也是,她选择订下的原因。   当然,还是省事。   家具她不愿费太多时间。一家能解决的事,无需再去另找二家。   “对了,向萧老板打听一下,这城中哪有能做装修的?”   “装修?”   温知著简单解释了一下,萧兴运听明白后,笑道:“您算问对人了,萧氏就可。”   她才知道,萧氏的业务之广泛,从建材到家具,皆有之。不过是分在不同铺子而已。既是如此,她说明装修要求,约好时间,萧兴运派人来做。   是以,她又回到素锦布坊。   那里,宝叶已经带人打扫干净,里面空空荡荡,正好萧氏的人下午来,能直接开工。   铺子改造不大,划好基本分区,该拆的拆了,最难的是临街改成两面大窗户,需要费些时间,而窗户用的大琉璃,是最花钱的。温知著掏钱的时候,肉疼不已。   她将宝叶留下,盯着有书馆的装修工作。   除了有书馆,以后的办公室——大印书局,也在装修范围内,与萧氏约的时间是后日开工。她专门去告知徐春霞一声,并将督检工作交给她。   因着如此,她也看到了对方的销售成果。不过大半天时间,铺子里的东西已去了大半,估计再不到半日,销售一空也不成问题。   徐春霞将所售银钱交与她,并附有记好的每笔账。温知著不由对她高看一眼,徐春霞不好意思解释,这是她大儿子记的。   原来,她早上去的时候,看见的是小儿子,大儿子在里头记账,被人挡着了。温知著想想,又多给了她两笔工钱。   交代完这些,她回宫为下一步做准备。   她想着,得来一次预售试水,才能对印制数量有较准确的估量。毕竟,她对上京城市场不了解,总不能盲猜盲印。   那么,有一样就派上了用场。   她之前在昭文馆参观时,记下的各大书院学生的联系方式。于是,她写信给学子们,温烨霖身边的小太监成了她的送信人。   这日,三大书院的尖子生们,纷纷收到一封信。他们看完前半段,各个激动难耐,面色潮红,恨不得立刻奔出去。   因为上面写着“你们想看的书,准备出啦!”   待看完信,他们又都失魂落魄,如被凉水浇了当头。因为,她说先出的府试书,请他们来捧场。   府试?   他们不需要啊。 第18章 预售 宣传开始。   温知著自然知道,他们不用参加府试。   这些尖子学子可在明年春之前,由学院选拔直接参加会试,届时全国学子都会齐聚上京城。但是,他们不需参加,不意味着家中无子弟参加。   她写这封信的目的就在此,因为例子就摆在那儿嘛,卫国公家的大少爷,还在府试中苦苦挣扎。   她有点搞不明白,为何卫国公家的小姐在国子监念书,公子却还得参加府试,按理这种王公子弟是可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的。   她不知道的是,是能去学习没错,大印朝廷规定,倘若想入仕,必须有科举考试成绩,哪怕爹再厉害,没考试成绩也不行。不过,这些子弟的门槛稍低些,不像寒门子弟必须三甲及第,方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或许也是,大印上下人人尚学的原因之一。   官方要求,关系走不动,只能自身打铁硬。   温知著没过于去探究原因。   对她来说,这也是好事。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如何开展有效的预售。   今日,编排工作进入尾声,应是可以结束。两间铺子的装修工作,有书馆需要再等一日,因为要做的家具、窗户费些功夫;办公室今日就可以竣工。   这样细算下时间,成稿工作用了七天,比原计划提前三天;校订编排却是用足五天,这五天时间能做出来,也是温烨霖不顾时间、一心加班,方才有的结果。   看来,之后编排工作还需加人来做。   正处在即将完工兴奋中的温烨霖,绝对没想到,竟会因为他常加班,老板决定找人帮他分担工作量。   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大呼:“不用加人,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钱钱在招手,他舍不得被人分担啊。   温知著自不知他所想,算着时间,用去十二天。今日完成所有的编排后,还需再另外抄录一份,一旦刻版过程中出现问题,也能有备份可用。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刻版的几天里,完成预售,确定印制数量。待刻版工作一结束,立马能投入印制,不耽误任何时间。   那么,究竟该如何预售呢?   这与在现代不同。现代所用,无非是网上挂预售链接,再通过朋友圈、各大网络平台进行宣传曝光。总而言之,先宣传一波。   时代不同,所用平台不尽相同,但……宣传的本质是相同的。   她需要宣传,广而告之,正如之前写信给同学们,也是一种宣传手段。但这种小范围内的还不够,达不到目的。   之后……温知著手指间转着笔,敛眸思索。   “三姐,你的墨,甩我身上了。”   温烨霖的抗议声响起。   温知著才看见,她刚没注意,下意识转笔。毛笔又不是中性笔,一转墨渍横飞,落在了对面人身上。温烨霖今日穿的是件白衣,眼下上面缀着墨点,显出几分斑驳。   温知著颇有点不好意思:“霖弟,不好意思。衣服,洗不干净的话,我赔你一件吧。”   “哼,这还差不多。”温烨霖皱着鼻子,语气不满:“要不是我反应快,这张就沾上墨渍被毁了。哎,三姐,你今日怎么不出去啊?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他发现,比宝枝更可怕的是他三姐。   宝枝只是挑毛病,他的三姐却会搞破坏。   温知著自知理亏,刚好今日要验收办公室,索性起身出门。温烨霖本盼着她走,现在她真要走,又有点心虚:“三姐,你真走啊?我刚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啊。”   温知著:“你刚说什么了?”   温烨霖:“……”行吧,你报复回来了。   温知著说道:“今日验收办公室,没问题的话,以后我们就在那里办公了。”   温烨霖诧异:“我们?我也去吗?”   温知著恍然:“也对,你提醒我了,你不是编制内,之后,还得找编辑、排版。”   温烨霖抗议:“我怎么就不是编制内了?”   干了这么久活,老板说他不是正式员工?心态崩了……   温知著看出他的不满和压抑的气愤,耐心解释道:“霖弟,这段时间与你合作很愉快,你的稿费和编排费用,第一时间会给你的。但是,你的身份你可有想过?你自幼勤学苦读,方掌握如今学问,并非是为囿于一方天地。要知道,以你所处身份、位置,真的去做点什么,是能造福一方的。”   温烨霖有一瞬间惊诧。   这段时间,温知著带给他的惊讶太多了,以至于这份惊诧持续了几秒钟,转而被更大的情绪所代替,是委屈。   “一本书从无到有,看着它诞生,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情感是无法割舍与言说的。所以,我刚才那番话,并非说做书不行,做书它很好很好。”   不然,她也不会在异时空,因着一份不甘的执念,就轻易说服自己。   温知著温柔地注视着他,认真说道:“它很好,可并非是你想做的事。我觉得吧,霖弟你和我不同,这是我想做的,你或有你想做的,并非只它,你可以明白吗?”   温烨霖扁着嘴,胸腔内的委屈随着声音流泻而出。   “那是你觉得,又不是我觉得。而且,你刚刚还说我们一起,我问一句立马变成了你和我。可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我想做的?你又不是我,三姐。说白了,你可能就是嫌我要的工钱高,想换个工钱低的。但工钱低的,能有我做的活儿好吗?”   温知著哑然失笑:“你可真是……”小活宝。   温烨霖不满:“三姐,你不许笑。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   温知著敷衍:“对对对。”   温烨霖挑眉:“这还差不多。还有你刚说的,什么囿于一方天地、造福一方,我觉着我现在做的事就是造福万千学子。还说我自幼勤学苦读,掌握多少学问,三姐我就问你,若我没有这些学问,这事儿你一开始会找我?不会吧?”   这回换温知著惊讶了。   “你竟然知道了?”   温烨霖矜傲地抬抬下巴:“那当然。”   他偷看到她写的宣传语——状元级范文,说的不就是他嘛?   还有就是,本与他不相往来的人,突然过来,说了一堆话。后来,他反应过来,才知是激将语。以他们当时的关系,好好说,他反正是不会信的。   而这个工作做到现在,累是累了些,对小细节的严苛也常让人抓狂。不可否认的是,成就感亦满满。   “所以,哼,你休想把我踢出队伍!”   他是要赚钱的!   温知著怔然。   望着他傲娇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好,既然你想做,就做吧。不过得过了实习期再说。”   被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搞懵,等温知著快走到门前,他方回过神:“我还要实习?!”   “明天别忘了,早起去宫外上班,记考勤的哈,迟到了扣工资。”   温知著好心提醒。   温烨霖:“……”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   温知著先去看办公室。   她到的时候,萧兴运也在。   她有点惊讶:“萧老板也在?”   萧兴运淡笑:“温老板的要求不一般,我盯着验收放心些。”   “有劳了。”   两人打过招呼,温知著进行验收。当初这间成衣铺子,被选作办公室,是非常有原因的。   临街的铺子后面,连着的是一处四方小院。小院不大,另三面是三间屋子,稍大些的是东屋和西屋,分别在小院左边、右边。中间的是南屋和北屋,一处临街,一处隔院相对。   是以,温知著的安排就是:   东屋做印制室,印刷、装订的人在此;   南屋做综合办公室,混合了编辑室、发行部、财务室、编务等;   西屋大些,离东屋又远,做印刻室,刻版人员在其中;   北屋临街,自然发挥其优势,是一个小型茶歇处兼书店,会客、谈事,或员工休息,皆可来此,也能接待散客,起到宣传作用。   印制室做的是一张张长桌,方便版子、纸一字排开;综合办公室和印刻室,则是小格子间,让每个人处在独立又安静的办公环境中。   萧氏做工很好,也很细致。温知著验收完,没什么问题,又细问了下木板的进度,确定明日刻版人员就可开工,温知著满意点头。   萧兴运见她还要忙,简单寒暄两句后,遂提出告辞。温知著送他至门外,回去接着工作。   她伏在新的办公桌前,写下营销宣传方案,把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全部罗列出来,想着能试试就试试。因为,她也不确定,在现代有效的宣传,换成这里哪种有效、哪种无效。   方案写好,到了约定的时辰,徐春霞正式来报道。她应该是大印书局第二个到岗的员工了。第一个是她自己。   她一进来,局促地搓搓手:“东家,我还以为走错了呢。”   走到门前,看见招牌换成了“大印书局”,有点不适应。   “今天刚挂上招牌,习惯了就好。”温知著给她介绍,“这以后是你的工位,你就在这儿办公。”   “我还有工位?”   徐春霞惊呆了。她看着眼前豪华大气的格子间,一股难掩的感动在心中流淌,莫名地使她眼眶发热。   这是她可以有的待遇吗?   她不敢想啊。   “嗯,以后大家都在这里共事,好好干。”   温知著年岁没徐春霞大,此刻却老气地拍拍她的肩,以资鼓励。   徐春霞声音微哽,重重点头:“我一定不辜负东家期望!”   “好了,来看看这个吧。”   温知著给她看的是刚才写的宣传方案。   通过方案,她给徐春霞详细介绍了下即将出版的图书。因为,她作为目前唯一的发行人员,必须充分了解产品特点及优劣势,才能在之后的工作上着重发力。   介绍完,徐春霞有一瞬的懵圈,问:“东家,我们以后就不卖衣服,改卖书了?”   “是,也不是。我们不仅卖书,更是做书,自产自卖。”   温知著解释。   徐春霞一拍大腿:“这个好!读书,能让人明眼!”   温知著点头:“你认可就好。”就怕不认可,到时候也做不好。   想到徐春霞之前卖衣服的营销方法,她问道:“方才我说的,是我想到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徐春霞张张嘴,有点犹豫。   温知著鼓励她:“无妨,你大胆说。方案就是要碰撞,才有火花。”   徐春霞试探开口:“东家,您方才说府试,我就想到我那大儿子,其实也在准备府试。这本书,感觉对他非常有用。他还有一群同学,也有的要参加考试。只是,您也知道,一本书价格太贵,寻常人家怕是买不起啊。”   这才是徐春霞纠结的地方。   现在手抄书,一本书五六两银子,甚至七八两,贫苦百姓根本买不起书。   温知著也有了解此时书价,这般高的价格源自于手抄书的成本。   “我们这本没有那般高的价格。”温知著估算了下成本,“这本书应该卖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徐春霞惊得无以复加。   “东家,这个价格我们会不会赔本?”   “不会。”   这个价格,若是卖出三千册,成本大约占百分之三十多,不到四十。若是之后销量再高,所得皆是利润。   虽然成本略高,但赚到手里的也不少,能给她的员工有一个与劳动匹配的收入。   可前提就是,三千保底,再往上。   温知著也说了这个条件。   徐春霞听完,也有些发愁。   “没事,先试试吧。”   温知著说道。   三千听着多,可谁知道呢?   “好,东家我这便回村宣传。”   徐春霞一走,温知著写了个广告牌放在门口做宣传。   因为,办公室这儿挂的是书局招牌,门前书店更多偏功能性作用,为了便于引流,购书地址写的便是四喜街的有书馆。不过,今日可在此预付。   广告牌上的字很显眼,来往之人,皆能看到。   【你还在为府试发愁吗?   你还在为如何写策论而苦恼吗?   你还在苦苦熬夜背书吗?   了解规律,弄懂真题,掌握方法,绝密押题   本店预售图书《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   带你十天搞定府试,打通你的科举之路!】   所看到人的第一反应,皆是:???哪来的骗子?敢用府试招摇撞骗?   别说是十天,就是十年,有人可能都搞不定府试。   当然,这不妨碍大家当热闹看。温知著也不介意大家当热闹看。   只要有人看,下一步就是有人买!   温知著丝毫不虚,胸有成竹地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等着贵客迎门。   她相信,不会没人买的。 第19章 遇挫 二两银子。   暖阳和煦,春风轻柔,树木冒芽泛青,花苞悄然绽放,欣欣向荣,美好温暖。   在这一派祥和明媚的春光里,温知著在门前站了两刻钟,脸颊几乎笑僵,脚底微寒,仍是未等到一个人上门。   要说,没有效果吧,不尽然。   广告牌往门前一放,围观之人众多。在过去的两刻钟时间里,有走的,也有新来的,对着广告牌面色复杂,偶尔也有议论声,声音不大,传到她耳朵里。   温知著揉揉微僵的脸,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问:“请问,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吗?我可以给您详细介绍。”   这个人,从广告牌放这儿开始,就一直站在那儿看,目光灼灼,几乎能给它盯出一个洞。他时而惊讶,时而欢喜,时而惆怅,神情复杂到难以言说,却始终未做出她期待的行动。   对方不来,她只好主动出击。   那人怔然,迟疑开口:“真有你说的这本书?”   温知著:“……”   “它真像你说得那么神?”   “……”   “应该是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   对方自问自答,逻辑自洽,全然不需要她的介绍和解答。三句话说完,他自嘲地牵起嘴角,抬头瞧了眼“大印书局”四个字,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摇着头离开了。   温知著:就很迷。   半个时辰过去,广告牌产生的效果,就像夏日变化多端的鬼天气,雷声大,半晌不见雨点儿。她那些写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也未在此刻有一回应。   温知著心下失望,面上不显,悻悻回办公室想办法。   她现在都要庆幸,当初从业,并非外人看来的一帆风顺,也经历过无人问津的时期,做的书选题和内容皆没问题,却生不逢时,连番撞车,最后在仓库堆积成灰,否则此刻,她怕是会心态崩不住,直接自暴自弃。   她连吸几口气,失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翻涌上来。   唉,算了。   自闭一会儿吧。   她整个人倚在椅子上,仰面朝上,闭目休息。   “呼~吸~呼~吸!”   三息过去,温知著睁开眼,那些负面情绪已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愈挫愈勇的温敢敢。   她回忆起之前外面的议论,想找出广告无人问的根本缘由。她能看出来,大家很感兴趣,但止步于此,连问也不曾问,就径自下了定论。   温知著望着窗外,凝眉思忖。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脑中隐有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影儿。   算了,出去透透气。   她深觉缩在屋中,估计用上十天也想不出真正缘由,索性信步走在街上,呼吸春日的空气,其中馥郁的花香舒缓内心,安抚略微焦躁的情绪。   漫无目的地穿过熙攘的人群,看见街边的书铺,她不由驻足,选择进去浏览。   她在书柜上一一扫过,还是令她头大的四书五经占了半臂江山。在店内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她刚要离开,听见有人问:“请问,府试书在哪里?”   伙计指着一排书,豪气道:“这全都是。”   温知著一看,哦,是那些老面孔了。   问话的人也有些为难,说:“这些有了,我家孩子马上考试了,想再看点没有的,怕漏了。”   伙计略一沉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诗经新解》,说:“这是近日的新书,如果没看过的话,可补充学习。”   温知著:“……”   看过真题的她,很确定,大印的府试不考《诗经》。   然而,旁人不知。   那……要不要提醒?   在别人的店里,这样做似乎不合适。   “谢谢谢谢。”那人激动地感谢,“请问这本书,多少钱?”   “七两银子。”   “……”   沉默,在其间蔓延。   良久,那人面露痛惜,奈何囊中羞涩,被价格劝退。他失魂落魄出门,喃喃自语:“儿啊,是爹不中用啊,没本事给你买书。”   温知著跟在后头出门,听见感慨,出于好心道:“这位大哥,您不必过于愧疚。府试,不考《诗经》,不看也无妨。”   汉子没想有人接话,吓得激灵一下,诧异问:“你怎知道不考?我儿的夫子说,府试要考四书五经。那本是的呀。”   温知著解释:“四书五经是大范围,从县试到会试,一路全考这些,这点没错。但从小范围来看,府试命题基本不考察《诗经》范围。可能,它对参加府试的学子们来说,难度过大吧。”   汉子惊喜:“你说的是真的?”   温知著颔首:“自然。像这种应试考试,必须要知道考试范围,围绕考试大纲,研究真题学习,方才事半功倍,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谢谢,你说得有道理。”   欣喜不过一瞬间,汉子眼见着情绪低落,“话虽如此,但官方规定如此,大家都这样学,怎么就我家不行呢?还有,你说的考试范围、大纲、真题,这些俺都不知道,也没听旁人说过。”   嘿,这不就来准客户了嘛。   温知著说道:“您不知道,京兆尹同大印书局合作,放出历年考试题,供学子们参考。同时,我方才说的那些,大印书局还特意编排了一本书,就是给万千学子服务,为他们学习考试助力。”   “当真?”   “当然。首先历年真题,非常重要。虽说每年不会出一样的题目,但命题人没变,规律就有迹可循。”更何况,还真有一样的题目!   后面那句话温知著没说,策论没有,但贴经是有的。背诵默写的片段,很明显有固定的偏好。   “大印书局出的这本书,有真题不说,还总结了做题规律、做题方法,让学子有针对性地学习,用方法去应试。”   “同时,你知道三皇子吧?他外祖父是当今内阁首辅,文官表率,三皇子一身学问,全来自他的真传。那书里还有他给学子们提供的策论范文,若是看了,岂不是如醍醐灌顶?”   “再者,看了那么多书,总要测测自己行不行。书里还有三套全真模拟题,虽不说保证押中,但规律是共通的,多练习总好过两眼一摸黑。”   “最最重要的是,这本书省时间。最后十天,啥书不看,只拿着此书看,弄懂书中知识,绝对事半功倍。”   温知著掷地有声做完总结,看对方反应。只见,他张着嘴,双眼发懵,一脸呆滞。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试探喊:“大哥?”   汉子方才回过神,吐出了第一句话:“真有这么神的书?”   “真……”有。   温知著的“有”字还没落下话音,就听见对方否定的话:“不可能,谁都没见过。还三皇子,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去写书,管学子们的事?”   汉子摇摇头,“不过,还是谢谢你。”起码,他不再为没买得起那本书难受了。   温知著:“……”惊了。   说成这样,都不行?   那到底要怎样?   温知著道:“您别急着否定,这本书真的有,我绝不诓骗您,也没必要,您说对不对?”   汉子将信将疑点点头。   “这样吧,您跟我走一趟,我证明给您看,如何?也不多耽误您时间。”   “……行吧。”汉子迟疑了下,还是应下了。   温知著带他到办公室,请他在书店稍座。   这时,汉子也看到了门前的广告,陷入疯狂纠结中。   他甚至忍不住期盼,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温知著来去很快,刚才那人一再否定,理由是从未见过。她豁然开朗,几乎瞬间所悟,知晓预售半日没有成效的缘由所在。   因为,没人见过。没人见过的,无论你说得多好,夸出朵花儿来,心动归心动,但不会有人去试试,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编织的一个美梦而已。   美好梦幻,一戳即破。   这就是此书遭冷遇的原因。   她做这本书,看中的是市场空白。这里,没有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教辅书。也正是如此,他们心中无此概念,心动不已,却无法相信,只觉或是骗子而已。   那么,她就要证明,确有此书。   没有概念,她便灌输概念。   她从办公室中找出几页纸,这是当初刻工复试时剩下的。一页页字比较多,有真题,也有范文思路。   拿出去,那人还等在那里,见她去而复返,面露期盼。   “这是那本书的几张内页,您看看便知。”   汉子接过,迫不及待地看过去。慢慢地,双手不由激动得颤抖,嘴唇也哆嗦,半晌未吐出一句整话。   竟是……真的?   他的指骨因为用力微微泛白,薄透的纸立时翻褶。   温知著有点心疼纸,但还是决定等他平复心情。   激动蛮好,说明有戏。   她想着。   一偏头,见徐春霞无精打采地回来,不用问也猜到结果。   “东家。”徐春霞犹豫,迟疑道,“我跑了三个村儿,嘴要说干了。他们就是不信。”   温知著信誓旦旦:“嗯,我知道,没事。他们快信了。”   徐春霞:“?”东家魔怔了?   她做好挨骂的准备,得到这样一句话,心情颇为复杂,又看见屋里还站着人,一眼看过去,竟是同村。   “大宣哥?”   “徐家妹子?”   两人愉快寒暄,而后,本就心动的张大宣,在看完内页,又经过徐春霞的一番游说,咬牙掏出二两银子,订下一本书。   温知著预售的第一天,终以二两银子收尾。   宫里,温烨霖知道今日预售,等着盼着她回来,忙不迭问:“三姐,今天卖了几百两银子?”   温知著摇头。   温烨霖震惊,张大嘴,激动溢于言表:“不是几百,而是几千?第一天,就这么厉害?”那以后还得了?   温烨霖兴奋搓手。   温知著瞟他一眼:“霖弟,你做什么美梦呢?没有几百,更没几千,只有二两银子。”   温烨霖不可置信,“你说多少?二两银子?”   “嗯,二两,你没听错。”   “这么少?!”温烨霖大惊失色,“为什么?”   温知著沮丧答:“可能是因为……少了霖弟吧。”   温烨霖疑惑:“?”   温知著:“我想了想,或许只有霖弟出马,才能带来突破性改变。”   “?” 第20章 起效 开发布会。   温知著说得玄乎又笃定,温烨霖一头雾水,但多日来的相处了解,叫他心中警铃大响。   他面无表情:“三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温知著讪笑:“霖弟,你看……”   温烨霖打断她:“你好好说话。”   “……”   “我知道你要把我卖了,还想让我替你数钱,所以简单点、直白点,大家都痛快点。”   “……倒也不至于如此。”   温烨霖:好家伙。   我就试探下,你还真敢想?   当然,事实并非说得那般大胆。   但预售一天,只卖二两银子,意味着前期预测和规划,被全盘推翻,倘若没有合适方法破局,他们还未入开局,就已被踢出局。   好在,温知著经历一天打击,最后找出原因。有了原因,便能对症下药。下药则需要药引人,而温烨霖就是这个人。   在温知著眼里,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有可宣传的身份,也有拿得出手的学识,并全面、详细地了解他们的图书产品。如果他来做宣传,成功率自动加两成。到时,她再配合送出图书样张,应该能多角度打消读者顾虑,换来一定青睐。   是以,她将想法告知温烨霖。   听她原原本本讲完,他蓦地松口气,随之又皱着眉,声音带着几分不情愿:“你是说,让我去茶馆……说书?”   多少有点掉价吧!   温知著既有求于他,又被他直接戳穿,这会儿倒很有求人的自觉,面对质疑,没有率先炸毛,而是笑着解释:“说书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应该说,我们开新书预售发布会,而你作为作者,我们这本书的灵魂人物,你觉得你出席是不是更合适?”   “如果你不出席,是不是就无人知道,究竟是谁做了这么厉害的书?又是谁为万千学子呕心沥血,想方设法替他们排忧解难?他们不知情,不知道是谁,想感谢也无从谢起,万一有一天,有什么人冒充此书作者,对学子做出坑蒙拐骗的事,你说这是不是也有你的责任?”   温烨霖不满嘟囔:“怎么就有我的责任了?我又没坑蒙拐骗。”   他一急着辩驳,温知著就放心了。   小样,就怕你不出声,一出声她这事儿就成了。   温知著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笑盈盈道:“是,不是你,却是你纵容的。你曾有一次机会,告诉广大学子真相,而你选择拒绝。他们之后被蒙在鼓里,被有心人所坑害……你敢说,你就真的无辜吗?”   温烨霖:“……我又没真拒绝,这不正说着的吗?”   温知著:“那就是说,你答应了呗。”   温烨霖:“……”啊喂,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温知著一拍他的肩膀:“好样的,霖弟。姐姐我以后把你打造成超新星,大印未来的金牌讲师!”   温烨霖:“……”   顺利搞定温烨霖,她便重新规划预售方案。而温烨霖怔愣在原地,被夜风一吹,清冷气息迎面而来,他发热的脑子方才得到冷却。   怎么就答应了?   肯定就是被二两银子气的!   温烨霖暗戳戳后悔,心里的小本本再次记上一笔:一定不要听三姐鬼话,她总是歪理一大堆,把你辩得说不出反驳的话,事后只能暗恨自己太年轻,吃得亏不够多。   想到这点,他不时地看向温知著,想找个由头,否认掉刚才的事。   可是,对方伏案书写,专注又安静地思考、下笔,偶尔皱眉思索,会下意识咬笔头,过后又露出浅笑,眉头舒展,快速地记下刚才所想,仿佛感觉不到周遭,自然也不知他的怨念。   橙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一圈光晕将其笼入其中,光浅而温暖,影深且清晰。影子的主人,正无声地做事。   屋内有唰唰落笔声,屋外有悦耳虫鸣声,一派和谐自然。   温烨霖不自觉被吸引。   这也是他抓狂、反悔很多次,却依然坐在这里,和温知著共事的原因。   他的三姐,现在啊,身上似有种力量,磅礴又沉静,无声无息,叫人又恨又爱又不舍拒绝。   慢慢地,温烨霖的内心渐渐平静。   答应了,要不就做吧?   总反悔,不太好……   直到,温知著写完新的宣传方案,给他看自己的活动行程:“霖弟,你看如何?到时,我包下上京城最大的茶馆,包上一整天,你就上午三场、下午三场,中间给你排一个时辰休息,你觉着如何?”   温烨霖:“……”   对不起,让刚才的平静都见鬼去吧。   他今日要答应温知著,他不是人!   她还是人吗?简直把他当牛使,只恨地耕不好,牛累不死?   温烨霖的抗议不满,几乎喷薄而出。   “唉,今日就卖出二两银子,证明必须改变。我能想到的,就是开发布会,让别人知道了解我们的书。可如果发布会再无成效,别说稿费,咱们花出去的钱都赚不回来。”   温知著叹气。   发布会搭配样张的方法,是她现在能想到,也自觉最可行的方案。但她并没在此做过,无法确定她估测的,就可以成为事实。   万一还不行呢?   温烨霖心里一咯噔。   他下意识认为,温知著在忽悠他,因为她常常如此。但他一抬眸,就看到她愁眉苦脸,对着写好的方案出神。   不会真的吧?   那他的稿费怎么办?他的砚台呢?啥时候才能拥有?   几个念头飞快转过,他小声又别扭地安慰她:“三姐,没事的,肯定能卖出去的。你看咱们今天不就卖出了二两银子吗?明天可以有两百两、两千两,甚至更多。”   温知著闻言,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温烨霖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偏头:“好了,我答应你,我去讲,你让我讲几场,就讲几场,这总行了吧?”   温知著摇头:“还是算了……”   温烨霖急了:“怎么就算了?怎么能算了!我讲,我肯定讲!”   温知著:“别急,听我说我。我想想,刚才那样排不合理。一个人精力有限,我明日给赵同学递个信儿,看她能不能来,然后你一场、她一场,替换着来。”   “……”   温烨霖:你这是谁也不放过的意思呗。   他顿时有点委屈:“三姐,你刚还说把我打造成超新星,转眼就带上别人。”   “……”   “好了,太晚了,快回去休息。明日串你的讲演词儿。”   温知著避开此话题,让他赶紧回去睡觉。而她并未马上去睡,而是再去检查一遍最终的文稿。   两份文稿,她先用其中一份与原稿核红,确认无误后,再将两份文稿进行最后一次校对,确认一模一样,没有毛病,她方才收拾睡觉,翌日一早便起床。   她今日还有诸多事要安排。   一是刻工上班,开始刻版。   因为宣传方案有变,她决定提前放出几张样张,让众人能够看到此书的真实内页,从而证明所言不虚,打消读者顾虑。昨日的那笔订单,便是对方在看完内页后方才敲定。   那么,刻版工作相应做出调整。   原本是按照内页顺序进行,现在做样张的那几页刻版工作提到前面,用最短的时间,刻印成版,再刷墨印刷。   二是招聘印刷工人。   宝叶世故,这事适合宝叶去做。她一大早吩咐宝叶去牙行,先招五个人回来,先能完成样张的印刷工作即可。   三是买纸和墨。   还好她提前与纸铺联系过,这回直接买一批现成的纸回来。纸铺也买有墨,随之一道买回来,徐春霞帮着搭把手。   四是联系赵婉仪。   她写了封信,由宝枝送过去,言明所需,并表示她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可直接来办公室,两人当面说。   五是写信。   她又给了那些学子们去信。之前的信件石沉大海,这次她选择直接威胁:谁不带亲友来,可以;之后她出的书,也不告诉他们。   话外意思就是:以后,咱们谁也别搭理谁。   总之,很任性。   六是确定发布会的时间、地点。   她本想定在上京城最大的茶楼,后来想想,还是放在了四喜街的有书馆。这大好的宣传机会,留给自家书馆更合适。   她命人把书架推到一边,腾出店内地方,摆好一把把椅子,再找萧氏做了个大立板,备上炭笔,待发布会时用。   这些全部弄好之后,徐春霞按她的吩咐,再次去了村里宣传。这回,她用的理由不是卖书,而是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   用他们需要的,打动他们,再达成自己卖书的目的。   这是温知著的打算。   接着,她在书馆门前放上广告牌,宣传发布会。   有书馆的位置很好,四喜街的人流量很大。广告牌一放门口,涉及的内容又是关系很多人切身利益的,立时吸引了很多人。   何况,这次的广告词简短直接。   【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   当世名儒尤言(加粗加大)的嫡传学生(正常不加粗不加大)温三亲自讲授】   尤言,当朝有名的大儒,他的名声,如雷贯耳,家家户户皆知。   能得他亲授,简直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   因此,当看到广告牌上写着他的名字,那些人立即兴奋了。   ‘请问是尤夫子亲自授课吗?”   “请问这个限制名额吗?“   “请问这次课是多少银钱啊?”   ……   众人七嘴八舌,争相恐后。   温知著微微笑,言明需要登记报名,按照次序来听课,那些人立即一窝蜂跑到登记处,唯恐慢一秒落下自己。   与此同时,那些学院尖子再度拆开信,阅完后,稳重如他们,第一次慌了神,纷纷奔回家,张嘴就问:“咱们家有谁要参加府试吗?旁支也行!”   只要能带着过去的,是人就行。   -   “大家不要慌!都是同村,谁也不会落下谁,你们一个个在我这里登记,登记后我会通知你们时间,按时间过去就行。”   徐春霞安抚激动的同村人。   “我们知道了春霞嫂子,你快点叫你家二虎写吧!”   “是啊,大年哥刚从城里回来,说那儿围了好一群人。”   “那会不会轮不上我们啊?”   “应该不会吧,春霞嫂子刚不说了吗?”   “哎呀,早知道昨天春霞嫂子来,就该答应的。”   “是啊,你看这事儿弄的。”   “真是后悔哪,都是为了娃好,昨儿咋就没想开哪?”   “猪油蒙了心啊!”   …… 第21章 开始 你的舞台。   傍晚,徐春霞回去汇报工作。她脸上有疲色,更多的亦是喜色。   “东家,昨儿任我说破嘴皮子,大家只顾着打哈哈,今儿你都不知道,后悔得多了去了,争着抢着来登记。”   徐春霞眉眼飞扬。   “辛苦了。”   温知著翻完登记表,将两边的合并后,说道:“你今日先回吧,明日继续跑跑别的村子,发布会后日就开始了。”   “好嘞东家,没问题。”   徐春霞一口答应。   过会儿,她还站在那儿,面色为难。   温知著问:“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事了吗?”   徐春霞难为道:“不是。”   温知著稍稍放心:“那是为何?”   徐春霞:“东家,我想问问……咱们那个书,我可以也买一本吗?我大儿子也考府试。”   温知著恍然,笑道:“你花钱买,当然可以。”   “谢谢东家。”   “不用,员工有内部购书价,下回我统一和大家说一声。”   “好好好,东家真是好人。”   徐春霞没想到自己不仅能买,还能便宜买,意外又高兴。紧张的情绪登时散了,她轻松道:“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没太好意思开口。”   温知著调侃:“要是昨天买就好了,还能创收。二两银子,听着怪惨的。”   “……”   徐春霞爽利地交了银子,再问过发布会详情后,也申请登记上她儿子的名字。   会上虽是宣传书,但会讲到方法,她实觉有益,不愿错过。   等她下班走了,温知著整理今日所得,意外发现,今天的收入竟比昨天还惨一些。   卖了不到二两银。   还是徐春霞的那份。   那一摞名单,全是要白·嫖尤言夫子的课。   她突地有点心梗塞。   还好,她相信自己做的书。   不然,这会儿怕是寝食难安。   放好名单,她去印刻室看情况。   刻版比想象更艰难,薄纸覆在木板上,容不得半点错位,一不小心碰歪了,导致文字错误,又得修正或是重来。   好几个工人,接连刻坏了好几块板子,沮丧得不行。还是她及时赶来,稳定人心,刻版工作临到上午,才算是步入正轨。   虽说一人刻一页,这一页密密麻麻,文字甚多,要求又严苛。刻版工人不敢马虎,是以,进度极为缓慢。   下午她来过一次,其中适应较快的林小木,刻了一半多些,适应慢的,堪堪刻了一两句话。温知著算着,刻完这一版,得花上一天多时间。   幸好当初有预料,人手招得多。   按着这个进度,假设几天后,一人一天刻一页,她这个书128页,预计花十五天左右的时间,与计划的差不多,在可控范围内。   这期间,印刷与刻版可以同时进行,这样一来,预计在三月底就能顺利出版。   时间上,来得及。   “东家,您来了。”   正想着,听到林小木的声音,温知著回神才看到,他们看见她来,纷纷停下手中工作。   “我来看看进度。”温知著说道,转头问林小木,“小木,大家进行得怎么样了?”   林小木是速度最快、刻版又准的人。下午她来时,便安排她暂时负责印刻室,盯进大家进度。   她有点局促,回头看看众人,如实回道:“回东家,六个人完成一版,四人还差些。”   温知著具体了解未完成的进度后,说:“今天先下班吧,明日继续。今日完成的,按照顺序接着往下干,没完成的,先完成今日的,再安排新的。以后便都这样往下推进。”   林小木垂着头答:“明白了东家。”   人走完后,温知著落锁回宫。   一会回去,她还要再确认一遍霖弟的讲演词,明日再听他试讲,调整不合适的地方。   另外,得在办公室盯印刷情况。   赵同学也约了她,明日详聊。   这样的话,同霖弟商量一下,明日让他一起来办公室,省的她两头跑,以便节省时间。   温知著想着要做的事,想着想着,连日来的晚睡早起,使她颇为困乏,一歪头,在马车上睡着了。   宝叶小心为她盖上毯子,表情有些复杂。   这些天,温知著的忙碌她看在眼里。事情琐碎繁杂,她有条不紊地进行,即便出现突发情况,她也能稳定情况,想出合适对策,昨日的预售、今日的刻版就是例子。   甚至,连带着她,过得也比从前充实,不用告状或计较。每个人都有适合分工,不偏不倚。   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有点……让人喜欢。   不一会儿,回到宫里。   宝叶唤醒温知著。她从睡梦中迷糊惊醒:“啊,我是睡着了吗?”   宝叶:“公主,您太累了,要不今日早些休息吧。”   温知著甩甩头:“没事,我刚睡了一觉,正清醒着呢,还能大干一场。”   宝叶:“……”   是以,她和宝枝眼睁睁看着,温知著和温烨霖对词到夜深,温烨霖在抓狂的边缘行走,温知著总算放人离开。   离开前,他多嘴问:“今日收益多少?”   温知著挑眉:“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怕他心塞,没告诉他。但他忍不住,问宝枝,宝枝没说;他又威逼利诱宝叶,得到实情。   然后,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   翌日,温知著先去办公室,安排印刷样张。   开印之前,她猛地想起一件遗忘的大事——需要核版。印前样有两份,刻版一份,另一份备用,恰好可以用上。饶是如此,温知著仍打定主意,以后印前样至少得做三份,以备不时之需。   她给昨日招来的印刷工培训,教他们如何核版,没想到里面还有不识字的,登时头大。   不识字的人,肯定不能用。   温知著只好叫那人先停下,给另外四人培训,教他们印前样与印版核对,必须一模一样,不能有任何出入。之后,再演示如何印刷。培训完后,另外四人开印。   温知著看了一会儿,确认没啥问题,方才说道:“你跟我来一下。”   她把基本情况同人说明,为难道:“情况你也了解,不识字确实不太适合,实在是抱歉。”   那人沮丧点头:“东家,俺知道,俺让你为难了。”她搓搓手,哀求道,“您能不能给俺个机会,只要俺能留下来,干什么都行!”   温知著为难不语。   那人又道:“东家,俺看他们印书,用墨甚多。不如,您让俺调墨成吗?”   温知著想想,现下用墨确实不方便,有人调墨刚好,“好,那你先留下吧。”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那人连连鞠躬,“东家,俺叫刘桂花,您真是个好人!”   “……”   印刷井然有序开始。   宝枝过来告诉她,赵婉仪到了。   温知著起身去见人。   “赵同学,你来了。”   “温同学,你这里好特别。”   赵婉仪好奇地打量这里,格子间别致又新奇,让人心生羡慕。   温知著笑道:“赵同学以后愿意,也可以来这里。你是我们的作者,日后也可以成为同事嘛。”   赵婉仪:“同事?”   温知著装傻:“就是同僚的意思。”   寒暄过后,温知著知她来此目的,便细致讲了发布会的形式,以及她要做的事。   赵婉仪听后,秀气的眉毛几乎打结,小声问:“这个是必须的吗?”   她没面对过这种情况,而且,大印民风虽开放些,到底没有哪家闺秀出头露面,赵婉仪心里打鼓,不太愿意。   温知著也看出来,说道:“这样吧,明日发布会,赵同学你来看看,愿意做、可以做,咱们就做,不行也不勉强。你看如何?”   她这般好说话,赵婉仪倒不好意思起来,“温同学对不起,我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发布会本就意料之外,是我唐突了。”   她们二人约好时间,温知著还有得忙,便让宝叶带着她参观一下。参观完,赵婉仪满含艳羡地离开了。   而温知著正在办公室盯着温烨霖讲稿子。   连着五六次卡顿之后,她终是选择打断。   “霖弟,你眼神飘忽,心虚得厉害。你有什么可不自信的呢?是对你的学识,还是对我们的书?”   “……都没有。”   “那你就坚定地看着我。”   “……”   “你要知道,如果你说的时候不自信,它就像一种信号,会传达给每一个听的人,那么他们自然不会产生信赖感,这意味着我们白白浪费时间,在做无用功。”   “……好吧,我再试试。”   又调整几次,温烨霖情况好转,温知著纠正其中小细节,以保更优,确保明日发布会无误。最后试演后,温知著向他投以赞许目光,温烨霖大松气:“这比读书难多了。”   “这也是学习的一种,明天加油。”   温烨霖担忧问:“三姐,我明天做不好怎么办?”   温知著安抚他:“没事,万事有我呢。”   ———————   翌日,有书馆,布置好发布会现场,大木板上写着“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门前的广告牌也放上信息。   温烨霖端坐在讲桌前,紧张得直咽唾沫,眼睛时不时瞟向外头,整个人焦躁又不安。   “三姐,你说会不会没人来啊?”   “不会。”   温知著收到几个尖子回信,再差也会有他们捧场。   她不担心。   然而,温烨霖还是很揪心:“三姐,那你说为啥还没人来啊?会不会真没人啊?”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真没人,我就去大街上拉人,一定给你撑面子,别怕。”   温烨霖:“……我不怕。”   “嗯,就是有点抖。”   “……”   这么一调侃,温烨霖紧张的情绪稍散,片刻后又要胡思乱想,就看见一个人走进来,问:“请问,这里是尤言夫子的学生讲课吗?”   温烨霖精神一振,“是是是,就这里。”   那人被安排着坐好,温烨霖激动不已。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一群人,整间屋子座位坐满,仍有人不断进来,最后有书馆里里外外,坐的、站的全都是人。   时间一到,温知著小声问他:“霖弟,准备好了吗?”   温烨霖紧张点头。   “好,加油。属于你的舞台,要开始了。” 第22章 首秀 二更合一。   这场发布会, 是大印书局的首秀,成败几乎决定往后生死命运。   温知著望着乌压压的发顶,深吸一口气。   能有这么多人到场, 意味着已向成功走出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如何稳住发布会,实现最大程度的变现, 为大印书局赚得第一桶金。   温知著走到众人的正前方,面对着他们, 两手抬起,轻轻往下一压, 沸腾的人声瞬时安静。   她眸光沉静坚定,目视着场上所有人, 声音清朗:“首先,欢迎各位远道而来, 感谢你们的热烈捧场。”   她的声音清朗有力,所说的每一个字, 清晰地传入大家耳中,起到定场安心的作用。   一句话说完,她扫视全场, 注意他们的反应。   而后,温知著朝大家稍一鞠躬, 紧接道:“想必,大家都已期待许久。那么,我们直接步入正题, 我宣布,‘府试前必上的一节课’暨《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新书发布会正式开始, 现在有请我们的嘉宾,尤言夫子的嫡传学生温三,为大家带来精彩演说。”   温烨霖:温三……这名字真难听。   “请大家欢迎!”   话毕,她带头鼓掌,众人随之而动,一时间有书馆内掌声雷动。在大家的掌声中,温烨霖紧张上场。   他与温知著上下场身影交错间,收到对方的眼神,不服气瞬间盈满胸腔。   他看得明明白白,三姐的眼神在说:“不就人多一点嘛,至于吓成这样,讲的东西又不是弄虚作假。”   温烨霖不满回瞪,恰又看到温知著的口型:“拿出你的气魄来,小伙子。”   “拿就拿,谁怕谁。”   温烨霖心想。   等他正儿八经站在众人面前时,因着一腔要证明自己的不甘心,紧张、慌乱等负面情绪,早被他忘在脑后。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缓缓开口。   甫一开口,声音中的少年气瞬间暴露年龄,但他气沉而稳,十分有力,似蕴着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枯燥的知识如乐符般娓娓而出,叫人下意识忽视他的年龄,被他展现出的学识、气度所折服。   从基本的四书五经入手,旁征博引,温烨霖讲述他对这些的基本认知。偶尔,引一个经典例子,再进行讲解。   不似学院夫子那般一板一眼、老气横秋,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优势所在。他的讲解言简意赅,鞭辟入里,不时插入些趣闻,博得满堂一笑,氛围轻松自在。   下面的人,以即将应考府试的居多,其次就是学院的尖子,或是不认几个字的家长,总的来说,学识皆不如他。这会儿,听他一番讲述,有人如醍醐灌顶,有人半懂半懵,有人一知半解。   对知识的掌握程度虽有不同,但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共通的。   尤言夫子的学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拍马难及。   温知著站在台下,看他眉眼自信,神采飞扬,比试讲时的状态还要好几分,算是放下心。   这才对嘛。   有这个实力,何必怕人多。他们又无法偷走藏在脑中的东西。   台上的温烨霖,偶尔与温知著目光对线,读懂其中鼓励,心情愈加放松,可谓超常发挥。   他从课本知识,到如何有效,乃至高效地看懂课本等方法论,再到府试中策论、杂叙等应试技巧、考试规律,无一不精,无一不讲。   底下人听得浑身一震,甭管能听懂多少,全都恨不得化身疯狂海绵,将他所讲全部记下来。有准备充分者,唰唰记笔记;没有准备者,望之兴叹,悔之晚矣。   当后悔的情绪即将达到顶峰,温烨霖微微一笑,眸中狡黠一闪而过,开口道:“方才我所讲,大家已经听明白了,我看有的人也记下来了。”   其他人:“……”没有没有,我们没有!   “你们应该也知道,每人天资各有不同,这是先天决定,无法更改。以我而言吧,我自小聪慧,在我方会说话时,便有大印最好的夫子给我开蒙,又有外祖父从旁教养,是以当我六岁时,便通过家师考校,顺利拜入门下。”   大家听得倒吸一口气,有嫉妒之,有羡慕之。   这样的好家世,无人不想拥有。   温烨霖将众人反应看在眼中,问:“你们以为,我说这些是为了炫耀吗?”   未等他人回答,他兀自摇头:“可以,但没必要。”   众人:“……”谢谢你喔。   “我想说的在后面。尽管我拥有这般优越的条件,且不说六岁之前如何苦读,六岁之后,我日日五更起,近子时才睡,除年节外未有懈怠。我每日不同人玩乐,不是读书便是练字,偶尔练体,也是为了少生病、多有时间看书。”   “这才是我想说的。造就我的,固然不乏外力,但更是我自己,成就眼下的我。”   他掷地有声,大家心有所感,若有所思。   他们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有这般条件,会不会做到这样?   很多人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没这份条件,尚且没做到这般。若是有了,怕是更不及了吧。不光即将应考的学子大受震撼,学院尖子也倍受碾压,原因在于,他们更了解温烨霖的真实实力。   他和君如钰,活在学院学子口中的两个传说。   如高岭之花,高不可攀。   温烨霖这番话,如丢进鱼塘的惊雷炸翻众人。他们心情震荡,控制不住地交头接耳,脸上戚戚然。   这一刻,很多人产生自我怀疑:我又笨又不努力,还考什么啊?考不上的啊……   低靡的情绪在屋内发酵,温烨霖淡笑看着,而后再度开口:“正因如此,我选择来做这样一次演说,原因便是,想帮助大家,助你们发掘自身潜力,以有效实用的方法走向更高处,到达一个未有过的高度。”   “请问您要常常给我们讲课吗?”   有个学子再忍不住心中震动,径自发问。   “……”想得美。   “当然不是。”   大家立时一脸失望。   温烨霖掩饰住内心真实想法,把温知著教的应用到极致。此时的他像个耐心的捕鱼人,尽情释放鱼饵,安静等鱼群主动上钩。   他朗声道:“因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   上课都不是最好的办法,还会有什么更好?   “你们中程度各有不同,统一授课,必然有人懂、有人不懂,接受不均衡,有违高效实用之初衷。”   方才失望的人,顿时深以为然点头。   “所以,我拒绝授课,不是不愿,而是因为此法不够好。你们知道,更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温烨霖举起几张纸,坐得近的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清纸上内容。   “来,给大家传看一下。”   宝枝过来,接过样张分给他们,让人一一传看。   一开始,他们一头雾水,不知卖的什么关子。等他们看清纸上内容,心神俱奋,不由瞪大眼睛,看看纸上内容,又看看温烨霖,震惊得无以复加。   后面没来及看到的,望着他们激动到颤抖的身影,唯恐自己成为那个后进份子,忍不住催促道:“前面看完的,快点儿啊!后面人等着呢!”   宝枝在边上维序,见前方人迟迟不往后传,得到示意后,上前取过对方手中样张,给后面人继续看。   有的看过又觉意犹未尽的,扭着脖子往后瞧,盼能多看两眼。   “你们应该都看清了吧?”   温烨霖问。   “这便是我说的高效实用之法。像我们的科举考试,以府试为例,皆有迹可循,掌握考试规律,摸清考试要门,拿下考试还难吗?不难。”   “而我们即将要出的这本书,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融会我方才讲的,又对其进行细化,每个人拿到书,皆可按照自己的进度研读。这就是我所说,天资无法决定更改,但我们能通过修正后天的方法,以及所做努力,将有限的精力高效化,从而取得不斐成绩。”   “也许这个成绩不比更优秀之人,却能超越过往的自己,难道这还不够吗?”   “够够够!”   对面的学子们点头如捣蒜,简直不能更赞同。   如果说,温烨霖方才给他们一重击,此时他又打开一扇门,门后是一条他们未走过的星光大道,诱人不已。   接着,他又开始透彻讲解这本书,将其所有优点一一道出,彻底打碎又重塑他们对府试的认知,令其收获新奇考试法门。   来之前,他们或有不情愿,或是试试看。这会儿,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心中无一不升起一个念头:还好,没有错过。这错过的,不是一场演说,而是改变一生的契机。   对,夸张人士如是想。   更重要的是,知识上给予致命诱惑,价格上也是心动诱惑。   “因为这是我的首场发布会,也是大印书局出的第一本书。怕大家不放心,所以凡是在发布会结束后,选择订购的人,全部赠送免费样张。就是你们方才看的那些,可以先拿着样张,细细学习。”   一时间,全场哗然。   “哦,对了,忘了说,这本书只售二两银子。”   温烨霖补充。   天哪!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一本好书,竟然二两银子就能买到?   太不真实了,大印何时有这样便宜的书了?   完全不敢想象啊。   本来,有些家中不甚富有的学子,虽然心动,到底没动心思。因为,他自觉这不是自己能买得起的书。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二两银子一本的好书,是他可以拥有的。   是以,当温烨霖说完最后一句话,全场爆发如雷掌声,热烈且磅礴的声势直冲而上,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他们每个人脸色泛红,洋溢着激动神采,同时,隐隐做出冲刺姿势,待温烨霖的身影一消失,他们如离弦之箭,“哗”一下全部涌向早已就位的登记台。   “我订一本!”   “我也订一本!”   “我订三本!”   “还有我还有我!”   “给钱,这是我的!”   ……   七嘴八舌,争先恐后。   宝叶在边上维护秩序,让他们有序排队。众人先是充耳不闻,后被宝叶一跺脚、一威胁,不排队的不能买,立马乖觉排成一队,规规矩矩等登记。   队伍从屋里排到门外,一直排到大街上,一眼望不到头。   有不知情的过路人好奇询问,他们一脸急切,随口敷衍:“买书,绝世好书。”   路人不屑撇嘴:“能有多好?比四书五经还好?”   学子回:“比不上。”   路人了然:“我就说嘛。”   学子皱眉:“你误会了,是四书五经比不上。”   “……”   “你不懂,这是改变命运的书。”   “……”   虽然这话玄乎得很,不乏有跟风者。是以,本就望不到头的队伍,更长了。   他们人人面露迫切,手揣银钱,只恨给不出去,焦躁探头,希望立刻轮到自己,能把这烫手的二两银子花出去。   待好不容易稍平复些情绪,又听到一个心肝儿颤的信息:“我想订两百本,能订吗?”   后面没轮到,立即慌了。   天呐,他们怎么办啊?会不会没有了?   这种恐慌的情绪,在宝枝答了一声“可以”后,几乎达到顶峰。   后面有人登时忍不住了,迫不及待问:“他订这么多,会不会就没有俺们的了?”   这句话简直问到了大家心坎儿里,立即有人连声附和:“是啊是啊,一个人订这么多干嘛啊?不当吃不当喝的。”   赵川东恍若未闻,他才不会说出真实目的。   其实,他不是学生,而是恰巧路过此处的落魄商贩。   他见着乌泱泱一群人,聚在一起听什么府试课,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或是一笔商机,于是他立马站在旁边,跟着听完了整堂课。   课一听完,他兴奋不已,恨不得直拍大腿。   这大好的发财机会,就这么巧落他手里了。   大印朝尚学,一书难求。大多读书人,又意在科举,府试是其必经之路,无人例外。那么,这本书便是人人皆可用之书。   他方才挤过去瞧样张,果真比讲得更细致。   是以,他下定决心订书,带回镇里销售。   其实,他想订更多,奈何生意失败,手上可用只剩几百两银。他一口气订下两百本,也是压上全部身家,赌一个翻身机会。   既然,这是改变命运之书。   那他也想被命运眷顾。   他的期望旁人不知,旁人只知,他是劲敌。   好在,发布会前,温知著对可能产生的两种情况,已做预料,并提前做好应对培训。   这时,面对激愤的读者们,宝枝和宝叶也能稳住情况,讲明不会因为别人买得多,其他人就买不到。但是时间上会有差别,订单在前者,会更早拿书图书。   闻言,大家先是松口气,后又重重叹口气。   都想早早带回家,万幸都只能按规矩办事,谁也别想走后门。   有不知情的,想拿身份压人,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家的”脱口而出,立即换来周围人看智障般的眼神。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一定是的,否则怎会说出这种话,真是狂妄又无知。   那人还不服气,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怎么?你们是不是被小爷我吓到了?知道我爹厉害,就快些给小爷我让位置!”   大家暗自撇嘴。   厉害的是你爹,又不是你。你爹再厉害,能有皇上厉害?   他浑然不知众人所想,胖胖的身子去挤前面那人。而那人沉浸在思绪中,默然回味温烨霖所讲,没料到有人突发身体攻击,登时被挤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   瘦弱学子充满怒气。   小胖少爷得意洋洋:“耳朵聋了啊,没听见小爷说的,给小爷我让位置!”   瘦弱学子生气:“大家都在排队,凭什么你插队?”   “凭他爹是……”一个学子附在他耳畔低语。   小胖少爷神情得意,心道:怕了吧?嘿嘿嘿……   谁知,瘦弱学子瞪大眼睛,布满不可置信,而后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灰尘,又站回原来位置,丝毫不让小胖少爷。   小胖少爷没看到他惊惧的神情,就已不满。结果,他还硬挤回来,正要再度发难,没成想,瘦弱学子招来宝叶,言明情况。   宝叶一瞪眼,说:“你排后面去!”   小胖少爷急了,想他堂堂少爷,穷酸书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丫鬟也敢颐指气使,真真气死他。   他厉声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宝叶:“不管你爹是谁,你排后面去!”   小胖少爷:“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发现镇不住宝叶,便要挥手叫人过来。   宝叶瞥见,冷声问:“先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店?刚刚是谁在上课?”   他当然不知,否则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来得晚,本想叫下人排队,后又自个儿觉得新鲜,想体验一下。排着排着就烦了,升起了插队念头,就有了眼下一遭。   宝叶说道:“找事前先告诉你一声,省的到时候你哭着喊爹,冤枉我主子。”   小胖少爷撇嘴:“哼,你主子还能大过天去?”   宝叶悠悠道:“不用大得过天,大得过你爹就行。”   小胖少爷轻嗤:“切。”吓唬他,当他吓大大啊。   然后,他听到宝叶吐出两个名字,瞬间如遭雷击。   假的吧?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吗?   他不信似的望向众人,这才读懂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觉他可怜又可笑。   “现在知道了吧?还插队吗?还找麻烦吗?”   “……”   “排后面去吧。”   “……”   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下,小胖少爷悻悻走到队尾,待觉宝叶看不见他时,气恼地命下人过来等着。   他这一吃瘪的过程,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有些身份又不明情况的,立即打消不适宜的念头,规矩行事。   没办法,一个公主、一个皇子,一般人真比不了。   宝叶望向恢复秩序的队伍,心中不由升起一道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敢这样有底气回怼,也是温知著事先叮嘱。   为的就是防止人闹事。   三公主,怎么就什么能料得到呢?   ————————   料事如神·三公主盯了一会登记工作,便放手交给徐春霞、宝枝和宝叶三人。看着她们三人差点忙活不开,她再度意识到自己工作上的不完善。   没有会计,也没有书馆伙计。   全程皆靠他们几人撑场。   温知著把这个记下来,想着待会便去牙行看看。   去之前,她还有事处理,暂时走不开。   温烨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顿觉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真舒服。”   他饮完茶,不时看向温知著,却又不说话。   温知著觉着好笑,又知他是为何,道:“霖弟,方才不错。”   温烨霖立即喜气洋洋接话:“是吧,我也觉得。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骄傲地抬着下巴,一副等着夸奖的样子。   温知著心想,若是他有尾巴,定是也要翘起来。   不过,她想想外面的盛况,知其确实功不可没,开口:“我想了想,决定给你加钱。”   温烨霖惊喜:“真的?”   可真不容易。   温知著颔首:“嗯,真的,发布会累人,之后算算每场销售额,一场就给你十两银子,算了还是五两吧。”   温烨霖:“……”   您可真是太大方了。   这五两银子,如一盆冷水,冷漠地扑灭了他的小骄傲。   温知著解释:“书馆刚起步,情况也未知。我不敢给你许诺太好,怕兑现不了,但五两银子,即使我个人掏腰包,也是能拿出的。”   温烨霖:“……”   道理他都懂,就是接受不了。   温知著又道:“这样吧,看年底如何,如果发展好,给你包个大红包,怎么样?”   温烨霖不言语。   温知著也知自己这是画大饼行为,但又不得不做,见他一直不说话,毫不犹豫威胁:“你嫌少的话就算了。本来,咱们也没说加钱。”   “三姐,求求你做个人好吗?”   温烨霖几欲崩溃。   “五两银子都抠抠索索,我月钱都是它好几倍!”   温知著:“这意思是,你不稀罕咯?那就算了。”   温烨霖:“谁说我不稀罕,我稀罕,稀罕得很,不能算了!”   “……”   温知著把加钱一事记录在册,温烨霖迫不及待问:“三姐,第二场何时开始?”   虽说一场五两少了些,但一天六场,那也是三十两!   可以了。   下一秒,他的美梦就被戳破了。   “应该下午才会有第二场。”   温知著已看过签到名单,本来上午设置两场发布会,时间上也有错开,结果大家都是赶早不赶晚,才会出现座无虚席、站无空地的尴尬局面。   根本不是他们安排不到位,而是参会人多出一倍之余,自然里里外外全是人。但也正因如此,发布会的效果意料之外得好,吸引了很多闲散人员。   登记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第二场的参会人也听过讲演,如此一来,中午第二场便无必要,她已把取消上午第二场的消息放在门口,供人悉知。   唯独不知的,是讲演人本人,还做着多开会、多赚钱的美梦。   被温知著戳破,不满又无从发泄。   “好了,你刚才也累了,先回办公室休息吧,我还有客人招待。”   “……”   温烨霖很是心塞。   三姐这人好样的,用完就丢,一点不犹豫。   偏他还上赶着。   温烨霖气冲冲走,撞上迎面而来的赵婉仪,顿时产生不妙的感觉。   这是他的竞争对手啊。   他不甚高兴问:“赵同学,你怎么来了?”   赵婉仪没觉出他语气不快,回道:“我方才听了你的讲演,很厉害。”   温烨霖谦虚:“一般般吧。”   心里却绽放簇簇烟花,美得不行。   赵婉仪很诚恳:“三皇子谦虚了,你所说确实非一般人能做到。我也想成为三皇子这样厉害的人。”   “……”   小爷我是能轻易被模仿的吗?   温烨霖一时噎住,再回过神,赵婉仪已被温知著招呼着坐下,开始谈正事。他心中的不妙再度放大,不由折返回来,寻了个地方坐下。   温知著瞥见他又坐回来,也没说什么,而是看着赵婉仪问:“赵同学听完发布会,觉着如何?可有改变想法?”   “你放心,绝不勉强的。发布会是宣传的方案,不影响你先前付出所得。”   “我知道的,温同学。”   温烨霖在旁听着心酸不已。   什么时候,三姐能对他温声细语啊?   他兀自感慨,赵婉仪面色极为纠结,挣扎着咬着唇,手指捏着衣角,迟迟未再开口。温知著也不催促,知道她肯定有新想法,否则不会这般犹犹豫豫。   半晌,赵婉仪终是开口:“温同学,你会不会觉得一个闺阁姑娘抛头露面不太好?”   温知著当然不会这样认为。   她是活在现代,为了恰饭的打工人。   打工人只有身份,不分性别。   温知著摇头:“我不会,因为在我看来,大家全凭本事。就像我的两个宫女,我现在也带她们做事,不会因为谁会讨巧卖乖而更喜欢,或委以重任,一切都要看她们个人能力。而且,我认为,大家会尊重有本事的人,无论性别,也无论你身份如何。”   赵婉仪若有所思,面上隐隐显过复杂挣扎。   但她能来此处,纠结半晌,便是过往信念已有动摇。温知著的回答,不过是给她的新生想法,打下一记强心针而已。   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她自己。   许久,她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温同学,你说得对。所以,我想试试开发布会。”   一旁,百无聊赖的温烨霖惊得站起。   好家伙,他就知道这人不来则已,一来就没安好心。   果然,又抢他饭碗来了! 第23章 喜人 有点良心。   温烨霖很慌, 又不愿在对手面前落了下风。他不停给温知著使眼色,妄图三姐能有点良心,别过河拆桥得那么快。   然而, 温知著置若罔闻,他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还好他也在屋里,不然被人撬了墙角, 抢了饭碗都不知道。   温烨霖着急寻找应对之法,一边支棱着耳朵, 关注隔壁对话组的进展情况。   赵婉仪改变主意,温知著在意料之中。   她垂眸思忖片刻, 说道:“赵同学,你愿意参加发布会, 我十分高兴。”   温烨霖:我十分不高兴。   ”不过是这样的,有个情况你需要了解。今日发布会效果很好, 想必你也看到,这与我预期规划有出入, 原定的安排便需重新做。自然,你之前看的那份安排表,也就作废了, 也就是说,这意味着你不会参与很多场。这点, 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的。”   赵婉仪回得不假思索。   只要有机会就行。   她心底默默接道。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被众人认可的机会。   其实,科举是所有读书人最好的证明方法。可惜,她是女儿身, 无缘科举。今日看到发布会,看到温烨霖在台上神采奕奕又自信的模样,看到底下众人望着他羡慕又钦佩的目光, 她心动了。   这许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她想试试。   “嗯,这样的话,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新的发布会形式。”   温知著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温烨霖。   “霖弟,你也过来听一下。”   温烨霖有气无力:“三姐,干嘛?”   温知著:“你过来听,我对发布会做了调整。”   温烨霖不情不愿过去,脸臭得不行。温知著瞧见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故意没第一时间安抚他,而是同他和赵婉仪先沟通自己的想法。   下午的发布会,还按原计划进行,由温烨霖独自讲。之后的,则是由他们两人,互相配合,来完成整场发布会。   他们二人皆是此书创作者,有相同感受,亦有自身独到见解。   那么,发布会以对谈的形式进行,会弥补之前的单面性,以免别人诟病,也会带来新鲜感。而且,两人角度不同,亦会有不同的启发,也许会产生不同效果。   这种形式,在现代发布会比较常见。   主办方不仅会请来创作者交流创作感想,也会请来领域专家抒发心得,算是一种背书行为。   “看,我们的这个书,领域大佬都对它交口称赞。”   那它还能不好吗?   必然不能。   这或许就是专·家效应。   一直被人轻嘲,始终有人买账。   温知著也是想达到这种目的。   当然,还有就是赵婉仪自身实力拿得出手。   她能成为作者,实力便已被承认。   但发布会,温知著考虑的就是别的方面,这时家世的优势就体现出来。她虽是女子,却同其兄长一起进学,开蒙夫子亦是不凡,也是有名大儒,只是名气不及尤言夫子罢了。   赵婉仪课业优异,唯一不足便是其性别,这是让她父亲及老师最为扼腕的。   是有才华,可惜是女子。   但温知著不在意性别,只在乎实力。实力过关,只要她愿意讲,她愿意为对方提供舞台,让她尽情绽放。   这就是她痛快定下对方的原因。   敲定改版发布会,温烨霖矜傲颔首:“那就三姐说的,你下午先听听,之后我们再试讲,到时别出什么岔子。”拖了他的后腿,他可不依。   后半句,他明智没说,总觉得说了,要被三姐敲脑袋。   赵婉仪小声答应:“好。”   温知著看出她的局促紧张,安慰道:“别紧张,好好准备。当初霖弟也紧张得很,一上场就好了,你就当是平常学习交流即可。”   赵婉仪:“谢谢温同学,我会努力的。”   随后,她先回家一趟,她走后,温知著笑问:“霖弟,还满意吗?”   温烨霖:“勉勉强强吧。”   他不会承认自己挺满意的。   这样安排,形式变了,价钱没变,他的出场次数也无变化,还有人分担工作量,傻子才不满意。   温知著见他不再有小脾气,说:“你先去办公室休息,午饭的话……你要不去隔壁饭馆解决?”   温烨霖抗议:“三姐,你怎么也不弄个厨娘?其他人平常都怎么吃饭的?”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她忙着预售的事情,平常吃饭也是对付一下,没来得及完善这些员工福利。可要是弄员工餐厅,现在的办公室并无合适地方。   温知著陷入沉思。   实在不行,与隔壁饭馆合作?   这个也得安排下去,及时搞定。   虽然,她知道自己工钱不低,但福利也是留住人的一种。   温知著沉默不说话,温烨霖无奈道:“三姐,你好歹理我一句。”   “不好意思,霖弟。你刚提醒到我,我在想厨娘的事。”   “……行吧,难得你对我的意见这么重视,我就不生气了。”   “……”   “不过,你今天还是得去隔壁吃饭,厨娘一事得等等。”   但凡不想饿肚子,这个事温烨霖只能答应。   他们二人一同回办公室,出门的时候看见登记收钱一事,还在进行。队伍人数有减少,但也是相比一开始。   温知著算着,今晚统计下预售数量,便能去订下正文用纸量了。先前买的一些,不是正儿八经的正文纸,而是专为印样张所备,价格稍微低些,以此降低些成本。   她到办公室后,先去印刻室看了眼。   昨天,他们已完全完成样张刻版,进入顺序正文。今日有的人,已经开始第三版的工作。她进去没多待,掌握大概进度,确认在控制范围内,又向林小木了解他们平常怎么解决饭食问题后,便出门去了对面的印制室。   印制室还在印刷样张。   昨日印出的一些,今日估计能用完。今日后,预计后面还有三场发布会,目前有的样张不够用。   “印完样张之后,将昨日印刻室送来的板子核版,而后按照顺序调整好刻板,准备分批印刷正文吧。”   温知著怕时间上来不及,决定把工作做到前头。   几个印刷工恭声应是。   温知著也问了下他们的吃饭情况,心里有谱后,没多逗留。   她还要去牙行招工。   会计、伙计都要有,再与隔壁饭馆谈合作。饭馆谈合作,可以交给宝叶做。   如是想着,她到了牙行,讲明自己所需。   索性,牙行储备充足,她要的人也非特殊工种,很容易选到合适的。只是财务问题很重要,她直接招了两个人,或能起到监督作用。   这些都做完,她走在街上,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方才想起一上午只顾忙碌,未用午膳,遂在街上选了一家清净的馆子,解决午饭。   吃饭时,她听到隔壁说话声。   “你知道云祥戏班吗?又有新戏了。”   “知道啊,那咱们找时间去看?”   “行啊。”   “说起来,他们原来籍籍无名,一下就火了,还挺厉害。”   “谁让他们敢跑呢。一般人都在一个地儿,知道的人就那一片儿。”   “说的也是,听说他们每日在不同地方,难怪大家都知道。”   ……   温知著正吃面,闻言一愣,深觉有理,又想到自家的发布会,吃面的速度登时变快。   他们也得换地方,扩大影响。   不然,只一条街、几个村知道,太局限了。   之前,她在有书馆做首场,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有这个地方。现在,大家知道有这个书馆,那得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书才是。   于是,结完账,温知著朝隔壁桌道了声“谢谢”,两人不解,她也没解释,笑着走了。   她先去了上京城最大的茶馆,那里有说书用的场地,换成发布会也可以。   温知著过去,与他们谈合作。   掌柜对新书发布会不了解,不怎么想答应,故意为难她:“这得出场地费,一场两百两吧。”   两百两!   温知著惊了,这是狮子大开口吧。   这些钱,够她再买一次木材了,不太舍得。   她想还还价,但对方明显不想谈,一副“就两百,少一分不行”的架势,让她选择放弃。一出门,她去了对面茶馆,比之刚才面积只大不小,唯一的区别是没啥人,像要倒闭了。   温知著说明来意,对方愁眉苦脸:“你确定吗?我们这里没什么人,我想着做完这个月,便要把店面转出去了。”   这种情况,温知著进来时便考虑好了。   她看中的本不是茶馆自身客流,而是要在这片,扩大有书馆的影响。还有,今日的成功,让她胸内涤荡着一股豪气。   她相信,他们的发布肯定会有人。   老板见她态度坚决,便说道:“场地费先别给了。若是真如你说的,当天能有那么多人,我就不信他们真不吃不喝。”   “谢谢老板了。如果到时您生意不好,场地费仍按之前的给。”   “好,谢谢。”   敲定这一场地后,她回去先让宝叶做了个广告牌,送到茶馆门前摆着,做做宣传。对面的掌柜看到,鼻子轻嗤,很是不屑。   玩这些花里胡哨的,该滚蛋还是滚蛋。   这些温知著不知道,她在有书馆门前也换上新的,告知地点变化,并让徐春霞通知之后要来参加的人。   徐春霞有点不解,问:“东家,为何要换地方啊?”   温知著道:“只有换了地方,才能有更多人知道我们。”   徐春霞略微一想,也懂了。   “这回时间紧,只能在上京城内,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做一个全国范围内的。”   徐春霞听后直咂舌。   东家想得也太远了。   温知著做完畅想,望着天空轻眯着眼,唇角微微上扬。   未来啊,很远,还是先做好当下吧。   当下,就是下午那场发布会。   有了上午打基础,下午这场没有任何悬念。   温烨霖稳定发挥,参会人比上午还多,当场预定人数又再攀一个高峰。直到暮色四合,远处人家亮起灯火,他们方才收完最后一份钱。   有财务加入核账,有伙计帮核对人数,宝枝和宝叶压力顿减,很快做出今日份销售额统计。   销量十分喜人。   整整卖出了一千本!   上午五百本,其中有单笔二百本的订单;下午五百本,全是散单,算起来几乎比上午多一倍。   温知著一直在旁等着,听到这个数量后,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一松,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   可以了,还有三场发布会。   后续影响力还会扩大,销量应不止步于发布会的那些人,还会有慕名而来的人。   这样算算,卖出三千册,问题应该不大,能收得回成本,他们也有的赚。   她先前担心的问题,也可以暂时放置。   起码这一波过去,能进账六千两左右。   大印书局,能活下来了。 第24章 训人 确实挺酸。   第三场发布会, 隔天举行,地点在事先谈好的雨清茶馆。   场地在前一天已经布置妥当,温知著怕有缺漏, 一早带宝枝、宝叶二人再检查一番,将不完善的地方完善一下。同时,徐春霞已在旁边就位, 等发布会结束,她和宝枝一起登记收账, 宝叶则负责维场。   有书馆内,安排的是新来的账房和伙计, 如果有人不想排队,或会慕名而去书馆订购。   隔壁茶馆掌柜看到她们忙里忙外, 很是不屑。   有伙计瞅着他的脸色,问:“掌柜的, 对面会不会起死回生啊?”   掌柜鼻子出气,嗤笑道:“花里胡哨, 上不得台面。以为这样就能起死回生,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他完全没放眼里,任由他们瞎折腾, 全然不放心上。   雨清茶馆内,此刻, 一切准备就绪。   参会人陆陆续续就位,算着时间,就等开始。   已经成功举办两场发布会, 这一场虽换了地方,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谁知,一开始便出了岔子。   赵婉仪甫一上场, 未等开口,立时便有学子嚷嚷起来:“今日为何多了一人?我们要听尤言夫子学生的课!”   “对,我们要听温三公子的课!”   “俺是来听温三的课的!”   “为啥上来一个姑娘家的?”   “姑娘还是回家绣花吧!”   最后这句,满是不怀好意,大家哄堂大笑。   被哄笑声包围的赵婉仪,脸色涨红,眼神无措,隐有泪意。   有学子看到,问:“她是不是要哭了?”   其他人立即应和:“嘿,是啊。”   温烨霖虽和赵婉仪不对付,那是工作上的事,谁让对方老想抢他饭碗。但他才不会像这些人,做这种没品的事。   再说现在,他们合作搭档,人家替他分担来了,把她赶下去,不就意味着他又要成那头累死的牛?   那可不行。   于是,学子们罕见他沉了脸。   “闭上嘴吧你们。”   温烨霖难得显露少年傲气,冷淡地瞟向众人。   “人家还没说话呢,你们七嘴八舌就吵嚷起来了,一人一句挺来劲啊,跟长舌妇似的。”   这话又毒又狠,丝毫不留情面。   温知著和他初见,便是这幅模样。   看样子还收敛了些,当初对她手下留情了。   温知著本想直接上去互场,见状,脚步一顿。   温烨霖隔着人,甩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时,面皮薄的瞬间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也有人被他一说,愈加不服气,梗着脖子,粗声质问他:“温三,你怎能如此说话?”   温烨霖轻笑:“我为什么不能?你倒是说说看。”   那人正要回答。   “难道我说错了?你们刚不是长舌妇之举?”   那名学子怒:“你!”   “我怎么了?是我说得太对,你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对不对?”   “……”   他是气的,好不好!   赵婉仪意外温烨霖为她说话,朝他感激一笑。   温烨霖偏过头,别扭又小声:“行了,别傻笑了。人意见大着呢,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饶是如此,赵婉仪仍小声道:“谢谢你。”   温烨霖:“别谢了,快开始吧。我姐她急了。”   赵婉仪定了定神,使劲攥了攥拳,指甲掐进肉里带来痛意,使她整个人瞬时清明几分。   刚刚,如若不是温烨霖打圆场,也许她会下去吧。   现在,既然她选择留下来,就要好好证明自己。   她是女子不错。   不光绣花比他们好,读书也比他们厉害。   是以,整场发布会,赵婉仪成了主导者,尽情展现自我实力。温烨霖与她风格不同,却各有千秋。   前者擅长大局观,从立体面着眼,教人如何把握考题,进行破题,这与他自小的见识眼界有关,见识不凡,言之自不会空无一物。   很多学子却受限于此。   他们无这样的眼见卓识,短时间内,也无法迅速建立这种整体意识,大局观在落笔时便有缺漏,往深处写容易夸夸其谈,言之无物。   赵婉仪恰好与之互补。   她擅长从小处着眼,从细节入手,层层递进,逐步深入,在一点讲透阐明后,往外延展,提出另外可能。   她声音柔和,讲起知识如细水长流,却似风过水面,缓缓推动水波,直至掀起层浪。   同样的题目,她和温烨霖是两种做法,着眼点一大一小,更全面,也更立体,瞬时发人深思。很多学子本来苦恼许久,经她一点,如醍醐灌顶,明晰很多。   一场发布会下来,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管她姑娘少爷,能教他们的,就是好人!   之前闹腾叫嚷最凶的,羞愧难当,在她讲完后红着脸来道歉。赵婉仪微微笑,表示不在意。她这番大度之举,旁人看在眼里,更觉惭愧。   温三说得对。   他们的的确确是长舌妇。   会上的成功,带动会下的收益。   茶馆门前也排起长队,雨清老板审时度势,与温知著商量后给他们发了号码牌,如此一来,排队人可坐着等。   干等也无趣,尤其是手头宽裕的少爷。   一个人要了茶水点心,自然就有两个、三个、四个……以至于后面再来的,没怎么问也跟着点了东西。   就这样,雨清茶馆大半日都人满为患,后来温知著他们撤了,也有路过人瞧着这间学子甚多,想沾沾读书人的喜气,便跟风进去喝茶。   对面掌柜瞧见了,心里直冒酸水,嘴却硬得很:“也就这一天罢了,得意什么啊。还真以为能起死回生啊,想得美!”   伙计:人家想得美不美不知道,你是怪酸的。   更让他酸的是,雨清日后还真起死回生,一跃成了上京最大的茶楼。   