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废太子的流放生活》 作者:狐珠子 文案:   男主版:   农学院最年轻英俊的顾教授一觉醒来,穿成了平行世界的某朝太子   原以为人生进入了躺赢模式,没想却是开启了魔鬼难度   原主受人陷害,造反未遂,被废为庶民,流放黔州   面对家徒四壁的破草棚,以及孱弱的妃子,   顾教授习惯性扶了扶并不存在眼镜:嗯……   女主版:   太子被废时,陆氏一族有保命符在身,若与废太子斩断关系,可保无虞   陆沉菀不顾众人劝阻,毅然追随太子前往蛮荒之地   众人都哀叹才貌双绝的陆姑娘命途坎坷,   殊料几年后,老皇帝召废太子回京,陆姑娘风华更甚往昔   而废太子将她独宠成了所有女子梦想的样子 一句话简介:论宠妻,太子是专业的 立意:科技种田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穿书 复仇虐渣 主角:顾君瑜,陆沉菀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夫君,我伺候你沐浴   头疼、口干、燥热,顾君瑜觉得自己像一只干涸的鱼,正曝晒在太阳下。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清醒自己在梦中,就是醒不过来,一种噩梦缠身的感觉。   水,他急需水,以解此刻的干渴和肠胃的火灼感。   正想着,下颚忽然被人捏住,嘴巴也被迫微张。   他睁不开眼,但能感触到。   对方的力道不大,应该是个女性,而且是个年轻女性,贴上他皮肤的手指很细腻。   苦涩的药汁迅速弥漫他的口腔、沿着食道流入脏腑,缓解了他的痛楚。   然而这点汁水只是杯水车薪,顾君瑜想要摄取更多。   大抵是求生欲最终战胜了一切,他用力吮住这救命之泉,贪婪地吮吸。   苦涩味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清甜的味道,甚至有些温软。   不对!   这是……   顾君瑜猛然睁开眼,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眸。   也不知是不是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谁,这一瞬他的心颤了一下,时间也仿佛凝住了。   意识渐渐清明,顾君瑜慌忙松开唇上的力道,放开了他的“救命之泉”。   活了二十八载,这是他经历的最荒唐、最尴尬的场景。   “抱歉!”顾君瑜哑着声音道。   “夫君既然醒了,就起来喝药罢!”   少女垂下长睫,掩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白皙的脸颊爬上一抹红晕。   她将药碗放到床头柜上,搀扶顾君瑜起身,悉心地放了一只靠枕在床头。   温香扑鼻,顾君瑜想婉拒,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从床上坐起都艰难。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教授面上不显,心下却凌乱如麻。   虽然难以置信,但他刚才的梦……成为现实了。   更准确点说,他穿越了,而且穿到了一本小说中。   他脑海里凭空多了许多信息,不属于他的经历和生平。   他现在的身份是锦国废太子,因被人诬陷造反,流放到了黔州。   眼前少女是他的妻子,长信侯府嫡长女陆沉菀。   而这一切又都与他最近在实验室没收的一本小说吻合。   顾君瑜没有看小说的习惯,那日他将学生的小说没收后,好奇之余翻了几页。   书中有名废太子和他同名同姓,没出三章就死了。   “家中无勺子,夫君且将就一日,我明日再买。”陆沉菀的解释将他的思绪拉回。   她将药碗递到顾君瑜唇边,语态落落大方,只是耳根还泛着红。   顾君瑜手臂酸软无力,只好就着陆沉菀的手喝。   中药又苦又浓,难以下咽,与之前半梦半醒间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皱眉,一口喝完,嘴里的苦味迅速弥漫到每个味觉细胞。   大概是原主本就阴郁寡言,陆沉菀也没与他多话,伺候他躺下后,便端着药碗离开。   顾君瑜却久久未能平复。   他几度闭眼睁眼,也曾试图强迫自己从这怪诞的梦境中醒来,最终依旧徒劳无功。   他死了,死透了。   他在调研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油罐车侧翻倾轧,怕是尸骨无存。   眼前这一切不是梦。   这房屋虽然宽大,却十分简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屋内只有一床一桌,还是十分简单的老旧木桌。   书中的顾君瑜是已故的明德皇后独子,也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被废除太子之位后,人称安王,皇上大概是希望他安分守己吧!   原主“造反”未遂,按理当诛,老皇上看在先皇后的面上,对他网开一面,留了他性命,流放黔地。   原本老皇上给他安顿的是一户三进式的住宅,不料才入住几日,便起了一场火灾,原主险些命丧火海。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搬到城郊庄子住下,原主又大病一场,于是顾君瑜便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缘,顾君瑜和这位废太子连容貌都长得十分相似。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同,可能就是安王比他年轻十岁。   这巧合不禁让顾君瑜怀疑是自己穿越了,还是他做了一场关于未来世界的梦?   顾君瑜回顾了原主的经历,习惯性想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不过伸手却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农学院的教授,而是锦国的废太子。   顾君瑜一生致力于研究农作物遗传学,从不信穿越轮回,也未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离奇经历,现在他有些后悔没将那本小说仔细读完。   安王在原小说中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他的戏份主要是为男主顾云轩夺嫡以及陆沉菀自刎做铺垫。   如果没有他的到来,安王会在这场大病中悄然而逝。   安王是老皇上一心栽培的继承人,其生母明德皇后生前端庄敦厚,素有贤名,深得皇上喜爱与追思。陆沉菀是开国功臣之后,书中安王身死,皇上会召陆沉菀扶安王灵柩回京。   顾云轩在文中是绝对男主,身边的女性角色不少,陆沉菀扮演着白月光一角。   不过入京之后,陆沉菀的处境并不好,最后为保清白,以死明志。   冷风穿过破败的窗牖吹进来,顾君瑜打了个寒噤。   他刚才睡着的时候出了很多汗,现在背心都还是湿的,被风一吹,简直透心凉。   不知是不是药起了效,顾君瑜此刻头脑清醒,除了身上乏力外,并无其它不适感。   就连之前的头疼和火灼感也缓解了许多。   呀吱一声,门又开了。   陆沉菀提了一桶热水进来。   面对比他实际年龄小了一轮的妻子,顾君瑜心情万分复杂。   陆沉菀和太子成婚当晚,太子便被人叫走,之后便是“东窗事发”。陆家祖上是开国名相,陆太傅更是当初扶植皇上登基之功臣,陆氏一族若是与太子划清关系,完全有机会脱身。   不过陆沉菀不顾众人劝阻,最后选择和安王一同流放,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顾君瑜看过小说前半段,倒是能理解陆沉菀。   陆沉菀和太子之前并未见过面,要说感情肯定是没有的。   陆沉菀生母已故,陆信霖的续弦王氏是个绵里藏针之人,眼界小,容不下陆沉菀。   王氏手段高,并不去谈太子与陆沉菀的关系,转而差人传谣,说陆沉菀与四皇子顾云轩有悖常伦,四皇子雪中替陆沉菀求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招逼得陆沉菀连留在京城的机会都没了。   从京城到黔州路途迢迢,陆沉菀对安王倒也尽心尽责。   不过安王从太子变成罪人,还被冠以造反罪名,永无回京之日,这落差对他打击太大,安王性情大变,对身边人和事皆很冷淡。   这倒也方便了顾君瑜,就算他沉默不言也不会引人怀疑。   陆沉菀接连提了几桶热水,倒入墙角处被一块粗麻布遮起来的浴桶中。   顾君瑜看她长得清瘦,提水十分卖力,不由想起她以前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侯门嫡女,心下有些唏嘘。   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这一动,又出了一身虚汗。   “夫君,你要起来直接唤我便是。”陆沉菀听见动静,朝床边走来,给他穿鞋,搀扶他下地。   顾君瑜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具身体久病在榻,缺乏锻炼,他若想及早恢复,便得适当下地活动。   两人无言,屋内气氛一片沉寂。   陆沉菀比他矮一个头,两人距离亲近,顾君瑜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顾君瑜生前忙于各项学术研究,没空恋爱,单身了二十八年,从未与异性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他虽对眼前少女没有丝毫旖旎之情,但这种感觉终究让他不自在。   “你给我找一根拐棍,随便一根木棍也行,我可以自己杵着走。”顾君瑜道。   陆沉菀微微有些诧异,侧头看了他一眼。   因隔得近,陆沉菀这一侧头,也给了顾君瑜惊艳一瞥。   原小说用了许多笔墨写陆沉菀才貌双绝,如今看来,倒也没有夸张。   小姑娘长得极好,肤色如水蜜桃般粉白,眸若春水,即使身穿布衣不施粉黛,也丝毫不减她身上的清丽之姿。   “我迟些给你做一根。”   她的声音清越,又带着点软糯,甚是好听。   顾君瑜嗯了声,“辛苦你了。”   “夫君今日很客气,你我既为夫妻,不用这么见外。”   顾君瑜:……   陆沉菀搀扶他走到墙角之处,顾君瑜瞥见被帘布遮住之处是一只浴桶,桶里盛满了热水。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陆沉菀扶自己下地的目的。   “夫君,你身上湿了,我伺候你沐浴。”   顾君瑜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沉菀就动作自然地摸向他腰间,熟稔地拉下腰带…… 第2章 软饭男·顾教授   顾君瑜赶紧去抓松开的衣带,慌乱间连同陆沉菀的手也一并抓住了。   饶是顾君瑜再怎么淡定,此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陆沉菀不解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黑沉如墨的眸子。   她微微怔住,自随安王流放以来,她从未在这双眼眸里见过这种锐利。   安王抑郁成疾,身上总有一股萦绕不去的颓废感,如一潭沉寂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不过这一瞬,他周身的郁气散去了,整个人的气场也变了,眉宇间是不容冒犯的威严。   “夫君,怎么了?”陆沉菀眸色清澈,倒映着他严肃的脸。   掌中的手柔软温暖,像一块上等的软玉,触感极佳。   顾君瑜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人会用温香软玉来形容女子。   他将陆沉菀的手从自己腰间挪开,神色稍霁,“不用伺候,我自己洗。”   陆沉菀面露迟疑,见顾君瑜语态坚决,她眨了下眼睫,“那我去厨房做点吃食。”   说罢,便红着耳朵拉上帘布,匆匆逃出房间。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顾明瑀看她强作镇定、却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上翘了下。   陆沉菀从未伺候过人洗澡,只是大夫说安王需多泡药浴,她才硬着头皮上阵。   还好安王也不习惯她贴身伺候。   手背上还残留着冷冰的触感,也不知安王的病症何日才能好转,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再这般下去,这点铜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温热的水将顾君瑜包围,他只觉浑身细胞都舒爽不少。   水里有草药,带着一股淡淡药香,并不难闻。   接受了已穿越的事实,顾君瑜现在冷静下来。   他结合书中情节和身体的记忆,捋清了现在的处境。   显而易见,很糟糕。   府上恶仆被人收买蓄意纵火,烧掉了安王府,还趁乱顺走了安王府值钱的物什。   府邸被毁,安王病重,陆沉菀在灾后的废墟中找回来的钱财也不多,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   最后陆沉菀卖了生母给她的贴身玉佩,这才有钱请大夫给安王看病。   他们目前暂住的这个庄子跟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和这具身体认知里的庄子截然不同。   黔州地处锦国西南边境,天高皇帝远,安王所犯之罪永无回京之日,解差持文书交接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地方官差收了好处故意刁难也不足为奇。   不过能保住性命已不错了,历史上那些背上造反罪名的皇子十有九死。   这么一想,顾君瑜就很快释怀。   他这条命是白捡的,还保留着上一世的知识,只要充分发挥华夏民族的种植天赋,这片荒芜之地也能成为高产沃土。   顾君瑜洗了澡,终于通身舒畅。   虽说还是乏力,但比之刚醒来时好了太多。   他换上干净布衣,用巾帕裹住湿漉漉的长发。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及腰长发剪短,这么长的头发太难打理了。   安王的发梢在几日前的火灾中烧焦了不少,即使洗了也容易打结成一团,像干枯的稻草。   陆沉菀端着一碗清粥进屋,见顾君瑜正与烧焦的发梢较劲,画面十分违和,甚至带着几分莫名的喜感。   安王平日颓废沉郁,没想竟也有这么生动有趣的一面。   “夫君,你这样只会越弄越乱。你先喝粥,我帮你梳理。”她将清粥放到八仙桌上,又拾起一旁的巾帕给他擦头发。   顾君瑜没拒绝,这头长发着实烦人。   陆沉菀动作轻柔,被她擦拭过的地方像被小猫挠过一样,有些痒痒的。   他喝了一口清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身后的少女道:“府上家仆呢?”   陆沉菀动作一顿,随后答:“逃走了。”   顾君瑜叹了口气,“他们本就生了异心,养在身边反是祸患,走了也好。”   陆沉菀对他过于平淡的反应甚是诧异,今天的安王好似变了个人,不过眼下这处境,他能这么想自是好的,就怕他想不开又加重心病。   陆沉菀寻思了下,笑道:“夫君能想通便好,等今后我们收了佃租,再买几个老实的家仆。”   顾君瑜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小心翼翼,不由想起原主心性高傲,接受不了这种落差,陆沉菀这话其实是宽他的心。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玲珑通透,顾君瑜淡淡嗯了声。   请几个家仆是必要的,看得出陆沉菀也不是做粗活的人,若放在现代社会,她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的中学生。   不过也不用等到收佃租,那等得太久了。   陆沉菀的指尖穿过顾君瑜的发丝,灵巧地将缠在一起的青丝分开。   其实安王的头发长得极好,乌黑青秀,只是久病在床,前些日又被火烧焦过,才会干枯打结。   四周很静,两人不语时气氛就显得有点微妙。   陆沉菀极具耐心,动作也很温柔,前世顾君瑜也常去理发店洗头,但此情此境和在理发店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受。   大概是心知陆沉菀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才有了这分别扭。   顾君瑜定了定神,“可以了,先吃饭吧。”   陆沉菀手上动作未停,“看来夫君今日心情不错,说的话比之前都多。不过头发要擦干,不然会头疼。”   顾君瑜眼尖地发现陆沉菀的右手食指有点红。   他隔着袖口抓住她的手腕。   陆沉菀始料未及,她保持一个姿势站得久,腿有些酸麻,被顾君瑜这么一拉,腿一软忽地倒在顾君瑜怀里。   顾君瑜本没用多少力,怀里突然就多了一份香软,陆沉菀另一只手正不偏不倚落在他两腿间。   顾君瑜:……   陆沉菀:!!!   气氛从微妙变成了尴尬。   “夫……夫君?!”陆沉菀惊愕不已,两颊像染了一片红烧云。   顾教授心下乱如麻,面上稳如狗,他一本正经地把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从自己怀里拉起,“不用擦了,你的手指怎么回事?”   白嫩的指尖,有一团突兀的红。   陆沉菀被转移了注意力,见顾君瑜并无那方面心思,她才放放宽心,站直身体道:“没什么打紧的,刚才煮粥不小心被烫了下。”   顾君瑜盯着她的手指看了看,那并不像烫伤。   陆沉菀心虚地将右手虚握。   顾君瑜抬眸看她。   