这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四喜街在东北角,雨清在西北角,后面有两场发布会分在西南、东南两地,最后一场又回到了四喜街。   原因在于,温知著留了钩子,很多人为之精神一振。   大印读书人皆想考科举,府试不过是第二步,后面呢?后面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人人都想被上天眷顾。   大家尝到府试学习法的甜头,未尝不想有院试的、会试的,乃至殿试的。   最后一场,温知著交代温烨霖和赵婉仪二人,提到这个后续打算,但不要把时间说死,让大家抓心挠肺,能持续关注大印书局,而非一挑子买卖。   这场之后,还有人来找到他们,想再听课,请他们再举办发布会,被温知著拒绝了。   过犹不及。   何况,也没精力。   府试这本书的刻版工作几近尾声,印刷也紧锣密鼓排上。   这会儿,温知著正在印制室训人。   “如果不是刘桂花发现了,是不是就打算糊弄过去?”   底下人不服气:“就她个不识字的多事。”   温知著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严厉:“她一个不识字的,都能发现问题。你识字,你没发现。接下来,是不是要把你们两个换换,工钱也掉个儿啊?”   “换就换,大不了不干了。再说,本来就是安排不合理,又不是我的错。就这活,是个人来都能做错。”   吴全硬声回。   “那你说说,哪里安排不合理?”   既然他有不满,温知著不能放任,以免影响工作。   这回能及时发现,下回可不一定。   吴全嘟囔:“说了您也不会听。”   温知著:“你不说,我确实没法听。”   吴全能有不满,其他人或许也是。   “说吧,你们觉得哪里不合理?”   她看向其他三人。   他们犹犹豫豫,终是有人大着胆子站出来,小声道:“东家,俺们觉得分批印,不太合理。”   “怎么说?”   “就说俺们印前十页吧,印了一百份,后来印刻室送来后面的几个印版,俺们就印后面,再印一百份;然后,又来说,数量得加,俺们又去印前面的,前面的没印完,新的印版又来了,再印后面的。这一来二去,咱们这地方又不大,可不就放乱了。”   “是啊是啊,东家。这一会新的、一会儿旧的,数量也一会加一个数,还不如一起印,肯定不会错。”   另外一个人接道。   温知著听明白了。   分批印刷确实会产生类似问题,不过他们的方法也有问题。   “以后你们分两个本子记录,一个是印数跟进,一个是印版进度。因为我们用这种方式,如果一次性印很大量,你们根本顾不过来,会出现平常无事可干、一干就累死的情况。”   温知著说道。   这让她不禁思考,到底有没有必要养大批印刷工。   看来得回宫问问,官方印厂啥时候有。   她接着道:“之后,你们再印,便这样来:倘若先期数量是一百,刻版室给你们一批版子,这批印够量后,下一批版子应该也到了,便接着印下一批。这时,如果说追加数量,没关系,本子上记下来,但不开印。你们先完成第一批数量,完全搞定之后,再做第二批。”   “这个完全搞定,包括最后装订成书。明白了吗?”   四个人低着头应声。   温知著脸色并未和缓,说:“这种事是可以解决的,错了及时改了也行。但是我听刘桂花说,她跟你们说顺序混了,你们置之不理,她才急得找我过来。”   原话比这更难听。   “你一个睁眼瞎知道什么?”   “走走走。”   刘桂花没将原话告诉温知著,只是说明了情况。   这四人才不管她如何说,只知她告了状,看她的眼神隐有不善。   此时,被温知著一提,吴全四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飞快接道:“东家,根本没有的事。刘桂花跟俺们说了之后,俺们一时忙不开,想着一会空闲了再看,没成想她就把您找来了。”   “小题大做,小题大做。”   其他人附和。   刘桂花涨红脸,眼神震惊,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温知著看向她,问:“桂花,他们说得是真的吗?”   刘桂花张张嘴,刚想说“不是”,收到吴全威胁的眼神,登时低下头,小声回:“是。”   “既然如此……”   温知著看向印制室所有人,说出自己的决定。   五人皆有惩罚,其中四个印刷工给了硬性要求,倘若这次印刷、装订出现问题,影响到口碑,就直接走人吧。   这个惩罚重了些,意在敲打他们。   一共就五个人,工作做不好,心思放在旁的地方,要之何用?   至于刘桂花,自己点头承认,算是无故搬弄是非,罚了她银钱的同时,温知著让她加入装订行列。   “虽不认识字,会做针线活吧?”   “东家,会的。”   刘桂花很沮丧。   温知著道:“既然这样,等到全部印好了,你和他们一起装订。这回是线装书,用得上你。”   刘桂花猛然抬头,眼露惊喜。   她以为,东家之后要赶她走了,结果给了她新活。   “谢谢、谢谢东家。”   刘桂花鞠躬道谢。   临走前,温知著多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出了这个岔子,印刷停了一天。温知著和他们一起,把印好的书页一张张翻过,确认没有乱序的,按照页码摆在温知著新做的多层架子上。   这也是他们提出地方小,温知著又去找了萧氏,赶工做出这个,以提高空间利用率。   这日,是三月最后一天,印刻室交付最后一版,也就是说,刻版最后用了十五天,加上先期耗时,整整一个月。   拿到最后的印版,印制室经过教训,赶紧排上流程。然后,温知著命宝叶去找一批手脚利索的临时工装订,争取五天内做出全部书册,勉强让人在府试开考前十天拿到书。   不过,她计划,以五百册为准,分批交付,也许有人会早拿到手。   毕竟,考试在即,黄金时间不能耽搁。   她松了口气,一抬头看见徐春霞过来。   对方急吼吼的:“东家,您去书馆看看吧?”   温知著问:“怎么了?”   “书馆门口来了批学生,嚷嚷着要退钱呢!”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来了。”   温知著神色一凛:“走,去看看。” 第25章 妙啊 窝囊极了。   有书馆内, 由两个青衫学子带头,正闹哄哄吵着要退钱。   “骗子!你们的书根本拿不出来!”   “就是,几千本书怎么可能啊?”   “快退钱!骗学子们的血汗钱。”   “还有半月就考试了, 书呢?退钱!”   ……   温知著尚未走近,便听见他们吵嚷的声音,书馆伙计正试图安抚他们:“各位稍等等, 别着急……”   “你不考试,当然不着急!”   “说的是啊, 我们马上临考了,书还没有, 能不急吗?”   “退钱退钱,根本就不可能有书。”   他一句话没说完, 就换来学子们的争相抢白。   温知著推门走进去,内里的吵嚷声戛然而止, 纷纷转头看着她,认出她就是有书馆的东家。   她笑着问:“请问是你们想退货吗?”   学子们愣了一下, 似没料到她态度温和,声音不觉低了些:“是,能退钱吗?”   “能是能。”   闻言, 徐春霞面露着急,又不敢打断她的话, 只得继续听下去。   “只是,我想知道退钱的原因,日后也好改进。”   带头学子嗫嚅着:“因为, 有人说你们根本就没有书。”   温知著眸光微闪。   原来,症结在这儿。   也是,她好像没听闻印刷术推广开的事儿。   难怪, 他们着急。   温知著温和地看着他们,说:“我知你们心急,之前预售时也约好,距离取书还有五天时间,为何不再等等呢?”   “我们……”   想到来时已和墨轩书铺,带头学子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说得好听!我们不等,就要退钱!”   突然,一个学子大声喊。   “等了也白等!府试在即,你们想被她耽误时间吗?你们想,我不想,我就要退钱!”   温知著看向那个人,那人眼神虚闪,偏头躲开她的目光,梗着脖子,又喊了一声。本来,有些学子已打退堂鼓,再度被他说得心动,看向她的目光露出些许哀求。   “麻烦您把钱给我们退了,可以吗?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学子,手上并无太多可用银钱。”   自然没有花两份钱,买两份辅导书的能力,更何况,墨轩那边本就比这里价钱贵上一倍。   后面那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由于理亏,学子们也很心虚,但是为了能多一分考过府试的机会,他们硬硬心,坚持请温知著给退钱。只有这里退了钱,他们才能再添一倍,去墨轩书铺那里抄书。   对方近日也推出了府试书,他们看了对方拿出的样节,两家确实差不多。虽比这里贵一倍,却是交钱就能看到、直接抄写带走的。   不像有书馆,据说十多日来卖出了近千份,这样一想,怎么可能会有书啊?得多少个人日日夜夜抄写,方才能抄出来啊?   这样一想,学子们的心虚便稍散了些。   不是他们出尔反尔,而是有书馆糊弄人。   于是,再说话时,语气也硬气了许多。   温知著听完他们的诉求,只说道:“这回可以退货。只一点说明白,因为不是我们的质量原因,且数量有限,你们退了,这回应是买不到了,可想清楚了?”   她深知,没有无缘无故的退货和闹事。   很明显,这几人被当枪使而不自知,她只能隐晦提醒。   然而,那些学子只觉松口气,“劳烦了。”   温知著见状,不再多言,对徐春霞道:“找出他们的名字,划一个名字,退一个钱。”   徐春霞:“……好。”   学子们看着墨笔划掉名字,接过退款,心头蓦地有种不安的感觉,随之甩甩头,觉着定是他们想太多了。   他们拿到退款,二话不说离开有书馆,拐了个弯,迫不及待去墨轩书铺抄书。   早到早抄,不能耽搁。   他们一走,徐春霞方才问:“东家,为何让他们退款啊?这卖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退的道理。”   “春霞,你且记着,咱们卖书或同其他不同,尤其是这种预售的书,旁人没见到货,若是想退,我们硬是不给退的话,看似赚了眼前的这份钱,损失的却是往后的名。”   温知著耐心与她解释。   徐春霞有些懂了,有些又没懂:“那东家……往后但凡是来退货的,都要给退吗?”   温知著摇头:“自然不行,这样生意没法做了。我想想,出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你们也能有个参考。而且,这回他们退货,我猜幕后约莫有人捣鬼,否则不会这般来势汹汹。”   徐春霞惊讶挑眉:“东家,什么人敢捣鬼啊?”   温知著轻笑:“当然是认为咱们损害了他们利益的人。方才那几个学子,话里话外皆是我们的书出不来,我们从无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是外头有什么传言。我想,幕后之人肯定不知道我们用的是新技术。”   徐春霞若有所悟。   “好了,你先去忙,整理第一批名单出来。这个消息先别透露出去,我命人去查查。”   “好的,东家。”   温知著手上没可用的人,她找温烨霖借人。本来,他老大不乐意的,一听有人上门退货,影响他的稿费,立刻满口答应。   温烨霖大气道:“三姐,人你尽管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温知著笑着看他:“霖弟,我这回用不用给他工钱啊?”   温烨霖:“……”   这边派人去查谁在后面使坏,温知著自个儿也没闲着,去找温宏毅。那么,盯最后印装的工作,就落在了温烨霖身上。   她嘱咐再三,温烨霖听得耳朵要出茧子,无奈道:“三姐,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唠叨的时候。”   温知著瞥他一眼:“这不是唠叨,最后成书,一定要先检查样书,样书无误,再大批量装订。”   温烨霖:“知道啦知道啦,好像你不回来似的。”   温知著神色一松:“也是,也许我办完事,你这边还没开始。”   温烨霖:“……”   ————————   温知著很快入宫,去御书房见温宏毅。对方很诧异她的到来,毕竟之前有两三次想找人,结果她在宫外忙活,最后只得作罢。   温宏毅问:“著儿,今日怎么想着找朕了?”   温知著答:“儿臣念着多日未见父皇,便想您了。”   温宏毅笑:“这可不是实话。”   温知著:“……”   温宏毅又问:“说吧,到底是何事?是又来借钱,还是想让朕给你的欠条延期啊?”   温知著摇摇头:“回父皇,都不是,儿臣就想来问问,之前说推广印刷术一事,民间何时能得到消息啊?”   “这个啊。”   温宏毅敛眸思忖。   “这两日便要公布下去了。”   温知著一听,忙追问:“父皇,您具体哪日公布,可否给儿臣一个详细消息啊?”   温宏毅笑问:“怎么,知道这个是有用处?”   温知著毫不犹豫点头:“大用处。”大好的宣传机会。   温宏毅没料她答得一本正经,又抬眸看看自己这个女儿。   她眼眸明亮自信,态度落落大方,模样与记忆中心爱的人有八分相似,又多了些自己的神采,似与以前大不同了,好像是退亲一事之后便成了如此。   难道是君家的儿子有什么隐疾,不为人所知?   这一退亲,整个人都明朗许多。   无怪温宏毅思绪偏远,当真是温知著变化太大,是以他也没隐瞒,告诉她具体时间。温知著得到想要的消息,又问了下官方印厂的事。   这个就慢些了,尚在筹措中,不知何时营业。   温知著心中叹气。   看来,还是得有自己的印坊,不然这办事效率低下的,她书都出来了,对方摊子还没搭起来。等对方摊子搭起来了,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   她也没催,因为催也没用。   办事的不是温宏毅。   温知著兴冲冲离开,回去后温烨霖把查到消息告诉她。   温烨霖道:“就有个叫墨轩书铺的,也做了本跟咱们一样的府试书。我命人去抄了本回来,等一会儿回来就知道了。”   “好。”   而后,温知著问了下今天的进展,确定装订工作顺利开始,心下大安。   “总算是开始了。”温知著道,“我们有装订好的样书吗?给我看看。”   “我想着专门给你个惊喜,没成想,话还没来及说,三姐你就问了。”   温烨霖把身后藏着的样书递给她。   温知著拿到手,抚摸着封皮上平平无奇的书名,再看看平平无奇的深蓝色封面,不觉眼眶微热。   虽然它平平无奇,却是她来此世间的证明啊。   温知著忍着激动的情绪,一页页翻开。   职业惯性使然,她检查了装订的锁线,又看看书页有错漏、内容有无对不上等硬伤,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那个朴实无华的封面上,黑色字体简单直接,就是不那么美观。   “以后,封面还是要注意下设计。”   温知著道。   “等回来招个合适的设计人员。”   她说完,又去看了眼封面和扉页署名是否对得上。   温烨霖和赵婉仪用的皆是笔名,一个是温三,一个是赵又。除了他们两个,京兆尹提供了府试真题,自然也有署名,为“上京府试官方命题组”,算是一个身份的证明。   她问温烨霖:“霖弟,你怎么没换个名字啊?记得你之前觉得难听来着。”   温烨霖没好气道:“三姐你还问我,这事儿得赖你。你宣传的时候用温三,大家都认识记得温三了,我再换别的,旁人哪儿知道啊。这名字多难听啊,你当初怎么也不想着起个好听点儿的啊?”   温知著皱眉凝思:“我想着你在兄弟里行三,就叫温三了。叫着挺顺口的,一听便是能大火的名字。”   温烨霖:“三姐你这话,敢情,这还得谢你呗?”   温知著:“不用谢。”   温烨霖:“……”   两人插浑打科完,温知著只手轻抚封面上“大印书局”四个字,心潮一阵澎湃。   而后,她又去确认版权页。   版权页处是她仿后世设计,上面有有书馆地址、大印书局地址,以及编辑的留名,她和宝枝的名字皆在这里。   封底,盖着的是大印书局的独家印戳,以此为证明是大印书局出版。   整个书看下来没问题,她心下稍安:“开始整体装订了吗?”   温烨霖答:“开始了。”   “明天我去跟着看看。”   正说着,派去抄书的下人回来,把从墨轩书铺抄好的书给他们看。   “气死我了!这不是抄我的吗?”   温烨霖愤怒地把书册摔在桌上。   “这抄我的,比我贵一倍,我还得花钱,岂有此理!”   “你等等,别着急。”   温知著拿着书册,认真翻阅。   “三姐,你还看它干嘛?要我说,咱们就拿着我们的书,打上门去,讨个说法。气死了,我说他怎么也出府试书了,结果是拿着咱们的直接抄啊,难怪速度快呢!”   温烨霖气愤不已,一副要立即出去讨说法的样子。   “别急。”   “三姐,我不能不急,我急死了。”   “急死了也等等。”温知著快速扫过书页,“是抄了我们的,又不是抄我们的。”   温烨霖听这话,急了,“三姐,怎么不是了?那不是和我们一模一样?”   温知著看着那书,敛眸道:“嗯,他们有几页和我们的样张一样。是我大意了,放出去的样张有十多页之余,才叫他们有可趁之机。”   温烨霖很生气:“是他们太无耻。我真是想给他们端了,也不看看是谁就敢抄,还敢卖得比我贵!”   温知著理解他的心情,安抚他:“不用你去把他们端了,自有人收拾他们。”   温烨霖听她这话意思,顿时不满:“三姐,你的意思就放任不管?”   温知著认真道:“你仔细看这个书,就知道了。它里面用了我们样张的内容,这才是你看到会一样的。但是除了我们的样张,他也有自己的东西。”   “而且,不是我不管,是没法管,我朝并无相关律例,即使知道他用了我们的,那能怎么办?报官吧,别人知道我们身份的,不知情的难保不会来一句,这二位仗势欺人,到时候你该如何说?你觉得别人会听你解释吗?不会的,他们只相信自己认为的。”   温烨霖烦躁地坐在那儿,看什么都不顺眼,听完温知著所言,更是憋闷得不行。   “那就这样,任他们无所欲为?我光是想想就要气炸了!”   他日夜辛苦所做的成果,被别人拿去敛财,挡了自己的路,想想就窝囊极了。   “当然不是。”温知著把书册放在桌上,“你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会为之付出代价,无需我们做什么。”   温烨霖将信将疑,忍着胸腔内磅礴的怒气,再次翻开了这本书。   一开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恨不能夹死一只蚂蚁,翻到后来,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竟然露出笑颜。   “好啊,妙啊!让你敢抄小爷我的,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作自食恶果,哼!” 第26章 经销 刻印时代。   他一会气炸, 一会又偷摸高兴,温知著瞧见,问他:“现在高兴了?”   温烨霖一敛眉, 偏过头:“哼,才不!什么时候他们受教训了才行!”   温知著算算日子,心道快了。   之后两日, 陆续有两三批学生来退货。温知著吩咐下去,凡是这时候前来的, 二话没说便退了。学子们没想过他们态度这般好,一时间对有书馆的心情颇为复杂。   赵川东也是这时候找来的。   他手握两百本大订单, 倒不是想退货,只是坊间传言令他心里不踏实, 他想来打听打听。   他和那些学子不同。   那些人是要科考,他是为了命运的翻身。   从本心讲, 他当然希望有书馆能按时出货,因为这样, 他才有翻身机会。   他坐在有书馆内,徐春霞问:“请问你也是来退货的吗?退货在这边登记。”   赵川东摆摆手,颇为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来打听打听, 您能给我透个话吗?这书能按时出来吗?”   徐春霞得了吩咐,不能透露消息, 只好道:“还有三天,就到交货日了,到时就知道了。”   赵川东一噎。   他当然知道, 这不是想提前知道吗?   他再问,徐春霞反复答不一样的话,但意思是一个意思:别慌, 到交货日就知道了。   徐春霞油盐不进,着实让他颇感心焦,但看对方气定神闲、很有底气的样子,又不似坊间传得那般凶。他思来想去,决定换种方式套近乎。   赵川东:“大妹子,你知道不?外面人都传你们的书根本出不来,大家都急着去墨轩那儿抄书,这事儿你知道不?”   徐春霞:谁是你大妹子。   不过,他说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温知著查出来后,便跟她说了,因为她是大印书局的发行主管,得对这些事有了解,以做好应对。   “嗯,知道。怎么了?”   赵川东左右看看,小声凑近说:“其实,他们这书是学你们的。”   他不愿白花冤枉钱去墨轩那抄书,便使了小钱,借一个学子抄好的翻看了下。   这也是他不退款的原因,墨轩那边糊弄学子还可以,他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小把戏。   不过是眼红有书馆的生意,眼热跟风,又做不出自己的东西,用对方放在外头的,自个儿再随便编一些,左右旁人也不知这有没有用。何况,这是有书馆先挑起来的,倘若没用,估摸着人也是找有书馆的麻烦,而不是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既能赚钱,又不用担麻烦。   妥妥的都算计好了。   他想着透这个消息出来,赚些好感。   不想,徐春霞没什么大反应,只说:“这种事不要随意攀扯。他们怎么出的,他们心里有谱,我们自然也有。”   赵川东意外挑眉。   原来这也知道,居然无动于衷?   他有点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又折返回来。   他想明白了,有书馆的书,保准准时。   这风平浪静的,感觉像是在酝酿什么大风暴。   他蓦地想到什么,赶忙问:“大妹子,我再问问,最近是不是有学子退货啊?”   徐春霞眼一瞪。   这人忒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没好气道:“嗯,怎么了?”   赵川东激动搓手:“我就想问问,他们退的书卖出去了吗?”   徐春霞:“还没。”   赵川东又问:“敢问,数量有多少?我看看,我能不能把他们退的全买了。”   徐春霞有点没听清:“你说什么?”   赵川东回:“我说,看看数量有多少,想全买了。”   这下徐春霞听清了,意外地看他一眼。   “你等等。”   她得去对下数量。   赵川东在原地等待。   他想好了,有书馆若是真的,必能打个翻身仗。   只他身上没钱了,唯有一块家传玉佩。   待会就去当了,等赚了钱再赎回来。   打定主意,他按耐住心情,盘算怎么把这批书卖出去。   他和旁人皆是二两银子一本买的,先开始不能在上京城内卖,得去旁边的县、镇,有书馆没到的地方卖,这样他方能有得赚。   要是,有书馆能给他打个折就好了。   如是想着,徐春霞已对好数量回来:“一共退了316本,你确定要全买了吗?”   赵川东搓搓手,道:“大妹子,劳烦问下你东家,可否给我打个折?我上回订了两百本,这回又是三百,手头一时紧张。”   主要,他怕家传玉佩当不出六百两。   那笔订单,徐春霞印象深刻,没想就是眼前人。   “你一人为何买这么多?看你样子,不是学子。”   这话,徐春霞早想问了。   “大妹子你有所不知,上京辖属的县镇,以及隔壁的州城,皆是用同张府试卷子。上京城知道有书馆,旁的地方不定知道。我就去这些地方卖,赚个差价。”   徐春霞若有所思。   东家似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开发布会时。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福至心灵。   她问:“你对怎么卖这些书,有什么想法吗?”   赵川东详细同她说了说,而后道:“大妹子,我都告诉你了,你可别拆我台啊。我这本来卖得比别人贵,不定会好卖。”   徐春霞深吸口气,暗自攥拳,定定神道:“放心,我们不和你争。目前,我们人手有限,只能在上京城中打转,你能去隔壁州城,算是扩大我们的影响。我刚有一想法,打折的事我可以请示东家,不仅如此,以后我们再出新书,你甚或有机会第一批拿到书……”   赵川东激动扬眉:“大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春霞道:“你待我说完。但是往后,你只能卖我一家的书,不能卖旁人家的。”   赵川东犹豫:“这……”   徐春霞又说:“你应是没听最后一天发布会。会上,已说了后续会有其他科考书,比如院试、会试等,你觉得会只卖这一年?不是我说大话,只要科考一直有,我们这书就能一直卖。今年是只有几千本,往后呢?会不会有几万本,甚或更多?”   赵川东尴尬笑:“大妹子,你真敢说。”   “不是我真敢说,而是真的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不愁。虽然现在,我们在上京城打转,我们东家可说了,早晚在全国开店,到时候你再想这样,生意可就不那么好谈咯,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她是想到这种分销,但也不必上赶着。她家也有考府试的,自是知道这书不发愁卖。   赵川东敛神沉思。   他不得不承认,徐春霞说到他心里去了。   但是,这有风险。   半晌,他开口问:“那往后我只卖你一家书,是不是你家书只给我一人卖啊?”   徐春霞瞪他:“想得美。”   他似要说什么,徐春霞又道:“便说你这回又买三百,加上之前的两百,合起来共五百。我们自己卖两千五百本,你觉着能只你一人卖吗?”你卖得过来吗?   赵川东也知这想法有些不太现实,但心有犹豫:“可是,之后要是有人也卖,我不就……”赔了嘛。   徐春霞接道:“你刚也说了,你去我们去不到的地方卖,大家谁也不冲突谁。至于之后,或你去了更远的地方,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独一个卖书商,那一片地儿都是你的,还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另外,你换个思路想,只要我们这书好,定是别人都抢着。你比别人先拿到手,肯定比他们先卖,还怕卖不出去吗?大印上下,没人不爱读书的。”   “你要是卖得好,我以后和东家申请申请,有啥书往后别人没货,也优先给你卖,大家互利互惠,如何?”   徐春霞放完诱惑鱼饵,开始收钩。   “你真害怕,也不用勉强,总归这事儿是我刚自己想的,也是见着你买的数量多。到底成不成,还得东家拍板才算数。所以,不用勉强,万一东家不同意,也没辙。”   赵川东本就心动,被她这样一说,内心有千万个蚂蚁在抓挠,又着急又慌张又忐忑。   这就是场赌博啊。   堵一个有书馆的未来,拼上自己的以后。   他到底该不该?   唉,对方的东家他也知道,是宫里的小主子。   这也是他犹豫的点,人家将来撂挑子不干了,也是吃喝不愁,哪像他就指着这个了。   纠结了许久,赵川东终是做出决定。   “行,我干,劳烦你和你东家商量吧。”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是徐春霞和他谈生意,而不是东家直接出面。   “大妹子,为何是你和我谈买卖?”   徐春霞:“因为,我是东家亲封的销售主管,大印书局的图书发行全部由我负责。”   这话是温知著讲给她听的,徐春霞径自背了下来。旁人一问,她就这么说。她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反正听着很正式,也很糊弄人。   东家还说,以后给她弄个名片,就类似身份卡的东西。她外出谈生意,好发给别人。   徐春霞想着,又道:“你确定了对吧?那我去找东家商量了?”   赵川东点头应声,徐春霞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大妹子你等等,我先去趟当铺。”   “……好。”   徐春霞没问详细的,答应完后,跟伙计交代了一声,回办公室找温知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同温知著细细讲了,小心抬眼觑着她的反应。   别看她和赵川东说时,底气十足,面对温知著却很气短,怕对方觉着她自作主张。   温知著听完,陷入沉思。   她对发行略有了解,但她自觉这是较表面的。深层次的工作,得深入去做才知道。徐春霞所说这个,类似于总销和分销,现代图书公司或出版社多也会做。因为要靠着这些书商,自己做的书才能下沉到地方。   总的来说,这是可以做的。   “你的想法很好,可以做。”   温知著不吝惜赞赏。   她当初没看错人。   “至于折扣问题,也可以给对方。目前不能太低,我们成本太高,且他去别的地方卖,或会比我们的价要高。而且,我估计咱们的书出来后,上京城内会有短时间内缺货,他这批书刚好能补上。”   温知著把利弊分析给徐春霞听。   她不是不想多印,奈何书纸生产周期长,一时半会做不出来,且一本书又不能用两种纸,因而印量只能如此。   “所以,你叫对方关注着些。适时出手。”   “好。”   “以后你可以大胆想,毕竟咱们都是第一次,摸索尝试。”   “谢谢东家。”   赵川东从当铺回来,等了一会儿,徐春霞方才回来。   他忙上去问:“怎么样?你东家同意了吗?”   她一脸严肃,赵川东心里一突突:“该不会没同意吧?没同意就……”算了。   徐春霞:“东家同意了。”   赵川东一捂胸口,“这心惊肉跳的。”   徐春霞把温知著的话带给他,“东家说原该与你见一面的,但这会儿走不开,之后有机会再见。还有,这是东家让我给你打的折扣。”   九折,不低。   意外的是,不光这回是九折,上回买的两百本也给他算九折。   赵川东真真是意外,付完钱,抹了把脸:“你东家,真是个好人。”   忙着装订的温知著:好人卡又+1。   “走吧。”   徐春霞道。   赵川东:“哦哦我这就走。”   他抬步往外走。   “等等,是叫你给我走,不是叫你走。”   徐春霞颇感无奈。   赵川东一头雾水。   徐春霞也没解释,带他去了办公室后院。这也是温知著吩咐的,本来对方的两百本订单在前,就可以先供货,他又追加了一批,刚装出来的第一批书,基本全给他了。   待他看到院中堆成小山丘似的书,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难怪对方稳得住,根本就是闷不吭声做大事。   他庆幸地掐大腿,激动得热泪盈眶。   赌对了啊!   货他是悄悄运出去的,用的是办公室里的人,没惊动任何人。这是温知著打算的,她要等着印刷术的推广公告,一鸣惊人。   翌日,朝廷下达公告,整个上京城为之狂欢。   公告公布了两种印刷术的出现,并表示民间也可用此技术,详细使用方法已在公告一侧写明。但应温知著要求,没有写上献策之人的名字。   她只想做事,不想名声过盛,卷进不知名的事端里。   另外,公告最后,写得振奋人心: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两种新型印刷术,改变手抄书的窘境,大印正式开始步入刻印印刷时代。   在公告下达当日,有书馆和大印书局门前皆放上广告牌:【本书局所有书籍,皆采用新型印刷术印制】   一时间,无数人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也许,坊间传闻或是假的? 第27章 售罄 公然挑衅。   很多人将信将疑。   尤其是那些退了货的, 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便是如此,他们的书也出不来。”   “便是出来了也不怕, 应该和墨轩书铺差不多。但我已抢在其他学子前头,比他们先看到内容,还能会比旁人差?”   不同的安慰, 在不同人心间涌起,以此消弭悄然涌现的悔意。   墨轩书铺的掌柜兼东家也时刻关注着。   印刷术出来的时候, 他激动得老脸泛红,嘴唇哆嗦而不成字句。   真真是苍天有眼啊!   只当伙计过来禀告, 有书馆用的是新型印刷术时,饶是见惯诸多场面, 他心中的不安如似泉水汩汩冒头而出。   他暗中掐了把大腿,兀自安慰:“那又如何?出来就出来, 大家都是一样的,被找麻烦也会是他们在先。”   反正, 这回能赚的都赚了。   要不是他们书卖得便宜,一本卖个七八两,他们岂不是更多?   赚得不多也无妨, 钱不多,名气却有了。   原本, 他们苦苦经营,籍籍无名,因着这回府试书, 学子们大多知道了他们,往后还不全是赚钱的机会?   如此一想,他索性更盼着有书馆的书能出来。   他们作何想, 温知著不知道,也不在意。   趁着印刷术带来的热度尚在,有书馆门前的广告牌再度被更新:【《十天搞定府试一本全》第一批已出,请各位学子前来取书】   此消息一出,上京城内一时沸然。   “新印刷术真有这般厉害,几百本说出就出?”   “何止几百啊,我听取书的学子说得有上千呢!”   “天呐!也太神了吧,那以后不是想看什么书都有?”   “说起来还是有书馆厉害,当初不都说他们出不来嘛。”   “谁叫人是皇亲国戚,能拿到旁人得不到的技术。”   “不用这么酸吧?印刷术公布了,方便的是大家吧?”   “甭管怎么样,印刷术利国利民,就是好!”   温知著原是想趁热度给自己打广告,没想到最后反过来,她给印刷术打了广告。   原本很多人或猜这很厉害,但对它厉害的程度没有概念。结果,她们几百上千的书一出来,旁人才知:哇哦,竟如此神奇!   那些观望犹豫的同行们本觉雕版、活字费功夫,这下也不再犹豫,派人认真研读公告,势要将印刷术好好用起来。   当然,这其中属那些买书又没退货的学子最兴奋,他们担惊受怕多日,这会儿颇为扬眉吐气,是以一窝蜂涌入有书馆,按着号码、名字挨个领书,拿到手后爱不释手。   不过,他们没多逗留,拿着书就迅速回家进书房,一头扎进新到手的书里。   一本书一百二十八页,他们只有十来天时间。学透吃透,时间紧任务重,谁也不敢耽搁。特别后面的模拟押题,他们认真看完前文,方才知除了方法论,这才是全书重中之重,不可外传之法门。   模拟题附有参考答案,但大多数学子们皆知道,肯定不能直接用,而是得按照解题思路,用自己的话转化。是以,整整十来天,他们暗戳戳看,暗戳戳背记。   而有书馆连着三天出三批货,预售的三千册彻底交货完毕。之前心有犹豫的一些人,或是得到消息晚的,在有书馆出第一批货时,便奔赴而来,言明一定要买这次的府试书。   温知著提前有吩咐,这种搭配真题、模拟题的应试教材有其时效性,得与读者说明利弊,特别现在,府试将近,很可能买了看不完,如果他们执意要买,不是不行,但不能退货。   徐春霞按着她的吩咐,与人讲明。尽管这样,销量蹭蹭往上涨,两天时间就卖出一千册,还有再往上的趋势,却被温知著叫停。   “对外说本书售罄,这回府试前不再销售。如果仍想买的话,可关注下一年府试书。”   “好的,东家。”   这回徐春霞没有不解,因为她知这加印的一千册来之不易。温知著连跑了三四家纸铺,才找到一批合适用纸,几乎是连夜赶工,方紧急装订出来。   再有一个便是,府试日子真的太近了。   门口售罄牌子一放,仿佛听得见全上京城的叹息声。   怎么就不卖了呢?   而手握五百本货的赵川东,就成了最大赢家。   他先前跑周边县镇以一本三两的价格,卖出一些后,待得知有书馆售罄的消息,他又杀回来,将书价提高到一本四两,甚至最后几十本卖到了一本五两银,仍是供不应求。   有的学子不死心,特意来有书馆打听,确定这回真的不出了之后,失望而归。之后几日,每日皆有人来问,直到距离府试只剩两日天,书馆门前才算安静下来。   办公室里,一众人正欣喜又惊讶,徐春霞最爽快,径自问:“东家,您是说我们歇三日?”   温知著点点头:“嗯,还有大家这月的月钱,也发给你们。”   宝枝拿着银子,一个个发到手。   看着到手的雪花银,大家几乎喜极而泣。有人数了数,发现比之前谈好的月钱多了,不禁问道:“东家,月钱是不是发错了,怎么多了些?”   温知著:“没错,多的是这月的奖金。以后,凡是干得好,销售好,皆有奖金奖励。”   “这是真的吗?桂花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做梦。”   有人笑着道,旁边跟着发出喜悦的笑声。   整个办公室洋溢着轻松又开心的气息。   看着他们高兴,温知著也很欣慰。   “好了,拿了月钱大家今日下班,明日就好好休息。忙活了一个多月,你们也没消停,尤其是后面的印刷、装订,几日熬通宵,各位辛苦了。趁着这几日不忙,咱们暂时没出新书,书馆也没在售图书,先松快松快。”   “好好好,谢谢东家!”   “谢谢东家!”   接连不断的谢声响起。   “不用谢,这是你们辛苦所得。回来后,好好干!”   “好的东家,我们一定好好干!”   徐春霞带头表态,林小木和刘桂花附和得最大声。   回去后,刘桂花数了一遍钱后,放回去又掏出来,再数一遍,数完后眉毛扬着,嘴角咧着,任谁都能看出高兴来。   “桂花,你这数了三遍吧,还没数清哪?”   同屋的打趣她。   “数清了,俺就想多数数,俺心里高兴。”   刘桂花把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银子染上些许些许热意,她的心里方才踏实了几分。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她一个月赚了足足一两多银子。   往后一定要好好干,绝不辜负东家。   刘桂花眼眶微热,忙背着身子开始收拾印制室,整个人看起来干劲十足。刚打趣她那人不屑撇嘴,不就一两多点银子,看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同刘桂花一样激动的还有林小木。她是刻工,月钱多,再算上温知著给的奖金,一月赚了三两多,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东家。   她如是想着,却还想另外做点什么答谢温知著。   “不光月钱足,还有奖金,真好啊。”   “东家真是一点没含糊。”   印刻室好几个在小声议论,林小木暗自听着,疯狂点头。   东家真的好好,一点不在乎她的出身。很多人觉得她刻碑不吉利,说媒的都不乐意给她说,东家却不在意这点,还会因她做得好而夸她。   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   温知著回到办公室,做这回的项目复盘。   前两日,账房已将这回总销售额给到她。四千册书拢共卖了近八千两,先除去期物料成本费、装修费花的两千两,再有占大头的稿费一千多两,还有人工费、后期纸费,整个算下来盈利在四千两左右。   这个账目一出,温知著倒吸一口气。   古代卖书,真的能赚钱。   要知道,这种盈利她以前做书想都不敢想。   回忆她的职业生涯,也只有那几本畅销书能有这么大销售额,但是最后分到出版社的钱,是刨去各种渠道分成、宣发费、印刷费剩下的,能赚是不假,利润真不高。   何况那还是畅销书,发行码洋在上千万。但大多数书是没这种待遇的,赔本买卖的占多数,最后全压在仓库里吃灰。   温知著揉揉发涩的眼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社里的老编辑常常回忆出版的黄金时代。   在他们的口中,那是一个千万人渴求知识的时代,也是出版的黄金时代。人人向往知识,渴求进步,从书本中探寻人生的答案,在书页中发奋自省。   是以,那些年书卖得好,几乎是只要出书就能赚钱。后来,随着时代进步,无数便捷式阅读覆盖式增长。   书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渐渐地,那些年成了无数出版人回忆向往的黄金年,也是温知著无缘经历的朝阳时期。   现在,她好像在这里看到了——朝阳初升、暖阳倾泻的全新时代。   这会是她的时代吗?   -   温知著无从得知,也不再分心去想。   无论怎样,她要的是做好当下,稳稳当当地往前迈进。这回书卖得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市场空白。等这一波过去,她估摸着同类书便会如雨后春笋,一个个冒了头。   到那个时候,她该如何做?   而且,这回问题也诸多,她需要总结出来,再行改善。   一个是书纸问题。   质量且不说,世面上大同小异。但纸后面生产不出来,周期长、费用高,这回的物料费基本全花在上面。原本印量或不止如此,纸的出产大大限制了出货量,得想办法解决。   一个是书内容问题。   她发觉自己思路不算错,也不能说全准确。做教材的选项没问题,但最后几天迫于考期将近,只能选择不发售时,她才发现问题:他们的书太厚了!   如果这书只有薄薄的几页,便是只剩两三天,她也是敢出售的。   关于这个问题,她细细深想,又回顾前世的经典案例,也算是找出原因。这本书全而广,更适合中前期复习所用,最后冲刺用冲刺卷、押题卷反而最合适。   她把这个记下来,盘算着如何优化。之后,她还会出院试、会试等书,布局整个教材品类,届时好规避此问题。   做完复盘,她简单收拾下,提前下班。她把要付的稿费换成银票,先去了趟府衙,亲自给同知送去。   同知看着手中的银票,克制着激动情绪:“这是全部稿费?”   三百多两银子,能把府衙的墙刷一遍、地修一遍,桌椅也换上新的,他们京兆尹也总算能改头换面了。   温知著回:“这是第一批稿费,之后应是还会有的。”   同知激动:“好好好,有劳了。”   温知著一走,同知等陈子墨一回来,捧着银票就去找他:“大人,我们有钱修缮府衙了。”   他向陈子墨讲了遍温知著说的话,对方眸光微动:“三公主,是个有本事的。”   同知附和:“是啊,三公主厉害啊,如果不是她,咱们哪有机会换新东西啊。每回找户部申请,都被打回来,这回咱们自己赚钱了,真好啊!”   而温知著又去了趟卫国公府,给赵婉仪送稿费。赵婉仪也很是激动,但她忧心兄长府试情况,温知著见状,宽慰了两句,便先离开了。   回了宫,派人找温烨霖过来。   对方一来,就懒洋洋问:“三姐,又干嘛?我刚睡个觉,前两天累死我了。”   他前几天也跟着盯装订,成宿熬大夜,这刚闲下来正在奋而补觉。睡得正香,在做梦花钱呢,就被温知著叫来了。   温知著扬眉:“给你稿费,怎么,不乐意啊?”   一听发钱,温烨霖立马换上个笑脸,讨好问:“三姐,我能有多少钱啊?”   温知著问:“你想有多少?”   温烨霖随口道:“怎么也得有几千吧。”   温知著白他一眼:“白日梦挺好。”   温烨霖:“……”   没多废话,温知著把钱给他,稿费加上先前发布会的劳务费,差不多有八百两。   温烨霖数清后,苦着脸道:“三姐,怎么还有零有整啊,也没差多少,你给我凑个整呗?”   温知著从他手中抽出零钱,留下整整七百两,道:“行,现在可以了吗?”   温烨霖:“……”   他错了,他不该挑战的,三姐到底有多抠门他是见识了。   大开眼界那种。   “你这是最多的,比那两家加起来还多。”   “那也是我劳动多。要我说,就府衙最轻松了,光拿钱不干活。”   “……”   温知著:你怕是忘了你研究的真题是怎么来的了。   温烨霖把银子揣好,盘算着这些钱到底是先买砚台好,还是先买古籍好,一时间美滋滋的。他算了算,只能买一样,最多两样。可他看上的可不止一两样啊。   于是,他朝温知著套近乎道:“三姐,啥时候再干活啊?”   温知著意外地看了看他,说:“办公室那边休息三天。这三天,我去国子监上课。”   温烨霖:“?”   温知著想想又问:“对了,你有没有认识会讲鬼故事的?或者,仵作也行?”   温烨霖掏掏耳朵:“啥?你要啥?”   这一会儿要上课,一会又要讲鬼故事,这是要干啥?   怎么就不能好好干活赚钱了?   温知著也是随口问他。   上回,学院尖子们带人来捧场,贡献了不少销量。她当时忙,只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但是他们想看的书她却是记在心上。   她今日复盘时,突然想起一个被遗忘很多年,却又被无数人怀念的东西。   故事会。   小小的一本,却是承载了许多人的青春回忆。   最重要的是,连载故事恰好满足她现在无作者可用的窘状。   她得想想怎么着手。   至于去国子监上课嘛,当然是为了院试。   温烨霖不知她打算,只知三姐真的让人出其不意。但他却也没闲着,温知著又给他派了新活儿。   另一边,府试考四日。四日结束后,试卷被送往审阅处批卷。   主持考试的京兆尹同知,改卷的却是选的另外几人,其中以内阁的徐振明为首。原本,府试这样算小考,用不到徐振明,但温宏毅重视,便派他过来。   “大人,这回便是这次府试所有考生的卷子。”   一人把卷子送到。   徐振明边拿着检查,边问:“考试时,可有什么问题?”   “回大人,没有。”   他又问:“这些全封好了?”   “是的大人。”   他检查完,确定没问题,道:“你下去吧。”   徐振明把试卷分给不同的批卷人,他们各有分工,连夜秉烛改卷,希望尽快能有一个分晓。   改着改着,一人惊呼,几人看过来。   他举着手中的试卷,快步走向徐振明。   “大人,您看!这帮学子,当真是过分,竟敢这般公然挑衅!” 第28章 舞弊 沸沸扬扬。   科举考试, 唯有舞弊,不被容忍。   大印自推行科举,一向对此严惩不待, 几乎人人闻舞弊而色变,无人敢打其主意。是以,全国上上下下, 向学之风尤甚,多与不敢动歪脑筋有关。   这回, 难道有人铤而走险?   其他批卷官瞬时心里一个咯噔。   徐振明似有猜测,阅完一份卷后, 对方又另递给他一份卷子查阅。   看完后,他脸色黑沉如乌云。   这两份卷子, 所答措辞无甚差别,明明白白昭示着舞弊之事实。   他神色一凛:“事关重大, 现在查,看有多少学子如此。”   猜测做实, 其他批卷官有苦难言,唯有先比照两份卷子,紧急翻阅数千份考卷, 寻找相同项。   没一会儿,就有人疑惑道:“咦?这份瞧着一样, 又不太一样?”   其他人忙凑过去,一看确实如此。   论述的格式是一样的,但是具体内容又有不同。   徐振明:“这份也先另放出来。”   只没想到, 相似答卷他们找出了千份之余。其中,如刚才一模一样的算少数,仅有十多份, 结构体系相同的占大多数。   徐振明望着一摞试卷,手指敲着桌面,下面人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情绪,却也惶惶不安。   不管如何,这次考试漏题了。   屋内弥漫着沉默压抑的气息,闭塞得让人胸口发闷。   批卷官嘴上未说,心里皆叹倒霉。   好好批个卷子,遇上舞弊了,万一说不清呢?   良久,有人试探道:“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振明:“讲。”   那人道:“依下官拙见,格式相似者,应不算舞弊。”   徐振明:“钱大人,为何?”   “怎么不算舞弊,他们答得一模一样!”   赵伟全抢白道。   他是第一个发现卷子相同的那个人。   钱卿年被驳斥,也没着急。他不是随口说,自有理由。   “赵大人,那些卷子结构相似,如设定好的统一框架,内里各有不同。乍看上去很像,你我读过,皆知内容全不一样,算不得您说的一模一样。”   赵伟全冷笑:“哼,那内容一模一样的答卷,钱大人又怎么说?”   一模一样的,或是内容八成相似的,钱卿年无话可说,也没打算为之辩解。   徐振明问其他几个人:“你们怎么看?”   他们想从表情揣度他的想法,一无所获,只好战战兢兢抒发己见。   有人和赵伟全看法一样,觉应算舞弊;有人赞同钱卿年,认为这只是种形式,阅卷更一目了然。   徐振明取走几份试卷,道:“劳烦几位接着阅卷,徐某进宫一趟。”   他一走,几个人神经微松,又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行极细致地批卷。他们知道,无论那千余份的卷子如何判,府试舞弊一事,已成定局。   宫里,徐振明向温宏毅汇报此事。   温宏毅忍着怒气,问:“爱卿觉得呢?”   徐振明:“微臣认为,结构相似并不算舞弊,可能师出同门,另外十余份,得查过才知。”   温宏毅怒道:“好好查,绝不姑息!”   小小府试,就敢大胆挑衅朝廷律法,不给个教训,怕是会助长歪风邪气。   徐振明边领命去查源头,边井然有序地安排阅卷一事进行。   -   府试期间,温知著去国子监上课,搬出与京兆尹的合作案例,并用能为国子监创收为诱惑条件,成功说服祭酒与她合作。她顺利拿到国子监历年考试真题,为院试教材添砖加瓦。   她本还想找监内夫子撰写教材详解,奈何院试出题人涉及夫子,现命题人不能做解题人,为了避嫌,忍痛作罢。   她这边斩获大捷,分头行动的温烨霖却出师不利。   原以为搞定青山、南山两大学院不在话下,当初温知著和他说时,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这会儿,饶是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青山院长仍是无动于衷,态度和蔼客气,笑眯眯说着婉拒的话。   温烨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再去南山学院,便有几分打鼓。只因年少气盛,狠话已放出去,心中再无底气,也要咬牙去试试,否则不是别人看不起,自己想想就极为唾弃。   好在,南山院长不似青文那般油盐不进,但对他所提稿酬不甚满意。两者互相拉扯,暂丢读书人之斯文,行菜市场砍价之举,你进我退,一来二去,他差点没守住差价,让南山占七个点,自己余一个点。   读书人还起价,真一点没含糊。   他差点没占到好处,万万没想到啊。想想当初的京兆尹,甚好忽悠,一出手他便能和对方一半一半,对方还很高兴。不过因着青文的失利,他对南山本不抱期望,能拿下它并从中获差价,已属意料之外。   他回去后,颓丧告知温知著事实。   温知著瞧他宛如蔫了的小白菜,给予稍许安慰,再和他一起二次登门,仍是无济于事。   如此三次,还是不行。   温知著便不再做无用功。   温烨霖难遭挫折,想想还是气不过:“三姐,你说青文怎么就那么迂腐?他们赚钱又得名,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温知著揣摩了下原因,道:“可能,因为人家都有?不需要咱们锦上添花。”   她也是最近才知,虽说三家学院并立,却是青文为首,学子众多,名声远播。对方一不需要他们宣传,二不需要外来银钱,光是学子每年的学费,已是很大一笔。而另外两家,国子监穷得很,南山则想靠此赚钱又博名。   温知著一解释,温烨霖也懂了,仍是有些孩子气的不服气:“哼,他们这样不思进取,早晚被取代。”   温知著一挑眉:“霖弟,这项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   温烨霖不服输:“我一定要让青文那个老家伙后悔。”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沉声道:“年轻人,有志气、有拼劲是好事,但也要落到实处才行,放大话要不得的。”   温烨霖:“……”他哪有说大话?   温知著似猜到他所想,问:“你说说,院试教材你可有思路?两家考试皆有不同,你有何规划?”   温烨霖:“……”我暂时还没有……所以真是放大话?   温知著不知历史真实院试如何,但知这三家院试跟考研自命题院校似的,用的是自命题卷,而非统一卷子,操作起来便有难度。   现在四月份,院试在七月,之前他们做府试书,一个半月成书,这回也是如此?三个月时间,各分一个半月?   显然不太行。   温知著也不想这样做。   他们人手有限,赶时间做太多,广而不精,质量可能会下降,易败坏口碑。而且,她想做的是教辅产业链,单本不足以成体系。   温烨霖凝眉思忖,未有回答。   温知著见他为难,给他指一条明路:“霖弟,你不妨先研究下两院真题,越快越好。我改日问问赵同学,看她是否愿意与你一起。然后,再做出一个明确规划,最好覆盖整个科举考试,而非这一年、这一场。”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能,看能否推动两院实现联考制。如果联考不行,也无妨,通过真题找到其共通性,推出一本普适教材,即基础教材。之后,再继续推出真题详解、日常练习册,以及模拟预测。你想想怎么做,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大印书局欢迎你。”   温烨霖一阵无语。   感情他现在还不是编内人员?   但他不得不承认,温知著所讲确实打开他的思路。他之前只想仿照府试来做,那样会很吃力,编撰难度也递增。   他似有所悟。   正当此时,他们二人得到宫内紧急传召,立刻回宫。   一进御书房,一股风雨欲来的压力扑面而来。   屋内,已有不少人,有熟知的京兆尹、同知,也有不熟悉的。他们二人一进来,瞬间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温知著瞥见同知嘴角的苦涩,恍惚猜到可能因为什么。   他们押中题了。   果不其然,温宏毅忍着摔书的冲动,沉声问:“著儿,你来解释怎么回事。”   全海把他们的书递给她,露出上面的模拟题和参考答案,同时递给她一份卷子,上面的题面略有不同,核心观点却是相似,用上模拟答案,恰好切中要点。   温知著一边暗叹温烨霖和赵婉仪的厉害,一边也晓得为何摊上麻烦。相似的是策论,但贴经他们定是完整猜到,没有失误。   唉,该不会有学子把模拟答案写上了吧?   她心中叹气。   她的沉默,做实部分人猜想。   立马有人拱手而出,一脸严肃又悲愤:“科考舞弊一事,还请皇上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温知著皱眉。   她和霖弟已站在这里,明摆着这事和他们有关,此人这时跳出来说严肃处理,这得是和他们多大仇多大怨。   温宏毅本就气愤不已,看到那本书便觉他们二人当真大胆,又不得不给出教训,以平息悠悠之口。只他自己主动做是一回事,被人逼迫又是一回事。   他沉着脸,指节叩着桌面,显露出帝王的威压,问:“你是在教朕做事?”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那人受不住这份威压,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温宏毅瞥他一眼,挪开目光,问温知著:“著儿,你可有话要讲?”   温知著大体猜到原委,回道:“儿臣想问问父皇,不知您可有看完整本书?”   自然没有。   徐振明把这本书给到他,他便将人召了过来。   温宏毅:“朕还未看过。”   温知著松口气,没看过便意味着不知他们思路,还有可商量余地,就怕知晓他们真是猜到,也要硬安罪名。   温知著接道:“儿臣斗胆,建议父皇看看此书。这是儿臣所想,而后由霖弟、赵同学共同编撰而成。其中,我们总结了历年复试真题规律,依其规律,大胆猜测,做出三套模拟题,如果真的命中,也是我们潜心钻研所得,并无其他不妥行为。至于真题,我们与京兆尹合作而出,也非来历不明,请父皇明鉴。”   温宏毅脸色稍霁:“这么说,你们并非找考官透题?”   温知著坚定摇头:“绝无此事。不过父皇,儿臣想向您谏言,府试命题人着实会偷懒。”   一旁的命题人猛地抹了把汗,瞪着眼睛看她。   温知著无惧他的目光,说道:“因为真题从无泄漏,几年来经常出相似的题目。这不,被我们稍稍一琢磨,就猜透了规律,才给父皇带来了烦心事。”   温宏毅简直要被她的无赖说辞气笑了,问:“这么说,朕得谢谢你帮朕监工了?”   温知著毫不谦让:“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之幸。不若父皇先看看书,此事再做定夺如何?倘若儿臣要做了不法之事,甘愿受任何惩罚。”   温烨霖也跟着道:“父皇,您当知儿臣所学,儿臣接连半月与三姐做此事,方才有所成果。如果有和不妥,儿臣愿与三姐共受惩罚。”   温宏毅若有所思:“你们姐弟二人,倒是关系好了。”   徐振明呈上来的共有五本书,他自看一本,其他分给徐振明等人。   “都看看吧,看看是否如著儿所说。”   御书房内,响起不间断翻书页的声音。   -   上京城内,有小道消息传出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回府试好像有人舞弊,好几千人一起哪!”   “太大胆了吧,舞弊是要坐牢发配的啊,他们就不怕吗?”   “听说犯事儿的人背景了得,根本不怕,就算皇上查出来也没事。”   “什么样的人能查出来也没事?之前有人舞弊,不连着死了好些人?”   “这回不一样啊,好像是皇子、公主,皇上能怒极杀儿杀女吗?”   “你一说,我多半知道谁了。前几天还有学子说,这回必中呢!”   “唉,本以为是有书馆押中题了,原来是舞弊啊。”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因为未出定论,只敢小声议论。墨轩书铺的掌柜得知此事,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是人人都能随意押中题,往后学子不学习,只盼着押题就好了。   自府试结束,他向学子打听,得知对方好像有押中题,而他们别说中了,打擦边球都没有。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害怕被人找上门,这会儿听闻这个消息,莫名地就希望是真的。   他想了想,唤来伙计,决定对此事推波助澜。   这事传到很多学子耳中,尤其是那些用了模拟答案的人,顿时更慌。一时间,不少学子自发找上门,想要有书馆给个交代。   学子甲:我们看了你们的书,就要背上舞弊之名,怎么办?   学子乙:退钱,必须退钱!   学子丙:我们是无辜的,必须给我们正名。   学子丁:有书馆害人不浅,赔钱也不能算了,必须给个交代。   徐春霞并未接到这件事通知,她当然不会承认书馆参与舞弊,这可是重罪。   她怒斥学子:“谁要是再污蔑有书馆舞弊,我们就官府见!”   学子甲气不过:“大街小巷都在传你们舞弊,方才能押中题!”   徐春霞:“放屁,根本没有的事!我们要是舞弊,还用吆喝地全上京都知道?那我们怎么不被抓起来,还能等着你们来闹事?我等下便禀告东家,看看是谁在背后败坏书馆名声,定要找京兆尹伸冤去!”   学子们一时被她的态度震慑,也搞不清真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她却拒不承认,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只好先行离开,恐怕她下一秒便去京兆尹评理。   学子们暂时离开,但不意味着谣言就此散去。徐春霞的强势,暂时解决了围堵的人,但舞弊一事跟长了腿似的,呼一下传遍大街小巷。   大家不敢明着大肆议论,私下里却是指指点点,尤其是对当初买了有书馆一书的学子。   之前退货的人原本心有后悔,现在却安慰庆幸。   还好还好,退了。   考不中,也比沾上舞弊强啊。   那些看了书的学子本来庆幸有题押中,盼着算着考中之日,这下谁也不敢再多言,甚至很多坚决不承认自己买过书。不少人偷偷把书找出来,或烧了或别的,以求脱离干系。   有书馆以后绝不会再去了。   真是害死人。   他们恨恨想,想把有书馆打砸的心都有,又不敢自个儿前去,暴露身份。   不过有的人有钱,雇了些人撒气。   于是,近日备受欢迎的有书馆门前,多了一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办公室门口也未能幸免。有过路人,看见其惨状,“呸”一声方离开。   徐春霞自知事大,忙于去找温知著,到了办公室方知,温知著和温烨霖被紧急召回宫。   她心里一慌,脸色发白,手心直冒冷汗。   难道,这是真的不成?   要完了? 第29章 放榜 再度售罄。   御书房内, 漫漫时间过去,众人终于从书页前抬头。   温宏毅问:“众位爱卿,如何看?”   众人头脸上震惊未褪, 听闻问话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回答:“回皇上,好像三公主所言是真?”   闻言, 情绪最跌宕的当属命题人。   他当然没做不法之事,被卷进这场无端案中, 自觉冤枉又郁闷。但他看完整本书,了解其中思路, 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本来最无辜的他,成了最不无辜的人。   一面是承认透题舞弊;一面是承认工作敷衍懈怠, 反正总有一样,是占了的。   如果要他选, 肯定选后者不选前者。   后者是态度问题,会被问责但性命无虞, 前者是原则问题,听闻涉及学子众多,弄不好要掉脑袋。   于是, 同僚一出口,他便扑通跪在地上, 向温宏毅痛斥自己的懈怠散漫,言及自己偶有慢待,方才导致被人看透押中题。他言辞恳切, 表达强烈的忏悔之意,恳请能饶恕自己一次。   温知著在旁听着,也有点不忍, 毕竟是他们出教辅在先,侥幸押中考题,对方算是遭受无妄之灾。   她便开口,替他说话:“这位大人,其实你不必这般自责。无论您偷懒与否,皆可能会被找到规律。但凡是人,总有偏好,这点是掩藏不了的。从您的偏好入手,自然便可推到你的思路,这其实挺简单的。”   命题人无语凝噎。   刚说我偷懒的,不是你吗?   但他也知她在为自己说话,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温宏毅沉默不语。   他刚刚也有看完全书,震惊于其独特思路和用心程度,不由改变原有想法:是否真的没有舞弊?一切只是巧合?   温烨霖见温宏毅不说话,决定换个方法来证明。   “父皇,您若不信,儿臣愿当场与命题大人现场出题,您看可否?”   温宏毅:“霖儿,想如何出题呢?”   温烨霖:“儿臣与大人同时书写,他之后再出题,想重点考察哪本书、哪一部分,以及策论他会偏好怎样的问题。不知父皇觉得可以吗?”   此事目前陷入僵局,温宏毅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许多双眼睛看着,命题人紧张冒汗,但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证明澄清的机会。他搜寻脑中记忆,按着当初构想,写下答卷。   温烨霖不甚紧张,比他先写完。   两份手稿呈到案前,温宏毅看完,脸色并未好转。   命题人偷摸抹了把汗,心道:难道是出了岔子?   温烨霖也是心有不好猜测,咽了咽唾沫,生出紧张之意,不由看向温知著。温知著回以他安心的眼神,稍稍安抚他的情绪。   御书房内针落可闻,间或有呼吸声交错。   “呵。”   良久,温宏毅发出轻笑声,众人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   “振明,答卷相同者,皆不予录取,但……不算舞弊处理。”   “呼。”   温知著几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畅快地吐了口浊气。   这句话,便是给这件事定性了。   京兆尹和命题人为此皆受到小惩,他们自然无异议。   “不过……”   温宏毅顿了顿,看向旁边安静立着的温知著,准备再度开口。   触及他深沉的目光,温知著心有所感,立即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温宏毅淡淡点头。   温知著似猜到因为此事,可能要剥夺他们用真题、出教辅的权利,便将那番“有限的精力有效化,有效的学习无限化”的说辞,同他讲了遍。   “父皇,儿臣认为,科考便是为朝廷选举人才。倘若能给他们一个范围性学习,从县试开始,层层递进,逐步深入,私以为会比现在这种盲考更好。因为,他们更能挖掘深度,思考问题更深入,而不是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一些无用功上。”   “儿臣出教辅,用到真题,研究规律,便是想让他们学会将有限的精力有效化,而在有效的前提下,进行无限思考,再利用得当方法,达到更好效果,绝非是投机取巧之举。不光如此,父皇还得要感谢儿臣。”   温宏毅挑挑眉:“为何?”   “正是因为有儿臣出此类书,方能督促众位大臣居安思危,不进则退。不然,一不小心被儿臣押中题,岂不是证明工作懈怠,可能要挨父皇骂?”   她语气微带点调侃之意,缓解室内压抑氛围。   已经尝受苦果的命题人嘴角泛起苦涩。   “这样一来,为了不挨骂,众位大人得变着法子出题,想方设法为难考生,变相敦促学子们更得会学以致用,使考察出的学子可能更优秀,反而会比之前那种盲目地广撒网效果要好。父皇您觉得呢?   温宏毅微微颔首:“似乎有理。”   温知著笑:“是吧,父皇?所以,儿臣还有一小小请求,可否请父皇将会试、殿试的往年题目,全部交予儿臣使用呢?儿臣往后接着出其他书,以此敦促各位大臣勤勉,为我朝选拔优秀人才,替父皇分忧,您觉得如何?”   温宏毅及众人:“……”   好家伙,一个府试还不够,还要其他的?   大家惊在当地,为三公主的勇莽而震撼。   温烨霖这回不由也对她心生钦佩。   三姐她,太敢了。   可听着也好像没毛病?   温知著怕温宏毅不同意,想想肉疼道:“父皇,儿臣不白用,给钱的,为您充盈国库。您想想,这样可谓是一举四得,这种好事定不能错过,是吧父皇?   大家不说话,心里却不平静:三公主,您屈才了。   但他们都觉得,温宏毅肯定不会同意,这听着跟儿戏似的,不靠谱。   半晌,众人听到温宏毅的回答:“依你。”   大家惊得一时忘了反应,瞪眼的瞪眼,张嘴的张嘴,似被按下暂停键。   然而,他们张大的嘴还未合上,又听见温知著说:“父皇,儿臣还有个小小请求,可否请您写个官方授权,证明儿臣做此事是应您许可的,并非瞒而不报。”   “……”   一时间,众人算是领悟‘得寸进尺’四个字的精髓。   无外乎如此。   温宏毅:“罢了,也依你。”   温知著一点不意外,脆声答:“谢父皇,父皇英明。”   温宏毅无奈笑:“现在觉得朕英明了吗?”   温知著拍马屁:“父皇一直英明,支持儿臣的事业。这是儿臣还父皇的钱。”   来时匆忙,她却记得带上银票。原本,她就在纠结要不要提前还款,这件事一出,让她下定决心。   必须得让合作伙伴看到甜头,方能许她好处。   提前还款也有好处,利息少,满打满算,她决定大方一些,付一百两利息。   温宏毅根本没把她创收一言放心上,现在却因她大气还款,有所改观。   或许真能充盈国库?   他所想众人不知,但舞弊这事顺利解决,叫人松了口气。   温知著先回一趟办公室,被门前的臭鸡蛋、烂叶子惊住,未等她发问,徐春霞迫不及待地道明原委。   她真的太慌张了,在对方回来之前,脑中想过万千种可能,等一见到她,那颗失魂落魄的心算是找到主心骨。   徐春霞说完,试探问:“东家,我们真的……”舞弊了吗?   温知著眼眸清亮,看着她道:“没有,我刚回宫便是处理此事,已经搞定,无需担心。”   徐春霞虚弱点头,“那之后再有学子闹事怎么办?”   温知著道:“凡是闹事的,依法处理。你放心,我们没做亏心事,给你看看这个。”   徐春霞接过手函,看清后终是彻底放下心。   “把它裱起来,挂在有书馆。”   “好好好。”   温知著料定其他人也惴惴不安,还未来及安抚,印制室除了刘桂花,吴全几人纷纷来向她请辞。   他们虽没明说,态度昭示心中所想。   关键,他们作为第一批印刷工,去哪都不会没活干,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要知道,舞弊弄不好要掉脑袋啊!   他们急于撇清关系的做法,温知著没甚反应,随他们去。   这种一出事便要走,留了也白留,还可能留个祸害。   徐春霞在旁张张嘴,也没开口。   印制室空了,温知著想到接下来布局,命宝叶再去招人。   而后,她想到徐春霞所言,眸光微冷。   她就去一趟宫里的功夫,谣言四起。不作他想,肯定有人在幕后捣鬼。懒得浪费人手,她索性将其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去京兆尹报官,言明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谣传科举舞弊,愚昧人心,居心叵测。   陈子墨刚从宫里回来,目睹全过程,也知此事不容小觑,当即派出人手彻查。   既报了官,温知著没再管此事,而是让有书馆关门两日,等府试放榜。   这两日,她领着办公室众人没闲着,加紧赶印府试书。她把此书微调,将今年考试真题加进去,算是跟紧考试进度。   宝枝不解她为何突然大肆开印,问出心中疑惑。   温知著:“你马上就知道了。”   -   转眼到了府试放榜日。   这几天,看过书的学子们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把有书馆骂了无数遍,又慑于官府介入,不敢再去门前找麻烦。这日,他们方收敛惶恐情绪,硬着头皮去看榜。   他们尽力降低存在感,忐忑不安地寻找姓名。   哪怕心中已有侥幸猜测:这么久没事,是不是真的没事?   但没看到结果,仍不敢放下心。   直到,有人在榜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确认三四遍,惊讶地捂着嘴,热泪盈眶:“我竟然中了?真的中了?”   一个声音响起,又有另一个声音接道:“我好像也中了?”   “我也中了!”   “还有我,也中了!”   这时,有人后知后觉:“有书馆舞弊,莫非是假的?”   立马有人接道:“肯定是假的,我用的是有书馆的书,真的中了!我考了五回啊,苍天有眼啊!我要谢谢有书馆去!”   “我也用的他们的书,真的中了!”   “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太久了,他们没有舞弊,他们真的押中题了!”   “有书馆是我再造父母啊!”   有人道:“快看看这回案首是谁?”   “是……赵佑云?这谁啊,没听过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考了三年了,没中过,没想到这回一中,便是案首!”   这人激动地炫耀,好像跟自己中了似的。   旁人立即接道:“你快多说说,这案首怎么回事?”   那人托着下巴,正要说就看见赵佑云站在不远处,忙喊道:“赵兄赵兄,恭喜恭喜,得中案首啊!”   赵佑云被惊喜砸中,乍然没回过神,茫然道:“我中了?”   那人已走近,附和他:“不光中了,还是案首!”   赵佑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红榜黑字写着呢!敢问赵兄……”那人神神秘秘看向四周,压低声音问,“赵兄是用了何方法,可否分享一下啊?”   赵佑云喃喃道:“好像,跟我看了有书馆的书有关。”   此话一出,立马被传开,皆言案首之所以得中,是因为看了有书馆的书。大家有信的,有不信的,各执己见。   这时,一个学子喊道:“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大家原本围着放榜,瞬时围过来,看清这是一则通知:   有几名学子考试时,照抄辅导答案,成绩予以作废,但不计舞弊处理。参考书可用,有官方许可授权,但考试时不允许照搬照抄参考答案,否则皆不计算成绩。   嗡!人群沸然。   前有案首看书得中,后有官方公告通知,这无一不是说明一个事实:有书馆的书,真的有用!   很多本要参加来年考试的,几乎毫不犹豫,朝着有书馆的方向奔去:他们要买书!   与温知著所料不差,有书馆内此刻挤满学子,他们争先恐后地掏钱付账,言明要买府试书。他们早有准备,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接待,收钱几乎收到手发软。   先前,大家隐有疑惑,为何要紧急赶印,此刻已全然明白。   这本书今年来不及看,但方法通用,明年考试的学子现在看,可谓是刚刚好。   不光如此,温知著带着温烨霖做出院试书规划,这会儿也开始预售,效果也颇为不错。   整整一日,与前几日的萧条成对比,有书馆内几乎人满为患。   还有专程来道谢致歉的,为之前的鲁莽行径,温知著一笑置之,那些学子惭愧脸红,暗下决心:以后买书,皆在有书馆买了。   当然,有人仍对其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认为只是侥幸而已,不屑走这种捷径。   “还是得勤学苦读,投机取巧要不得。”   “现在笑,将来有哭的时候。”   “说他们押中就押中,这回没舞弊,往后可说不定,还是远着点好。”   众说纷纭,但不影响有书馆加印书再度售罄。   与此同时,墨轩书铺也迎来了学子们的“礼待”。   当日,他们退款转而花大价钱来此抄书,这回见到有书馆的神奇,再一对比墨轩书铺的书,方知其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   府试根本不考《诗经》,但墨轩的书,除了抄袭样张之外,剩下内容却以之为重,从根本上便跑偏了。   现在,他们要为曾经所做付出代价。   “退钱!骗人的坑货!”   “把他们店砸了,看往后还骗不骗人。”   “抄袭又骗人,真是臭不要脸,枉为读书人!”   “我真是后悔,信了你的鬼话,打他!”   这些学子当初退钱,图的便是一个保底。现在,自然要把自己没中考这件事发泄在墨轩身上。   墨轩掌柜毫不示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退钱,想得美!走走走!”   奈何群情激愤,他被围在中间,拉扯中不知谁先动了手,掌柜的捂着乌青的眼,嗷·嗷痛呼,又寻不着下手的人。   “住手!”   一个官差带人过来,拉开众位学子。   “墨轩书铺涉嫌散播谣言,全部人等带走!”   掌柜的慌了:“官爷,官爷?”   官差冷脸:“废话少说,全带走!”   官差们封了墨轩书铺,带走墨轩的一干人等。学子们看着,痛快大呼:“活该!让他们骗人,封得好!”   然而,待人走光,一阵风吹过,他们胸腔中泛起一阵怅然情绪,彼此互看一眼,背着身离开。   他们真后悔啊! 第30章 男配 一号上线。   有书馆门前的热闹持续了好一阵子。   府试书是其主打产品, 备受欢迎;院试书安排预售,前期未有宣传,预售册数几达上千册, 后续还将继续攀升,可能会超越它的前辈也说不定。   办公室里,温烨霖和赵婉仪正式加入, 成为大印书局新员工,划归新成立的教辅部。他们二人归编写组, 然编辑组并无人可用,他们暂时身兼两职——编写兼编辑, 好在能拿两份钱,也不算委屈。   温烨霖望着桌前的身份立牌, 一阵无语。   他是副主任,竟然只是个副主任!   他故作深沉地背着手, 晃悠悠走到赵婉仪桌前,看清立牌上的字后, “哦”了一声。赵婉仪初出家门,乍然和人一起工作,还稍有些不适应, 面对他意味深长的一声“哦”,有点不知所措。   赵婉仪:“三皇子, 怎么了?”   温烨霖:“没怎么,就是纳闷,原来你也是副的啊?”   赵婉仪点头:“嗯, 温同学说这回编写不错,算是元老人员,让我做副主任。我还害怕会做不好, 毕竟将来可能会管人,有点拿不准。”   温烨霖:“……”   这人好像没明白他意思,他是说副主任好吗?当然不是!   赵婉仪见他脸色古怪,心里更慌,忙道:“三皇子,我是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你很好。”温烨霖摆手,“对了,在外面别叫我身份名儿,我怕被人逮住抓走。”   赵婉仪“扑哧”一笑,温烨霖正要抗议,温知著走过来:“走,隔壁开会。”   “哦好的,温同学。”   赵婉仪立即收拾东西,跟着温知著过去。   瞥到这一幕,温烨霖没好气道:“拍马屁。”   哼,拍也没用,三姐还是那个老抠门。   待人在会议室坐好,温知著说出教辅部的规划,言简意赅,目标明确。那就是在其他人没做起来之前,站稳脚跟,等别家入场时,他们能有稳定的读者源。   温烨霖傲气道:“别家会能抢我们呢吗?他们做得那么烂。”   温知著看着他道:“你觉得不好,别人未必。需求在这儿,源源不断,不会被我们一家垄断。旁人的书一旦出来,就会有市场。你想想前几日的墨轩,他们胡乱做书,不也能有一部分读者吗?”   温烨霖不服气:“那是旁人还不知道我们的好,被他侥幸而已。”   “你以后便知了,即使你再好,也不会无可代替。”   看他还打算辩驳,温知著率先打断他的话,对教辅部的产品线做出统一规划。   “接下来,先攻院试,院试后是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再开始新的县试……以此类推,逐步进行。”   “先说整体,后续图书产品按照教材知识点详解、十年真题汇编全解、考前冲刺七套卷、终极模拟四套卷这样分类做,具体如何着手,会后我把写好的方案发给你们。”   “另外,根据考试时间,分别对待,如县试、府试教材随年更新,会试殿试则三年一次,后两场考试每年可做一本形势政策与考情分析,供考生使用。”   “人手有限,先这样做。之后发展起来,再做具体模块。”   温知著看向他们二人。   “欢迎二位加入,以后书局的教辅部就要靠二位了。”   温烨霖往椅背上一靠,不甚满意道:“靠我们,还就给我们个副主任?”怎么着也得是个主任!   温知著平静道:“嗯,霖弟不愿意的话就算了,那就赵同学一人是副主任,如何?”   温烨霖猛地坐直身子,又缓缓坐了回去,笑着道:“哎三姐,我没说不做,还是我们俩都是副主任吧。”   温知著笑看着他:“我怕霖弟不满意,得尊重你的意见,对吧?”   温烨霖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哼,也没见你尊重尊重,让我当主任!   腹诽的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温烨霖只能心里偷偷说。   “三姐,我能问问主任是谁吗?”   “我暂代,之后看你和赵同学谁做得好、谁能胜任就交给谁。”   温烨霖暗自瞪向赵婉仪。   好家伙,又是你,生平第一劲敌!   最后,温知著鼓励他们自主策划选题,基础产品推出后,可策划新的教辅图书,丰富品类,满足多样需求。   温烨霖道:“三姐,我们两人不够啊,要不……你把宝枝分给我们呗?”   温知著拒绝他:“宝枝暂时不行,我还要用到她。等我招到合适秘书,再问问她的意见,看她是否愿意来教辅部。不过,宝枝如果划归你们部,她的人工成本计入你们部门成本考核。”   温烨霖:“……”人不要了行吗?   散会后,有前本书在先,温烨霖他们又收到具体方案,开始着手编撰院试教材详解。温知著放手交给他们做,到后面编排的话可把宝枝借过去用。   然后,她给徐春霞派了个活,在有书馆门前放上广告牌【一个一百文,说出你的故事】,引起一片骚动。   大家跃跃欲试又不敢相信,好在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大方进有书馆询问。等在那里的是一排五个人,宝枝宝叶、两个账房和徐春霞的大儿子方嘉胜。   这是考虑到有人不会写字,温知著安排他们来记录。方嘉胜这回也通过府试,休息两天,徐春霞便叫他过来搭把手,赚一份兼职钱,本来是要另找人的。   那人看到一排人,紧张得咽咽唾沫:“只要讲啥,都给一百文?”   徐春霞找个伙计给她讲明规则,她则去门外,向围观众人说清要求。其实广告牌下写有,但很多人被“一个一百文”的大手笔震住,没心情细看。   这回她一说出要求,有人就跟着叹气,也有人兴奋问:“这是不是说,甭管是不是俺的,也甭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意思就行,俺就能拿一百文?”   徐春霞点头:“是的没错,除了一百文还会有一本相关赠书。”   有人弱弱问:“俺不识字咋办?”   “馆内有人写,你的故事被选中,专门有人记录。会写字的,也可以进馆内自己拿笔墨写好交予我们,被选中即会有一百文。”   她说完回馆,馆内已经响起轻啜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最开始那人已经开讲了,而听众七人组隐隐有人眼眶红了。   徐春霞:震惊,这真的管用?   温知著刚派她过来时,她对这个心里挺打鼓的,不太确定行不行得通,但东家交代的,她得无异议执行下去。这会儿看着,好像没想得那么糟。   这人一讲完,大家一致票选通过,签了授权买断契书,付给她银钱。她喜滋滋拿着一百文出去,边走边数,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已咧得老大,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外面人见状,甭管抱着啥心态,也不愿等了,一个个走进去表示要卖故事。徐春霞带着俩伙计安排,让他们排好队,在大家伙儿面前试讲一遍,通过的再去记录员面前登记。   有人不放心:“要是俺讲得好,你们非说俺的不好,俺就白讲了啊。”   徐春霞安抚:“您当着大家伙的面,要真好大家伙儿也听着,他们也算是裁判。”   有人嘀咕:“这还差不多。”   别说,抱着这种想法的还挺多,怕他们不客观,故意把好的说成不好的,等他们走了再抄录。现在一听,大家都是裁判,也不怕了,当即大咧咧讲起故事。   有的逗得人哄堂大笑,有的引得人潸然泪下,有的叫人毛骨悚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只要足够精彩,徐春霞便按着温知著同她说的要求,将好的、能打动人的记下来,然后签契书、给钱,钱货两讫。   有人看契书害怕:“俺不认字,要是签了,不会把俺卖了吧?”   立马有人笑话他:“谁卖你啊,你五大三粗的,又懒又馋,卖你得是多想不开啊!”   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那人被笑得糙脸泛红,梗着脖子道:“那俺也害怕,一百文而已,不能随便签。”   那些没选中的酸他:“还一百文而已?!你看不上,我看得上啊,你不要给我。光是买馒头,都够吃好几个月了,没得撑死你。”   那人:“……”   徐春霞见他真不放心,从人群中找了个识字的帮他,确认无误后再签,并表示如果这样还不行就算了,不用太勉强。   一听要算了,那人不敢再拿乔,忙不迭同意了:“俺签俺签,一百文对吧?”   众人:“戚。”装模作样。   -   有书馆的热闹,温知著约莫能猜到。   她想着要出故事会,又没作者可用。挨个儿去找吧,效率太低,灵光一闪想起了前世的有奖征文,让人主动上门投稿,他们再筛选,事半功倍。   于是,她安排徐春霞去做,先试试水。   她则和萧兴运有约,去见几家纸铺的幕后东家谈合作。   上回府试书,她已经和几家纸铺打过交道,但都是钱货两讫、没啥交情的买卖,这回专门请萧兴运牵线,便是要建立长期合作,免得再因无纸可用一事,影响出货量。   有萧兴运在,温知著的合作谈得很顺利,同时她借着经验,试探地给出几点造纸建议,被人采纳后,又多拿了一两个点的优惠,感觉很是不错。   出了门,温知著朝萧兴运道谢:“没想到,你居然是萧氏的少东家,年轻有为啊。”   萧兴运笑:“温老板客气,萧氏是家父的产业,算不得我的实力,寻常我多在木匠铺子做手艺活。”   温知著:“……”   这就是俗话说的,木匠干不好,就要回家继承家业了吗?   萧兴运又道:“说起来我更为佩服温老板,短时间内发展得这般好,往后不可估量啊。”   温知著谦虚:“过奖过奖,这回没有萧老板,不会这么顺利的。多谢萧老板了,改日请你吃饭。”   萧兴运欣然同意:“温老板客气了,不过这饭嘛……我就不客气了,等着温老板来请。”   温知著江湖式抱拳:“自然。”   搞定纸铺合作,纸铺已答应现在开始生产。温知著暂且放心,等院试书出来的时候,短期内应该能供应得上,不会造成断货,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没办法,手工产纸周期长,她必须得提早规划。   现在纸铺多是小作坊,生产量有限,等别的铺子用上印刷术,纸量需求更大,得做好长期打算。一旦断纸,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有没有必要开个纸坊呢?   温知著想着,不知觉间已走到有书馆门前,朝里头看去,里面热闹非凡,人声不断。   看来,故事征集效果不错。   “请问您就是有书馆的东家三公主吗?”   温知著正要迈步进去,闻言顿住脚,回头看见一人,腼腆又紧张地站在那儿。 第31章 想法 云祥戏班。   温知著搜寻了下记忆, 确定不认识眼前人,疑惑问:“我正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佑云不好意识挠挠头, 俊脸微红,低声道:“我是来谢谢三公主的。”   温知著:“嗯?谢我什么?”   赵佑云:“这回府试,我侥幸中了案首。”   温知著:“恭喜你。”   赵佑云:“……三公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知著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意思”,然后见他站在明媚阳光下, 额间隐隐冒汗,不由问:“你是太热了吗?”   算算这个天气, 也是快该热了。   赵佑云紧张得咽唾沫,张张嘴几次, 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太热。”   温知著松口气:“那就好。”   万一热晕了,在书馆门前又是个事儿。   赵佑云哪知道她所想, 定定神,语气认真:“三公主, 我是来向您道谢的。之前我屡试不中,幸家妹带回一本书,乃是三公主您所编。正是看了此书, 我才侥幸得中案首。今日来此稍显唐突,实为想为此谢谢您。”   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说完, 他自觉紧张去了几分。而后,他认真朝温知著行了一个学子礼,表达谢意。   温知著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问:“家妹?”   赵佑云回:“家妹婉仪。”   温知著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赵同学那个考了几次、差点愁秃她爹的大哥啊!   得知对方身份,温知著放松下来,道:“这你无需谢我。书并非我所写, 你应该谢谢你有个好妹妹,她很厉害。”   赵佑云磕磕巴巴:“谢了谢了……但我还想谢谢三公主,如果不是您有这个想法,我也无缘得中。”   这就是所谓的……学霸的谦虚吗?   温知著想想道:“你既然能中案首,必是知识过硬,之前可能方法欠缺一些,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赵佑云疯狂点头:“是是是,之前我日夜苦读,未敢有任何懈怠,却始终不得法门,每每一上考场,所学总不能物尽其用。看了您编的书后如醍醐灌顶,瞬间醒悟。”   温知著见他这般认可,也很高兴。   做书嘛,看见大家喜欢、认可自己做的书,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她温和道:“谢谢你的认可,我们以后会继续努力,做出更多的好书。”   赵佑云小声回:“不……用谢,三公主请问之后我可以来买你们的书吗?”   温知著毫不犹豫:“当然。”傻子才会拒绝客户!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赵佑云松了口气。   他曾经也听人议论过温知著,言语间甚是不屑,今日得见,他好想问问那些人:你们眼睛是瞎了吗?   三公主她温柔又大方,才华还出众,想别人未曾想,做别人不敢做。多少学子因其受益,她也不骄不躁,谦逊有礼,不拿乔作势。   今日自己这般磕磕绊绊,她也未恼火不耐,简直是人间女神。   这个想法一出,他一张脸瞬间如充了血般透红。   温知著见状,忙问:“你没事吧?”   问完,她抬头望望天边的太阳,心里纳闷。   好像没那么热啊。   赵佑云摇头:“没有没有。”   温知著不放心:“真没事?”看着不像啊。   赵佑云点头:“真的没事。三公主谢谢,之后我会买院试书的,到时再来谢您。我今日先走了。”   说着,他忙回头往前走,一不小心脸撞到墙,吃痛地捂着鼻子,温知著刚想提醒他错了,就见他撞上去,哑然失笑。   赵佑云瞥见她笑,一张脸更红,匆匆忙忙道了声“告辞”就走了,身形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哎,新想法只能请赵同学转达了。   她得知对方得中案首,就产生一个新灵感,不过现在火候还差点,得看他到底能走多远,反正一个案首是远远不够的。   她回身打算进馆,瞥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惊讶道:“陈大人?”   待看清陈子墨眼中的笑意,她不禁问:“您来了好一会儿了?”   陈子墨缓缓道:“也没很久,恰好看到三公主在和旁人说话,便没打扰。”   温知著:“嗯,刚是我们的读者,喜欢我们做的书,我感觉还挺高兴的。”   陈子墨无言。   你确定他是喜欢你的书,而不是喜欢你?   不过,他没多言,说道:“这次我来,是之前您报案的事有结果了。”   温知著看了眼吵闹的书馆,道:“我们去对面茶楼说吧,那里清静一点。”   鬼使神差的,陈子墨点头答应。   本来,他就想一句话说完的。   茶楼里,陈子墨把近日调查结果告诉温知著,顺便说:“墨轩书铺掺了一脚,但他没那么大能耐。当日我们从宫里出来后,几乎传得沸沸扬扬,这不是墨轩能做到的。只是我们再往下查,已不太方便了,还望三公主体谅。”   温知著挑眉:“您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在背后使力?”   陈子墨沉默片刻,回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三公主您平日多加留心些好。”   “好的吧,这回谢谢陈大人了。”   陈子墨见她不追问,蓦地心有歉疚:“三公主,您打算如何?”   温知著似不受影响,随口道:“该干嘛干嘛。”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意外,他不免多句嘴:“这本是我们份内职责,却未做好,实在抱歉。”   温知著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理解你们。这就是上面大佬打架,你们下面小鬼遭殃,我理解的。”   陈子墨:“……”   “这个事儿我知道了,多谢您跑一趟。这回的茶算我请,您别客气。我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   温知著离开,陈子墨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面,若有所思。等面前的茶凉了,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沁凉的茶带着几分冷意入喉,让他清醒几分。   当初为官的初衷,他就忘了吗?   -   有书馆内,故事征集还在继续。可能时间近晌午,人少许多。温知著回去后,安排徐春霞几人分拨吃饭,再回来记录。   她跟着坐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无聊地打起哈欠。   应是财帛动人心吧,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抱着侥幸心理来试一试,估摸着是想:万一被选中了呢?   她找宝枝要来今日上午选中的故事,想想决定这个形式再进行两天,之后便改成读者信箱的形式,不然耗时费力,效果可能还不是最优。   温知著嘱咐了几句,便拿着故事回了办公室。这些是经过筛选的,她一页页翻过,认真看过后,叹口气。   这些比刚才听着的好,但还是有些粗糙。   粗糙就粗糙吧,编辑工作不就是如此吗?哪有什么作者的稿子拿来就能出版,三审三校是基本流程,写得差一些但选题不错的,一稿改个六七遍,都是家常便饭。   这几日,便改稿润色吧。   几日没做编辑加工,笔头都有些生疏了。   她转着笔,眼睛望着远处,脑中却快速运转。   故事会在现代属于期刊,在这里就做成书刊式,里面放连载或短篇故事。   不能做太厚,开本也不易过大。现代的32开或是最好的选择,既能降低成本,又能降低售价,如此一本售价便不会太高,寻常人偶尔也会买一次。   那么,一本二三十页差不多,刻版两天左右能搞定,编校工作应会久一些,还有后期的排版设计、印刷等,时间上不能太赶,以免保量不保质,这样的话,一月出一本比较合适。   这次收集的故事,多是短篇故事,符合故事会定位。算算体量,出两期是可以的。   她把这些稿子收拢放好,准备去找赵婉仪谈一下新想法,“咕噜”一声,肚子又唱起空城计。她揉揉肚子,发现自己又忘了吃饭。   算了,先吃饭吧,等会再去,现在正是午休时间。   她去办公室旁边的小饭馆用饭,边吃着碗里的面,边听隔壁桌说话。他们讨论的对象,又是云祥戏班。   “云祥戏班的新戏真叫一个催人泪下啊。”   “快说说怎么了?我还没机会去看。”   “一个大家小姐看上了个穷书生,两情相悦,结果那小姐的爹不同意,小姐还有个后娘,硬要拆散他们,小姐就偷摸给了穷书生盘缠,让他去考功名,考中回来娶她。”   “那考中了没?”   “中了啊,戏文里的还能不中?”   “之后呢,之后他回去了,还是当了白眼儿狼?”   “之后啊嘿嘿,有个官老爷的小姐看上了穷书生,你猜猜怎么着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呗。”   “你去听戏呗,我花了钱听来的,能告诉你?”   “……”   温知著支棱耳朵也在听,闻言也是无奈。   不过,她也蛮好奇后面的。   她吃完面,回去同赵婉仪说了下自己的新想法,表示这是之后的事,暂且不着急。   赵婉仪一一应下。   温知著又看了眼二人的工作,确定没遇到什么问题,又鼓励道:“好好干,以后适应了,有什么新想法可以提,多尝试做新选题。”   赵婉仪眼睛亮亮的,认真点头:“好的温同学,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温烨霖暗自撇嘴。   新选题真不真不知道,三姐的鸡汤不要钱,反正是真的。   “赵同学,你有什么不清楚,可以问霖弟。霖弟要是不知道,等我回来再问我。”   “好的温同学,没问题。”   温知著又看向温烨霖:“霖弟听见了吗?”   温烨霖懒洋洋:“知道了,三姐。”   他看了眼跟打了鸡血似的赵婉仪,又很无力。   这跟个小傻子似的,三姐说啥就是啥,也不知道讨价还价,等会得跟她说道说道。   正想着,一抬眼看见温知著要走,温烨霖问:“三姐,你又要出去啊?”   温知著点点头:“嗯。”   “三姐,你去干嘛啊?”   “听戏。”   “……”   温知著一走,温烨霖就炸毛了。   赵婉仪见他突然暴躁,好奇问:“温……小同学,稿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温同学是三公主,三皇子比温同学小,叫温小同学应该没问题。   她暗想。   气愤中的温烨霖没注意到称呼变化,不满道:“三姐听戏,咱们干活,你不觉着这不合适吗?”   赵婉仪摇头:“没有啊,温同学肯定有她的原因。她刚刚说了,我们好好努力,之后还能做新选题,我光是想想以后能有各种书,就很开心。”   她觑了眼温烨霖,对方还处于暴躁中,小声问:“温小同学,你不高兴吗?”   温烨霖:“……”别人玩,他干活,怎么高兴得起来!   “等等。”温烨霖抬眸看着她,“你刚叫我什么?”   被他一问,赵婉仪蓦地心虚,低声回:“温小同学?”   温烨霖:“!!!”他才不是什么小同学。   “不行,我拒绝。”   “那……温三?”   “……”   -   这日,赵婉仪结束工作回到家。   赵佑云过来找她,轻声道:“小妹,我今日去谢三公主了。”   “我听温同学提了。”赵婉仪忙问,“大哥,温同学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好?”   赵佑云摇头,赵婉仪见状立马要为温知著辩解,就听见他说:“我觉得比你说得还好。”好很多。   赵婉仪满意道:“嗯,我也觉得温同学很好很好。”   赵佑云附和点头。   “对了大哥,温同学今日跟我说了一个想法,让我先别告诉你。我倒觉得或能激励你,你也有个动力。”   赵佑云迫不及待问:“什么想法?小妹,你快说。”   “说之前,有件事我想先问问大哥。”赵婉仪道,“大哥,你愿不愿意像我一样和温同学一起工作?”   赵佑云掷地有声:“我愿意!”   “那就好。”   于是,赵婉仪便把温知著的初步构想告诉他。   说完后,她特意强调:“大哥,这是构想,你谁都别说啊。你也别压力太大,尽人事听天命,温同学不让我说,就怕你有心理负担。到时,你如果不行,她还能去找别人来做。”   赵佑云脑袋“嗡”一下炸响。   不行,他可以!   赵佑云道:“小妹,我行!我现在就去温书。”   他飞快回去,坐到书桌边上,打开书本之前,一个念头蓦地闪过。   等等,三公主……好像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第32章 可以 读书万卷。   云祥戏班今日恰好在雨清茶馆演出, 温知著打听清楚后便去了。没想到,对方声名在外,广受欢迎, 她来得迟,没买到戏票,想听也听不了。   温知著正要走, 听见人问,“温老板, 您今日怎么来了?”   她回头一看,是雨清的老板, 笑回:“想来听场戏,没赶上趟儿。”   雨清老板朗声道:“您大可知会一声嘛。当初没有您, 也没有雨清茶馆的今天啊。”   对方很是感激温知著之前选择了他们。   因为那场发布会,暂时解了雨清茶馆之危, 之后他又瞄葫芦画瓢,照着做了几场不同的活动, 反响还不错,给茶馆带来生意的同时,也打开了又一条经营之路。   就这样, 本来濒临倒闭的茶馆,就这么起死回生了。   温知著道:“您客气了。雨清有今日, 全赖您慧眼独具。”   雨清老板笑道:“温老板不要谦虚嘛,您是雨清的贵人,本来想专门去感谢您, 忙着经营始终不得空。敢问,您原是想听云祥戏班的戏吗?”   温知著点点头。   雨清老板回:“那好,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我请您听戏,您看如何?”   温知著认真看了他一眼,对方笑盈盈的,满面春风,与初见的颓唐全然不同,想来近日生意着实不错。   她点头答应,道:“有劳了。”   雨清老板带她上楼,寻了个位置坐下。这里很僻静,视野也很好,听戏、谈事情全不耽误。   对方向她解释:“这个位置寻常不对外开放,恰好温老板过来,便带您上来了。”   温知著:“这回沾您的光,改日换我请您。”   雨清老板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今儿也是有事相商。”   温知著洗耳恭听:“您说。”   “好!”   突然,下面响起一阵叫好声,掌声如雷。他们往下一看,原来是云祥戏班登场了。   雨清老板觑了一眼温知著,说道:“温老板,先听戏先听戏,听完戏再说也不迟。”   温知著赞同:“好。”   今日演的这出,便是温知著在饭馆听到的那出。   书生高中,被高门看上后毅然拒绝,回去娶那位小姐。奈何小姐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无顾小姐反对,被二人许给一个员外做填房,收取高额聘礼。   谁成想,书生高中归来,他们又起了攀亲的心思,便使计促成小姐和书生的好事,让生米煮成熟饭。员外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退了亲事,成全了他们。   顺利嫁给如意郎君的小姐,一年后却难产而亡,一尸两命。书生回京履职,当初被他拒绝的高门贵女念其一腔赤诚,无顾众人反对,等了一年后坚决嫁给对方。穷书生自此凭借着对方家世,在朝中如鱼得水,青云直上。   然后,重点来了。   朝中有个断案的铁面郎君,自书生起势后,便会频频做一个梦,梦中有一清丽女子,哭得声声泣血,直呼“柔娘冤”。   他不堪其扰,终于有次在梦里问其何冤,对方讲述自己身世。   她原是一富家千金,曾与一书生私定终身,并拿出体己助其科考。而她则因此事,被亲爹后娘许给一年老员外做填房,幸得书生归来,二人意外有了夫妻之实,只好成亲。   成亲之后,书生对她温柔体贴,她也以为终遇良人。结果,她死前才知那人乃是禽兽,居然与员外合谋,害她性命。   更恶心的是,员外答应他此事的条件是,让她□□。书生有日借机灌醉她,并给她下药,让员外成事。后来,她怀孕难产,即将咽气之时,书生才云淡风轻地道明真相。   这一切都是书生的筹谋。   他早打听清楚那位贵女的所好,也是故意拒绝,与她成亲是顺水推舟,成全他知恩图报之名,为的便是后来。   她说得有条有理,声声泣血。铁面郎君震怒,便从其所言开始查。戏曲结尾,书生身败名裂,员外也得到惩罚,柔娘含笑九泉。   一场戏落幕,楼下隐隐传来啜泣声,伴随着啜泣声,议论声不断。   “书生真不是东西,什么玩意儿。”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柔娘和贵女真可怜啊。”   “贵女可怜个屁,觊觎别人夫君,不要脸!”   “铁面郎君真好,青天大老爷啊!”   “唉,他好像爱上柔娘了?”   “皆是苦命人啊。”   ……   议论声入耳,温知著垂眸深思。片刻后,她又看了眼楼下热闹的人群,决定请雨清老板带她引见一下戏班班主。对方见她似有事,没多问,叫伙计请来班主,自留在一旁陪坐。   温知著向班主打听对方的戏文由谁来写,看到对方露出一脸戒备之意时,方才恍然自己一时情急,未自报家门。   她言明身份,府试刚过,府试书带来的热度未尽散。   班主刚好听过有书馆之名,只他上下打量了下温知著,疑惑问:“你们不是卖府试书吗?打听戏文做何用?”   温知著好声解释:“府试书只是其中一种,我们也会出其他书。这次向您打听,便是看可否合作,而非是抢您生意,您且放心。”   温知著同他讲了,想将戏文故事进行转化,变成话本小说来卖。   “这对您戏班来说,会是一笔额外收入,可与您班子演出联动。这样一来,演戏能赚钱,戏的话本子长销,也对您有益。”   班主听得很心动,却又摇摇头:“我做不了主。这戏文非我戏班人所写,而是旁人借我们用的。你说的话本能赚钱,也落不到我们戏班子头上。”更落不到他自个儿身上。   他兴致缺缺,雨清老板同云祥打过几次交道,相对较熟,从旁说和。   “班主,看似您没落到钱,其实不然啊。您想想,话本子人都喜欢,还能不想着去听戏?你们的戏就更火了啊!”   班主闷不吭声,似在想这个事。   温知著见状,道:“您看这样如何?不叫您为难,您跑这一趟也不白跑,可否劳烦您去同他商量一下呢?”   班主有点为难,想了想问道:“您说的话本,大概能卖多少钱啊?”   “这不好估量,得具体看销量来定。但是怎么说呢,盈亏由我们负责,卖不出去稿费也是正常给的,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吧。”   “这样啊。”   班主暗自咂舌。   比得上他们辛辛苦苦演几十场戏了。   他抿着嘴,思考半晌,方才答应:“这样吧,我自去问问,再与您说。”   温知著:“好,那我在办公室等您消息?”   班主颔首。   温知著把办公室地址告诉他,两人约定好时间,对方先行离开。雨清老板待班主一走,忍不住感慨道:“原来,您听戏不光为听戏啊。”   “方才谢谢您了。”温知著不好意思笑笑:“职业病,让您见笑了。对了,您之前想与我说的合作是怎么一回事啊,不妨说来听听。”   雨清老板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他一说完,温知著不确定问:“您确定吗?我看现在雨清并不缺客人。如此,说是合作,目前倒是我们沾光了。”   他很确定自己要这么做,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他希望能与温知著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他们不缺客人,但是缺书馆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力。借书馆的力,把读书人引至茶馆,扩大茶馆的影响,得名又能获益,且有稳定的曝光度,一举三得。   是以,他认真说道:“温老板,我确实这样想,想同您签订长期契书。雨清现在看似不错,但我相信,搭上您这条顺风船,雨清会越来越好,这不算您沾光,反倒是我趁着您没发展起来,便与您签订绑定协议,让您将来也能带带我们。”   温知著笑看着他:“您是个实在人。”   雨清老板回看:“您是个爽快人,所以您觉得这合作如何呢?”   温知著不会拒绝这样的示好,点头答应。双方当场拟定契书,签字盖章。   红印一落下,两方长效合作正式建立,即大印书局所出书籍,如要做活动,除自身书馆外,雨清必是其首选地点;雨清长期免费为其提供活动场地,配合其活动。   温知著带着签好的契书告辞。回到办公室,温烨霖冷哼一声,她一问工作进展如何,对方立马不说话,开始埋头苦干。   她也投入到工作中。   把收集好的故事分一下,确定好两期分别的内容,用朱笔改稿。许是口述原因,也许是其他,这故事讲出来或许没什么问题,但用作书面语、印装成书,问题就很大。   她一句句阅过,有的删减,有的增补,有的换表达方式重写。半个下午,她只看了十多页稿子,但是朱笔的字迹遍布整张纸,甚至有的纸页上朱字多于黑字。   温烨霖路过,无意瞟见,说道:“三姐,改成这样,跟你自己写有何差别?”   温知著认真道:“编辑工作便是如此。你以后做得多了,便会知道。即使再厉害的作者,他们的成稿也得过编辑这一关,才能真正付型出版。”   温烨霖摇摇头:“算了算了,我不懂。我还是去写我的教材吧。”   温知著点头:“嗯,这次院试,是我们第一次成系列产品亮相,按着时间线倒推,不能耽搁。”   温烨霖答应着:“知道啦,我们再过三日可成稿,宝枝借我们用吧?”   温知著:“嗯,好。对了,既然你们是咱们书局的招牌业务,我想了想,你们也得有个品牌名字,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们可以将这个品牌传到全国各地。”   温烨霖来了兴趣,赵婉仪也抬起头,等着她说。   “三姐,你快说说,急死我们了。”   温烨霖催促。   “霖弟,做编辑工作一定要坐得住,沉得住气,有耐心有恒心,否则容易出错。所以,别急。”   “……”   赵婉仪在一旁捂嘴轻笑,被温烨霖余光瞧见。   他没好气道:“你就笑吧,没良心。你的同伴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你就在那儿高兴地笑。哼,下回我也不帮你!”   赵婉仪:“……”   笑容顿住,赵婉仪求救似的看向温知著,低声说:“温同学,请问是什么名字啊?”   温知著瞥了眼温烨霖,故意道:“赵同学,来。我先告诉你,你别告诉霖弟。”   温烨霖瞬间抗议:“三姐,你针对我!好好的,你怎么能拉帮结派?!”   赵婉仪看看他们两个,左右为难。   温知著抱着臂,下巴微抬:“你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你。”   温烨霖:“……”   被好奇心驱使,他只好向“恶势力”温三姐低头,讨好道:“三姐,算我求你,你就告诉我们吧。”   “那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   温知著故意咬重“求”这个字,听得温烨霖眉心直跳又没得办法。   “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叫作破卷。”   “破卷?”   这两个字在口中一过,赵婉仪若有所思。   “温同学,这个名字好。”   温烨霖不服气:“还行吧,勉勉强强。”   破卷释疑,恰是教辅做的事,以此为名,阐明核心所为。   温烨霖多嘴问:“三姐,这名字怎么想出来的?”   温知著回他:“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下回问的时候,还是要读书啊,霖弟。”   温烨霖:“……”   -   三日后,云祥班主来办公室,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对方拒绝合作。   温知著念及当日听戏底下人的反应,自觉不愿错过这样的好题材。   虽说《柔娘冤》汇集不少狗血套路,但越狗血有时越得观众喜爱,是以,她好说歹说,问班主要来对方的地址,决定不日亲自上门。   不过她没来及上门,就陷入了紧急忙碌中。   《院试教材知识点详解》由温烨霖、赵婉仪二人定初稿,再经两次编辑加工后,宝枝配合他们再做排版,温知著一边终审稿,定下最终稿件;一边从旁盯设计,确定版式。她这边确定最终修改后,再由温烨霖几人出付型样。   时间很紧,四个人忙忙碌碌,每日不得闲。而徐春霞那边也没闲着,先是和赵川东确定了这次的数量,同时又去走访附近村子,做二次宣传,开展预售工作。   有前次打底,这回大家接受更容易。   但凡有人犹豫,她就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你知道小黎村的王二虎吗?夫子都不看好的,这回擦边过了,就是看我们的书看得早,早早就打通了法门,方才成行的。”   “还有你知道徐广财吗?之前打死不不愿买的,后来反悔了,结果晚啦,想买都买不到了。他儿子这回没中,他老娘见天儿的在家哭呢!”   两个例子一举出来,能负担起的,咬咬牙也就买了。   是以,院试书没在其他宣传的情况下,几乎已经近两千册。   温知著得到这个销量,请徐春霞、宝叶再接再厉。她则带着温烨霖几人打磨书册,等最终稿和版式确定后,交给温烨霖、宝枝往下进行,而她暂时腾出手,去萧氏商量取板订板的事。   取的是院试教材的板子,订的是故事会的板子。   她得把事情做到前头,以免不耽搁了。   因她和萧兴运合作较好,也信得过对方的人品,现在多由萧氏直接从木材行定木材,直接拉回萧氏,做好后再交给他们。   这次,她到了萧氏木匠铺子,讲清自己所需,想起另一件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萧老板,劳烦问一下,您可有认识雕刻的人?”   萧兴运讶异:“雕刻?听闻温老板手下有一群刻工,怎还向外找人?”   温知著叹气:“刻工做出来的,与我想要的不一样。”   萧兴运见她发愁,不由问:“您不妨详细说说。”   温知著便同他仔细说了说。   原来是为了“破卷”logo名的设计一事。   它既是品牌名,书页上便要有其标志。她不愿意仅仅是两个字,而是希望有一个设计。林小木带着刻工们试了好几版,她看后都不太满意,决心向外找人,让他们去忙院试内文的刻版工作。   萧兴运听完她所述,不紧不慢接道:“温老板您也不必另找人了,萧氏可以做。”   温知著讶然:“萧氏能做?”你们怎么什么都能做!   萧兴运笑道:“确切说,是我可以。您交给我就行。” 第33章 学它 不讲武德。   萧兴运胸有成竹, 温知著暂时没别的选择,索□□给他来做。与对方说好后,她便回去了。办公室里, 再次出现温烨霖崩溃而不知的声音,她无奈笑笑。   这个霖弟,每回付型, 都要这样来一遭,偏偏他还要宝枝进教辅部, 也不知是何心理。   付型样是按她的要求出三份。   温烨霖与宝枝做出第一份,赵婉仪的字也过关, 把做好的第一份稿子跟着抄录一遍,算作第二份, 之后再由温烨霖誊抄一份。这三份,每过一份便要细致检查一遍, 尽管这样,仍不能放松, 宝枝最后再核对三份付型样,确定完全一模一样,再送往印刻室。   这份工作, 温知著不参与。   她在做的是故事会的编辑加工,第一批故事她已做完初审, 而后由她自己誊抄一遍清样。她原是想交给宝叶,后来一想,她已在这个时代, 有些东西必须入乡随俗,比如写毛笔字。好字如好面,自己看了舒服, 别人看了也赏心悦目。   她之前在宫中日日练字,近日繁忙,练字一事就落下了。誊抄清样,也能当作练字,一笔一画一开始艰难,也难看得很,写到后面也不知习惯了,还是看得顺眼了,竟也看得过去。   所以,故事会的誊抄她未假手于人,全都自己来做。甚至,她做好大体的编排,到时再请个字写得好的来誊抄付型样即可。   一期故事会进行到一半,萧兴运送来破卷的设计,一共三版,进行三选一。对方专门到办公室,请他们提意见。经过办公室几人的投票决定,破卷logo便定下第二版——一本打开的书上头,破卷二字如朝阳徐徐升起。   他们定好设计,由萧兴运帮他们雕在封面板子上,而后他还附赠了温知著一个单独的小印章,可以另外使用。   他交待妥当,告辞离开。   温知著出去送他,道:“这回谢谢萧老板,这是设计费,请您收下。”   萧兴运推拒:“钱不必了,你我合作良多,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温知著还要再给,萧兴运又道:“这回做这个蛮新鲜,倒是让我多了些灵感,回去便在家具上试上一试。如此,我还得感谢温老板。”   温知著:“萧老板,一码归一码。”   萧兴运笑着摆手:“温老板您有所不知,我们这技术工,不在意钱,在意的是做新。能上手做新鲜物什儿,比赚钱开心。”   温知著:“……”这就是富二代、创一代的思想觉悟吗?   萧兴运:“您要是真想谢我,上回您说请吃饭,我可等着哪。”   温知著见他真没收的打算,抢给反会伤了人情,垂眸道:“好,忙完这阵就给您送帖子。”   萧兴运轻笑:“好。温老板留步,萧某先回去了。”   送走萧兴运,温知著回去问了下封面,确定刻板开始,便放手交给温烨霖三人。顺便,她将核订工作也教给他们,这样往后她或可不必亲力亲为。   温知著回工位去忙,赵婉仪来找她。   温知著:“怎么了?”   赵婉仪:“温同学我想问问,这本书开发布会吗?”   温知著没直接拒绝,反问:“你想开吗?”   赵婉仪犹豫,半晌才道:“我想。”   她喜欢站在众人面前讲课,喜欢那种被人认可的感觉。   温知著敛眸思索。   以院试教材目前的影响,开不开发布会都可以。   但……她抬眸恰好对上赵婉仪期待的眼神,看懂其中的跃跃欲试,道:“既然这样,你和霖弟商量如何开、用什么形式开,这次交给你们二人来做。场地的话,四喜街的有书馆、雨清茶馆皆可用。”   赵婉仪既高兴又担心,“温同学,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温知著摇头:“嗯。教辅部交给你们,初期选题规划我已帮你们做好,剩下的就靠你们二人发展了,加油。”   似看赵婉仪还不放心,她想想接道:“等你们全部定好,开会那天我会去看的。”   闻言,赵婉仪担忧稍去,认真点头:“好,温同学。”   赵婉仪回到工位上,温烨霖凑过来:“哎,你怎么就想不开。三姐没说开,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不正好省事儿吗?”   面对他的疑问,赵婉仪垂着眸子,很久才小声道:“温三,我想去讲课。”   “哎。”温烨霖一顿,“嗯,什么?”   想法说出开,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赵婉仪低声道:“温三,是我想讲课,可以吗?”   这回温烨霖听清楚,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想讲就讲吧,三姐也同意了。你这低声下气的样子,整得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听出他话中的妥协与关切,赵婉仪莞尔一笑,问:“温三,你会不会怪我多事?”   温烨霖抱臂,傲气道:“怪是肯定会怪的。”   眼见着她又垂眸不语,温烨霖话锋一转:“怪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不去?”   赵婉仪沉默。   “我说对吧?不过嘛,你可以将功赎罪,我嘛不爱说话,你多替我说说,把我的话都说了,我就不怪你。”   “……”   这看着像不爱说话的样子吗?   他能同意,赵婉仪很高兴,“温三,谢谢你。你有什么不想干的,都交给我,我替你干了吧。”   温烨霖瞬间警惕起来,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温知著。   好家伙,抢饭碗的不愧是抢饭碗的。   工作主动又积极,也不知三姐听见了没。   他立马言辞拒绝:“不用,我可以。倒是你有什么干不了的,不能胜任的,交给我吧,我替你干了。”   赵婉仪赶忙拒绝:“没有没有,我都可以。”   她本来就给温三添了麻烦,怎么好意思再让他帮着做工作。   不行不行。   她拒绝得坚定,在温烨霖眼中又成了另外的意思。   他立马积极道:“咱们赶紧商量发布会吧。时间挺紧的,得尽早定下来。这回必须超越上次,否则就是没做好。别愣着了,开始吧。”   两人商量着发布会形式,定下合适的时间。这回,他们不再送样张,而更像是讲课的形式,最后再落脚于新书推荐。   他们把方案交上去,温知著惊讶于两人的高效率,认真看过后提了几点小意见,便让他们去筹备,并安排下去,办公室的人随他们用。   与此同时,刻版工作也进行到后半程,印刷又换了批人,已开始首批预订量的印制。温知著去盯了两三天,之后便安排人去盯。印装好后的装订,她已让宝叶去同牙行说好,仍用上回那批人,这些人已熟悉装订流程,由刘桂花带着,上手快、易出活。   这些有条不紊地进行,逐步推进。   发布会也在成书前五天落下帷幕。   一共开了三场,一场在有书馆,一场在雨清茶馆,一场他们选了一个露天的大广场,人流大、地方宽敞。因此,最后一场是人最多的一场,有的小贩看准商机,临时过来卖点茶水之类的,也赚得喜笑颜开。   五天后,《院试教材知识点详解》正式上市。   虽然教材只包含国子监、南山书院两个学院,首印的三千册仍在当日一售而空,旁人还在犹豫,有书馆门前已摆上“已售罄,五日后到货”的牌子,愈加刺激了一部分人群。   销量接着攀升。   温知著提前订好的纸派上用场,一批批货接着不断,这本教材的销量顺利突破五千册大关,之后增速放缓。   但他们的同行坐不住了。   “什么?你说,有书馆的书已经出了?”   这样的问话在不同书铺、书坊听到。   “不是已经出了。”   “那就好……”   “是已经卖完了……”   “!!!”   有书馆做个人好吗?不讲武德!   与温知著猜测的不错,府试书一亮相,再随着印刷术的推广,很多同行也为他们贡献不少销量,将之买回去,势要赶上院试这趟顺风车。   谁知道,他们还在兢兢业业研究院试教材一本全,有书馆的书不但出了,而且卖光了,这意味着他们又晚一步,前期大部读者已经被对方拿下,他们跟在后面只能有些汤汤水水。   唉,说好的院试开考前上市,他们还想着有书馆提前十天卖,他们就提前二十天,总归现在距离院试还早。   结果,人家提前了一个多月。   一些当家人很是心累,下面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有人问:“咱们还……接着做吗?”   有人回怼:“问的不废话吗?当然得做!它卖完了,咱们正好卖啊!”   一众人无语。   这得是多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不过脑的话。   人家卖完了,可以印啊,源源不断地印,又不是绝版了。   底下人犹犹豫豫,几个书铺的几个当家人却是当机立断。   “去,把有书馆的书买回来。”   “买它干什么?”   当家人瞪那人一眼:“是不是傻了?买它,当然是为了学它!派个人盯着,但凡有书馆有动静,立马来报,还有他们出的书,全部无条件买上十本回来。”   底下人有不解的,但看当家的正愁眉苦脸的,也不敢表露疑问,只好按吩咐办事。   于是,有书馆门前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看到彼此,认出对方的身份,也是对家,相视一笑,又继续盯梢活动。   与他们同样坐不住的还有旁人。   砰!   茶盏落地,裂成碎片。   “是谁说的,她不足为惧?短短两个月,她就做起来了?”   彭沈靖发火,底下人跪了一地,个个垂着头,噤若寒蝉。   “给父亲传话,问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得动不了了,为何这么久了,皇上吩咐的事还没动静?”   “是……是,娘娘。”   “还不快去!”   彭沈靖冷声道。   同样的场景也宫里的另一个殿里也上演了一次。温知婷跨过碎片,去找贵妃常和怡。   “母妃,我想出宫一趟找大表哥。三妹开了一个书馆,还挺不错的。我听说,大表哥得了父皇的令,也要承办印经院,我想去看看学习一下。”   常和怡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淡淡道:“婷儿,你是不服气吧?不服气她为何能做好?”   温知婷低头:“母妃。”   常和怡道:“去吧,顺便替母妃传句话给你外祖父,皇上吩咐的事,早些做完较好,省得落了埋怨。”   温知婷应声,而后立即出宫,去往其外祖父常康安家中。   君芸薇也得知此事,吃饭的时候不屑撇嘴:“知婷姐姐说了,等到官方出来,她就没这么厉害了。”   君如钰冷然道:“芸薇,忘了我嘱咐过什么吗?”   君芸薇立马抿嘴不说话,给他夹了筷子豆腐,“大哥多吃豆腐,少生气。”   君如钰吃着豆腐,默然不语。   -   教材详解出完之后,温烨霖、赵婉仪没闲着,立即开编《院试十年真题汇编》,国子监、南山两大书院各做一本,分别销售。真题答案,两人各写一份后再行中和,尽量客观准确,不凸显个人特点。   这会儿已五月中旬,真题得在六月上旬前赶出来,任务很重。宝枝便常驻教辅部,替他们分担部分工作。   因为院试在七月初,预测模拟题这回赶不上分两批,只做预测三套卷,预计在六月底上市,距离考试可能不到七天。   温知著的一期故事会也进入尾声,已经开始刻版。她忙里偷闲,想起《柔娘冤》的作者,找出当日的地址,寻着找了过去。 第34章 任性 今日二更。   地址在清溪街, 上京城中寸金寸土的地界。她寻着青石板路穿过户户人家,又拐个弯儿,走了一个小胡同, 方在一处红墙绿瓦的小院前停住。   温知著核对下门边的户号,确认正是这里后,拉动门环。   门环响了三声, 有青衣小厮打开门,看清人后, 茫然问:“姑娘,请问您找谁?”   温知著回:“请问这里是江先生家吗?”   小厮摸着后脑勺, 眼神迷茫。   温知著解释:“江先生,江无妄。”   小厮恍然大悟:“原来找我家少爷啊, 请问有什么事吗?”   温知著好声询问:“请问我可否与江先生当面谈一谈呢?”   听到“江先生”三个字,小厮脸色怪异, 思及她的话,又很是纠结:“这……”   “锅子, 谁呀?”   院中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问。   “少爷,有人找您。”小厮立马转头回道,许是顾及外人在, 他红着脸,压低的声音里蓄着几分不好意思, “少爷,小的名字是郭子,不是锅子。”   “哦~”对方拉长了声音, 语气有些恶劣,“还是锅子嘛。外面找我的,是男的女的啊?”   “是个姑娘。”   “漂亮吗?”   小厮飞快看了两眼温知著, 以手掩嘴,低声回:“漂亮姑娘。”   温知著:“……”   你们一个站门口,一个在院里,这掩耳盗铃得溜极了。   院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江无妄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请进来吧,客气点,别吓着人家了。”   郭子:“……”   少爷您别说些浑话,可能会更好。   郭子觑了眼温知著的反应,见她淡淡的,误以为她不悦,替江无妄解释:“姑娘您别介意,我家少爷性子散漫不羁,嘴上也浑了点,实际上人还是不错的。”   温知著微微颔首:“无碍。”   郭子躬身让位:“这位姑娘,您里面请。”   温知著顺着走进去:“有劳。”   走了十几步,豁然开朗。   院中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枝叶茂密,遮着半边院子。而树下放着一把竹质躺椅,椅子上躺着一人,正悠悠地摇来摇去。他衣衫随意搭拉着,乌黑长发散着,见着温知著过来,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中有抹惊讶一闪而逝。   他随意地指指旁边一凳子:“坐。”   郭子飞快奔至他面前,替他揽好衣衫,看了眼温知著又压低声音,气急道:“少爷,您快些穿好,这样不合体统。”   江无妄嘴角轻笑,由他整理,待他收拾好,手中骨扇轻敲了下他的头:“合不合体统,不是你说了算,得是人家姑娘说了才算,知道吗?”   郭子吃痛,捂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染上些委屈。   “行了,客人来了,还不沏茶?难道等少爷我亲自动手吗?”   江无妄赶走郭子,浅笑看着温知著。   “见笑了,我似不认识姑娘,不知你找我何事?”   温知著先确定他是《柔娘冤》的作者,之后再说明来意,想请对方写成本子出版成书。   江无妄身子斜倚着,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另一只手上,慢慢道:“我刚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听了戏,觉着甚是喜欢,专门来邀请我写本子出书?”   温知著皱皱眉,想否认喜欢这个事,又觉得无伤大雅。   反正,她听着也算蛮有意思,再看观众反响甚好,出书这一市场预判应该不算错。   是以,她点点头:“差不多吧。”   江无妄轻笑:“谢谢喜欢,但我拒绝。”   温知著:“……”   许是见惯了文化人的含蓄,乍然被这一记直球击中,温知著懵了一瞬,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好像那种曲折拐弯的话,又不适合眼前的这个人。   “来,喝杯茶吧,上好的雪春茶。喝完茶再走,也不枉白跑一趟。”   江无妄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也顺势从椅子上坐直身子。   郭子已在他们二人面前摆好茶,清雅茶香扑鼻,带着浅淡又无法忽视的花香,又蕴着丝丝甜意。   温知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啊。   她进来之后,除了说明来意,就说了一句话吧,就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她想着,端起茶盏轻抿,茶香入喉,清润又甘甜,不苦不涩,与熟知的茶皆有不同。不觉,她又抿了一下,浅甜的滋味顺喉而下,如涓涓细流无声抚平了心中的失落。   放下茶盏,她对上江无妄含笑的眼,对方笑盈盈问她:“滋味如何?”   温知著老实回:“嗯,还不错,有点甜。”   江无妄也放下茶盏,接道:“那便好,这样即便拒绝了你,你心里也不会苦了。”   温知著:“……”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还是头次遇见。   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对方已做出送客的姿态。   温知著一无所获,起身跟郭子往门外走。两人走到门边,她直觉不能这样走了,否则下回怕会连门也进不了。   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她去而复返,江无妄似乎毫不意外,嘴角笑却不知觉淡了些,“姑娘,强行扭瓜可非文化人所为啊。扭掉了,这瓜也不甜啊。”   温知著端起方才那杯茶,一饮而尽,抬手随意抹掉嘴角水渍,问:“江先生,请问可否给个理由?”   江无妄轻笑,如泉水过涧般自然悦耳。他样子懒懒散散,双眸注视着温知著,却又让人觉出一分认真。   他薄唇轻启,道:“我可以不给,但不给吧,你可能又要不甘心。可给吧……如果我说,没有理由,你会如何?”   温知著径自拎起茶壶,又续了杯茶,慢悠悠喝着。等茶香熨贴内心,她方才从水雾袅袅中抬眸,回他:“会这样。”   “有意思。”   江无妄伸手递过来茶杯,“劳烦,也给我续一杯。”   温知著没去接杯子,直接拎着茶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微漾,清亮澄澈,江无妄喝上茶水不言语,温知著也耐心品茶。   两人皆不说话,院内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亦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声,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细碎地撒了下来,落在他们两人身上,闪着几处明亮的斑驳。   良久,江无妄方才开口:“你刚说,这会有钱,对吧?”   温知著点头:“没错,反响不错的话,可能银钱不少。”   江无妄道:“可我不缺钱。”   他又问:“你说,会有名对吧?”   有了他刚才那一遭,这一回温知著不答话了。   他也不恼,自顾说道:“我也不要名。”   不缺钱、不图名,难办了。   温知著心底叹气。   不过,说不定也好办……   这样的人,往往会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特点。   念及此,她恢复些精气神,开始套话:“您不愿写话本子,却愿意写戏文,这是为何?”   江无妄随口道:“高兴为之,自为之。戏文不过是兴之所至,随手罢了。”   温知著星眸微转,又问:“您未写过话本,为何想也不想拒绝?”   江无妄淡淡道:“不想想。”   温知著:“……”   察觉对方兴致缺缺,温知著决定换个话题:“您这个雪春茶不错,请问您在何处买的?我喝着不错,也想买一些。”   说到茶,江无妄不如之前排斥,态度又温和了些,道:“看在你识货的份上,我就送你些,别处买不到。”   “锅子,给姑娘装点雪春茶。别太小气,听见没?”   他扬手招来郭子,吩咐他去做。   郭子无奈道:“知道了,少爷。”   这一串操作,温知著怔愣片刻,又回过神,忍不住咂舌:还真是任性啊。   她接过郭子装好的茶叶,道了声谢。   江无妄已失耐心,懒得敷衍,直接道:“姑娘,问也问了,茶叶也送你了,可否走了?”   温知著脸色微红,又不死心,再问他:“话本也有很有趣,您不想尝试一下吗?”   江无妄想都不想,拒绝道:“不想。”   温知著脱口而出:“为什么?”这个人好像铜墙铁壁!   江无妄语气敷衍:“哦,没吃好,没心情想。”   “……” 第35章 吃食 小狗放屁。   温知著直觉一口老血哽在喉中, 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她看着江无妄那张脸:桃花眼含笑,眼尾轻翘,总给人一种温和、好说话的错觉, 实则呢?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她定了定神,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问他:“江先生意思是, 吃好了就愿意?”   江无妄浅笑,把骨扇放在桌上, 自端茶悠悠喝了两口,不紧不慢回:“吃好了, 就看心情吧。心情好不好的,就跟这天儿似的, 谁能说得准呢?”   温知著:“……”   “你瞧瞧,这天不是说变就变?”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抬头往远看去。   来时,太阳如火, 肆意明媚的阳光尽情挥洒,周遭的事物皆是被镀上一层金色,明亮温暖。此刻, 几团厚云牢牢地遮着太阳,亮堂的天色稍显黯淡, 天边的厚云缀上细碎的金色,华丽且灿漫。   温知著静看着天色,而后转头淡淡道:“不过是云遮太阳罢了, 算不得变天。”   一边的郭子嘴角也不由抽了抽。   他家少爷,理由找得也着实敷衍了些。   再看温知著不闹不怒不抓狂,神色依如先前那般沉静, 除去偶尔的无语和想翻白眼。   江无妄眸中惊讶,以茶杯遮挡,再移开时,已全无异色。   “但凭姑娘一张嘴。可惜我啊,没吃好也睡不好,精神也不济,去睡咯。锅子,送客。”   他从竹椅上起身,银白衣衫拖沓着,缓步往屋里走。   温知著捏着茶杯,问:“请问什么吃食会让先生觉得好呢?”   “呵。难不成你想亲自下厨?哎,既是如此,告诉你无妨。”   “……”   江无妄脚步未顿,声音自风而来。   “自然是甜食。生活原也够苦了,甜的润润喉、甜甜心。”   眼看着他要进门,温知著声音再度响起:“请问甜食可有何要求?”   江无妄散漫道:“自然是未曾吃过的。吃过的,又有何意思?”   “砰!”   他进了门,关门声随之响起。   温知著望着紧闭的房门,没说话。   郭子在旁略有为难:“姑娘,我家少爷他……”   他也找不出找补的话来了。   这恶劣的性子,真让人够够的。   温知著看着他道:“无碍。劳烦你了,我先行告辞。”   听到她要走,郭子直觉松口气:“好,小的送姑娘。”   温知著方一离开,之前紧闭的房门复又打开,露出江无妄的那张俊颜。   他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送走了?”   郭子点头,接着开始控诉江无妄的罪状。   “少爷,您对人家姑娘也太恶劣了。估摸着,以后不会来了。”   江无妄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惫懒地掀掀眼皮,懒洋洋回:“不来才好,少爷我清净。”   郭子着急得脸都红了:“那您……也不能这样无理啊。”   江无妄斜他一眼:“怎么着,这就把你收买了?那少爷我把你送给人家,可好?”   郭子急得跺脚:“少爷您又说什么浑话。您这样,若是人出去说道说道,败坏的不是您的名声?”   江无妄笑:“哦,是为了少爷我啊,不枉我平日惯着宠着你。至于名声嘛,你家少爷我不图名。”   郭子替他心急:“可您往后娶亲怎么办啊?您这样,怕是没有小姐愿意啊?”   “原来还是想一仆侍二主啊。行了,少爷记心上了,改日定圆你的愿。”   “……”   “去备些吃食,要甜的又不齁甜的,昨儿吃的齁得我半宿没睡着。”   “……”   江无妄掩嘴打了个哈欠,复又关门补觉去了。郭子无言地翻了个白眼,自去厨房安排吃食。   唉。   少爷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   温知著离开,想到江无妄的性子,摇摇头。   恶劣算不上,任性是真任性。   可能做艺术的人都这样?   他写的戏文自然属文学艺术一种,在大印也算特立独行的一份。   她回忆了下先前的对话,仔细咂摸,意在找出对方的偏好点。   似有所悟,得去验证一番,才能真正确定。   于是,她没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有书馆。   一走近,便能看见入门处的码堆,摆着他们出的府试书和院试书。这个位置很明显,旁人一眼就能看得见。   原本空空如也的书馆内,添上了书架、桌椅等,活动区、阅读区也规划出来,有模有样,只是书架上是空的,这两个区域暂时没派上用场。   倒是休息区,她望了眼,坐着两三桌人,喝茶吃甜心,时不时闲话两句,安然又自在。   这是因着,馆内的吧台新请一个人,做温知著口中的奶茶、甜品,搭配着些小点心售卖。   是以,书馆虽然书的种类不多,奈何实在刚需,又有茶水点心可选,且提供有休息区,书馆的人来客往也开始不断,逐渐步入正轨。   她一进去,伙计认出她来,忙小跑着过来:“东家,您来了。”   温知著颔首:“嗯,看看书馆情况。近日怎么样?”   伙计一条条回答:“咱们的书卖得最好,每日都有人来。馆内的茶水点心,也卖得甚好,多亏东家给的主意,近日好些人不为买书,只为茶水点心,也愿意过来坐上半日。”   温知著:“嗯,辛苦了。这季度过后,找春霞给你们报奖金。”   伙计一听有钱发,咧嘴笑:“谢谢东家,俺们不辛苦,您一说奖金,俺就劲儿足!”   温知著笑着叮嘱:“劲儿足就好,不过服务态度不能落下,这以后会是我们的金字招牌,你也同其他人转达下。”   伙计:“好嘞东家,您且放心好了。”   温知著让他先忙,不必招呼自己。她去吧台,吩咐伙计做一份绿莲珠冰糖芋圆,并一杯芋泥奶茶,而后叫伙计按着地址送过去。   “再另做五份芋圆,我带回去。”   温知著念着温烨霖几人也颇为辛苦,给他们叫份下午茶,犒劳一下。   江无妄有一点没说错,吃甜食确实心里很甜。   她脑中过着工作,嘴里吃着芋圆,吃完后拎着五份吃食回去。   “来,一人一份,吃过后再工作。”   温知著招呼他们来吃。   温烨霖狐疑地看了看她,到底没拒绝下午茶的诱惑,飞快地拿了自己的一份,也顺手给赵婉仪带过去。   徐春霞和宝枝、宝叶皆有。   尤其是宝枝、宝叶,惊讶得不行。   公主竟然给她们带吃食?   “别光看着了,快些吃吧。这会儿沁凉,最舒服。”   温知著说完,怕他们不自在,便去了印刻室盯故事会的进展。   她一走出门,办公室内瞬间响起欢呼声,其中属温烨霖声音最大。   “这是天下红雨了,还是周扒皮开窍了?我竟然能吃上三姐给我带的吃食!”   其他人没人敢附和他,但眼睛里都是藏满笑意。   他们打开食盖,露出里面的吃食。   芋圆是三色的,紫的白的黄的,窝在碗中;翠色绿豆、白色莲子、褐色珍珠,各据一角,装得满碗。碗面还渗出细密水珠,应是内冷外热。   吃一口芋圆,甜糯弹牙又不腻人;舀一勺绿豆,口感微沙且沁人心脾;再配一口软糯细腻的莲子、弹滑细软的珍珠,馨甜在齿间缠绕,凉意顺喉管而下,驱散暑热的烦躁。   “可以可以,希望三姐天天开窍。”   温烨霖吃完,大赞这碗芋圆甜品。   “小赵啊,我们快些干,让三姐看到我们的诚意。”   赵婉仪嘴角挂着甜水渍,认真点头:“嗯,好!”   温同学真是太好了。   还有,芋圆好好吃。   徐春霞接道:“难怪,书馆内芋圆畅销,还是东家厉害。   宝枝附和:“公主是最厉害的!”   宝叶撇嘴,心道:真是马屁精。   不过……主子专门带的吃食,还是真好吃。   于是,她们虽没说出口,心底无不暗想着好好工作。   温知著可不知,一份芋圆既收拢了一番人心,又鼓舞了士气。   -   江无妄处。   门环再次被拉响,江无妄瞅了眼,飞快起身回屋,嘱咐郭子:“就说少爷我不在。”   郭子无奈,过去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郭子道:“我家少爷不在。”   来人把手中东西递过去:“这是我们东家吩咐送来的,请您收一下。”   待郭子接过,那人毫不犹豫离开了。   郭子拎着东西左看右看,看出是一份吃食。   他回去后,江无妄立时从门缝中探出头:“人走了没?”   郭子举起吃食给他看:“少爷,人走了,留了份吃食。”   江无妄撇嘴:“你看你家少爷我,是会被糖衣炮弹收买的人吗?”   郭子:“……您想听实话还是好听话?”   江无妄摆手:“不听不听,小狗放屁。”   郭子忍着暴走的冲动,咬牙问:“少爷,这吃食怎么办?”   江无妄白他一眼:“能怎么办?莫名其妙来的东西,你敢吃?扔了呗。”   郭子:“……”   郭子不敢再说下去,怕自己被气晕过去。   他拎着吃食往厨房走,被江无妄叫住,“等等。”   郭子站着不动。   江无妄散漫道:“把吃食放桌上,打开瞧瞧。”   郭子生无可恋地听吩咐,放好吃食后,垂眸不语。   “哎呀,生气了?”江无妄手敲着扇子,“再气就长不高了。”   郭子郁闷得不想说话。   他这个态度,江无妄也不生气,问他:“什么吃食,可看清了?”   郭子硬邦邦回:“没见过。”   这三个字,可是点着了江无妄的兴趣点。   他晃悠悠走过去,嘴上边说着:“你要是糊弄少爷我,今儿就罚你啃馒头。”   待他打眼一瞧。   嘿,还真来了兴趣。   “确实新鲜。”   江无妄坐在桌边,率先吃了口芋圆。   芋圆滑腻,口感弹牙,甜而不腻,软而不黏,沁着丝丝凉意更觉舒爽。   还不错。   他又吃了绿豆、莲子和不知为何的小圆子,看似无理的搭配竟有着意外的口感,着实惊人。   是以,叫嚣着扔了的人,优雅地吃完了一整碗,吃完后挑剔地来了句:“嗯,差点甜。”   郭子无语望天。   吃完芋圆,他又喝芋泥奶茶。   清新微甜又带着点厚而踏实的味道,有奶味亦有茶味,还有田野自然的味道。尤其是小芋圆在口中翻滚的时候,口感多层又有趣。   一杯奶茶喝完,他枕着胳膊,仰面躺在摇椅上,舒服地眯着眼。   看来,下回还得拒绝。   不能那么快答应。   他打得好主意,然而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温知著上门。   这也忒没诚意了吧?   -   温知著不知自己被人惦记着。   故事会刻完版,她便安排印刷,同时进行预售宣传。按着有书馆现有的名声,有书馆上新备受瞩目,故事会又作为经得起市场考验的期刊,应是没有问题的。   谁知道,大大出乎温知著的意料。   除了当初写信联系过的学子们,故事会并未卖出几本。   因着这本是连载期刊,做成了小32开,一本也就薄薄的三十页,价格卖得不算贵,只卖五百文。   但这对普通人来说,也不便宜了,毕竟五百文能做的事太多了。   何必要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呢?   大抵这个原因吧,前期预售并不乐观,徐春霞几人对此书销售前景并不看好,是以温知著没敢印太多,却没有放弃做下去。   今日故事会第一期正式上市。有书馆门前的广告牌更新:【一期一会我们的故事会今日正式出版】   因预售效果不太好,温知著已做好这回翻车的准备,正想着该如何补救,没想到的是,书刚一出来,就迎来了一波抢购。   难道是判断失误?其实只是宣传少? 第36章 不佳 摊串串呀。   殊不知, 那些买书人一个个正在各家被训成了孙子。   “让你们盯着好,这就是你们盯的结果?啊?”   一个当家的挨个拿书敲了脑袋。   “故事会这又是什么,有书馆好好的书不做,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买书人委屈辩解:“当家的您说的,他们出什么书,全买回来十本……”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   当家的眼睛一瞪:“这么说, 你还有理了?我让你买他们的科举书,让你买这等闲书了吗?”   买书人可怜又委屈, 低声道:“没有。”   训归训,当家的们还是翻开了故事会。   想着万一这成为引领下一波的风潮呢?   结果, 没翻了两页,就合上了, 接着训手下人:“你们是不是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什么东西都买!”   -   这日故事会的销售, 以惨淡落幕。问得人多,买得人少, 即使书馆伙计费尽口舌介绍,也只换来顾客的摇头不买。   温知著翻着小册子,有些怔然。   按道理没问题的啊。   “三姐, 你没事吧?”   温烨霖关切问。   “温同学没关系的,明日就会好的。”   赵婉仪也给她打气。   温知著再看向办公室的其他人, 见她们俱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笑笑道:“都看着我干嘛,我没事。”   然而, 他们不说话,表情却是一个意思:我们不信。   温知著扯着嘴角,笑道:“难道, 我的失落就这么明显吗?”   大家一起毫不犹豫点头。   见状,温知著索性一摊手,坦然道:“说实话,是有点难受,但只有那么一丁点。”   说着,她用两手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温烨霖不信服问:“三姐,你确定?我看你有那么大!”   他两臂一展,比了个超宽的距离。   温知著瞪他:“你小心点,我不高兴,惹我的话可是会扣工钱的。”   温烨霖瞬时哽住,其他人捂嘴偷笑。   温烨霖不满:“你们都没有点同情心啊,一听我要被扣工钱就高兴了啊?”   赵婉仪眯着眼,如月牙般的眼眸中藏满笑意,努力道:“没有温三,我们都很难过。”   温烨霖:“……”   恕我眼拙,真是一点没看出来呢!   经这么一闹腾,办公室的氛围变得轻松,没有刚才那般压抑。   温知著又拿着故事会,起身道:“会议室开会。”   大家:“……”突然有种搬石头砸脚的感觉,自作自受啊。   他们心里唉声叹气,却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会议室开会。   一进去坐好,温知著毫不客气道:“说吧,每个人说两条这本书的缺点,说完了今日我请大家吃饭。”   一说吃饭,众人眼睛一亮。   再一听要说书的缺点,他们又是一萎。   当着领导的面,骂领导的项目,总觉得饭碗不保。   然而,温知著势要问个究竟,想多方位了解故事会翻车的根本缘由,以好找到出路。   于是,大家只好战战兢兢给出理由:   温烨霖:“不好看,这故事没意思,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   赵婉仪:“也不是全部如此,有一个挺新奇,但晦涩难懂。”   徐春霞:“我觉得价钱不好,普通人觉得贵,富贵人家觉得贱。”   宝枝:“可能我们来我们书馆都是买教材准备考试的,不看闲书。“   宝叶:“好像邻里间的闲话,大家平常听了,不会花钱买。”   温知著一一听过,若有所思。   归根结底,故事不好看又卖得贵,自然无人问津。   如此,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对市场喜好判断的失误。   她选的这些故事,放在后世,是有看点的,但在这里,显然还会有些许偏差。   她垂眸思索,温烨霖觑着她的脸色,问:“三姐,我们都老实说了,不扣钱吧?”   温知著:“……”   她站起身,往外走:“走了,请你们吃饭去。”   大家欢呼:“好耶!”   待坐到了摊前,温烨霖看着简陋的路边摊,无语道:“三姐,这就是你说的请我们吃饭?”   温知著回他:“这不是饭?”   温烨霖:“……”反正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而温知著朝远处招招手,一人走近道:“温老板,久等。”   温知著摆手,给他在旁边添了把凳子:“这地方,萧老板可以吗?”   萧兴运点头:“可以,我吃什么都可。”   温知著放松道:“那便好。今日请同事们吃饭,想着还欠萧老板一顿饭,索性就请人叫您过来了,稍显唐突了些。”   萧兴运笑道:“无碍,人多热闹。”   没等一会儿,老板在他们面前摆了三个炭盆炭盆上皆放有烤网,在烤网上依次摆上串好的烤串。   鲜红亮眼的肉串码了一整排,有羊肉有鸡肉还有猪肉,红的粉的颜色各不同;   还有银白尾鱼、金黄小黄鱼,串好的各类虾丸、鱼丸,白的黄的红的看颜色很是齐全;   也有腌好的鸡翅、卤过的鸡爪、切成两半的猪脚、晶莹剔透的土豆片、浅白的馒头片、绿油油的长段韭菜、涂满蒜末的茄子盒、小巧紧致的烤鸽子和烤鹌鹑等。   温烨霖没吃过这种市井摊儿,看见这架势惊了:“这都是什么?”   徐春霞是见过的,给他解释:“这是摊串串。把串串摊在网上,摊熟了撒上调料,自可吃了。每逢入夏,摊串串生意就变好。”   温烨霖惊奇地看着红亮的炭火,脱口而出:“为何夏季生意好,这炭火烤着不热吗?”   徐春霞好声道:“热是热,但百姓们就喜欢一边流汗一边吃。”   温烨霖:“……”   这怕不是有病?   然而,诸多食物摆在面前,随着炭火越烧越亮,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浓郁肉香中裹挟着清冽的草香、鲜香,温烨霖就顾不上腹诽了。   他忙着吃摊串串呢!   别看猪肉在这儿是贱肉,烤出来是真香哪。   五花肉肥瘦相间,烤得流油,撒点调料用菜叶子一裹,满嘴塞进去,去腻又解馋;   猪脚外皮软糯泛光,牙齿轻咬就扯下大片来,满满的胶原蛋白入口只觉舒爽,肥而不腻,糯而不咸;   烤猪皮也是一绝,薄薄的猪皮一烤就变成焦糖色,外焦里韧又带点糯感,光是想象是无法品出这份快意的。   吃之前,温烨霖觉这地方小而简陋,大热天炭火摊串,莫不是脑袋长坑?   现在,他一手吃肉串,一手端着店家秘制酸梅汤,右边是肉香四溢,左边是酸酸爽爽,真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啊。   唯一不爽的是,他的鸡翅怎么不见了?   一抬头,对面的赵婉仪拿着串鸡翅正小口吃着。   他的鸡翅!!   人生劲敌,诚不欺我!   -   温知著这边吃得比较斯文。她边和萧兴运聊天,边慢悠悠吃着串串。   萧兴运感慨:“没想到,温老板会来这样的市井小摊。”   温知著莞尔:“这样的地方,才有惊喜。”   萧兴运赞同:“也是,确实很有惊喜,味道还不错。”   两人接着吃串,萧兴运主动负责翻烤,温知著跟着吃现成的就是。   过了会儿,萧兴运小心问:“听说,新书卖得不好?”   温知著吃了口烤馒头,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除些苦味后,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萧老板,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萧兴运点头:“温老板有所不知,全城上下的书铺许是都关注着你们,萧某在铺子里接了几单生意,便听他们谈起此事。”   “这样啊。”   温知著大方承认。   “确实是新书卖得不好。”   萧兴运问:“可要帮忙?”   温知著好奇:“萧老板打算如何帮忙?”   萧兴运眨眨眼:“萧某的木匠铺子赚了点钱,可以买点书。”   “哈哈不用。”温知著笑,“有萧老板这句话就好了,吃串吃串,吃完串烦心事就跑了。”   “好。”   两人喝了酸甜爽酸梅汤,又要了壶特色的青梅醉。   酒味不浓,带着点青梅的酸甜,又有着暖阳、清风的自然感,滑入喉舌细腻中又温润甘醇,解了腻乏又添了别样滋味。   萧兴运没再多问,陪着温知著吃串喝酒,直到夕阳西下,晚霞炫美退场,他们一行人方才恋恋不舍付账回去。   隔日,萧兴运就派人来买书,指明要买五百本故事会。温知著得知是他,好说歹说,最后妥协,让其买了两百本回去。   有了这两百本助力,温知著算着故事会的销量,倒也不算太惨淡。   但她还是决定,第一期卖完后,第二期暂缓,先转攻科举教材书。如果有可能的话,第一期可与教材书捆绑销售,毕竟地方有限,他们也不适合囤积库存。   -   温知著不知道,她这回失利,被好些人关注着。   温知婷盯着她大表哥常元纬搞印经院的事,有她盯着,皇后那边也跟彭家打了招呼,游家和徐家本就支持,原本四方推诿的项目,进展飞速,终于能在这个六月初正式成立。   温知婷松口气。   总算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印经院了却她一桩心事,她派去关注温知著的人,又送来一个大好消息:对方新书销售不佳。   她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畅快。   好事怎么都赶在一起了?   真是让人高兴得不知所措呢。   为这事,她暗地里和君芸薇笑了好几天。   不过,君芸薇不敢在君如钰面前表露出来,因为会被训斥,然后就要被迫跟教养嬷嬷学规矩。   “知婷姐,你说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温知婷也心惊胆战,她可不希望君如钰看上温知著。   她只好给了个牵强的理由:“可能是同情她吧。”   君芸薇傻跟着点头:“我哥就是心善。”   温知婷:“……”   她倒宁愿他冷酷无情。   她们口中的主角,君如钰看着书桌上放着的一摞故事会,沉声道:“不许旁人知晓。”   随从心里嘀咕,嘴上却很乖顺答是。   -   温知婷嘲笑归嘲笑,她看着时间,及时催促大表哥干活。   “大表哥,既然印经院要成立了,如果想让父皇刮目相看的话,得尽快做出成绩。”   常元纬道:“表妹,你知道我的,一看书就头疼,父亲还专门给我找这样一个差事。我堂堂一个骑都尉,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要我说,读书人啊,就是事儿多,没别的。”   常元纬两腿敲在桌子上,后脑勺枕着两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温知婷心里一梗。   骑都尉不过从五品,也值得炫耀?   难怪,大表哥总叫外祖父头疼。   但她不能说实话,硬着头皮再三劝说。   常元纬被她说得脑袋疼,直掏耳朵,道:“表妹厉害,我就靠着表妹了。若是表妹,这印经院的差事,我就没想着好好办。”   温知婷:“……”要你有何用。   但她没办法,她没勇气,且母妃也不会允许她自个儿经营书馆,她再三咬牙,为常元纬出谋划策:“大表哥我们可说好了,你听我的,功劳算你的,如何?   常元纬痛快道:“成交!”   他这般痛快,更叫温知婷难受。   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女儿身?   -   另一边,江无妄终于耐心耗尽,忍不住骂咧咧:这人忒没诚意!   求人办事,你跑三五趟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倒好,来一趟再不来了,惹得他抓心挠肺。   郭子没忍住,道:“少爷,您当初答应了,不就行了?”   非得说什么不想、不高兴、没吃好,这回后悔了吧?   江无妄瞪他:“要你说!少爷我金贵着哪,哪儿能随随便便答应人?你去看看,这人最近都在干什么,给少爷我打听打听!”   郭子无奈应声。   等江无妄看完郭子带回的故事会,将之随手丢到桌上,面色愈显得愤愤不平。   就这破玩意儿,值得她晾着少爷我?   真气死他了!   上门找她去!   -   办公室里,温知著公布自己的打算,暂时放弃故事会,专攻教材教辅。温烨霖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最近活多压力大,来个人分担刚刚好。   “对了,我们要关注下同行出的书。近日,不少书铺也上了院试教材。”   温知著嘱咐道。   这些同行的书有的是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思路,一上市也受到不少欢迎。   温烨霖紧张:“那要越过我们去了吗?”   温知著摇头:“暂时没有,但我们得取长补短,时刻进步,才不能被落下。”   温烨霖舒口气:“好的,知道啦。没越过我们,就先不怕。”   而后,温知著谈招人计划:“另外,教辅部会再招一个编辑,分担下编创团队的压力。”   “三姐,你说真的?”   温知著点头。   温烨霖惊喜不已,与赵婉仪相视一眼,皆看懂对方的意思。   总算不是光杆司令了。   温烨霖想想又道:“三姐,既然招人,多招几个呗,就招一个。”   温知著瞥他一眼没说话,温烨霖瞬间懂了,登时噤声。   “好了,汇编真题再赶赶工,我们加紧出来,院试快到了。”   “春霞,你那边可以做预售了,同时和赵川东联系一下,让他往周边开拓一下,这回我们首次分批销售,不知效果如何。”   徐春霞执笔记下。   做好工作安排,书馆伙计刚好来找,说是有人找她。   她问了下情况,也猜不到是谁。   索性那人就在书馆,跑一趟也不费力,她便跟着去了。一入门,就看见阅读区的软凳上,懒洋洋坐着一人,那人靠着墙,锦衣穿得随意,长发轻束,嘴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是江无妄。   温知著走到他面前:“江先生,您怎么来了?”   江无妄鼻子轻哼:“我高兴来呗,还能为什么?”   温知著摸摸鼻子,不说话。   心道,您这可不像高兴的样子。   江无妄又没好气道:“有的人啊,做事没什么诚意,由不得我亲自跑一趟啊。”   温知著:“……”   江无妄拖长音,觑她一眼,“我跑出来已挺苦的了,你给我弄点甜食压压苦。”   “……”   他挑剔又矜持道:“哦,就上回那个,勉勉强强吧,还算入得了口。” 第37章 真题 不共戴天。   温知著懒得跟他计较, 命伙计做了一份绿莲珠芋圆和芋泥奶茶端上来。   “喏,您要的甜食。”   温知著把芋圆奶茶推到他面前,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 甜美而柔和。   “看在江先生愿意出门的份上,我也不好太小气。”   江无妄执勺舀着芋圆,闻言嘴角微翘, 眼眸中露出一分满意。   这还差不多。   不枉我专门来一趟。   “就给你打个九九折吧。”   温知著说话大喘气,给了个很“大方”的折扣。   江无妄的笑瞬时僵在脸上, 吃到嘴里的芋圆一时没来得及咽下去,卡在喉咙里, 呛得他咳了半晌,方才拍着胸口喘过气。   气一喘匀, 他幽幽道:“温老板,您真的好不小气。”   温知著不以为杵反以为荣:“自然, 江先生不缺钱,是您自个儿的事儿, 我嘛给您打折,也好彰显下我们的诚意。”   江无妄:“……”   突然觉得吃不下了怎么回事?   奈何冰沁芋圆实合口味,奶茶细腻顺滑, 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吃完了。吃完后,温知著不知所踪, 他环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无奈下,他招来伙计。伙计见是他, 脸上带笑,小跑着过来等吩咐。因为温知著离开时,特别交代了一句:这位客人好好招待一下, 看看他来此有何目的。   是以,伙计未等他开口,自问道:“请问您有何吩咐啊?”   江无妄看看四周,确认温知著不在此处后,问:“你们东家呢?”   伙计一听他是打听东家去处,而非找事,松口气道:“东家回办公室工作了。”   江无妄:“……”   就离谱,这人真是毫无诚意!   哼!   江无妄气过之后,挽唇一笑,朝伙计招招手:“你传句话给你们东家,就说她说的事嘛,我想了想勉强能试试吧。今儿个来这儿,便是想和她商讨一番的,但现在,少爷我改主意了,还是算了吧。”   伙计:“……”这叫一句话?   江无妄觑着伙计反应,不满道:“怎么,叫少爷我再复述一遍,还是不知该如何传?”   他语气散漫,蓄着几分情绪,倒叫人不敢轻易怠慢,遑论有温知著嘱咐在先。   伙计立时回过神:“小的明白,就按您说的来。”   江无妄矜傲地抬抬下巴:“这还差不多。”   他起身往外走,慢悠悠拖着步子,身形修长但步履缓慢,尽显温吞懒散姿态。待走至书馆门口,他恍然想起一件事未交代,随口嘱咐道:“锅子,去再要两份带回去。”   锅子应声要去,江无妄又道:“等等,你且换两样,少爷我喜欢新鲜的。”   郭子:“……”好似一样的,就不新鲜了似的。   但他在江无妄身边久,早已知道自家少爷龟毛的属性,无力翻白眼,又只能将事情办妥当。   当日晚,江无妄放弃晚膳,吃了份珍芋粉芋圆。   粉色鲜嫩的珍珠俏皮又软弹,芋头沙甜而不黏腻,搭配着粉稞、芋圆又有细冰沙调和,口感舒爽沁凉又有滋有味。一碗吃完,再来杯青瓜茶,清爽可口,解腻消暑。   他吃完咂咂嘴,望着窗外皎皎月色,放神空想。   嗐,该怎么光明正大吃上呢?   他可不想老是主动去买,无论是自己去还是派人去。   这么上赶着多掉价啊。   他不是那种人。   余光无意瞥见桌案上的故事会,江无妄顿时来了主意。   算了算了,少爷我不和她计较。   权当帮她一把。   是以,他命郭子研磨,他自在书桌上铺开纸页。郭子纳闷问:“少爷,这般晚了,您不睡吗?”   江无妄执扇敲了下他的头,“好好研墨,莫要多嘴。”   郭子:“……”   “少爷我今日文思泉涌,自当秉烛而写,懂吗?”   “……”不懂。   -   这两日,温知著连着面试了好几个人,总算招到一个可用的人。她让宝枝带着,先跟在她后面学习工作,之后再独立承担工作。   同时,她问过宝枝的想法后,便将她先划归了校对室。目前,校对室只她一个人。   “你之前的那些工作,多算是校对工作,先将你划入这个部门。因你现在编辑功底差一些,直接上手来做,可能不太合适。我这边建议你,先通过校对积累,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字功底,练就一番火眼金睛,到时通过考试,再顺利进入编辑室,可能会容易些。”   宝枝感激不已:“谢谢公主,奴婢省得的。”   她原就是温知著的贴身宫女,安排她什么,她都当无异议服从,自然也知对方无需给她解释这般多。但温知著将缘由阐明清楚,话语间有为她打算的意思,立即让她感动不已。   公主真的越来越好了。   “你能理解就行。还有,叶翔原是做编辑后备役,但和你一样,将来都是要通过考试的。你先带他,熟悉工作流程,有什么不会的或是拿不准的,办公室的人皆可问。”   温知著嘱咐道。   宝枝点头:“奴婢明白了。”   温知著:“好,你出去吧,把宝叶叫进来。”   宝枝应声回工位,叫宝叶去会议室。   宝叶进来后,温知著直接问道:“先前我问你的话,可有想清楚了?”   宝叶装傻:“公主您说的是……”   温知著指节轻敲桌面,道:“投诚,想得如何?”   她简单直接挑明,宝叶眉心直跳,不由回忆这段时间自己所为。   她已经好久没向皇后娘娘汇报了。   皇后娘娘好像也许久未派人来找她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心里突地一慌。   难道,娘娘知道了?   宝叶不敢深想,脸色已显出几分仓皇。   温知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然没错过她变脸。   但她懒得深究,她只在意结果。   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才过最重要。   于是,她耐心地等着。   没一会儿,宝叶脸色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垂首道:“公主,奴婢想清楚了。近日奴婢所做,不知公主可有看在眼里,这便是奴婢的诚意。”   温知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才道:“所以你招来了吴全几人,又叫他们投往别处。”   宝叶脸色煞白,肩膀抽抖,额角渗出簌簌冷汗:“请公主饶命,奴婢一时眼皮子浅,方才会犯下大错,请公主给奴婢一个机会,往后您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之前细想的那会儿功夫,她已猜到自己约莫被皇后弃了。   一般,这种废弃的“眼睛”,不是今儿在井里发现了,就是明儿在池塘遇见了,又或是闷不吭声地人就没了……   宝叶不敢深想,她现在唯有温知著这一条大腿可抱。   温知著声音冷淡,叫人猜不出态度,“我倒是好奇,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将你收买了?”   她自去牙行招人,方才听说一开始选中的不是吴全几人,最后是由宝叶换了,才选了他们。   她对这几人原也不太在意,印制室的活,没他们换一批人照样看,区别就是熟不熟的问题,但她不能接受底下人吃里扒外,明明宝叶这些天看着老实许多,难道全是糊弄她的不是?   那可不行。   若真如此,这人不能用。   是以,宝叶在下首苦苦哀求,温知著仍不为所动。   直到这时,宝叶方才明白,先开始的那番问话,不是看好她,而是试探于她。   只她眼下毫无退路可言,如果三公主这里不要她,那她必定唯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咬咬牙,方才开口道出实情。   “是奴婢家中曾欠吴全一个人情。如今,吴全家落魄了,恰逢奴婢外出办事遇见他,他便要奴婢还了这份恩情。”   宝叶说完,立马以头抢地。   “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隐瞒。”   她红着眼,声声哀求,堪堪要落下泪来。   “自那之后,奴婢再无和她有来往,您可以去查,绝没有任何关系的。”   宝枝往前跪走几步,几乎挨着温知著的脚尖,双手攀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   温知著往后挪了下,“不必查了。”   宝叶一颗心突地坠落谷底,她身子不由自主地一软。   温知著又道:“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但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承认自己有心软,更多的是她知道自己可影响人的生死,更想慎重一些。   虽说,她不熟知宫斗,电视剧看过一些,方才宝叶那般惊恐,应是想到什么吧。   唉。   就怕最后是农夫与蛇。   原以为毫无出路,没想到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宝叶惊喜地望着温知著,眼里翻涌着无数复杂情绪。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起来吧,机会只有一次,看你如何把握。”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公主!”   温知著闻言并未有何反应,只道:“你先在春霞手底下干,配合她工作。她吩咐的,便是领导吩咐的,尽心尽力,可明白了吗?”   宝叶顿住,一时间忘了说什么。   