被那幽深的眸子注视着,陆沉菀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场。   察觉出眼前人的紧张,顾君瑜松开她的手腕,也没揭穿她,“今后小心些,去吃饭吧。”   他的语气沉着,无端给人一种信赖感,陆沉菀总觉得安王这一觉醒来变了许多。   不过人是会变的,听闻安王以前也仁厚爱民,而今大起大落,从骄傲到迷惘到彻悟,也并不稀奇。现在她没心思想这些,轻微嗯了一声后,一溜烟退出房间。   还真像一只仓皇而逃的小白兔,透着几分可爱。   顾君瑜端起碗,继续喝清粥。   陆沉菀和安王未曾同房而居,安王终日颓靡,对陆沉菀态度淡漠。   算起来陆沉菀与安王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安王意志消沉,身体虚弱,无心房事;而陆沉菀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安王不主动,她不会行勾引之事。   顾君瑜倒也松了口气,他对十六岁的小姑娘没那方面的兴趣,眼下只能当个妹妹养着。   日子枯燥而平静,顾君瑜以躺床休息为主,逐日增加下地活动的时间。   这具身体亏损太多,幸亏胜在年轻,数日后,顾君瑜总算有了起色,不倚仗拐棍也能下床独立行走。   相应的,陆沉菀却日趋消瘦,精神憔悴。   她无事喜欢闷在房间里,顾君瑜也不知她在房内做些什么。   他曾试图让陆沉菀多出来活动,不过陆沉菀兴致缺缺,顾君瑜也不便强求。   今日天气正好,顾君瑜打算进城看一趟,寻找改变眼前困境的机会。   虽说他在城里的府邸被烧毁了,但那块地还是他的,应该好好利用。   早膳过后,顾君瑜便对陆沉菀道:“我要去城里一趟,你可要一同前去?”   陆沉菀出嫁前甚少出府抛头露面,不过流放之后,迫于形势,她也舍了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常去买药或补给一些日用。   顾君瑜以为她会有兴趣,没想陆沉菀却道:“从这里进城也有四五里路,夫君当真要去?”   “无妨,就当锻炼身体。”   陆沉菀犹豫之后摇摇头,“那夫君路上小心,我留在这里看家。”   顾君瑜看她一脸纠结,便道:“家里没贵重物品,不需留守。”   陆沉菀又问:“夫君进城做什么?”   “无事逛逛,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细看这里的风土。”   陆沉菀:“夫君何时回来?”   顾君瑜觉得她问得有些细,倒也没多想,就说:“看完便回来,最迟不过申时。”   “那我还是在家等夫君吧!”陆沉菀浅浅一笑,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瞳眸黑而亮,笑起时带着几分狡黠,像偷腥得逞的猫。   顾君瑜伸手想揉揉猫头,他的手伸到半空,那小猫也跟着歪头盯着他的手看。   顾君瑜顿了下,将手收回,“那你在家关好门,陌生人来别开。”   陆沉菀乖巧点头。   顾君瑜拾掇一番,信步离开。   “夫君!”才走数步,陆沉菀就追来了。   顾君瑜唇角微扬,“想通了?”   陆沉菀摇摇头,摊开左手伸到他面前,“夫君还是带点钱在身吧,以备不时之需。”   顾君瑜看着她诚挚的脸,又瞥了眼那双漂亮掌心躺着的十个铜板,简直啼笑皆非。   想不到他堂堂重点大学的教授竟然也成了软饭男。 第3章 小肥羊   顾君瑜从她掌心拾起五个铜板,“剩下的你留着。”   他唇角微微上翘,对她挥了挥手,转身潇洒而去。   陆沉菀看着手里剩下的五个铜板,有些愣神:刚才安王对自己笑了?   远去的人挺拔俊秀,虽只是一道背影,却给人如松如竹的气节。   和流放途中那个阴郁颓靡的安王有许多不同。   陆沉菀目送他消失在远方,一时恍惚。   其实她也想和顾君瑜一同进城,不过思及之前安王对她变卖绣品的态度,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城中宅邸被毁之时,家中所剩无几,她无计可施便想着卖绣品补贴些家用。不料安王发现后,怨她不顾身份作践自己。   安王骨子里太过高傲,才会被这番变故打击得一病不起。   后来陆沉菀只好卖了偷偷藏于身边的玉佩,那典当行的掌柜刻意压价,陆沉菀无奈当了个白菜价。   这些钱勉强撑住了家里的开销和安王的药钱,眼下这落魄的境况怕是还要持续到收成季节。若不偷偷做点绣品换钱,他们又该怎么生存?   安王这几日想通透了些,人也豁达开朗了,但陆沉菀还是不敢去试探和刺激他,怕他又被气病了。   陆沉菀转身回屋,打包好绣品,估摸着顾君瑜已走远,她才出门。   符阳城是黔州的一个小县,跟京城周边的县城没法比,生产落后,民风剽悍。   此地虽偏,但却是去益州的主要通道之一,益州富庶,因而此地过往商客也不少,比之相邻几个县城倒要热闹些,也出了一两个有财势的富户。   顾君瑜寻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安王府,如今这里已成焦土,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断垣残瓦。   不过到底是天家血脉,这片废墟占地面积也不算小。   等今后有钱了,这里可以修成一个大铺子,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或是留着自己做点生意用。   “公子,公子,别气了!表小姐只是一时气话,你怎当了真?”   顾君瑜正寻思着接下去哪里,一道急促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看去,只见一锦衣少年正捧着一盆兰草气冲冲走在街上。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得十分俊秀,身后还跟着一名小厮。   “不就是盆兰花!我这就去寻花匠给她处理,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我在她眼里连盆花都不如!”少年赌气说。   顾君瑜心觉好笑,没想路边吃瓜也能吃到一嘴狗粮。   他的视线落在兰花盆上,心思微动,有了些猜测,便对那气头上的少年道:“你这盆春兰嫩叶基部枯死,叶捻曲,裤叶黑烂,还有锈斑,只怕根球都烂得差不多了,想救活不容易。”   那少年闻言伫足,扭头看他一眼,“你是花匠?”   顾君瑜:“我不是花匠,但我懂兰花。”   少年将信将疑,细细打量顾君瑜。眼前之人容貌俊美气质卓然,虽是一身布衣,却自带一股不凡的气场,让人不容小觑。更兼之他言谈从容,神色自信,一眼就给人信服感。   少年暗忖一番后道:“那你说说我这兰花该怎么救?你要是能救活它,我赏你五两银。”   顾君瑜听后轻轻一笑,“你这兰花有是有救,但……”   他话说一半便不说了,少年被他勾起了兴趣,追问:“但是什么?”   “有点困难。”   少年心急,“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   顾君瑜从容道:“宋梅被誉为春兰之王,一株价值万金,现在它快要死了,你却只想用五两救活,你说有什么困难?”   少年不敢置信,“你怎知这是宋梅?”   顾君瑜随口回道:“我也曾养过,自是知晓。”   “骗人!你都说宋梅价值万金,你怎买得起?”少年身旁的小厮立马反驳,暗道这骗子牛皮吹上了天。   顾君瑜面不改色,只说:“家门不幸,兄弟阋墙,你怎就笃定我以前买不起?”   少年沉吟着,宋梅确实是名品,就算值不起万金,千两总是值得起的,而且不好买,属于有价无市,所以一般人认不出这品种。既然眼前人能认出,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想来也并非信口雌黄。   他便道:“那你要多少才肯帮我?”   “救活五十,包开花百两。”   “你……你怎么不去抢劫!”那家仆气得脸红脖子粗。五两银已是一大笔,他家公子慷慨惯了,才打发得起,不想此人竟不知足,还狮子大开口。   顾君瑜也不急,反而悠悠道:“那你也可以花千两白银去买一盆新的。”   “你这是坐地起价!”那家仆更恼了。   少年给小厮做了个让他住嘴的动作,“成!但你要是给我弄死了,我便抓你去官府。”   顾君瑜还以为他会让自己等价赔偿,没想是送官府。   可别说,要他赔钱,他还头疼;但送官府,他却是不怕的。   顾君瑜微微一笑,答应得十分干脆:“可以。”   少年:“空口无凭,我们得立下契约。”   顾君瑜:“嗯,可以。”   两人去了附近一家布庄,少年命人备了文房四宝,要与顾君瑜立契。   这布庄是少年家里的铺子,里面堆满了绫罗绸缎,果然是只小肥羊。   要是他没猜错,此人应姓谢。   “我与你立契,但你得先支付我一笔定金。”顾君瑜提议。   少年:“我今日出门只带了五两银。”   顾君瑜:“无妨,也可以拿布料作抵押。”   这些天若非陆沉菀悉心照料,他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小姑娘跟着自己吃苦受穷,顾君瑜心中也很过意不去。   陆沉菀天天都穿那两身粗布衣服,灰扑扑的,像她这个年纪,应是最爱美的,买点好料子回去,她该喜欢吧?   少年不喜他的贪得无厌,不过为了那盆珍贵的兰花,还是道:“你想要什么布匹,自己去选,我们在定金里抵扣。”   顾君瑜选了一些适合女子穿上身的鲜艳锦缎和丝缎,其中又以价格最高的蜀锦居多。而后又选了几丈质感还行的棉布,用以做四件套,他现在用的棉被套子质感太差。   选备齐全后,顾君瑜对少年道:“就这些吧!”   少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你这是买回去提亲?”   “提亲?”顾君瑜笑了下,“我已经有妻室了。”   “你们感情想必很好。”少年感慨道,语气透着羡慕。此人拿了银子便给自家娘子买上等布料,倒也并非十恶之辈。   顾君瑜觉得这少年人有些意思,便提点他一句:“女孩子是用来疼的。将价格清算出来,我们立契吧!”   女掌柜算了账,一共十五两十钱,看在他买得多的份上,他们把那十钱零头抹了。   少年给了顾君瑜五两现银,加上布匹相当于二十定金。   立契签字,不出他所料,这少年正是当地首富谢府的独子谢浩然。   这少年在文中也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仗义疏财,有情有义,算是很讨喜的角色。   谢浩然见了顾君瑜的落笔后,心下有些迟疑,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顾君瑜笑道:“多谢谢公子帮我解囊中羞涩之围,还得劳烦这位小兄弟帮我拿兰花,我要拿布匹。”   顾君瑜与谢浩然约定半月为期,顾君瑜帮他打理救治半个月,期满送到谢府。   谢浩然怕他赖账溜走,要亲自去顾君瑜家中探看,顾君瑜自是没有拒绝,毕竟小肥羊下了本。   小厮很是瞧不起顾君瑜,认为顾君瑜贪婪狡猾,最好顾君瑜当真有本事将宋梅救活,不然他会第一个将此人送去衙门。   小厮心有不悦,端起花盆就走。   女掌柜当面将布匹给当顾君瑜点清,数量倒也不少,这么抱着回去耗力费神,这具刚有起色的身体目前怕是经不住这种折腾。   顾君瑜瞅了谢浩然一眼,“谢公子还是备辆车吧,兰花喜阴,今日阳光明媚,只怕会加重它的病症。”   小厮不满,“你不就是想占我家公子的便宜,让我家公子帮你拉布匹!”   顾君瑜也不恼,只道:“这位小兄弟非要这么说,那我倒是要问问,若是客人买了许多布,要你们布庄送到府上,你们是送还是不送?”   小厮一时被问住,随即才说:“那是客人自己掏了银子。”   “难道我没付钱?”   小厮还想辩驳,谢浩然打住自家仆人,“你就别在外丢人现眼了,你说不过他。”   最后谢浩然还是叫了马车,顾君瑜家住城郊,他可不想顶着大太阳走路。   转过街角,一家绣坊门前围了不少路人,似在看热闹,马车过不去,车夫只得停下。   “废物!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顾君瑜撩起车帘,正巧一道人影从他眼皮下仓皇跑过。   嗯?   这人影怎的像极了陆沉菀? 第4章 论教做人,顾教授是专业的……   顾君瑜正迟疑间,两名下仆打扮的人追了过来。   不远处的绣坊门口,一人气急败坏道:“大夫呢!大夫请来没有!公子要有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人头落地!”   顾君瑜不放心,跟着跳下马车。   “他突然下去做什么?”谢家小厮不解。   谢浩然掀帘看了眼谩骂的男子,嫌恶地皱了皱眉,“我们也下去看看。”   谢家小厮忙相劝:“公子,我们少管点闲事,那是许家的人……”   “我知道。”谢浩然不耐地打断他。   陆沉菀又怒又怕,她此生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说来也巧,陆沉菀去锦绣坊变卖绣品,刚好遇上锦绣坊的少东家许航亦在。   许航此人荒淫无度,仗着有个当县令的舅父撑腰,平日便作威作福鱼肉乡里,最喜欢行那些强娶良家女子、夺□□室之勾当。   这赖皮近日迷上了自家铺子雇的一绣娘,特地过来行苟且事,不料偶遇上门卖绣品的陆沉菀。   许航初见陆沉菀便惊为天人,只觉对方乃天女下凡,他后院的所有妻妾加起来都不如陆沉菀一半漂亮,当下便起了淫心,许重金让绣娘将之哄进里间。   陆沉菀哪里料得到绣坊已成虎口,那绣娘盛赞她女红好,又说铺子里有两匹江南来的素锦,不放心给手笨之人浪费了材料,邀她入内一观。   对方出价颇有诱惑力,陆沉菀想着家中境况,便答应先看看。   行至里间,陆沉菀察觉不对,欲寻借口离开,那绣娘却一掌推她入内,反手关了门。   许航自报家门,嘴上许她金山银山,威逼利诱要她做妾。   陆沉菀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何曾见识过此等不要脸不要皮的刁民,当下便以安王妃之名怒斥之。   谁料那赖皮今儿喝了些酒,色胆包天,不仅没被“安王妃”这个身份震慑住,反而劝她识时务为俊杰,又言安王空有名头,连个普通士族都不如。甚至还大放狂言,说安王已是将死之人,她若无人庇佑,也定会跟着陪葬。   陆沉菀怒极,在对方逼近之际狠狠往他裆部踢了一脚,又以花瓶狠砸头顶。   房内动静太响,惊动了外面候着的绣娘和几名下仆。   陆沉菀趁着门被打开之际,仓皇跑走。   可她终究是娇养出来的侯门小姐,哪跑得过那身强体健的恶仆,   还没跑出一条街,她便被追上。   “小娘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伤了我家主人,还想跑到哪里去?”一恶仆道。   前有狼后有虎,陆沉菀气急攻心,当街怒斥:“你们眼里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强虏良民之兽行!”   这两恶仆跟着许航作恶多端,又有县令庇护,嚣张惯了,便狂言道:“在符阳县,我们就是王法!”   陆沉菀怒极,心中亦深感恐惧,她早听闻黔地穷山恶水多刁民,朝廷也鞭长莫及,没想竟真黑暗至此。   那两恶仆作势便要拖拽她,街边行人皆纷纷避之,无一人敢上前相助,惟恐惹上麻烦。   就在这绝望之际,陆沉菀忽被人拉着往后退了几步,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挡在她与两恶仆之间。   “哼!你们是王法?”冷冽的声音带着隐怒和蔑视,“那你们知她是谁?”   横在恶仆面前之人年纪不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长得清瘦,脸上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羸弱的年轻人,眼神里却带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锐利冷肃,像一柄正义之剑,让两恶仆无端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一时被震住。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我管她是谁!伤了我家公子,就算天王老子,也得偿命!”刚才在锦绣坊门口谩骂的男子也赶来,张狂发狠道。   “好大的口气!”青年冷笑一声,“你家公子何许人也?竟能权压天王老子!”   此男子人称许三,正是许航身边的心腹。   狗随主人,平日这许三便耀武扬威,而今见青年一袭布衣,还敢逞英雄,便傲慢道:“符阳许家,便是家主,县令乃我家公子亲舅,在这符阳县,还没人敢跟我家公子叫板!”   青年忽地笑起来,朗声道:“我还道是谁,原是符阳许氏。许家之名,我也有所耳闻,昔日益州地动,生灵涂炭,许清明屯药抬价,自此发家。而后又经两代子孙,日趋没落,直至曾波入符阳,方见好转。”   “你……”许三听后恼羞成怒,“你说什么!家主先人岂是你能诋毁?!来人……”   “谁敢上前放肆!”青年上前逼近一步,眼神陡变,如淬了冰的沉沉深渊,让人不敢直视,“区区九品县令,便敢罔顾王法,只手遮天?!尔等小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还敢在长信武侯之后、陆太傅嫡孙女、定国公后人面前造次,是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   青年的话掷地有声,整条街顿时一片阒静。   陆沉菀心口酸酸涩涩,眼眶一热,视线变得模糊。   她仰着头,泪眼迷蒙地看着眼前如松如竹般挺拔的背影,忽觉喉咙有些紧。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圣光,连那身普通的布衣也似染上了金色。   他的面色沉稳,目光炯炯,无端给人一种信赖感和安全感,也给人一种不容冒犯的敬畏感。   那几名恶仆怔在原地,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顾君瑜的目光环顾四周,接着朗声道:“各位,昔日异族入侵,天下大乱,定国公追随高祖南征北伐,匡扶苍生,救天下于累卵之中,才有了我大锦国之基业。”   “嘉武六年,西凉扰境,定国公携长子出征,与西凉百万之师会战,彼时敌强我弱,定国公之楼家军仅有七万,便让西凉百万之师久攻不下。而后高祖驾崩,朝廷更迭,奸人使诈,援军未至,粮草断绝,定国公与长子忠武将军死守麓城、丹城两座城池八个月之久,历经大小血战数百余次,杀敌二十万人。彼时定国公已八十高龄,丹城城破之日,定国公宁死不降,自杀殉国,其铮铮铁骨令敌首亦敬佩称颂。忠武将军与城内百姓同仇敌忾,击毙西凉十八名大将,终等来援军。他却因身负重创,死于战场,死时,依旧手握长刀,屹立不倒。”   “与西凉交战十余年,定国公之次子、三子皆亡于战场之上,嫡长孙镇北将军最终斩杀西凉王于风回谷。西凉退兵,不敢再犯,才有我锦国之后四十余年的安定。若非此等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何来锦国今日的和平生活?”   四周一片空寂,众人鸦雀无声,已有百姓抬袖揾泪。   那几个恶仆气焰全无,脸色惨白。   陆沉菀望着眼前之人,思及母氏一族,咬着唇,更是泪如雨下。   顾君瑜又道:“大锦初定之时,百废待兴,长信侯与高祖共商国策,推行新制,奖励农耕,屯田戍边,君臣共治,以求万世治安。高祖劳心费神,不幸早崩,惠帝年幼,后宫干政,外敌环伺,国之将倾。陆相继承父志,力挽狂澜,辅佐幼主,匡扶社稷,安国兴邦,使万民倾心,四方仰德。当今陆太傅亦谨守祖训,尽心尽责辅佐君主,而你等……”   顾君瑜眼神一凛,那三恶仆腿一软,扑通跪地。   “你等狐假虎威之辈,狗仗人势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亦敢强抢良民,亵渎忠良之后,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他的语气从最开始的散漫嘲弄,到慷慨激昂,再到现在的冷肃威严,无不震撼在场之人。   那三名恶仆吓得一身冷汗,他们并不知此女子便是当今的安王妃。   虽说安王妃如今也不过是个空名,但眼下这情形,只怕不好收场,长信侯府毕竟还在,安王妃即使已成庶人,那也是长信侯府的嫡长女。若这事传到京城,那他们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条街本就是符阳城最繁华的地段,路上行客极多,还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   “你……你是……是何人?怎就能证明她是安王妃?安王妃岂会穿得这样寒酸!”   一个满头血淋淋的男人从绣坊走了出来,此人正是被陆沉菀砸中头、踢中下盘的许航。   许航痛不堪言,一手捂裆,眼露凶光。   他看向陆沉菀的眼神还带着势在必得的阴狠和猥琐。   陆沉菀朝顾君瑜靠了靠,顾君瑜移了两步,挡住许航那恶心人的目光,将陆沉菀护在身后。   “我便是惠德皇后之子,安王。”顾君瑜锐利地盯向许航,缓缓道:“安王妃才貌绝伦,至情至性,坚韧忠贞,令人敬服。你这狼贪鼠窃之辈,枉有家缠万贯,未惠及百姓一分一毫,反而横行乡里,辱□□女,坏事做尽,跟畜生何异!”   四周有胆大的百姓拍手叫骂得好。   “你……你……”许航指着顾君瑜,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之语。   顾君瑜轻蔑瞟他一眼,幽幽道:“至于安王妃为何过得如此清苦,安王府又为何被人烧毁,此事便当问你的好舅舅曾县令了。”   “你……你少诬陷我舅父!”许航面红脖子粗,也不知是酒醉未醒,还是被顾君瑜激怒的,当下口不择言道:“安王也不过是个造反未遂的乱贼而已!”   “你胡言乱语!”   顾君瑜正要自证清白,没料有人比他着急,立马就反驳回去了。   陆沉菀不知何时已从顾君瑜身后站了出来,“安王仁厚爱民,十四便谏言皇上轻徭薄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青州水患,安王请缨前往灾地,安抚流民、赈灾抗涝,惩处贪墨,而后治水患修漕运,躬行俭约。我久闻青州百姓谈及安王无不称颂,时间会还他清白,是非功过,也自有后人评判。安王纵使虎落平阳,也非你这等无耻恶人能诬陷和欺辱!”   她鼓着脸,两颊泛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因着刚流过泪,那双眸子格外黑亮清澈,长睫上还有未干涸的水汽。   此刻的陆沉菀像一只被惹毛的漂亮小猫,竖起浑身毛,亮出爪子,奶凶奶凶的。 第5章 偷梁换柱   看着炸毛的陆沉菀,顾君瑜心中的愤慨顿时消散了一半,这孩子不止聪明还很护短。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成长于深宅后院中,还能对这些大是大非有她自己的坚持与见解,实属难得。   论及安王此人,倒也不能因他流放后的消沉颓靡而将他昔日成绩一笔抹杀。   安王身为皇长子,又系嫡出,皇上对他颇多寄望与厚爱。原主年满周岁便被立为太子,说是上天的宠儿也不为过。   明德皇后薨时,太子才四岁,皇上对他更加怜爱,养于身侧亲自栽培。   太子聪颖早慧,七岁便能作诗文,同时他亦有明德皇后仁厚之德。   景平三年,年方十三的太子因偶然机会出京,见外面世界并非百官口中的四海升平,土地兼并严重,农民流离失所,便劝皇上力惩豪取巧夺的风气,提倡轻徭薄赋,以安民生。   景平七年,青州水患,太子请缨前往青州赈灾。他此去查出一帮贪官污吏,全部一网打尽,又力谏皇上修河堤治水患。   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些举措也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之太子此人心性率真单纯,涉世不深,最终走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才落得流放黔州的境地。   关于废太子的过往生平,民间也早有流传。   贪官当道,民生艰难,老百姓其实对官府之言并没有那么盲目迷信,如今听陆沉菀说起安王过往政绩,他们更容易被感染。眼前的安王不屈不挠,正义凛然,言行举止无不令人敬服,又怎会行那种乱臣贼子之行径?   可恨苍天无眼,忠良之后竟沦落至此,还被许航主仆这种地皮蛇欺负,谁能不义愤填膺?   谢家小厮目瞪口呆,小声结巴道:“公……公子,他真是……安……王?”   谢浩然也是震惊不已,眼前的顾君瑜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散漫狡黠?   他就这样站在街道上,依然一袭布衣,却目光凛然,无端多出了一种正义和威严,将那几名匍匐在地的恶犬衬托得犹如蝼蚁。   谢浩然心情复杂,隔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难怪我觉得他的名字有些熟悉。”   谢家小厮一脸苦相,“公子,我完了,我得罪安王了!”   “睁大眼睛学着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谢浩然毫不给面子道。   谢家小厮满腹委屈,明明公子你也没认出来呀!   不过兴许是与许家主仆动了气,顾君瑜察觉自己胸闷气短。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安王自流放后常出现这种症状,严重时便会不省人事。   他才穿来没几天,而今无权无势,也不适合和这许家赖皮强争高下。   陆沉菀也察觉到顾君瑜脸色苍白,又思及大夫说他需静心养神不可大喜大怒,便软语道:“夫君,我们走吧!”   顾君瑜缓了缓神,“你稍等,我与他说两句便走。”   他转身缓步朝锦绣坊门口走去。   他的脸没什么血色,身形清瘦,五官还留着些少年特有的柔和俊秀,看上去应该是温和无害的长相。   然而一对上那双冷沉如墨的眼睛,他给人的整个气场就变了,变得坚定锐利、不容亵渎。   许航看着走过来的人,酒意醒了几分,嘴上依然狂怒道:“你想干什么?快,给我挡住他!”   顾君瑜冷冷一笑,语态从容:“许公子何必这么紧张,我来只是为了跟你分享一个秘密,关于你的秘密。”   “我……我有什么秘密?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许航抗拒道,大抵是顾君瑜脸上那抹嘲弄的笑让他太过不安。   顾君瑜也不急,只似笑非笑地将许航打量了一遍,“像,真是太像了!”   许航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毛,心中十分不耐,正要发怒,又听顾君瑜幽幽道:“若不是亲见,我还差点以为许公子该叫罗公子呢!”   他的声音不大,不过和许航站得比较近的几个绣娘肯定都听清楚了,其他百姓也都住了声,伸长脖子想听个明白。   许航一听“罗公子”这称谓,顿时醉意全无,脸色巨变。   猜忌、震惊、恐惧……纷纷涌现在那双三角眼里,好似雪山崩塌,壮阔极了。   顾君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公子?”和许航苟且的绣娘见许航魂不守舍,便想在许航面前积极表现,就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们公子姓许,可不姓罗,你再胡言乱语……”   “啪!”那绣娘话还没说完,便着着实实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滚!”许航被这无知蠢妇气炸,他此生最忌讳听到“罗”字,这蠢妇还敢如此大声说出来,生怕旁人听不到。   许航教训了绣娘,又恨恨看向顾君瑜,“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顾君瑜上前一步,走到许航跟前,压低声音:“罗家湾,罗九郎,我想曾夫人、许老爷肯定很感兴趣。”   许航眼中顿时满是杀意。   顾君瑜:“我知道你想杀我灭口,不过你最好安分点,我一死,便会有人把这个秘密传到罗九郎耳中。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地位,那最好规矩点。”   许航顿时面色惨白,脚下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绣坊门口的石阶上。   之前被踢中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许航痛呼一声,惹得围观路人哄然大笑。   许航指着笑他的路人破口大骂。   顾君瑜转过身,陆沉菀已在身后等着他。   顾君瑜忽然觉得自己像带着一条可爱的小尾巴。   这种感觉似乎还不赖,他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陆沉菀看他脸色惨白,轻轻嗯了一声。   许三屁滚尿流地爬过去搀扶许航,“公子,小的扶你起来。”   “废物!给老子滚!”许航心中正恼怒,一脚踹向许三,不小心又扯到了蛋,疼得他龇牙咧嘴。   谢浩然让车夫将马车掉头,这条路行不通,他们得绕道出城。   谢家小厮战战兢兢,不敢去车内,便和车夫一同坐到车门前。   好在谢府不缺钱,谢浩然的马车都是豪华型的,搭这么多人也不在话下。   顾君瑜胸闷气短,上车后便闭目养神。   其实太子被废之前身体很好,不过流放后就似乎有了心疾,不能情绪过激。   他原以为这是安王的心理作用引起的,但今天看来可能是这具身体本身就出了问题。   不知此病能不能治好,要是当一辈子的病秧子,那就少了许多乐趣。   正胡思乱想着,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顾君瑜睁开眼皮,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与以前的平静不同,现在这双眸子里多了关切和自责。   “我没事。”顾君瑜宽慰道。   陆沉菀细细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干,不由得红了眼眶,“我给夫君添麻烦了。”   她耷拉着脑袋,像犯了错的小动物,可爱又可怜。   顾君瑜心口被她这憨厚的萌态冲击,就算真有气,也该被软化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错不在你,你不用自责。不过我们是家人,今后你有什么困难不能憋在心里,也不能一个人扛,今天这种情况太危险了。”   陆沉菀抬起头,眼里有些诧异。   顾君瑜拉起陆沉菀的右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原来她这些天都在房间里偷偷绣东西。   顾君瑜忽然想起安王曾对陆沉菀说过的气话,不由又心疼这个懂事的小女孩,“以前是我想不开,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今后你不用做这种苦活,银子之事我会想办法。”   坐在对面的谢浩然轻咳一声,他忽然有点嫉妒。   要是悠儿妹妹对他也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陆沉菀红着脸收回手,顾君瑜倒依旧面不改色。   谢浩然好奇道:“不知安王与许航说了什么?”   顾君瑜道:“一个偷梁换柱的故事。”   谢浩然狐疑不已地看着顾君瑜。   顾君瑜:“好奇心杀死猫,谢公子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将顾君瑜和陆沉菀送到庄子上,谢浩然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这里家徒四壁,这根本就称不上庄子,想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太子竟沦落至此,谢浩然不由生出几分唏嘘。   不过顾君瑜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反而笑侃道:“谢公子这表情,似乎是想多捐我一些银两?如果谢公子愿发这样的善心,那我也却之不恭。”   谢浩然:……   陆沉菀第一次听安王开玩笑,心下诧异,嘴上还是帮着顾君瑜打圆场:“安王快言快语,还请谢公子不要见外,请自便。”   谢浩然:“安王妃不必客气。”   他让小厮将布匹送进房间,并没在顾君瑜这里多作停留。   从谢家回城,小厮便劝道:“公子,我们最好还是和安王保持距离……”   “我倒觉得安王此人有情有义,率真还不失聪明,比许多人都有趣。”   “他聪明那为何还被流放了呢?”   谢浩然斜了他一眼,小厮噤声了。   陆沉菀回家便去给顾君瑜熬药,顾君瑜一个人在房间歇着。   这具身体体虚,容易出汗,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沾湿,贴在后背很不舒服,顾君瑜将湿了的上衣脱了。   看着这一身皮包骨头的白斩鸡身材,顾君瑜不免叹息,他前世坚持锻炼才长出来的八块腹肌就这么没了。   看来今后还是得多加强锻炼,看看能不能改善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   顾君瑜伸手摸在自己胸部,今天发病就是这里极不舒服。   “夫君,药好了,该喝……”陆沉菀端着药碗走进,正好撞上顾君瑜光着身子在胸口摸来摸去。   她一时愣在原地,脸色蓦地就红了。   顾君瑜:………… 第6章 要想兰花开花早,这件事情……   陆沉菀出现的同时,顾君瑜手上动作一顿。   他快速扫了自己一眼:裸着上身,手抚胸口……   关键身材还宛如白斩鸡,实在没什么好秀的。   场面一度尴尬。   顾君瑜没料到陆沉菀会这么快将药熬好,平时她至少要熬一个时辰。   他只是想确定下这副身体的健康情况,再换件干爽的衣服。   陆沉菀的脸色红如桃花,愣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顾君瑜随手拾起旁边的外衫穿上,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尊一下,便故作镇定道:“衣服被汗水打湿了。”   “嗯。”陆沉菀低着头,声如蚊呐,脸色更红了。   衣服打湿和摸胸似乎没有必要联系,顾君瑜又补充一句:“刚才胸口有点不舒服。”   “嗯。”陆沉菀把药碗递给他。   顾君瑜道了声谢,喝了一口苦药。   陆沉菀站在旁边,手指不断绞着手绢,看上去十分纠结。   她的头垂得很低,耳朵脖颈都染着红晕,像熟透的樱桃。   是这小姑娘太害羞了,还是自己太唐突了?   想来也是,虽说她在自己眼中只是个小姑娘,但用时下的观念来看,她这年纪早已及笄,会觉得不好意思也在情理之中。   顾君瑜侧头看她,正好对上陆沉菀偷瞄过来的视线。   她又赶紧低下头,绞着手绢。   这谨慎又娇羞的小模样,还真像一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动物。   顾君瑜觉得好笑,“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不用这么拘谨。”   陆沉菀视线闪躲,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夫君可要我给你揉揉胸口?”   正准备喝第二口药汁的顾君瑜手一抖,差点洒了自己一身。   陆沉菀红着脸再度解释:“大夫说夫君胸闷的话,可以帮你揉揉,以助你顺气。”   这是哪个庸医的馊主意?   顾君瑜轻轻咳了一声,“不用,我现在已无大碍。这里有些布料,你看看是否合意?拿去做几身新衣服穿吧,棉布可以做床单被套。”   小姑娘太实诚,不能让她纠结于这种问题。   陆沉菀先是羞窘,后听他提起布匹,又惊得眼里照进了光。   她先前看见谢家的仆人将布匹搬进房间,也没细问。   屋内堆放的布料多为蜀锦,色泽鲜艳,质地坚韧,算是顶好的布料了,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处境,哪用得起蜀锦?   