想到要在一个农妇手下做活,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但想到方才,宝叶不由眼神一暗,只好压下心底的异议,乖声同意。   “好了,这件事我之后会同春霞说,从今日开始你便是营销发行部的一员,正式负责图书发行。具体做什么工作,看春霞如何分配。”   “……好。”   人员安排妥当,温知著发现,流程上的活儿目前无人负责了。   看来还得接着招人。   在招人之前,他们先迎来的是真题汇编的上市。两学院联考未能成行,汇编便是分学院而卖,有国子监的,亦有南山学院的。   因他们前有府试书开局,有一定学子打底,后有院试教材跟上,这回一推出真题汇编,老读者立马排队抢购。也正是如此,今年报考南山和国子监两大学院的人数激增。   有了真题详解,又能拿到出题思路。   岂不是多一重考上的机会?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是以书馆里真题集没做过多营销,自然流量还不错,基本每日都在增长。   温知著因此分别和国子监、南山学院结了一次稿费。尤其是南山学院,对她很是感谢,因为今年他们的学子报考人数,几乎赶上隔壁青文书院,这意味着有大笔学费进账。   想想就美滋滋。   -   另一边,学子们选购真题集,有各买自己考的那个学院,其中还有不乏两份都买的。   “张兄,你到底考哪个啊?怎么全买了?”   “多做题,多总结,你没上过温三和赵又的课啊?”   “没啊,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说,考哪个学院,重点看哪个学院的题,但同时呢,也要看看旁的学院的,如此一来,也能触类旁通,或有新思路。”   那人恍然大悟:“那我也全要吧。”   有个中年模样的人,在旁听着,不由多句嘴问:“您说的这可是真的?多做题,真那么管用?”   张兄道:“那是自然。你若是看过他们出的府试书便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里面考题也是,一道题或是做第一遍不行,但你若是做过十道、一百道,甚至更多,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写出点什么。”   中年人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说得甚为有理。”   于是,他复又折返回柜台,大手一挥,豪迈道:“给我各来五十本。”   一百遍太多,五十遍也差不多。   他们这番话被有些人听入耳中,又见中年人豪气选购,那些不缺钱的也决定买上两份,回去给自己参考用。   五十份要不起,两份还是可以有。   他们如是想着,等到一回去,打开满满的真题页,看着一页又一页题目,不禁暗自后悔: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题这么多,怎么能做得完?   唉声叹气半晌,转念一想。   不怕,还有一个人买了一百份呢!   心里瞬间平衡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中年人买题不做题。   因为只有不做题的人,才会这么狠!   他只是交代别人做,当然可以毫无负担提出要求。而他买回去的题,已好好地摆在自家儿子书案前。   他严厉道:“这些题,你一道做五十遍,便是你再笨,也能给为父考上个学院回来。”   “……”   一百份题摞起来,堪有一人高。   他儿子挠着头发,欲哭无泪:“爹,您这是听谁说的啊?”   中年人凶道:“甭管听谁说的,有用就行。人家都做一百遍,我体谅你,你就做个五十遍就行。”   就做个五十遍……就行……   敢情真不是您做,才能说得这样轻轻松松?   他儿子看清真题集封面,上面印有“大印书局‘四个字。   好嘛,从今往后,我与大印书局不共戴天! 第38章 二姐 别收我钱。   真题热销, 掀起院试考试高潮。   许多同行也闻风而动,他们没有真题可用,但能做模拟题啊!   甚至为了抢时间, 他们走的是快捷式方法,两套一本如此发售,也算是跟上这波大潮, 喝汤吃肉。   因为不知从哪里流出的小道消息,说是就得多做题, 一道做个百八十来遍,便是傻子也能考科举。是以, 学子间掀起狂热的刷题需求。   “国子监的真题做了两遍了,唉, 没新题可做了。”   “你怕不是傻的,南山的真题也能做啊!也做两遍!”   “你们真疯了, 我爹就是信了你们的话,才给我买了五十份的题目!”   说话的是昔日中年人的儿子, 他眼底乌青深重,眼睛里泛着红血丝。   张超愤慨:“我爹简直丧心病狂,两个学院加起来, 他给我买了一百份!”   众人惊喜:“哇!你父亲也太好了吧?!这样的父亲我们也想拥有!”   张超:“……”你们怕不是失了智,一个个真疯了吧?   有人瞥见他脸上的愤懑, 立马问:“张兄张兄,你的题目做不完可愿卖我一份?”   其他人反应过来,热切地看着张超。   对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原因无他,他们想做题,奈何有书馆的题还要等两日, 不能够及时,但是想想这失去的两日,可以做多少题啊。一想到这点,他们便都控制不住地想从张超手里买题。   有人疑惑问:“不是说别家也有模拟题,你们没有买吗?”   旁边人接道:“怎么能不买?买是肯定买了,但你肯定没听过温三和赵又的课。”   其他人深以为然点头。   那人:“……”好好地说买题呢,这怎么还涉及人身攻击上了?   别人见他面露不解,立即道:“你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曾说,真题是必要法门,一定要多研究,研究透彻再彻底融会贯通,方才可以。因为真题是我们了解考试要点的关键一步。”   那人似懂非懂。   正是这股热潮推动,便是有书馆手握两大学院真题,也是无法全部满足的,同行们借此趁上东风。   几个书坊当家近日是眉开眼笑,春风得意。虽说印刷术前期投入大,做起来也不够省力,但相比手抄书,那是大大省力啊,何况他们出的模拟题也是一波又一波销售一空。   大家唯一的遗憾是,这中间的热闹,没有青文书院。   已经有不止一波学子跑去有书馆询问:“你们书馆真的没有青文书院的真题吗?”   伙计近日被问了不下数十遍,已经练就一番标准话术进行应答:“很抱歉,我们暂未得到青文书院的授权,没有其真题出售。”   学子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悻悻出门。   一出门就迎面看到同窗,对方问:“又来问青文的真题啊?”   那人点点头,语气颇为失望:“你知道的,我要考青文书院。”   路人甲接道:“青文书院啊,你们不知道吗?”   这两人同时疑惑问道:“怎么了?”   路人甲道:“官方印经院好像卖的,青文书院的。我今日路过那地界,见着好些人去买了。”   他们脱口而出:“真的吗?”   路人甲:“反正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看看不就知道真假?”   两位学子点头,深觉有理,问过这人印经院所在地址后,忙朝那里赶过去了。而路人甲微微一笑,表示不用客气。   待他们走后,他又借故搭讪了几个学子,叫他们把此消息散播出去。这些事都办完之后,他方才回去,向主子汇报。   “主子,小的都装作无意间告诉他们了。”   常元纬漫不经心“哦”一声,看向旁边坐着的温知婷:“表妹,你都听见了吧?他都办好了。”   温知婷还不甚放心,站起身往外走:“表哥,我再远远看看去。”   -   与此同时,印经院出售青文书院的真题,经过一两日的发酵,终于在学子间传开了。   “听说了吗?朝廷的印经院卖有青文的真题啊!”   “据说不光如此,编写真题的好像是从青文退下的夫子。”   “天呐!朝廷不愧是朝廷,一出手就请到了青文的夫子。”   “那岂不是靠青文十拿九稳?这回报考青文的得更多吧?”   “也不一定啊。夫子是之前在青文,现在肯定不能在啊,不然这不是朝廷带头舞弊嘛。”   “唉,他们一本真题要八两银啊,太贵了!”   “物以稀为贵,你不愿意买,有的是人买,大家肯定抢着买!”   ……   消息传到温知著那里的时候,她正在校对新做好的一套模拟题。   徐春霞慌慌张张:“东家,出大事了!”   温知著从一摞稿子中抬起头,眼神有片刻的失焦,方才问道:“怎么了?”   徐春霞急忙道:“东家,您知道朝廷成立印经院的事吗?”   温知著点点头:“知道啊。”   徐春霞接道:“他们出了青文书院的真题,现在学子们都赶去买了,我们怎么办啊?”   温知著还未有反应,不远处的温烨霖“腾”一下站起身,问:“你说什么,印经院出了青文书院的真题?”   徐春霞忙不迭点头:“我见着好多个学子都去买了。”   温烨霖怒骂:“青文这个老匹夫也太过分了!小爷我好心求他,他爱答不理,原来是想抱大腿啊。”   这话徐春霞没法接,只能求救地看向温知著,等着她如何反应。   温知著向徐春霞确认了消息来源,道:“印经院出青文书院的也无妨,总归市场不会被我们一家垄断,不要慌张,最好我们自己的事,着手下一步预测模拟题上市,这才是院试的重头戏。”   什么都没有比押中题来得效果更好。   徐春霞听她所言,不确定问:“那东家,我现在先去忙了?”   温知著颔首:“对了,之前你谈过的几家书铺,不做书坊的那些,可以和他们聊聊了,确认一下合作。之前一直未合作是因为我们书馆尚且货量不够,现在是时候了。”   一说开拓市场,徐春霞来了劲头:“好嘞东家,那我带宝叶姑娘同去?”   温知著:“你底下的人,你安排他们的工作就好。”   徐春霞:“好。”   徐春霞回工位,着手下一步谈判的事。温知著又坐回去,开始校稿。   “噔噔噔!”   温知著听到声音,抬眸看见温烨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的脸上写满不忿。   温烨霖问:“三姐,这个事你就不管不问了?”   温知著疑惑:“霖弟,你想我怎么管?把青文院长叫出来打一顿,还是把印经院拆了?”   两样都不可行。   温烨霖语塞。   半晌,他嘴硬道:“不能就这么算了!”敢下小爷我的面子,哼!   温知著知他是好胜心起,无奈道:“先做好手中的事吧,我们把自己做好了,以后才能走好,别说来一个青文、印经院,便是再来十个我们也不怕。”   温烨霖反驳:“三姐,光是青文书院和印经院,这两个加起来就是两个了,怎么能是一个?”   温知著:“……”   温知著无奈摆手:“快回去吧,模拟题重中之重,赶时间呐,你还有这闲工夫管别人?”   温烨霖不高兴道:“我不是管别人,我就是不爽,我们两个去求他,他不愿意,转头就搭上了别人,是嫌咱们的大腿不够粗吗?”   温知著闻言,沉吟片刻,道:“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大腿确实不如对方粗。”   他们不知道,青文书院能与印经院合作,完全是因为有书馆的书卖得太好,影响了他们今年的招生。然而,他先前拒绝得义正词严,总不好主动找过来说合作,也害怕温知著他们拿乔。   是以,温知婷在背后出谋划策,再有人出面给青文院长递出橄榄枝,他自然顺势下坡,也好挽回一些。   是以,罪魁祸首之一的温烨霖完全不知情,内心骂了青文院长无数遍,最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温知著。   温知著被他盯得无法,只好收拾收拾桌上书稿,道:“你在办公室好好写稿子,我出去看看情况去。”   温烨霖脸色立马阴天变晴天,爽快道:“好,三姐!”   -   温知著打听了下印经院所在的地方,方才得知印经院属朝廷印刻坊,但它所印书籍全在其下的崇文馆销售。于是,她拐了个弯儿,去了崇文馆。   馆内顾客不少,皆是在选购书籍。她四下逛逛,发现这里的书籍蛮多,四书五经有之,一本本放在书架上出售。   她暗自咂舌:官方的不愧是官方的,果然是大手笔!   她看得出来,这些书籍显然不是印经院刚刚刻印出来,而是之前的手抄书,放在这里充场子。想来,也只有官方能有这种大手笔。   接着,她又去着重看了对方出的真题。   有一点倒是令她很意外,对方居然找的是青文学院曾经的夫子,她细听了旁边几个学子的讨论,他们选择这个真题一方面是刚需,另一方面是对青文原夫子的信赖。   这让她不由想到,这也是在前世存在过的情况。   权威名人效应,往往是一大卖点之一。   看来,他们也得思变了。   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名气和价值度,这是接下来要做的事。当然,首要的还是图书质量。   一个想法,在温知著心里逐渐成形。   她买了本真题,往外走听到一声“三妹”,回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温知婷和君芸薇。   “听说三妹的书馆做得有模有样,今日怎么有闲情来逛别的啊?”   温知婷问完,瞥见温知著手中的真题集,掩唇轻笑。   “三妹,你看这个了,觉得如何?”   温知著摇摇手中的真题集,问:“二姐,说的是这个吗?还不错,挺有想法的。”   君芸薇迫不及待接道:“这是知婷姐想的,当然不错!知婷姐是我们大印第一才女,温柔大方又有才情,哪像你这个草……你一样。”   她本想说温知著是草包,话到嘴边又改口,毕竟左右人多,指不定被哪个有心人听了进去,会影响父亲和大哥的前程。   温知著被她这么说不恼,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好的表情不说,反而认同道:“原来这本是二姐的主意啊,那确实不愧二姐第一才女的名头,书挺不错的。二姐以后是在印经院工作吗?希望以后二姐多帮着点,之后再出好书,别坠了二姐的名声才好。”   君芸薇:“……”我是要听你说这个吗?   明明是附和夸奖的话,听得她很是憋屈难受,总觉得自己蓄足了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弄得自己一个趔趄,对方丝毫没有伤害值。   真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然而,温知著没有再给她发挥的机会,她看了眼天色,道:“二姐,我先回去了。办公室挺忙的,我还是忙里偷闲跑出来。”   温知婷也不爽,她不是在印经院工作,因为她跟温宏毅提起此事,倒是没被明确的拒绝,只是让她去问自己的母妃。   没想到,这件事遭到常贵妃和其外祖父家的强烈反对。   “堂堂一个公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可是三妹、卫国公的女儿好像……”   “好的不学,学坏的!改日就得让御史参一本,卫国公也不管管他的女儿,让她跟着胡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还有,你跟三公主学什么,她一个被退亲的,以后婚事都困难,你前程好着呢,别被耽搁了!”   话虽这么说,温知婷难得地对温知著的自在选择生出一分羡慕来。   这份羡慕转瞬即逝,她这会儿面对着温知著,咽下心中苦楚,笑盈盈道:“好,三妹慢走。”   温知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看向他们二人,问:“二姐,印经院有二姐在负责?”   温知婷脸色难看了一瞬,而后道:“三妹误会了,这是彭常游徐四家在管,偶尔表哥问到我了,我会给个主意罢了。”   温知著恍然:“哦,这样啊,也就是说二姐在这里没有话语权对吗?我原想找二姐帮忙的。”   她一这么说,温知婷、君芸薇两人的脸色有片刻的难看,而后君芸薇率先道:“谁说我们知婷姐没有话语权了,知婷姐谦逊,常大哥是听知婷姐的。”   “芸薇,不可混说。”   温知婷小声制止,但她也没否认这个事。   温知著挽唇一笑:“那就是二姐怕我找关系,故意这么说的咯?”   温知婷慢慢道:“三妹,芸薇孩子气之言不可当真。不过你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表哥确实偶尔会听听我的建议,看能否帮上三妹你了。”   “这样啊,那我先谢谢二姐了。我这个事简单,只要二姐想做,肯定动动嘴,底下人就一群人上赶着办的!”   这马屁之言,虽然温知婷觉得温知著今日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受用。   她柔声道:“三妹请讲。”   “就是这样,但凡往后印经院出了书,劳烦二姐派人能免费给我们送几本样书看看吗?我也不要多,就两本就行,如何?”   她说完,复又接道:“二姐这般温柔大方又富有才情,定是视金钱如粪土,那么肯定不愿意收我钱的,对吧?”   温知婷、君芸薇:“……” 第39章 院试 乞巧盛会。   话到这个地步, 温知婷自然无法拒绝,只好僵笑着答应下来。   温知著似不放心,临走前挥挥手中的真题集道:“那二姐我们就说定了啊, 之后这里出新书,你便派人给我送上两本。我办公地址你知道吧,不知道的话要不送宫里也行。”   温知婷从后槽牙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温知著轻松笑道:“有劳二姐了, 谢谢你啊。这回就算了,我这本已花钱买了, 也不好让给二姐给我报销了,权当我为咱们大印做贡献了。”   温知婷、君芸薇:“……”感情你还想着报销的事呢?   直到温知著走得看不见人影了, 君芸薇率先回过神,实在忍不住嘟囔道:“她……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脸皮也太厚了吧!就没见过她这样的……   温知婷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淡笑:“算了,左右不过两本书, 三妹想看给她便是。”   君芸薇抱着温知婷的一个胳膊,娇笑道:“知婷姐, 你真是太心善了,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不过也不知道,温……三公主要这些书干什么, 难不成她也想考科举?”   温知婷暂时也猜不出温知著所想,道:“我也不知, 反正三妹自病好了后,就变得不大一样了。她常在宫外奔走,与我们来往也不太多。”   君芸薇闻言, 似想到什么,不由问道:“知婷姐,今年的乞巧节盛会, 不知大公主会不会邀请她。”   她口中的乞巧节盛会,既是民间的盛会,也是贵人圈子里的一场盛宴。这日,上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公子、闺秀皆会参加,甚至说他们以参加这个为荣。这最开始是由皇长公主温慧敏发起的,便是寻个由头,让小年轻们在这日尽情玩乐,算是解闷罢了。   近年来,她年龄大了,不爱操持这些繁琐的事,又见着小辈们甚为看重这个盛会,想想便交由现在的大公主温知琴来操办,长公主温慧敏则在背后偶尔指点下。   想要参加这个盛会,需得执帖子方才行。   这场盛会被很多人当作择亲识友的必由之路,每年有很多人拉关系,挤破了头想要参加,但是都不得法。按理,温知著的身份是够的,但她之前太过混不吝,仅去过一次还大闹了一场,之后便不再给她发帖子。   今年似有不同,芸薇这才问出此话。   温知婷垂眸掩住情绪,柔声道:“我也不知,这是看大姐如何做的。”   君芸薇随口道:“我倒盼着她能参加。我才不信,她真变了呢。”   温知婷若有所思,但没接话,而是岔开了话题。   -   温知著回去后,仔细研读了印经院出的真题集。看上去,也不算敷衍,只是因着时间紧,有些地方讲解得较为简略,但它本身由青文书院的前夫子所写,便叫很多人愿意为它买单。   她心里大概有了计划,但还不成熟,还得再等等。   不过嘛,在这之前,她可以锻炼下那两位骨干的敏感度。   尤其是霖弟,眼巴巴瞅着她,见她看过去,又装作好好工作的样子,她想想就觉得好笑。   “霖弟、赵同学,你们来看看这个。”   温知著叫他们二人过来,将买回来的真题集给他们。   温烨霖看清封皮后,直接炸毛:“三姐,你怎么还能给他们贡献呢?这不是助别人气焰,打自家脸面嘛?而且,这印经院一上来就找了青文,摆明了是想和我们打擂台。”   温知著安静看着他,待他发表完意见后,悠悠道:“霖弟,你肯定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吧?所以呢,这本书我交给你们二人,有空的时候好好研究透,看看如何取长补短,做出胜于它的东西来。”   赵婉仪率先道:“好的温同学,我一定会好好研究的。”   温烨霖本还要说什么,登时把话咽回去,暗自瞪了赵婉仪一眼。   哼,这个抢饭碗的!   他懒洋洋道:“知道了,三姐。”   温知著不计较他的态度,摆摆手:“回去工作吧,对了,研究别光心里研究,写个研究报告给我。”   温烨霖:“!!!三姐……”   赵婉仪:“好的,温同学,没问题。”   温烨霖:“……”他有问题!   但竞争对手满口答应,他自然无法再说别的,不然就是态度问题,留给领导的印象极为不好,平白送分给对方。   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答应归答应,他觉得以后不能这样,完全失去和三姐讨价还价的机会,变成她手底下的赚钱机器。   于是,两人回到工位上,温烨霖小心觑了眼温知著那边,决定还是出去说较为稳妥。他伸手敲敲两人之间的隔板,朝着赵婉仪往外一指,低声道:“外面,我有事跟你说。”   赵婉仪一脸茫然,又瞧着他脸色不甚好,心有忐忑,问他:“温三,请问什么事啊?”   温烨霖心情本就不爽快,听着”温三“二字,更是眉心直跳,声音微冷:“出去就知道了。”   温烨霖走在前头,赵婉仪低着头跟着后头,大有一种是“她犯错被领导抓到手里”的即视感。两人找了个避人又无风的地方,温烨霖再三确认没人经过此处,也不会被人听到,方才清了清嗓。   赵婉仪一个激灵,立即站好,头牢牢低着,不敢抬头。   温烨霖看得恼火,一边气急一边不忘压低声音:“你抬着头,我又没欺负你。”   赵婉仪听出一分气恼并一分关切,才算抬头:“哦,好的温三。”   又是好的……   温烨霖故意凶道:“不许说好的。”   赵婉仪:“……”   她眼神迷茫无措,过了会儿问:“我应该说什么好?不好吗?”   温烨霖:“……也不许说不好!”   赵婉仪立时抿紧嘴巴,一言不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浅茶色的瞳孔里漾着微光。   温烨霖心中窝火。   这像什么样子,好像我在没事找事一样!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早说早了。   温烨霖打定主意,清清嗓道:“你知道吧,工作不能这么做,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赵婉仪再次露出迷茫深情。虽然她没说话,但是温烨霖微妙地读懂了她的意思:“我哪样?”   温烨霖:“就是那样,你知道吧?”   赵婉仪茫然摇头。   温烨霖不知为何来气道:“你说话!”   赵婉仪乖声道:“哦,温三是我做的那部分出了什么问题吗?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告诉我,不用替我担的,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到后面,赵婉仪声音不自觉放小。   温烨霖只觉满满的无力感突然袭来。   他说的是这个吗?根本不是好吗!   “我说的是,以后三姐分配什么,或是安排什么,你别等她一说完就抢着说好的,知道了吗?”   赵婉仪瞬间了然。   原来如此,温三是生气我抢在他前头了吗?、   她开口道:“知道了温三,下回我一定等你说完我再说好的,绝对不会抢在你前头的,你别生气啊,我之前不知道你会在意这个,以后我会注意的。”   温烨霖:“……”   突然就有点麻木了。   感觉根本没对上频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的最后,温烨霖放弃了,只好道:“算了算了,回去吧。”   赵婉仪回去前,还掷地有声地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抢你前头的。不过,我们商量一下,你下回早点说行不行,我怕我憋不住……”   温烨霖无力道:“我也怕我憋不住。”会气死。   赵婉仪瞬时高兴:“那就好,我们就这么说好了!”   温烨霖:“……”   -   时间过得很快,温知著卡着时间,早了两三天推出了模拟押题——《院试终极预测三套卷》。虽然在他们之前,各家也有推出模拟题,但是没人敢用押题来保证,顶多是挂个练习的作用,然后借着刷题浪潮,顺利赚到。   因此,即使众学子已经被各种真题、模拟题压得直不起腰,有书馆的终极预测三套卷一出,仍是有不少人闻风而来。再加上,徐春霞谈的几个铺子、赵川东的周边代理,这批卷子的首印出货量不在少数。   其他同行暗自后悔,没跟上这波押题风潮。   他们原以为对方出了教材详解、真题汇编,院试这波算是出全了,谁成想在最后几天又放了一波大招。饶是他们想跟风出,也来不及。有的机灵、反应快的,换了宣传口径,想着能再多卖出些模拟题。   这其中,印经院不愧为官方操办,且温知婷之前确有耐心钻研过温知著出的第一本书,跟在后头出了一份模拟题。虽然时间紧,他们只做了一套卷出来,但这不妨碍大家的热情。   毕竟有书馆有国子监、南山两大书院,但总有人考青文书院,他们迫切需要青文书院的真题,以解燃眉之急。   印经院恰好对应所需。   温烨霖时不时会关注印经院的消息,得知此事又是一阵愤懑。他找温知著说这个事吧,对方就来一句“之前研究方案写出来了吗?”   问得他悻悻而归,只好垂头丧气回去,研究对家的书。   唉,急死他了!   温知著却不心急,她翻着温知婷送来的真题集,对方还夹了个小条,大意是说:三妹你看就看了,但可不许抄他们的,不然没人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温知著淡然一笑。   不得不说,对方有想多。   做书人的职业操守之一,便是绝不抄袭。   从选题到内容,无一得是自己结合经验与市场所得,因为这些是核心元素,倘若这些都是抄的,那也没必要做书了。   她翻看完对方的押题,又将它交给温烨霖、赵婉仪二人,放在一起一并研究。   就这样,忙碌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温知著想着被遗忘的活字印刷,便去萧氏定做木块。   一个个小方块,圈在固定框架里,温知著一要便是上百块。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你这个可是有点难啊。”   温知著笑看着他回:“我相信,没有萧老板做不成的,对吧?”   萧兴运爽快大笑。   “既然温老板对萧某如此自信,那定是不能让温老板失望才是。”   温知著拱拱手道:“有劳了,萧老板。”   订好了木块,没过几日,便正式迎来了院试考试。温知著趁着考试,又一次发了工钱,让大家休假两日,众人皆是一脸喜气。   院试结束后,距离正式放榜还有十五天。   温知著意外收到了一份请帖,来自她未曾见过面的大姐的。   请她参加上青山的乞巧盛会。   盛会恰好在放榜的前两日。 第40章 干劲 升职加薪。   温知著搜寻脑中记忆, 恰有那么一次。   原主参加盛会,那些人明里暗里说话挤兑她,嘲笑她不通琴棋书画, 还应扒着上京第一才子做未婚夫,颇有种癞□□想吃天鹅肉的感觉。   她得到这么段回忆,瞬间对这个乞巧盛会没什么好感了。一群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 听着旁人谈天说地,自己不仅格格不入, 偶尔还要被带出来拉踩,图什么呢?   是工作太好做, 还是多赚钱不香啊?   她何必想不开呢?   没什么犹豫,温知著随手把请帖放在一边, 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现在是七月初,会试在明年二月份, 那么从院试结束到会试,意味着有七个月的时间。   这七个月, 他们不光要做出适合明年会试的产品,还要优化整条教辅产品线,如此“破卷”一名才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日传遍大江南北, 到那时她所愿便是人人皆能用破卷,人人皆可易破卷。   首先, 是眼前要应对的会试。   她一直觉得,大印的科举考试,其实很像现代的语文考试, 也有点像考研时的政治考试。   结合这两者教材的经验,会试的书籍产品初设为:会试教材详解、会试真题汇编、会试预测7套卷、会试终极预测三套卷,同时增加一份形势政策与考情分析小书。这些书按着时间线递推, 在会试不同节点放出来。   虽说会试在明年二月份,据说是过了年节之后,陆陆续续上京城便会聚满人,到时候可能是销售高峰期。   其次,整合优化现有的教辅书籍。   之前出的府试一本全、院试三件套,其实并不算成熟完善。倒不是说内容不好,而是说可以做得更好。尤其是竞争对手逐渐崛起后,现有优势就会变得不明显。   温知著想着补充一下县试教材,那么从基础性教材上来说,整个科举考试的不同阶段的教材算是齐全了。   县试、府试、院试、会试教材详解,这些多偏重教材的速读和融会贯通,偶尔会穿插真题讲解,但是相对于真题来说还不够。   她决定后续出一套真题知识点全解,分成不同阶段,就像是从小初高大学这种,按阶段学习、学有余力者学习,这样一来,选择面也更广一些。   同时,除了教材详解、真题知识点全解,刷题练习册也不能全拉下,因为有的就是多用多练,方能熟能生巧,是以什么百题大作战、考试一千题,这些就是真题加模拟练习题,也都要安排上。   还有曾经的典中点、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三年中考两年模拟之类的,也可以做。   这些都是整体性的,不过学子嘛,可能对应的单一模块也薄弱,自然可以出对应的模块分册,比如专为考试准备的练字贴经、策论书、好词好句素材积累等。   总而言之,就是不断丰富产品,不断以新代旧,应对市面上不断迭代的产品。   她把这个计划发下去,给教辅部的每个编辑看。   他们脸上有震撼,这是为其中描绘的远大蓝图;也有无语崩溃,这是想象到巨额的工作量所产生的本能拒绝。   温烨霖最先说话:“三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温知著挑眉:“当然,这是教辅部的长期布局,只有不停地迭代更新,我们才不会被后来的浪潮击倒在地。”   温烨霖敏锐抓住其话中重点,试探问:“三姐,你的意思是长期规划,不是这几个月就做完?”   温知著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又看向会议室其他人,而后震惊问道:“你想几个月就做完?”   这才几个人啊,不得把人都累死了?   三弟原来是这样的三弟吗?   就……不可思议。   温烨霖:“?”   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脱口而出:“不不不,三姐你误会了,我不想。”   温知著:“那是其他人想?”   其他人疯狂摇头,宛如嗑·药。   不,他们不想,他们害怕。   温知著扫视众人,看清他们的反应,松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皆是这样想。图书工作切不可操之过急,尤其是我们的教辅产品,现多是编创团队来做,人手有限,倘若是一下子铺开这么多产品,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那么结果就是数量上来了,质量不行。因此,我的规划是,慢慢来,一套产品上来,在市场上站稳之后再铺下一套,你们觉得呢?”   大家皆是暗自松了口气,深以为然点头。   见着大家认同,温知著放下心,又取出一份规划。   “霖弟、赵同学你们看看。”   两个人接过一看,就是科举教材课程规划书。   “我想了下,以后我们的教材要推出相应配套的课程,你们二人有什么想法吗?”   赵婉仪手指摩挲着规划书一角,眼睛亮晶晶的,问她:“温同学,你是说我们以后每套书都会要安排课程吗?”   温知著摇头:“也不尽然,但我们会相应的,做课程开发。你们二人手中看到的,现在只是我一个构想。”   赵婉仪欣喜又不可置信:“我愿意!”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向温烨霖。   温烨霖:“……”   你看我干啥,答应得怪快!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是赞同这个计划的。   他们二人无异议,温知著又公布了招人计划,这回将招人的权利放到他们每人手上,由他们来选择合适的同事加入。   温烨霖没想到温知著这般放权,惊讶道:“三姐,你让我们招人,你就不害怕吗?”   温知著反问:“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招来的,是和你们一起做事的。做得不好,受累的还是你们。”   温烨霖:“……”你说得好有道理哦。   这个事就此定下,“破卷”教辅部未来一两年的发展目标也有了清晰的路子。会毕,众人都先出去了,温烨霖专门落后一步,待只有他和温知著两人时,他方问出心中的怪异点。   “三姐,今天你怎么像交代后事一样?一口气一箩筐的规划目标,刚开始以为是近阶段的,结果这样的规划足足能做两年,甚至以上。”   温烨霖觉出些不对劲。   温知著瞥他一眼:“霖弟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着我该彻底放手教辅部,你们两个人也该立起来,真正担起领导责任。”   温烨霖眼睛一亮,凑她近前:“三姐,你是说教辅部的主人人选你定了?”   温知著看了眼他的反应,故意悠悠道:“我觉得赵同学蛮不错。”   温烨霖:“……”拳头硬了!   “好了,逗你的。”   温知著笑道。   “还没确定,再看看。不过霖弟,工作可得积极些,旁人都看着呢!”   温烨霖听她改口,立马好声好气道:“领导放心,绝对工作积极又努力,让您放心。会后,我就把做好的研究方案发给您。刚好我也有一想法,既然对方可以请青文夫子,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三姐你觉得我想得可有道理?”   温知著赞同道:“这个思路不错,可以做。切记,不要流于表面。”   温烨霖保证:“你放心吧。”   两人说完工作的事,温烨霖问道:“三姐,乞巧盛会你去吗?”   温知著摇头:“我不去了吧,感觉没什么意思。”   温烨霖劝她:“别呀三姐,你以前不去可以,今年可不能不去。不去,就是丢我们大印书局的面子。”   温知著:“……你是不是说反了?”   她更相信说她去,反而会丢面子。   温烨霖:“当然没有。三姐你要知道,你今时不同往日,在学子间可是颇受欢迎,不能不去,就当去散散心。最重要的是,我还等着三姐拉业务呢。”   温知著似笑非笑看他:“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温烨霖挠头尴尬:“嘿嘿,三姐厉害,我先去工作了。”   这不怪他,谁让三姐每次出去都能拉笔业务,实在让人想不用都不行。   他一走,温知著一人在会议室想了片刻,回去后便把落灰的请帖找出来,看清楚是三日后参加盛会,便同其他人交代了那天她不来办公室,工作正常往下推进即可。   转眼三日后,温知著看着镜中的自己,诧异问:“嬷嬷,你觉得宝枝梳的妆会不会太隆重了?”有必要吗?   郑嬷嬷看着明媚大气的温知著,宛如娇艳盛开的鲜花,那种难言的明丽感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不自觉被吸引得挪不开眼。   她脸笑成一朵灿然的菊花,道:“公主不会,您这样刚刚好。”   宝枝跟着重重点头:“是的公主,您不喜欢奴婢梳的妆吗?”   后面半句声音低小又几分失落感。   温知著看不得这样。   她最怕别人一番好心好意得不到好结果。   她不自在地摸摸耳坠,道:“喜欢是喜欢。”就是太隆重了,她有点不自在。   “唉,主要是平时也没这样过。”   “您平时忙着书馆的事,哪里会给奴婢这种机会呢?”   宝枝大着胆子道。   “不过公主,咱们书馆也赚了钱的,您多置办些好看的头面、首饰,奴婢今天的妆可能会更好看。”   温知著无言。   还是算了吧,这都够华丽隆重,再置办着些,怕是要把珠宝库搬回家。   “好了,不耽搁了,去看看霖弟来了没,我们这就出发。”   “好。”   临出门,宝叶一脸憧憬,又不敢多话。   温知著路过她道:“听春霞说,今天要带你去谈业务,好好干。春霞有的本事好好学着些,待你有本事了,未尝不可升值。”   宝叶登时恢复精神。   原来,她也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体内精气值瞬间蓄满。   升职加薪,再嫁个好人家,人生圆满。   宝叶充满干劲地目送温知著、宝枝离开。 第41章 盛会 我不知道。   今日的上青山热热闹闹, 远远看见多彩绚烂的装饰,点缀着一山一草一木。林间,鸟叫蝉鸣不绝于耳, 这常有的声音中亦多了少有的,譬如人声。   温知著和温烨霖到的算晚的。   他们来之前,已有不少闺秀、公子到了, 呼朋引伴,寒暄客套, 好一派和谐共处之景。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两个人絮絮低语, 也有独自品茶赏景的。   这也是为何这聚会能叫人以来之为荣的原因。   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那么多框条约束, 大家今日在这里行事,只要不触及律法或是道德根本, 讲一个随心自在。   前来的客人,到了之后与大公主打个照面, 签个到,自可按着自己的安排,与脾性相投的人玩耍, 而不必担心主人家生气。   此刻,贵女圈子里, 温知婷在其中众星拱月,君芸薇站在她身旁与有荣焉。有远远看见的,暗自撇嘴:若不是大公主不爱虚名, 哪有她什么事?   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说肯定是不敢说出口的。   且不说, 温知婷的外祖父,是随先帝打江山的常凯康大将军,她的母妃常贵妃乃是现在除了皇后之下唯一的贵妃,她自身又颇有才情,在外面惯会做人,名声定是好的。   这人心里说不出的嫉妒。   哼,就是命好!   然而,命好·会做人的温知婷这会子却有些不高兴。   “听说大公主给三公主发了帖子,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啊?”   “三公主近日好像不一样了,出的那什么书还挺受欢迎的。”   “这也就是糊弄糊弄吧,三公主能有什么学问?指不定害人的呢!”   “不是听说三公主考了国子监女学的第一名?这还能没有学问?”   君芸薇不服气自己喜欢的知婷姐被比下去,立即开口道:“她也就是侥幸,之后都是知婷姐是第一名!而且,知婷姐出的书,比她受欢迎!”   “哇!”   众人发出崇拜声。   “原来二公主也出书了?请问出的什么书啊,我们想拜读一下。”   “哎,知婷姐出的也是院试书,就那个青文学院的,你们知道吧?”   君芸薇扬扬下巴。   众人表情各异,但努力维持住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温知婷听得很烦躁,黛眉轻蹙,娇声道:“芸薇,我也只是帮表哥的忙而已,算不得我出的。”   君芸薇背着手,俏皮道:“在我心里,就是知婷姐出的。”   其余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君小姐一家之言啊。   见着旁人脸色好转,温知婷算是稍稍放下心。   有人找了个别的话题,他们又兴致冲冲说起别的。但其实心里还是在好奇,三公主到底会不会来。   -   来的路上,温烨霖看着温知著今日的打扮,赞道:“三姐,不错。给他们颜色瞧瞧。”   温知著无奈笑:“弄得好像我们去打仗似的。”   温烨霖笑而不语。   贵女圈他了解不多,可不就跟打仗似的嘛。   很快,他们到了地方。那里,已经宾客云集,香粉四溢。   温知著下马车的时候,差点被空气中迎面而来的香气震晕,稳了稳身子方才下马车,与温烨霖一道去找他们大姐。   他们二人一出现,瞬时成为其中焦点。   尤其是,温知著本人。   在众人的印象里,她还是那个貌若无盐、举止粗鄙的三公主,一转眼成了天上仙似的人物,明媚大气,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偏偏这份美,不是那种攻击性极强的,让人甘愿欣赏,又不由自惭形秽。   旁人偶尔传来絮絮低语。   “这是三公主吗?像变了人似的。”   “对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她在书馆时好像也不这样啊。”   “人家平时不施粉黛,这不一盛装打扮,不就把大部分人比下去了吗?”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   有人酸得牙疼,有人嫉妒不已,有人眼热又无奈。   有人看到温知著身边还伴着一人,这才认出是温烨霖。他们暗中咂舌,好奇不已:没听说,他们二人何时关系这般好了?   这些都是平日不了解书馆的人,自然不知道温烨霖早已成了温知著麾下一员重将。   大家暗自腹诽,焦点中心的二人已顺利找到大公主温知琴。   如果说,温知婷柔柔弱弱,宛若一朵小白花;温知琴是真的娴静温柔,眉眼柔和,声音温婉,待人如春风化雨,既不会因觉得生疏而有难堪,又不会因太过亲昵而觉得别扭。   尺寸感刚刚好。   温知著对温知琴第一印象很不错。   温知琴道:“我还当三妹不会来了。送出去的请帖,迟迟未收到回复。”   温知著笑回:“大姐,你这一时忙了就忘了,这不来给您请罪了嘛。”   温知琴:“哪用和我请什么罪,你来了便好。我找人带着你,四下逛逛,还是想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啊?”   温知著:“逛逛就算了。今日难得放松,我就想赖在大姐这地界吃好喝好就行。”   温知琴无奈:“你这回说的。罢了,我带你过去吧。”   温知著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身体却诚实地跟上去。然后,在一处风景甚好的亭子里,稳稳当当坐着,温知琴命人为她奉上茶点。   “三妹,你先吃着,我去招待其他人。”   “好唔大姐,你尽管去吧。”   她早上没吃饭,一路马车颠簸,胃里空空荡荡,忙吃了一块绿珍糕。   软软糯糯的,清甜又不粘腻,入口即化,口中盈满香甜的滋味,流入腹胃有种舒服的熨贴感,让空荡荡的胃有了点踏实感。   还不错。   一块点心吃完,温知著又喝了杯茶压压又。   据说这是雨露茶,取早春第一场雨烹酿而成。入口果然有种自然旷野的清新,茶叶自身的涩意、苦味也融在清新茶水里,极为富有层次感。   温知著悠悠喝茶、吃点心,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哎,对,三弟去哪了?   温烨霖:可恶的三姐,现在才想起我来?   她刚光顾着和大姐来此处,忘了知会三弟一声。   她朝四下望望,没看见温烨霖的影子。   算了,不找了。   三弟这么大人,又在大姐的地盘上,肯定丢不了。   她难得偷闲,像寻宝似的吃着桌案上的每种点心,并在心里给它们下评语。比如,这个有点甜了,这个火候差点,这个就刚刚好,还有这个就很新奇、味道独特。   一边吃一边评,乐得自在。   不一会,她喝光了一壶茶,又吩咐人去添一壶。   “记得来壶不一样的。”   温知著嘱咐道。   下人一走,亭子外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温老板,倒是好兴致。”   “嗯?”   温知著嘴里塞着点心,鼓鼓囊囊的,闻声茫然四顾。   然后,就看见一个落拓不羁的公子哥懒洋洋走进凉亭里,慢悠悠坐在她对面。   “怎么,温老板想吃独食?”   江无妄幽幽问道。   “这倒不会。不过这些我都吃过了,江先生不在意吗?”   温知著有点意外江无妄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这人身份不一般嘛。   她懒得多想,推了盘点心过去:“这是珍荣糕,我方才吃了还不错,江先生尝尝?”   江无妄看着盘中缺了两块的样子,迟疑不决。   温知著瞧着他的模样,故意坏心眼道:“江先生您大可放心,我没有挨个吃一口,这都是干净的。”   这话说得江无妄更不敢吃了。   温知著眼眸中盈满笑意,轻松拿起一块珍荣糕,大方吃起来。   “江先生不敢吃,我就代劳了。”   “谁说我不敢吃,我敢吃得很!”   江无妄嘴硬回。   温知著似笑非笑看他,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跟着拿起一块珍荣糕吃起来。   珍荣糕四四方方,是淡淡的浅黄色带着点深色纹路。原以为肯定不好吃,没想到一入口那种难言的粗粒感剌得喉咙痛,差点难以咽下去。   为了不输面子,江无妄硬咬着牙嚼着,慢慢地,一股属于小麦的清香、饴糖的清甜竟在咀嚼过程中呼啸而来,代替了最初的粗粝劣感,给人以实实在在的意外。   前一秒,江无妄:谁他妈吃这种?跟猪食一样。   后一秒,江无妄:嚼吧嚼吧,还挺香的,少爷就喜欢这种新奇的。   是以,温知著和江无妄两人跟比赛吃点心似的,你一块、我一块,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让谁。而后,仆从送来新泡好的茶。   江无妄点心吃多了,正觉得嘴里全是碎屑,难捱得不得了。茶水一来,他也顾不上问究竟是什么,径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茶水正烫,他这么着急,自然烫得他嗓子冒烟。但有温知著在这儿看着,他又不好吐出去,硬生生咽了下去,脸上露出几许狼狈之色。   温知著赞道:“江先生厉害。”   眼看着这茶这般烫,能生咽下去,真可谓是个人才。   江无妄欲哭无泪,不愿落了面子,道:“一般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劳烦江先生给我也倒一杯。”   温知著把茶盏递过去,让对方倒茶。   江无妄桃花眼微翘,轻笑道:“温老板,记性甚佳。”   当日,他让她倒茶;今日,她让他倒茶。   风水轮流转。   江无妄接过茶杯,拎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   温知著不以为杵,轻笑道:“谢啦。”   念着他这一连串蛮绅士的动作,温知著感慨道:“原来,江先生还是个体面人。”   江无妄:???   咋着,他啥时候不体面了?   两人又吃了会儿点心,喝了会儿茶,胃里满满的,已然吃不下了。   温知著望着远处浅草摇曳生姿,内心忽地生出几分向往。   她站起身道:“江先生歇着吧,我出去逛逛。”   江无妄随后站起身:“嗯,我恰好吃饱了,也想消消食儿。”   温知著看穿他的心思不说话,自顾往前走着,江无妄跟在身后。   良久,温知著开口问道:“不知江先生,今日所谓何事?”   江无妄眉眼轻笑,望着远山悠悠道:“难道,温老板自己不知道?”   温知著:“?” 第42章 签约 沉闷无趣。   温知著茫然, 江无妄觑见她的表情,凉凉地呵了声,眉眼渐次疏懒开, 散漫的声音里又蓄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看来,三公主贵人多忘事啊。”   江无妄望着远处盛放的野花,淡淡道。   “自己做什么, 原来只是……脑子一热,一点诚意都不讲的?小爷我算是见识了。”   温知著:“……”   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怎么回事?   不过, 温知著突然抓住他话中的信息,道:“原来你认识我。”   “所以,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对吗?”   江无妄下意思摸摸鼻尖,一脸坦然地看着温知著, 桃花眼迎着灿阳,似盈满璀璨波光。   “倒也不是如此。”   江无妄悠悠道。   反正, 只要我不承认,你就不会知道。   “当时见着温老板,一时惊艳, 虽觉着何处眼熟,却也不能胡乱攀关系的。今日再见温老板, 方才想起,原来温老板就是三公主呀,久仰大名。”   “……”   信了你的鬼话。   温知著懒得和他掰扯, 也不想再听那些唬人的鬼话。   反正,他们又没什么业务合作,这又不是她的作者, 何必好声对着?   她逛了一圈,自觉累了,便往回走。江无妄见着她转移话题,又避而不谈他的问话,跟在后头幽幽开口:“原来,三公主真是这般行事的。”   “高兴了就找上门,不高兴了就爱搭不理。还真……挺现实的。”   温知著顿住脚步,回身看他:“你有话不妨直说,不用这般拐弯抹角。我脑筋直,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江无妄:“……”   江无妄调笑:“哟,不叫江先生了?”   温知著一本正经:“嗯,想想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不合适。”   江无妄:“……”   温知著静看着他道:“你要是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不用阴阳怪气的。”   “哟哟哟,温老板刚说听不懂,这就知道这是阴阳怪气了?”   温知著没接话,转身走。   江无妄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闲散的声音随风飘来:“温老板,还真是没耐性。原来被江某拒绝一次,就不再登门了。这让我心里着实惶恐啊,看不到点儿诚意,怎么敢和她合作呢?”   温知著猛地停下,问他:“你当真这么想?听说,有书馆最近来了个食客,不买书也不看书,天天就要一份奶茶、一份芋圆,见天儿地提意见,最后还偏打了折。你说,我说得可有此事?”   江无妄:“……”   温知著挑眉道:“所以,你觉得这样算有诚意吗?”   被温知著揭了底,江无妄只好道:“勉勉强强吧。”   温知著不和他计较嘴硬的事情,倒是听出他有改变想法的念头。当即也不着急回去,顿时变得好声好气,与他探讨《柔娘冤》的改编。   具体何处改编确定好后,温知著一拍板道:“好,就这样定下来。我这就令人取笔墨纸砚过来,我们拟定契书。”   说着,她命宝枝去取纸笔,江无妄见她雷厉风行,不禁问:“等等,三公主我何时答应你了?”   温知著反问:“没有吗?难道,你喜欢做无用功?”   江无妄:“……”   总觉得今日出行不利,一不小心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憋屈的江无妄在温知著拟定完契书、正式签字之前,多了句嘴:“小爷我的书,不能做成上回那样。破破烂烂的,一点没格调,还难看得很。”   温知著催促他:“江先生您放心,书的质量肯定能保证。但是,至于书的内容好看与否,还有赖您做好自己的那部分。”   “……”   突然就不想签了呢!   不想归不想,江无妄最终生无可恋地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眼睁睁看着温知著掏出书局印章,盖了上去,契书就此正式生效。   他脸色怪异,无语道:“温老板不愧能短短时日发家立业,这走哪都带着印鉴,随时能签契书,真是旁人所比不了的。”   温知著看着白纸黑字的契书,心情正好,笑道:“谢谢夸奖,以后合作愉快。”   她大方伸出手,“来,握个手吧,我们大印书局第一位签约作者。”   江无妄迟疑伸手,握住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凉的感觉一触即逝,却蓦地撩起他的心尖。他的神思有些恍惚,却听对方浅笑道:“既然定好了,就劳烦江先生按期交稿。我们会按时催稿的。”   江无妄:这是魔鬼吧?   那一点虚妄的涟漪,就被这么一打而散。   温知著把契书交给宝枝收好,有再次与江无妄敲定了内容细节,想想又有些不确定:“你会按着我们说的来吧?”   江无妄轻笑,眼角微翘,反问她:“你觉得呢?”   温知著道:“没关系,反正稿子不合格了,打回去还得重写。”   江无妄的笑僵住了。   你狠,还是你狠。   突觉上了贼船。   “请问,我可以和三公主说句话吗?”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两人一回头,是个不认识的人。然而,那姑娘显然认识他们两个,一个是鼎鼎大名的草包三公主,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纨绔世子爷。   这俩人凑一堆儿了?   她眼中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又被飞快压了下去。她压抑着八卦之魂,维持着声音的稳定,艰难道:“请问,我是不是打扰您二位了?”   江无妄反问:“你觉着呢?”   姑娘疑惑回:“我也不知道?”   江无妄气笑了。   可以,这人专程找茬来的,他知道了。   温知著懒得看江无妄这个没事找事的样子,问那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您,上回那期故事会您怎么后来不出了?”   原来是个读者。   温知著没想到参加个聚会,签了个作者又碰见读者。她想想道:“暂时忙不过来,所以先搁置了。”   “你们以后还会出吗?”   姑娘又问。   温知著不好骗她,老实道:“可能暂时得等等,说不好。”   姑娘失望地低着头,半晌后她鼓足勇气问:“那我可以问问鬼女梦梦的结局吗?她最后和书生在一起了吗?”   江无妄瞬时接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没在一起啊。在一起多没意思。”   “……”   两人俱是无言地看着他。   江无妄不以为意,散漫道:“怎么,我说错了?”   温知著怼他:“您说得真对。”   江无妄当夸奖接了:“是吧,我也觉得。”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姑娘快哭的表情。   这……怎么哭上了?   他就说了句话,别碰瓷啊!   姑娘吸了吸鼻子,努力恢复过来,朝温知著和江无妄行了个礼,道:“谢谢你们,我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先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回身,不甘心问:“三公主,您往后不会出故事会这种书了吗?”   温知著看清她眼中的希冀,温和回她:“会出的,等到明年会有新书上市。因为得需要作者好好写稿子,写完稿子后方才正式出版。”   姑娘眼睛一亮:“您说的是真的?”   温知著肯定:“当然。”   “太好了,我还以为您真像他们说的一样,为了赚钱只出科举考试书,以后不会再出旁的书了。现在,我就放心了。”   “等您的书出出来,我一定会去支持的!”   “好,谢谢你。”   人一走,江无妄看着温知著直挑眉:“想不到啊。”   “江先生得加把劲了,小读者等着呢。”   “……”   他今天就不该来!   江无妄气得脑壳疼,自觉哪哪都不顺眼,坐也坐不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开。   -   他们两人虽然在远处的小亭子里,但还是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一个草包,一个纨绔,倒是挺配的。”   “闭上嘴吧,这是你能说的两个人?”   “我说说怎么了,这附近就咱们这几人,还能传出去了?”   “哎,不说草包不草包的,她出的科举书真有那么神?”   “听着挺厉害的,那咱们几个谁也没用过啊。这区区府试、院试的,还不是闭着眼就能考过?”   “别说,我曾看了一眼,真有那么点儿东西。”   “有那么点儿又如何,还不是明年会试见真赵儿,投机取巧要不得。”   “我听人说,君如钰说那个书不怎么样的……”   “真的啊,那肯定不能看了。我还听说,印经院出的书更好,要不是她仗着时间早,指不定怎么样呢!”   “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那些投机取巧的,没什么好下场。”   ……   君如钰恰好路过,听见了那句他说的不怎么样,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   他何时说过这种话了?   等等,好像是有次同僚间说起,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是说“好像没关注这个事”,现在就成了他说不怎么样?   但看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人,宛如一群吵闹不休的小鸟,他一时便歇了过去说话的心思。然后,一转头就看见远处凉亭里,两个人对茶谈笑,关系亲昵自然。   眉头蓦地皱成几道浅川。   -   温知著又带着宝枝去逛了逛,发现她和那些贵女们融不进去。他们不是谈首饰衣裳,就是谈哪家公子不错,她这个退了亲的过去总觉得格格不入。最关键的是,她一去,本来人兴致冲冲的,也变得小心翼翼。   那挺没劲的。   她也就歇了心思。   更有甚者,总有人过来旁敲侧击,试探问她的看法,话里话外贬低他们的“破卷”,好像这是多上不了台面似的。   不仅如此,还有几个明里暗里,说着什么“大家闺秀自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总是抛头露面,搞坏了自己又带坏了旁人的名声”。   林林总总,温知著念着这是温知琴办的宴席,只和她交代了声有这种事,随她去处理,而后便提出告辞。   这盛会,真的是没意思。   -   离开后,温知著本想着直接回办公室,转念一想,今日难得出来,不妨在上青山附近赏玩一番,也算不虚此行。   结果,她遇到了萧兴运。   “好巧,萧老板。”   “好巧,温老板。”   两人日常生意打交道,关系熟稔,也不觉突兀。温知著怕打扰萧兴运,结果对方也是闲来无事散散心,颇感意外。   “萧老板会出来散心,还挺意外的。”   温知著望着漫漫青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其实,我今日遇见温老板,也觉得很意外。”   萧兴运浅笑,望着青山,又看向身边的人,金芒撒下,好似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温知著问:“为何?”   萧兴运道:“在我眼中,温老板总是在认真做事,好似没闲着的时候。便是吃个饭,温老板也能想到工作上相关的事。”   温知著闻言一想,不禁笑起来。   她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个妥妥的工作脑。   “萧老板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否认了。”   温知著大大方方承认。   萧兴运又道:“那我能问问,为何温老板见我游玩,会觉着意外惊讶呢?”   温知著歪着头细想,而后道:“这好像与萧老板无关了。”   萧兴运:“哦?”   温知著解释:“可能是我的固有印象,总觉得技术工是沉闷、呆板、无趣的,他们沉迷钻研于自己的技术,而不关注外界。萧老板在我心里是个技术工嘛,我就……”   “原来,我在温老板心里,是一个沉闷、呆板又无趣的人。这样啊……”   温知著不好意思道:“萧老板,这是我的固有印象,不代表您是这样。”   萧兴运朗声笑:“温老板别紧张。既然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那我得给合作伙伴证明一下。”   “证明一下,我不是这种人。那她以后才能对我有信心,不是吗?” 第43章 生气 桃子李子。   温知著纳闷, 对方会如何证明。   却不想,萧兴运找了根树枝,取出随身的小刀, 将其外皮削干净。刚才还不起眼、泛着泥污的树枝,在褪去外皮之后变得干净光洁,萧兴运手掌覆在其上, 寸寸滑过,确认上面没有树刺或是别的, 然后把它递给温知著。   温知著疑惑中,就听他温声解释:“温老板, 你我二人皆未带有仆从,前路怕有坎坷, 为防意外,你握着树枝的这头, 我拉着那头,我们二人慢着些走, 你也好省些力气。如何?”   温知著恍然:“原来,这是给我用的啊?萧老板,这是随身带着工具刀吗?”   萧兴运不好意思笑笑:“习惯了, 倒是让温老板见笑了。”   温知著笑:“无妨,我也常随身带着印鉴。”   萧兴运愣了一秒, 而后恍然一笑:“谢温老板宽慰。我们走吧。”   温知著:“好。”   这时,温知著有点后悔,今日为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 穿得有点不方便。说是不方便吧,走这山间小道倒也无妨,宝枝在下头等她, 她自上来看看,结果遇见了萧兴运。   两人顺着小路慢悠悠往上走,萧兴运走在前头,温知著拉着树枝一头跟在后头。   因着树叶密集,虽是接近晌午,山间一点不热,反而沁着几分清爽和凉意,偶有清风袭来,挟着意外的芬芳入鼻,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两人行在山间小路,各看各的风景,彼此间的呼吸交错,落入静谧祥和的山林中,渐渐与之相融,不突兀不违和,也不觉得局促难捱,有种难言的自在闲适。   “温老板,等等。这儿有个好东西。”   突然,萧兴运站定,请她拿着树枝,而他自去了一旁。温知著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旁边的枝子上挂着一串串果子,萧兴运便是去摘那果子的。   果子长得很好,一个个圆润饱满,外皮是深深的紫红色,再有绿叶相衬,有的外面似还覆了层类似的霜白。萧兴运摘了一串果子,取出帕子将它们一个个擦干净,随手递了一个给温知著。   “温老板,尝尝吗?这是山上常有的野李子,我还道如今时候过了不得吃,没想便遇着了。”   “野李子?”   温知著有些稀罕。   这种山中野果子,她还是头回见。她摩挲着那颗李子,其外皮光滑细腻,似能感觉到其内里肉质的弹润。   “嗯,我得闲的时候,总爱在山里逛逛。从春天到冬天,几乎每季都来。”   萧兴运说道。   “像这时候,我们来得已算晚了。春天的时候,白色、粉色小蔷薇花开了遍地,不光花好看,它们那刚抽出的嫩芽最好吃。折上几枝,去刺剥皮,一口一段,是真甜!”   温知著若有所思:“我好像小时候也这样吃过,不过不是在山里。”   “原来温老板也吃过啊。你先尝尝李子,看合不合口味,这会儿应是长熟了,少酸多甜。”   “好。”   牙齿一咬,似能听见果皮应声而裂。丰润而酸甜的汁水瞬时迸溅,口中立时盈满果香与馨甜滋味。几乎没怎么费力,温知著吃完一个李子,旁边的萧兴运见她不嫌弃,又多擦了几个递过去。   “谢谢萧老板。”   温知著接过果子,一手拿着,一手慢悠悠吃着,偶尔动两步,四处看看。   “可否请萧老板再讲讲山里,老实说我还头回这般,着实有些新奇。”   温知著只记得前世小时候在农村住在一段时间,去地里捡过麦子玉米,也去挖过花生红薯,但家乡没有山,无缘去山中淘宝。   这一听,就觉得很有趣。   萧兴运笑道:“温老板喜欢听,我就多讲讲。”   “像在春天,除了吃野蔷薇,还有开了满山的映山红,随处可见,自可摘了直接吃,清清甜甜的;还有那种毛毛尖儿,也是从草上摘掉的,把最嫩的那头摘下来,拨开是细而密的白色小绒尖,吃到嘴里嚼一嚼,甜甜的;小时候还会去挖甜甜根儿,那根儿一节节的,洗干净了吃,又脆又甜。”   “不过,山上最常见的,还是各种苺果,有大红的、有白色的,不同时间熟儿,就这方唱罢那方登场似的,吃不尽,酸酸甜甜的。除了苺果,就是各种桑葚,从红桑葚到马桑果再到紫桑葚,四五月份的时候最多。”   萧兴运转过头,笑看着温知著:“温老板知道鸢尾花吧?”   看着温知著点头,他方道:“鸢尾花的叶子能做酱,和大黄豆在一起就是种豉味。”   温知著:“豆豉?”   “好像这么叫,也挺合适。”   萧兴运指着不远的一棵树,“温老板你看,这就是构皮树。”   “构皮树春天结果,是浆子果,红彤彤的一个酸甜可口;它的叶子能用来做酱,树皮可以搓绳用。再看这个是桦树。桦树开的花花,能凉拌了吃,一条一条的,软韧又香甜。”   “温老板等等,这有几个野桃子,我摘了来尝尝。”   “好。”   萧兴运速度很快,一会儿去而复返,用衣服兜了几个桃子。这回,他没用帕子擦,而是用帕子擦了擦小刀,再用刀把桃子皮一圈圈削好后送到温知著面前。   “桃子有毛,吃了嘴里会不舒服。温老板现在可尝尝了。”   “好。”   野桃子比宫里供的那些小很多,吃起来又硬又脆又甜,口感还蛮不错。温知著一个桃子吃完,萧兴运又递给她几个长得不是很好看、表皮褐色的果实。   “萧老板,这是什么?”   “温老板,您看它的样子,像什么?”   温知著试探着说出猜测,猜了几个都不对,便不想再猜。萧兴运顺势给出答案,“你看它说直不直,弯又未十分弯,是以人多称它为拐枣。”   温知著恍然大悟。   她拿着几个拐枣翻来覆去看,感慨道:“这么一看,名字倒是挺形象的。”   萧兴运自拿了个拐枣,吃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充满诱惑。温知著本觉着自己吃不下了,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两个拐枣。   拐枣多汁又香甜,是与野桃子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这番下来,萧兴运又介绍了些山里的果子、野菜,皆是山中自然长的,到了季节大家上山便能采摘,品尝大自然的味道。   萧兴运对山中情形如数家珍,温知著不免好奇问:“萧老板,怎么会对山中这般了解?”   萧兴运道:“方才说我每季都会多次上山,一开始我也什么不懂,看见野果子、野菜或者野山菌,碰也不敢碰,跟着的仆从多小心翼翼的,恐怕我不小心吃了哪个果子、咬了那根野菜,命就丢了。”   “后来,长大一些我便不叫他们紧跟着,自个儿在山中闲逛,偶尔在山里碰见农家人,便会与他们攀谈一些,一来二去有的人熟了,跟着人就认识了山里的东西了,也敢吃敢玩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思忖道,“为何萧老板喜欢上山呢?”   萧兴运笑,指着周围问:“温老板,看这是什么?”   温知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看见一群茂密而旺盛的山间树林,到底不确定他指的哪个方向。   她试探回:“树?”   萧兴运颔首:“没错。”   “我们做木匠的,得熟知每一种树,甚至每一棵树的秉性,这样方能用它们做合适的东西。萧某无事进山,便是想与这山间树木做个交流,听听树的心声,将它们变成最适合的样子。这是我之愿,亦是它们之愿。”   温知著怔愣思考。   这样的话似耳熟,却又是第一次听到,实不像她所认识的萧兴运。   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每一个技术工,都有自己的独门道道。   “温老板,是不是会觉得我这番话很玄?”   萧兴运眉眼浅笑。   “但我相信,温老板会懂的,毕竟温老板是会随身带印鉴的人。”   温知著笑而不语。   两人又在山中走了一会儿。萧兴运又带着她认识了山中野菜、野菌菇等,顺便给她解释不同的树木花草,温知著频频点头。   这一趟,意外的知识增加了呢。   下山之时,温知著回望山野,忍不住感慨道:“突然觉着,出一本山中草本图鉴也是极好的。”   萧兴运在一旁听着哈哈大笑。   温知著不好意思挠挠脸:“萧老板见笑见笑,真真是职业病。”   萧兴运点头:“没事,我懂我懂。”   两人临别告辞,温知著去找宝枝。宝枝久不见她回来,急得不行。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忙奔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除了鞋上、裙摆上沾了些泥点子,整个人完完好好的,宝枝方捂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公主,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原想去山上找您,又怕您下来见不着奴婢,是以在此等着。奴婢还想着,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实在不行就叫车夫先等着,我自去找您。”   “没事,别担心。我路上遇到了萧老板,同他在山中逛了逛,多耽搁了些时间。喏,这是山里的野李子、野桃子、拐枣,给你带着尝尝。”   温知著把带着的果子塞给宝枝。   宝枝低头瞥见塞了满怀的果子,一时无言。   原是为了这些?   温知著自往前走,又回身道:“除了桃子,野李子和拐枣擦过的,可直接吃。”   宝枝感动道:“哎好的公主,谢谢您上一趟山,还想着奴婢。”   宝枝心中登时什么情绪都去了,只余漫漫感动。   公主真好。   她不愿辜负温知著的一番好意,自拿了李子和拐枣,“咔嚓咔嚓”吃着,边吃边跟上去道:“公主,这真甜,好吃!”   “好吃吧,这些都是萧老板擦的。”   温知著踩着脚踏上了马车,留宝枝一人风中凌乱。   萧老板?擦果子?公主还带回来了?   等等,公主和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当即,宝枝有点吃不下果子了。她忙不迭上了马车,而温知著等她坐好后,吩咐车夫直接回宫。   她今日不去办公室了,但可以回宫工作。   一样的。   马车上,宝枝欲言又止,温知著本想视而不见,奈何这车厢里拢共她二人,除非她困得不行,闭目睡觉,否则怎也忽视不了的。   终于,温知著问她:“怎么了?是果子不好吃,还是酸着了?”   宝枝一脸纠结:“都不是。公主,果子好吃,挺甜的。”   温知著:“看不出来,还是说今日不能工作,你心里难受,想去上班?”   宝枝慌着摇头:“不是不是,公主。奴婢没这个意思。”   温知著略微不耐道:“你有话直说,这拐弯抹角的,我替你累得慌。”   宝枝眉头皱成川字,脸皱得像个包子,犹豫道:“公主,奴婢问了您可不可以不生气?”   温知著没好气道:“你要是觉着我会生气,你还是别问了。”   宝枝:“……”   过了会儿,温知著:“说吧。你再这样扭扭捏捏,我倒是会真生气。”   宝枝出口气,一副破釜沉舟的语气问:“公主……您和那个……萧老板……什么关系啊?”   温知著眉眼未动,几乎没什么犹豫,道:“你不知道吗?”   宝枝茫然挠头。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天呐,知道了主子的秘密,会不会被……   “他给咱们做板子,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你没有印象?现在,印刻室用的板子,全是出自萧氏之手,像最近难做的那些木方块,旁的工人做不了,就是萧老板亲自动手。这些你居然不知道?”   “上回,他还和我们一起吃摊串串来着,你也忘了?”   宝枝已经迷茫了,被这一连串问题砸懵头,双眼发懵地点头:“好像是知道的。”   温知著拿了个拐枣吃着,丰润清甜的果汁在口中萦绕,她淡笑道:“那你应该知道的啊,怎么还会问这种傻问题。”   “他是木匠铺子的老板,我是书局的东家,当然是合作关系,这不挺清楚的吗?”   “……” 第44章 挨训 小赵温三。   院试放榜日这天, 温知著借机推出了优惠活动:凡是曾购买院试全套书籍得中的,接下来新出的会试书则全部打九折,中得案首的则免费赠送一套会试书。   本来因为放榜, 上京城就热闹不凡。她这个活动一出,其他关注她的同行铺子也开始做起活动,只等着榜单一出, 看看究竟花落谁家。   其中,印经院也仿其活动, 却比它活动力度大,温知著这边是九折它便是七折, 温知著这边赠案首它便赠前三名,像打擂台似的。   温知著听徐春霞汇报这个事的时候, 只道:“随他去,我们无需跟着打价格战。”   当初, 她在这里做书的初衷便是,愿更多的人能有书可读。   如今, 出现了诸多竞争对手,倒也不全算是坏事。   起码,这意味着有更多人在推广印刷术。   另一边, 院试名单在千呼万盼中公布了。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嘿, 我真中了!有书馆的书奇了!”   “我也中了,刷题真的有效啊。”   “我儿子也中了,五十遍刷题真有用啊!”   “我这回真的考上青文学院了?快掐我一把!”   “哈哈哈哈哈, 老子中了!”   ……   高喊“中了中了”的学子不在少数,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仿佛自己便是那个天选之子似的。但有的垂头丧气,黯然无光,默然从人群中匆匆退走,脸上明白写着“失意者”三个字。   赵佑云混入其中,心有忐忑,从下至上寻着自己的名字。考试前两天,他想着温知著对他的期待,又想到自己上回可能只是侥幸得中,整个人状态便不是很好。直到考试当日,才堪堪恢复了些。   这回许是让三公主失望了。   他暗想着,不敢抬眼望上看,只低头找着。   其实,如果他敢抬头看,就会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高高的榜首挂着,一笔一画,清清楚楚。   “赵兄,你在找什么?”   “找我的名字。”   他一回答,那人一脸怪异,指着最上头那个名字道:“若我没记错,这是赵兄的名讳吧?怎着还从下往上找来着?”   赵佑云恍惚一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自己的名字,一时不敢相信。   那人碰了碰他的肩膀道:“赵兄是案首吧,我记得你用的是有书馆家的书吧,案首能免费得会试一套呢,你还不快些去。”   赵佑云茫然:“是吗?那我去了?”   那是不是又能见着三公主了?   同时,各家书铺有派人蹲守,可蹲守到后来才发现,买书的人又不是实名制,他们怎么知道这就是买了自家书的人呢?   他们只听有人说刷题管用,有人看了有书馆的书管用,也有看了印经院的考上青文学院的,唯独没提自家的。   一时间也无法,看完榜悻悻而回。   唉,也怨不得旁人,谁家自家无名无姓不起眼?   -   办公室中,温烨霖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不由问:“三姐,你不好奇吗?”   温知著从书案中抬眼:“好奇什么?”   温烨霖无奈道:“好奇到底是谁中了、谁没中。”   温知著恍然,从桌前站起身:“原来放榜了啊,我去书馆看看。估计中了的人,已经去书馆报喜了。霖弟,你们的会试书进展如何,第一批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温烨霖:“……”   所以,他为什么要多嘴搭话。   无奈之下,他只得向温知著汇报了最新进展。温知著听完,蹙着眉半晌没说话。温烨霖心里打鼓,问她:“三姐,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温知著不答反说:“霖弟,你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自己想一想问题在哪里。”   温烨霖自说了一遍,而后说道:“我觉得问题啊。”   温知著淡笑道:“那行,你觉得没问题就这样做吧,这季度奖金少了别怨我。”   温烨霖:“!!!”   头可断,奖金不能少!   他立马改口:“三姐,我知道有问题了!”别扣我奖金!   温知著反问他:“你先说说问题在哪,我看看你是真的知道,还是假装忽悠我说你知道。”   温烨霖:“……”   三姐羞辱人的方式又多了呢。   为金钱折腰的温烨霖,只好丧着脸表示:“应该是太慢了,三个月了一本书也出不出来。”   温知著看了眼教辅部现有的人员,道:“之前便说了,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招人,为什么不招?别说三个月出一本,之前你和小赵两人一个月都可以,现在这是怎么了?觉得咱们书馆已立起来了,不用费力做书了,还是说对工钱不满意,心生不满?但凡有什么,直接说就是,这样拖着,我今日不问你,你该如何?”   温烨霖垂着头,小声道:“三姐,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一定马上改。”   “小赵,你觉得呢?你们这个进度安排,有问题吗?”   温知著问向旁边一直想开头的赵婉仪。   赵婉仪听着这一通训斥,红着脸道:“温同学,这个进度不怪温三,是我想做一种新的教材,未来及给你说,但那个新教材不熟悉,之前的东西才落下了。”   温知著一听这个解释,一下就气笑了。她看了眼办公室的旁人,各个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下一秒便被波及。   她冷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会议室。”   温烨霖和赵婉仪在会议室落座,温知著坐在他们对面,静看着他们。半晌,赵婉仪率先开口道:“温同学,我们想的是可以丰富下教辅产品,也防止学子看累有倦怠感,所以想做一种新的去试试。”   “对啊三姐,如果我们老是出一样的,学子们不都看烦了吗?”   温烨霖跟着接道。   “你们想推陈出新,这没有错。”   温知著顿了一下,看到对面两人眼睛亮了亮。   “但你们现在去做,就是错了。”   温烨霖和赵婉仪瞬时有点萎了。   “且不说你们具体做的内容,首先从根本上说,你们对自己要做的没有自信。不用着急分辨,这是我刚才听你们解释的话里感受到的,你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般这种心态产生的最初就是‘它必然会失败’,但你们又不甘心,想着万一成功了呢?”   “万一是什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种成功率还用我说吗?”   看着他们两人又低下头,一副“知道犯了错、一心想认错”的模样,温知著语气又柔和下来。   “当初我说,教辅部让你们两个担着,也让你们做主。我今日不是生气,不是因为你们擅自做了什么选题,没有告诉我,而是你们本末倒置了,懂吗?”   “现在教辅部,以及我们‘破卷’这个品牌,皆是新成立,这意味着正在发展初期。看似前面一场府试,我们取得的效果还不错,带动着院试书也也好许多。可你们要知道,院试今日放榜才是重头戏,我们如今尚未彻底站稳脚跟,已经有别家跟上来了,如果不稳扎稳打走好每一步,不消多时,我们书局也会走不下去。这应该不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吧?”   温烨霖、赵婉仪两人紧抿着嘴,疯狂摇头。   “所以,不是不让你们做,而是时候未到。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初期基础产品打底,给广大学子们灌输教辅的这个概念,让他们一想到教辅,脑海里出现的名字便是‘破卷’,所以基础产品必须做好,也必须及时跟上。倘若基础没做好,便是平白把机会送到对家手里。”   “三姐,可是那些书铺现在都不如我们啊。”   “现在不如,不代表你跌个跟头,人家还跑不过你。”   温知著毫不犹豫回道,温烨霖顿时哑口无言。   “不把别人当傻子,自己才不会成为那个傻子,懂了吗?何况,你们想过没有,上京学子才有多少,接下来的会试才是真正推广的好机会,你们要拱手让人吗?你们愿意‘破卷’永远只拘于一城,而无法走向全国吗?”   “你们二人好好想想吧,我先去书馆。”   温知著起身,她走至门前回头看了眼那两颗“蔫白菜”,软声道,“这件事我也有原因,是我之前把一切规划得太好。你们想策划、想自主做选题,我从来都是支持的。但策划编辑不是坐在屋里,一拍脑门就能有个金点子,一出书即爆品的,这样换成是我也做不到。”   “你们二人以后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同行的同类品,找出其优劣势,再想想你们的竞争点在哪儿。还有,人不够,就招人。编辑不够招编辑,编写不够招编写,既然要想统筹,就得学会放手。当然,图书质量得保证,这是底线。”   温知著离开,剩温烨霖和赵婉仪面面相觑。两人长久没说话,暗自回想着温知著方才说过的话。   良久,赵婉仪眼含歉意,对着温烨霖低声道:“对不起,温三,是我自作主张连累你了。”   “不用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要没同意,你能自作主张?”   温烨霖自觉,自己不是那种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的人。   “要我说,你刚刚就不该跟三姐说这是你的决定,你是我的领导吗?这不是我们两个人讨论的结果吗?你把责任都揽你身上了,你是想爬到我头上指挥我吗?”   赵婉仪红着眼“扑哧”一笑。   温三……他人也好好啊。   虽然,总是爱故意说反话。   “喂,请你严肃啊点小赵,我在说认真的事。你是想当我的领导吗?我刚刚都揽下责任,你横插一道,我很难不怀疑你的野心。”   温烨霖气势汹汹说完,瞥见赵婉仪嘴角扬起的笑意,又说道:“小赵,严肃点,笑什么呢!”   赵婉仪轻声道:“温三,谢谢你。”   温烨霖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谢我干嘛?”   赵婉仪小声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是怕我受责备,才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你放心,我没有想当领导,也没有想爬到你头上的野心,我听你的。”   温烨霖嘟囔:“……这还差不多。”   只要不是想抢饭碗,那就好说。   于是,温烨霖放轻声音道:“其实,我刚才想想三姐说得有道理。我们才刚开始,基础的产品没铺起来,就去做其他的,也不利于我们的发展,你觉得呢?”   赵婉仪迟疑着点了点头。   温烨霖又问她:“那你会不会失落或是不高兴?你知道的,干活本来就够难了,再处理情绪会更难。”   赵婉仪摇头,“应该不会吧。温三,你以后会同意我做吗?”   温烨霖白她一眼:“你这人……真没良心,我要会不同意,那我这回就不会同意。”   赵婉仪释然笑了。   “那温三你放心,我不会不高兴的,一定会好好工作。我们先听温同学的吧,做好眼前的,之后再做新的选题。”   “温三,谢谢你。”   “你真好。”   温烨霖,“走吧,快工作吧,小心三姐回来我们又挨训。”   赵婉仪:“好。”   温烨霖看着她去工作的身影,眯了眯眼。   切,休想用花言巧语轻易迷惑我。 第45章 教教 等你消息。   温知著去了有书馆, 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的贺喜声,想来是有学子得中, 也许跟看他们的书有关。   她正要进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三公主”,她方站定脚步, 回身看是一个清俊青年,神色腼腆, 面容微红,有点似曾相识。   温知著从脑海中搜寻记忆, 试探问他:“你是赵同学她大哥?”   赵佑云听到温知著认出他的身份,喜上眉梢, 忙不迭点头:“是,我是, 没想到三公主您还记得我。”   温知著笑道:“自然,上回你中了案首, 很厉害。”   三公主夸我了。   一簇烟花在心中绽放,赵佑云腼腆露笑,小声道:“三公主, 我是向您来报喜的,我这回又侥幸得中了案首。”   侥幸……学霸都这么谦虚的吗?   用词含蓄, 现实却给予他人以暴击。   “恭喜你啊。”   温知著笑回。   赵佑云浅笑道:“谢谢三公主。我这回用的还是您书馆的书,方才得中的。”   “你谦虚了,肯定平时也肯下功夫苦读。那你是来兑换奖品的吗?得中案首, 可奖会试书一整套。”   “我……我……”不是,就是想来见见你。   见到你,我就心花怒放。   赵佑云支支吾吾, 说不出话。   真实理由他肯定不敢宣之于口。于是,在温知著的注视下,他只好仓皇点点头。   “跟我来吧,我给你写个条子。待会试书出来之后,你凭条领取就好。”   “……好,谢谢三公主。”   温知著领着赵佑云去书馆,给他写了个凭条。对方捏着凭条,指节用力,微微泛白,半晌终是鼓足勇气道:“三公主,您的打算,我听小妹说了。”   “什么打算?”温知著问出口后,方想起自己曾向赵婉仪提及的一事,笑道,“原来是那个啊。您不必过于放心上,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而已,你好好备考,压力别太大就行。”   谁知,赵佑云郑重地摇摇头,坚定道:“不,我会谨记在心,明年努力得中状元。”   他郑重其事地承诺,温知著一愣。   看来,学霸的好胜心也非一般啊。   对上对方认真又隐含希冀的眼神,温知著笑着鼓励道:“那就希望明年你……得偿所愿,加油。”   赵佑云认真点头:“谢谢三公主。明年,我会向您来报喜的。”   温知著应声回:“期待你的好消息。”   两人又简单闲聊两句,赵佑云时而局促紧张,时而害羞腼腆。   温知著倒是对卫国公好奇起来,培养的一双儿女,一个恬静又韧性、一个腼腆又耐心,不同之中又有相同,不免叫人感慨一句“不愧是兄妹俩”。   她在书馆转了一圈,确定因着这回院试,有书馆的名号算是又打出去一些,不少人来此预定会试书。这是温知著早早预备好的,不同于前世,她在这里一直采用预售方式,以此来估算印量,从而提前备好物料。   确定了这里如常之后,温知著没直接回办公室,又去了其他书铺、书馆逛一逛。也许是因为有书馆的存在,她发现铺子里的书与之前变化很大,多了很多教辅教材的书籍。现在,在书架上一眼看过去,不再全是一水的四书五经。   温知著看到这种变化,心中甚慰。   看来,自己所做并非无用功。   她逛了几家铺子,看到不错的书就买一份,带回去研究参考。虽然,她有前世诸多经验,但古人的智慧从不可小觑,且做书一事也不可闭门造车。   因着一个人出来,买到最后书太多了,她拿不了,便多付了些银钱,请伙计给送回去。之后,她自在街上闲荡。院试的热度正在当时,所过之处皆是议论此事的。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她方才知道,原来他们这回书馆出了两名案首。   “你们不知道吧,南山书院和国子监的案首,据说全是看了有书馆的书。”   “话不能这样说吧,许兄本就学识渊博,得中案首不奇怪吧?”   温知著听着这反驳的话,也是深以为然点头。   没错,他们出的是教辅,又不是灵丹妙药。   她从不怀疑教辅的用处,但也不会刻意夸大它的神奇。   就像曾经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书,多少学生用过,但产生的效果大不相同。归根到底,不在于工具,而在于用工具的那个人。   话又说回来,他们的书能对学子起作用、为他们所喜欢,她还是很高兴的。   “印经院的书也不错,听说好几个考上青文了。”   “是不错不假,可还是比有书馆差了一些,案首又不是看他们书来的。”   “兄台,你这个话有问题,为何国子监、南山的案首就是看有书馆的书来的,青文的就不是看了人家印经院的书呢?”   “这是人案首自己承认的,你掰扯我干啥?有本事你掰扯案首去!”   “有一点得承认,这些书啊确实对咱们有益。”   “这倒也没错。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回去多刷题了,听说这三个案首都刷了几千道题呢!”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温知著路过人群,听他们热闹的讨论,也算是在收集一些读者信息,往后好调整方向,改善其中不合适的部分,以更适合大印的学子。   -   另一边,温知婷沉着脸,坐在桌前生闷气。   常元玮两脚搭在桌上,懒洋洋地看她一眼,随口道:“哎,表妹,这结果不挺好的吗?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别气了,陪表哥玩这个蛐蛐吧,我的大元帅可是威猛得很哪!”   温知婷心里本就恼火,一听他这么说,更是怒从中来。   “玩玩玩,就知道玩!这破烂玩意儿,有什么可玩的?表哥,真不是我说你,难怪你总是被外祖父、舅舅训斥,还真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一时气急,温知婷全然忘了维护小白花人设,语气极致刻薄。   常元玮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含着几分冷意和嘲讽。   “呦呵,原来这就是表妹的真面目啊?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我是不成器、不成材,表妹你再成器、再如何厉害,还不是进不了印经院?你肯定很想进来吧,也很想取我而代之吧?可我爹、我爷爷就是不同意,对不对?”   常元玮看着混不吝,却是一眼能看穿温知婷的想法。   他毫不留情道:“你现在这么生气,一是看我这么不堪,居然能做你想做而不能做之事。二吧,也是最重要的,是不是想方设法出的书还不是被人给比了下去?其实要我说,你也没什么可气的,人吧,就做适合自己的事,别强求、别勉强,凡事争个第一有什么用?能有蛐蛐好玩,还是能比玩蛐蛐更开心?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表哥,你……”   温知婷瞬时红了眼圈,皓齿咬着唇角,一副柔弱又飘零的感觉。   常元玮瞥见,慢悠悠收了腿,开口道:“表妹,你可别哭。哭了我也不是怜香惜玉的那等人,叫人看了还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你。我不过一个大臣之子,可不敢欺负堂堂公主。再说了,难道我方才说得不对?”   “其实你啊,就是心气儿太高了,要我说何必呢?你何必同三公主针锋相对,你们两个以后各嫁各的,各自在后宅相夫教子,谁又比得了谁?要我说,不还是都一样的?”   “再说了,我不觉着这回印经院的差事没办好,是没出案首,但卖得也不错啊。我近日回去,父亲和爷爷还夸我来着。所以嘛,表妹你全当我方才混不吝,出言不逊,别放在心上。”   “你喜欢在印经院做事,我私下配合你,我爹、爷爷还有姨母,他们谁也不知道,你替我不挨骂,我圆了你的愿,咱们两个何必相互讨嫌、互相看不惯对方呢?”   常元玮方才还语出嘲讽,看不惯温知婷对他指手画脚。转念一想,立即又变了个话头,可谓变脸如变天,迅速得很。   因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是只想吃喝玩乐的,做事什么的,他没那个心也没那个才干,没必要逼着自己。这天下能人多了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必要为难自己。   但是吧,总是被人揪着骂也很烦,倒是最近的日子舒服。   所以,他话锋一转,捧着温知婷。   既然有人上赶着想干活,他何不给她借梯搭桥,也好方便自己快活?   温知著眼圈依旧红红的,d但她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理智,不像刚才那般口不择言,倒也不能实在咽下这口气。   她冷哼一声,道:“表哥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里里外外地嘲讽我,这又哄着我,莫要以为我不知你作何想的。”   常元玮走过去,哄着她道:“好妹妹,你莫要和我置气了。我向来最是混不吝,你现今打我骂我都可以,我也自愿受着。你也知道,我这才能不如你,若是没了你在背后帮我,我定是天天挨骂。”   说着,他要拉着温知婷的手去打他。温知婷飞快抽回去,气恼道:“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做什么?”   常元玮嬉笑道:“我这一时着急想向表妹认错,没想到唐突了,怨我怨我。”   他自捶了几下胸膛,又问:“表妹,你现在可解气了?要是不解气,你亲自上手打,我绝不还手的。”   温知婷别过头,冷哼道:“我怕疼着我的手。”   常元玮顺势道:“也是也是。表妹身娇体贵,确实不便如此,不过表哥方才所言,表妹作何感想?”   温知婷不否认自己的心动。   她自觉才情不输于温知著,有时也不屑于温知著抛头露面。但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真不屑,还是因为自己求而不得故意而思之。   但她也不傻,想到方才的那番话,她开始同常元玮讨价还价:“表哥,那我们可说好了,以后你都需听我的。”   “哎哟我的好妹妹,我这哪不是听你的?这印经院原也不是全由我一个做主,但凡是我能拿主意的,哪回不是听着表妹的,你说对不对?”   温知婷别过头,道:“说得也是。”   常元玮看着她表情松动,接着道:“若是表妹实在看不惯对方,我们不妨给她使点力,你觉着如何?”   他做了个神神秘秘的动作,温知婷皱着眉道:“表哥,你是觉得我比不上她对吗?所以,要动歪心才可以?”   眼看着她又要生气,常元玮心里暗骂,嘴上却宽慰道:“没有没有,哪里的话,我表妹是上京第一才女,谁能比得上?我这不是想着表妹能开心点,方才起了这起子心思嘛。”   “表哥,既听我的,就不许动歪心思。我道不信,我比不上那个半罐醋。”   “好好好,听你的,全听你的。”   -   今日的中宫,气氛压抑,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一个行将差错,便迎来痛斥,甚或灭顶之灾。   “真是一群废物。”   彭沈靖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因着大力泼溅出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哪个该死的沏的茶,是想烫死本宫吗?”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   一个宫女扑通跪在地上,砰砰脑袋磕地,乞求谅解。   “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一声令下,宫女立即被拖走。她嘴上大声呼求,声声入耳,彭沈靖冷声道:“吵死了。”   立刻有人上前堵住那个宫女的嘴。   等到殿内再度恢复安静,彭沈靖幽幽望着别处,对旁边的嬷嬷道:“去传信给父亲,该用的人要用上了。我那个侄儿若真是一点不中用,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本宫就要替父亲好好教教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了。” 第46章 试试 春霞说亲。   自那日挨了训斥后, 温烨霖和赵婉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践行教辅部的发展规划,招了几个编辑、编写来扩充团队, 而温知著应他们的要求,也招了几个人,扩充校对室, 暂由宝枝带着整个校对室推动工作。   大印书局自此完成了第一次扩充,办公室人员增加, 日常除了工作,偶尔会有交谈, 整个氛围变得热闹又轻松。温知著为此,专门在办公室的一个拐角, 增设了茶水间,放上茶果点心, 日常工作之余可以放松一下。   因着这点,外加他们与隔壁小饭馆有饭票合作, 大印书局成了许多人憧憬的工作地点。   工钱高、老板心善又会体察员工,日常还能吃些点心果子、喝点茶水饮料,季度还会有季度奖金, 每月有定期休息日,据说年终还会有销售奖,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这不,徐春霞近日便发现,村里来她家登门的人多了。   村里人没别的, 来了会拿点自家种的蔬菜、母鸡下的鸡蛋等,态度很好,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对她的羡慕之情。   这日, 张翠花带着一篮土鸡蛋并一提新鲜蔬菜,敲响了徐春霞家的门。徐春霞搁下碗,小儿子方嘉熙快她一步去开门。徐春霞在后头提醒他“慢点跑,别摔着”,心里暗暗纳闷,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   开了门,看见是前街的翠花婶子,这些年对她帮助良多,客客气气将人请进屋,“婶子,您来就是了,咋还带着这些东西了?”   她也听说张翠花这些日子过得不甚好,她在书局做事,比以前好许多了,再接人的东西颇有点过意不去。   张翠花把东西一搁,干枯的手瞬时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春霞啊,你觉着翠花婶子对你如何?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徐春霞登时有点慌,忙问:“婶子你这是咋了,别哭了。您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您咋突然问起这个事?前些日子,我叫小熙给您送去的银钱和吃食,您可收着了?”   张翠花连连点头,“收到了收到了,春霞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原本婶子不该收你这些东西的,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才……”   徐春霞回握她的手,安慰她:“婶子您看您说的,当年方达山山上遇险,就是你们大柱给背回来的。后来我们娘仨日子过不去,也是您带着大柱接济我们的,连小胜念书的束脩也是您跟着凑的。我给您的银钱,您收着就行。钱能还清,我欠您的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张翠花抬手胡乱抹了把泪,道:“我原也是念着咱俩家祖辈上的交情,没想让你还。”   徐春霞打断她:“这哪能呢?虽说以前还您一些,到底日子不宽裕,现下有了银钱再攥在手里不给您,这不合适。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哎,春霞。”张翠花道,“婶子这回上门,实在是没脸开口。要不是真过不下去,我不至于舔着老脸来。”   “婶子你快别哭,坐下好好说说,到底是咋了。二柱向来最孝敬您,难道是惹您生气了?”   张翠花摇着头,哭了半晌,方才娓娓道来。   原是她的儿子二柱,因着有次上山落下了个腿跛的毛病,天冷下雨就疼。这也是他家为啥日子越过越差的原因,前两年又为了给二柱娶媳妇,好不容易说了个隔壁村的姑娘,那姑娘长着黑壮老实,看着是个能过日子的。   奈何她家还有两个弟弟,说亲可以,但得拿高额的聘礼。好不容易凑了聘礼,娶了媳妇进门,原倒是能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媳妇进门才是正经败家的开始。   她先开始还行,家务活也能干着一些,后来双手一撂挑子啥都不管,见天儿的在家嗑瓜子唠嗑,不务正业。后来,还去赌钱,被抓回来几次,言道是不赌了不赌了,结果这几日的功夫,又跟着人跑了。   二柱自大身体不甚好了之后,情绪就不大爽快。再来这么一遭,更是自暴自弃,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一副将将要去的模样。   “春霞,你说说这日子还叫人怎么过啊。”   张翠花拍着大腿直哭。   “我这回就是想来求求你,都说你谋了个好差事,在东家面前还挺得脸的,婶子我舔着脸来求求你,看能不能让二柱也跟着你干啊。随便给他个差事,让他出出门,总好过窝在家里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他不疼我心里难受,总不能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且没给他老李家留个后,到了九泉之下,我哪有脸见他爹啊。”   “哎,婶子。”徐春霞有点为难,但这是曾真心帮助过她的人,她又不好直接拒绝。   她干巴巴道:“总有办法的,二柱他会没事的。”   张翠花愣了愣,仓皇流着泪道:“春霞,你帮帮婶子好不好?婶子也不求一定能行,你帮着问问,行不行?好歹叫二柱能有个盼头啊。”   “婶子,您快别这样。那我去问问东家吧,真的不一定能。不过,您再跟我说说二柱能干啥,我去找东家说的时候也能好好描画。”   “好好好。”   他们直说到了深夜,张翠花方才颤巍巍离开徐春霞家。她不放心,带着小儿子来送她至家门口,方才折返回去。   翌日,她趁着温知著得空,为难地开口,提及此事。村里其他人说的帮衬,她都拒绝了,唯独翠花婶子家,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实在无法。   好在,温知著没有生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她自觉哪个部门能适合他。徐春霞综合了下二柱的条件,好像只有放在印制室比较合适,但印制室有一个不大识字的刘桂花了,再招一个大字不识的二柱,似乎不太可能。   她硬着头皮说出所想,温知著只道:“那就叫他试试吧,让他接桂花的班,以后桂花负责装订,我会交代下去的。”   徐春霞挺意外的,“东家,您同意了?”   温知著做事一丝不苟,要求甚至会有些苛刻,偶尔训起亲弟弟都不在话下,原以为她不过是全个人情,她定不会同意的。   温知著挑挑眉:“试试是可以的,但具体能否留下来也要看他自己。咱们书局现在有两个月试用期,干得好了方才能留下,所以给个机会倒也无妨。”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徐春霞忙不迭鞠躬。   这个事一办成,她当日下了工就去了张翠花家,告诉了张翠花和二柱。二柱窝在屋里,一脸灰败。听着徐春霞的话,不敢置信,“你们东家会要我这种废人?”   “二柱,别说废人不废人的,只要活着喘口气、能干活,就不是废人。你好好干,东家是有试用期的,全看你自己干得如何了。”   二柱一听所谓的试用期,登时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徐春霞见他如此,也没恼,接着说:“跟你说,我们那儿原本有个大字不识的人,东家原是不想要的,她硬求着东家留下她,平日里有事研磨做工,无事就跟着那些人后头学认字。你这回就是接人家的班,人家升了职了。她还是个女人,你觉着自己连个女人都比不上吗?所以,没啥可丧气的,只要自己想干肯干,你就有机会。”   她没多待,交代完这个事之后就回了自己家。第二日,二柱跟着徐春霞去了大印书局上班一事就在村里传开了。一时间,有人羡慕的,有人嫉妒的,也有人暗地里编排说算话的,干什么的都有。   徐春霞因着整日在外头,这些闲话倒也少进她耳,很少影响工作。她现在能做工赚钱,养活两个儿子,赚的工钱供他们读书绰绰有余,是以小儿子也被送到了村里的学堂,跟着夫子学读书。而大儿子这回,也成功考入了南山学院,去那里就读。   等到她休息的时候,居然有不少媒人来他们家,要给她大儿子说亲事。要说,以前她也着急,但现在儿子读书正好,她又能赚钱,倒是不太急了。因为老大说了,明年想试试会试,不管行不行,先试试水。   她挺支持的,决心书馆出了会试书就给他买上一套。而小儿子也用上了书馆里的县试教材。是以,她把媒人们都拒了,只言不着急,想让儿子多读些书。   媒人表面笑呵呵,心里看不起。   因此,在有人托她们说媒的时候,她们就语气颇酸道:“人家等着当状元的娘呢,看不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了,何必上去讨嫌啊。”   一来二去,那些想给她大儿子说亲的心思就散了。不给她大儿子说亲,有人却是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本来,她一寡妇带着俩儿子,任谁也不愿喜当爹,肯定是不愿的。但现在不一样的,她的差事是十里八乡都艳羡的,人能赚钱,有个儿子将来说不定能拿个功名,喜当爹也是当举人的爹,自然有人就动了心思。   于是,徐春霞再次在家休息的时候,之前不怎么上门的媒人,再次上门。这回,是给她说亲的。   “给我说亲?何大娘您别开玩笑了,我这半老徐娘,您给我说什么亲啊?哪会儿有人看上我啊。”   何大娘一听这个话头,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意味着有谱,便将那个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虽说,他有两个哥哥,但他爹娘最便疼他,三兄弟早年也分了家了,他分的田啊屋子最多,人也老实肯干,之前娶了个媳妇,不甚没了,留下个小儿子。条件还算过得去,人也长得周正,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俩牵个线儿,让你们先处处,你道如何?”   徐春霞总觉得怪怪的,但何大娘之后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大娘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你是能干不假,但你将来能守着儿子过一辈子?他们早晚要娶媳妇,你也得有个能掏心窝子的人疼你才是啊。”   便是这样,徐春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方又改口道:“那试试吧。” 第47章 罢工 吃好喝好。   自那之后, 那个男人便隔三差五上门,话不多说只干活,干了活回去。春霞有次实在不太好意思, 嘱咐着小儿子若是在家,给人弄杯水喝,或是她在家, 偶尔会留人吃顿热乎饭。那人瞅着憨头憨脑的,吃饭的时候傻笑。   徐春霞看了约莫一来月, 心下有点谱儿。   算了,再等等, 先不急。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俩孩子, 不能穷耽误别人。   何况,近日书馆她又开辟了新任务, 打着主意想和各个私学、族学合作,按需供给教材教辅, 这也是东家无意间点醒她的。   这个事,距离上京城远点的,她先托付给赵川东去打探一下, 看看成事可能性大不大,倘若人有意向, 她便再过去与人正式谈业务,也好过来回折腾,耽误事儿。   徐春霞有意这样打算, 自然要问过温知著的意思。温知著对此不反对,销售人员总不能老在上京这地界窝着。   她想了想道,“我陪你同去吧, 顺便你估算下花费,向账房支取备用金。如果不够用你先补上,等回来再让账房补给你;如果没用完,你再还回去即可。”   徐春霞惊喜:“东家,这算公差吗?”   她原想着自个儿出,这几月她的工钱出去一趟,路上俭省着些,也花不多钱,结果没想到天上还能掉馅饼落她头上。   温知著道:“算公差。这是为了书馆业务的事,叫你自个儿掏腰包不合适。以后再凡是这样,皆可支取备用金,将条子写明了就行。”   徐春霞激动答:“好好好,东家。”   这个事就这么敲定了。   徐春霞等赵川东回信后,再做打算。温知著则去了江无妄处,进行催稿一事。   郭子瞧见她来,为难道:“温老板,我家少爷正睡着哪,现下不方便待客。”   温知著抬头瞧了眼天上,大太阳挂着,天高云淡的,怎着都不像酣眠时候,又念及江无妄前些日子寻摸的那些个不着调的理由。   她约莫知道是为何了。   感情是又拖稿了。   已熟知这个套路的她,自没恼,边迈步进去,边说道:“我自在院子里等他,待他醒了,我们再谈正事。”   郭子在后头没拦住她,待温知著一个拐弯进了院子里,就瞧见江无妄懒洋洋躺着,身上还覆着个薄毯子,毯子的一角落在地上。   温知著笑问:“这是醒了,江大先生?”   江大先生四字,有种说不出的调侃。   江无妄眉头轻皱,自倒了杯茶,悠悠抿了口道:“不巧,听到温老板来了,哪敢真睡着?”   温知著在旁坐下,努努嘴叫他给倒一杯茶。江无妄好笑又无奈,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汤清澈透亮,泛着浅润光泽。   江无妄喝着茶,打眼瞧着温知著,散漫道:“温老板这气性……自打我让温老板倒过一次茶,这回回见着我,都要支差我一番。”   温知著不紧不慢回:“无法,江大先生倒的茶,总是格外香些。”   她很给面子地喝了小半杯,再问稿子的事。   一问,江无妄就两手一摊,无赖道:“温老板这见天儿的上门,我哪有闲情构思,总要招待一番。这一招待,这里头的想法不自觉就飞了,追也追不回来。”   他指指脑袋,全把写不出稿子一事赖在了温知著身上。   温知著堪堪要气笑,就听他又道,“自打入了秋,按说暑气该散了,我就总也提不起劲儿,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哪哪不得劲儿,脑子里没东西,自然写不出来。”   可以,这理由又翻了新花样。   温知著手握着茶盏,自问他:“那你不妨说说,怎样能让脑子里有东西呢?”   江无妄耸肩回:“这我肯定不知道啊。我若是知晓,犯不着让问温老板次次上门催着,你说对吧?”   “说的也是,只要不是江大先生故意为之就好。”   “那当然,我这人吧,看似随心所欲,却是最守时的。无故拖延什么的,自轮不到我身上。”   温知著状似深以为然赞同点头,便说了她不日要出差一事,可能久不会过来,若是他写好了稿子,可派人送去办公室,等她回来再行审阅。   一听她要出门,江无妄不自觉眼睛亮了亮,桃花眼透着狡黠,刻意道:“那预祝温老板诸事顺利。若是碰见好玩的,自可赏玩一番。”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着急回来。   温知著抓住他尾音压抑的小雀跃,突然起了个坏心思,笑道:“我想也是如此。是以,我今儿来,就是跟江先生说一声,在走之前啊,少不得这几日都是要等门的。每日领一部分稿子回去,我也好交差啊。”   江无妄:“……”   突然梗住。   你交什么差?你自己就是东家!   这糊弄谁呢?   江无妄顺势往躺椅上一倒,懒得敷衍道:“不想写,写不出来。温老板,你来也没用。”   他伸手一接,弄了片落叶覆在眼上。   罢工之意,再明显不过。   温知著:“……”   她连着深呼吸几次,方才压住将他揪起来的冲动,维持着语气的平和:“江先生,这是又没吃好?不大爽利?”   “嗯哼。”   江无妄鼻子轻哼。   温知著一捏拳头,耐着性子道:“虽说江先生爱吃甜食,我倒知道个市井吃食,新鲜有趣,不知江先生可感兴趣?”   江无妄:“嗯哼。”   温知著又言:“名曰摊串串,江先生可有听过?”   江无妄:“嗯……哼……”好像没听过。   但他岂能暴露自己的无知,随口道:“市井之食,粗鄙得入不了口,不吃也罢。”   “原来如此啊。”   温知著拉长了尾音,叫江无妄心头一颤。   “这挺可惜的。我想着,像江先生这般最爱吃喝的,定不愿错过任何美食,只没想到,在您这儿吃食还分个高低贵贱啊。”   “嘿,你少给我扣帽子。我说一句不吃,你就如此编排我。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随你见识见识。”   温知著拒绝:“别,怕污了您的口。”   江无妄气得抿唇不语。   温知著起身离开,直快走到转角,回身见着江无妄气哼哼地躺在椅子上喘气,笑问:“江先生,您不去,我就先行一步了。”   “谁说少爷我不去了!”   江无妄一把扯下脸上的树叶,站起身,理好衣袍,自跟了温知著出去。一路上,他颇为气不顺,直说要是不好吃,他稿子更写不出来。   温知著笑不答话。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摊主又有上新。   一桌子有摊串串,也有另备个小砂锅煮着串串的,砂锅咕嘟咕嘟冒泡,香气四溢,映衬着这渐渐温度变凉的时节。   江无妄瞧着这个地方不甚起眼,就有点皱眉,但又不能不吃就走,总觉得未比先输,硬着头皮坐下来,听着温知著点菜。   温知著偶有问他偏好,他也冷着脸,答声“随便”。于是,温知著也不照顾他这个少爷脾气,点了一堆自己爱吃的,刚好连带着午饭那一份,又要了店家新出的料碟。   江无妄瞧着她如鱼得水,半点不自在没有,眸光微闪,道:“你倒是变化挺大。”   温知著嘴里含着鹌鹑蛋,睨他一眼没说话。这鹌鹑蛋炸过一次,外皮浅黄微皱,再经火一烤,刷点料酱,滋味一下多了好几层,好吃得不行。   她自个儿吃得乐呵,江无妄看不下去,也试着挑了几串看得过眼的,一口吃了,眼眸瞪大,满眼震惊。之后,什么嫌弃也没有了,专抢温知著喜欢的,抢过之后得意地看温知著一眼,又兴冲冲一吃而尽。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温老板吃的,更香一些。”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砂锅里煮着、烤网上摊的,最后竟都吃了干净。临到了,温知著招手,请小二跑个腿,去隔壁的隔壁买点吃食过来。   江无妄问:“这又是做什么?”   温知著笑:“给江先生的惊喜啊。”   小二回来很快,揣着一个油纸袋子,将其递给温知著。温知著随手散了几钱,给人当跑腿费,而后将那一袋子递给江无妄。   “新出炉的板栗饼,江先生尝尝,正热乎着呢。”   江无妄一怔,低头就看见油纸包着的金黄板栗饼,一个个正冒着热气。那热气蕴着几分馨甜,扑面而来时又让人生出几分渴望来。   他原想说,嫌弃几分再勉为其难地收下。   但手里的温度,叫他鬼使神差的忘记了拒绝。   他乖觉地拿了块饼,也忘记腹内已饱胀,自咬了口,软和香甜又甜懦的滋味在口中弥漫,浅浅淡淡又清清甜甜的,有种时节的清甜浅香,又有种自然的淡雅悠长。   板栗饼的味道不浓郁却熨贴无比,方才口中余下的浓厚滋味,一时间竟被这种清浅滋味盖了去,心头莫名地生出几分缱绻来。   一块饼吃完,指间不觉掉了碎渣,细细软软的,也不粘腻。   他甫一抬眸,正对上温知著含笑的眼睛,对方问他:“味道如何?是不是还不错?”   他瞬间心神归位,撇撇嘴,故意道:“就那样吧,勉强入口。”   温知著:“……”   你吃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嘴硬!   她懒得说他,摊主这会儿又过来给他们送来两杯饮子——新季的冰糖雪梨,沁甜又润喉润肺。   温知著道了声谢,轻抿一口。   温润清甜又富有雪梨清香的滋味,一时跑入唇舌之中,顺着喉管流入腹胃,暖洋洋的,突然升起一种想伸懒腰的冲动。   “还不错,江先生尝尝。”   江无妄瞧着她舒服的模样,不愿落后,也跟着喝了眼前的雪梨汤。   别说,市井之地,果然奇巧吃食多。   他心下满意,一不留神,面上也显出几分满意来,就听见温知著问他:“先生这回可吃好喝好了?是不是回去定可以文思泉涌?”   江无妄:“……” 第48章 都选 气死他了。   俗话说:拿人手软, 吃人嘴短。江无妄得了顿稀罕吃食,又手握温知著赠的新鲜板栗饼,饶是脸皮厚如他, 仍是再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写了一章稿子交差。   “好算是写好了,今日辛苦了江先生。”   温知著起身, 她在这儿枯等无聊,去外头买了份糖炒栗子, 边吃边想着工作事,算是打发时间。   她随手丢了个袋子给江无妄, “喏,给江先生的加餐, 糖炒栗子。有点凉了,莫要嫌弃才是。”   她拍拍手, 把江无妄给的稿子放好,指着一案几上的栗子壳道:“劳烦江先生吃过后收拾一下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   江无妄:“……”   他强写一章,感觉体内精气已耗光。面对温知著的话, 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她走了, 他自坐下打算吃栗子,方想起这人叫他收拾。   把少爷我当什么了?她的仆人吗?   气、死、他、了!   “锅子,收拾了。”   “哎, 是,少爷。”   郭子正要收拾,江无妄又道:“算了, 先放着吧,少爷我还没吃呢。”   郭子:“……”这阴晴不定的脸。   江无妄自剥了个栗子。栗子皮硬不好剥,里头有层绒毛紧贴着栗肉,难剥得很。他抠了好几下,连带着肉一起抠下来,滚圆的栗子就成了缺口货。   他来气地扔了栗子在案几上:“这什么破东西,也跟少爷我过不去?”   郭子站在旁,大气不敢出,心里暗纳闷。   少爷这又怎地了?   方才好好的,这转眼就变了副样子。   郭子不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   谁想,事与愿违。   “锅子,那人再来,你不要给她开门。”   “啊?”郭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少爷,什么人?”   江无妄没好气道:“什么人你不知道,你就随便放进来?是不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郭子:“……”   这突然来的大锅,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总归逃不了“锅”字。   郭子心思急转,方试探问:“少爷,您是说温老板?”   江无妄翻了下眼皮,冷笑问:“那你觉着少爷我说谁?今儿除了你我,还有谁?”   郭子知他在气性上,虽不清楚缘由,这会儿也只好顺着他的话来:“好少爷,小的明白了。”   江无妄斜眼睨他:“还不算傻。”   郭子又问:“只是少爷,小的有一事不明,是明儿不放进来,往后都不放进来?”   江无妄:“……”   沉默片刻,江无妄彻底撂挑子,没好气道:“别傻站着了,给少爷我剥栗子。这什么破东西,也不知她怎么吃这一大堆,剥着费劲……”   咔嚓。   江无妄正抱怨着,郭子两指用力一挤,栗子从中间裂开,他顺势一分,栗子便一分为二。而后,就着剥开的皮,再分开各剥另一半,眨眼的功夫一个圆滑光溜的栗子就剥好了。   “少爷,您吃。”   郭子将栗子递给江无妄。   他捏着栗子,怀疑地看着郭子,幽幽道:“我看你是不是和人串通好了?故意洗涮少爷我呢?”   郭子大呼“冤枉”,都不知他到底哪来的这想法。   江无妄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而后将信将疑地开吃栗子。栗子虽凉了,但软糯清甜,别有滋味。他吃完口中的,指指桌案上剩着的,道:“都剥了,证明证明。”   郭子欲哭无泪。   搬了个小板凳,坐那儿认真剥栗子。   江无妄就当个吃来伸手、偶尔张口的大少爷,吃光了小半袋栗子,吩咐道:“收拾了吧,爷暂且信了你。”   郭子:“……”   -   温知著回去得晚,办公室唯宝枝和宝叶等她。她叫她们二人先去隔壁吃晚食,而她在办公室将今日这章稿子审阅完。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看江无妄写东西。   刚看完第一页,她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要不是下午她在他那儿,盯着他在书房写的,她都要怀疑这是代笔了。   是完全出人意料的风格。   因着他们二人签的是作者约,约定他的书稿皆放在大印书局独家出版,只规定了第一本的交稿时间,没有规定第一本究竟是什么内容。原以为他只会写些缠绵悱恻的小情小爱,温知著自觉也做好了准备,便是他将《柔娘冤》写成故事给她,这个结果也不出乎意料。   唯独现在,这种情况是意料之外的。   他重新写了一个故事,而且是大气磅礴、瑰丽多彩的奇幻世界。   这只有第一章 ,笔下寥寥数语,便将那个神秘的世界勾勒出一角,引人向往,不由得猜测到底是怎样的一番开始,又将继续怎样的一种故事。   一章读完,温知著只觉心里好像有根羽毛在不停轻挠,迫切地想看到下一章,却又没得办法。   哎,明天再去催稿吧。   她今日说天天上门,原是故意为之,实际并未真打算如此。但现在看了这第一章 ,着实迫不及待地想读下一章,只好明日再讨嫌地上门。   这本书无论如何,一定要盯着他写出来。   绝对不能磨洋工。   温知著打定主意,收拾一下,同宝枝宝叶回宫。郑嬷嬷正在等她们,一见她回来急急忙忙道:“公主,您可回来了,皇后娘娘今儿派人来找您。”   温知著把外衣一解,先前候着的小宫女立即出去端了脸盆回来。她慢慢道:“嬷嬷不急,叫我先洗把脸。”   她就着脸盆洗漱完毕,又用温热的面巾擦干脸,整个人恢复些状态,方问道:“嬷嬷,皇后有什么事吗?”   郑嬷嬷道:“皇后娘娘今日来通知您,过两日参加中秋赏菊宴,晚上还有中秋宫宴。”   温知著皱眉问:“这能不去吗?”   郑嬷嬷面色为难,温知著又道:“算了,你把具体时间告诉我,那日我腾出空儿。”   郑嬷嬷忙回:“好好好,公主。”   她还真怕温知著撂挑子不干了。   她不知道,温知著倒是想,转念一想又作罢。   倘若不去,平白添许多事,倒不如去那儿当个背景板——吃吃喝喝,不吭气儿。   第二日,她又去了江无妄那儿。   郭子得了吩咐,从门缝里见着是她,不敢开门。温知著想了想,也没硬进,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道:“我给江大先生带了望春楼的醉鸡,既然他不想吃,我就走了啊。”   郭子把这个话带给江无妄,他掀掀眼皮问:“鸡呢?拿来。”   望春楼的醉鸡,虽说吃过吧,还是能再吃的。   郭子苦着脸,无奈道:“温老板把鸡带走了。”   江无妄:“……”   他咬咬牙,道:“明日还不许给她开门。”   郭子硬头皮道:“好。”   第三日,温知著又来了,郭子依然没开门。   这回,温知著还是道:“那可惜了,今日带的是望春楼新季的桂花蜜藕。既然你家公子不愿意,那我就带回去了。”   郭子有着前车之鉴,隔着门急喊:“温老板留步。”   温知著站定,挑眉问:“怎么,你家少爷同意我进了?”   郭子脸皮发热,为难问:“敢问温老板,可否将吃食留下来?”   温知著拒绝:“那不能。若是让我进了,倒是可以。”   郭子低声回:“小的不敢违命。”   温知著洒脱道:“行,那我走了。”   郭子再度去回话。   这回一听是桂花蜜藕,一想到那个甜滋滋的味道,藕片软而香甜,又蕴着桂花的芬芳,入口黏糯得宜,江无妄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再一看,郭子空空如也的双手,桃花眼微眯,语气不顺道:“不许开门。”   这人没有诚意还小气,真气死他了。   第四日,温知著再度上门。这回她也不问,看见郭子隔着门缝说话,径自道:“可惜了,这回是你家少爷偏爱的板栗饼和山药枣泥糕,我带回去吃吧。”   郭子:“……”   您别说走就走啊!   江无妄这回忿忿回屋,午膳、晚食草草吃了。然后一头扎进书房,奋笔疾书。   他决定了,这本书里一定要有她的一席之地。   一定是那个抠门小气又记仇,还毫无诚意的炮灰女配。   哼。   这就是欺负作者的下场。   江无妄如是想着。   第五日,他在屋子里坐卧不安,只好去院子里晒太阳。结果,院子里有风,吹得落叶哗哗响,他心烦意乱,总也睡不着。   “你去门口看着点,等她来了,把门开开,人别让进来,把这个甩给她,然后再将她带的吃食带回来,听明白了吗?”   郭子战战兢兢:“明白了,少爷。”   江无妄不忘嘱咐;“切记,一定得是甩,听到了吗?要有气势。”   郭子:“……”这又唱的哪出啊?   结果,他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温知著来,江无妄来来回回问了好几次,皆是听到否定的回答,气闷回屋。   临近屋,他回身道:“去查查那个人去哪了。”   这人真真毫无诚意,就是故意勾着他上钩!   他偏不上钩,哼!   -   温知著今日没出宫,她去了彭沈靖组织的赏菊宴。她去了后,规规矩矩给皇后行了个礼,便去人少的地方多清净,看着远处的各色菊花出神。   她现在脑子想的全是如何从江无妄手里拿到稿子。   唉,可惜这个人跟油盐不进似的,真让人难办。   她暗自发愁,听着旁人一众人讨论,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里不光一众贵女,隔壁不远能看得见的地方,还有一群英俊儿郎。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相亲宴啊。   想想前些天去的乞巧盛会,今日名为赏菊实为相亲,她的嘴角不由抽抽。   这短短不过两月,官方相亲宴都举办两回了。   还好还好,跟她没什么关系。   谁知,她刚一这样想着,彭沈靖派人过来找她。她一头雾水走过去,便见她旁边坐着几个诰命夫人,正热络谈天。   彭沈靖见她来,亲切招手道:“见微,过来,坐本宫身边。”   见微,是温知著的小字。   这还是第一次她听人唤她的小字。   当着众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干笑着走过去,僵硬地坐在皇后身边,听她悉数这是哪位尚书家的夫人、这是哪位侯爷家的夫人等,将那些人挨个认了一遍。   那些诰命夫人们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是一点不亲近,只是客套道:“三公主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是啊是啊。”   没有感情的应和声。   彭沈靖介绍完,嘴上笑着道:“见微啊,年岁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今日若是看上了哪位儿郎,说与本宫听,本宫替你做主,请皇上赐婚。”   诰命夫人们的假笑,登时僵在了脸上。   她们无一不在想:刚刚三公主记住我了吗?求求她,忘了吧。   这时,温知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感情这些人家全是她的备选啊!   还真是想不到啊。   但她不想成亲,更不会听皇后摆布,故意托着腮想了许久,道:“母亲,您提前没和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事儿。我得好好想想,毕竟驸马只能选一个,我看上的还挺多,得好好想想,选哪个才是,如果能都选就好了。”   一众人嘴角直抽。   您当这是大白菜啊? 第49章 哟呵 有始无终。   郭子出去一趟, 打听出来原是今儿宫里有宴,公主、皇子并一干大臣夫人及其子女也都跟着参加宴席。他将这个回禀江无妄,道:“老爷、夫人原也让您参加这个的, 少爷您给拒了。”   江无妄眉眼渐渐舒展开,桃花眼尾稍稍上扬,掀起唇角轻呵了声, 只道:“去禀告你的老爷夫人吧,少爷我又改主意了。”   他倒要看看, 这以无聊闻名的宴席有什么好。   还会好过他的稿子?   殊不知,温知著此时也如被架烤架, 彭沈靖一心想给她拉郎配,她顾左右而言他, 拒绝之意明显不过。眼见着对方沉了脸,还是不肯放弃这个念头, 只叫他欲哭无泪。   幸好,有人见不得她受宠, 常妃带着温知婷款款而来,彭沈靖见到命中另一大宿敌,顿时将温知著抛之脑后, 使她得以趁机脱身而出。   呼。   她捂着胸口直吐气,未免再被皇后叫去, 寻摸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躲了过去。   她往石凳上一坐,命宫人取壶茶水点心来, 她好能缓缓心神的同时,又不枉此行——赏菊宴嘛,这菊花摆在那里不看白不看。   只她刚坐定, 就听着一男一女说话声,像是在叙说绵绵情意。起码,她听出姑娘是有意的,好像是问收到什么信物没,那男的声音听着耳熟又冷漠,直言什么”于理不合“。   温知著啧啧摇头,暗道这人不解风情,便是没情义,话都不带婉转一下的冷漠拒绝,若是个面皮薄的姑娘怕是一秒哭出声来。   果真想什么来什么,隐约响起姑娘的哽咽声。   温知著有吃瓜的热心,但想想还是换个地方好,免得撞见了让那姑娘尴尬。她不舍桌上的茶点果子,一手抱一个,不巧东西太多,果子滚落打翻了茶盏,乒乓一通乱响。   糟了。   “瓜猹”该被瓜农发现了。   那姑娘没脸见人,捂着脸从一侧跑了,另一个当事人从暗处走过来,见着温知著这乱糟糟的一团,上去想帮她一把,却被她慌地拒绝。   前未婚夫啊,不能碰的生物。   然而,对方可能不这样想。   见着温知著不要他帮忙,君如钰束手而立,静看着她。温知著低头收拾了好半晌,一直没听见动静,以为君如钰已走了,一抬头对上他的眸光,吓了一跳。   好家伙。   这人做鬼倒有一套。   “三公主,在下是洪水猛兽?”   “不不不,是我想东西入神。君公子要在此处赏花,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急着要走,君如钰又道:“三公主,好久不见,可否容在下说两句话?”   温知著心道:我应该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啊。   转念一想,可能是为了方才那事。毕竟当初退亲时,对方还蛮有分寸感的。   如此一想,她也不着急了,直言道:“君公子放心,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不会乱说的。”   君如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三公主,在下要说的并非此事。”   “哦。那你说吧。”   君如钰看着她,不说话。   温知著怕有人往这边看,毕竟退亲了,再牵扯不好。   “君公子,若是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了?人言可畏,不能败坏公子清誉。”   君如钰再次皱眉,仍是不言语。   温知著瞧着他这副模样,索性觉着已打过招呼,试探道:“我走了,再会啊。”最好是,再也不会。   君如钰迟疑半晌,方微微颔首,一抬眸就见人已没影了,神色隐有几分懊恼。   这是怎么了?   他瞥见石桌上遗留的茶果,鬼使神差地坐下,随手拈了一块点心吃了。   点心是新季的桂花酥,又甜又软,藏着桂花的清香。   他望着不远处绽放的菊花,心神不由飘远。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吃食吗?   刚才,她就是这样坐这儿赏景吗?   -   温知著躲开了君如钰,庆幸没人看见。她不想名声在被口口相传,落得辩无可辩的地步,也懒得想君如钰到底想和她说什么。   反正,没什么关系。   她在宴席上逛了一圈,与贵女们谈不到一起,又不想去和那些儿郎们相亲,正打算找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先告辞,然后遇见了温知琴。   这是第二次见到温知琴。   上回留的印象还不错。   “三妹妹,好巧。”   “大姐,好巧。”   两人打了个招呼,在一处坐着,旁人想来凑趣,又碍于两个公主都在,一时不敢上前,倒让她们二人有了独处机会。   她们二人先随口聊了几句日常的。接着,宫人送来桂花酥、雪梨盏,并一些奇巧的蜜饯果子,温知琴一一为温知著讲这些来历,言语间颇有种小品家的风范。   温知著听得连连点头,偶尔接上两句,堪为画龙点睛。温知琴颇为意外,又很是欣喜,谈吃之兴更浓,便从赏菊宴的菊花入手,先是带着温知著认识各色菊花,而后话锋一转,言及菊花可做的吃食也甚为广泛。   菊花熘鸡球、红烧菊花鱼、菊花鱼肉饼、菊花烩鸽蛋、菊花烩鱼片、菊花枸杞茶、菊花海鲜、菊花糯米圆子甜粥、菊花鱼片咸粥、菊花酿、菊花酥、菊花饼,不一而足,从小菜到粥点,几乎能来一个菊花全宴。   温知著一开始只听着,后来越听眼睛越亮,开始与温知琴聊起吃饭二事。在她的印象里,对方温婉娴淑,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熟悉的,没料与吃之一道这般有见解。   实在出人意料。   “大姐与我想的不一样。”   “你想的是何样?”   “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雅知性,却非这般接地气。”   温知琴掩唇轻笑:“被三妹妹高看,实属荣幸。琴棋书画略有所闻,但食事乃大俗大雅,人人不可避之,既是如此,自当有所知有所学,与琴棋书画应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温知著鼓掌称赞,眼珠子一转,一手掩唇,凑近温知琴。   她小声道:“大姐,今日听你一言,我深觉有理。民以食为天,食事本该是重事,不低于其他的技艺,但并非所有人皆如大姐通透明理。是以,我突然有了个灵感,觉着大姐这番见解,不该只你我二人可知,应该天下人皆知,你觉着呢?”   温知琴有点犹豫,“这或许有些难。”   “不难,一点不难。只要大姐同意,我便能帮你做到此事。”   温知琴听她一说,好奇询问原因。   温知著狡黠一下,道:“大姐,你签约我们书局,将你所言写成吃食集子,我替你出版发行,传遍大印南北。”   温知琴看着雄心壮志的温知著,犹豫之心更甚。   总觉得不太靠谱的样子。   然而,她不知,温知著已在脑中规划出了一整套小品集。   先是吃食集子,接着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乃至时令节气,无一不可成书。   特别是,温知琴话里话外间透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温柔且有力量,内心坚韧,言谈不疾不徐,叫听者很是舒服。   温知著想到前世的汪曾祺、梁实秋两位老先生,平实质朴的生活语言中描摹着美食,亦是对生活的热爱。她从温知琴的语言中似也感受到这种,便控制不住做书的本能,想要让这样温柔有智慧的态度被更多人看到。   她看清温知琴的犹豫,没有立即催促,而是温和笑道:“请大姐再多讲一些可好?即便大姐不愿意,我今日听着,也不枉来一趟。”   温知著这般好声好气,温知琴不便拒绝。况她自来是温柔的人,妹妹有所求,她也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坐在一处闲话许久。谈着谈着,她就发现,温知著不知何时请工人宫人拿来纸笔,她边讲对方边听边记,一时间她有种莫名的感觉。   好像在对学生讲课似的。   而温知著则是在抓其要点,看将来如何整合编排会比较好。温知琴的博览群书,以及涉猎广泛,让她出乎意料之时又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果然,身边处处是宝藏。   得好好挖掘一番。   她想着,不管对方现在答应不答应,但是既然遇到一个这样好的作者,她也一定要用诚心打动对方。   她也不走了,听温知琴讲了一上午话。等到宴席散了,温知著仍意犹未尽,并说明改日还会去看望下她,同时请温知琴考虑做作者一事。温知琴不好直接拒绝,唯有先应承下来,计划再做打算。   晚上,中秋宫宴。   为了犒劳各位大臣,又彰显与民同乐,场面比赏菊宴大多了。   大家说着喜庆话,再安排华丽的歌舞表演,美食珍馐一样接着一样,流水席面奢华又大气。温知著不耐听那些场面话,便专心吃美食、看歌舞,想着待会再去赏月吹风看烟花。   于是,她等着基本流程走完,再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偷跑出来,站在栏杆前凭栏远眺,望着天上如玉皎月长吁短叹。   又是一个月圆夜。   她在这异世也待了半年了。   每每想起,真如梦一样。   她正发呆,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   “三公主。”   她回头看清来人,想走又觉太刻意,且是她先来的,自己又没做错事,何必总躲着呢?   温知著干笑,“君公子,好巧。”   “嗯。”   “……”   六字对话结束,沉默在空气中酝酿。   良久,君如钰思及今天的不对劲,开口道:“三公主,好似变了许多。”   “嗐,谁经历了我这番,都得变啊。”   温知著说得不经意,听者有心。君如钰抿唇不语,清隽面容隐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   半晌,君如钰蓦地说道:“三公主,当日或许不该……”   “呵,温老板做事向来都这般有、始、无、终的吗?”   君如钰的话没说完,便被一道懒散声音打断,然后一个穿着簇新衣裳,其上绣着张扬飞舞的荼蘼花的青年人,一步一步似踏着月华款款而来。   温知著定睛一看。   哟,江无妄。   他懒洋洋地走近,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君如钰,闲闲地掀了掀唇角,讥诮道:“哟呵,我可是来得不巧,打搅了二位。温老板对江某这般有始无终,原是为了美人骨?” 第50章 加盟 发行集团。   温知著一头雾水。   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   片刻后她眼睛一亮。   这个江无妄躲了她几天,今天总算是逮到了。   她熟稔道:‘江大先生,今儿好兴致啊。”   江无妄矜傲颔首:“不及温老板。”夜会美人。   温知著哪儿管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只当他是没吃好喝好,于是迫不及待地进行催稿,一副恨不得让他立即坐地成章的架势。   做好了江无妄会推诿的准备, 谁知他却莞尔一笑,桃花眼波光流转, 道:“也行。劳烦温老板先去旁边等等,我和第一公子说两句话。”   “好说好说。”   温知著社会式抱拳, 逃也似的离开此刻。   这个江无妄,难得做一件好事。   若他不横插一道, 她现在铁定在应付君如钰,真让人头疼。   君如钰望着她离开的声音, 若有所思,黑眸内还有尚未褪去的惊讶。方才, 温知著的态度和反应,他看在眼里,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现于心头。   她对自己时, 礼貌疏离,避而远之。   她对他时, 熟稔亲切,无拘无束。   直到彻底看不到温知著的身影,君如钰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   “嗯哼。”江无妄轻笑道:“怎么, 我们大印的第一公子后悔了?”   一抹不悦自心头而起,他不喜欢这种挑衅。   君如钰面色微沉,却又一时无言。   江无妄把他问住了。   是反悔了吗?或许有点吧。   可扪心自问, 当初退亲他内心真的未曾有过松口气的感觉吗?   “想来,后悔也没用。”   江无妄觑着君如钰的反应,自说自话。   “瞧瞧方才,三公主跟见鬼似的逃了,第一公子心里可有何想法?”   君如钰:“……”   “算了,我也懒得听一个大男人哭诉。”   “……”   “就奉劝一句,看着人好就撒手,别平白耽误对方。本来不正常的人,这一退亲就好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   君如钰似非常不喜,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又听江无妄没脸没皮来了句:“论才吧,人家看上我没看上你;再看脸吧……”   江无妄上上下下扫视他,啧啧道:“江某也侥幸……更胜一筹。”   君如钰憋着一口气,几次三番压不下去,欲要开口,对方摆摆手道:“人等着呢,不说走了。”   江无妄施施然离开,徒留君如钰待在原地,不知生了多久气。他不知,对方在拐弯前故意看了眼他,确定他还在原地生闷气,才高高兴兴走了。   气吧气吧,多气气才好。   这君子为人就是好,生气也只冲自己不冲旁人。   爽!   温知著没问江无妄和君如钰说了些什么,她只关心催稿。江无妄还记着她放鸽子一事,没好气地拿了稿子敲了下她的头,顺便给自己争取了三顿饭的便宜后,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第二章 给她。   “你别走,我先看看。”   温知著直接坐在一旁审阅,她如痴如醉的模样让江无妄甚是心悦。   现在知道少爷我厉害了吧?   劝你对我好点。   他乐颠颠想着,温知著已从稿子中抬头,问他这本书名为何。   “未尽渊海。”   “还挺文艺,也挺神秘。”   温知著对这个名字暂不做评价,又拉着江无妄聊后续。没聊几句,江无妄就不耐烦了,回答变得敷衍起来,左一个“没想好”,右一个“不知道”,再问就是“你猜”。   温知著:拳头硬了。   但优秀的作者往往就是能如此任性。   因为,他有这种傲人的资本。   温知著暂且忍了他这个坏脾气,而后告诉他自己明天开始不去催稿了,请他按日子交稿。江无妄直接气乐了,感情刚答应的三顿饭转眼就黄了呗?   温知著似看出他所想,道:“我出差回来,再补。实在不行,我招个小秘书,每日上门催稿?”   这也是她最近有的想法。   自打宝枝去管了校对部门,编务类的工作全是她自己在做。同时,她又要兼顾统筹书局、书馆的运行,以及挖掘新选题、开发新作者。幸好,编辑室、印刻室和印制室她早早放手,安排人来管理,定期汇报工作,不然就是她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少爷我不想见旁人。”   温知著正思考招聘小秘书,听到江无妄的拒绝,也没勉强。   这位少爷的矫情龟毛程度,旁人还真受不了。   还是别让她未来的小秘书受苦了。   -   翌日,温知著正式把招聘需求给了牙行,请对方帮忙寻人。   除了这回要招的小秘书,再招一个美术编辑、一个排版编辑,他们一个做封面和宣传广告设计,一个做图书内容版式设计,共同的要求是需要精通绘画。   因为要求挺高,牙行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温知著只说有合适的,去办公室告诉她一声。同时,为了提高效率,她也在办公室、有书馆门前各放了一个招聘广告,写明要求的同时请他们制作一份个人简历,放到前台,等候联系即可。   这些安排好,赵川东那边也传来消息。她和徐春霞简单打点行囊,便出公差了。   宝枝和宝叶想跟着,被她拒绝。因为宝枝有校对室工作走不开,现下正是教辅部不断上新时期;宝叶虽也是业务,但这回被留在城内镇馆,需要盯着书馆运行。   “你们既在书局工作,便要做好自己的那份工,而非是第一时间伺候我。”   她这样一说,这俩人也无话可说,唯有听从安排。   就这样,她和徐春霞二人先去了上京城管辖下的几个县镇,与县上、镇上的几家大户族学谈好业务,确定好购书种类,签订好购书协议后,对方盛情邀请她们二人及赵川东一同吃晚饭,温知著推举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眼下,正是桂花飘香,蟹肥鲜香季节。   主人家备的也是一席螃蟹宴。   夜色如水,月华如练。他们一众人坐在院中,旁边金桂飘香,空气中沁着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主人家端来一盘盘金黄个大儿的肥螃蟹,仆从在旁帮着拆卸。蟹腿肉细白如玉,蟹黄似金似光,鲜香四溢,再佐着姜醋,别有滋味。   除却简单的蒸螃蟹,还准备了各色螃蟹吃食,温知著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不觉大开眼界。   蟹黄豆腐颜色金灿有光,宛若裹着白玉,一白一黄实为亮眼;秃黄油炒蟹粉,拌面沾馒头,随性又自在;蟹壳蒸滑蛋,实力演绎一个都不浪费,蟹壳鲜香浸透蛋液,滑蛋香滑水嫩,入口即化;豆酱焗膏蟹,酱香、豆香、蟹香三香合一;还有蟹黄汤包、南湖醉蟹、盐呛蟹、螃蟹粥,各式各样。   古人之雅兴,实非今人所比啊。   螃蟹本是不能多吃的,但这个螃蟹宴不好好吃一番,到底对不住这番款待,是以,温知著毫无意外吃多了。第二日起身,还觉嘴角残留着蟹香。   他们敲定这方事务,又去了旁边县镇的几家学堂,有谈成的、也有被拒的,总归收获大一些。   其实,这部分地区是之前温知著划给赵川东的销售区域,现在他们谈了族学,走进校园,算是和他有了部分销售上的冲突。但因着进学堂的想法,是她们这边提的,赵川东自个儿没有想到,也没办法。   温知著不愿合作伙伴有怨气。   毕竟,这种事情大家一起赚钱了,方才能更好地合作下去。一方喝酒吃肉,另一方若是连个肉汤也喝不上,怕是不利于长远合作。   是以,温知著将这些谈好的学堂,交由赵川东代理,只不过需让出部分利来。赵川东惊喜不已,万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连着几日的后悔和怨气也一时全散了。   “您真愿全给我?”   “自然,你是我们的独家发行商,我若不给你,你又卖不了其他的,这方又卖不出去,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谢谢谢谢。”   赵川东连连道谢,但温知著看出对方是个能干且有远见的,这次只一时没想到。   是以,她提醒道:“其实,有句实言相告,距离上京城百里内的城市还有两城,您不必拘于它下属的几个县镇,究竟是太过有限。之后,我这边会建立相应的书馆发行业务,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负担起的话,周边两城便交由你负责,与总部直接对接,我们不插手。”   赵川东激动搓手:“您愿意将这种好事交给我?”   “我是有条件的。”   赵川东的头脑一时冷静下来。   也对,这种好事怎么会没有条件。   “其实很简单,左右你现在也独家代理我们的图书,不若直接加入有书馆发行集团,成为加盟分销商,这对你来说,将来会享有品牌优势,我也会近一两年内,在这两地开设书馆分店,你作为分销加盟,可直接入股这两家店,成为其管理者。”   “这……我想想。”   赵川东心有犹豫。   “当然,加盟者还会有折扣优惠,好过你一个人走商不是吗?”   赵川东一脸纠结。   温知著也不催促。   她已想好,要建立全国性的发行集团,将有书馆铺到全国各地,赵川东这里不过是第一步。   其实,她可以利用其他书商铺陈这件事,远比她在各地建书馆,再做发行销售要有力得多。但,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卖书而已,而是一种品牌的建立和影响力拓展。   就像以后书馆,不一定只卖书局的书,还可以卖其他书坊的书,只要这个书足够好即可。   温知著慢慢等着赵川东的回答,又给了他一个致命诱惑。   “你不想卖其他的书吗?看见别的书坊、印经院的好书,你不心动吗?”   赵川东诚实点头。   他心动,但他不能违约。   对方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能过河拆桥。   “以后,有书馆可以卖各色图书。书馆若在你手上,这些岂不是皆能如愿?其实,我本打算独立开店,但因为你这些天的帮忙和成果我们也有看在眼里,倘若绕开你做这件事,并不地道。而如果让你加入有书馆,成为其员工也不地道,你大抵也不愿意。”   “所以,这个加盟的方式,是专为你而想的。往后其他地方的有书馆,我会在各地设馆长管理,但主导权在我们手上,而非像你这样,在你手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川东再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只他还有一分犹豫。   他现在实力不够,无法在短时间内在三大城市布局多家分店。   一是资金不够,二是精力有限,没有合适人员进行管理。而且,他也害怕摊子一下子铺太大,一不小心就又跌了个大跟头,然后再也起不来。   曾经跌入谷底的人,如果已经重新拥有部分,那么他们就会考虑更多。   他将实情告知温知著,做好对方不与他合作的打算,谁知她轻笑道:“你放心,我原也没想一口吃这个大胖子,你这样说,反而更让我觉得没看错人。”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才更踏实。”   这样,她的品牌输出才会更稳,而非昙花一现。   唯一的纠结点得到解决,两方再无犹豫。他们取出原来的契书,签署了作废协议,而后拟定新契书。   温知著许他在上京城内开设分店,除此之外,上京周边的辰青城、南元城皆交给他负责,分店开设,、图书进学堂等业务,也全部由他来对接开拓。她只收取赵川东的加盟费用,以及购入图书需要的成本费,后续开店事宜全交由对方,开几家、在哪里开等这些事她一概不管。   但双方权责明确好,对方有维护品牌的义务。   若是出现故意败坏品牌名声的情况,视其轻重另作处理。   至此,温知著完成了有书馆第一次加盟尝试。   她伸出手,道:“期待第一家分店开业。”   赵川东轻轻回握,一触即离,心潮澎湃道:“到时请您过来。”   “那当然,准备一个盛大的剪彩仪式。” 第51章 心事 无所不能。   契书签好后, 温知著并未立即回去,按照原计划去另外两城做实地考察。虽说,她不在此开分馆, 但总得走出皇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知道那里有精彩,日后才好布局。   如此用了七八天时间, 回去的时候带上在两城发现的小玩意儿,有好吃的果子茶点, 也有好玩的摆件之类,带回去给温烨霖他们做纪念品。   这回出来一趟, 温知著既放出了加盟权,又搞定了大波固定收入, 整个人心情甚好。但她也注意到,徐春霞这几日强颜欢笑, 就像现在两人共坐马车,各做各的事, 她便发呆出神,神色郁郁。   “春霞。”   温知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人从爪哇国唤回神。   “你怎么了?这几天, 看你一直不开心的样子。”   徐春霞没曾想异样被她注意到,慌地摇头, “我没事,东家。”   温知著不赞成地看着她,开口道:“你知道吗?通常一个人说‘我没事’, 就等于‘我有事’。你说不说没关系,别影响工作,也别影响你生活。”   “嗯, 谢谢东家。”   徐春霞小声回,声音里藏着迟疑。   温知著本想问问看是否遇到什么难事,若能帮一把便帮,她既不愿意说,自然不会强拉着为难。   又不是什么邪恶组织,还必须说出心事方能共事。   成年人总有那么点不为人知。   温知著不再探究,徐春霞反倒变得不安。她的面色隐有挣扎闪过,抬眸看着对方恬静的面容,不由想起初遇。   就是东家,给了她如今的生活。   也给了她开拓的可能。   或许……东家可以理解呢?   她犹豫许久,战战兢兢张口,“东家,我可以跟您说说吗?”   温知著瞧见她眼底的紧张,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注视着她,“你说。”   事情很简单。   当初那个想要试试、表现不错的男人,对她出公差的事情不太满意。   “原本他不是这样的,他也说是在一时情急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   温知著双手放在腿上,问她:“什么话?”   徐春霞莫名地感觉到温知著可能不太赞同这些话,连她自己听到都有觉得难受,这也是近日神思恍惚的原因。   “他说……他说……我其实不必这么辛苦,一个女人总是抛头露面不好,将来成亲了可以将差事分给他,他来做,我在家安心教养孩子。我现在已经有个大儿子考过院试,来年考过府试,我就好好享福就行。再把我的小儿子、他的儿子送到私塾读书,如果将来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我总要顾着家里,孩子不能没人照顾。还有就是,如果我还这样抛头露面,别人知道的是说我在做工,不知道的都当他头上长草。”   其实,不光这个人这么说,这些天那个媒人还有周边的邻居也会劝说她。   “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多辛苦啊,找个好男人依靠,后半生有男人、有儿子享福就行了,偏偏干这些落人口实的事干什么?曾经是迫不得已没得选,现在有得选了,当然是享福了。”   温知著听完她这通话,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而是问:“你觉得呢?你对他的想法如何看?”   徐春霞局促地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围人都这么说,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是美事一桩,可她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感。或者说,她并不是很愿意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她有点喜欢出去外面谈业务,谈成之后再获得的成就感。   半晌,徐春霞道:“东家,我不是很愿意。你对我很好,其他人也都很好,我不太想走。”   温知著摇头:“不,你不应该这样想,不能说是因为我和其他人对你好,而影响了你的决定。你应该问问自己,自己心里怎么想。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想想,不要听别人怎么说。”   她看着徐春霞这番犹豫的模样,料定不是只有一个声音这样说,而是会有很多人这样说。   “春霞,或许不止一个人这样对你说,对吧?”   徐春霞迟疑点头。   温知著接道:“你要知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不知道自己在走的路,究竟是自己想走的,还是别人都走的。很多人会说,这样多好啊,对你多好,大家都这样做。但这其实也是个悖论。大家都这样做,就一定是对的吗?你需要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个路终究是得你自己来走的,旁人不能代替。”   “且不说工作,就说儿子、男人以及你内心的想法,你是如何权衡的。好好想想,不要轻易下决定。下了决定,就不要轻易反悔。”   温知著想,别人或许没有恶意,是因为普世价值观这样看,多数人都这样走,所以多数人会觉得这是正确的做法。但人啊无论贫穷富贵,结果都一样。那么细看下来,这一生哪有什么对错?既然早晚都是那个结果,何必痛痛快快随心而为?   因此,她自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能让自己获得身心最大愉悦或者念念不忘的,才是自己要做的那个选择。   就好像当年大学志愿,那些约好学新闻、学传播的小姐妹,全都在家长的压迫下报了经济管理、金融或者会计,只有她这个放养的,坚持一个冷门专业走到头。   后来,那些学了经济金融的小姐妹在大学毕业后,有的跨考文学,有的跨考新传,还有的几经辗转终于做了记者、成了编辑。如果早知结果是这样,当初又何必呢?原本他们或许能多四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积淀。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一件事,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哪怕耽误再长时间,也未尝不可。撞了南墙,才知南墙行不通,但这都是自己一路的获得。   她安静地看着徐春霞,没有用自己的想法去干扰她,或者是要试图说服她什么。毕竟,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所感觉的东西也不一样。   如果这个男的敢这样对她这样说,那没别的结果,两个字“滚蛋”。   她不确定别的声音有没有恶意,但这个人却包藏祸心。   想顶替徐春霞做工的位置,赚得银钱,回去很可能颐指气使,一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们马车使进城,在办公室停下,温知著指挥着温烨霖来拿纪念品,徐春霞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自拔。   温烨霖看见她的失魂落魄,碰碰温知著的肩膀:“三姐,你骂她了?怎么看跟丢了魂儿似的?”   温知著瞪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随意骂人的人吗?”   温烨霖见她眼睛微眯,强大的求生欲促使他立即改口,说出违心的话:“当然不是,三姐温柔善良又大方,从来都不会随意骂人。”   温知著眯着眼,心情甚好地拍拍他的肩:“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温烨霖怀抱着礼物,跟在后头喃喃道:“是不会随便骂人,就是会随便骂我。我太惨了。”   温知著回身,笑看着他,问:“那你没想想,这有什么问题?”   温烨霖:“……”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好好的!   温知著笑而不语,拍拍肩,一脸神秘地走了。   温烨霖站在原地思忖,赵婉仪在旁小声提醒:“温三,温同学的意思是你刚刚骂自己不是人……”   温烨霖:“……”   -   这趟出差回来后,温知著如愿招了个圆脸、笑得甜甜的小秘书,同时也招到一个美编和排版人员。这三人加入后,办公室的位置算是快坐满了。   因为书局现在以教辅为主,其他书还在筹备和打算中,是以美编和排版暂为教辅服务。   温知著一直很留心观察徐春霞的精神状态,眼见着她回来后憔悴几天,过了些日子后又重新精神抖擞,开始准备新书的预收与宣传,她就知道对方这个事是过去了。   不管怎么选的,她都尊重她。   她没想到,徐春霞为此还专门找到她,给她道谢。   “谢谢东家您当时说的,我和那个男人掰了。我想通了,之前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出去做事,但现在是我自己想做事,而不是别人在逼我什么。我做事很开心,也很希望更多人能看到我们的书。”   “你想通就好,既然喜欢做事,那就好好做。等到年底,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好嘞,谢谢东家。”   徐春霞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干劲十足地投入到工作中。   温知著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替她高兴。   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喜怒也由自己掌控,多好啊!   既然能自食其力,就没必要看人脸色过活啊。   这桩事了了之后,萧兴运来找她,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她之前要做的木活字,终于做好了。   “温老板,不好意思这个事情耽搁了这么久。前些日子天气潮湿,先前做好的一批木块变形了,我便重新做了一遍,这回特意用了火烧法进行定形,应该可以支撑些时间。因为此,我自作主张将字刻上了,你看看可否满意?”   “你刻上了字?那么多你一个人全刻完了?”   温知著惊讶不已。   “嗯,只是不知是否和温老板心意。所以,我共做了两份,一份刻字一份未刻字。你且看看。”   温知著无法言说心中的震惊之情,就看萧兴运和她展示成果。   上千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块被分成两拨,一拨有字、一拨没有。温知著没看那拨没字的,她相信萧氏一贯的水准,何况这应是萧兴运亲手做的,更没问题。   她看的是那拨刻了字的,她拿起一个个木块看过去,字体遒劲有力,规矩方正,和他们所出的教辅书上的字差不多。   乍看大差不差,细看会有点些微差别。   但这并没影响。   这个时代又没有ctrl A一键选中统一,只有尽力保持统一。   温知著看了几个,感慨道:“谢谢萧老板,真的非常好,也很合心意,这回算是沾了萧老板大人情了。”   “不妨事,左右我觉着这个有趣就做了。”   温知著笑着回:“这功夫可非‘有趣’二字能做到的,谢谢萧老板。我发现这上头的字和我们之前书里的字差不多,我刚乍看以为一模一样,还以为萧老板找的是我三弟,细看才发现有稍许差别,实没想到萧老板寻常的字会是这样。”   萧兴运叹口气:“还是被温老板看出来了。我仔细看过你们出的书,猜测这可能是温老板需要的,便照着这个做,看来还是技艺疏浅,被一眼认出来。”   温知著惊问:“这字是萧老板模仿的?”   萧兴运点点头:“若是不太行,温老板改日再和我细细说一下,我另外做一批。”   温知著突然沉默了。   这木匠……也太无所不能了吧? 第52章 不服 多劳多得。   温知著想到萧兴运带来的两个消息, 这是好消息,那坏消息呢?   萧兴运与她说了时节变化,木材供量会相应减少, 建议她提前存储些做好准备。未等温知著详细询问,他便有条有理地将各种方法铺陈,说明利弊, 供温知著选择。   “温老板不必过于担心,其实萧氏已备了些, 但为防有突发情况,专门来和温老板说一下, 建议你也储备一些。至于存放地方,萧某已和木材行说好, 先放在他处,待我这边腾好地方, 再放在萧氏即可,温老板无需另找仓库存放。”   他声音温润有礼, 说话不疾不徐,将这件事的方方面面皆考虑到,温知著要做的只有一个点头或者不点头。   她不禁感慨:这样的合作伙伴, 真的值得再来一打。   细想又觉不可能,龟毛的可能一堆, 但像萧老板这种为客户考虑的,实在少数。   她笑道:“萧老板已将利弊说清楚,我好像没有理由不答应。那就按萧老板的意思, 存储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存多少、存哪种,这就交给萧老板了。”   萧兴运点头:“好, 谢谢温老板信任,改日我将单子送来,温老板可查阅。”   而后,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温知著自觉又欠下萧兴运大人情,表示:“改日请萧老板吃饭。”   萧兴运浅笑:“好,那我就等着了。上回的摊串串极好。”   温知著笑回:“下回请萧老板吃一个同样好的。”   两人订好时间,温知著找人来搬东西,刻好字的那部分送至印制室,没刻字的那部分送至印刻室。温知著先去印刻室交代林小木,叫她安排人可字,做一版活字。然后,她又去印制室,带着印刷工、装订工几人学习如何使用活字印刷。   温知著替他们演示过,又请刘桂花做示范,确定他们懂了之后,便道:“以后有的书便要用这种活字印刷,提高我们的印制效率。”   底下有个人小声嘟囔:“省了印刻室的事儿,麻烦的变成我们了。”   其他人忙拉他,小声训斥:“东家在,说什么呢。”   那人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样。以前是刻版,印刻室送做好的刻版,我们直接刷墨印制就行,现在倒好,我们做了印刻室的事,又得布版又得印墨,做了两份工拿了一分钱,去哪儿都没处说理去。”   他说的时候,其他人不住使眼色,然而他正在兴头上,丝毫不以为然。   温知著眉眼微冷,嘴角的笑也淡了。但她没有直接驳斥那个人,眸光扫视着印刷工,看着不少人在劝说但面上隐隐显露出几分赞同,讥诮地翘起嘴角。   等他说完后,温知著莞尔一笑:“你说得倒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她看向旁边的刘桂花,对方正一脸不赞同地瞪着那个人,若不是碍着温知著在,怕是要冲上去和人打一架似的。温知著心里好笑,却也因她的维护变得软了些。   刘桂花注意到她的视线,忙道:“东家,您别听他说,俺愿意。您就是让我干十份工、拿一份钱,俺也愿意。”   温知著笑着摇头:“那不行。”   刘桂花急了:“东家,俺愿意,俺不在乎。”   “正是如此,更不能委屈你。做一份工是一份工的钱,做两份是两份的钱,多劳多得就是这个理。”   她扫视了一眼印刷工众人,见着几个人跃跃欲试,刚才梗着脖子争辩那人也隐含一丝期待。   “既然你们提出来,布版这件事便由桂花带人先做吧。具体谁来做,桂花你来安排。”   刘桂花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嘴巴成O型,眼睛瞪得溜圆。   