不过听他问起自己是否合意,又言让自己拿去做新衣服,陆沉菀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与复杂。   她本非敏感之人,只是遭此变故,一路走来,那些默默忍下的委屈好似在今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顾君瑜朝陆沉菀看了一眼,却见对方偏着头,头微微垂着,这反应似乎有点……沉闷?   “你……不喜欢?”顾君瑜迟疑道。   女孩子的心思比作物杂交结果还难猜,遗传学好歹有规律可循。   “多谢夫君,我没有不喜欢,夫君这些布料是怎么得来的?”陆沉菀转过头,脸上添了一丝温婉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陆沉菀眼里像是被风吹起了一片水波,潋滟动人。   顾君瑜的唇角也跟着微微上翘,“谢家布庄买来的。”   陆沉菀奇道:“夫君与谢公子是朋友?”   顾君瑜:“如果我与谢浩然认识,那就不可能被流放到这里了。”   自安王被定罪之日起,便有许多人巴不得安王死,之所以流放地是黔州,也是因为此地民风剽悍,多为荒山野地,又无安王的旧识。   顾君瑜将今日偶遇谢浩然的事情始末讲与陆沉菀听,陆沉菀坐在小板凳上,听得津津有味,像个乖巧的学生。   安王很少和她讲话,更别说如此细致地讲生活中的趣事了。   他们以前的相处极为沉闷无趣,安王喜静,除了必要的交流,他绝不多说一字。   陆沉菀看着眼前温润儒雅的青年,很难将他与之前的愁苦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好,她更喜欢想开之后的安王,相处起来不会那么累。   末了,顾君瑜道:“把你做针线活的剪刀给我用一下。”   陆沉菀回屋找来剪刀,顾君瑜已将兰花盆搬到外面院子。   盆里的土壤很松,看来谢浩然早就挖出来看过。   兰花有不少烂根,顾君瑜用剪刀将生病枯黄的叶子以及腐烂的根须全部剪掉,处理后放在太阳下晾晒。   陆沉菀看他动作熟练,便问:“夫君喜欢兰花?”   顾君瑜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没把握,怎会应下谢公子的要求?”   顾君瑜轻轻笑了,决定逗逗她,就道:“救活了我们能赚一笔钱,救不活他也拿我无辙,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陆沉菀:……   陆沉菀原以为顾君瑜一定很喜欢兰花,很懂兰花,才会如此自信地与谢浩然立契约,没想……她迟疑地看向晾晒在太阳下的兰花,“夫君,这样会不会把兰花晒死?”   “不会,我这是给它杀菌。”   “杀菌?”   顾君瑜想起这个时代还没有杀菌这种说法,便解释:“兰花的花根脆弱,要是通风不行,浇水过量,就会像冬天的棉被一样生霉腐坏,我们需要将上面的霉菌晒一晒,它才能重新长出健康的根须。”   陆沉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花草也要晒。”   她还是有些狐疑,“当真不会晒死?”   “当然不会,我们还要靠它过这几个月呢。”顾君瑜忽然发现逗这小姑娘也挺好玩的。   黄昏,顾君瑜将晒过的兰花重新种到盆中,再盖上一些苔藓。   至于根部腐烂得比较严重的分株,则种在院子角落,看是否能存活下去。   中药太苦,顾君瑜精神好些之后,便让陆沉菀别再给他熬药了。   是药三分毒,而且那味道真的太难下咽。   太子在流放之前少有生病,说明身体底子应该还是不差的,他现在要做的是加强锻炼。   顾君瑜前世也是个健身达人,自是受不了这病恹恹的身体,他能下地活动后,便开始做些强身健体的运动。   陆沉菀不用再做女红活换钱,这几日也稍微闲了些。   如今家里清贫,事事都得他们自己动手。   陆沉菀倒没有用蜀锦给自己做衣服,只给顾君瑜缝了一床棉布被套。   顾君瑜看她还是天天穿那两身粗麻衣,粗麻面料质地硬,处理得也不好,穿在身上既不柔软也不暖和。   最近一直是阴雨天气,陆沉菀也没有别的衣服,冷得唇色发白。   相比起来,安王的衣服虽然也是布衣,但比粗麻布料要好许多。   陆沉菀这小女孩换用现代话说,妥妥是个傻白甜。   不过若她稍有点心机,也不会跟着安王流放到黔州了。   绵绵阴雨持续了六七天,惊蛰那日,天气终于放晴,宋梅也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在晨光中偷偷探出头来。   顾君瑜唇角微扬,对推门而出的陆沉菀招招手,“去把布匹带上,我们一同京城,给你做几套新衣服。”   他说得自然,语气如兄长一般。   不过听在陆沉菀心里,却漾起了一丝丝涟漪。   陆沉菀脸色微红,“我自己也会做衣服,不用去找裁缝了。”   他们得省着点用,不能像在京城那般大手大脚。   顾君瑜扫了眼她白皙细嫩的手指,“缝制一件衣服太耗时费神,我们可以把这个精力省下来做别的。”   那些布是陆沉菀保存的,都在陆沉菀的房间里,顾君瑜平时也用不着。   须臾,陆沉菀拿了五尺缎子出来,顾君瑜见状道:“怎么只拿了这么点?全部带上吧。”   陆沉菀:“一件就够了,在家忙活用不着穿那么好的衣服。时至今日,还没有佃农上门问租地之事,若是我们的土地租不出去,今年的赋税也成问题。”   说及这事,陆沉菀不免多了些担忧。   他们分到的土地实在太差,就连佃农都不乐意租来种。   佃农租地每年也是要上交粮食、丝帛之类的,若是太过荒芜之地,可能前几年都不会有收成,到时候连佃租都付不起,还要倒贴,那谁还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若能将土地租出去,少收点佃租也是可以的,好歹还有点收入来源,总比放荒还要上税强啊。   她微微蹙眉,漂亮的脸上多了一分忧郁。   顾君瑜道:“是我疏忽,让你多虑了。土地之事,我另有安排,你不用操心,先静等几天,我们今天先去做衣服。”   他的神情从容闲适,举止间一派自信,让人总想不顾缘由地相信他。   符阳县,谢家布庄。   顾君瑜开门见山给布庄的女掌柜说明了来意。   那女掌柜认得顾君瑜,也知晓谢浩然与顾君瑜立契之事,如今见顾君瑜带来的兰花果真存活下来,便忙派人去谢府告知谢浩然。   交涉了宋梅,顾君瑜又道:“安王妃要做几件新衣,你先帮她测量。”   女掌柜一边给陆沉菀量身,一边不由感慨,这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简直跟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一样,难怪安王会如此喜欢,幸好安王妃那日没被许航那种恶人强占。   女掌柜笑道:“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难怪我们公子也羡煞不已。”   陆沉菀微微红了脸,顾君瑜倒不觉什么,反正这也只是寒暄话。   陆沉菀这小姑娘跟着安王流放到这种蛮荒之地,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这些日子她的精心照料,自己穿过来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呢!   顾君瑜也给不了她什么,只能尽己所能对她好点。   这小姑娘也值得让人温柔以待。   女掌柜给陆沉菀量完,又问:“王爷可要做两身新衣?”   顾君瑜:“不用。”   女掌柜看顾君瑜话不多,便知趣退出去了,让他们在这里间等谢浩然。   顾君瑜垂眸思索,他现在身体好了许多,也确实是时候为这辈子的人生做规划了。   “夫君,空等也无聊,我给你量身,上次给你做的衣服好像短了些。”陆沉菀的声音像羽毛,划过顾君瑜的耳畔。   顾君瑜看她手上拿着尺子,脸颊红红的,有几分可爱。   明明那么害羞,还总要招惹他。   他忽然生了兴致,蓦地站起身…… 第7章 我的讲课费是很贵的。   “嗯,那你量吧!”   儒雅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沉菀追逐着这道声音抬起头。   她望进一双眸子,如流星坠入星河,进去了就出不来。   看她恍了下神,顾君瑜又好笑道:“不是要给我量身么?”   那丝浅笑像笔墨入了画,一点点晕染开,连同这声音也染上了些许愉悦。   陆沉菀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给顾君瑜量身。   “啪嗒!”她手中的尺子不小心掉到地上。   陆沉菀脸色一红,尴尬又窘迫。   她弯下腰,一双修长的手却先她一步将地上的尺子拾起。   “给,不用紧张。”   那声音夹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戏谑,却又不失它固有的温柔。   陆沉菀咬了咬唇,“我没有紧张。”   她拿着尺子,从脚跟量到肩膀,眼观鼻、鼻观心。   看她这副紧绷又认真的模样,顾君瑜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小姑娘还真有趣。   他们隔得太近,他又闻到了陆沉菀身上的味道,清冷淡雅,就像醉人的酒,闻着闻着就不觉微醺了。   量了身高,陆沉菀转而给他量胸围、腰围。   “我的宋梅……呢?”谢浩然掀帘而入,一来就看到陆沉菀正拿着尺子在顾君瑜腰间比划,他嘿嘿一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陆沉菀被谢浩然这么一调侃,脸颊更红了。   顾君瑜见状便道:“你去外面和李掌柜说说想做什么款式的新衣吧!”   陆沉菀如释重负,退出了房间。   顾君瑜面不改色,对谢浩然道:“宋梅在此,谢公子看看可还满意?”   桌上的花盆里,一丛兰花悄然冒出新叶,正吐着晨露。   谢浩然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宋梅,喜上眉梢,“你还真有本事,不知安王可否告知在下是怎么把它救活的?我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救了。”   其实那些花匠告诉谢浩然没救了,倒也不是真的没救,而是没人敢冒这个险。   这盆宋梅是表小姐最喜欢的花,谢浩然为讨好表小姐,格外上心。   若是救活了倒好,若是救不活,那就极可能得罪主人家,没准还会被赶出府。   那宋梅已经烂了根,叶子也差不多枯完了,存活的几率太小,所以谢府的花匠才都说没救了。   顾君瑜挑挑眉,“谢公子真想知道?”   谢浩然感觉对方在给自己下套,偏偏他还很想往里面跳,“安王请讲。”   “我的讲课费是很贵的。”顾君瑜毫不谦虚。   不过这话倒也是实话,前世很多人拿钱请顾教授,都未必能请到。   谢浩然现在对顾君瑜心服口服,倒不在乎那么一点银子,便道:“安王想要多少银子?”   顾君瑜:“这次我不收银子,我想和谢公子合作。”   谢浩然纳闷了,“合作?”   “对,我想请谢公子帮我垦荒。”   “垦荒?”谢浩然越发糊涂,他会啃肉啃骨头,就是不会垦荒。   顾君瑜:“我有两倾地,其中露田居多,目前正处于未开垦状态。谢公子如果愿意与我合作,给我提供劳动力,我也会展示出我的诚意,收获的粮食可分三分之一给你。”   谢浩然不为所动,暗道安王那些荒地就算开垦出来,也定然不会有多少粮食收获。   安王那一片多是林地,开垦耗时费力不说,开垦出来几年都未必有收成。   顾君瑜见他不为所动,便又提出第二个交易方案:“又或者……我给你培养新的兰花品种。我知有种兰花名曰帝王梅,开品周正,花香纯正,集‘梅、荷’为一体,乃梅瓣之冠,极为稀有珍贵。”   谢浩然来了兴致,“既然极为稀有,那从何处可买?”   “此花不需要买,我有花种,只是帝王梅比较娇贵,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才能种出来。除了帝王梅之外,我亦还有几十多种其余品种,样样皆是稀世珍品,就看谢公子意下如何了?”顾君瑜悠悠然说,神态一片自信从容。   谢浩然将信将疑地瞄了顾君瑜一眼,暗道安王既能短短数日便将宋梅救活,定是知晓宋梅习性,看来亦是爱兰之人。安王来自繁华的京城,以前又是备受尊重的太子,熟知各种奇花异草亦在情理之中。   “不知安王想在下提供多少劳力?”思忖一番后,谢浩然便问道。   顾君瑜:“三十人、四头牛即可。”   谢浩然:……三十人、四头牛即可?即可?!   谢浩然觉得这位京城来的废太子太想当然了。   他们这个小地方,哪里能一下集结这么多劳动力?而且马上就要到春耕了,那些没田地的农民也都各自租地成了佃农。   至于耕牛,谢家的庄子上倒有,但也都处于待命状态,春种季节都要下田犁地的。   “若是谢公子觉得不妥,那我只好找个识货的商人将那些花种卖了,帝王梅乃去年才发现的新品,想必能卖个好价。”顾君瑜瞥了谢浩然一眼,幽幽感慨道。   谢浩然:“安王何必如此着急?我又没说不与你合作,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还需与家父商量,改日我再亲自登门造访。”   顾君瑜:“嗯,那我就静候谢公子佳音。”   谢浩然心中痒痒,“那帝王梅到底是何品种?何处发现的?”   “这个嘛……”顾君瑜微微勾唇,笑得含蓄,也笑得狡黠,“等谢公子与我达成合作协议,我自会跟你讲各种梅花的习性,省得将这么好的宋梅也浪费了。”   顾君瑜不肯直说,谢浩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不过心里还是免不了犯嘀咕,暗道安王此人太重利,一点都不干脆。   亏他之前还可怜他的遭遇,费尽心思想怎么救济他。   “时候不早了,谢公子,我们把尾款结算了吧!”顾君瑜直言道。   谢浩然狠狠唾弃自己的烂好心,像安王这样的狡黠之辈,无论被扔到哪里,都吃不了亏。   想想那许航,一个横行霸道目无王法的泼皮,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竟然也没有出手还击。   谢浩然如约将剩余三十两银子给顾君瑜,“等宋梅开花之日,我再付你剩下五十两银。”   顾君瑜:“宋梅都已交给谢公子,它有没有开花,我怎会知晓?”   谢浩然郁结,这安王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随后又听顾君瑜笑道:“在下只是和谢公子开个玩笑,谢公子断然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谢浩然:……似乎更加郁闷了。   从谢家布庄出来,顾君瑜带着陆沉菀在城中逛了一圈,添了些生活用品。   城内虽说也算热闹,但与现代社会完全没法比,尤其是小吃品类与数量,他执教的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都比这县城花样繁多。   路边有小贩叫卖冰糖葫芦,“公子,买糖葫芦吗?新鲜的糖葫芦,两文钱一支,可好吃哩,小娘子们都喜欢。”   顾君瑜付了两文钱,抽了一支糖葫芦递给陆沉菀。   陆沉菀脸色微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小生活在长信侯府,被教导要有大户人家的样子,像这种不入流的街边小吃,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顾君瑜:“拿着吃吧!”   陆沉菀接过糖葫芦,跟上顾君瑜的脚步,“谢公子与夫君说了什么好话?夫君看上去甚是欣喜。”   顾君瑜:“谢公子可不是会说好话之人。”   “嗯?”   “对我们来说,能活下去,并且将日子一天天过好,就是值得高兴的事。”顾君瑜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沉菀,当初许航那个恶霸就狂言安王将死,也不知是许航酒后乱语,还是听了风声才敢这么说。安王府那场大火来得蹊跷,几乎是须臾间各个院落就同时燃起来,若非她警醒未睡着,只怕她与安王早葬身在火海了。   看来今后得更加小心些。   “夫君,我们回家吧!”陆沉菀不想再逛了,一来考虑到顾君瑜的身体,二来也是担忧遇上许航之流。   顾君瑜淡淡扫了陆沉菀一眼,看她兴致不高,便点点头,往回走。   陆沉菀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味道酸酸甜甜,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已不是长信侯府的嫡小姐,也不是太子府的太子妃,没必要守着大家闺秀的规矩……   不过,现在的日子就像这串糖葫芦,带着酸,也带着甜。   他们今日添置了不少东西,也买了些鲜肉回来。这些日子他们都吃得清淡,喝粥更是常态,顾君瑜觉得再这么下去,人便要受不住了。   他将铜板留起来,剩下的银子交给陆沉菀,“这些你保管,该用的地方不必节省。”   “夫君?”陆沉菀诧异地看向他,但眼前之人的神情却又不像玩笑或随便说说。   但陆沉菀却没敢接手,这……太不合常理了。   虽说大户人家有女人掌中馈的说法,但中馈只是持家管理后宅,并非管钱。普通人家就更不用说了,银子之事都该归男人掌管。   顾君瑜看她一脸不敢置信,便拉起她的手,直接将银子放到她掌心,“给你就拿着。”   时下社会男尊女卑,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不过顾君瑜并无这样的思想。   诸如现代社会,女人管银行卡,婚姻才稳定。他虽然没结过婚,但想来古今人心应是一样,有物质基础傍身,她能更有安全感。   陆沉菀是个好女孩,她还太小,兴许她都还不知爱情为何物,只是她没有选择权,只能顺从。   顾君瑜无法回应她目前的感情,只能在物质上给予弥补。等她长大、思想成熟、明白婚姻和爱情的意义后,他们再谈感情的事也不迟。   顾君瑜收了铜板,提起排骨和猪肉前往厨房。   陆沉菀看着顾君瑜离去的背影,心口涌起一股暖意,手上的银子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   她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推开自己房门。   走进屋内,空气中像多了一丝阴冷之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陆沉菀警觉地环顾周围一周,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将银子收藏妥当,掩上房门,赶紧去厨房做饭。   行至厨房,陆沉菀便见顾君瑜正挽着袖子淘米下锅。   陆沉菀怔在原地,惊愕不已,“夫君?”   家庭煮夫顾教授忙里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陆沉菀心中五味杂陈。   安王以前贵为太子,他学的是君王之道治国之术,怎能屈居于庖厨之内?   洗手作羹汤乃是女子之事,就连平常的书生也讲究远庖厨。   虽然安王而今性情大变,看似坦然接受了现在的处境,但想他以前的高傲,接受这种转变定然也是无可奈何吧!   陆沉菀走过去,“夫君,这不是你该来之地,这些活还是我来做吧!”   顾君瑜挑了挑眉,让她做?那他又得继续喝清淡无味的粥了。   他的厨艺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总比以前从未做过厨房活的侯府嫡小姐胜一筹。   “你去帮我传火即可,我来炒菜。”顾君瑜道。   陆沉菀不知该从何说起,狐疑问了句:“夫君会做菜?”   顾君瑜知她的疑惑,便道:“以前在青州时,与当地百姓学过一些。如今你我已非往日的身份,那些繁文缛节不必恪守。”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怨怼,反倒让陆沉菀更加困惑了:难不成一直困在过去的是自己?   眼前依然还是那个俊秀中带着些冷清气质的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变了,变得儒雅而温柔。   陆沉菀看他熟练地切菜、炒菜,心中更是震惊,完全颠覆了安王以前给她的印象。   顾君瑜炖了一锅排骨汤,炒了一道回锅肉、一道青菜,可惜这时还没有辣椒,豆瓣酱倒是有,但和后世有很多区别。   两菜一汤上桌,顾君瑜将筷子递给她:“尝尝是否合口味?”   “多谢夫君。”陆沉菀尝了一小块肉片,眼睛像被星火点亮了一般,眉眼都染上了惊喜。   很独特的味道,带着肉片的香味,香而不腻,让人忍不住想夹第二筷、第三筷……   “早听闻夫君七岁能诗文,没想随手做的饭菜也能这般可口。”   顾君瑜听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吹出的彩虹屁,简直忍俊不禁。   “吃得惯就多吃点。”   两人中午吃了个痛快,陆沉菀破天荒添了一道饭,让她在心中羞了许久。   好在顾君瑜毫不在意,她才没了这种心理包袱。   或许正如安王所言,他们已非昔日身份,何必去墨守那些大户人家的陈规?   入夜,顾君瑜趁着月色在院子里闲走。   没电没网没书籍,这里的夜生活相当无聊,太早睡下半夜又会失眠。   顾君瑜一边信步走,一边思考如何分配资源、改良物种。   忽然,陆沉菀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第8章 夫君,我可以挨着你睡吗?……   顾君瑜来不及多想,赶紧走到陆沉菀房门口,敲了敲门,“怎么回事?”   没人回应。   “陆沉菀?”   依然没有回应。   “我开门了。”   顾君瑜心知情况不妙,也顾不得礼貌与否,直接将门撞开。   这是顾君瑜第一次来到陆沉菀房间,这间房比他那间还要简陋,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房内无人,顾君瑜面色一凛,心跟着紧张担忧。   斜对面的一角有浴桶,旁边的简陋木架上搭着几件衣服。   他知道刚才陆沉菀打水进屋洗澡,他还帮陆沉菀提水桶到房门口。   屋内摆陈简陋,藏不住人,陆沉菀不可能凭空消失。   顾君瑜上前,朝浴桶方向走去。   蓦然,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王蛇伴着嘶嘶声从浴桶后面探出头来。   “夫君快跑,是毒蛇!”桶里也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对着他急道。   那眼镜王蛇回头瞅向陆沉菀,吓得陆沉菀又闷头缩到水里去了。   顾君瑜:……   他看了眼四周状况,陆沉菀房内的浴桶周围没有帘布遮挡,只有一旁的简陋架子上搭着几件衣服。   顾君瑜顺手拿起一件,引着那眼镜蛇王从浴桶附近出来。   眼镜王蛇号称毒蛇中的最大蛇类,确实足够骇人。   此蛇应还未成年,却也约有两米长、小碗口那么粗的大小。   顾君瑜不敢大意,此蛇的毒性虽不如眼镜蛇,却也不是吃素的。   他聚精会神,将衣服甩去蒙住眼镜王蛇的头部,顺势踩住蛇身,趁机抓住其头部。   眼镜王蛇被捉,顿时挣扎不已。   陆沉菀悄悄从水里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已是目瞪口呆。   她见顾君瑜有压不住那蛇的趋势,赶紧去拉衣架上的衣服。   不过她这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在地上,刚才被顾君瑜拿去捉蛇用了。   她只好胡乱穿了一件中衣。   “夫君,我来帮你。”陆沉菀手忙脚乱地从浴桶中起来。   她看了一眼周围情况,抡起一条圆凳子过来,作势要往蛇身砸。   顾君瑜赶紧制止道:“把剪刀和水杯递给我就行。”   陆沉菀愣了下,像是没听明白。   顾君瑜:“剪刀、水杯。”   陆沉菀看他手上的眼镜王蛇虽然拼死挣扎,但顾君瑜却面不改色,从容镇定。   大概是被顾君瑜的从容感染,陆沉菀心中的恐慌也消散了些。   她放下木凳,找到剪刀和水杯,递给了顾君瑜。   顾君瑜扼住眼镜王蛇头部下方的位置,迫使其大张开嘴,无法咬合。   随后,他拿起剪刀,瞅准眼镜王蛇的毒腺,将之取出,放到水杯中。   眼镜王蛇吃痛,挣扎的力道越发凶猛。   安王这具病体力道稍显虚弱,没一会儿眼镜王蛇便要逃脱他的禁锢。   陆沉菀惊惶地看着,两眼一闭,上前和顾君瑜一起制住蛇身,让其不能挣扎。   眼镜王蛇安生了,顾君瑜又将另一边的毒腺去除。   被摘除毒腺的眼镜王蛇吃痛,不再像先前那样耀武扬威,反而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它望着顾君瑜,吐了下信子。   顾君瑜晃了晃手上的剪刀,微微挑眉,“还想我给你剪刀口子?”   眼镜王蛇往后缩了下,顾君瑜拍了下它的脑袋,“最好乖点,不然杀你炖汤。”   眼镜王蛇如果能说话,它一定在哭泣:这个两脚兽好可怕QAQ!   顾君瑜看眼镜王蛇有了惧意,毒腺也被摘除干净,这才放开它。   他低头看了眼,却见陆沉菀正瘫坐在地上,整个身子压在蛇身,手死死掐着那眼镜王蛇。   顾君瑜看她这副与蛇“殊死搏斗”的姿态,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   “好了,没事了,它的毒腺已经被摘除,不足为惧。”顾君瑜解释道。   陆沉菀毫无反应,依然死死压着蛇,身体僵硬得如一具雕塑。   看来小姑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顾君瑜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别怕,它只是一种动物,只要掌握了制伏它的窍门……”   陆沉菀呆呆地抬起头,眼睛似乎没有焦距,失魂落魄一般。那双原本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阴霾,充斥着惶恐与绝望,情绪强烈,像惊涛骇浪。   她放开眼镜王蛇,猛地扑在顾君瑜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这次换作顾君瑜愣住,抱着他腰身的人浑身冰冷,瑟瑟发抖,那种恐慌和无助无声传达给了顾君瑜。   他感到自己腰间的衣服有些溽湿。   眼镜王蛇的蛇身从两人中间拖曳而过,它逃也似的爬出了房间。   房间恢复了安静,顾君瑜略微踌躇,伸手在陆沉菀的后背轻轻替她顺气。   隔了好一会儿,感觉到怀里人平复了许多后,顾君瑜才道:“地上凉,我们先起来。”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嗯。”   顾君瑜搀扶她起来。   陆沉菀身上衣衫不整,又因衣服被水沾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里面的柔和线条和冰雪肌肤。   顾君瑜侧过头,重新捡了件衣服给她搭上,遮住那片泄出的春光。   陆沉菀手脚冰冷,头发湿漉漉的,还淌着水,唇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却也给人一种凄楚的柔弱美。   顾君瑜扫了房内一圈,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先洗好再出来,我就在外面门口等你。”   陆沉菀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乖巧得不像话。   顾君瑜想揉揉她的头,最终还是没揉下去,转而虚握成拳,放在背后,大步走出房间。   外面月色如水,顾君瑜在院子搜了一圈,没看见那条眼镜蛇王的踪影,想来是受了惊溜走了吧!   不过,这条眼镜王蛇真的只是偶然闯进来的吗?   顾君瑜眸色渐渐沉下来。   得益于前世的工作和交际圈,顾君瑜不怕蛇。   他和动物学院的几名教授也有交集,其中一名教授就是研究蛇类的,也有一些比较大胆的年轻人养眼镜王蛇当宠物,顾君瑜还跟那名教授做过相关的给眼镜蛇去毒腺实验。   眼镜蛇的毒性比眼镜王蛇厉害多了。   不过人工培育的蛇没有今日这条眼镜蛇王攻击性强,但只要摘了毒腺,也没什么好怕的。   陆沉菀抱着自己,缩在浴桶中。   水温已经变得温凉,但更冷的是遥远的记忆。   漆黑狭小的空间,冰冷的触感,还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尘封的记忆像突破了封印,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掬了一捧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风吹过窗牖,她仿佛又听到了那道嘶嘶声响。   她赶紧从浴桶中站起……   没过多久,陆沉菀便洗好澡换了干净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她这次出来还多抱了一只枕头,“夫君,我可以挨着你睡吗?”   顾君瑜:…… 第9章 夫君的本心是什么   顾君瑜有点头疼,不,很头疼。   眼前少女穿着单薄的中衣,披着湿气未干的头发,面色带着出浴后的粉红,微微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她的眸子黑而亮,可能因受惊过度,又流露着几分脆弱。   顾君瑜感到自己下颚绷得有点紧。   他许久没有回应,陆沉菀抱着枕头,感觉每一瞬都是煎熬。   漫长的煎熬。   “嗯,过来吧,把被子带上。”   就在陆沉菀为自己的举止懊恼之际,顾君瑜终于开了口。   按理来说,陆沉菀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陆沉菀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只不过他无法苟同时下的婚嫁观念,在他的道德观里,陆沉菀还是个未成年人,她或许根本不知何为爱情。   顾君瑜接过她手上的木枕头,转身朝隔壁房间走去。   陆沉菀一时愣住,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顾君瑜走远,她转身带上被子,赶紧跟上顾君瑜的步伐。   屋内灯火幽暗,映照着各怀心思的两人,气氛静谧而微妙。   顾君瑜看她长发湿透,便将自己平日擦头发的巾帕递给她,“擦擦吧,不然半夜都干不了。”   陆沉菀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安静擦拭头发。   顾君瑜起身出门,没一会儿便抱回一些干稻草,均匀地铺在地上;随后又将草席抱过来,做了个地铺。   他把自己的枕头和被褥放在地铺上,今晚只能这么将就着睡了。明天他再做一个简易的小木榻,到时候把浴桶旁边的帘布拆过来,可以把这里隔成一个小间。   顾君瑜收拾好之后,转头看向陆沉菀。   只见陆沉菀垂着眸,昏黄的灯火从她的头顶罩下,将她的脸都遮在了黑暗中。   她漫不经心地做着擦头发的动作,但来来回回却都只擦那么几缕头发。   顾君瑜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巾帕。   陆沉菀这才有了些反应,她抬起头,目光扫向顾君瑜。   虽说顾教授没有恋爱经历,但他也不是木头,大致猜得出陆沉菀现在的感受。   他一面拿起巾帕给她擦湿漉漉的后脑勺,一面在脑海里组织语言,随后道:“你现在年纪尚小,我们目前的条件也很差,不适合同床而居。爱情应该遵从本心,纯净美好,不该是你迫于无奈追随在我左右。等你今后年纪大些,处境好转,我们再慢慢谈剩下的人生。”   “那夫君的本心是什么?”陆沉菀的声音有点颤抖。   顾君瑜愣了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关系,陆沉菀的眸底像泛着水光,看得顾君瑜心也跟着软了一分。   顾君瑜将她的头摆正,“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再告诉你。”   本来他想说二十,不过考虑到古今差异,最后定在了十八。   在这个年代,陆沉菀与安王的年纪都不算小,如果不是安王前往青州赈灾,他们兴许早已完婚。   对京中的大户人家来说,许多女子十四五岁就嫁人,男子十八未娶妻纳妾的更是少数。   “为何要等十八岁?”   小姑娘今天的疑问有点多。   顾君瑜思考了下,“综合我们的情况,十八岁是个更合适的年纪,我们的生活也趋于安定。”   “嗯,我听夫君的。”陆沉菀乖巧回道。   夜已深,月朦胧。   陆沉菀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灯火已灭,一缕月光从窗牖缝隙中透进来,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   连日春雨后,天气变得越发明媚。   顾君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正躺在地铺上,他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人。   他理了理睡得有点凌乱的衣领,从地铺上起来。   出乎他意料,陆沉菀也还在睡。   这小姑娘平日起得比他还早,看来应是昨晚被吓着了,或是认床吧。   顾君瑜也没将她叫醒,自己起来洗漱一番,准备去厨房做早点。   推开厨房的门,顾君瑜傻了眼,地上一片狼藉,昨日没吃完的生肉不见了,屋内还有爬行过的痕迹。   顾君瑜不放心,起身将厨房和院落搜了一遍,罪魁祸首没找到,他看了眼陆沉菀的房间。   略微想了下,走了进去。   依然一无所获。   就在顾君瑜准备离开之际,却发现地上有张纸。   顾君瑜将之拾起,展开看了眼,是一张典当行的字契。   原来陆沉菀不久前去当过玉佩。   顾君瑜想起原书中的一段情节来,顾云轩重金买玉赠陆沉菀;按理陆沉菀不该接受,赠玉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和送定情信物差不多。   不过陆沉菀收了,回了顾云轩银子。   顾教授想着,忽然就感到头上颜色绿了。   这种想法很微妙,虽然他清楚自己没什么资格这么想,但想法总是追着他跑。   顾君瑜面无表情地将字契收好,既然这事被他知晓了,那他决不能让自己再有戴绿帽的机会。   更何况,看字契的日期,正好在安王府火灾之后一日,想来陆沉菀当掉这块玉,多半跟安王有关。   做好早点,陆沉菀还没醒来。   顾君瑜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不放心,直接去了床前。   床上之人满脸通红,顾君瑜伸手在她额头一探,脸色更严肃了。   “陆沉菀?”顾君瑜试图将她叫醒,不过床上之人却没有丝毫回应。   在这种医疗水平落后的时代,风寒发烧也会要人命,顾君瑜不敢大意,赶紧拉开被子,用湿巾帕给她物理降温。   陆沉菀意识迷糊,睡得很不安稳,她一直在重复噩梦。   那一年,她十岁,母亲刚亡故。   她被人推下翠萝院的枯井,里面又黑又冷,还盘踞着一条冷滑的毒蛇。   她惶恐无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极力遗忘这段过去,不想伤痛的记忆却是那么深刻,轻易就被唤醒。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弄死那条毒蛇,她只记得那种恶心冰冷的触觉,永世难忘。   井外传来下人嘴碎的谈话:“太子被废,大小姐的太子妃梦碎了。”   “做不了太子妃,还可以做皇子妃,我听说大小姐和四皇子有私情,不然那四皇子怎会冲撞龙颜也要保大小姐?我听闻四皇子在宁德殿外跪了整整一夜,此情可真是撼天动地。”   那些声音像魔音,一直不停地摧残她的意念。   “别怕,是梦。”一道儒雅而又温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些冷嘲热讽渐渐散去。   黑暗中,似有一个人,如松如竹,高大英挺,缓缓朝她走来,她看不清他的脸,但那道声音却有安抚人心的魔力,陆沉菀渐渐沉静下来。   