刚才那人不服气道:“东家,这个安排我不服。刘桂花大字不识一个,凭什么能布版?”   温知著看着他,问:“你可知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记得你来时,桂花已开始认字了,现在怎么又成了大字不识一个?”   那人道:“那她也不行。”   温知著转头看向刘桂花,问她:“桂花,你能做吗?”   “能能能!我能!”   刘桂花忙不迭点头,东家对她真太好了。   问完刘桂花,温知著再回那人的话:“你看,桂花说她能做。你应该不知道,桂花曾经是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在做墨工的时候就能出了印刷错误。如今,她认识了些字,布版肯定没问题,我相信她。”   刘桂花感动点头:“谢谢东家信任。”   那人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当地,脸上还能看出些许不服气。   温知著接着道:“年轻人,劝你一句:今日你遇到的是我,我可以不计较你态度的失礼,但聪明人都知道,这样顶撞大领导等于丢了饭碗。你若是还有不满,那就是不太满意这碗饭,可以出门右转,大街上随便找饭碗,这随你。”   “但是,你在这里,就得按这里的规矩做事。我好说话的前提,是要求你们把工作做好了,工作做不好,其他都没用。你抱怨事多钱少,又抱怨安排不公,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像你一样。我会埋头把工作做好,因为我相信,我做了多少,别人总会看得见,而如果对方看见却装作没看见,这碗饭不要也罢,而不是像你现在这种,什么都没做就开始讨价还价,这种最无用且印象最不好。”   “而且,说一句,我允许你顶撞我,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下次还是这样,活没做又埋怨,不好意思,我也要不起。”   温知著状似在说这个人,却是说给每个人听。   说完后,她便离开了,刘桂花跑过去说那个人:“你怎么能这样跟东家说话?东家对我们不好吗?管吃又大方,给工钱从不含糊,还有那个茶水间,旁边放的都是苏记的点心,这寻常人谁舍得买苏记?”   那人被劈头盖脸怼了两顿,又不愿当着众人面再丢面子,冷哼道:“狗腿子。”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其他人能听见。   刘桂花瞪这人:“你不识好歹。你还要说三道四,就该去别的地方,被好好收拾收拾才知道东家有多好。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东家说得对,少说多做,早晚涨工钱。”   其他人虽然不太喜欢刘桂花这种刷脸行为,自觉她有抱大腿之嫌,但是却不否认她后半句话的准确性。   确实如此。   现实例子摆着呢,刘桂花不就这样步步升上去了吗?   之前只是一个差点被辞的小墨工,而后成了装订组的小组长,如今又要带着管布版。她的勤奋每个人都能看得见,是整个印制室最勤劳又最不含糊的人,可以说将东家的要求当圣旨一般执行,但人家偏偏就上去了。   说她讨好吧,也没见着,就是方才说话那样。说不讨好的,心里泛酸的人宁愿她讨好了,这样也好过承认技不如人。   不过照这样看来,她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要管整个印制室了?   很多人心头一惊,不敢再有怨言,慌地投入到工作中。至于那个人,他僵在当地,过了一会儿发现大家都开始干活,就他一个自讨没趣,也悻悻开始工作。   徐春霞的同村二柱也在其中,这是他第一次听温知著讲话。讲完之后,整个人陷入思考沉默中。   原来,春霞姐没骗他?   有些东西,就这样在心底发生了变化。   他正想着,刘桂花过来问他:“你想不想学布版?”   二柱重重点头。   -   九、十月过完,书局工作更忙了。教辅部每日都加班加点,后来温知著实在看不下去,又给他们招了个编辑,分担部分工作。   之后,她给温烨霖、赵婉仪分派了一个工作,让他们回家多和自己的爹说说话,了解了解国家大事。   温烨霖撇嘴:“说得跟咱俩不一个爹似的。”   温知著瞪他:“爹是一个爹,但工作不是一个工作。”   不过,为了怕被看出小心思,她和温烨霖轮流去温宏毅那儿打卯。   于是,温宏毅就看到从十一月开始,今日是温烨霖来给他伺候研磨,恭谨听他给大臣们训话,一言不发地充当背景板;明日这人就换成了温知著,给他端茶倒水,态度谦恭有礼,然后又是一日背景板。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吧,温宏毅再忍不住,叫住了今日打完卡的温知著,问她:“著儿,你和老三到底在捣什么鬼?”   温知著装傻:“父皇,您在说什么?”   她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懂”的表情,温宏毅险些气笑,但一想到这些日子是他享受,想来这二人定没什么坏心思,也不多计较。   “你莫非认为朕上了年纪,就变傻了?朕是不太聪明,但好像也没到傻的地步。”   “嘿嘿嘿,父皇英明,父皇怎么会傻?肯定是那些人不开眼。”   温知著嬉笑,妄图转移话题,却被他再三扳正,只好道出实情。   她在为他们的时事政策书搜集素材。   虽然,她不知道会试会考什么,但策论必定要和时事挂钩,那她只能从温宏毅身上就地取材,了解一些平常的处理思路,之后好编写这本书。   是以,她和温烨霖两人白天在这伺候人,晚上回去奋笔疾书,当然中间的时候也要拿着小本子记下来,免得遗漏重点。   “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   温知著挠挠头,“父皇,儿臣这也是为您分忧嘛,替国家筛选可造之材。”   “哼,分忧倒没看出来,用朕赚钱,朕心里明白。”   “……”   半晌,温知著试探问:“父皇,您不会不同意儿臣来了吧?儿臣喜欢给您端茶倒水,伺候笔墨,能在父皇身边待着,儿臣能得真龙护佑!”   温知著心里着急,祭出她的超级马屁。   简直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温宏毅笑了,“油腔滑调。”   温知著俏皮地吐吐舌头,作乖巧状。   “朕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但也有个条件。”   “父皇您说,只要您愿意让儿臣接着来,便是让儿臣再给您倒一个月的茶,儿臣也愿意。”   “你可不是想给朕倒茶,你是想探听消息。”   “……”   “也罢,你的这本书收益,朕要两个百分点,冲入国库。”   “父皇……”   这怎么和三弟一样,活没干,先谈钱。一开口,就要两个点,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朕不白要你的。你去内阁找徐振明,或者找你外祖父,就说朕说的,允你阅览今年的奏疏,如何?”   温知著眼放光芒。   还有这种好事?   阅奏疏,览国家大事,可比在御书房这种效率高多了。   这么一算,只用给两个点。   嘿嘿,赚了。   温知著赶忙道谢,并给温烨霖也申请了这个名额。   于是,后宫、前朝的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众人心思百转。   皇上要立储了?   三公主还是三皇子? 第53章 作精 业务培训。   这些弯弯绕绕, 是温知著和温烨霖没注意的。   特别这会儿,温知著更没闲工夫注意这种事。说实话,这事儿在皇宫挺敏感, 但可能自打穿来之后,也许一直在干老本行吧,脱离皇宫之外, 对这个真没什么其他想法,而且看着她这个便宜父皇也不是那种故意挑起争斗的人。   最主要的是, 她现在跟着温烨霖一起去见她的外祖父,借阅那些国家大事。   心里……莫名有点慌。   记忆里的形象已经很模糊了, 大抵也是恨铁不成钢外加痛心疾首吧。   唉。   “三姐别怕,外祖父人挺好的, 就不太好说话。”   “……”   怕的就是不太好说话。   伸头一刀,缩头一头, 这个事儿到这个份上,不做不行, 不然之前到努力全都白费。她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整理下自己的情绪,泰然走进了内阁的办公场所。   然后, 就迎来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小老头,眉毛胡子灰白, 对她嘘寒问暖,言辞切切,仿佛她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二人从未有过任何隔阂一样。   温知著:困惑。   温烨霖不满抗议:“您都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过。”   游向文瞪他一眼:“你也整个印刷术出来, 我绝对对你和风细雨。”   瞪完温烨霖,转头就表演变脸书,直叫温知著愕然。   “见微啊, 我听说了,你有大才啊,真真是可惜了。不过,你出的那些书老夫都看了,还不错,挺好的,也不算浪费了你的才能。你这回想看什么尽管说,皇上已经说了尽力配合你,有什么不懂的,再问外祖父,外祖父给你解答。”   “好好好,谢谢您。”   温知著以为要面对的是急风骤雨,没想是柔风细雨,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全程无需费一丝一毫的劲儿。末了,温知著竟还意外收获大小事的不同点评,像极了大佬的一句话点题,精准到位。   温知著:爱了爱了,这趟来得值。   去完内阁,用了十天左右的功夫,整理出重点,温知著和温烨霖便没有再去了。他们该回去编写自己的时情,是以,任外面流言沸沸扬扬,当事二人一心只想做书、赚大钱。   等到这本书放出预售的时候,已经有无数人在关注着。当他们看到,对方去了一趟内阁,只是出了一本时势与考情分析,纷纷大跌眼镜。   你们就为了这儿???   如果他们知道网络术语的话,肯定会来一句:以为你们是王者,结果是个青铜。   浪费感情啊。   腹诽归腹诽,很多人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得到重要,就证明自家还有机会。   然后,温宏毅就发现,来他面前刷脸的人变多了,态度谦恭,举行有度,言语间全是对他的崇拜孺慕。   温宏毅:我就是个工具人对吧?谁来想攻略,就能攻略?   他不胜其扰,特地下旨到前朝和后宫,不许再无事随意烦扰他,否则就自动认为无事可做,那他就要派点事情做了——姑娘去抄书为国祈福,男的就送军营摸爬滚打。   他的原话是:“这不是有劲吗?有劲就往正地方使,别浪费了。”   这个旨意一下,众人登时偃旗息鼓。   这些都与温知著不相干。   她做完考情分析的书,又抓紧自己的小说出版,恢复了催稿生活。而江无妄对她前些天的懈怠很满意。   “少爷我就是你这样可以随便敷衍的?得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   温知著:您能少说点话,多做事吗?!   她真的无力吐槽,两三个月过去了,就写了二十章,距离完稿日遥遥无期。   她决定不能再放任自由,于是等到过了冬至大节之后,她就长期驻扎江无妄处,日日催稿不停,任他如何耍懒,也绝不懈怠。   江无妄面对她这种暴风雨似的催稿,也将作妖发挥到了新高度。温知著也是通过他才知道,一个人疯起来真的可以不是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一天,江无妄写不出来,说昨天的茶水不好,茶叶噎着他了,他难受了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浑身不舒服,实在提不起笔;   温知著:……就特么离谱。   您说个鱼刺卡着她都行,茶叶都能噎着?   还有一天,江无妄写了一半,突然撂挑子了。温知著问他原因,他直言是牙疼。至于为什么牙疼,他的理由是中午的米饭没焖好,咯着他牙了,所以牙疼。   温知著:……   她四十米的长刀真的要收不住了。   后来,他今天突然头疾,疼得坐不下去,更别说写东西,然后陪着他一块去外面逛市集、吃小吃,足足玩了一个时辰,头也不疼不晕了,总算交了最后一章稿。   温知著想派小秘书过来,她也不能总在这儿耗着。   谁知道,小秘书来了一次,一说是代她来的,直接将人规矩请了出去,然后大门紧闭,怎么都敲不开。小秘书没办法,回去求救温知著,等她一来,对方先来一个恶人先告状,话里话外表示对他的不看重。   温知著叫他去办公室写吧,他嫌大家办公的声音影响他发挥;温知著威胁他拖欠稿子要赔违约金,江无妄二话不说拿出一叠银票,意思是“随便赔,少爷我想写就写,不想就赔钱,反正有的是钱”。   是以,温知著天天盯,日日盯,总算赶在年节之前盯出了上部稿子。   等到整个成稿全部整理出来后,她真的由衷地松了口气。   从业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作者。   真的比上学时班上的刺头还难搞。   温烨霖实在不理解,不止抱怨了一次。   “三姐,你就是窝里横,对我就重拳出击,对别人就是轻风化雨。为什么就纵着他这么作啊?”   他就知道温知著在跟一个作者,还不知道作者是谁。   温知著不想解释,因为真没法解释,外人也难以理解。   一个优秀的作者,温知著愿意容忍他这些无关痛痒的坏脾气。   不伤筋不动骨,最后能拿到稿子就行。   这世上没一件容易的事。   跟作者也是。   “你看看这份稿子。如果有空的话,审一遍,我已经审一遍了,你审第二遍。看完你就知道原因了,没空审的话,翻翻就行。”   温知著把书稿递给他,然后温烨霖看清最前标的作者名时,不可置信问:“三姐,这是江无妄写的?”   “昂,对啊。他写的。”   “好吧,那作就作吧,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好像一下子,温烨霖的不满就全散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引起了温知著的注意,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好像对他挺了解?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   因为接触频繁,温知著对这个江大先生做了部分了解,知道他原来是上京城有名的江国公家的世子爷,全上京排得上号的纨绔人物。现在,三弟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   温知著解释:“你别看他外头名声挺不好的,其实文笔还可以,世界观也很宏大,挺罕见的。你不要对他有成见。不过……你看着好像不是对他有成见,反倒是有远见的样子。”   温烨霖手指捏着纸稿,指节微微泛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确实对他没有成见。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没想到三姐竟然能找到他。”   “嗯,你这什么意思?什么三个人?”   “三姐,我是尤言夫子的嫡传弟子,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老师只有我一个学生吧?”   温知著瞪大眼睛,眼底是惊讶。   半晌,她干笑道:“我还真这么以为。”   温烨霖:扎心了。   “不是的,我老师曾收了三个学生,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最大的那个与你也有渊源,是你的前未婚夫,君如钰。这是外面人都知道的,以为我老师只收过两个徒弟,其实不是的,江无妄是我的二师兄,是我老师最喜欢的弟子,但他不向学,我老师一生气,就没对外说有这么一个徒弟,嫌丢脸。”   温知著: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系列。   不过,她一想江无妄那个恶劣性子,真的被逐出师门都不为过。   是以,她赞同道:“你老师做得好,有这么个混不吝弟子,确实挺丢脸,还败坏名声,没对外宣扬是好事。”   温烨霖:“……”您刚刚还维护他来着,这就变了吗?   “不过,三姐这本书宣传的时候,最好不要写上我老师的名字,怕他老人家会生气。”   温烨霖提醒道。   温知著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好声道:“放心,绝对不会用的。”   温烨霖吁口气:“那就好。”   “不过,我要好好给你上一课,教你如何写封面文案,将来才能有针对性地为不同书写文案。”   “?”   可怜弱小的温烨霖没能力拒绝温知著的文案小课堂,不光是他,整个编辑室的人都被迫上了一堂文案课。   一节课下来,他们遭遇无数颠覆性观念,课堂结束,他们几人从会议室搀扶着出来,个个脚步虚浮,头脑晕乎乎地回到工位上,进行这次的课堂总结。   待他们回过味儿来,方才回过味儿来:原来一个封面,都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啊?   真是想不到啊。   像之前,温知著其实要求放得很低,封面除了书名等基本信息,是没有任何宣传语的。他们始终以为,封面就得是这样,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就一个书名就行了啊?   还有什么精准客户群、针对性广告语、核心卖点,以及名家简评推介,五花八门,玲琅满目,让人大开眼界。   而温知著通过这件事才发现,她光顾着出书了,忘了编辑队伍的培训工作,导致他们都是老思想、老观念,难怪尝试着做选题,做出来的效果都不好。   这个时代,正处于书业伊始时期,人人都爱书,基本出什么都是在弥补市场空白,也都能有不少销量。他们吃了时代的红利,却也不能固步自封,举步不前,不然早晚被拍死在沙滩上,想翻身都难。   于是,她痛定思痛,决定在办公室进行定期的知识培训,有编辑的、营销发行的、装帧设计的,还有印制刻版的,她把能想到的全部列入日程规划,然后想着如何安排培训更好。   特别是印刷刻版,必须进步!   想想前世,彩色印刷随处可见,他们做了这么久了,怎么能一直停留在黑白印刷?一开始没得选,以后却不能一直这样。   她决定要进行新尝试。   这个新尝试,她得找个人帮忙。   这个人再没有比萧兴运更合适的了。 第54章 被唬 还挺高兴。   “温老板是说, 让我给你的人做业务培训?”   “嗯嗯,萧老板技艺精湛,我觉得有必要和他们讲讲, 同时也让他们知道印刷术与刻版相结合,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这样才敢着手创新。”   萧兴运轻笑, 如清风朗月,和煦温暖。   “这得征求萧老板的意见, 你就是我请的厉害嘉宾啦,怎么样?”   温知著双眼晶亮, 似有波光闪动,狡黠如狐, 俏皮如鹿。   “既是如此,温老板容我准备一下, 我不能给温老板丢脸才是。”   温知著笑着摆手,“萧老板谦虚了, 你一出场,我就倍有面子。”   萧兴运看着她眸中的雀跃与期待,轻声浅笑:“好, 我记得了。”   温知著本也不甚着急,将这个事排上日程, 与萧兴运确定好时间,以及对方讲的内容方向,就先回去了。值得一提的是, 她又许下了一顿饭。上回那顿饭还没吃,这次又多了一顿。   总觉着自己没事欠人情,有事就欠饭。   唉, 人生艰难。   温知著只一瞬叹气,回去后就将这会儿的感慨抛诸脑后。他们的教辅书,会试部分已出到后半程,过完年就是最后的模拟押题与预测;她策划的第一本小说,也将在会试后上市,赶上这波大的人流。   眼下嘛,当然是收拾收拾准备过节年了。   在年节之前,肯定要做一次今年的盘点。   温知著让办公室的每个人都写一份年度工作总结,盘点今年度的工作进展。温知著自己也做一份整体的总结,既是给即将过去的一年有个交代,同时交代明年的出版计划。   当然,这个任务一出,大家反应不一。   温烨霖:“三姐,真的让我无言以对。”   赵婉仪:“确实需要写一写,我今年和之前都不一样。”   徐春霞:“唉,我这个字咋着见人?”   宝枝:“这到底怎么写,能问问公主吗?”   宝叶:“一想到要写这个就发虚。”   ……   温知著瞧着他们唉声叹气的样子,不免好笑。想当初,她也是烦得很,觉得领导真的没事找事,干工作不太行,□□第一名。如今,她到了这个位置,反而有了多一分的考量。   会总结,才能明得失。   如此,方能吸取经验教训,更稳妥地走下去。   但看在他们如此痛苦的份上,温知著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开年会。   开年会大家要表演节目,有个乐子图开心。然后,她设置了许多抽奖环节,发银钱、发礼品等,再备上几桌上好的酒菜,顺道联络联络感情。   因此,年会地点定在了雨清茶馆,吃的酒菜是从望春楼订的,参加年会的人除了办公室和书馆的人,还有一些合作伙伴。   像萧兴运、江无妄、赵川东,以及纸铺老板、木材行东家,还有国子监、南山学院的夫子并京兆尹的府尹陈子墨、同知张远儒,温知著皆给他们发了请帖。   他们这些人做一桌,有的互相认识,聊上几句,不认识的看表演、喝茶吃果子,也是其乐融融。   这不,刚刚是刘桂花和人一起演了一场乡村戏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们下去之后,表演告一段落,开始抽奖活动。大家的名字全部写成标签放在一个大箱子里,由人抽取,被抽中者获得相应奖项。   三等奖是是十个人,温知著请徐春霞来抽。   底下人屏气宁息,眼巴巴等着她念名字。徐春霞不矫情,也没故意吊着大家胃口,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念得飞快。   被念到名字的,惊喜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跑去领奖台,奖品是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和一人一个红包,里面各装了五两银子。等十个人全部宣布完毕,没被念到名字的颇感失落,刘桂花笑呵呵安慰:“怕啥,说明你是更好的!”   “谢谢桂花。”又被安慰到。   饶是如此,看到那十个人喜气洋洋领了奖品,心里还是有些酸的。   多希望下一个中奖的就是自己啊。   然后又是一轮表演和表彰,宣布进步员工奖,一共有两人,分别是宝枝和刘桂花。尤其是刘桂花,她的进步有目共睹;而宝枝的进步,更多是温知著看得到,从一个宫女一步步走到逐渐能独挡一面,也不容易。   进步员工奖除了一个称号,也有银钱奖励,一人奖十两银子。   大家羡慕不已。待她们一落座,道喜声不断。   宝叶酸宝枝:“切,明年我也行。”   宝枝笑盈盈的:“等着你了。”   接着是第二轮表演。表演结束,再次是表彰。这回是优秀员工奖,每个优秀员工竟然额外奖励二十两银子。大家一时倒抽一口气:二十两!   不少人家一年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啊,就这么随手发出去了。   赵婉仪、温烨霖、徐春霞、林小木和刘桂花都得了这个奖。其他没得的,见着是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做的事被人看在眼里,心服口服。   与温知著常合作的那些东家老板们,见温知著这般大手笔,不免要感慨一句:“温老板,大手笔啊。”   愿意花这个钱,奖给下面人。   多少是意思,重要的是做没做。   然后又是一轮抽奖环节,直接抽出二等奖、一等奖,由温烨霖和赵婉仪两人来抽。二等奖五人,一等奖三人,奖品一个比一个丰厚,红包也比之前更厚。当他们念到名字的时候,那些中奖者震惊又欣喜,宛若被天上馅饼砸中。   最后,是超级大奖,温知著抽取,奖品简单粗暴,是一块金子!   大家的呼吸都停止了,紧张得手心冒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   幸运儿,是林小木!   当念到她的名字时,她双眼发懵,神色呆滞,直到旁边人催她上台,她恍然回过神,在别人的艳羡中、在温知著的柔和目光中,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奖品。   “恭喜你,今天的幸运儿,之后再接再厉。”   “谢谢东家!”   林小木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东家,因为你的出现,我以后再也不会是那个扫把星了。   林小木一下来就哭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改变命运。现在,她相信了,相信她的以后会拥有幸运,而不是如影随形的不吉利。   众人以为到这里就要开席了,结果在开席之前,温知著笑着说:“今天还有一个奖,这个奖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书局发展的各位合伙伙伴们,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鼎力相助,书局发展不会这么顺利。不过,今天这个奖是颁给最佳合作伙伴的。”   “这个人,就是萧氏的萧老板,有请他上台!”   萧兴运着实意外,因为温知著没有提前和他打招呼。   有人打趣他,他也一笑了之,泰然自若地走上台,接过温知著给他准备的水晶奖杯。   “谢谢温老板,萧某属实有些意外。”   “给萧老板一个惊喜嘛,答谢你为我们书局做的这么多事,毕竟我还欠着那些饭没还呢。”   “让温老板挂怀,是萧某之过。改日,萧某就厚着脸皮上门,请温老板破费。”   “那行,就喜欢萧老板这样爽利的。”   萧兴运眸光微闪,清润和煦的面容划过一丝期待,而后他下台入席,正式开始今日的晚宴。   江无妄本来百无聊赖,一会见着一个木匠得了最佳合作伙伴,一会又看着他们二人在台上絮絮低语,眼中好像全无旁人。直到这人下来了,对方脸上还挂着扎眼的笑容,而那个没诚意又没良心的老板已经和她的人一起吃好喝好了。   江无妄:突然就没了胃口。   过了会儿,温知著带着人来这边寒暄,江无妄直接一张冷脸,理都不理。温知著先和其他人寒暄,他们纷纷向她道喜,直言“年轻有为,回去也要整一个这样年会,大家开心开心”,温知著笑着回应。   接着,她才问过江无妄,江无妄态度不怎么好,言语间甚是不服气:“温老板,你这个最佳合作伙伴,应该弄错了吧?”   “没有啊。”   江无妄肯定道:“你弄错了。”   本少爷都不是最佳,还有谁值得最佳?!   他就不信这个邪。   温知著看着他,有点搞不懂这个人为何突然又开始作怪。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猜测到一点,不可置信问:“你的意思是,这个最佳应该是你,而不是萧老板?”   她的语气太过匪夷所思,让江无妄听得直皱眉。   怎么就不能是他了?   温知著不知道他这个理所当然的想法,要知道只能吐槽:这个最佳,不是萧老板,也不可能是你,应该最佳可能是任何人,但不能是江无妄。   就他这折腾人的功夫,当真不符合条件。   不过,温知著想了想,决定找个由头堵住他的嘴。   “江大先生,萧老板是和我们有业务往来的,与您的性质不同。您是我们的作者,如果明年您写的书出版后大卖,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大印书局的最佳作者非您莫属。”   这个理由找的吧,勉强能接受。   但江无妄嘴上还很嫌弃:“你觉得……本少爷稀罕这个吗?”   温知著:“……”您不稀罕,您说什么啊?   温知著随口敷衍道:“是是是,您不稀罕。您这般厉害,怎么会将这个看在眼里呢?这都是唬人的。”   江无妄撇嘴:“嗯哼,我看也是。”   温知著接着道:“要不,最佳作者设置取消,然后把这个给稀罕的人,唬唬他们高兴。”   旁边立马有人接道:“是啊是啊,劳烦温老板明年选我们啊。”   江无妄:“……”   萧兴运:“……”突然被唬,竟还挺高兴。 第55章 放假 年节催婚。   年会过后, 温知著就带着人收尾了,准备提前放假。   这时的年节还不似后世,要准备得东西很多, 像徐春霞家里就她一个大人的,操持得地方很多,可能都顾不过来。正是考虑这个, 温知著决定给他们提前放假。   “东家,这是我和哥哥一起做的腊肉、腊肠, 不知您吃不吃得惯,拿来了一些给您。”   温知著看林小木有点局促, 笑着道:“让我看看,我就喜欢这种。”   林小木眼睛一亮, 忙把自己带来的吃食给温知著看,并给她介绍这些是什么、该怎么做, 温知著听得频频点头,毫不犹豫叫人收起来, 带回宫里吃。   温知著问她:“这得不少钱吧?我不能白要你的。”   当老板的,怎么能白要员工的东西,不像话。   林小木连忙拒绝, 她看温知著硬要给她,头次生出一股勇气, 一溜烟儿跑了。   温知著看她跑得飞快,不好再叫,只得安排小秘书去支了些钱给林小木, 为了怕她拒绝,她又从林小木那里多拿些了农产品。   之后,她受邀参加了几家年会, 这几家是常合作的,也是学着他们的样子,搞得热热闹闹的,看样子底下人很开心。   温知著跟着热闹了几天,便到了放假日。她这日难得睡个懒觉,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只觉神清气爽,仿佛饮了神仙水一般。   早饭是郑嬷嬷备好的,清粥滋味淡,鸡油花卷口感有点感,温知著叫她把从林小木那拿来的腌酱菜、腌黄瓜各弄一小碟子来,她佐着吃,果然有滋有味,吃得舒舒服服。   温知著吃饱午睡,命人挪了个软榻在窗前,她斜倚在上头,悠悠闲闲晒太阳。   冬日寒冷,风如刀割,阳光却是暖融和煦的,是温知著最喜欢的模样。这会子,它穿窗而来,隔了外头的寒气,晒得温知著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她闲了一上午,看着底下人忙忙碌碌,叫着宝叶给她插花看。宝叶乍以为温知著作弄她,后一想她现下不是那样的人,去折了梅花来,几枝红梅好摆着玩,温知著就当赏景,眯着眼享受。   温知著这样过了一上午,午饭吃的是腊肠蒸饭。说是腊肠蒸饭,里面还放有芋头、洋芋、菌菇等各色菜,她吃得满意,就是喜欢这种寻常味道,让她有一种踏实感。   闲了两日,温烨霖偶尔会过来坐坐,两人闲坐着也无趣,下棋吟诗吧,温知著也不喜欢。她就想了个趣味,这是前世过年时各家都会玩的——麻将。   她画了个模子,就看温烨霖一脸憋屈,欲言又止。她收了最后一笔,说:“三弟,有什么话直说,憋着不难受吗?”   温烨霖撇嘴:“三姐,我可直说了啊。”   温知著觑他一眼:“我倒不知道,你何时会拐弯抹角了。”   她见温烨霖一噎,对方立即气急道:“三姐,你画的这个样子,谁能认出来?”   温知著抬眼瞧他,回怼:“你这不就看出来了?不过,你要画得好,你来。能者多劳嘛。”   “我来就我来。”   她见温烨霖伏在案前,正将她画过的麻将牌重新画一遍。   别说,还真比她画得好。   温知著也不觉得自己没他画得好有何丢脸的,反而想着要好好利用这个事。于是,温知著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便把给书里配图的事跟他说了。   果不其然,她看着温烨霖直接炸毛,捂着脑袋崩溃道:“三姐,咱们这不是放假吗?”   怎么又工作了?   这丰厚的奖金,真的烫手!   饶是心里这样想,若是让他把奖金还回去,他也是不愿的。   温知著随口敷衍道:“好好好,你记着这个事,等回来再说。”   温烨霖直接拒绝:“不,我不记。我现在放假了。”   温知著:“……”   温知著索性不再和他说这个事,吩咐人去做麻将:“就说是三皇子要的。”   底下人拿了样子去做牌,温烨霖反问她:“三姐,你为何用我的名头?”   温知著一挑眉:“你想。想明白了也不必告诉我。”   温烨霖:“……”   他很是无语,但一细想,便明白了。   他出声安慰她:“三姐没事,他们是不了解你,等了解你了,就对你不一样了。”   温知著摆手,往软榻上一倚:“别,还是忘了我吧。”   但凡想起她来,没什么好事。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下午屋外饮茶听琴,温知著竟不知她三弟还挺全能,听着他抚琴,沉浸在悠扬动听的琴声里,伸手触清风,抬眼望煦阳,好不自在。   偏偏一抬眸,就瞧见郑嬷嬷急吼吼过来,凑到她耳边道:“公主,皇后娘娘找您,传话的人说皇上也在。”   温知著心里“咯噔”一声。   这……不妥妥的鸿门宴嘛?   温知著不想单独去应付皇后,又看了眼正弹琴的温烨霖,道:“霖弟,走啦,父皇给我们备了茶点,叫我们去吃呢。”   琴声停止,温烨霖起身问她:“三姐,你没骗我吧?”   温知著睨他一眼:“这还能骗你?去不去随你,反正我话带到了。”   她瞧着温烨霖将信将疑,也不催促他,而是自走在前头,余光注意着他的反应。果然,见他在原地挣扎了几许,终是抬步跟了上来。   温知著勾唇一笑。   小样,就不怕你不上当!   他们俩到了皇后宫里,温知著发现彭沈靖对温烨霖的出现有些意外,她轻轻勾了勾唇角。   就是让你意外,才能打不出组合拳。   结果,她就发现,她低估了帝后联合后的实力。她和温烨霖是有两个人不错,对方也是两个人,偏偏一言一语,说得他们二人除了点头应是,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温知著堆笑道:“父皇、母后,儿臣谨记在心,不若等母后把画像全都取来,容儿臣一一看过,再细细思量如何?婚姻大事,儿臣有点害怕。”   她低头对手指,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委屈又可怜。   温宏毅立即应她:“行,著儿回去挑选。”   彭沈靖接着道:“皇上,见薇来年已十七了,再耽搁恐不好。”   温知著立即瘪着嘴,委屈问:“母后的意思是希望儿臣今日挑出来吗?可这些儿臣都没见过,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挑了万一以后合不来怎么办?若是和离,儿臣丢脸是小,恐下面人会说咱们强行配婚,耽误旁人,会不会有损皇室名声……”   彭沈靖端坐着,嘴角一抽,状似为难道:“这……”   温宏毅不耐烦了,直接一锤定音:“让著儿好好挑,不急于一时。”   温知著眼睁睁看彭沈靖把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下去,心里松口气。   皇后太讨厌了。   见了三次面,每次都在说成亲嫁人,好似她不嫁人该天打雷劈似的。   唉,这个年龄在前世还是花朵一样的时候,在这里就要天天被催婚。   时代不同,命不同。   温知著本来挺排斥的,这回真的决定回去好好挑挑,然后再认真了解一番。   自己知根知底,总好过盲婚哑嫁。   “霖儿,你年龄也不小了。”   温知著惊住了,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诡异的心理平衡了。   霖弟比她还小,也被催婚了。   她好不容易逃离组合拳,温烨霖又陷入组合漩涡,面临左一句、右一句直接不给他喘息时间,但这点温知著就很佩服温烨霖了。   在组合拳攻击下,温烨霖丝毫不为所动,坚定用“我还小,不想成亲”一句堵回去。   温知著看着那二位说得嘴都干了,旁边的宫女太监续了一次又一次茶盏,温烨霖仍是这一句,可谓油盐不进,坚硬如石。   温知著:佩服了佩服了。   最后,温知著看他们二位有气无力,算是算是暂时放弃了温烨霖,摆摆手叫他们二人先回去吧。   出来后,温知著一脸敬佩地看着这个勇士,问:“霖弟,你就不怕强行给你指婚?”   温烨霖回:“肯定会和我说的。”   温知著想想也是,回去路上,她不知想到什么,好奇问:“霖弟,你真没心仪的姑娘?”   她看他茫然了一瞬,摇摇头。   温知著没放弃,再接再厉:“你觉得赵同学怎么样?”   温烨霖答:“还行吧。就老和我抢饭碗,这点不太好,其他还可以。”   温知著笑眯眯问:“你有没有觉得她与众不同?看见她有没有心跳加速?最近见不到她,就想见她?”   她便问,边注意着他的反应。   等到她完全问完,她看着温烨霖好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见他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道:“三姐,你疯了吧?”   怎么可能?!   温知著看清他的表情,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没有啊,我看你们平时相处,以为你是害羞说不出口。”   温烨霖急急打断她:“三姐,谢谢你,我没害羞,也没有说不出口。她马马虎虎的,容易丢三落四,作为她的领导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得帮一把吧。再说了,她是姑娘家的,本来出来工作就不容易,我不能仗势欺人不是。”   “哦。”   温知著故意拖长了尾音,瞧着温烨霖脸色变了又变,着急想解释。   她故意道:“原来如此啊,只是我不知,你何时成了她的领导了?”   温烨霖:“……”大意了,暴露了心里想法。   不过,温知著没揪着这个问题,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温烨霖一遍,看得他直挠头,她方才认真道:“也就是说,你没这个意思啊?”   温烨霖疯狂摇头:“肯定没有,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要有我就是小狗!”   “哦,好。”   温知著背着手,嘴角噙笑往回走。   原来是个不开窍的。   温烨霖:这就没了? 第56章 中了 一无所知。   麻将做好, 温知著盛情邀请温知琴同玩。温烨霖熟知她的套路,看她殷勤有礼,默默替温知琴鞠了一把泪。   三姐必定没安好心。   也不知大姐会不会上当。   温知著邀来温知琴, 四人麻将三缺一,剩下的便让宝枝他们几个工人轮番作陪,这样他们心里压力不会太大, 玩起来也不会太过没劲。   麻将配瓜子、点心,温知著他们连着玩了几天, 越玩越有劲,几个人的关系也在牌局上突飞猛进。就这样, 一晃到了除夕,他们吃宫宴, 吃完宫宴又回来打麻将守岁,一守便是一夜, 几人在早上依依不舍散开。   于是,凭着麻将拉拢关系, 温知著在过完年开工之前,顺利拿下温知琴,使其成为大印书局第二个名副其实的签约作者, 而她所要写的作品也正式提上日程。   “期待大姐的美食小品文。”   温知著笑着,同温知琴握手。   温知琴一愣, 不明其意,试探地伸出手与之相握,两人言笑晏晏, 正式揭开了合作序幕。   待温知琴离开,温烨霖方凑到她面前,颇为无奈道:“我就知道, 三姐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   温知著笑看着他,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道:“霖弟,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人啊要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可抓的时候,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   她给温烨霖完成小课堂教学,转身就回办公室了,自然没看见他在原地撇嘴。   因为温知著顺利温知琴,她也开始物色好的编辑,将来一个主抓生活类图书,负责温知琴等作者;一个主抓小说文学类书籍,负责江无妄等作者。   好编辑不好找,温知著没着急。   她在做江无妄的书的校稿,这已是第三遍,基本没问题就可以付诸刻印。   但温知著心有遗憾,觉着这个书,不该仅仅停留在文字层面,应该搭配有插图,方才能将诡谲神秘的渊海世界描绘出来。   然而,她身边的人无一适合,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插画师。温知著为此特意恢复了有书馆门前的读者信箱,长期欢迎大家投稿。同时,为了找到合适的插画师,她也做了一个作品征集,欢迎有志之士尝试。   这些都做好之后,温知著在正式招到编辑之前,成立了大印书局的大众图书部门,部门现在有且仅有她一人,这事被温烨霖嘲笑了好些天。   温烨霖:瞬间就心理平衡了呢。   温知著白了他不知几眼,懒得计较,催促他尽快完成教辅部的最后期图书产品。随着会试将近,上京城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广告打了一波又一波,虽然最后的产品未上架,前期图书跟着销售不少。毕竟,上京城内的是跟着他们出版的速度走的,而上京城外的其他地方则是不知有这些,一时间如获至宝,看着如痴如醉。   赵川东赶上这波人潮,在东南角、西南角开了两家有书馆一号馆、二号馆,开业的那天很盛大,温知著特意带着温烨霖去捧场,庆祝有书馆的分馆开业。   而赵川东赶在这个时间开店,就是为了要多卖书赚钱。因着与温知著当初协议的开放性,新开的书馆除了会采购其他书铺的书,大批量的还是采购有书馆的书。   一大批的需求涌来,印刷工又多招了一批,黑白两班轮换着上班,日夜不停,赶印数量仍是供不应求。   奈何地方就这么大,忙中也容易出错,温知著另去找了印经院的印刷部,与他们合作印书,方才缓解一时燃眉之急。   印经院地方虽大,但做事效率颇低,温知著心里对这个合伙伙伴画了个问号,就是先合作一下,看看之后情况如何,再做打算。   这是印刷上的事,图书上的也不像之前那般直接垄断市场,其他同行的介入,让书市更加繁荣,竞争也随之增大。   特别是上回印经院找了名师解读,其他同行有样学样,也不管是真名师还是假名师,总归是要在上面挂个名的,以此来做宣传。   温知著他们的编写组本就打着尤言夫子的旗号,是以名师没有再找新的,除非将尤言夫子本来搬来,方能超越过往。因此,温知著选择是推出推出配套系列课程,这也是他们早做好的一步规划,这会儿趁机推出而已。   是以,即使同行做得很不错,不仅没有拉低温知著书馆的销量,反而助其推上新一波高潮。   同样的东西,他们更全面、更精准,还有随时小课堂配着讲解,融会贯通,岂不乐哉?   而赵婉仪也暂时从编写组抽身出来,全心投入课程的研发。这个课程由她主要负责,温烨霖在旁辅助,因为温知著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讲课,喜欢这种将知识宣讲于人的成就感。   既然她愿意做,温知著没道理阻止。   傻子才会阻止好嘛?   员工自觉、主动、自愿,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温知著这边进行得风风火火,印经院那边气氛不太好。   这回倒不是温知婷,而是彭家、常家的两个孙子辈,负责印经院的部分业务,居然没比得过温知著,还叫其占了大头,这面子里子全丢了,回家就挨了好一通训斥。   常元纬道:“要我说,凭什么一个私人书馆能做这种?也太名不正言不顺。”   彭鸿朗难得赞同:“你说得有理,理该如此。”   彭常两家多年不对付,但因为要联合对付外人,找回面子里子,罕见地达成了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他们回去各自与家长说了打算,同时这个消息也传到宫内的皇后、贵妃耳中,请他们做配合。于是,一场针对温知著和大印书局的阴谋即将达成。   -   临到会试,温知著又在考生中砸下一记重磅炸·弹——推出《命题人精准大预测》,考生们一时为之狂欢,彻底掀起教辅书销售高潮。   同行们看着这波操作,艳羡不已。   有书馆怎么就这么敢?   而学子们非常兴奋,纷纷购书,连那些尖子们也忍不住买上一本,进行翻阅。之后,茶馆等一些娱乐场所,掀起了押注风潮。   大家纷纷赌:今年到底谁是状元?谁能夺得三甲?   赌注里有江南才子,也有青文、南山的知名尖子,亦有中原等地来的尖子生。   温知著好奇地去看过一眼,回来后纳闷问赵婉仪:“小赵,你哥我记得连中了两回案首,怎么没人押他呢?”   何止是没人押他,而是押注榜上根本无名。   温知著很是意外。   不该这样无声无息啊?   赵婉仪面有无奈,一边替大哥心酸,一边给温知著解释原因。   原来,赵佑云确实获得两次榜首,但他的实力在全国上下仍是不起眼而已。   “大哥虽侥幸得中,但像东家说的那几位皆是全国有名,不像我大哥一样,之前并不起眼。是以,他们才是状元热门。”   温知著恍然大悟,想了想道:“别和你大哥提起此事,免得他分心,影响心态。这眼下就临考了。”   赵婉仪乖声答“是”,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大哥知道三公主关心他,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她大哥的心思她看出一点,从她每回回家,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就能看出来。但东家的态度,她也看出来一点——完全没那个意思。   赵婉仪惆怅了一下,又收回神。   还是好好工作吧,这几天的课程有些繁重,编写那边虽说温三顶着,但总是让温三帮忙,未免太过不好意思。   想到温三,赵婉仪的耳根泛起点热意。她忙低下头,专心看着书案上的规划,没让人发现她的异样。   -   会试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来临。   温知著专门在门前拉了个横幅,表示支持会试学子,同时又做了一批优惠活动。   考试持续了七日,众人就紧张了七日。   但真正紧张地却是在考试结束后,放榜之前。   许多个学子一出考场可谓春风得意,连续几日在酒楼大吃大喝,仿佛自己已经高中了一般。而赵佑云一考完便窝在房间,几乎到了闭门不出的地步。   赵婉仪和他关系最为亲昵,找了他几次,赵佑云苦着脸,终于在第三次才见她。一见她,他就叹气:“小妹,我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丧气得不行。   赵婉仪赶忙拉住他的手,好声劝慰:“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便是没考好,再考一次也无妨,何必这样折腾自己呢?以前,你考府试那般多,也不曾如此,如今怎地突然……”   她的话头戛然而止,就看见赵佑云一脸的萎靡,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小妹,你知道的。我叫三公主失望了。”   他想拿状元的,可偏偏……   赵婉仪没问过他考试的具体情况,不妨说道:“大哥你不妨说说具体的,为何考试一出来,就笃定自己不中了呢?这榜还没出呢!”   赵佑云眉眼耷拉着,道:“我……不小心听人对了答案,我和他们好些个不一样……写偏了……”   若是一个两个还好说,偏偏他听了五六个人这么说,这叫他完全笃定不起来。   他本来就是屡试不第那种人,这两回榜首直叫他晕乎得摸不着北,竟然敢妄想那个位置,真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小妹,你不要同三公主说起次数,我怕她……失望。”   赵佑云艰难开口。   甚至此刻,他宁愿她心里未曾想过这个事,也不再有之前那个让他当作者的念头。   完全不在意,总好过见过他的狼狈。   赵婉仪试着劝说了几次,赵佑云都神色恹恹,一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直到,放榜那日一大早,便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在他们门前响起。   报喜的人大喊:“中了!中了!恭喜高中!”   彼时的赵佑云还在发奋看书,一无所知。 第57章 抢先 营销方案。   温知著也有关注会试, 以及会试后的殿试。她想着,能否到时请前三甲来为他们撰书,肯定会有不少市场。要能请到状元, 简直更好。   具体什么样的书,她都想好了。   比如:   《状元笔记详解》,一本状元笔记带你走上打通任督二脉;   《状元满分策论》, 看看状元怎么写策论,你学到了吗?   《状元xxx》, 剖析状元学习心得、学习方法,你还在愁什么?   这样的规划, 当然是能请到状元最好,请不到三甲任选其一也是可以的, 不过是改个名字。   她还想好了营销方案,起码这书发售之时, 得来一场“状元学习方法现场分享会”,她就不信最近最大的热度还能大得过会试?   这上京城从过完年就热闹不凡, 来往之人众多。   全都是为了上京会试啊!   不好好利用这波热度,真真对不起这来自全国各地的广大学子。   温知著如是想着,带着做好的营销方案, 与发行部、教辅部一同开会。   “无论如何,今年的前三甲, 拿下其一!”   “发动所有能用的关系,吃饭、喝酒、请客,书局全部报销!”   “这个事情先悄悄做, 不可太过张扬。”   温知著一一嘱咐,看他们点点头、一副记在心里的样子,道:“如今会试成绩已出, 后日就是殿试,这两日也许不好找人,但也可以试试。”   “小赵,你哥是第二名对吧?”   赵婉仪点点头。   温知著柔和一笑,道:“小赵,你哥就交给你了,不管他殿试第几,先说服他,不许答应别人。我们趁其他家还没动作,将这个事做到前头。”   “好,温同学。”   赵婉仪点头答应。   其实她想,她哥根本不用她说,应该就会答应的吧。   毕竟……   她看了眼温知著,她正神采奕奕说着工作的事,眼里全是清亮有力的光,她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不要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工作。   赵婉仪暗自道。   “春霞,我记得你儿子这回也参加了会试?结果如何?”   徐春霞不好意思笑道:“回东家,我儿子没那么厉害,只拿了第十名。”   温知著了然点头。   第十名,如果没意外,也是一甲进士了。   她想想道:“可以请你儿子来一趟吗?我有个想法和他说。”   徐春霞惊喜,“东家,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叫她来!”   温知著抬下手,慢慢道:“不慌,慢慢来。你还有一个任务,近期在上京城的外地学子甚多,你可以多转转,如果不方便的话,请赵川东帮你打听下,看有没有合作分馆的意思。”   “好,东家。”   徐春霞应下。   温知著又给其他人分配好任务,扫视众人,看着许翔话不多、低着头,不由问他们:“你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一起摇头。   温知著只好道:“既然如此,开始行动吧。切记,趁其他同行还没想到,我们要赶在他们前头。”   散会后,温知著自去忙。   除了赵婉仪的大哥,还有白、周两位学子属前三名其二。温知著不便自己去见他们二人,便让温烨霖出马。   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霖弟,是你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   温烨霖:“三姐,你真的小看我。”   温知著笑言:“我不小看你,去吧。”   他们二人一同出门,去了同一家饭馆,两间包房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温知著进了左边那间,温烨霖约的人在右边那边。   她倒不是不放心,而是一边看情况,一边还人情——她请萧兴运吃饭。   她刚坐下没多见,一盏茶没喝完,萧兴运就到了。   一进门,他笑盈盈道歉:“不好意思,让温老板久等了。”   温知著笑回:“萧老板客气,是我早到了。”   “萧老板看看想吃什么,不必客气,今日我做东。”   “好,劳温老板破费,萧某恭敬不如从命。”   萧兴运眉眼低垂,面容温润俊朗,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   他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轻翻菜单,不疾不徐。偶尔,他抬眸温和地问一下温知著的口味偏好,确定后便选一道菜式。   温知著托着下巴,闲闲啜茶,偶尔答他一句,眸光中隐有意外。   没想到,萧老板还是个俊俏男子。   他们二人合作颇多,她一直赏识对方的能力,觉得他仿佛一处宝藏,只要你深挖一下,就能有令你意外的惊喜。这回,难得简单舒服地吃个便饭,温知著还是头次认真瞧对方的长相。   还挺养眼。   萧兴运点完菜,抬眸恰好对上温知著盈满笑意的眼眸,不觉一怔,耳根隐隐发热,笑着道:“温老板,您再看看?”   温知著摆手拒绝,“不了,方才萧老板点菜,一一问过我,全是我爱吃的,倒显得我这个做东的人,不太厚道。”   “这也是萧某爱吃的,温老板不必忧虑。”   萧兴运解释。   上菜需要时间,两人坐着闲话,温知著有事咨询,便提出自己自己的想法——她想在书中配插图,但她的刻工做不到这一步。   萧兴运眉头蹙眉,思忖片刻,方认真答:“温老板,萧某可做。”   温知著先是惊喜,又有点蔫搭搭的。   她托着腮,手上摆弄着茶杯,发愁道:“可惜,萧老板不是我们书局的人。总是找你做白工,我觉得不太合适。”   萧兴运清润的眼眸中蓄满笑意,说道:“温老板,何须这样想?能得温老板信赖,是萧某之幸,况且温老板也给了萧某许多新想法,能去尝试。我应该感谢温老板才是。”   “当真如此吗?”   温知著略感困惑。   她总觉得,这是在宽慰她。   这时,小二敲门上菜,温知著摆摆手道:“萧老板先吃,听说这家的菜还不错。”   萧兴运浅笑道:“好。”   他先替温知著烫了下杯碗,方开始用菜。   两人吃饭,要的分量不多,但花样、种类蛮多,这点叫温知著很欢喜。   温知著在外,不怎么注意公主身份,也懒得端架子,总归让自己舒服就行,恰好同桌之人也是自己熟知的,她并未有太多拘束。   她吃得随意,萧兴运也很放松,两人偶尔闲谈两句,点评一下菜式。没想到,口味看法意外一致,是以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饭毕,温知著没再提及插图一事,结果萧兴运主动提起:“温老板,我方才想了一下,您若是怕萧某不合适,萧某铺子里有几个技艺还算过得去的工人,可予温老板用。”   温知著惊讶扬眉:“萧老板,这不太合适吧?”   平白将人手里的精英干将抢走了,想想就不地道。   “无妨,左右萧某再找便是。”   温知著摇头拒绝:“不可不可,这不合适。”   萧兴运浅笑无奈,“既然如此,不如萧某去温老板那里如何?”   温知著瞪大眼睛,眸底全是不可置信。   萧兴运温声道:“如果温老板不嫌弃,我去温老板手底下做工,如此温老板便可放心畅想新想法,若是有难实现的,倘若我可以,便努力替温老板解决难题,您觉得如何?”   温知著下意识要摇头。   这不开玩笑吗?   你堂堂一个老板,要来我手底下做工?   想想就有点不可思议……   可是,她冷静下来,看着萧兴运认真的面容,黑眸盛着清浅而认真的笑意,没有一丝一毫试探或戏虐、调侃的意思,温知著突地噤了声。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萧老板这么厉害,简直是最佳搭档。   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那个想法看似有多不可能,他会在思忖后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我可以”“我能做”“交给我”。   温知著想想,就心潮澎湃。   他真不愧是最佳合作伙伴!   没有萧老板做不到,只有她自己想不到。   温知著可耻地心动了。   可是,再一想想他的身份,温知著还是决定拒绝。   只是,这回拒绝得就没那么坚定了。   萧兴运见她如此,便道:“若是,温老板有何难题,自可找我,不用客气,权当是给萧某开开眼界,如何?”   这点温知著没道理拒绝。   这样的合作伙伴,太棒了有没有!   两人聊完,萧兴运先离开,温知著坐在包间,等温烨霖那边的动静。过了会儿,他推门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坐下连倒了三杯茶,一饮而尽。   温知著觑着他的脸色,问:“不太顺利?”   温烨霖一肚子火,又闷头喝了一杯茶。   何止不太顺利,简直就没顺过!   那两人对他态度很好,有礼有节,不过分亲昵,也不曾讨好。温烨霖一和他们说起合作的事,两人就打哈哈,直言现在说这个事,有些为时尚早,毕竟未真的确定是否会是前三甲。   温烨霖理解他们的苦衷,也找出折中方法,但对方仍是未答应。   温知著得知来龙去脉,好声劝说他道:“他们确实想得也有道理,不若这样,先接触着,等到殿试放榜之后,再细细商量,也许那个时候,他们会改变主意。”   温烨霖垂着头答应。   唉,也不知道,每次打了包票的事,就一定会出变故。   真是丧气。   谁知道,下午徐春霞跑来,急吼吼道:“东家,那位周学子和印经院签了协议。”   温烨霖霍然而起。   艹(一种植物)!   不是说不确定吗?这转头答应别人几个意思!   温烨霖气得脸色涨红,温知著却若有所思,不慌不忙问:“除了那位周姓学子,另一位白姓学子可有与他们签协议?”   徐春霞思忖了下,道:“应是没有。”   温烨霖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怒气,问:“春霞姐,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徐春霞老实回:“我今儿跑业务,听茶馆的学子们说起,而后又去了趟印经院的书馆,发现他们已经在门前打了广告,表示即将推出三甲学子的书籍。”   “好,我知道了。”   温知著神色肃然。   今天上午开的会,下午对手就抢先一步。   怎么这么巧呢? 第58章 状元 不公待遇   选题计划被泄露了。   温知著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她不相信事有如此巧合。   他们前脚刚走, 对方后脚就立即找到。   无怪温知著阴谋论,前世选题跟风、模仿的大有人在。有的时候参加个奖项评比,旁人只是拿出样张, 没多久就会见到类似的图书出版,而出版者并非最开始那家。   这就跟自己做了个计划提案,自己还没开始, 转眼就在别家看见了一模一样的提案。   就很……一言难尽。   她找徐春霞问过详细情况,在心里愈发确认此事是真。   只究竟是谁, 得好好查一下。   温知著先安抚了温烨霖,交代他好好做事。   “他这样也好, 总好过与我们合作而后不守信用,暴露我们的内容好, 算是事先排除了这种可能,这样想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温知著沉静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费了很大力气做这件事, 做完之后,发现对方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且比我们早一步,如此,我们的损失更大, 是不是就更加难以接受?”   温烨霖抿着嘴,脸上写满不高兴:“那就这样了吗?”   温知著往屋里某处看了一眼, 掷地有声道:“当然不,做错事的人理该受到惩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某人听到此话, 手中的笔一顿,动作慌乱一瞬,忙偷瞧温知著的反应, 见她并未注意到此,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又垂下头,做出一副好好做事的样子。   他竖着耳朵,想听温知著如何查看,没想到,她未再提此事,而是让温烨霖、徐春霞二人各司其职,其他的交给她。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如指间流水,匆匆而过。   满城期待的放榜日,在万众瞩目中姗姗来迟。   敲锣打鼓的声音,穿过街巷,去往一家又一家。   赵佑云紧张地坐在屋里,手心直冒汗。   殿试之后,他就待在家中,内心期待又怕失望,一直不敢表露。唯恐,给自己空欢喜,也给家人空欢喜。   直到,他听到贺喜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父亲一脸喜意进来,身后人鱼贯而入。   “恭喜状元!”   “贺喜状元!”   “恭喜高中!”   赵佑云豁然起身,站得太急太快,不小心带飞了身前的书册。他的脸上先是难以言喻的惊讶与呆滞,片刻后放在众人的欢呼声与贺喜声回过神。   他……竟然真的如愿以偿?   饶是心思淡定如他,脸上也不可避免地露出些羞赧和喜色,黑眸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然后,他在一群人的招呼之下,换衣戴花,骑马游街,听着路边百姓对他们三人表达一阵阵的祝贺声,嘴角微微上翘。   他做到了。   可以去见三公主了。   温知著也在赵婉仪口中得知,赵佑云得中状元的事,十分高兴。   之前那个签了印经院的人,原以为前三甲板上钉钉,没想到临到殿试,成了一个第四名。   真真是让人意外。   温烨霖兴奋握拳:“活该!这种人人品不行,第四名都便宜他了。”   温知著笑笑,只道:“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学识和人品真不能划等号。”   她转头,不放心地问道:“小赵,你大哥……应该会选我们合作吧?”   因为选题泄露,印经院又那般大张旗鼓,其他同行也跟风而行。   他们想的是,我招揽不到前几名,但我也可以试试其他人。也有大一点的、对自家自信的,向之前的前三表示自己诚意。   赵婉仪不甚确定,试探回:“应该会吧?”   之前,她说服他大哥,原想直接签协议,但他没同意。无论她说什么,她大哥都说等等看,一时间,她现在也有点拿不准她大哥的态度。   但今晚回去可以问问。   “东家东家!”   徐春霞从外面回来,眉梢飞扬,一脸喜色。   “你快去书馆吧,状元郎在那儿等着您呢!”   温知著疑惑问她:“状元现在不是在游街吗?”   徐春霞很兴奋,道:“游过了游过了,已经回宫里回过话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   温知著快步去书馆,徐春霞紧跟其上。   温烨霖看了一眼,决定今天翘个工,去看看热闹。他也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回头问:“小赵,你去不去?”   赵婉仪纠结地看看手中书稿,又看看门口笑盈盈的温烨霖,心一横,站起身道:“等等我,我也去。”   于是,一行人就赶着去书馆。而他们到的时候,书馆门口已围了一圈人。温知著他们几人挤过人群,就看见赵佑云站在边上,一个平板车稳稳停在门口,有两三个仆从正往平板车上搬书。   “这是做什么?”   温知著和赵佑云有过两面之缘,这会子直接走上前,问他缘由。   赵佑云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得攥了攥拳,脸上露出羞赧笑意:“我是来感谢三公主的的。”   温知著:“?”   “如今,我能高中,正是三公主出的这些书帮了我大忙。之前几年,我屡试不中,在看了您书馆的书之后宛如醍醐灌顶,晓畅明理,方才连中三元,实属侥幸。”   赵佑云耐着心解释着。   他声音温和有礼,且有自己的实际例子摆在眼前,哪怕说着这种明摆着宣传的话,旁人听到耳中,也只有一个反应:这……就是状元郎的独家秘笈吗?这是真的吗?有书馆的书这么神?   三连疑问,表达了他们想信又不敢信的事实。   赵佑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也有同窗,这回是跟他前十进士。他一说完,方接道:“赵兄说得有理,我今日能中进士,也是有赖于赵兄帮我推荐的宝典秘籍,方才取得如此佳绩。”   “我也支持下贵馆的生意吧。”   这名学子大手一挥,也买了不少书。   温知著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些学子怎地如此上道?她都还没和他们阐明要如何去做广告,这广告已经打到门前了。   虽然,他们的话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微商吧……   跟统一包装似的,但是她扫了眼围观的人群,发现人人脸上散发着红光,立时恍然大悟。   大家就吃这一套啊!   温知著自觉不能错过这个良机,立马给徐春霞递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对着人群朗声道:“大家方才都听到了吗?状元郎和这位进士郎,说是看了我家书馆的书,方才如此进步神速。”   “其实,我儿子这回也考中进士了!也是我给他带了全套的书,他一字不落地看完。我认为,我儿子中进士跟他平日苦读有关,但也跟看书有关。之前,我们书馆的课程里说,方法对了,事半功倍,就是这个意思。”   “今日为了庆祝两位高中,特此延长优惠活动,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就是一个再等三年!难道你不想你儿子光宗耀祖?难道你不想自己光耀门楣?我们书馆,给你这种可能!”   徐春霞熟练地说完一串广告词,红光满面地迎接着众位顾客走进书馆消费。温知著站在一旁,微微偏过脸,嘴角忍不住上扬。   温烨霖眼角也直抽抽,感慨道:“这个嘴……绝了。”好像不买上这本书,对不起祖宗似的。   赵婉仪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徐春霞,听到温烨霖的感慨,点点头又忍不住夸赞道:“春霞姐真的很厉害,我要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温烨霖不可置信瞪大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想象她说出刚才那段话,一脸的莫名。温知著也设想了下那个场景,真真感觉有点违和。   她笑道:“春霞适合销售,小赵适合讲课,不一样的。你也很厉害。”   “真的吗?谢谢温同学!”   赵婉仪眼中似有波光闪烁,雀跃不已,显然将温知著的话听了进去。   “温三,我们去书馆帮春霞姐吧。”   温烨霖:“……”我是来翘班摸鱼的,帮什么忙?   然而,他想归想,可惜对手已经要去帮忙,他必须体现自己的积极性,不然……   怕是职位不保啊。   待到周围人散去,温知著看着脸颊微红的赵佑云,认为他是为高中而兴奋,真诚道:“恭喜你,状元郎。”   赵佑云羞涩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谢三公主。”   温知著歪头看着他,两个人保持着适中的距离,认真道:“其实,你不用专门如此的。买这些书,你也用不到了。”   赵佑云连忙解释:“用得到的,三公主放心,我绝不会白白浪费就书馆的书的。我已想好,将这些全送去我们赵氏族学,帮他们进学。”   温知著了然点头:“这样啊,我便放心了。”   赵佑云抬眼偷瞧了她一眼,她肌肤赛雪,白皙无暇,几乎吹弹可破,眸光璀璨似万顷星河,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匆匆别过脸,耳根渐渐泛起一层粉意。   三公主她……有才有貌,哪儿哪儿都是顶好的。   他不由想到之前听闻的她被退亲一事,传言人言辞凿凿,言及她如何不堪。   怕是真正不堪的人,才会有那样龌龊的想法吧。   他心中不由泛起一抹心疼。   她这么好,不该受如此不公待遇。 第59章 改变 故意耍他。   几乎不到一日, “状元得中是看了有书馆的书”一事,便传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   于是乎,在上京城的不同街巷、茶馆, 皆有人绘声绘色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个场景有多热闹!”   说完这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瞧着众人的反应。   众人连连催促,“快说快说!急死我们了, 之后怎么了?”   那人不紧不慢啜了口茶,润润嗓子, 才清声道:“状元带着人拉了一板车的书籍回去,据说有什么模拟题、预测押题, 还有县试、府试、院试等教材,整整一车啊, 你们不知道,当时大家都看着呢!”   “你说是不是?”   他朝人群中随便一点下巴, 大家立即扭过头看去,那人也不知说的是不是他,就疯狂点头, “是是是,看得真真的, 买了满满一车。”   讲话的人得到赞同,慢吞吞接道:“确实不假,不只是状元郎, 还有其他进士,也卖了很多书回去,表达对有书馆的感谢之情。”   立马有人提出质疑:“他们……都考中了, 还买这些书干嘛?”   不待讲话人反驳,围着的人群有人翻了个大大白眼,立即七嘴八舌地反驳他。   “人家想干啥干啥?考中了就不看书了?”   “买书是重要的吗?重要的是,他们中了啊!”   “对啊,我要是能中,别说买一车了,买两车都行!”   “噫~”   人群中一起发出哄笑声,最后说话那人不好意思挠挠头。   他讪笑道:“这不假设嘛?假设!假设!嘿嘿~”   讲话人等着大家说完,他慢悠悠道:“听说状元是捐了族学,帮族中子弟的。”   大家震惊当地,睁大眼睛。   讲话人不疾不徐接道:“反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当时亲耳听到的,状元郎向有书馆的东家道谢,说什么‘在下今日能得中状元出自三公主之手,得益于三公主编的书’,因此他才买一车回去,表达感谢之情。”   “等等等!”有人被话中信息震翻,不可置信问,“有书馆的东家是三公主?!”   “草(一种植物)!真的假的?”   “这么说,我还和三公主同进同出?”   “我还和三公主说过话,她还对我笑了!”   “天呐,真的是公主吗?”   完全不敢相信啊。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甚至比“状元郎看了有书馆的书才中状元”一事,要更震撼人心。   在他们心里,公主是什么?   天上云、天上月,美则美矣,高不可攀。   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公主就在身旁,他们数次与之擦肩而过,就真的好玄幻啊。   大家一时晕乎乎的,但也有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像对这件事不甚惊讶。毕竟,温知著虽没大声宣告身份,但总有敏感之人能觉出一二。   就这样,温知著的身份一时传遍了上京城。   “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   “状元高中,看了有书馆的书!”   “不是这个,是有书馆东家是公主!”   “哈???”你在逗我?   公主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有人听说过,有书馆的东家和他们一起吃串串,还和工人一起上工,每天走得也很晚。   这这这……是公主吗?!   简直刷新了他们对公主的认知。   如果他们知道一个词,一定会忍不住问出声:公主原来这样接地气的吗?!   不敢信。   三个字萦绕在众人心中。   这个消息当然传到了有书馆、书局的工人耳中。   他们总有邻居、亲友,而这些人偶然得知,禁不住向他们求证。   比如,林小木的大哥,“小妹,你听说了吗?好像东家是三公主啊……”   林小木:“什么??”   比如,有人向徐春霞求证,“春霞,你那个东家真是公主啊?”   徐春霞但笑不语。   她是知道实情的,但她不说。   东家没让她说,她不能说。   比如,有吴全这些去了别的刻坊的,被拉着问:“吴全啊,你之前从大印书局走了,你知道你前东家是三公主吗?”   咣啷!   吴全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   别人一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是不知道实情的,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转身想走,发现被他拉住。   吴全哆嗦着嘴唇,问:“你是说……有书馆的东家是公主吗?”   那人大咧咧回:“对啊,大家都这么传的,问还以为你知道呢,没想到……”   完了。   两个字出现在吴全心头。   若真是公主,那他之前做的事……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应……应该不会吧?   吴全强自进行心理安慰,要是想秋后算账早就算了,不会等到这时候。饶是如此,他一整天都心思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连带着印的东西错了好几次,被上面训斥了几顿,吴全白着脸求情,方才揭过去。   等到一下工,他忙跑走去书局堵刘桂花。之前他们那批人,只剩下刘桂花还在。听说刘桂花,现在负责装订部了,也算一个小上峰了,他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嫉妒得牙酸。   就会拍马屁!   但这个话他不敢再恨恨说出口,因为东家是公主。早知道是公主,别说拍马屁,就是提鞋他也愿意啊。   公主啊,那是公主啊!   吴全怀着惴惴的心情,这一天没蹲到刘桂花。他失魂落魄回家,发现早有人等着他,是曾经和他一起离开的人。   见到他就迫不及待问,“这是真的吗?真的是公主吗?”   吴全苦涩摇头,答不上来。   应付完这个人,他方想到另一个可问的。当初,他是托了宝叶的关系,而他和宝叶家是有来往的。于是,他饭也不吃,直奔宝叶家打听情况。   在得到他们家闺女是在宫里做宫女时,他整个人木了。   天呐,这个消息是真的!   原本不敢相信的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   第二天,温知著就在书局门前看到了吴全。他低垂着头,整个人怯懦又小心,向她道谢。   “东家,我之前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成吗?”   温知著差点想不起来他是谁,还是他自报家门,她恍然大悟,随口道:“嗯,没事,你在别的地方好好干。”   她说完,就进去了,留下吴全一人懊悔不已。   他现在才发现,相比三天两头骂他的那个上峰,前东家真的太好、太温和了!还让他在别的地方好好干!   吴全心情复杂到了极致,后悔、遗憾交织在心头,反而是后怕去了很多。   然而,他没想到,他得到了温知著的原谅,却受到了现东家的打压。当初,他们一起走的这几个人,全在这个刻坊做工,因为是这个人花重金将他们招来的。   如今,有书馆的东家是公主,等于他们曾经和公主别苗头,但吴全几人是当初挖过来的,直接这样给辞了也不合适。   于是,现东家既不想背“过河拆桥”的名头,又不想跟公主对着干,就找了个由头打发他们,并在做工中各种为难,希望他们主动走人。   吴全几人的处境,温知著不知道,也不会关注。如果不是吴全今日找上门,她肯定早将这个人抛在脑后了。   温知著进了办公室,就发现今日大家比平时安静又局促,她不明所以。   她找小秘书询问情况,秘书看着她磕磕绊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不悦蹙眉,但对方一见她蹙眉,愈发紧张,说不出话了。   温知著无奈,只好让她先去忙,转头问了宝枝,宝枝一整日在校对部忙活,一无所知。温知著从她这儿问不出所以然,又去问了徐春霞、宝叶,方才得知自己的身份被大家知道了。   原来如此。   鉴于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出现工作失误,与其让大家暗地里猜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是以,她临时召集众人开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同时也将温烨霖、赵婉仪的身份告知众人。   众人听完:???这么刺激的吗?   温知著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发现他们人人脸上写满震惊,不由庆幸当初没言明身份。只不过现在,不得不讲明身份,但工作还是不能落下的。   众人里,刘桂花性子最直,小心翼翼开口:“东家,您说得是真的吗?”   温知著颔首,趁机对众人道:“身份是真的,但大家还是要向以前一样做事,不能马虎,否则就要按照规定处罚。以后该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好了,都散了吧。”   几个印刷工脸色惨白,等旁边人都散了,他们才醒转过来。   东家是公主,那他们前几日还……竟然直接顶嘴?!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熊心豹子胆?   几个人人心惶惶。   他们想去找温知著道歉,又不敢行动,只好去找刘桂花参详。   只有她,最爱拍东家马屁!   刘桂花得知他们的来意,认真问:“东家刚刚不说了吗?好好干活,该干嘛干嘛,做好自己的那一摊子就行了。”   那些人失魂落魄点点头,回去做工。而刘桂花趁着无人注意,连捂胸口,脸上喜悦与惊讶并存。   天呐,真不敢相信东家是公主!   太太太……震惊了!   东家是公主还一点没架子,真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要好好做工。   刘桂花心中如是想着。   是以,她今日的做工劲头更足了呢。   -   温知著也没想到身份会这么被爆出去,还好她一直克己复礼,这会子并不慌。而且,身份曝光,对手下人心理是一波冲击,但却大大提高了有书馆的销量。   本来,有状元推广在前,大家就蠢蠢欲动。现在又有她身份加持,即使非她本愿,大家也本能地想去追逐。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一旦有人说她不好,比如有些世家子弟可能会含糊说明原主之前的行为,旁人立即就会给他翻个白眼,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   “三公主多厉害啊,怎么可能是你说的草包?”   “这教辅教材之前都没,是三公主先出了,旁人才有的!”   “你比三公主厉害,你想出这个点子啊!”   “三公主做了大好事,还要被你们这样说,太冤枉了!”   ……   本来说闲话的人,登时哑口无言。   好像,这样说也没毛病?   确实是三公主……   可她明明是个草包啊。   如果温知著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送他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人总是会变化的嘛。   大印书局经此一遭,在学子间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来了。   之前或有人存疑,但是现实例子摆在眼前,谁人能不信,谁人能不服?   只能信了、服了。   是以,这几天,有书馆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赵川东开的分馆,非常合时宜,也是人满为患。   一批又一批教辅书卖出去。   要知道,这波赚的名声不只是上京一城,而是全国各地啊!   大家自此,都知道上京城有家书馆特别厉害,看了它的书,能中状元。   宣传就这样打了出去。   于是,后宫最近的茶盏换了一批又一批,每天都有碎了一地的瓷片,毕竟主子们心情真的很不好、很不爽。   印经院里,常元玮就在埋怨,“为什么要签这个人?这就是个废物啊,第四名能干什么?人家有状元呢!”   温知婷也是不满,直接发牢骚:“表哥,我当初说再等等,你说没事的。”   常元玮耸耸肩,一脸无赖道:“这能怨我?还不是那个彭鸿朗瞎出主意,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呢,就搞成这个鬼样子!”   温知婷闻言,若有所思道:“表哥,你说会不会是彭鸿朗故意坑我们?”   常元玮一惊,试探回:“不会吧?”   但他这三个字没底气,因为他也拿不准。彭家和常家是开国功勋,但是两家不对付,互看不顺眼,他们一个是常家嫡孙、一个是彭家嫡孙,立场不同,这还是第一次合起伙来一致对外。   但这会子,常元玮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彭鸿朗故意为之?   彭鸿朗今日没来,常元玮想找对方算账也不行。   他不知道,彭鸿朗正在家里挨训。   “给你的人,你就这么用的?真的是榆木脑袋,气死我了!”   彭鸿朗满腔怒气,不忿道:“他自己没考好,这能怨我吗?那个人是废物啊!”   他爷爷彭兴国大怒:“他是废物你找他办事,你说我骂你,还骂错了吗?”   彭鸿朗:“……”   -   君如钰这几天听到最多的就是他未婚妻,哦不对,前未婚妻的名字。   她编的书,如何如何厉害。   状元等一干人,如何看了这些书打通了任督二脉。   大家虽没明说,但暗地里好像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同情。   无人的时候,君如钰翻着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书的封面上盖着“破卷”的印章,若有所思。   她当初……是故意的吗?   先演一出为爱情深的戏码,再去求来赐婚,然后再毫不犹豫退婚。   她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想要故意戏耍他? 