他打了一盆温水放在矮几上,拧了巾帕给陆沉菀擦脸、手,以及腹部和背部。   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眉头皱得很紧,顾君瑜用温热的巾帕在她眉心温柔擦拭,试图将之抚平。   梦中之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娘。”   顾君瑜手上动作一顿,到底还是个孩子。   顾君瑜试图抽回手,不料对方却像害怕失去一般,紧紧抓着不放。   看来这小姑娘很没有安全感,顾君瑜只好就这样让她抓着,等她睡安稳一点,自己再抽手也不迟。   不过这一等,就无止无尽。   陆沉菀始终不肯放手,顾君瑜最后只好靠着床头坐下,随时观察陆沉菀的状态。要是没有好转,就必须送去县城看大夫了。   大底是太过无聊,顾君瑜细细打量床上的人。躺着的人眉目如画,乖巧恬静,她的皮肤极好,平日里像水蜜桃,不过现在水蜜桃病了,又白净得像羊脂白玉。   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顾君瑜看她的温度退了一些,便又将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则靠着床头闭目想事情。   没一会儿,床上的人动了,朝他的身体这边靠了靠。   顾君瑜睁开眼睛,就在这时他的腰被人抱住。   抱着他腰的人蹭了蹭,似乎再找更舒服的姿势,最后枕在他大腿上,才总算安定下来。   但是顾教授心中凌乱了,他是个很正常的男人。   这小姑娘可真是……对他放心。   顾君瑜打算起身,枕在他腿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里有些水汽,无精打采的。   “我难受。”   她的声音很低,像羽毛划过湖面。   顾君瑜看她醒了,便道:“你病了,我去请大夫。”   陆沉菀忽然抱着他的手,“不要离开我,我怕。”   生病的人最容易流露出脆弱一面,顾君瑜印象里的陆沉菀一直是个坚韧的小姑娘,倒从没像现在这样楚楚可怜。   不过可怜归可怜,生病还是要医的,顾君瑜:“你起来,我背你去。”   陆沉菀却没了回应,顾君瑜仔细一看,她又睡了过去。   顾君瑜将她从床上抱起,抱一个睡着的人比抱一个清醒的人费力费神。   刚走出院子,顾君瑜就感到吃力了,影视剧里男主抱昏迷女主健步如飞的画面都是骗人的。   由于无力和地心引力,睡着之人像水一样会变着法往下沉,抱的人也搭不上力。   此时,远处原来一阵马车声。   顾君瑜循声望去,马车有几分眼熟,正是谢家人。   顾君瑜松了一口气,上了马车和谢浩然一同去县城。   谢家马车上没有小榻,顾君瑜只好搂着陆沉菀,才能让她免于掉到地上。   谢浩然掀起车帘看向外面,耳朵红得滴血。   顾君瑜本也有些尴尬,不过抬头一看谢浩然的反应,他反而沉静下来。   陆沉菀染了风寒,加之前段时间太过操劳,又受了惊吓,才会一病不起。   大夫给她开了些安神和散热驱寒的药,叮嘱好生调理即可。   再度回到家中,已近午时。   陆沉菀依然是昏昏沉沉,偶尔醒一下,顾君瑜也抽不开身。   谢浩然让小厮半夏去帮着熬药,陆沉菀喝了药,又退了些烧,这才安宁睡过去。   顾君瑜跨出门,便见谢浩然正蹲在院子一角。   他走过去,“今日多谢谢公子相助。”   谢浩然见他出来,兴致盎然,“你这萝卜上面怎长出白菜来了?”   说来话长,顾君瑜最近因身体原因,没法大刀阔斧做事,不过闲暇时也会拿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搞点小实验。   这株萝卜是野生在这院子里的,顾君瑜去外面找了白菜苗嫁接在这萝卜上,嫁接至今也有十来天了,那白菜长得还不错。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这是嫁接技术的应用,谢公子若有兴致,我也可以教你此法。”顾君瑜道。   “嫁接可是连理木?”   顾君瑜:“正是。”   “我只听过此法可用于柑橘上,没想萝卜白菜也成。”谢浩然对安王又多了几分兴趣和佩服,除了这株能长白菜的萝卜,不远处还有一丛发嫩叶的兰草,应是从他的宋梅身上分下来的分株。   “大部分植物皆可嫁接,这不足为奇。”不仅可嫁接,还能杂家,不过顾君瑜不想和他谈这些理论,便转移话题,“如今正是农时,不知谢公子与令尊商量得如何了?”   “实不相瞒,如今要找三十佃农颇不容易。家翁之意,愿助王爷千两银,王爷可自寻人手,不过此事还请安王切勿与旁人细说。”谢浩然说着,将银两递上。   顾君瑜多少品出一些潜台词来,谢家不敢明着帮他,却也不想得罪于他。   谢家能在曾波和许家的打压下,依然保住符阳县首富的位置,处事果然够圆滑。   安王“谋反”罪名成立,老皇上还能保他一命,是因皇上对安王还念着父子之情,毕竟安王是唯一一个他寄予心血和感情培养的儿子。   天下人怎么想不重要,皇上如何看待安王才是关键,同样身为老父亲的谢父看得通透。在安王之事上,谢父不愿做绝,不过想取安王性命之人,他也得罪不起。   千两银对谢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现在的安王来说,却是翻身之本。   顾君瑜也没假意推脱,“那在下便先谢过了。”   谢浩然不愿与他说这话题,就问:“不知安王所说的帝王梅在哪里?我也想长长见识。”   顾君瑜:“我只有花种,但兰花花种难以存活,需精心培养。谢公子现在要,我也可给你。”   “不急。既然安王说难以养活,我拿着也是糟蹋,还是等安王种出来,我再来看。”   两人又聊了一些兰花的养护,谢浩然听后对顾君瑜越发佩服,暗道安王果然学识渊博,非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能比。   安王妃卧病在床,谢浩然也不好再久留,留下银子起身告辞。   陆沉菀直到傍晚才醒来,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   “终于醒了?”温润的声音将她的神志唤醒。   陆沉菀侧过头,见房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临时小榻,那是用竹子搭建的,做工并不讲究,不过用于休息足够了。   陆沉菀:“夫君,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晚上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顾君瑜起身往外走。   陆沉菀准备穿衣下床,却发现自己后背隔着一块……汗巾?   这巾帕不是自己塞进去的,那难道是……   陆沉菀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莫非她梦里那些似真似假的画面都是真的?!   她没脸见人了。   顾君瑜端着清粥回来,便见陆沉菀又缩回被窝里了,这次还把脑袋都捂得严严实实。   “嗯?怎么了?还不舒服?”   “没有。”陆沉菀没料到顾君瑜这么快回来,她只好闷声回了句。   顾君瑜走到床边,不放心地将被子拉下,便见里面裹着一只熟透的虾。   他伸手,放在陆沉菀额上,“嗯……怎么又发烫了?”   陆沉菀:…………   “你先喝点粥垫着胃,我去把药再热一下。”顾君瑜蹙着眉道。   陆沉菀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又离去。   一日未进食,陆沉菀已饥肠辘辘,她穿好衣服,喝了口粥。   清粥不冷不热,加了一点菜叶子,味道清淡中带着点甜。   她想着迷糊中的场景,刚退下去的热度又上脸了。   陆沉菀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日,陆沉菀便恢复过来,顾君瑜见她无大碍,便开始着手解决劳动力的问题。   当下社会,人口也可以自由买卖。   顾君瑜花了百两银买了十四口人,差不多便是七两一口,让他感慨颇多。   为安置这些人,顾君瑜也买了些日用,庄子里的房舍不够用,不过这买来的仆人中,大部分都会搭建茅屋,便先将就着住。   这十四人里,有两名女性,是一对邻县过来的孙女。   顾君瑜便让着两人负责家里的家务,这样陆沉菀便不用那么辛苦。   他分得的土地是两顷,大概一所普通高中那么大。   不过这不算多,锦国地广人稀,又准许土地买卖,许多乡绅都不止这点地。   曾波划给他的地很荒凉,杂草丛生不说,还有很多是林地。   春光融融,这片寂静的荒野今天终于有了人气。   三五成群的人正在垦荒,顾君瑜把这两倾土地分成十份,每人承包一份,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剩下两人则负责将干草木柴搬回庄子当柴烧。   顾君瑜对这些人不熟,也不知道他们的品性,得先立规矩,不然今后不好管理。   顾君瑜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见陆沉菀和红儿在院子里挖坑。   “你们做什么?”顾君瑜上前问道。   “这里有一株葡萄藤,就这么当柴烧了可惜,我想试试能不能种活,正好这院子也空着。”陆沉菀解释道。   原来这葡萄是垦荒时地里发现的,被人一锄头挖断了,红儿整理干草时看到,就给陆沉菀提议种在院子里。运气好,这葡萄藤没根也能扦插成活。   顾君瑜听后微微一笑,“你这样种活的几率太小,你带上些麻绳,我教你怎么种葡萄,保管你今年就可以吃。”   “王妃,我这就去给你拿麻绳。”那红儿倒是个积极机灵的。   顾君瑜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将葡萄藤切成了数段。   红儿不解,不过陆沉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安王有时候的举止非常人能理解,陆沉菀看过他将兰花放在太阳下晒,也看过他把白菜种在萝卜上。   这片荒地以前有人种过,后来成了无主之地,不过荒草中也零星地涨了几株前人种下的桑树和枣树。   顾君瑜来到一株桑树下,削掉一根桑条,处理砧木,再处理葡萄藤。   他的动作熟练,有条不紊,全然不像一个在宫里长大、养尊处优的皇子。   “我在书上看过此法,却一直不知其窍门,没想夫君竟用得炉火纯青。早听闻夫君博学多才,今日见之,沉菀也心服口服。”   顾君瑜看她很有兴趣,便道:“想不想试一试?”   “我手笨搞砸了怎么办?”   “没关系,相信自己,放手去做。”顾教授俨然在鼓励自己的学生。   陆沉菀本来在一旁也看得新奇,便接过顾君瑜手上的小刀,学着顾君瑜的样子处理嫁结条。   顾君瑜在一旁给她把关,偶尔帮她修正一下处理的不够好的地方。   “这个地方要对齐,不然存活率不高。”顾君瑜手把手教她将上下两根枝条的凹凸之处对准,“嗯,可以缠麻绳了。”   陆沉菀将麻绳缠上。   因为隔得近,两人的手指难免有时候会碰到,陆沉菀低垂着头,注意力落在两根枝条上。   气氛安静得让人有点不自在。   麻绳终于缠上,放在枝条上的手已经挪开,陆沉菀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了。   “你没必要整张脸都贴到树枝上,放松即可,我来盖上泥团。”顾君瑜提醒道。   陆沉菀抬起头,正好撞上低头盖泥团的顾君瑜,唇上一片柔软。 第10章 赎玉   陆沉菀讶然睁大眼,失措地后退两步,后面是个小土沟。   顾君瑜眼疾手快拉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下。   陆沉菀撞上顾君瑜的胸膛,淡淡的雅香包围了她,陆沉菀的脸倏尔就红了。   短暂的亲近接触后,顾君瑜放开了她,“小心点!”   陆沉菀转过身,视线别向他处,不敢去看他的脸。   顾君瑜脸颊上还留着温软湿润的触感,小姑娘的唇瓣刚才不经意擦过这里,顾君瑜其实并无什么太大的感觉,这在他看来有点像小孩过家家,不足当真。   不过陆沉菀肯定不这样想,她的耳朵尖都是红的,在明媚的阳光下,有种晶莹剔透的质感,像春日早熟的樱桃,可爱、诱人。   这小姑娘也太害羞了,常常脸红,她以前做事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最近似乎常常恍神。   这样的陆沉菀也不能说不好,有时候甚至还透着点可爱,让人总想逗一逗。   顾君瑜抿着唇笑了笑,将泥团糊上,又继续嫁接另一根葡萄藤。   他看了一眼陆沉菀的背影,打趣道:“你对着远山,远山也不会回应你,过来帮我缠上麻绳。”   陆沉菀脸上才刚刚消退下去的红晕又爬上来,她回道:“夫君对着桑树如此认真,那桑树可回应你了?”   这小姑娘也学会还嘴了?   顾君瑜笑将起来,“正是桑树不能回应我,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呀!”   这对话怎么越说越不对味了?   陆沉菀红着脸走过去,帮顾君瑜搭手,她的心情虽有些微妙,但与顾君瑜的配合还是非常默契。没过多久,两人便将葡萄藤全部嫁接到几株枣树和桑树上了。   顾君瑜也特地吩咐地里垦荒的人,这几株枣树和桑树不必砍伐。   正好这里可以打造成果园,再种点其他品种的果树,今后不愁没水果吃。   买了仆人之后,顾君瑜和陆沉菀终于轻松了许多。   柳婆婆和红儿两祖孙女是邻县人,因家中无劳动力,去年收成不好,交不起赋税,最后只好卖了所剩不多的土地和旧房,来符阳这边另谋出路。   结果这两祖孙运气不好,被人骗走了钱,卖到人牙子手上,幸好遇上顾君瑜,不然红儿只怕还会被卖到窑子里。   这对祖孙本就是穷苦出身,倒也勤劳能干,揽下了家里大小粗活。   至于其余十二人,大部分也都跟柳婆婆这种境遇差不多,顾君瑜在买的时候也特地挑会做农活、懂些农时之人。   嫁接了葡萄,顾君瑜打算去县城看看作物种子和果苗,顺便把陆沉菀的玉佩赎回来。   因家中有了红儿和柳婆婆为伴,顾君瑜便没叫上陆沉菀一起,自己一人去了县城。   来到当铺,顾君瑜将契约书递给掌柜,“我来赎回这块玉。”   那掌柜瞟了一眼便道:“公子,你来得可不好,这块玉弄丢了,我便按这字契上再赔给你五十两银……”   顾君瑜眼神一凛,视线紧盯着眼前精明的男人,“掌柜,我这是活当,只求赎回玉,不接受赔偿。”   赵掌柜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心虚,“公子,我们白底黑字立的契,我都按价格赔偿你了,你还想怎样?要不这样吧,你开个价吧,我能拿出,便都依你。”   顾君瑜虽不敢自诩识人无数,但这掌柜想骗他还是嫩了点。   顾君瑜正视着他,“做人当以诚为本,你这样跟奸商有何分别?我这字契上可没说五十两赔付了事,只说了三年内赎回。”   好在陆沉菀当时也留了个心眼,她当时与掌柜力争了许久,不接受赔付,这字契上也没明确写,所以这块玉最后没当到多少钱。   “你这人怎生这般胡搅乱缠!丢都丢了,你又让我去哪里给你玉呢!”赵掌柜道。   “赵掌柜,过来签字契,这孙二要抵土地,你可得把地契看仔细了。”一道趾高气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掌柜赶紧上前,点头哈腰,“许公子来了,快请上座。”   顾君瑜眼神一斜,正好看到许航主仆带着一个瘦子进来。   那许航也看到了顾君瑜,脸上嚣张的笑容一僵。   顾君瑜收起字契,“原来这也是许公子的家业,许家果真家大业大,样样不落。”   他故意咬重许字,许航的表情更加扭曲。   顾君瑜继续道:“许公子,有件事还得劳烦你,这张活当的字契,掌柜的说找不到了,我想许公子神通广大,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帮在下找出来。是吧?许公子。”   许航听他一口一个许公子,简直怒火中烧,偏偏他现在还不敢拿顾君瑜如何。   罗九跑脱了,没有死。   他得把罗九找出来,不然这人身份曝光,随时都是他的死劫。   许航可不想提心吊胆过一辈子,他一直在偷偷找罗九,但这罗九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安王是怎么得知罗九这人的?而且对他与罗九的关系一清二楚。   许航暗自摸着手上的玉戒指,眼底闪过一丝阴戾,难道除了罗九,罗家湾当真还有漏网之鱼?   就算真有漏网之鱼,那他们也不可能将这种秘密说与素昧平生、且被废掉的前太子听吧?!   许航想不明白,不过眼下得先把罗九的踪迹骗出来才行。   他接过顾君瑜手上的字契,对赵掌柜道:“去好好找找。”   那赵掌柜一脸尴尬,领命去找玉佩。   原来赵掌柜那日也见着了顾君瑜、陆沉菀痛骂许航的场景,得知前段时间当玉的美人便是安王妃。   这赵掌柜对陆沉菀印象深刻,毕竟要在符阳县找个这么出挑的美人很不容易。   赵掌柜帮许家打理当铺七八年,货是好是坏,他也不是看不出来,便生了想私吞这块玉的念头,反正安王和安王妃现在就像丧家犬一般,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哪想今儿安王找上门来了,赵掌柜装傻充愣,当做不认识安王。   符阳城的县令都是许家家主的小舅子,赵掌柜也不怕安王告上衙门。   不过他没算到许航竟然帮着安王,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赵掌柜揣着满腹疑虑将玉佩找出,“我还以为搞丢了,原来是放失手了。”   许航将玉递给顾君瑜,“安王爷,你看这是不是你的玉?”   “嗯。”顾君瑜将之收下。   “安王既已找回了想要的东西,那我们是否可移一步说话?”许航收起了身上的流气,有了几分正经模样。   顾君瑜淡淡扫他一眼,“本王与许公子并无旧情可叙,你若有事,在此说即可,我还有他事要忙。”   许航忍了忍,屏退闲杂人,又让许三守在门口,不准外人闯入。   “安王如何得知罗九此人?那罗九在何处?”   顾君瑜听后却是一笑,“许公子这是在审问犯人?那你可找错人了,本王不是你审得起的人。”   许航最痛恨顾君瑜以这种身份压他,不过是个废太子,有什么高傲的!若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许航耐着性子道:“安王误会了,那罗九对我极为重要。