第60章 内奸 大胆的话。   旁人心思, 温知著不晓得。   她现在非常生气,如果下一秒会有世纪爆炸,她可能会选择与之同归于尽。   她眸子中跳跃着愤怒的火苗, 声音难压怒气,一字一顿向赵佑云确认:“赵家大哥,你是说, 有人来说服你,想让你同他们签契书, 毁了同我们这边的协议吗?”   赵佑云觑着她的神色,微微颔首。   温知著垂在身侧的手, 猛地攥成拳。   她,拳头硬了。   真是岂有此理。   赵佑云忙道:“三公主放心, 我已经拒绝了的,您不必担心。”   温知著挽了唇角, 努力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谢谢赵家大哥,我知道了。你可还记得, 当时是什么人来找你的,有什么外貌特征,你细细告诉我。”   赵佑云隐隐有所猜测, 怕耽误温知著正事,垂眸思忖片刻道:“三公主, 借笔墨一用。”   他把那人的画像画出来,温知著看过后,确定不认识, 便折好放起来,留作备用。   赵佑云不放心问:“三公主,您打算如何?”   温知著冷笑一声:“当然是……让他付出相应代价。”   她再三感谢赵佑云, “如果有什么新情况,劳烦赵家大哥及时告知于我。若是你不方便,可让赵同学帮忙转达。”   赵佑云摇头:“我方便的,三公主放心。”   他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怕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利,可是只要一想到能见到她,就不由自主地满心欢喜。   仿佛如簌簌烟花绽放。   欣喜后不禁怅然若失。   温知著仔细回忆了下这两次选题的场景,决定绝不轻易放过此人。   前些日子,选题泄漏,被人抢先。   而印经院抢他们一步在前的那个人也无用了,第四名真的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何况,有第一名在前面对比。   现在又妄想撬他们的墙角?   想都别想。   温知著迷了迷眼,道:“不知赵家大哥对探花、榜眼两位可熟悉?可否方便引荐一下?”   赵佑云疑惑:“三公主,您这是要……”   “既然对方屡次下手,自然要好好回报他们一番才是。”   温知著微微一笑,声音里蓄着危险的意味。   “好,我刚好与他们二人相识。”   “不知赵家大哥是否方便……”   “方便的,我今日便帮您约他们。”   有了赵佑云的话,温知著得以顺利见到榜眼、探花二人。他们一开始略显矜持,在听到温知著已和赵佑云签订契书,接下来将推出状元系列教辅图书,不觉眼露憧憬。   温知著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说道:“二位也是顶优秀的人,我们书局想为此推出一套前三甲的书,想帮一下更多的学子,为国、为朝廷选举人才。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那两人没料到还能有自己的份儿,惊喜地互相对视一眼,而后问出自己的疑惑点。温知著一一解答,又有赵佑云珠玉在前,在谈好基本的稿费后,他们也欣然同意。   温知著是带了契书样本来的,当场填好基本的条件要求,与榜眼、探花顺利签下契书。签好后,温知著摸索着纸页,心下稍安。   无论如何,走在了对方前面。   这回借着赵佑云的光,顺利扳回一局,这份人情温知著暂且记下,预计寻个机会好还了人情。   未免夜长梦多,温知著这日还签下一甲进士除第四名之外的所有人,决定推出进士科高分策论、学习指南等尖子笔记。   这个事情搞定之后,她回去只同教辅部和徐春霞说了情况。   谁知,温知著第二日又接到赵佑云递来的消息,说印经院那边再次给出非常动人的条件,他再次给拒绝了。温知著感谢他如此仗义,同时,他还告诉她,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榜眼、探花身上。   温知著更怒了。   放你一马,真当姐怕你了?!   三番两次做小动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到底怎么抓内鬼呢?   温知著不得不佩服这个内鬼藏得很严实。   但这回,她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温知著决定换个方式,来抓内鬼。   这日,温知著带着签好的契书,同教辅部、发行部开会。她语气严肃认真,有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鉴于两次选题泄漏,这回的选题若是再泄露,我便人人追责,直到找出那个人。”   她说完,扫视了一下众人,没见着谁有何异样。   “你们也看到,这回签下了一甲进士,这是我们下批要做的选题。但这远远不够,全国优秀人才那么多,大家只看到好的,而不看到差的,反而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所以,下一步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众人,从找那些落榜的或者是名次稍差一点的,发动所有人际关系,势必将他们谈下来,我们要出新一轮错题本。明白了吗?   其他人点头答应。   温知著又觑了遍众人神色,依旧没什么异样,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这件事交待下去后,温知著彻底放手交给下面人做,由赵婉仪、温烨霖统筹,再到她这里汇报情况。   前几日还好,纷纷有捷报递来,温知著心情甚好,同时敦促着状元辅导书进行时,不要放松。之后约莫过了小半个月,徐春霞一脸愁苦地过来,向她汇报噩耗。   “三姐,之前签的那些人全都反悔了。”   温知著神色一凛,压抑着内心复杂的心情,问:“违约金呢?”   这回的契书里,温知著为了避免他人反悔,造成严重损失,因此每份契书里都规定了不菲的违约金——若是因为对方的原因,则需要赔付。   “都赔了,没有落下的。”   温烨霖支棱着耳朵在听,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瞬间愤怒起身,”这是违约金的问题吗?我们辛辛苦苦教他们体系、教他们如何编写内容,转头就说反悔就反悔?这帮子人,枉为读书人!真是一点信誉没有,我替他们脸红!”   赵婉仪眼神满是担忧,但她还是先拉了拉温烨霖的胳膊,小声劝慰:“温三,你先冷静一下。”   温烨霖甩开她:“我冷静不了,气死我了!”   温知著揉了揉额角,问徐春霞:“春霞,你可有侧面问问,他们可否知道我和霖弟的身份?”   徐春霞想了想,小心回:“好像是清楚的?但他们似乎并不怕这点。”   “行了,我知道了。”   温知著让她自去忙,又回到书案前,低头校对稿子。   这是一份状元满分学习笔记,他们即将要出版的书。   温烨霖见温知著复又坐回去,真情实感地愤怒:“三姐,你就不管了?”   温知著头也不抬,冷静道:“管?霖弟,你觉得怎么管?他们按规章办事,合乎规矩,我们总不能仗势欺人。”   砰!   温烨霖愤怒地捶了下桌案,一张俊脸因为愤怒而绯红。   气死了!   赵婉仪担忧不已,想去安慰温知著,又见对方神色淡淡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温三更需要安慰。   赵婉仪小心拉了拉他衣角,轻声安慰他,“温三,咱们把这个做好吧,温同学好像挺着急的。”   这个是温知著单独派给他们的任务,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温烨霖本来控制不住胸内燃烧的怒火,然后在看到具体内容后,大脑略过无数反应,最终怒火也如遇一盆冷水被一下浇灭。   哼!   出尔反尔的人走着瞧!   绝对不会让你如此好过。   温烨霖低头,紧张投入工作中。   既然三姐着急,他不能拖后腿不是。   温知著特意回身瞧了眼温烨霖,看他老老实实开始干活,欣慰地笑了笑。   霖弟还不算太傻哦。   -   她校完手中稿子,这已是第三版,安排下去排版、誊抄,之后再进行刻版、印刷,一步步流程按照事先划好的时间节点走下去。   交代完后,温知著去见了约好的萧兴运。   她把手中的部分书稿给他看,道:“萧老板,这就是我设想的要配插图的地方。这几张是草图,你看看可不可以做?”   这是江无妄的那本奇幻之作《未尽渊海》的插头。   原本,她想着先出文字版本,待找到合适的插画师,可再出插画版本。万万没想到,读者投稿箱给了她惊喜。   她在众多投稿中,挑出了这份独具一格的。   很符合她对这本书的期待。   温知著静静看着萧兴运,对方先是垂眸仔细阅读她给的书稿,长而密的羽睫垂着,缀下淡淡阴影;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页页翻过,表情柔和闲淡。   萧兴运看完抬眸,恰好对上温知著的目光,诧异地摸摸脸,疑惑问:“温老板,萧某脸上有脏东西吗?”   温知著摇头,莞尔一笑:“没有。请问萧老板看得如何?”   萧兴运挑出其中几张纸页,配着她给的书稿,一一指明修改的地方,譬如哪里笔墨多余、哪里不适合刻画、哪里需要删改,还有哪里需要调整下构图结构。   两人低着头,凑得稍近。一股淡淡的、清甜的香味钻入萧兴运鼻尖,惹得他鼻头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不由稍稍走神。   他微微抬头,见着温知著低着头、蹙眉思索,对方脸颊如樱粉,水润细腻;皮肤洁白无暇,如玉般闪烁着光泽;许是这会子天气渐热,他好像能罕见对方鼻尖的细小汗珠,以及浅而薄的绒毛。   他不由偏偏头,耳根不由泛起层层热意,在日光着愈显耀眼。他努力回神,却总觉鼻尖萦绕着那股子香气。   ”萧老板?“   温知著抬眸,讶异看着萧兴运。   萧兴运瞬时回神,歉意道:“温老板对不住,方才一时不慎走神了。”   “无妨,劳烦你再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萧兴运注视着对方灿若星辰的杏眸,轻声答“好”。   一番讲完,温知著频频点头,而萧兴运也在纸页上做好了清晰翔实的修改笔记。   温知著拿到他修改的画稿,不由笑道:“如果不是在木匠铺子认识萧老板,如果不是我们现在还有合作,我真的无法相信,萧老板仅仅是个木匠而已。”   萧兴运眉梢轻扬,眼睛微弯,笑道:“谢温老板夸,萧某惭愧。”   温知著大咧咧摆手:“萧老板如此客气,实在是萧老板太过全能。”   萧兴运温声道:“是温老板给了萧某机会,在此之前,萧某并不知还可以如此,属实跟着温老板长了见识。”   温知著淡笑,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们二人合作良多,这自然是互帮互助、互相学习。”   萧兴运点点头,深以为然道:“确也是,不过……”   他温润似水的眸子看着温知著,眸内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他终是问出了那句大胆的话。 第61章 碾轧 拭目以待。   “温老板, 敢问您那里要小工吗?”   “嗯?”温知著一愣神,“萧老板有推荐吗?”   萧兴运紧张得舌尖舔舔牙根,试探开口:“温老板, 您看我如何?”   温知著一愣,而后真的认认真真打量他一番。感受到这道视线,萧兴运不觉挺了挺背脊, 神色微微一紧,清润的黑眸中潜藏着一丝期待与焦灼。   温知著挽唇轻笑, 本想说“萧老板又开玩笑”,一偏头跌进对方认真的眸光里, 到了嘴边的话一时被收了回去,变成了不确定的疑问:“萧老板, 你是认真的?”   萧兴运颔首言是,内心倏地松口气又再次悬起, 他认真答道:“是的,温老板。”   他想了想, 又道:“温老板带过来的东西,每次都能给我新的灵感和感觉,让我很是惊喜。所以, 我想去给温老板做工,想亲手做一些这样的插图。它们真的很好。”   如果不是很好, 他根本不会按耐不住手痒。   这些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忍不住想要投入其中探索。   温知著揣摩萧兴运话里的意思,几乎肯定他是认真的。   她一看对方, 他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温和有礼又饱含期待。   她单手托腮,想了想回答:“小工应是不行的。”   萧兴运眼眸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温知著又笑盈盈接道:“以萧老板的实力,做小工着实委屈了些。我可舍不得这样糊弄我们的最佳合作伙伴。不如,萧老板做我们的名誉技术顾问如何?”   “名誉技术顾问?”   萧兴运疑惑咂摸着这四个字。   温知著同他讲了讲意思,萧兴运问出重点:“温老板,这样一来,萧某可否有幸做插画的刻版?”   “自然,还有赖萧老板帮忙。先前,与您说去给我的人上课,这下您有了这个名头,更加名正言顺,我也能不那么受之有愧。”   “温老板不必如此,本是萧某所求。”   “好,那我们就合作愉快。”   温知著伸出手,萧兴运望着眼前纤细如玉的手指,他同样伸手轻轻一握,柔软细腻的手感一触即是,却如轻羽撩动心尖。   他不自然地偏过头,耳根微微起了层淡淡粉意。   “等温老板消息。”   “好。”   -   两人敲定这个事情,温知著回去便让小秘书和插画师联系。对方没有明确留下地址,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机、网络这种方便联系的,只好将回信送到对方说的一户人家。   这个事交待下去,温知著先忙着处理稿子的事情。   状元笔记开印,预售开始。   她又问了下赵婉仪另外一件事,“婉仪,另外一本新书如何了?”   赵婉仪汇报进度,“三天后可以刻版、印刷。”   温知著欣慰道:“好,辛苦了。这件事搞定后,让你们休息几日。”   赵婉仪眼睛一亮,又随即耷拉下眼皮,慢吞吞道:“还有好多稿子没看完,状元满分学习指南也在进行中,还有课程也在研发,已经将试讲时间放出去了,好像没什么时间休息……”   “这样啊,事情重要,偶尔也要劳逸结合。”   温知著道。   温烨霖赶忙接道:“就是啊,三姐说让你休息,你就休息,万一把自己熬坏了,岂不是更耽误事儿?”   赵婉仪若有所思:“好像说得也是。”   温烨霖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然说得对了,能休息要干活,傻子才干!   不说他现在不爱钱了,但是他现在是赚了钱了。   可每天如同一头老黄牛,赚的那些银钱全都没时间花,这还有什么意思?   想想就没劲,好嘛?   温烨霖“咚”一下一头栽进书稿里,做生无可恋状。   当初怎么就想不开,上了三姐的贼船呢?   上贼船容易,下船可真难。   他现在不就是卡在上面,不上不下,难受不已。   -   转眼过了五六日,徐春霞从外头回来,把手中的书递给温知著:“东家,您看看。”   温知著一看。   可以,内鬼又行动了。   对方出不了状元系列图书,但是可以出错题笔记,这个思路刚好是寻着他们说的去做的,看上面的联名作者也是之前与他们合作又反悔的那些个人。   “我知道了,先放在这里吧。”   温知著把书放在一旁,不再问这个事。   徐春霞一脸担忧,又不好置度她的意思,显得忧心忡忡。   “最近,状元系书卖得如何?”   “挺好的,最近联合赵川东一起,印制室那边三班倒,一直没停,但还是有点顾不过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安排。”   温知著问完,又埋头工作。再一抬头,发现徐春霞还是站在原地,张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神色很是担忧。   “怎么了?”   徐春霞想到这些日子,自觉书局好坏与自身挂钩,倘若书局不好,她的日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于是,她心一横,指指她带过来的那本错题集,问:“东家,这个真不管吗?”   “再等等。”   温知著这般说了,徐春霞也不好过问。   “春霞,你去找婉仪,她那里有新书要和你对接。”   徐春霞应道:“好。”   温知著低头,瞥见那本她带过来的错题集,拿起书走到许翔工位面前,敲了敲他的桌面道:“许翔,你跟我来一下。”   -   会议室内,温知著冷眼看着他,指指前面的书,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翔装傻:“东家,这是什么意思?别人又抢在我们前头了?”   温知著抱臂坐着,闻言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问他:“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啊。”   许翔看着很是镇定,没有什么慌乱。   温知著心底轻哧。   当初选题泄漏,对方还想半途截胡状元书系,但没有成功。这件事温知著知道,却一直做得不动神色。   从那个事情一出,她便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因为编辑部选题的事情属于小范围的,出问题的就那几个人。   赵婉仪、温烨霖、许翔、徐春霞。   赵婉仪不能坑哥,温烨霖不会坑姐,那么剩下的就是许翔和徐春霞。   徐春霞……温知著想了想,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她儿子也要成为进士科笔记中的一份子,她不至于坑儿子吧?   那么就剩下许翔了。   这个话不多,多是闷头做活的编辑身上。   但他着实滴水不漏,温知著甚至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她便决定,请君入瓮。   果真……   正如现在,事发到此,温知著把证据甩在对方面前,许翔一脸平静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许翔,你泄露书局选题,与外人联合。现在你看到的就是证据,还不认吗?”   温知著冷冷看着他。   许翔眉峰一动,翻开那本错题集,翻了几页后又合上,温和道:“东家,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呵。”   温知著斜倚着椅子,一手搭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许翔再道:“东家,这是别人出的书,选题泄漏是之前便有的。但是,您不能就此认为泄漏那个人就是我,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这个选题。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吗?”   “当然。”   温知著扯了下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个错题集的选题,除了你再无第二个编辑知晓。至于,霖弟、婉仪和春霞,不过是配你演的一出戏罢了。”   她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许翔的反应。   直到此刻,一直平静的许翔脸色才微微一变,眼神稍许慌乱,转瞬又恢复正常。他敛去眸中焦急之色,道:“东家,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话语淡定,但仔细一听便知与先前不同,带着点点颤意。   “确实是你藏得够深,不请君入瓮,怕是永远不知道。”   温知著身子前倾,两臂搭在桌案上,看着许翔一字一顿道,“其实,你来的时候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对吧?”   怪不得,当初能那么轻易找到一个合适的编辑。   许翔的各方面,都叫温知著挺满意。   原来,早就是别有用心。   许翔稍稍抬眸,对上温知著冷然的目光,道:“东家,如果我说不是,您相信吗?”   温知著挽唇一笑,反问他:“你觉得呢?你敢拍着胸脯保证,你不是怀揣着目的而来?”   许翔噤声。   “不过你这般镇静,想是知道你背后的主子会保你对吧?”   温知著站起身,回头看他,薄唇轻启,“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而后,她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官兵等在外头。他们得了示意,上前准备把许翔拉走。   临走前,温知著看着闷不作声的许翔,说道:“我们不妨猜猜,你到底能不能走出府衙大牢。”   人被带走后,温知著对陈子墨道谢,“有劳您了。”   陈子墨觑着她的模样,浅笑道:“没想到,整个上京城倒是三公主最为遵法守法了。”   温知著不知他是何意,只当好话听了。   “那是必须的,不然就是时时刻刻给您添麻烦。”   她想了想,又道:“只是我朝出版律法不规范,这种泄露商机的事情,恐在律法上也很难判。”   陈子墨稍稍敛眉,认真道:“确实如此。可能结果会让三公主失望了。”   温知著摆摆手道:“无妨,让他吃个教训。”   之后,他有的是苦头吃,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她如是想着。   没有一个幕后指使者,愿意自己做的事不仅落空,还会被反打一耙的。   接下来的,就是许翔和幕后人之间狗咬狗的戏码了。   不,或许只是许翔单方面被碾轧而无还手之力。   温知著拭目以待。 第62章 大话 心情不好。   印经院错题集先发制人, 各位学子趋之若鹜。这种盛况持续了约莫三天,情况便急转直下,因为有书馆也出了一本错题集!   与印经院庞大的编选队伍相比, 有书馆这本错题集的编选更值得瞩目——状元、榜眼、探花前三甲强强联合,解析错题,指点迷津。   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   这样一本名头听着高大上, 编选队伍又那么金光闪闪、宛如一个个行走的人形招牌,一时间众位学子登时弃印经院而选有书馆。   进士的确很厉害, 这个一点不假。   但进士和前三甲比呢?自然是后者更厉害。   是以,顾客们的选择毫无疑问。   再者, 有书馆的质量从来都是有保障的。   就这样,即使被抄了选题, 温知著这边也完成了逆袭战。   经此一役,有书馆彻底在上京城站稳脚跟, 成为学子的首要选择。   印经院内,常元玮正在幸灾乐祸:“嘿嘿, 这个彭鸿朗不知真傻还是假傻,这是被三公主那边摆了一道吗?”   温知婷没好气看他一眼,道:“表哥, 这损失的是印经院,你不该这般高兴。”   常元玮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玉环, 笑意从嘴角溢出来,爽声道:“我高兴,当然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彭鸿朗不是最眼高于顶的吗?这被耍着玩儿,连番栽跟头,我看着可真有意思啊!”   温知婷:“……”   白瞎了一张俊脸, 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此刺眼。   常元玮笑完,又故作正经道:“说来,我倒是对三公主产生了兴趣。这是个奇女子啊,跟她以前的名声大不一样。”   “表哥!”温知婷气恼跺脚,“小心舅舅听到你的话,又要罚你。”   常元玮眼尾上挑,显露几分轻挑之意,漫不经心道:“听到又如何?再说这屋里只有我和表妹二人,若是我父亲知道了,表妹啊这肯定是你告状啊!”   温知婷:“……”   -   他们幸灾乐祸的同时,彭鸿朗正怒斥一人:“你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对方的重量级选题,我们一定要抢过来。现在呢,抢过来留在仓库生灰吗?”   “我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找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做事。爷爷老了,父亲难道也老眼昏花了吗?”   他对面的许翔脸色一阵青白,眼底闪过几分不甘,道:“属下不是大将军的人,不归大将军管。”   彭鸿朗眉心一跳,怒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反了天了,还是说你故意和别人里应外合?”   许翔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何况,他在京兆尹大牢的五天日子并不好过,对方虽没用刑,但是监牢里什么人都有,饶是他自诩有能力,在牢里还是吃了不少亏。   这一出来,就受了彭鸿朗一通骂不说,还平白遭受了一堆污蔑,他整个人显得有点阴沉。   彭鸿朗这个被宠出来的大少爷,一眼就看出他的不高兴,嘲讽道:“怎么,你觉得小爷我说错了?难道不是你消息错误,害得小爷我出了这个大丑吗?”   许翔忍着怒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但属下也不知他们竟然另做了一本……”   “哼。”彭鸿朗轻哧,满是嘲讽之意,“这说明早就怀疑你了呗?我都要觉得,你这是故意和对方里应外合了呢,怎么会办这等没脑子之事。”   许翔脸色再变。   彭鸿朗故作好心道:“罢了罢了,这个事就当我认栽,但是你嘛……虽然我惩治不了你,但是你的主子等着你呢,快些去回话吧,别叫人久等了。”   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冷汗逐渐渗出额间,可是许翔无法,只能去回主子话。然而,他没见到主子,只让人带了一句话:“主子对你很不满,你想想该如何将功补过吧。”   -   这几日,大印书局很热闹。   一是解决了内鬼的事,二是破卷的牌子算是立起来。很多外地书商也有和他们谈合作业务,温知著和徐春霞一一接洽,选择合适的书商来合作。   同时,还有两件事提上日程。   一个是外地有书馆的开设,因为破卷成名,外地学子对教辅书的需求渴望也节节攀升,温知著看着时机,应该是到了可以去外面开设分馆的时候了。   这个事,她打算江无妄的书上市之后,再动身前往别地。   而另外一个,是当下就要办的。   大印书局印制室和刻版室的独立。确切说是,温知著打算成立单独的印厂,印制室和刻版室同时迁过去。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图书发行量逐渐增大,原本的一个部门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而且因为接二连三选题泄露情况的出现,温知著觉得这个时代与前世最大的不同是:你不能贸然将自己的图书放到别处印刷,否则可能会出现无数盗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不如成立自己的印厂。   何况,她觉得时机成熟了。   她有钱有人又有销售量,不怕厂子会闲着。   不过要找合适的地方,有点困难。   她有拜托牙行在找,虽然心急,却也无法急于一时。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当初投稿画师的回复:同意合作,但只能用这样间接的方式联系。   温知著有点犹豫,不知背后是人是鬼,害怕出错。但确实只有对方的插图,配得上江无妄的书。   经过两三天的深思熟虑后,温知著决定答应。   “你联系月支,请她签协议。”   “好的,东家。”   两方协议签得很顺利,温知著有种梦回二十一世纪的感觉。   曾经,她在网上约插画师,看样图没问题,两方再敲定试稿风格,全程不见面,隔着一个网络天南海北的不同人实现合作。   月支画师也来这么一遭。   温知著很想感慨一句:有内味儿了有没有?   她敲定好月支,便派人把这个事告诉江无妄。当初,他也是看过试稿的,还算满意吧。谁知道,这回小秘书过来回话说:“江先生有些不大高兴。”   温知著担心这个任性的少爷搞出什么幺蛾子,决定亲自去看看。   一进门,就迎来对方的冷嘲热讽。   “呦,我们大忙人来了?还真是蓬荜生辉哪!”   江无妄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惫懒地掀了掀眼皮。   温知著不理会他的话,井字在椅子上坐下,郭子为她倒茶。   她端起茶盏轻啜口茶,清新淡雅又带着点甜意的茶香瞬时萦绕齿间,一时让人情绪平和了不少,连带着温知著看江无妄也顺眼了几分。   “听说江大先生心情不爽利,特来瞧瞧什么情况,别耽误了书稿才是。”   “哼。”   江无妄鼻子出气,很是不满。   “温老板不愧是温老板,这一来就催着人干活。本少爷决定了,下部暂时不写了。”   温知著眉心一跳,忍着想要揪住江无妄衣领质问的冲动,问他:“敢问江大先生,可否说说原因?”   “心情不好,不想写。”   江无妄合眼靠在椅子上,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江大先生……江郎才尽了呢。”   江无妄眼皮子狠狠一抖,想立即睁开眼反驳,又觉得这样急切不好,一来有点落了下风,二来又好像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无论哪种,他光是想想就不爽。   于是,他索性闭着眼,仰着脸,迎风闻香,恍若没听到温知著的话。   温知著瞧着他的神色,笑着道:“看来,我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了。既是如此,江先生未免太苦了些,我近日听说了个新鲜吃食,名曰青团,恰好是外苦内甜,我刚好去尝尝去,也算是替江先生苦一苦。毕竟,才华这个事,真的说不好啊。”   她站起身走,余光偷瞧着江无妄的反应。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等她还没数到八,江无妄直接从躺椅上翻身而下,理理衣袍,朝她走过来,嘴上却还是嫌弃得很:“温老板说错了,苦之一事,只能自尝,旁人无法代劳。”   “江先生此言差矣,我这是替你叹息。我只要一想到,江先生先前那般才华横溢,现在江郎才尽,就心痛不已。这是我们大印读者的损失啊,只能看一本永远不知道结局的书。”   江无妄听够了这个话,再没忍住反驳道:“谁说没有结局了?”   “我刚说的啊。”温知著眨眨眼道,“江先生不是不打算写了吗?既然是这样,旁人岂不是永远无法看到结局。”   江无妄脸不红心不跳道:“少爷我又改变主意了。”   温知著莞尔一笑。   江无妄又道:“还是劳烦温老板先带路吧,指不定那劳什子青团让本少开心了,说不定明天下部就写完了。”   温知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伸手晃了几下,面露疑惑,“今儿的风挺大的啊。”   江无妄:“?”   他看着她奇奇怪怪的动作,问她:“温老板这是何意?”   温知著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心说,这风挺大的,江大先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江无妄:“!!!”   敢说本少说大话,我就给你瞧瞧我是怎么一天写出下部的! 第63章 大事 泥捏的吗。   短暂的气闷之后, 温知著但笑不语。   江无妄能一天写出下部,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她不抱一点希望。但是如果他能不拖稿, 顺顺利利写完交稿,这确实是温知著想看到的。   她慢悠悠往外走,江无妄已是催促道:“温老板快些, 那个青团在何处?省的时间久了,本少改变主意了。“   ”行了, 走吧。“   两人出门,到了青团摊位前。   一个个扁圆的青团窝在硕大的蒸笼里, 看着粘粘的,又有点软趴趴的。   温知著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问了江无妄的口味儿,给他要了两个豆沙馅儿的, 而她自己则要了豆沙的、雪菜肉的、腊肠笋尖的……一共四种不同口味。   江无妄看看她盘里的青团,又看看自己盘里的, 瞬时觉得自己可怜了几分,忍不住道:“原来,温老板就是这样厚此薄彼啊。”   温知著:“?”   “温老板自个儿种类丰富, 便是这样敷衍作者的吗?”   温知著没辩解,给他要了个腊肠笋尖的, 道:“江先生,尝尝。”   腊肠笋尖,一听就是咸馅儿。   江无妄眉头轻蹙, 但话是自己说出来的,这时候摆在面前的哪怕是硬石头,也要硬着头皮吃下去。   他筷子夹着软和的青团, 轻咬一口。   青翠而软薄的外皮登时破了个口子,柔软的青团皮带着浅淡的青草香气裹挟唇齿,又有着点点草药的味道,香气中蕴着点苦味涩意,入口却是满口醇香。   腊肠油而不腻、香厚有味,笋丁鲜嫩干脆,两者搭配一个软一个脆,相得益彰。   温知著很喜欢这个味道,而江无妄再吃了一口之后,紧皱的眉头再也没松开过。   不是不好吃,就是不合口味。   温知著看着他那个勉强的模样,心底好笑,问道:“江大先生,现在感觉如何?”   江无妄蹙着眉,不甚高兴道:“还行吧。”   嘴硬,再接着嘴硬。   “那江大先生多吃点。”   温知著又给他夹了一个青团,江无妄眉心直跳。   他吃完这个咸馅儿的青团,本想说“一般般吧,本少不想吃了”,恰好对上温知著笑盈盈的眸光,心底不愿轻易服输,只好夹起青团,一脸如上刑一般放到嘴中。   嗯?   不是咸馅儿,而是豆沙的清甜,江无妄讶异地挑挑眉,一脸的忍辱负重也卸了下来,整个人慢吞吞吃着青团,满是享受。   温知著看他吃得差不多,便先回去了。   回去之前,又催着他写了两章稿子,翌日会让小秘书来取。   江无妄一口吃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又说不出话,唯有瞪着眼看温知著离开。   他就知道。   根本没有什么白吃的饭!   -   温知著回去,把萧兴运介绍给大家,这是他第一天来大印书局挂名。   “以后萧老板就是我们印刻室的技术顾问,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萧老板请教。他很厉害的,大家欢迎!”   萧兴运没想到温知著还给他弄了个欢迎仪式,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清润的声音也带上点腼腆之意:“大家互相学习,以后多多指教。”   温知著又道:“萧老板可能不常常在书局,所以有什么问题可以趁萧老板在的时候问。这回萧老板加入,主要是带着大家一起做刻版印画,这样往后的图皆可以搭配插图了。”   以林小木为首的刻印室众人激动点头,热切的目光看着萧兴运,表示了对他的热烈欢迎。   如此,萧兴运正式成为大印书局挂名一员,参与印刻室的工作。与此同时,大印书局的第一本小说,正式进入出版倒计时。   温知著数着日子,盼着它出版。   在出版之前,各种营销宣传活动,温知著让徐春霞也紧锣密鼓地安排上。   是以,即使书还未出版,前期宣传的到位,也让很多人知道:大印书局将要出版一个重磅图书!   众人皆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毕竟,经过近一年的积淀,又靠着几场考试打下名气,大印书局俨然成了图书行业的一块金字招牌。   别人一提书籍,就要说“大印书局如何如何”;别人一说科举考试,就要说“大印书局的破卷如何如何”;别人一说老师,就要说“大印书局的赵又、温三怎样怎样”……   总而言之,大印书局已成了上京城家喻户晓的那一家,有书馆的生意日日不断,连带着阅读区也开始发挥作用。   甚至说,因为温知著的特殊身份,带动了整个图书品类的丰富和发展,其他同行虽然倍感压力的同时,也受益于此,对她的感觉颇为复杂。   在这一派欣欣向荣之时,一个消息的出现着实有些不合时宜。   官方可能取消民间刻印。   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传得有鼻子有眼,一副“明天就要开始实施”的样子。同行们得到这个消息,人心惶惶,一时间手足无措。   有的有些门路的,开始朝上打听,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心中更慌。而那些没什么底气的,在消息连着传了三天之后,开始暗戳戳地找下家接盘,省的被殃及。因为弄不好,轻者坐牢流放,重者可能会杀头。   这大家怎能不怕?   这个时候,温知著的特殊身份就显示出来了。   因为她是公主,肯定不会被流放或者杀头,所以之前那些同行对她敬而远之,这下子慌了神,纷纷找她来拿主意。   一时间,温知著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家当然希望饭碗不会被砸,但相比砸饭碗,眼下似乎保命重要。   当有第一个人来找温知著时,她听人说起这个消息时,还有瞬间的茫然。   “您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消息?”   “您不知道?”那人愕然,“这上京城内里里外外传开了,说是要取消民间刻坊。”   温知著皱着眉头,似不敢相信这个事。   毕竟,她开始做大印书局之前,是得到允许的,朝廷是许可民间刻坊存在的。按道理,不该出尔反尔啊?   她这几日忙着书稿,没怎么关心外面,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这等大事。   但是,她不好否认,也不好回应,只好先说道:“我这几日忙,未曾关注消息。我打听一下,也谢谢您来告知。有什么咱们可以及时联系,互通有无。”   “好好好。”那人满口答应。   人公主这样说了,愿意和他们互通有无,自然求之不得。   要打听消息,温知著先派了人去打听上京城传着的各种消息,而后她向温烨霖问起此事。   “霖弟,你知道这个吗?”   温烨霖摇摇头,“没听说啊。”   倒是赵婉仪若有所思,说道:“我父亲下朝回来,好像说了这么一句,听说是有人上书陈情,言及民间刻坊肆意敛财,不顾百姓生存死活。”   温知著沉默了。   如果卫国公下朝回来说这件事,说明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她和霖弟都没听说,若不是旁人找过来,是不是等到下了决定,他们才会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知著多想,总觉得这个消息是避着他们的。   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这边同行来了一家又一家,还有结伴过来。他们忧心忡忡,面容忧虑,言语间都是请温知著拿主意。   “温老板,您说说这书现在卖的,比以前得便宜一半吧?这怎么能算敛财呢?”   “是啊,就是说啊。这书的利润真比不上以前,这刻版、印刷都需要大笔工钱,这都是成本里的啊!”   “再说,做的人也多了,大家就得想方设法出新品,要不就是降价,这一来二去,看着热热闹闹的,钱也没真赚多少,怎么就被安上敛财的帽子?”   “听说不光是敛财,还有什么传播什么言论,影响百姓思想啥的……”   “这不是匪夷所思吗?咱们就出了些科举书,能改变啥言论,传播啥思想?”   “听说是……那边生意不太好?”   有人暗戳戳指出。   旁边立即有人不耐道:“那边是哪边,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那边啊……印经院。”   最后三个字,那人做了个口型,但没吐出声音。在场的人皆是一瞬不瞬盯着他,自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家一时沉默不说话了,温知著也敛眉不语。   她都不知道的事,结果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差在她面前放个鞭炮告知了。   良久,有人试探开口:“温老板,敢问您有办法吗?您要是有什么办法,您说出来,大家伙儿绝对都听您的。”   “对啊,肯定听您的,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温知著:“……”   之前,可没见你们这般热情。   但这个事是大事,温知著只好道:“各位稍安勿躁,大家一起拿主意。不过现在消息来源也不确定,朝廷也未发通知,我们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不妨先干嘛干嘛,等到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性,再做应对也不迟。”   “唉,就怕到时候来不及了啊。”   一人叹气不已。   朝廷一发命令,难道还有收回的可能吗?   其他人跟着附和点头。   温知著淡淡道:“依现在情况,传闻很多,但一日不确定真假,这一日就是流言蜚语,难道各位要跟着流言做决定吗?若是如此,怕是我也无能为力。我这边没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也没接到什么具体通知,自然无法给大家一个准备的答复。”   “再说,生意是自己的。若是我说一句,大家先别做了,保命要紧,结果这消息是假的,你们难道心里会不怨?若是我说这个消息是假的,大家不要慌张着急,让你们接着干自己的,你们真的就能安心?定然不能。”   “但是依我的意思,这种大事肯定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那么,我们自然可以等着过程,进行适合地调整。”   有人提出疑问:“可温老板,如果真不让我们做怎么办?”   “这个……”   温知著垂眸沉思,她想了一瞬缓缓道,“那要看朝廷是因何原因了。”   如果真是为了给印经院让路,而取缔民间刻坊,那温知著势必要争取一番。但是这会儿子人多眼杂,她不能开这个口,以防落到有心人耳中成了把柄。   “众位先不要着急,总之先不要自乱阵脚为好。大家各自打听到的消息,可以相互告知,以做好应对。”   温知著一锤定音。   其他同行也觉得甚为有礼。   他们向温知著寻求帮忙,肯定不能是绑架人家行事。况且,现在一切未定,就这样下决定未免草率。   然而,稍微有点脑子和实力,不愿轻易下决定。但是有的则不一定。   翌日晨起,温知著在书局门口遇到了吴全。   因为前些时日见过,温知著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相比上回,他近些日子应该过得更不好,看见温知著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生活的艰苦。   “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当初为了他还从您这儿离开了,结果他就是这么对我的。害怕您打击报复,就开始打压我,每日派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计给我不说,工钱还减了一大半。这还没完,现下有点风吹草动,他就把我辞了,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求求东家,收留我吧。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有个好东家不珍惜,反而把那个石头当宝贝。东家,是我不是人!是我的错!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次机会吧!”   吴全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他边说边觑着温知著的反应,见她神色淡淡的,“啪!啪!啪!”三声脆响接连响起,他一下下地自扇耳光。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地指指点点。   吴全观察着众人反应,眸底闪过一丝喜意,甚至跪走了几步,想攀住温知著的衣裙。   亏得温知著反应快,立时后退了几步,敛眉冷声问:“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吴全愣了片刻,失声“啊”了一声。   温知著又道:“你表演这个地方,没选对地方。你看看周围,人不够多,建议你下回做好准备,换个场地,说不定被更多人的言语一激,我倒是会心软。”   “但现在,你打错主意了。”   说着,她绕过吴全,大步回了书局内。 第64章 求援 不负所愿。   温知著回去后静坐在书案前, 两眼放空,思绪不知飘往何处。   昨日回宫,她去找了温宏毅。   对方对她的到来, 似早有预测,言语间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他道:“著儿,有些事非朕所愿, 实在是迫不得已。朕在的这个位置,看似光鲜, 但千万人盯着,容不得朕出一点差错。”   温知著:“父皇, 儿臣知道,您身为君, 必要以身作则,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儿臣可以理解的。只是,刻印一事, 允许民间刻印,利于广开言路,言论下沉, 也助于学术发展,这是于万民有利的。儿臣私以为, 父皇可以去上京街上看一看,现在更多的人能有书可读,他们是多开心。”   然而, 温宏毅只是淡淡点点头,沉声道:“著儿,你容朕再想想。”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之后, 温宏毅又问起她的起居饮食、日常生活之类的,提及她今日已十七岁,神色变得严肃。   “著儿,今年你已十七,去年退亲一事对你打击甚大,朕能理解。不过算起来,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皇后相看了几个,朕觉得还不错,你改日去相看相看,合适的就定下来。虽然朕在这个位置有时身不由己,但你身为朕的女儿,朕一定会尽最大能力保你得偿所愿的。”   温知著看了眼温宏毅的神色,她张张嘴,那句“儿臣暂时还不想成亲,只想陪在父皇身边”的话还是选择咽了下去,变成了“好,儿臣知道了,谢谢父皇”。   临回去之前,温知著争取了最后一个机会。   她向温宏毅做出请求:“请父皇再有真正决定之前,可否容儿臣最后再为这件事说几句话。”   温宏毅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同意了。   这一整日,温知著都在想:如果温宏毅真的要禁止民间刻印,该怎么办?   这一天,还有几个同行来找到她。   她不好直接拿主意,但是也请大家将陈情理由一条条列出来。   “我不能因私利而去置度朝廷意见,各位不妨把想法写出来,签上姓名,倘若真的需要的话,我会尽我之力将这个呈上去,但是我不能保证这就一定有用,仅仅是试试看而已。”   众人一时沉默不语。   他们纷纷在心底权衡利弊,这个到底是签还是不签?签了有没有更坏的结果?   有人试探地问出心中最担忧的事:“温老板,您说会不会……我们会被……”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温知著看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人,见他们深以为然,方知他们所担忧之事,尽力宽慰他们。   “国有国法,各位请放心,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哪件事不是从百姓出发?哪件事不是为百姓谋利?减免赋税、推行科举、广开言路……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表明当今圣上是明君,既是明君,各位就该相信,定会按照国家律法办事,不必有如此忧虑。”   众人听她所言,若有所思,但脸上忧虑未散。   实在是这件事对他们打击太大,虽然还未真正有定论,但传言一日胜似一日,好像下公告就在明日一般,连带着也影响了近日的销量。   因为流言沸沸扬扬,几乎到了满城皆知的地步。很多人不明真相,自然要赶紧偷摸地划清界限,免得被殃及池鱼,是以,各大书坊、书铺门可罗雀,旁人不敢再进去买书。、   温知著也听徐春霞汇报了有书馆的影响,甚至赵川东几次过来打听情况。他可是把全部身家砸到了书馆上,这要是不行,可就真的翻身无望了,因此,他整个人忧心忡忡。温知著让徐春霞先安抚他,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她看着各位同行神色各异,虽觉她所言有理,却是不敢下定决心,这也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的走向,态度上并不乐观。   良久,终于有人咬牙沉声道:“我愿意签!不签没有机会,若是签了还能搏一搏,我愿意试试,有劳温老板帮忙了。”   他向温知著江湖式抱拳,表达感谢之情。   他知道,他们之所以来找温知著,看中的就是对方的身份。但他心里也知道,凭借对方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她做或者不做,完全不会影响其日后的生活,也不会改变对方尊贵的身份。   但是,她愿意这样心平气和地同他们对话,愿意给他们往上递一递声音,这就足够了。所以,他愿意试一试。   他朝温知著借了笔墨纸砚,写下自己的陈情,签下大名并按上手印,虔诚地交给温知著,道:“谢谢温老板。”   其他人见状,本就有些意动的,脸上挣扎更为明显。少顷,一个又一个人选择写陈情、签字按手印。   他们大抵和那人想到一块去了,温知著本没有帮他们的必要,帮或者不帮,全在她如何选择,而她无论怎么选,旁人都无法置度。   现在既然有个机会,那自然得试一试。   不试,未免太过不甘心。   他们写完,挨个儿向温知著道谢。温知著面色不显,但是心里却有股异样情绪划过,眼圈也有点发涩。   这种出版业集结的盛况,她没想到会这样出现。   出现得有点早,却又出现得刚刚合适。   他们或许不知道结果,但就是这种知其难而迎难而上,让她动容。   他们走后,温知著看着这一张张陈情,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她将它们放入牛皮信封里,向办公室里其他人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她是去她外祖父,首辅游向文家里。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去外祖父家。   之前和对方打过交道,温知著不算太过紧张,而她这个时间节点过来,游向文大概也知道她所为何事。于是,她和外祖母、舅舅、表哥、表妹短暂的认亲之后,就被游向文请到书房谈正事。   “见微,老夫知道你所为何事。这件事很难,毕竟你要知道,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权力的统一和集中。”   “我知道的,外祖父。这是我带来的各位同行的陈情,您看看。”   她把装好的东西交给游向文。   “统一官方刻印,有好亦有弊。集权是好事,但同时也是坏事,人人皆有思想,思想各有不同,倘若禁锢百姓的言论,一日两日、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两年,或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时日一久,难保不会出问题。”   游向文叹口气:“老夫又何尝不知啊,皇上……他应该也知啊。”   可没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那种统一天下之言的成就感,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让人心潮澎湃啊。   这些话游向文没说出口,但他心里未尝不这样想。   他不否认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这些确实说到了皇上心里去,才会使他产生想法。   不然,没有一个人是能左右帝王的。   温知著看他面色,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没有过多勉强,只是道:“您先看看,即使可能性不大,我也想试试,若是您愿意帮我一把就更好了。”   游向文翻看着手中的陈情,心底情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待他一一看完,他长久地吁了口气,无奈问:“见微,你这又是何必啊?吃力不讨好,还可能会落你父皇怨怪。”   温知著垂着眼睑,神色平静,开口道:“我知道的,外祖父。可是我想试一试。人总要有什么坚持的,或是想做的事,而这世间爱书之人不计其数,我曾愿天下爱书之人皆有书可读,这是我开始的初衷,而现在我尚未做到,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外面,春光明媚,柳树泛青,冒出嫩芽,显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屋内,游向文蹙着眉,望着对方他熟悉又陌生的外孙女,心中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的这个刁蛮任性的外孙女就变得这样懂事了?   他竟不知,她心中藏有如此大的夙愿。   许久,屋内传来游向文的声音:“罢了,既然你如此说了,老夫拼出这把老骨头,也要试一试了。”   他不是不知开放民间刻印的好处,只是想着年岁高了,不想太过惹皇上不快,反而选择了明哲保身。   想不到宦海沉浮三十载,竟不如一个姑娘家,着实惭愧。   告别游向文,温知著又去拜访了南山书院、国子监的各位夫子和院长、祭酒,言辞恳切,请他们帮忙。他们没有明确肯定,也没明确拒绝,这对温知著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之后,她又去了青文书院,拜托青文书院的院长。   对方心知她说得有理,但还气恼当初出书一事,导致青文书院的学子数量骤减。   “您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您不是帮我,而是帮广大学子,也是帮您自己,以及您的书院。”   温知著温声道。   “我不做这个,还是公主,锦衣玉食不受影响。可是您想想,您愿意那些学子们无书可看吗?”   “怎么会没书可看?不是还有官方刻印的吗?”   “确实不假,可是您想想,当只有官方刻印时,您与他们合作还会有这般条件吗?到时,您合作与否,影响不了旁人,只会影响自己,不是吗?不仅如此,合作条件还会被一压再压,这是您想看到的吗?”   温知著一言戳中对方所想。   “而且,当初您拒绝与我们合作,印经院那边肯定出了更好的条件,才换来与您的合作。如果真没了我们这些书馆、刻坊,您觉得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给您这般好的条件吗?”   青文院长沉默不语,拧着眉陷入沉思。   许久,他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哼,还不是得怪您和三皇子,否则我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温知著知道他已改变主意,笑着道:“其实,我知道您是为学子们考虑。而且当初那个事,怎么也怪不着我们吧,我们可是上门请了三请,您也没松口,谁能想到后来您就同意和印经院合作了呢?不然,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   青文院长哑口无言。   做完这些事,温知著与温烨霖商量,有没有可能请他老师出山。   “霖弟,你的老师受世人尊崇爱戴,如果他能替咱们说话,也许会有点改变。”   温烨霖也拿不定主意,但他也看见温知著这些时日,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说道:“三姐,我去试一试。”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尽力而为。”   “好。”   赵婉仪见状,也来问她:“温同学,请问需要我父亲帮忙吗?”   温知著看了看她,想想道:“能帮忙最好,不能的话也不勉强,不要因为此事让你父亲受影响。”   赵婉仪低声道:“好,我回去问问。”   除此之外,各大纸厂也闻风而动,暂时不敢与他们合作。整个出版行业,几乎陷入停滞状态。   萧兴运这几日没在书局,特意过来跟她说:“木材的事情不要担心,萧氏囤了一些,暂时能够满足所需。至于纸铺,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家纸坊,温老板也可用,不用放心无纸可用。还有,刻版合作也在进行中,不必担心有变故。”   温知著原本忧心忡忡,萧兴运一来却把原材料的事情全部准备妥帖,让温知著毫无后顾之忧,她心中不由盈满酸涩的感动。   在这个时候,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选择逆势而上。   她仰着脸,笑着问他:“萧老板就不怕受连累?”   萧兴运黑眸中盈满鼓励之色,认真道:“不怕,我相信温老板可以度过难关的。”   “谢谢萧老板。你这么一说,我也变得有信心了。”   “那就……期待温老板的好消息。”   两人相视一眼,温知著稍稍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热,轻声道:“好,愿不负萧老板所愿。” 第65章 争论 是阴是晴。   翌日, 温知著得到了温宏毅的传召,来御书房与人掰头。   她站在那儿,听着彭鸿朗长篇大论, 句句皆为家国、朝廷考虑,冠冕堂皇,别无私心, 她不由嘲弄地牵了牵唇角。   这场关于“是否禁止民间书坊刻印书籍”的争论,已经从中午吵到傍晚, 她和对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愿妥协。   温知著偷瞥了眼上首的温宏毅, 对方面无表情。她知道,因为可以加强集权、巩固统治, 所以她的父皇同意禁止民间刻印。   否则,根本不会有这场争论。   温知著一颗心惴惴。   此时, 彭鸿朗气定神闲,挑衅似的与她对视, 一字一顿开口道:“还望三公主理解,此次微臣建议禁止民间刻印,绝无私心, 而全因其优势。”   “这同学在官府一样,刻印由朝廷掌管, 下可控制言论,约束百姓;上可统一集权,巩固朝廷统治, 且利于朝廷树立权威,增强威信。微臣的拳拳之心,皆为朝廷考虑啊。”   “三公主觉得呢?三公主该不会觉得, 微臣提出此事,是针对您一家书局吧?”   因着温宏毅坐在上面看着,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神色之间隐有得色。   “若三公主这样想,微臣可是大大的冤枉。不过,印经院自成立以来,便被民间刻坊挤压,生存艰难,确实有损朝廷颜面,这是其一;长此以往,印经院边缘化,不利于建立官府的威信力,这是其二;现在管理混乱,人人皆可插一脚,官方机构无法作为,这是其三。所以,希望三公主能理解,您不过一家书局而已,但需要的是这个行业的统一管理。”   温知著眼见着,温宏毅的眸光一动。   “哼。”   她冷哼一声,彭鸿朗脸色一变。   他当即要辩驳,温宏毅轻咳一声,他只好悻悻住嘴。   温宏毅掀掀眼皮,随口问道:“著儿,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回禀父皇,儿臣有话要对彭大人说。”   她坦坦荡荡迎上前,嘴角含笑,眸光清亮有力,看向最上首的温宏毅,他才是能一锤定音的人。   温宏毅淡淡道:“准了。”   她不卑不亢开口,声音平和,似未有任何不满或怨怼:“方才彭大人所言,儿臣实不敢全然认同。凡事皆有两面性,正如此事亦是一把双刃剑,禁止或能达到彭大人所言,但儿臣以为,弊大于利,不宜推行。”   “怎么就不宜推行了?”   彭鸿朗急赤白脸道。   “嗯?”   温宏毅发出一声质疑。   彭鸿朗猛地住了嘴,脸色变了又变,忙跪在地上向温宏毅道歉:“微臣一时情急,情难自控,请皇上赎罪。”   温宏毅声音没有温度:“行了,起来吧。”   温知著等御书房内又恢复安静,方才再度开口:“彭大人无需着急,等我说完,您有何不满,皆可反驳。现在,还望彭大人勿扰了父皇的兴致。”   说完彭鸿朗,温知著注视着温宏毅,说出自己的理由。   “官府之威信树立,不在剥夺百姓生存之机,而在公平公正合理。如果因印经院而禁止民间刻印,一来算以权谋私,损民利官,有损公平公正的合理性。百姓一时敢怒不敢言,那以后呢?量变引起质变,迟早有一日,百姓会怒而愤之。这是其一。”   “学在官府,可控制言论。相反,若学术下移,则可广开言路。自父皇登基以来,推科举、建私学、兴族学,这皆是学术下移的表现,那么儿臣认为,民间刻印亦是一种学术下移,不同于之前的教书育人,这是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书在四夷,利于百姓发声;书籍私印,是学术自由,亦是思想自由;学在四野,这符合父皇治国□□之理念,也契合大印安稳百姓之良策。这是其二。”   “并且,言论一事,亦如大禹治水,从来都是堵不如疏,堵可解一时之忧,却不断积患。而疏则可导万民、利万民,益于国家日后选贤举能。这是其三。”   “再者,彭大人提及印经院备受民间书坊排挤,实是儿臣不敢苟同。印经院流程臃肿繁杂,人员混乱散漫,这非是民间书坊之力,而是其本身如此。若是就此取缔民间书坊,儿臣不敢想象,印经院会是一番怎样状况。”   “因为儿臣始终秉承一句话,如果自己没做好,最先做的不是怨怪别人,而是要从自身找问题。若自己做不好,有他人之力敦促尚好,若无他人之力从旁刺激,反而会更一塌糊涂,这是其四。儿臣阐述完毕,请父皇明鉴。”   待温知著话音一落,彭鸿朗急不可耐道:“皇上不可,禁止民间刻印可以做到政学合一,从而保持政权稳定,统一中央集权啊。”   高坐上首的温宏毅蹙了下眉头,很轻很微小,一闪即逝。   彭鸿朗还在言辞切切,一副为国为民无私模样。温知著别开脸,不愿看他这副作态。   若是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已是板上钉钉,多半就是在彭家在背后捣鬼,口口声声不是针对她,而是为了印经院,为了大印。   哼,笑话。   这就是无能之辈,自认为旁人不做而自己就是天纵之才了。   而且,他这番还真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整个大印的民间刻坊。   只不过……   温知著觑了眼温宏毅的反应,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有没有起作用,因为真正的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她拥有无上身份,也要向皇权低头。   但此刻,她站直身子,直视着所有人,认真道:“儿臣所言所行,皆是因父皇过往之言行所得,儿臣始终相信,父皇是一届明君,定会有其判断。儿臣也相信,父皇不会让百姓失望。”   温宏毅稍稍颔首,辨不出神色。   彭鸿朗似有急切,但被温宏毅暂时喝止,只好闭上嘴。   良久,室内响起温宏毅蕴满歉疚的声音:“著儿,你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下。”   他话音一落,温知著余光瞥见对手露出志得意满的浅笑。   她抬眸,轻动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且不含糊,没有犹豫,也没有乞求。   众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望着那直挺坚韧的脊背,心头竟生了一丝迟疑:他们真的会赢吗?   —   直到走出很远,远到旁人再看不见,温知著那向来挺直的脊背,瞬时微松下来。   温烨霖等在外面,焦急不已。   一见她出来,立即迎上来,急切问:“三姐,怎么样?父皇认同你说的了吗?”   “还没。”温知著同他简单说了下当时的情形。   “一派胡言!”温烨霖脱口而出:“说到底,他们就是自己不行,就想着我们不做了,是不是就以为他们能行了?我们做不做,他们不行还是不行,拿这些理由搪塞,以为糊弄三岁小孩呢!”   温知著轻拉了下温烨霖的衣角,低声道:“三弟,莫急。”   温烨霖还是少年模样,略带青涩的眉眼此刻染上急色,不可置信问她:“三姐,他们都这样了,咱们还要退让吗?他们说不让咱们做,咱们就真的不做吗?”   “当然不是。”   温知著轻轻抬手,按了下他的眉心,似要将那双眉间的褶皱,温声解释:“剩下的交给我,既然当初是我拉你上了这条船,我就会负责到底,放心吧。”   温烨霖眸中跳跃着愤怒的火焰,语气又急又快:“三姐,我好担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无耻!这是我们的心血,我们为何要轻易拱手让人?这不合理!”   “是啊,谁能想到呢!人能这样无耻呢?”   温知著淡淡道,语气充满嘲弄。   “不过别急,我请的外援,我们的外祖父,还有京兆尹的陈大人,南山、青文书院的院长夫子等下便会进宫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所以也算不得上拱手让人。你这个急脾气得改一改。”   温烨霖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你被欺负了?你自己去辩论,也不带上我。我光听你说的那些,我就拳头硬了,恨不得直接挥拳。”   温知著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直接挥拳,咱们这个事也别说了,才真是让给对方了。对了,你的老师也会来对吧?”   “对,老师一会就到。”   “那我们去接你的老师吧。”   温知著接到尤言夫子,将他带往御书房。而内里,正在激烈地讨论此事。当尤言一出现,房间内顺势安静下来。   而温知著办完这件事,没有多停留,反而选择了离开。   事到如今,她已尽了努力,至于最后如何,她真的无法决定走向,正如她无法决定人心。   温烨霖还有不放心,问:“三姐,我们这算放弃吗?”   温知著望着远处,声音带着点飘渺之意,幽幽道:“应该不算吧。”   再搏一搏,或是随遇而安。   温知著自觉,早在御书房里她已做出了选择。   现在,她虽然远离了争论的中心,但是她只是站在了后面,命运还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甚至,她已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让出一分,让对方尝尝甜头。   只是,现在不行。   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是以,她轻轻拍拍温烨霖的胳膊,语含鼓励:“霖弟,没关系的。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并非这一条路不是吗?”   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挣扎道:“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父皇那边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她劝说温烨霖回去休息,而她自己望向远处斑驳的晚霞,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霞过后,谁知道明日是阴是晴呢? 第66章 劝说 坚定不移。   温知著凝望着远处, 片刻后,她一个人出了宫。   她没有告知车夫去哪儿,而车夫想是误以为她有事要回书局, 便把她带到了那里。   这会儿,大家都回家了。   印制室前些日子连着日夜做工,这几天出了问题, 销量骤减,印制压力也不大, 她暂时取消了夜班印制,是以往常灯火通明的印制室此刻也是空无一人的。   温知著望着黑黢黢的屋子, 无可奈何地牵了下嘴角。   算了,来就来了吧。   反正她也想不到别的去处。   她下马车走进去, 点燃了灯。原本漆黑的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温知著稍稍眯了下眼, 方才适应这份明亮。   她慢吞吞往前走,抬手轻抚过一张张桌案, 眼前闪过一幕幕场景。   有徐春霞拿下第一次业务的笑脸;   有她和霖弟一遍遍对演讲稿的紧张局促;   有赵婉怡认真伏案校稿的身影;   有宝枝和宝叶争抢着干活的模样;   还有他们一群人得知大赚一笔的欢呼时刻;   ……   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都说,他们开局容易, 起点高于旁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不过是仗着身份,强让人买单而已。   可真的如此吗?   真的如此,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强摘他们的果实?   她已经打听到消息, 禁止民间刻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还是有人盯上了教辅的利润和影响力,他们有书馆经历府试、院试和会试, 在上京城站稳脚跟,而这挡了别人的路,自然要想办法将他们清除掉。   且这样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销毁,而是取而代之。   也许这一步是禁止民间刻印,接下来便是让民间刻坊上交刻印书籍和刻版,为朝廷和国家做贡献。   真真是强盗行径。   一种似曾相识的失望与无力悄然从脚底升腾而起,慢慢地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   温知著看着办公室的一物一什、一花一草,眼眶微微发涩。   她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她错了吗?   如果当初知道如此,她还会开始吗?   良久的良久,温知著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好像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才开始的吧?   她走至最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桌上还摊着她未审完的书稿,手边是她随手记的规划、灵感,她一抬眼,“教辅部”三个字就清晰地跃入眼帘。   这是他们一群人曾为之努力过的地方啊。   她只觉眼眶涩意更重。   辗转回到穿越前。   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于是,埋案两年,翻阅数十本专著,把那些书的页脚都翻得起毛边了,与插画师来来回回,几百分钟的电话,随手记下的岁数解读,林林总总,居然有几万字。   但是,不是努力就能成功,不是付出就有收获。   领导一句“选题不好”,敷衍她,让她退居幕后,反而是一个从没为这本书出过任何力气的同事,成为那本书的责编,迅速出版。   真可笑。   难道这一世,她又要重蹈覆辙?   她不信,如果非要把她逼到这个境地,那就来吧。   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努力白费。   她咬了咬牙,抬眼看看天,抑制住眼睛的发涩,目中却越发清明。   温知著低眸,看见书稿上有一处错字后,下意识地拿笔改过,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请问有人吗?”   一个温润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知著抬眸看见,萧兴运站在门口。   她讶异问:“萧老板?”   萧兴运似松口气,“原是温老板在啊。我恰路过此处,见这么晚亮着灯,有些不放心。”   温知著解释:“我突然有点事来此。”   她起身往外走,待她走近,萧兴运突然瞥见她眼圈泛红,不禁问:“温老板,要一起吃东西吗?”   说着,萧兴运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道:“我这刚好有点下酒菜,不若一起吃?”   温知著转而一想,点头答应,“我们去会议室吧,那里宽敞些。”   萧兴运:“好。”   两人来到会议室,温知著原想帮忙,被萧兴运拒绝,“我来就好,温老板等着就行。”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至面前,为她摆好吃食。   萧兴运体贴道:“我记得,温老板说过,心情不爽利时,吃东西可以放松。今日萧某略备薄菜,望温老板随意。”   温知著摸了下脸,自嘲笑笑:“难道就这么明显吗?”   萧兴运注视着她,明亮的眸子似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澄澈,眼圈隐隐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应该是那件全程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他沉吟片刻,诚实道:“确实还挺明显的。”   温知著无言。   “先吃些东西吧,这是从望春楼打包的吃食,希望温老板会喜欢。”   “好,谢谢萧老板。”   油炸酥肉金黄香酥,内里肉质肌理分明,入口醇香酥脆;鳜鱼馄饨鲜嫩细腻,鲜香有味;荷塘小炒清脆爽口,红烧丸子弹滑爽嫩,再配上清香软糯的莲子百合粥,香甜又富有口感层次。   菜式很不错,滋味也可以,但因着吃菜人的心情不同,味道也受了影响。   温知著吃得很安静,从未有过的黯然静寂。屋内烛火摇曳不停,映着她晦暗不明的脸色。   萧兴运看得心疼,终是出声问道:“温老板,是那出麻烦还没解决吗?”   “连萧老板也知道了?”   他面容关切,眼底隐有担忧,温知著不愿朋友过多担心,故作轻松道,“萧老板无须忧虑,无事的。你知道的,我爹他疼我。”   温知著说完,飞快地别开眼,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底气不足,自然也错过了萧兴运眼中的心疼。   萧兴运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做木匠,而不愿继承萧氏,也受到了我爹很强烈的打击。”   温知著诧异抬头,看着萧兴运。   他浅笑一下,慢慢道:“尽管过去了很久,但那些事再回忆起来,也还是觉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因为萧氏是做木材发家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木匠感兴趣,这个好像也没人告诉我如何做,就是有种天生的亲近感。我不喜欢迎来客往,钻营算计,但是刻木头、做各种小玩意儿,是我很喜欢的。一开始我父亲没放在眼里,后来他发现,我对这个兴趣大到宁愿放弃萧氏,也要去做一个木匠的时候,他就怒了。”   “我给人做的第一套家具,是被我父亲砸碎了的。我半夜起身,看见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一下下就跟砸在我心里一样。我当时躲在暗处,看着他砸没有站出来,而是第二天起来后,默默收拾了残骸,又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在做好之前就守在家具前,寸步不离。”   温知著愕然,问他:“你为什么选择躲起来呢?”   萧兴运眉眼柔和,露出浅淡笑意:“我当时就在想啊,争论好像是没有意义的,不管他如何做,我是要做这件事的,即使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我可以接着做,哪怕他一直砸一直砸,我也会一直做,直到他砸累了、砸烦了,到最后就是我得偿所愿。”   温知著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萧兴运,骨子里竟然有这般韧劲,也没料到他会有这般经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该说,其实他们很相像,还是该说她好像欠缺了一点?   好像不是的。   前世,明明失望透顶,扬言再也不想做这一行。   可是来了这里,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开始。   若心中从无热爱,她又何必如此执着?   萧兴运的话还在继续:“之后,他没收了我所有的工具,逼着我去学堂,逼着我跟他经商。我就白天跟着他去,晚上回来刻木头。温老板知道,手艺活这种东西,一日不动手,就生疏了。”   “之前,同温老板说过我时常进山,其实是我想躲进山里,一来是之前说过的,熟悉木头,二来也是想躲父亲。他以为我听他的话去学堂、去经商,便是要放弃木匠一事。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得做出点什么,才能让他改观,因而我得学那些东西,却不是为了顺从他。待我学成,我便常常躲进山里,这样父亲轻易找不到我,我也可做我想做之事。”   “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的木匠铺子小有成果,虽比不上萧氏家大业大,但也足以让父亲看到我的决心,再加上他年龄渐长,有些事开始力不从心,也就随我去了。”   “我那时就想,不管如何,我努力一下,总好过什么都没做,直接放弃。你看现在,我父亲他放手了。”   “是萧老板的努力打动了您父亲。”   温知著淡淡笑着,看得见萧兴运灼灼的目光,听得见对方说:“我讲给温老板听,其实想说,我相信温老板应是和萧某一样的人,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而做的人,即便现在遇到了困难,也许有一天,总会柳暗花明的不是吗?”   温知著嘴角颤了颤,试了几次没有发出声音。她微微仰着脸,望着远处皎洁月色,声音喃喃:“真的会……柳暗花明吗?”   “会的,只要心中坚信不移。”   萧兴运定定看着她,而后缓缓伸出手,问:“温老板,萧某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吗?”   温知著垂眸,看着眼前那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又抬眸对上萧兴运清润的眸光。   她的内心思绪翻涌,连日来的迷茫、无措与紧张、失望在心头交织,在这一刻全部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挤到了后面。   她很想跟着他去看看,那会是一个什么地方。   慢慢地,温知著伸手,放入萧兴运掌心。   一个温热有力,一个纤细冰凉,指尖相碰的刹那,两个人不觉悄然红了脸。 第67章 努力 没有最坏。   温知著以为他们要出城, 道:“天色有点晚了,待会儿城门该关了吧?”   萧兴运回眸看她,眼眸中蓄满温柔之色, 道:“无妨,就在城内。”   出了门,他们相握的手登时松开, 晚风划过,皆在两人留下淡淡的怅然若失。   萧兴运驾车, 温知著坐在里头,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温知著撩开门帘,问:“萧老板, 这是到地方了吗?”   萧兴运:“是的。”   他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去接温知著。温知著将手交给他, 就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街道很窄很静,将大片大片的房舍抛在身后, 面前是一处旷野。   晚风徐徐,轻柔中蕴着浅浅花香。   温知著微微仰了脸,任清风拂面, 舒缓内里情绪。   萧兴运道:“温老板,随我往这边走。”   温知著诧异:“嗯?”   萧兴运好声解释:“我想带温老板去的地方, 在这处后面。”   温知著很是疑惑。   这一处空空荡荡,花草尽情摇曳,如浪潮一般翻滚着, 怎么还有后面呢?   萧兴运在前带路,走了一小段羊肠小路后,绕开前面那处田野, 方才在一处站定。   “就是这儿了。”   萧兴运错开身子,给温知著让出位置。   她走到前面,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有一汪澄澈清透的小湖泊。只不过,刚才站在远处,有麦田遮挡,看不见这里还隐藏着一处湖泊。   萧兴运从身上掏出块干净的布,铺在地上,征求温知著的意见:“温老板,要不要坐下赏景?”   温知著犹豫片刻,便大大方方坐下了,“还是萧老板考虑得周全。”   萧兴运轻笑:“可能是我常来此处吧。”   温知著问道:“萧老板常来此处?”   “嗯,心情不好了便会过来。看看景,吹吹风,回去后多半就好了。”   “原来如此。”   两人挨着坐,距离不远不近。他们一同望着前方这处隐藏在田野里的小湖,湖水澄澈透明,皎洁的月华倾洒而下,映在水中,仿佛银盘落入其中,明亮闪烁。风轻轻一吹,水波随风而动,银盘登时变得细细碎碎,清晖随之摇曳动人。   温知著望着水中的银盘,又看下深蓝天幕中的皎月。其周遭点缀了大大小小的星辰,星光闪烁,给天幕增添了几许光辉。   近处,花香、草香这些蕴着春天的气息扑鼻而来,裹挟着大自然的纯粹而美好。清风温柔,月色华美,身边人不言不语,两人的呼吸声却彼此交错纠缠,气息萦绕在空中潜藏着点点暧昧的感觉。   远处,好像听得见张家、李家等各色人家吃饭嬉笑的声音,也好像听得见鸡犬相鸣的声音。   这一刻,她的心神不由稍稍放空,跟着风、挟着月,一起飘往了更远的地方。   她不由想到最初的最初,她来此是为了什么?   替原主好好活着,也是为她自己好好活着。   不辜负这意外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现在呢?   遇到困难了,就掉头就走,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   这不是她的风格。   温知著抱膝坐着,蓦地将脸埋在膝头,耳边有旷野的风声,有远处人间的烟火声,亦有自己的呼吸心跳声。   她垂着头好久,未曾抬起。   有些事郁结在心中,始终不得解答。此时,全身心的放松,也不知是晚风太轻柔,还是夜色太美,亦或是身旁人足够有耐心,给足了温知著独自思考的时间。   直到,她再次抬起头,眸中已恢复清明坚定。   这次,不同于之前,而是想通了所有关节。   她偏过头,想要同萧兴运道谢,对上对方柔和的眸光,看着他嘴角漾起的温和笑意,蓦地心尖仿佛被撩动一下,到嘴的感谢被突如其来的羞涩所代替,最后变成怔愣地与其对视。   半晌,萧兴运问她:“温老板,心情可有好点?”   温知著点头:“好些了,想不到城里还有这样的风景。”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此处,不上山时就来着静静心。”   萧兴运解释道。   “我知道,温老板遇到了难事,不过你放心,有什么需要萧某能帮上忙的,必定全力以赴。温老板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就好,总会得偿所愿的。”   温知著静静看着他,他剑眉星目,下颌线流畅,妥妥的一副端方温润的君子模样,认真点头:“好,借萧老板吉言。”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天色略晚,怕是再晚些,温老板归家不方便。”   “也是,我们走吧。”   温知著起身,略微整理下衣裙,坐车回去。   还是萧兴运驾车,将她送到宫门口,温知著下车道谢,抬步回去。   这一趟出去,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温知著她心中清楚。   譬如现在,她要回宫再去争取一番。   没有试过,就那样放弃,真的会不甘心,也辜负了这些日子以来众人的努力。   所以,她到的时候,温宏毅似有诧异,又有点在预料之中。   “著儿,你是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是的,父皇。”   宽敞的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温知著静立在温宏毅对面,眉眼坚定,语气和缓平静,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不光是为了民间刻印,亦有她之前所做的——女人也可抛头露面,发挥作用,创造价值,进而成就自己,而不是只待在一方后宅,消磨漫长时光。   她的想法清晰有条理,所考虑的层面确实也不是一家书局或者一时之事而已,是是为着大印朝的以后,也是为着天下百姓能有更多的生活选择。   温宏毅不得不承认他的动容。   相比较彭鸿朗那方的咄咄逼人,温知著言辞更为恳切,言语间更是将他的立场完整考虑,如果他顺着她的说法,做出决定,不会一边下决定期待结果,一边又怀揣着大大的担忧,唯恐百姓不满,唯恐日后出什么乱子。   一番长谈结束,温宏毅叹口气,脸上有欣慰、有意外,还有点点释然。   “朕的著儿长大了,溪儿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那父皇听儿臣一番后,现在又如何想呢?”   “朕再思量思量。”   温宏毅犹豫道。   “父皇,其实儿臣有一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宏毅摆摆手,道:“你且说来听听。”   “依儿臣之见,如果强行禁止民间刻印,百姓或出于无法只能听从,但长此以往,并非好事。谁都知道,压抑久了,再反弹之后,会是比之前更大的反抗。但是吧,如果官方直接放手,不管不问,显然也不利于言论和权力的统一管理,时间一久,也很容易出乱子。”   温宏毅深以为然点头。   可见,温知著这番话说到了他心里去。   这几日,两方的论断也正在于此。一方不愿意禁止,一方坚持建议禁止,但各有利弊,这也是温宏毅迟迟未下定决心的原因。   温知著觑着他的神色,接道:“但这并非是不可调和的。儿臣认为可以统一设一个出版官署机构,凡刻印书坊皆需要在官方明确备案,同时所刻印书籍也不可随意为之,而是可以由出版署统一编排一个出版书号,印制在书籍背后,一来可以实现对民间刻坊的监管,二来是对正版、盗版的区分。”   “确切说,无论是民间,亦或是官方的印经院,皆需要这样一个正式的出版书号,方可进行出版。同时,如果涉及朝廷敏感的话题,需要将书稿呈上来,进行审阅。审阅没有问题后,便可下放回去。”   “不过,为了方便管理,可以在地方设出版官署,地方分别管理地方的印坊,以减轻朝廷的负担。这样做虽看似繁杂了些,不如之前自由,但是想来各个民间刻坊应该是很愿意被朝廷监管的,毕竟大家都只是正常地想要为大印书业做出贡献而已,而不是简简单单地,谋取私利。”   温知著说的办法,与前世的统一书号管理差不多,但操作起来会有差别,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不像前世能够实现联网管理,如果强行让地方上报中央,反而会带来的很大的负担,真正实施起来可能会遭受怨言颇多。   不过如此一来,地方管地方,既满足了温宏毅内心一方面的诉求,又能保住民间刻印,算是两赢局面。   就是不知道,温宏毅会不会同意了。   温知著想了想又道:“父皇,儿臣觉得,除了成立官方的出版官署之外,还可以像商会一样,各个书坊之见也可以成立一个协会,算是对行业内的一个约束管理,同时配合我们大印颁布的出版法规,三方监管,父皇还愁不好管理吗?”   说到出版法规,温宏毅的神色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个法规他记得当初温知著开始做书馆时就提出要推行了,时至今日,出版法规仍是在摇篮里,迟迟未进行推出,效率可见低下。   温知著也知道这个事,所以她只是提一嘴,没有再多说,毕竟不能往对方伤口上撒盐,要不然好不容易有所转变的局面,可能又会来个惊天逆转。   半晌,温宏毅指节叩击着桌面,沉声道:“著儿,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容朕再思量一番。”   “好的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温知著前脚刚离开,后脚温宏毅就派全海去宣游向文、徐振明进宫。   她打听出来这个消息后,底气增了不少。   也许结果真的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看来,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第68章 结果 有一想法。   就这样, 书馆生意又萧条了三日。   这几日大家都惴惴不安,没精打采的,饶是如此, 也无一人提出要离开,没有出现当初的“吴全事件”。   温知著心有惊讶,也有点点感动流淌在心间。   患难见真情, 恰是这个时候。   旁人都看得明白,她和温烨霖凭借着自身身份不会有什么事, 而帮他们的人却不一定,原本做好会有大批人离开的准备, 现在反而有些派不上用场。   她虽很欣慰,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专门为此开了个会, 安抚大家的情绪,甚至请大家做好最坏的打算。   大家一听她这般说, 虽然一开始很恐慌,之后却是迅速镇定下来, 直言道:“东家,放心,我们愿意跟着东家走到最后, 不到最后绝不离开。”   温知著看着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的脸,眼睛酸涩有热意, 强忍着方才没在众人面前落泪。   如此,有书馆生意不好,徐春霞带着伙计们想办法。书局也忙忙碌碌, 大家安心筹措新书,并为新书制定宣传方案。   之前的插图绘制交给了萧兴运,温知著对这点很放心。   唯一的难处就是, 江无妄拖稿下部,月支也跟着拖稿插画。   哎,这两个拖稿大神,偏偏凑到了一起。   真的是让人发愁。   之前的传言隐隐有种尘埃落定的可能,具体结果无人可知,甚至包括印经院他们那边,也对结果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段时间,同行们多来她这里,于是彼此间由原来的竞争关系,多了些行业内的心得体会。他们互相学习,倒也有所进益。   先前,他们各个恐慌,恨不得扒着温知著,请求对方能为他们上访请愿。这时间一久,结果迟迟未定,那些个不确定的恐慌情绪,反而渐渐淡下来,然后他们也明白过来:温知著帮他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们先前的行径无异于道德绑架。   是以,再面对温知著,不免有了赔礼道歉的心思,话语间也很是客气。即使知道前路未卜,很多人已经开始另想出路,那么对于做书一事反而更能看得开,不再藏着掖着,多了些经验交流,也愿意对同行互通有无。   行业内变得和谐,面对可能的灭顶之灾,饶是内心惶惶,面上却显出几分淡然。   行业外的人不知道,譬如和温知著不大对付的君芸薇,就有点幸灾乐祸。   “哥,你还不知道吧?三公主的书局快做不成了?”   她脸上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倒是破坏了脸部的和谐美,显出几分意外的刻薄。   君如钰微微抬眸,出言轻斥道:“芸薇,我先前与你说的便是全忘了,不要轻易论人是非,何况还是天家之事。”   君芸薇心里高兴,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哥,你不用这么小心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担心什么?而且,三公主的书局做不了了,你难道不高兴?”   君如钰轻蹙眉头,问:“我为何要高兴?”   君芸薇满不在乎道:“看她过得不好啊,敢这般说退亲就退亲,真真是欺辱哥哥你。”   君如钰垂眸看着她,沉默不语。   君芸薇自认为猜中他的心思,继续道:“之前,三公主在学子间大出风头,几乎超越曾经的哥哥你。现在好了,她要栽跟头了,听知婷姐说皇后娘娘正在给三公主寻摸婚事,估计这个事情一过,她就被嫁出去了……也不知道将来去祸害哪家儿郎,反正不是祸害哥哥就行。”   听着她一句一句,一股莫名的怒气突然从心底涌了上来。   君如钰少见的克制不住,怒斥道:“出去!”   君芸薇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诧地看着君如钰,他向来温润清淡的面容上隐有薄怒,眼眸中也蕴着几分冷然之色。   她战战兢兢问:“哥,怎……怎么了?”   君如钰看都不看她,怒道:“出去!现在!”   君芸薇搞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发怒,电光火石间她似想到一种可能,忙道:“哥,你放心,三公主将来嫁的人肯定越不过你去……”   “出去,是要我再说第三遍吗?”   君如钰的声音里沁着森森冷意,吓得君芸薇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如钰,一时间整个人有点瑟缩,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气弱道:“好好好,我这就走。”   她走得飞快,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   直到她出去,君如钰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室内恢复安静,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君如钰自端了杯茶轻啜一口,仍是无法压抑住内心没来由的烦躁。   给三公主寻摸婚事……不知祸害的是哪家儿郎……对方当真会觉得是祸害吗?   只怕不是吧?   曾经,她堕入泥潭,周遭人对她弃之如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对她是什么感觉。   不喜,应是有的吧……   不情愿,也应是有的吧……   甚至,还有点委屈和怨怼交织在心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了。只知道,那场退婚是她提的,他顺水推舟应了,心底应该也跟着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就这样再无交集,也不会再对彼此有眼神。   确实如此。   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满心满眼全是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追逐他。曾经,她捧着一颗真心送到他面前,他视而不见。现在,她眼里不再有他,她也变得越来越好,好到即使旁人的诋毁仍无法遮住华彩的地步。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会下意识去关注她,想要去看她究竟又有哪些惊喜。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舍不得挪不开目光,好像一挪开,那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真的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可即使不消失又如何呢?   他们是退了亲的……   君如钰攥了攥拳,一点点涩意在唇齿间蔓延,直至流到心间。   良久,他轻勾起唇角,望着无人处嘲弄一笑。   是啊,他们是退了亲的。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疯了吗?   呵。   慢慢地,嘲弄的笑意僵在唇角,化作点点苦涩。   他无法否认,他是后悔了的,结结实实的后悔了。   尤其在听到她可能嫁给别的儿郎,那种莫名的愤怒与嫉妒几乎如烈火,灼烧得他失去理智。   他不愿意就这么放手了。   他不甘心。   -   在众人的不安与诸多猜测中,关于“禁止民间刻印”的流言总算有了官方结果。   彻底的盖棺定论。   在各地成立审查机构,监管民间刻印,同时官方印经院也受此审核。除了这些,还列出了一堆出版的相关要求,包括法律法规也随之公布。   总而言之,一句话:民间刻印得以继续进行。   唯一的区别是,之前散乱的市场这回要接受朝廷的统一管理,否则就要被剔除资格。可以说,原来自由无约束的出版市场,现在有了约束力。   有的人受不了,颇有微词。他刚想表达自己的不认同,瞬间就被同行用言语怼了回去。   “如果你觉得大家都不能干这件事,你就去说吧。”   “能让你接着做,就是恩典了。”   “接受管理咋地了?本本分分做生意,怕什么?”   “只要心中无鬼,再怎么着都受得了,根本不带怕的!”   ……   其他人接受良好,因为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结果明显比最坏要好,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虽然说被管理不太舒服吧,但总比真让他们赚不了钱好吧,书籍市场可是一个大商机。   如此,那些有些不太满意的人就没法真的再说些什么了。   再说下去,就变成了自己想要走捷径,才会如此惧怕,摆明了心中有鬼。   就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就此落下帷幕。   很多人的心一时难以落到实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印书局内,温烨霖他们也在讨论此事。   “你们知道吗?听说印经院那边大换水啊!”   温烨霖兴致勃勃地同其他人讲着。   他可没忘,他们差点被取缔这件事全是印经院那边捣鬼。   要不是这一群废物,自己做不成事又看不得人做事,才会想那些歪门邪道。   所以,这样一群人倒霉,他真的挺乐见其成的。   “嗯,印经院那边怎么了?”   温知著也有些好奇。   “听说这一批印经院所有的人全被撤了,暂时没给他们安排什么新的职务。不过我听说啊,彭家、常家那两个孙子可能要被送到边关去历练历练。”   温知著眉毛一动。   这个消息她没听说,有点意外。   旁边有人问:“为何?”   “为何?”温烨霖嘿嘿一笑,“说他们既然不通文事,还是该在自己能做好的地方为国家尽职比较好啊。要我说也是,那两个人明明就是两个大老粗,装得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不干正事,白耽误了印经院那般好的资源。还是什么人该干什么事好。”   包括温知著在内的一行人,深以为然点头。   “这样,怕是二姐要不高兴了。”   温烨霖幸灾乐祸接道。   温知著睨了他一眼,他登时闭紧嘴巴,不再多言。   “对了霖弟,那你可有知道印经院新上任的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是由首辅带着内阁亲自挑的。”   温知著点点头,淡淡道:“这个事就这样过了,不要再提了。你们其他人也去干活吧。”   温烨霖凑到温知著面前,笑呵呵问她:“三姐,这个事我们赢了,你就不高兴?”   温知著看他一眼,道:“高兴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做好自己的事,证明朝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是吗?”   “三姐真不愧是三姐,厉害厉害。”   他由衷佩服道。   “行了,别贫了。公告你看了吗?上面说要成立出版协会,以大印书局为首,估摸着待会儿那些人该找上门了,又要该忙起来了。”   温知著所料不差。   果然没一会儿,同行们就跟商量好似的,选择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登门,问她怎么考虑成立协会的这个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参详,因为公告中说明以大印书局为首,所以很多人不敢想老大的位置,但是对老二、老三还是有些想法的。   温知著也不吊着他们,直接拿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她之前和温宏毅谈判时就准备好的东西。   协会成员由各家自觉自愿加入,而协会的负责人则有几家影响力大的共同担任。既然公告说是以他们为首,温知著也没推辞,自觉出任会长,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并无抗旨的想法。   随后,再草拟基本的章程,供各家参详。   “既然我们是一个协会的,那么就要团结起来,对外应对各种疑难问题,同时也要打出我们的名号来,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只是一个野班子。”   各个同行认真点头。   “每家在受约束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集中智慧进行发展,创造我们书业独有的繁荣。”   有人禁不住问道:“敢问温老板,你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温知著微微颔首,“确实有一个不甚成熟的想法。” 第69章 书展 商业会吹。   一个人迫不及待问她:“温老板, 您有什么想法啊,说给大家伙儿听听?”   温知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 见他们有的一脸赞同,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也有的神色迟疑犹豫, 似乎害怕她出了所有风头。   她心下了然。   “温老板放心,您无论要做什么, 但凡是我们能出上力的,决不含糊!”   一人满口打包票, 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   他不待温知著开口,复又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的, 我老孙家是绝对支持温老板的。虽然温老板没说,但我心里知道, 咱们能保住民间刻印的机会,跟温老板有很大关系。”   他也是有点关系的, 能打听到一般人不知道的消息。是以,他能知道温知著为了民间刻坊所出的力,若不是她坚持不懈, 说不定眼下又是换一个结局。   有他响应,不少人略一思忖, 也纷纷应道:“是啊,温老板的大恩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他们经老孙一提醒,猛地忆起先前来。   温老板能不出力?必定是出了力的。   他们可真是伤疤没好利落, 就要忘了疼了。   瞬时,有几个人抿紧嘴巴,不言语。   也有人不服气道:“老孙话都让你说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啊。何况温老板还没说什么法子呢。难道就你记着温老板出了力,我们就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哼,说得好听,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孙义正辞严道。   那人立马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你是什么也没说,但你脸上全是不赞同,好像温老板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便宜值得温老板占!”   “老孙你……”   “行了行了,别吵了,温老板还看着呢。”   一个年长者出面在和事佬。   “看看都像什么样子,刚说了成立协会,转头就吵起来,以后还怎么共事,还怎么像温老板说的共同繁荣发展?不愿意的就走,别吵来吵去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老孙和那人互瞪着眼,气鼓鼓的,抿嘴不再说话。   温知著道:“方才是我想岔了,我原以为大家皆是愿意的。这样吧,我们既然要成立协会,拓展书业,必要团结一致的。现在再征求一下众位的意见,愿意加入的留下,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免得协会成立后拉扯这些事,迟迟无法发挥协会的作用。众位看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不断觑温知著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有人问:“温老板,敢问您说的可是真的?”   温知著颔首:“自然。”   出版协会本就为行业内服务,旁人不愿意,勉强了反而会麻烦,可能会带来诸多不便,最后事与愿违。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她话音一落,其他人挣扎了半晌,最后有两家道了个不是,而后匆匆离开了。   他们走后,温知著神色不变,接着道:“众位既然留下了,就还是按照之前所言成立协会。而想要打出名气,我的想法是举办书展。”   “书展???”   “没错。”   “书展可以展现各书坊的品类,也可以销售书籍,同时在书展期间举办各种活动,推广各自的品牌,打出名气。总之,书展相当于我们各个书坊的一个展销会,也许第一次举办来的人不会特别多,但是没关系,按照固定时间举办下去,在书展真正开始之前在上京城及周边发小广告,也能起到宣传作用。”   大家一时沉默,认真想书展这件事所能带来的效益。   书展是从来没有办过的事,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他们心中有所犹豫。   “温老板,您说会有人来吗?”   “会的。我们做好宣传,加上我们原有的顾客积累,应该会有的。如果怕没有人来,我们可以搭配着图书市集一起来办,既能展现、宣传各家,又能惠及顾客。他们在这里可以淘到物美价廉的图书,然后再口耳相传,你们还怕没人来吗?”   他们深觉有理,又怕出力不讨好。   但是,一抬头,看着温知著温和平静的面容,说起这件事来眼睛里充满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和担忧。   一番对比,倒显得他们过于优柔寡断。   于是,经过长久的沉默,终是有人表态:“我同意,我相信温老板。”   “之前我们遭受重创,流言传得满城皆是。趁此机会,我们宣布成立出版协会,接受朝廷监管,既是一种表态,又能够向更多百姓传达我们被朝廷支持的这一信息,以此也是打消他们的顾虑,才有利于我们长久发展。”   温知著缓缓补充道。   “温老板说得甚为有理,我同意。”   又有人跟着表态。   已经有两家接连表态,其他人也不愿落下。   温知著已经将所有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也给了他们方向,他们只需要跟着走就没有大错,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因此,除却刚开始的不痛快,开书展这件事彻底定下来。于是,各大家按照温知著提供的策划书为首届书展准备。   温知著自己则是去跑适合开书展的地方。   现在没有什么大礼堂或者体育馆,想选到合适的地方着实有些不易。因为书展首先得地方大,其次能交通方便、地界开阔,方便他们布展。   虽然温知著觉得,这些人目前应该没什么布展意识,但她不愿就那么讲究。连着三天,跑了十多个地方,找到一处勉强满意的,挨着城郊的一个诺大民宅。院子很大,屋子空空大大也有不少,可以用来摆放书籍,安排展位。   温知著与人租下这个地方后,就通知各家来安排布展。   确实很多人对布展这个事很茫然,迷惑问:“什么是布展?”   温知著耐着性子解释:“布展的第一件事就是装饰你们的展位,而不仅仅是个货摊,可以放上各种你们的书籍信息或者宣传,以此来吸引客人。”   “哦,哦,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人一知半解点头。   温知著:您确定真懂了吗?   对方不再问,温知著不愿上赶着解释。   再说,凡是参加书展的书坊皆拿到一份书展详细攻略,教他们如何打造自己的展位。攻略里事无巨细,交代得很清楚,至于他们听不听、听了之后具体做到如何,就不关温知著的事了。   温知著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弄个展位的。她和萧氏合作良多,又有萧兴运这个敢于不断尝试的合作伙伴,布展这个事她第一个想到对方。   “做成一个书的大样子?”萧兴运问。   “嗯,整体外形也要突出,有标志性东西,这样别人一看到就能知道这是我们有书馆,而不是别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温老板真的处处有惊喜。”   “嘿嘿,这得益于我萧老板这样好的合作伙伴,才敢这样想,也敢这样尝试做。”   两人互相说完,颇为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情不自禁笑出声。   过了会儿,温知著摸摸发烫的脸,调侃道:“萧老板,我们这算商业互吹吗?”   “商业互吹?”   “简而言之,你夸我,我夸你,我们互相夸夸。”   萧兴运清隽的面容上露出浅笑,如玉色的耳根处泛着淡淡粉意,开口道:“萧某说的全是实话,也是真心话,并非恭维。”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温知著不好意思摆手,只觉脸颊烫得要烧起来。   “我也是实话加真心话,不是拍马屁的。这不影响我们互相夸夸嘛,谁让我们就是做得好呢!”   她罕见显露几分小骄傲,如果身后有尾巴,萧兴运好像能看到毛茸茸的尾巴翘起来,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有点可爱,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温老板说的是,温老板确实做得很好、很厉害。”   萧兴运真诚道。   温知著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低声道:“萧老板同样如此。对了,布展的事就拜托萧老板了,我还有点事,先忙去了。”   -   温知著逃也似的离开,而后摸摸自己发烫得不行的脸,又仰头看看天空飘着的卷卷白云,嘴角扬起,笑容灿烂无比。   嗐,想想刚刚真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还好逃得快。   虽是这样想,她再回想起方才两人互相夸赞的场景,再度傻笑。   笑完,她方抬步去找江无妄,商量在书展上开新书发布会的事。   她想刚好趁此机会,推出江无妄的新书《未尽渊海》。   这本书是他们大印书局第一本话本小说,可谓是突破性进展。   这意味着,他们将正式打开通俗阅读的大门。   所以,不管同行他们如何准备,她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的。   因此,她先安排书展的宣传事宜,比如在街头发小广告、各个书坊在门前放置广告牌,广而告之之外,同时,温知著还建议他们赠送些小礼品,以吸引人流。毕竟这是第一次,当然要想法设法吸引人来。   之后,她安排徐春霞把江无妄的新书宣传事宜也提上日程,在书馆等地进行营销预售。   “闲得没事?东家,是这个名字吗?”   “对,你就这样放出去。”   徐春霞一脸无奈,禁不住问她:“东家,这名字听着好奇怪,这好像我们村里常说的一句话‘闲得没事,吃饱撑的’,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温知著回道:“无妨,有的时候奇怪的名字也是噱头的一种。再说,这是作者要求的笔名,我们不能干涉。”   竟然还有人愿意叫这种名字,真真是奇怪。   徐春霞心中腹诽,面上答“好”,便去安排营销宣传之事。   温知著翻了翻书页,不禁又看到江无妄这个名字,勾了勾唇角。   闲得没事,吃饱撑的。   这可不就是江无妄的心里写照吗?   -   书展准备了十多天,基本完成。   温知著命人往那里运书,其他同行也陆陆续续跟着运输。而在开展的前一天,她亲自去那里盯着,检查有无遗漏,等待明天盛大开业。   温烨霖则被安排镇守书局,老老实实做教辅。   他想去看,又不能撂挑子,一上午都沉着脸,看着不甚高兴,也没人想在这时候触他的眉头,以防一个不甚,成了他的出气筒。   那可真是……不太好。   他正在屋里交稿子,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他今日本就莫名的心慌烦躁,嘈杂声一起,他有点不高兴道:“这外头吵什么呢?”   赵婉仪小心回:“不太清楚。”   温烨霖:“……”   正在这时,一个小伙计急得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神色十分焦灼,一进屋就喊:“二东家,东家她出事了!” 第70章 起火 带你出去。   这人是书馆里的一个伙计, 被温知著调去整书展的事。他素日最为稳重,这会子脸上布满汗,语气急不可耐, 再度重复道:“二东家,东家出事了!”   温烨霖窝在椅子里正校书稿,闻言霍然起身, 因着起得又急又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 但他显然也不能顾得上,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伙计面前, 少年的眉眼也染上几许急色。   “快说,我三姐怎么了?”   “书展那边, 走水了!”   温烨霖脸色严肃,忙问道:“那我三姐呢?她在哪里?”   伙计磕磕巴巴, 面色慌张又犹豫。   温烨霖眼睛一瞪,无形中多了些威压, “快说!”   伙计不敢隐瞒,道:“东家在火里,没出来。”   !!!   草!   温烨霖怒了。   他看着伙计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声音蓄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你说三姐在火里,你跑回来了?那你跑回来干什么, 不赶紧想着救火吗?!”   他边说边往外急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下脚,伙计跟在他身后脸色煞白。   “二东家, 我来时除了东家,还有其他书坊的人在。他们在急急忙忙组织救火,我就……我就赶快跑回来报信儿了。”   温烨霖心情急切, 不想现在和这个人掰扯,立马道:“火势到底如何,快如实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火势很大,外面的人几乎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好出来。”伙计道。   温烨霖神色一凛,眼神如利剑,几乎戳穿这个伙计。   “你拿着我的玉佩,快去找京兆尹,让他带人来救火。”温烨霖取下腰间玉佩,递给那个伙计,“切记,一定要快!”   宝枝听到这个动静,花容失色,忙站起身问:“殿下,我家公主她……”   温烨霖声音冷厉:“三姐没事,肯定会没事的!”   宝枝喃喃跟着点头,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去召集大家伙儿,跟我去城郊!越快越好!”   温烨霖吩咐宝枝。   伙计虽去找京兆尹了,但他深知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也得及时做好准备。   三姐、三姐,你一定吉人自有天相,可千万要没事啊!   温烨霖在心里默默祈祷。   而后,宝枝带着印制室、刻版室的一众人聚集在门前。   温烨霖没任何犹豫,道:“走!”   他们马车不够,其他人就跟着跑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郊处奔去。   远远的,他们就能看见那个方向浓烟滚滚,火光亮起,温烨霖一颗心惴惴,不敢深想。   他对着身后大吼一声:“你们跟上,我先走一步!”   他双腿猛地加紧马腹,马因受力仰天嘶啸一声,紧接着四蹄跃起,狂奔而走。他心里很着急,不停地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只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远处的浓烟越来越重,火光越来越亮。   耳边飒飒风声,带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城郊那边走水了,你看这火大着哪。”   “怎么回事啊?这好好的天气。”   “这谁能知道啊,听说那个书展的宅子变成了一个火笼!”   “里面困着了好些人哪,进不去、出不来……”   “这下凶多吉少了啊。”   ……   温烨霖迎着风而行,眼角急得不知何时飘下一行泪。   他胡乱抹了一把,嘴上坚持道:“三姐,你一定要等着我,我马上就到了!”   “驾!”   温烨霖怒吼一声,声音里蓄着无限的凄怆。   他嘴里大喊着“快让开”,一边驱动着身下的快马,这刻只恨自己骑的不是天马,能够瞬间挪移来到城郊。   -   此时,城郊呼声一片。   以书展宅子为中心,连起一片刺眼的火光。火势越来越凶猛,不少人拎着水桶从各地打水而来,往宅子处倾倒。   然而,火势太大,一桶桶水遇之如杯水车薪,只能浇灭寥寥火星,却丝毫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   轰!   一片灰尘簌簌而起,众人定睛一看:梁塌了一半,挡住了里头人的出路。   有人急切问:“里面还有人吗?”   “有啊,听说还有好几个人!”   “快想办法救人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轰!   话音一落,又一处横木轰然倒塌,摔落在地上,扬起漫天灰尘。   一个年龄大些的人站出来,阻止这个混乱的场面:“你们带着人去向周边百姓借水灭火,你们几个去借桶从护城河里打水,还有你们都退远些,这火势越来越大,全部都离远些,不要妨碍别人灭火。”   一个人大声喊:“可是我们的人还在里头,出不来啊!”   原来,除了温知著还有几家书坊的人没出来。   大家着急得不能行,焦灼地望着几乎冲上天的火光,眼中不觉盈满晶莹泪花。   他们想进去救人,可稍稍一走近,火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呼啸而来,吓得人使劲往后退,但凡退得慢了一步的,头发变被火舌一卷成灰烬,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   正在这时,火光里急急忙忙跑出几个人,各个书坊的都有。但是临到跟前,他们的去路被倒塌的横梁挡住,有人索性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后退两步,再猛地往前冲,想要一下跨过那个横梁。   扑通。   整个人栽倒在地,鞋子、衣角唰地烧了起来。   “大家快帮他一把!”   他已经半个身子在外,几个人拎着桶忙给他浇在身上,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拉扯着他,硬生生把他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   他疼得呲牙咧嘴,待一出火堆,这人便晕了过去。他的身下血淋淋的,被火烧得面目全非。   “快去请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地安排他。   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人,见着他这副惨状,也是心有犹豫。但,往前走尚且有一条生路,后退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眼底映着漫天的火势,目之所及除了红色还是红色,心一横学着那人的样子,一股脑儿往外冲。   有人幸运,有人不幸。   只是伤势不一而已。   徐春霞从外面奔过来,看着一个人又一个人,拉着他们问:“你们可看见我们的东家了?”   那些人齐齐摇头。   她四下环顾,声音凄厉:“你们可看见我们东家了?”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是有书馆的。   他们大多数是摇头,只有一两个迟疑道:“温老板,好像还在里头……”   嗡!   徐春霞脑袋发懵,她看见漫漫火势,一桶水又一桶水泼上去,只能浇灭零零火星,根本起不到大的作用,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过是出去帮温知著找个东西,一回来就看见这边着了火。等到她走近看见自家书馆的人,一问才知,东家还在里头。   徐春霞当时就想骂他们:“你们竟然把东家丢下自己跑出来,狼心狗肺!”   然而这个时候,骂他们显然无济于事。   徐春霞仅犹豫了几息,便要闷着头闯进火堆中。   “我要去救东家!东家现在没出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哎,你这个样子去,救不了人的。”   “再等等吧,说不定等下就出来了。”   有人劝阻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一个比一个气弱。   火烧了这么半天,若是能出来,肯定像刚才那几人一样,早早就冲出来了。现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往里头看了又看,也只能看到不留情的火苗。   “不行,我得去救东家。”   徐春霞提着裙子就要往里去,别人想拦她,又不便动手动脚。   突然,徐春霞被一人挡在身后,那人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显而易见的急切与焦灼,但是黑眸却给人沉静安定的感觉。   “我去。”   萧兴运一字一顿道,带着不容置度的语气。   徐春霞回头,看见是他,道:“萧老板,还是我……”   “我去。”   萧兴运言简意赅地打断她。   接着,他朝人借了桶水,从头到脚一淋而下,整个人浑身湿透。而后,他裹着一床被子,怀里抱着一床湿被子,闯入了火宅中。   “哎,怎么有人进去了?快出来啊!”   那人在萧兴运身后大吼,可惜他行动太快,转眼就消失不见。   浓烟滚滚,萧兴运掩着口鼻,大声喊:“温老板!温老板!”   他眉眼焦急,声音急切,四下寻找着温知著的身影。   温知著裙角破成几段,脸上灰扑扑的,因着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意识也有点恍惚。茫然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   “温老板!温老板!”   一声比一声急促。   这下,温知著听清了,真的有人在唤她。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萧老板。   她哑着嗓子开口:“萧老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萧兴运本来往里走,听见温知著嘶哑的声音,辨着声音的方位,努力朝她这边走过来。   “温老板,你能听见吗?听见的话能朝我这边走走吗?”   萧兴运低着身子,身上的被子落了一处又一处火苗,转瞬熄灭。   幸好他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以现今的火势,他根本走不到这里。   温知著艰难地抬着手臂,捂着口鼻,一开口就咳个不停,等到稍微缓过来,她努力动了动身子,结果一动,被横木压着的腿不仅没抽出来,横木反而因为移动,又压实了一点。   “啊。”   她低声痛呼出声。   “是萧老板吗?”   温知著抬眼望着远处,只看到越来越旺的火苗。   “是我。”   萧兴运听到她声音里少有的脆弱与无力,一颗心揪疼。   她从来都是那般自信与明媚,何曾有过这种时候?   不觉,他又加快了步子,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身边,不顾一切,只为了看到她好好的,然后带着她出去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他心中甚至出现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   如果今日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只能是她。   念及此处,萧兴运又朝着可能是温知著的方向,喊道:“温老板你等等,我这就到了。”   “萧老板,你快走吧,别管我了。”温知著虚弱道,“我走不了,现在火势这般大,你带着我出不去的,我们两个人都会折在这里。”   温知著断断续续说着,萧兴运充耳不闻,只是依据她的声音分辨方向,找到她在的地方。   终于,萧兴运看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他眼露欣喜,忙朝温知著跑过去。   突地一个带着火星的木头从上而下,砸在萧兴运后背,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恍若不觉,直直跑到温知著身前。   看着她脸上沾满炭灰,精神萎靡,整个人如破絮娃娃般脆弱。   萧兴运心中涌出一种恐失珍宝的恐慌感,任自己放肆一回,把怀中抱着的被子丢在一旁,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将温知著抱在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温老板,我来了。”   “我一定带你出去。” 第71章 救出 我心悦你。   温烨霖赶到时, 萧兴运已经进去许久。他看见徐春霞站在外围,忙问她:“我三姐呢?”   徐春霞看了眼冲天的火光,声音悲伤:“东家, 还在里面。”   “我去救三姐!”温烨霖想也不想道,“给我拿桶水来。”   “等等,二东家。”徐春霞阻止道。   温烨霖瞪了她一眼, “三姐在里头生死未卜,我怎么能等得住?”   “您来之前, 萧老板进去了。算着时间,如果他顺利找到东家, 这会子也快出来了,我们先在外头等等, 到时候好搭把手。您看呢?”   温烨霖冷静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火光, 脸色越来越沉。   -   萧兴运低头查看温知著的情况,才发现她的腿被一个柱子压着, 根本抽不出来,隐隐有鲜红的血迹渗透衣裙。   他眼睛一红,埋着头到旁边找了个粗棍子, 对温知著道:“温老板,我把这个棍子将这个柱子抬起来, 您趁机从这里出来,可以吗?”   “好。“   温知著点点头。   面对温知著毫无犹豫的信任,萧兴运承诺道:“温老板放心, 我一定会等到你抽身出来再放下的。”绝对不让你再受一次伤害。   后半句话,萧兴运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底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 都要坚持住。   萧兴运又做了些准备,这期间,他把带进来的手帕给温知著,用以掩住口鼻。   暂时隔绝了浓烟,温知著的咳嗽缓解些,看着萧兴运忙活,又见火势渐大,眼含担忧。   “萧老板,您其实不必这般。”温知著想想道,“这个火势你带着我,怕是不好出去。我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温老板,别说了。萧某今日不能带你出去,便是葬身火海也心甘情愿。”   他一向温文尔雅,说话如春风化雨和煦温和,这次是罕见的冲动和坚硬,甚至让人隐隐觉出其话语背后的决绝。   温知著语塞,半晌后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颜,无奈道:“您这是又为什么呢?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   “我心悦你。”   萧兴运没有任何犹豫,飞速温知著的话。   “对的,温老板,我心悦你。”   他复又重复一遍,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一张俊脸在说出这句话后红如滴血。   他忙地低下头,进行最后的检查,而后低声道:“所以,温老板别说是否值得了。我只知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后悔,也不会犹豫。”   饶是脸红如绯云、心中如擂鼓,萧兴运仍是坚持说完。   他怕这回不说,以后便没了机会。   温知著蓦地愣住,耳根隐隐发烫,脸颊也染上灼灼热意。一时间,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火太大还是其他什么的,只知道心跳声如鼓点一样,“砰砰砰”一下比一下有力,在胸腔内蓬勃跳跃。   她不好意思别开脸,恰又跌入萧兴运柔和的眸光中。即使到了这般凶险的境界,他还是一如从前般沉静温柔,温知著原本要平息的心跳声再次响起。   萧兴运见她不自在,解释道:“还望温老板莫要有负担,我并未求温老板一定有回应,只是此时此刻,希望温老板能知晓我的心意,不要再觉得连累我或要赶我走。这些都是我愿意的。”   前后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年,温知著第一次面临表白,羞涩又有点不好意思。再听他这么一说,便知对方是误会了自己的反应。   这么好的人,她不愿他妄自菲薄。   更何况……温知著听到他说心悦自己的时候,内心是欢喜的,也有点点甜蜜。   她也是喜欢萧兴运的。   想通这个关节,她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于是,在萧兴运正式动手之前,温知著拦住他道:“萧老板,我想说,我同样心悦于你。”   萧兴运眼眸中骤然绽放惊喜,胸腔内防腐有万千烟火在肆意盛开。   心花怒放,无限欢喜。   他克制地抿了抿唇,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谢谢温老板。”萧兴运克制道,“我带你先出去。”   虽然高兴得无以复加,但现在并不是叙情的好时机。   他整个人又恢复严肃状态,认真道:“温老板,只要我一抬起来,你就尽力把腿抽出来,可以吗?”   温知著点点头。   “好,那我开始了。”   “一、二、三!”   待数到第三个数字,他用力地压着木棍,努力使横木稍稍抬起一些。   萧兴运脸色憋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他的两只手也因着用力,血管统统鼓起,红彤彤的。   横木在重力之下,终于有了动静,整个抬起来一点。   温知著那条腿剧痛无比,她死死咬着唇角,在萧兴运将横木抬起来的刹那,飞快朝反方向移动,使整条腿脱离横木的压制。   “萧老板,我出来了。”   “……好。”   砰!   是横木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响,扬起一片灰尘。   萧兴运跑过去查看温知著的情况,看着她那条腿鲜血淋漓,眼睛通红,恨不得以身代之。   “我们先出去。”   温知著一条腿不能走了,萧兴运道了声“得罪了”,便用带进来的棉被把温知著包裹其中,而后将她打横抱起,跨步往外走。   他们往前刚走了几步,方才待的地方轰然倒塌。   萧兴运不敢再有所停留,疾步快走,可遍处都是火,根本无处插脚。他身上披着的棉被不知何时已被烧出一个个黑洞,而他恍然不觉。   他紧紧抱着温知著,以免火势波及她。   温知著蓦地腾空而起,整个人被萧兴运抱于怀中,一张脸绯红。幸好,她藏在棉被里,没人能看清。她只感觉周身升腾的热意,耳边听得到劈哩叭啦的声音,但是她被萧兴运裹得严严实实的,能够呼吸,却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她只知道,他们在不停地往外走,往外走……   周遭的热度好像是散了一些,渐渐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声音越来越近,温知著听到一个惊喜的呼声:“看到他们了,在这边!”   接着,是纷乱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不停的泼水声。   直到,萧兴运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温老板,我们安全了。”   他抬眸看了眼乌压压的人群,又垂眸看了看怀中的温知著,脸色苍白,声音却坚定有力:“温老板,我会负责的。”绝不让任何流言蜚语伤到你。   这般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全盯着他们。   萧兴运哪里舍得温知著受一点点不好的言论。   他把温知著轻轻放在一旁备好的架子上,抬手为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以防别人看到温知著凌乱染血的衣裙。   “三姐!三姐!你怎么样?”   温烨霖第一个跑到萧兴运和温知著身边。   温知著耳畔响起温烨霖焦急的声音,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看清他一脸的紧张担忧,道:“霖弟,别急,我没事。这回,谢谢萧老板。”   萧兴运道:“温老板不必同我客气。”   他把温知著安置好后,攥了攥拳,忍着苍白的脸色,对温烨霖道:“温老板腿受伤了,快送去医馆。”   “好好好,这就走。”温烨霖接道。   他朝萧兴运道了声谢,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道:“萧老板也跟我们一起去医馆吧。”   “好。”   临走之前,他对萧兴运和温知著道:“三姐,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二东家,我陪着东家,您就放心吧。”   徐春霞说道。   温烨霖错开人群,去找到陈子墨。这回幸而是陈子墨带人赶到,一行人加入,方才将火灭了一些,才能让萧兴运和温知著脱身。   “陈大人,之后劳烦您了。”   温烨霖怀疑这个事情不一般,无缘无故怎会平地起火,而且一开始这个火如此难灭?   他才不信有这么巧合。   尤其是,他三姐被困在其中,根本无法脱身。   难道说三姐为了护着书不被烧毁,才没有及时脱身吗?   他根本不信。   “好,在下官的地界发生了这个事,下官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望三皇子放心。”   陈子墨拱手保证。   温烨霖眉眼疏冷,眼神讥诮,道:“希望陈大人这回不要再含糊其辞。”   他可是知道有好几次追查事情,追查到某些大人物身上,这个陈大人就甩脱了,也就是三姐心善,理解他。   换了他,哼。   在其位不谋其职,那不如换人来干。   陈子墨察觉温烨霖的不满,苦涩地牵了牵唇角,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他只好道:“三皇子,这回您且放心。”   -   书展失火,温知著被困火场,差点殒命的事传到宫里。温宏毅震怒,责令好好查清楚,同时她的外祖家也出动人手,誓要查个究竟。   因为温知著说,在火势起来之前她是要走的,可是在走之前周围人被人有意识地引开了,之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会被横木压住腿,导致无法脱身。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推的她。   此话一出,有人认为这或是针对她的一场阴谋,打的主意便是希望她命殒火场;有人心里认为,这是温知著演的一场骨肉计,看着温宏毅大肆调查,意在排除异己,为的就是要给三皇子铺路。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这影响不到正在养伤的温知著。   她伤了腿,这些日子无法出宫,只能在宫里晒晒太阳、看看花,无聊得很。为此,她让宝枝把稿子带给她,她在宫里工作。   而后,她请温烨霖代为出面感谢萧兴运,然后才知道对方也在家中养伤。   当时,她被保护得很好,除了一开始腿受伤之外,再没别的伤处,而萧兴运为了保护她,后背受了不小的伤,甚至日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萧兴运等到伤势渐好,下床走路不影响时,他去找了他的父亲。   这些年,父子二人关系有所缓和,但是也只是一般般。如果不是这件事必须由他出面,萧兴运可能会选择其他办法。   “父亲,我想请您去提亲。” 第72章 追妻 她没有心。(修)   “什么?”萧父一口茶没喝完, 直接喷出来,“你说啥?提亲?去哪儿提亲?”   萧父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兴运。他们父子关系一般, 但这几年该说话说话,正常事不影响。   但是他没听说,他家这个木头疙瘩什么时候和哪家姑娘走得近了?他难道不是天天和木头打交道吗?怎么一夕之间就开了窍呢?   萧父不解, 整理了下复杂的情绪,问他:“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三公主。”   “啥???”   萧父使劲掏了掏耳朵, 只觉着自己听错了。   三公主,是他想的那个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萧兴运,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除了老是爱和他对着干之外,其他地方看着确实不错。   可再不错, 那也是天家的公主啊!   “是那个开书馆的公主吗?”   萧父小心翼翼确认道。   他也有听闻一些温知著的所做作为,知道有这么个人。当然, 萧氏和书馆有合作这件事,他也有听说。   生意往来嘛,正常得很, 可他万万没想到,做生意竟然做出了感情, 这个木头人竟然主动要求娶人?   萧父嘿嘿一笑,又念及温知著尊贵的身份,瞬间又变得忧心忡忡。   他想想道:“这个怕不是我们想求娶就能求娶的啊。”   按他的了解, 皇家公主得需要皇上赐婚吧?   若是人人都能上门求娶,皇宫的门槛岂不是早被踏破了?   最最关键的是,求娶无门, 总不能直接领着媒人去皇宫,说“我要求娶你家公主”吧?   这怕是被人当作有病吧。   萧父很犹豫也很忐忑,他看萧兴运的神色又不算作伪,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这个儿子就是主意大。   不然,当初也不会背着他硬要做什么木匠,想想就来气。   不过嘛,这会儿子想到他终于做了件让他舒心的事,总算有娶儿媳妇的打算,他也不打算和他生气了。唯一犯难的是,这公主该如何求娶?   萧父抿了口茶,语重心长道:“你别着急,我今儿去找人问问,打听一下如何才能求娶公主,之后我们再说提亲的事如何?”   萧兴运不知萧父反反复复间已思考了一连串的东西,见他没有出言,眼眸中划过一丝意外,颔首应是:“好。”   “你放心,这件事你爹我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父亲。”   萧父摆摆手,一脸“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状,道:“我是你爹,替你提亲还不是应该的吗?不过……”   萧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凑到萧兴运身边问:“你有没有问问三公主,这个求娶是怎么个求娶法儿?我想着皇家公主肯定不能随便,若是唐突了,耽误你的事情便是我的罪过了。还有,这个事应该不是你一厢情愿吧?”   萧兴运抿着唇,没有说话。   当日,他说过要对她负责。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并未见过,也没机会亲口向她谈及求亲的事,她会不同意吗?   他有点拿不准。   萧父一直觑着他的脸色,一见他脸色变沉,不如先前那般笃定,不禁喃喃道:“还真是一厢情愿?”真是想不到啊!   萧兴运抿了抿唇,开口道:“父亲,您说得对。贸然上门恐会唐突,您等我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萧父见着他快步离开,想到前些日子他被抬着回来,浑身是伤,禁不住担忧喊道:“哎,我不过就是问问,你怎么就跑出去了?你的伤好了吗?别再弄得半死不活回来啊!”   他听人说是救人,具体他也没问。现在看来,他得去找个人打听一下了。   萧兴运站定回道:“父亲,我伤已经好全了,可以出门了。”   “好好好,那你注意点啊。”萧父无奈道。   反正这个儿子他也管不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赶紧去打听打听怎么求娶公主吧,这才是大事。   -   书展失火,原本定的开展时间只能搁置,暂时没有定下新的开展时间。   因为,陈子墨那边传来消息:书展失火不是意外。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陈子墨来问她怎么处理,温知著自然希望揪出幕后主使,要求秉公处理。   她想到之前的事,顺便给他提了个建议:“拿不定主意的,去秉明皇上。”   于是,温宏毅在得知有幕后主使后,毫无意外地要求一定要彻查到底。这个案子被几大人物同时盯着,陈子墨不敢马虎,一门心思调查。期间人手不够,温宏毅亲自派人协助,还有游向文从旁盯着。   没过多久,陈子墨在众人的瞩目中交出了调查的结果:策划了纵火事件的主谋是许翔和彭家的大孙子彭鸿朗,而这后面的主使人直指后宫的那一位。   “岂有此理!”   温宏毅将茶盏重重掷在地上。   “这个毒妇,她是疯了吗?”   陈子墨束手低头,立在下手,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也没料到,这一查就查到了皇后娘娘身上,那个许翔曾经是大印书局的伙计,结果他是皇后娘娘的人。   陈子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温知著也很意外,这一揪就揪出了个皇后和她的好侄子,当真是无语至极。   温宏毅问到她的意见时,温知著低眉顺眼,把受害者演绎到极致,但嘴上坚持说:“但凭父皇处理。”   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很大。   温宏毅即使想袒护彭沈靖,也没得办法。特别是,她是幕后主使这个事儿,就跟长了脚似的,不到一日,各个大臣都知道了。   翌日,温宏毅在大殿上宣布了对彭沈靖、彭鸿朗的处理决定:先是废后,贬为婕妤,彭婕妤以为国祈福的名义,前往佛山静思三年,后宫掌印大权交由三妃协商;彭鸿朗免职,打了五十大板,十年之内不得入朝为官。   他没有处理皇后的母族,但大家无一不知道:大皇子大势已去,彭家之衰近在眼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从此,二皇子和三皇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温烨霖一心在书局上,二皇子趁机在朝中活跃起来。   这些都被温宏毅看在眼中,内心隐隐有了倾向。   -   温知著得知调查结果的时候,温宏毅已经在大殿宣布了对皇后的处理决定。   她不觉松了口气。   她穿越过来,从未想过和皇后作对,可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放过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下手。她从温宏毅那里知道,不仅这次,之前原主被害生病,她穿越过来,也跟皇后下手有关。   这也是为何选择废后的原则。   大印不需要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一国之母。   更何况,这一国之母仅仅是因为嫉妒温知著的生母游溪儿而已。   温知著侥幸得生,得知真相,不禁唏嘘:她所谓的爱,实在让人窒息。   好在,天道好轮回,她逃过一次又一次,这回终于受到应有的惩罚。   温知著知道,为了各个家族的稳定,温宏毅也不会选择处死彭沈靖,现在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其实比死了还难受。   没了皇后之位,彭家唯一的孙子五年内不得为官。等到时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她和众人想的一样:彭家大势已去,大皇子与皇位无缘。   后续这个事,她就没关心了。   她又不是混朝堂的,关心那么多朝中事,难免会有人不满。   这回,她因为受伤休息了不短时间,又因为爆出彭沈靖的这个事,之前她挑的那些世家儿郎被温宏毅一气之下全否了,预备再给她重新挑新的。   温知著得知他有这个想法,忙向他透露了自己有心上人一事。   “著儿,你是说你看上了一个木匠?”   温知著毫不犹豫点头,“父皇,他人很好。”   温宏毅皱着眉,拒绝她:“不可。你堂堂公主,便是不嫁侯门将军,也该是个朝中新贵,怎能是个木匠?朕不许。”   “父皇,儿臣是真心的,也没有开玩笑的。虽然他是一个木匠,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能因为职业而判人呢?父皇不若这样,找个机会您见见,再做决定如何?”   温宏毅本想一口拒绝,望着温知著恳切的脸,勉强同意。   温知著搞定温宏毅,出了御书房只觉后背出了层汗。她抬眸看着旭阳,只手遮在额前,不由眯了眯眼。   糟了,她还没和萧兴运通气。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虽说温宏毅暂时没同意温知著和萧兴运的婚事,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为此,君芸薇和温知婷嘲笑了许久。   “哈哈,她千挑万选竟然选了个木匠。”   “这个事可真是太好笑了。”   笑着笑着,君芸薇觉出不对劲,俏脸微凝。   这意思不就是:他如玉如竹的大哥,岂不是连个木匠都不如?   想想就好气……   这个事,她一回家就忍不住在饭桌上嘟囔起来。   “什么嘛,大哥你怎么会比不上一个木匠?也不知道三公主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君芸薇十分替君如钰打抱不平。   君如钰凝眉,问:“什么木匠?”   君芸薇吐吐舌头,十分无语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听说三公主看上了一个木匠,正求着皇上赐婚呢!她抛弃大哥,结果找了个木匠,想想还是有点解气。”   君如钰的脸唰的沉了下来,呵斥道;“芸薇,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大哥我这不是替你气不过。”   君芸薇颇感无辜。   君如钰道:“我不用你替我如此,各人的选择罢了。吃饭吧。”   话虽如此,当晚回去,君如钰在书房坐了许久,桌案上那本府试一本全放置了很久,也未曾翻动一页。   他当真是连个木匠比不上吗?   -   温知著在跟萧兴运通气之前,又开始着手准备书展。   之前出了意外,各家各有损失,但书展既然宣传出去,就不能不办。   上回的大火毁了话本的文字版,这回她决定一步到位,直接推出插图本,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是请月支交稿子。   她命人去和月支联系,对方好似失联了一般,好几天没得信儿。终于在三日后,小秘书得到对方回信。   温知著咬牙道:“问问拖稿大神月支何时交稿?”   小秘书迟疑回道:“他说,要公主答应见他一面才行。”   “你确定?他不是向来最神秘,签协议的时候也不出面。”   小秘书点头:“确认,他说如果公主不同意,他就不交稿,愿意赔付违约金。”   这是违约金的问题吗?   温知著压抑着怒气,道:“你安排一下,明日我和他见面。”   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哼。   翌日,两人见面的这天,温知著站在凉亭上等月支,远远走来了一个人,像极了曾经和她退亲的未婚夫。   冤家路窄?   她想了想,没有躲。   反正她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二人也是友好退亲。   谁知道,君如钰竟然在温知著面前站定,一动不动。温知著挪开目光,发现诺大个人怎么也无法忽视,而她又和脾气古怪的月支约好了,不好爽约。   于是,她开口问:“君公子好久不见。”   君如钰淡淡点头:“嗯,三公主好久不见。”   好、尴、尬。   温知著看着他清冷的模样,恨不得尴尬到抠脚趾。   她故意揉了揉眼睛,试探问道:“敢问君公子,这是我眼花了,还是你走错了?你应该不是我要等的人吧?”   这个想法,温知著也不怎地冒出来,想想就觉着匪夷所思。   谁知道,下一刻她便听到君如钰清清冷冷的声音:“月支悦知,我心悦你,你当真不知?”   “……”   良久,温知著方才开口道:“……我没必要知道吧。”   君如钰:“……”   清隽如玉的俊脸上,隐有一丝裂痕。   在君如钰彻底黑脸之前,温知著故作轻松地摆摆手,道:“好了,我现在知道了。”   君如钰颔首。   也许,她还喜欢自己。   木匠什么的,或是骗人的。   正想着,就听对方问:“你现在可以交稿了吗?”   “……!”   她是没有心吗?! 第73章 结局 谢谢你们。   君如钰的一腔真情憋在喉咙里, 上不去下不来,偏偏他一抬眸就对上温知著亮晶晶的眼睛和真诚的笑颜。他心思一动,对方一开口就是“你什么时候交稿”。   这是什么时候交稿的问题吗?   在他心里, 当然不是;在温知著心里,显然只有交稿这件事。   他张张嘴,想问什么, 又发觉自己没有立场去问。可已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就这样闷头离开, 心中的郁结恐怕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君如钰抿了抿唇,问:“听说, 三公主要嫁给一个……木匠吗?”   他停顿了片刻,才吐出那个令他难受的字眼。   “这个啊, 君公子以后就知道了。今日您约我过来,是带了稿子来的吗?”   “……”   君如钰头次切身体会, 什么叫作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想和对方谈情,对方只想谈工作。   半晌, 他只好压下心中的悻悻,道:“三日之内能交稿。”   “那我就等着了。”   得到确切的收稿时间,温知著心满意足。   转念一想, 她又有点担忧:“时间这么赶,稿子质量应该没问题吧?”   她眸光清亮, 透着点点狡黠。   君如钰只觉脑壳痛,这一切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他来时,不是这个打算啊。   事到如今, 他既然承诺了日期,必然要按期交稿,也不能随意含糊。是以, 他淡淡点头,道:“三公主放心,稿子质量一如既往。”   “那就好。”   温知著松口气。   “若是君公子没别的事,我们今日就先散了?你也好早点回去。”干活啊。   君如钰:“……”   她的话虽没说完,莫名地却能猜中其中意思。   两人挥手告别,温知著解决一件要事,只觉心情甚好,顺便拐道去了萧氏木匠铺子找萧兴运。   看见她来,萧兴运很是惊讶:“温老板,您怎么来了?”   温知著背着手,在铺子里环视一圈,笑道:“我来视察视察工作。”   萧兴运起身给她倒茶,再将温热且泛着香气的茶杯送至她面前,接道:“温老板能来,是萧某之幸。”   温知著道了声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脸上笑盈盈的。   萧兴运见她这般,走路时也无异样,想来当初受的伤都好利索了。这样猜测,到底不如亲耳听到放心,他不免多句嘴询问,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彻底放心。   而他一问,温知著也问了下他的伤势,知道并没有落下啥大病症,也没留疤什么的,一颗心也放了回去。   两人闲话几许,彼此对视一眼,蓦地止了话头,唯有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纠缠起伏,安静且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温知著耳根发热,脸颊也染上烫意,一抬眸见着萧兴运如玉的耳垂红若胭脂,丝能滴血,突地轻笑出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温老板。”   萧兴运声音羞赧,耳垂连着耳根处红了一片。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又忍不住偷瞧她的反应,看她笑眯眯看着他,杏眸灿若星辰,樱唇未点而红,肌肤水润白皙,好似能发光一般。   他连日来的惴惴不安在这刻突地落入实处。   有些话,总要说出口。   他不愿因为自己的思虑而错过机会。   “温老板……”萧兴运黑眸清润如墨玉,泛着盈盈光泽,“当日我所言皆是真心。我心悦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温知著笑看着他,道:“好啊。”   “啊?”萧兴运愣神,不可置信问,“温老板您说什么?”   温知著眉梢轻扬,樱唇轻启:“我说‘好啊’,萧老板这回可有听清?”   被巨大的喜悦击中,萧兴运整个人瞬间懵住。   当日,温知著虽也说心悦于他,但当时情景他并不敢确定,内心仍潜藏着不确定,这也是他为何思虑了许多日,才会在今日见到温知著后认真开口。   这一个字又一个字反复在嘴边咂磨,萧兴运眼眸中盛满惊喜,胸腔内迸发无限的喜悦,好像有万千道烟花簌簌绽放。   在这一刻,他结结实实体会到,何为心花怒放。   他努力抿了抿唇,却控制不住地翘起唇角,眉眼眼梢也洋溢着喜意。   “那温老板,我不日上门提亲,可好?”   “好啊。”   温知著再次爽快答道。   她想得很明白,她喜欢萧兴运,萧兴运也喜欢她,两个人在一起很舒服,那么就没必要扭扭捏捏的。毕竟春光大好,浪费未免可惜。   温知著转而想到温宏毅那边还没松口,只道:“不过还需要萧老板见一见我父亲。”   萧兴运认真颔首:“好。”   这个会面安排在望春楼的一个包间,温宏毅微服出巡,但萧兴运知道温知著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要见的是当今圣上。   不可不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连带着前一日直到五更天方才睡着,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捯饬。   怀揣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萧兴运和温宏毅见面了。   见面之前,温宏毅派人调查了下萧兴运,虽然只是个木匠,但是身家清白,父辈做生意也是老老实实,没有剑走偏锋,触犯法律。他本人据说也还可以,只温宏毅没见到人,不做评价。   待他见到萧兴运,着实惊了一下。   这真的只是个木匠吗?   两人一开始略微生疏,又无旁人在旁,但萧兴运很会聊天,总能适时接话,所言也很让人舒服。有了这么好的初始印象,温宏毅再看萧兴运,就发现他举止有度,温文尔雅,言谈间如春风化雨,比之他所见的很多清俊儿郎只好不差。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萧兴运很有才。这个才不是诗词歌赋上的,而是落于实际上的。   一番言谈下来,温宏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人,做木匠实在是暴殄天物。他很快在脑海中给他找了一个新出路:送去工部,绝对是可造之材。   然而,他提出这个建议后,萧兴运竟然犹豫了。温宏毅很不爽,却不露声色。   是看不上朕给的职位吗?   温宏毅很想直接问,想想又忍住了。   他问了萧兴运原因,对方认真道:“温老板最近在忙书展,我想帮帮她。若是这时离开,便无法为她分忧解难。有了上回的事,我怕再有意外。”   温宏毅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不得不说,这个理由一出,他那点不爽也烟消云散了。   两人见面结束,温宏毅就同意了他和温知著的婚事,直接下旨赐婚。   萧父还在找人打听,当圣旨到家,他整个人直接被这个消息砸懵,等到宣旨的太监离开,萧父方才回过神,暗道:他家这个木头疙瘩可真是闷头干大事啊!   很多人对这个赐婚也是颇感意外,完全不知道上京城何时有了萧兴运这个人物,不由纷纷派人打听,得到他家里行商,他自己只是个木匠,很多人陷入了沉思。   三公主这真的好任性啊!   -   众人的腹诽影响不了书展的再次开幕。   如萧兴运所说,这回他帮着温知著一起设计书展,在城郊选了一块大的空地,由萧氏全力承办,为各个书坊无偿搭建起展台。   也是因为萧氏的付出,这些书坊才愿意重新参展。   开业的那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温知著站在高台上讲话,正式宣布书展开幕,随之而来的还有图书市集一起开放。   早早就做好了宣传的书展,等到这日,不少人在开幕后蜂拥而至,而各家使出浑身解数,有的卖书、有的推广、有的做活动。   江无妄的新书便是在这里举办了新书发布会,很成功。   会上,有人问他为何要用“闲得没事”这个名字,江无妄桃花眼一挑,瞧了眼温知著,轻笑道:“当初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才闲得没事写了这个。”   这一回答惹来哄堂大笑,也将发布会的氛围推上顶峰。会后,他坐在桌子后签售,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话本,又有插图搭配,一时间排队的人很多,销量节节攀升。   待到书展结束,江无妄一战成名,跃居上京第一小说家。   同行们见此,方才知道:原来除了教辅教材,还可以有话本子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开始没想到,不代表之后不能做。   很多同行在书展结束之后,开始寻找话本作家,意在推出有趣的话本子,为的在市场抢占一席之地。   他们虽然在做,温知著仍是走在前面,尤其是江无妄已经成为大印书局的一个活招牌,随着《未尽渊海》的上下部结束,他很长时间销声匿迹。   随话本衍生出的书评人纷纷评他“可能江郎才尽”,结果在次年出版《荡乾坤》,是与其成名作截然不同的风格,之后再发新作《与神说》《神谕》两部曲,彻底奠定话本作家第一人的地位。   也因此,大印书局不断开发新作者,也不断迎来竞争,却从未被超越。   除此之外,温知著还出版了温知琴的生活小品文——《有声有色》《有食有趣》,又给同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原来生活小品文也大有可为?   随之,再度掀起跟风潮流。   就这样,大印书局做得风生水起,不断有名作、名作家出现,不断地巩固其在书业的地位,再加上又有“破卷”教辅在前,“大印书局”渐渐成了大印人最信赖的出版商,“有书馆”成了大印人必去的购书地界。   其幕后东家三公主温知著的名字也渐渐在百姓心中烙下印记,特别是小道消息传出来:如今盛行的印刷术,皆是出自三公主之手,百姓们对温知著更加感恩。   所以有很多人,尤其是读书人无一不感慨:倘若没有三公主,怕是没有今天的他们吧?是不是也没有如今琳琅满目的书籍啊?   是三公主,让他们有书可读;   也是三公主,让他们见识到了书籍的繁华。   以至于,后来再有人要说“温知著是草包”“三公主胸无点墨”,大家就会好好痛骂那个人。   如果发明了印刷术是草包,你怕是连草包也不如吧?   如果出版了那么多有趣的书,想了那么丰富的种类,这样的人是胸无点墨,怕是全大印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胸中有墨吧?   是以,等到温知著推出了游记、绘本等更多品类时,大家只剩下抢读、抢购,同时对她的评价再上一层楼——三公主乃我大印第一慧女。   比如,富家孩童见天地吩咐仆从盯着是否有新出的绘本,每日感叹:“三公主竟是如此有趣之人,只是这绘本出得慢了些。”   再比如,闺阁小姐捧着新印好的滕州游记爱不释手,逢人便说:“我们大印第一慧女非三公主莫属。”   ……   温知著凭借着大印书局,彻底洗刷了原主的名声,还了原主一个清白,也给了自己一个足够精彩的人生。   是以,当她听到这些话时,一笑置之,一边催促着下面人工作,一边又叮嘱不可因为匆忙而导致质量不佳。   能够被人喜爱,是足够幸运的事。   所以,她不能辜负这些可爱的读者们啊。   当然,还有一个所爱同样不能被辜负。   那就是准驸马,萧兴运。   他们当年被赐婚,却是在两年后才正式成亲。   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全城百姓得知温知著要成亲,自发出动,立在街边,为她祝福,可谓一大盛况。   温知著在花轿中看见这幅场景,眼含热泪,内心充满无限感激与激动。   在这一刻,穿越而来时的那些个不甘、失望统统消散了。   她想,她来到这里,应该是命运的安排吧。   这里,救赎了她。   也给了她舞台展现。   温知著无声开口。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