你若肯将罗九行踪告知于我,我保证给你黄金千两,保你在符阳吃香喝辣。”   “许公子出手果真阔绰,本王当太子时,都没这种能耐拿出黄金千两。”   许航有时跟草包无疑,没听懂顾君瑜的嘲讽,反而说:“安王怀疑我的能为?”   “许公子背靠曾县令这棵树,手里还贩卖着私盐,千两黄金对你来说,肯定算不得什么。但是……”顾君瑜顿了下,“我为什么要选择帮你?我也可以直接去找曾夫人和许老爷,直接告知他们这个秘密,我想他们定会视我为座上宾,那罗九也会对我感恩戴德……”   许航捏紧拳头,杀意顿起,“你以为光凭几句话就能让人信你?”   顾君瑜依然面不改色,“我如今已是庶人,人轻言微,但许公子为何屠戮罗家湾?”   许航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了,狰狞而扭曲。   顾君瑜继续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遗传之学往往就是这么妙不可言。那罗九郎跟许老爷长得一个样,反倒是许公子,跟你手刃的罗父罗母甚为相似。”   “你胡说!”许航怒斥道,几近暴走。   他额上的发际线出秃了一块皮,上面刚结疤,看上去像只癞□□。   “许公子的反驳如此苍白,这不等同欲盖弥彰么?”顾君瑜不疾不徐道,“你找人放蛇在我庄子……”   “什么蛇?”许航气得面红脖子粗。   顾君瑜看他对蛇的反应倒不像装的,就道:“许公子不必在我面前虚伪否认,我们不妨好好谈谈对彼此有利的合作。”   许航怒极之后,反倒冷静下来,“安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忙,只要你肯说出罗九在哪里。”   “许公子,我不是你后宅那些妾室,你想认真谈,就拿出诚意来,我可没空陪你闲聊。”顾君瑜的语气忽然冷肃下来。   许航知他难应付,只好摆正态度:“安王请说。”   顾君瑜道:“你先找出那夜安王府纵火之人以示诚意,我们再谈。”   许航:“安王也未提供线索,却要我先拿出诚意……”   顾君瑜却没有耐性地站起身,冷冷睨着他,“本王不是和你讨价还价。当然,许公子可以不接受,就当你我今天没见过。”   说罢,顾君瑜头也不回地走出当铺。   他在城中转悠了一圈,买了些作物种子,符阳城南来北往的行商多,偶尔还能遇上胡商,买点外来物种。   不过遗憾的是他没找到卖果苗的人,听说种水果的不多,毕竟大家粮食都不够吃,谁有又多少土地拿去种水果?   桑枣倒几乎家家户户都种,那是因为要交赋税。   今日收获颇丰,顾君瑜也没再闲逛,菜市口割了两斤肉便回去了。   隔得远远的,顾君瑜就看见陆沉菀在门口翘首以盼。   顾君瑜心中觉得温暖又好笑,家里有人等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归属感。   陆沉菀看见他,提着裙子小步迎上来,“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顾君瑜唇角带笑,“怎么一脸焦虑?发生了什么?”   陆沉菀接过他手上的作物种子,“我们先进屋再说。”   回到院子,红儿将东西全部接走,陆沉菀和顾君瑜直接去了房间。   她拿出一封信,递给了顾君瑜,“这是京城来的。”   顾君瑜拆开一看,脸色陡变。 第11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夫君,信上说了什么?”陆沉菀看顾君瑜面色凝重,便问道。   顾君瑜将信递给她,陆沉菀展开信件扫了眼,难掩忧虑,“这……”   顾君瑜倒没谈信中内容,只问:“送信来的人呢?”   陆沉菀:“对方不便久留,已走了。”   顾君瑜眼眸微垂,回顾起原小说中的剧情与安王留下的记忆。   信是安王的老师褚文渊送来的,安王还是太子时,便对这位老师极为尊敬。   因褚文渊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太子每次遇之,皆会亲自搀扶,师徒感情深厚。   褚文渊在信中说皇上龙体抱恙,如今朝中以三皇子景王为首,景王的亲信安成磊将赴任益州。   符阳县虽为黔州地界,却与益州比邻,安成磊坐镇益州,到底是正常调任,还是监视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景王生性猜忌多疑,手段狠戾,顾君瑜猜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太子被废前,深得皇上宠爱和倚重,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太子生母早死,国舅病危,太子的几名表兄弟皆资质平庸。   反观景王,外戚乃富甲天下的河内大族汪氏,这些年汪氏日益强大,景王哪里甘心屈居太子之下?   原主自幼被立为太子,被皇上偏爱,没经历过与人夺嫡的过程,平日教导他的都是当下大儒,因而心性上较之景王之流仁厚单纯。   可惜皇权斗争最不需要的便是仁厚单纯,太子会被设计、被暗算,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小说中作者倒没有写安成磊赴任益州,毕竟安王已故,太子与景王之间的斗争到此为止,而景王与男主之间贯穿全文的明争暗斗才刚揭开序幕。   安成磊此人乃景王的亲信,曾奉命逮捕女主,却因过于自负被顾云轩耍得团团转,最后错失良机。   陆沉菀看向顾君瑜,只见对方垂着眸,干净的长睫在眼部投下一片阴影。此时的安王气质冷肃清贵,给人一种距离感。   她顿了下,敛起脸上忧色,“夫君不要忧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病情定会好转的。”   陆沉菀以为他担心皇上的病情,安王这条命是皇上保下的,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事,他们的处境肯定更加艰难。   她又道:“我们也非全无回旋余地,我母族楼氏虽早已式微,但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这就修书一封,夫君可寻可靠之人送往姜阳。”   顾君瑜抬眸,眼前少女满脸胶原蛋白,还带着些稚气,但眼神却坚定果敢,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顾君瑜对她又多了一分欣赏,这小姑娘可软萌可坚强,拎得清轻重缓急。   顾君瑜倒没担心皇上的病情,这老爷子还有好几年可活呢!   他道:“那你觉得何人可靠?”   陆沉菀默了下,“谢浩然。谢家乃商贾之家,有足够财力去往外地,且不引人怀疑。”   顾君瑜又说:“据我所知,楼家远居姜阳,与长信侯府早已断了往来,你与楼氏应也不熟,就算谢浩然答应送信,你怎知他们定会帮我们?”   陆沉菀眼底神色黯淡下来,“我与舅父家确实多年未有往来,不过若能赎回我娘的遗物,作为信物呈上,我想舅父应会相助吧!”   顾君瑜微微颔首,“那信物呢?”   陆沉菀面露难色,她正为这件事苦恼,她去典当玉佩的字契不见了。   自从那日生病醒来,她将房间翻了个遍,依然未寻着。   “我这就去找找。”陆沉菀道,若是再找不到,她便只能去当铺找掌柜面谈了。   但想起那掌柜的嘴脸,陆沉菀皱了皱眉。   顾君瑜倒没有阻止她,只若有所思地跟在陆沉菀身后。   他对陆沉菀这个提议没寄多大的希望,姜阳属北境范围,是锦国北端,而黔州却是锦国南端,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一来一回少说四五个月之久。即使快马加鞭,那也少不了两个月。   再则,楼家历史上虽风光无限,名将辈出,但锦国安定之后,大权在握的武将处境就显得十分尴尬。   先帝在位时,便逼得楼将军交了兵权。   楼家祖上英烈大多年纪轻轻就死于战场,传到陆沉菀母亲那一辈,便只剩两兄妹了。   楼将军趁机告老还乡,不过先帝还是将陆沉菀的母亲留在京城,指婚给长信侯府的长子。   若是楼家多关注陆沉菀的情况,陆沉菀在长信侯府的处境或许就没那么艰难。   书中等陆沉菀死后,楼家才出面,而后为男主顾云轩所用。   陆沉菀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遍,依然不见那张当铺的字契。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你看是不是这块?”   陆沉菀回过头,看到顾君瑜手上那块环形古玉,微微怔了下。   这一瞬仿佛有光照进了她的眸子。   “你……你是从哪里找到……不对,是你去赎回来的?”陆沉菀喜出望外,她从顾君瑜手上拿起古玉,仔细端详,“就是这块。”   她抬头看向顾君瑜,眸子里似有光华流转,潋滟生波。   随后,她一把抱住顾君瑜,“夫君,谢谢你!”   温香软玉在怀,顾君瑜一时怔住。   好吧,这是小孩子表达欢喜的方式。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当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为我治病,是我该谢你。”   在短暂的冲动之后,怀里的人回过神来,她的动作不再自然,身体也开始僵硬。   “我这便给舅父写信。”陆沉菀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顾君瑜轻轻笑了下,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安成磊赴任到益州也需一段过程,多做一手准备总比佛系等死好。   他正准备出去时,视线不经意瞟到角落里的针线筐。自陆沉菀搬离这个房间后,这里就成了库房,放一些平日不常用的东西。   他走过去将针线筐中做到一半的蜀锦拿起来,是件未完成的衣服。陆沉菀的绣工果真了得,完全看不出是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拼接处没有一点褶皱,衣摆上、袖口处都绣着云纹和银色兰花,绣得十分自然,栩栩如生。   这蜀锦应是陆沉菀偷偷留起来的,顾君瑜拿起衣服,却发现这衣服宽大,是男款。   他穿刚刚好。   顾君瑜明白过来,只是有些纳闷:陆沉菀是什么时候做的?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是自己对她的关注不够。   顾教授脑海里闪过一句经典台词: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顾君瑜回到房间时,陆沉菀已经备好了文房四宝。   顾君瑜道:“你我现在活在别人眼皮下,若舅父亲临,反而容易引人注目。让他派几名可靠之人过来即可,切记要低调行事,不要让人识破身份。”   “嗯。”陆沉菀点头,提笔写了信。   午后,顾君瑜带着信件和信物又去了县城。   他在布庄与谢浩然碰了面,说明了来意。   谢浩然有些犹豫,“如今符阳乃曾、许两家把守,安王若将楼将军请来,恐不是好事。”   “谢公子误会了。”顾君瑜道,“我没有请楼将军来符阳之意,我空有王爷之名,却无王爷的待遇,跟一介百姓并无二异,连禄米也被革除了,还靠着谢公子接济过活,哪有财力行大事?我初来此地,便火烧王府,如今搬到了偏远乡下,怕是哪日死了也无人知。我身边无一个可信之人,这才想着请楼将军能否派名亲信过来。我本是戴罪之身,死了不足惜;但安王妃是无辜之人,我但求她能活下去。”   谢浩然心有触动,再思及顾君瑜之前给安王妃做衣服、为安王妃当街怒斥许航、亲自背安王妃就医等事,倒也不再怀疑顾君瑜这套说法。   “信我可以给你送到,不过你要教我让兰花开花之法。”谢浩然道。   顾君瑜爽快答应,又告诉了谢浩然一些施肥上的窍门,兰花不开花,跟缺肥料有很大关系。不过现在没有无机肥,只能自制一些有机肥。   谢浩然听得不过瘾,让人备了顾君瑜所说之物,又差人带了几盆兰花过来,让他亲自示范。   这一耽搁,便到了申时,顾君瑜本想取前些日子在谢家布庄做的衣服,不过衣服还没做完,他只好空手离开。   回到家中,红儿正端着茶水从后厨出来,她没注意到顾君瑜。   顾君瑜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红儿进屋,将茶水放到桌上,“王妃,歇会儿吧!你这样累坏了,王爷知道也会心疼。”   “就最后这几针了,拖着也是麻烦。”   “王妃与王爷感情真好,我这外人看着也羡慕。”   “你这小丫头,知道些什么?再胡说,我便寻个人家将你嫁了。”   红儿当初差点被卖去青楼,是顾君瑜买下她,才让她免了去青楼的命运。红儿和柳婆婆对顾君瑜都怀着感恩之心,再加上陆沉菀和顾君瑜都是温和的主人,红儿比陆沉菀只小两岁,相处数日后,关系也日渐亲和。   红儿正要说点什么,门口却走进一道清俊的身影。   顾君瑜对她做了个手势,红儿十分知趣地退出房间。   陆沉菀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下午,肩酸腰疼,便道:“过来帮我揉揉肩,右肩有些酸了。”   话音刚落,她手上的针线活被拿走。   “酸了便休息,下次再做。”   陆沉菀侧过头,对上一张熟悉温柔的脸,“夫君?!”   “放松一下。”顾君瑜略微想了下,伸手放到她的肩膀处,隔着衣服替她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肩上的春衫好似完全不顶用,陆沉菀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温热得要将她融化…… 第12章 皇上爸爸最爱的儿子   陆沉菀的身体像被点了穴,一片僵硬,肩膀处的热度一点点爬上她的脸。   顾君瑜道:“今后这种活拿去谢家布庄找人做就行,你这样埋头缝制,伤手伤眼,看你这身体都僵硬成什么样了?”   陆沉菀:……   她的身体僵硬,并不是因为缝衣服,而是因为过于紧张。   不过陆沉菀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轻描淡写地解释:“其实没那么累,只是打发时间。”   “你要打发时间,可以带上红儿出去走走,不用守在屋内。”顾君瑜略微想了下,“改日我们买点书回来,你无聊也可以看书。”   长信侯府也是书香门第,陆沉菀的才情连皇上也曾赞赏过,这么聪明的女子,不该沦为谁的附属品。   陆沉菀也没料到顾君瑜会这么说,她恍了下神。   她从小就被教养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出嫁后要好好服侍夫君,管好中馈,亦要知书懂礼,不能辱没了长信侯府的清名。   如今顾君瑜却劝她要多出去走动,不让她做针线活……   陆沉菀心中有些酸涩,亦有些温暖。   不知不觉间,她放松下来,身体不再僵硬。揉捏在她肩上的手修长有力,或轻或重的按压让她身上的酸痛感缓解了许多,她隐隐有点沉迷于这样的温柔。   顾君瑜又道:“信件我已交给谢公子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们如今已远离了京城,就在这里安生种地也好,京中之事与你我无关。安成磊即使来了,也不敢明目张胆开杀戒……”   陆沉菀倏地站起身,伸手按住顾君瑜的唇。   唇上的指尖有点冰,顾君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沉菀忙收起手,“夫君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她随后坐回木凳,低下头继续缝最后的接头。   屋内气氛忽然变得沉闷、尴尬。   顾君瑜在反思,他刚才的反应是不是伤着小姑娘了?   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之间有亲密接触很正常,自己这样疏离她确实有点过分。   顾君瑜想了想,蹲下身去,“你教我吧,我来缝。”   陆沉菀正强迫自己专心缝衣服,不想顾君瑜忽然靠近,她手上的针偏了下,刚好刺中指尖。   白皙指尖上冒出了一滴血珠子,顾君瑜赶紧去找了块干净的绸布,将她指尖的血迹擦掉。   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陆沉菀越发搞不明白眼前人了,以前他成日消沉颓靡时,她尚能摸清他的想法和行为;如今安王振作起来,却叫人难以捉摸了。   他的袒护、温柔是真,疏离也是真。   两人的手指碰触着,有种微妙的触感。   其实在流放的途中,安王的身体不太好,陆沉菀一直贴身照顾,也曾有肢体接触,但那时的她从未有过而今的复杂心绪。   “没事,一点小伤,不疼。”陆沉菀抽回自己的手。   顾君瑜看她表情不自在,便将绸布条放到一旁,“是我吓着你了。”   陆沉菀否定道:“不是。”   “那剩下的我来,你一旁指导我就行。”   顾君瑜当真坐到矮凳上,作势要缝衣服。   陆沉菀知他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但也很难想象他一个孤傲清贵的前太子做女子才做的女红。   他连针都不知怎么拿,看上去有些笨拙,却又让陆沉菀心中那点失落都跟着消散了。   “夫君不必如此,我让红儿来做便是了。”   她虽还是温言温语,但较之先前要冷淡了些。   顾君瑜看在眼里,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了。   陆沉菀叫红儿进来,指点她帮着把最后的接头处理好。   红儿笑道:“王妃,衣服已经做好了,让王爷换上试试合不合身呗!若是不合身,也好一并改了。”   说着,她将衣服递到陆沉菀的手上,“我去给王爷沏茶。”   红儿一走,房内便又剩下顾君瑜和陆沉菀两人。   陆沉菀拿着衣服,不知该不该上前伺候他更衣。   顾君瑜唇角勾了下,走上前,“衣服做得很好,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他接过陆沉菀手上的新衣,走到被屏风割开的小榻处,将之换上。   陆沉菀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抿了一口。   黔州的山茶带着些许苦涩,淡淡的,一路苦到心里。   须臾,换上新衣的顾君瑜从屏风后走出,“衣服很合身,没想最先穿上新衣的是我。”   顾君瑜给陆沉菀买的几匹布都偏鲜艳,只有这块色泽稍淡雅些,男女都适合用。   陆沉菀抬起头,忽然忘了呼吸。   眼前之人穿着一身素雅的松香色锦衣,身姿如松竹般挺拔,唇边带着一抹温和笑容,眸色如墨,鼻梁高挺。   透过窗牖的光似乎都变了,被夕阳染出了一些别样的情愫。   他看着她,微微挑眉,眸底漫溢着亲切感,“如何?”   陆沉菀不觉间将手放在心口处,“夫君很适合穿这样的衣服。”   他原本就是天子骄子,这种清贵儒雅的锦衣正正衬他,这才是天潢贵胄应有的衣着。   顾君瑜笑道:“嗯,那我换下来放好,等今后用得着再穿。”   “夫君喜欢,再做两件便是。”陆沉菀道。   顾君瑜:“一件就够了,过不了多久,天气会更热,到时候我们去布庄找人做成衣。”   他说完,便又去屏风后换回了布衣,而那身新衣服,他将之折叠整齐,放于衣箱里。   京城,景王府。   候在议事厅的安成磊、龚浩宇、吴燕青等人见景王与汪太师回来,赶紧迎上去。   “王爷脸色不好,可是皇上说了什么?”吴燕青问。   景王未搭话,汪太师道:“皇上派了戚淮去黔州。”   “戚淮?”安成磊有些疑惑,“戚淮此人就像恶狗,逮谁咬谁,贬去黔州岂不正好?”   “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吴燕青心中有了预感,戚淮前段时间办事不力,被革职查办,眼见着安成磊将赴任益州,皇上又将戚淮贬去黔州,看似一切正常,但细思则不尽然。   戚淮刚直不阿,自视清流,他这一去,他们都得小心了,可不能让这人抓住尾巴,这人是出了名的不怕死。   景王从鼻子里狠狠呼了一口气,“皇上今儿当着本王与老四的面大谈亲情,无外乎便是敲打本王不要动废太子。本王派人去益州,他便派戚淮去黔州,以为这样就当真保得了那人么?”   吴燕青劝道:“王爷三思,此时动安王对我们亦无好处。安王现在无权无势,若他肯安生待在黔州,我们还是不要冒险才好。”   “现在天下都传安王是被冤枉的,安王不畏生死,怒骂符阳恶霸……你觉得他是安于当个罪民之人?”景王咬牙说完,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那就不妨让成磊兄先去监视,再作打算。我们已经失手了几次了,不可再冒险。如今朝中大势在我们手上,王爷要沉住气。”吴燕青道,龚浩宇等人也附和。   景王微微眯起眼,缓缓道:“也好,他如今也不过是丧家之犬,留着他的命,让他苟延残喘,体会这人世的人情冷暖。本王这位兄长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他一直生活在云端,从不知道苟活在尘埃中的滋味。成磊,这事你去可要好好处理,一定要让安王知道流放之苦,他是去赎罪的,懂么?”   安成磊会意,“王爷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去‘看看’安王的。”   景王点点头,可心中还是有许多不甘,凭什么有的人能像九尾猫妖,怎么也死不了。   他哪一点不及那妇人之仁的废太子?不就是比他晚生几日,那安王就能当太子,他却只能屈居在这种庸才之下。   虽说这古代生活条件差,不过顾君瑜住久了,倒渐渐习惯了。   他前世也常去山沟里调研,有些偏远的农村条件跟眼下也没太大的区别,顾教授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人,亲自下试验田做活也是常有之事。   顾君瑜又陆续买了不少作物种子,既然是要育种,那自然是各种品种都来一些才好。   他常去县城的菜市口逛,也和附近一些当地人熟悉了,还从当地农民手里买了些果树,樱桃、梨儿、桃李杏等,种在自己的永业田中,顺便也嫁接了一些果木。   要想种好庄稼,肥料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现在根本没有肥料卖,养猪积肥便是最好的选择了,养出来的猪还能做成美食。   顾君瑜又让人修了猪圈,买了七八只小猪仔养着。   至于猪食,只需说一声,附近村庄的农民便会背上厚皮菜和米糠来。   顾君瑜本想买点豆类,不过这个时代粮食产量都不高,粮食也显得格外珍贵,用来养猪显得过于浪费。   一晃半个月便去了,顾君瑜这两顷地也开垦得差不多了。   但连日艳阳天,垦荒之后的土地也十分干燥,还得引水灌溉才成。   符阳县的地势属于丘陵地带,顾君瑜分到的这些土地正好有一小半分布在山丘上。   那山丘不算高,但没有抽水设备,想灌溉还是比较艰难。   好在顾君瑜在山顶找到了泉眼,可以挖成池塘蓄水,以灌溉半山的梯田。   春分过后,雨水渐多。   新垦的田里终于积了些水,顾君瑜和庄子里的下人们一起去地里干活,毕竟现在的农业落后至少几百年,他不去亲自指导,实在放心不下。   而在庄子附近,一阵哒哒马蹄声响由远及近…… 第13章 京城来的大人   顾君瑜正在田埂上检查秧田,疏林下收割蕨菜的陆沉菀疾步朝他这边赶来。   “夫君,曾县令带着一大队人马过来了。”陆沉菀面带忧色。   顾君瑜也隐约听到了马蹄声,他依旧从容,对她招招手,“无妨。你附耳过来,我给你说点事。”   陆沉菀一脸狐疑地凑过去,顾君瑜略微俯身,在她耳边交涉了几句。   耳畔有点痒痒的,陆沉菀忽略掉这份不自在,听完顾君瑜的悄悄话,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这样当真可以?会不会得罪于人?”   “当然可以,至于得罪人……”顾君瑜哂笑一声,“他们与我们本就处于对立面,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他们依然会盼着我们不得安生。一会儿你照做便是,别的不用管,我来对付他们。”   陆沉菀看他镇定自信,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头应下。   须臾,山脚便来了一群身着官服的人。   为首几个骑着马,好不威风。   田间做活的下人们都纷纷朝那些官爷看去,不免有几分担忧。他们知道安王曾经造反,是罪人,他们现在是安王买的下仆,要是安王被抓,他们没准就要被连坐了。   “安王在何处啊?”其中一骑马人趾高气昂地问道。   这人在符阳县倒也有点名气,不过是恶名,他正是曾波的爪牙,人称曾九。仗着和曾波一个姓氏,攀上曾波称兄道弟,专为曾波横征暴敛。   “问你们呢,哑巴了呀!”曾九来了气,喝道。   其实顾君瑜现在便在山腰上,是能听到的,他不过是装作耳聋。   地里做活的下人陈二就道:“王爷在山上做活,我这便去请。”   “嗯,快点去,告诉他京城的安大人来找他了。”曾九道。   陈二没见过这种世面,吓傻了,赶紧跑到山腰去通知顾君瑜:“王……王爷,山下有官爷找你,说是京城来的安大人。”   顾君瑜慢条斯理地泼了一瓢粪水到田里,“你去告诉他们,我粪水倒了再去。”   陈二一脸为难,“王爷,我来泼粪,你去吧!他们人很多,那个安大人好像来头不小……”   顾君瑜却说:“京城来的,自然是有气度的,你去如实给他们说便是,不用遮掩,他们不至于为难你一个下人。”   陈二见他执意坚持,转而去求陆沉菀。   不料向来最明理的安王妃也不在意,让他先去回复山下之人。   陈二只好悻悻下山,他也是看出来了,安王这是故意拿乔,这山坡不高,山下讲话山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转头就能看到山下的情况,安王明着在摆谱。   “安王怎么没下来啊?”曾九见只有陈二下坡来,就拔高语调问,显然十分不悦。   陈二答:“安王在忙着做活,他说忙完就下来,还请诸位大人稍等。”   曾九冷哼一声,“安王好大的排场!我们安大人来拜访,他一个庶民竟也敢避而不见?!”   安成磊倒没有生气,他知晓废太子的清高,也清楚安王就算被废,血统却是抹不掉的。   他捋了把下颚的胡须,问道:“不知安王在忙着做什么活?”   陈二只得支吾回答:“给……给田里下粪。”   众人一阵哄笑。   安成磊面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奚落神色,本以为这次过来会看到一蹶不振的安王,没想到遇上的却是不顾身份、下地干臭活的安王。   安王这是自暴自弃了么?   曾波瞅了安成磊的反应,假意高声斥道::“安王可是昔日的太子啊,怎能做这种下等粗活?还不快去把安王请下来,安大人的时间很珍贵,岂能让安大人在这里久等!”   安成磊心情大好,便道:“安王忙于农事,我们等上一等也无妨。”   若不是上山之路既陡又窄,不适合马儿上去,安成磊都想亲自上山一观。   从这里望去,虽有一排小竹林挡着视线,不过还是依稀可见几人在山腰忙碌,有的拿着耙子在田里耙泥,有的肩担粪桶。   不过瞅了半天,安成磊还是没认出哪个是安王,倒是认出了靠近树林处的女子应是安王妃。   安成磊等人在山脚顶着太阳等了好一会儿,在他等得有些不耐时,才见顾君瑜挑着粪桶悠然走来。   顾君瑜扫了一眼这浩荡队伍,骑马者有三四人,跟随的小兵有二十多,身着红色官袍、骑着高大骏马的便是安成磊。   顾君瑜寒暄道:“不知安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自他下山,安成磊便一直打量着他。走来之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身形清瘦修长,竟有几分松柏之姿。   若不是此人还是他熟悉那张脸,安成磊都快要认不出安王了。   安王被废前何其风光高贵,怎会穿这种农夫的粗布衣,做这种连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不屑做的粗活。   不过安成磊看他面无羞愧之色,谈吐闲适自然,俨然一副故友相见的口吻,与自己之前的各种设想皆不同,一时反倒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待到顾君瑜走到他面前,那粪水味更浓。   安成磊闻着不适,但一想着是废太子担粪水,这点不适又变成了幸灾乐祸。   “安王客气了,自你流放后,景王甚是挂念,叮嘱本官到了益州一定要来好好看看你。”安成磊并未下马,就这样高高坐在马背上,使得这话听着极为荒唐。   顾君瑜脸上倒也没什么奇怪神色,他只是把粪桶放到安成磊的马儿面前,说道:“二弟对我的手足之情,我这位当兄长的心领了,还请成磊兄帮我转达谢意。”   安成磊闻着粪臭,听他大言不惭还真以景王的兄长自居,心中不禁冷笑,嘴上耐人寻味地感慨道:“安王变了不少啊!”   顾君瑜:“安大人这声安王折煞我矣,我如今这模样,哪能称什么王?唉,成磊兄有所不知,我若不变,只怕今年连赋税都上交不起了。”   安成磊就喜欢听他的悲惨故事,便问:“安王何出此言?”   顾君瑜:“在下初来符阳,就被家中恶仆烧了府邸,夺走了银两,那些恶人至今还逍遥在外。若非夫人不离不弃,我早成了一缕冤魂。幸得夫人开解,我才振作起来,专心务农,不求此生荣华富贵,但求能活得简单安康。可惜这百姓也难当,我分得的这片土地原本全是荒山,杂草丛生、荒塚成林,若不好生打理,只有等着饿死。”   曾波心有不快,这安王句句都在影射他,他虽说知晓安成磊不会问他的罪,但这种话听着就是刺耳。   他便见机插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大人一路过来劳图奔波,我们移步再聊吧!”   顾君瑜:“瞧我这见着老朋友便高兴过了头,让安大人在太阳底下晒着实属失礼,我们先回庄子坐下闲话吧!”   安成磊听着顾君瑜的场面话,在心里暗自呸了声,这安王摆明了是故意的。   不过能看到活得这么潦倒的安王,这一趟也是值了。   他的视线瞥了眼顾君瑜身后的少女,她手上提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野菜,看得出他们的生活过得不怎么样。这位曾经名满京城、才貌双绝的侯府嫡长女,如今跟了安王,过这种苦日子,可真谓是明珠暗投。   意外的是,安王妃的衣着竟比安王好上许多,至少穿的是缎子,做工也马马虎虎,虽不及京中大户人家的女人穿得华美,却也另有一番清新秀丽之美。   她的气色倒还不错,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即使不施粉黛也美若天仙。   难怪连四皇子恒王也动心。   陆沉菀察觉到了安成磊的视线,不禁蹙起眉头。   顾君瑜转过头,接过她手上的菜篮子,“太阳有些晒,我们回家吧。”   陆沉菀眼底像浮起了一层水色,她与顾君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安成磊拿着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小兵,“去给安王挑粪桶。”   那小兵故意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显得十分嫌弃和无礼。   安成磊却装作没看见小兵的无礼,慢悠悠地掉转马头。   一个小兵也敢欺负到他头上?这肯定是得了安成磊的授意。   顾君瑜面上也没显出恼意,只说:“这位兄弟千万不要嫌弃粪水味道难闻,粮食蔬菜都是粪水滋养出来的。粪泼得越多,长出来的庄稼才越好。”   众人神色各异。   安成磊慢悠悠地邀马前行,“安王对稼穑很懂?”   顾君瑜:“成磊,我若不懂就只能饿死这蛮荒之地了。”   安成磊:……   到了庄子,顾君瑜对陆沉菀道:“你去让柳婆婆熬点新茶过来,让大家尝尝我们的茶水。中午多备些饭菜,安大人远道而来,不能怠慢了。”   陆沉菀应下离开。   顾君瑜招呼安成磊和曾波等人进屋入座。   “寒舍简陋,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安大人海涵。”   简陋是真的简陋,安成磊为了耍威风,今天带了二十多名护卫来。   顾君瑜这套房子不大,很快就内外都挤满了人。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难想象安王会甘于生活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住这种破败的房子。   过了片刻,柳婆婆端着茶水过来,给众人各倒了一杯。   顾君瑜道:“这茶叶是我在山上采摘的,此茶长于山泉水涌出之处,味道独特,清肠祛毒。我初来庄子上时不省人事,也是喝了这茶,才渐渐有了起色,诸位请。”   安成磊略有疑惑,不由多看顾君瑜一眼。   眼前的安王虽然没了那一身清高之气,但神采飞扬,谈吐也悠然从容,他的气血算不得好,却比离京之时要好上许多。   那曾波也是半信半疑,他之前见过安王,也听说过安王病得快死的消息,谁知到了这庄子之后,竟然一日日好起来,前段时间还训斥过他外侄儿许航。   曾九不信,“我还不信这茶能当药用?”   顾君瑜儒雅一笑,“《本草》有载,茗能治瘘疮,利尿,除痰,散热,提神,下气等,亦有《枕中方》《孺子方》等药方传世,怎就不能当药用了?此茶能清身上污秽,排掉肠中脏东西,若你不喜,我亦可让家仆换上白水。”   安成磊道:“安王所言甚是,我便以茶代酒,敬安王一杯。”   他这一路赶来,天气又热,早就渴了,便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微苦,但又与苦茶不一样。   安成磊对眼前这位废太子的人品还是自认了解的,这废太子饱读诗书,不是曾九那种会使暗招的小人,也断不可能做出茶里下毒之事。   饮茶之后,便是午饭。   柳婆婆煮了一大锅稀饭,炒了半锅厚皮菜,每桌各上两盘厚皮菜、两碟咸菜,一碟凉拌野菜,一盘泡萝卜。   顾君瑜见状,皱眉训斥道:“怎生没煮干饭?这么清的粥,怎能用来招呼客人!”   柳婆婆赶紧解释:“安王息怒,家中实在是没米了,这些都是王妃省下来的。”   顾君瑜面露尴尬,对安成磊解释:“让诸位见笑了。”   说完,他又训斥柳婆婆:“没米了,你怎么早说,去买些回来,也不能这样丢人现眼呀!”   柳婆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甚是为难。   安成磊心中自是明了了,安王都自己挑粪了,又是刚搬来此地,房舍被烧了,银子被卷了,家里还能拿出什么吃食来?   曾波看着桌上的厚皮菜,这在符阳当地就是给猪吃的,这安王竟用来招呼他们,更不用说那些野菜了。   曾波便道:“安大人,下官府上已备好酒宴,便不用在此叨扰安王了吧!您来我们符阳,下官自当尽地主之谊。”   安成磊看着这些饭菜,自然也是吃不下去的,便点了点头,“打扰多时,我们也该告辞了。弘萧,拿点银子给安王当见面礼,即使是庶民,安王也不该吃这种猪食呀!”   他还故意强调了猪食二字。   安成磊身边的亲信摸了十两银给顾君瑜放在桌上,顾君瑜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只冷冷淡淡道了句:“既然安大人另有酒宴,那在下就不强留了。”   这哪是不强留,这分明是逐客令。   不过安成磊今儿耍尽威风,没计较这些,率着他的人离开了。   陆沉菀从后厨过来,轻轻叹了口气,“夫君,你让我熬到茶水里的干叶到底是什么?”   顾君瑜看她眼里藏着担忧,又想逗逗她了,便问:“很想知道?”   陆沉菀点点头。   顾君瑜:“那就是一种……” 第14章 叫一声瑜哥哥,我带你去……   半路。   曾九肚子隐隐泛疼,他看了众人一圈,见大家并无异样,而且安成磊等京城来的官差在场,他也不好多事叫停下如厕。毕竟这段去县城的路不过四五里,就算步行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不过人一旦不舒服,每一刻都是煎熬,短短四五里路也好像远隔天涯。   “安大人,我们要不就地休息片刻?”曾九笑着提议。   “休息作甚?这么热的天,赶紧入城是真,前面不就是县城了。”安成磊道。   现在虽然才过春分,不过今日的太阳却也不容小觑,常言道二四六月乱穿衣,说的就是这几个月份热起来很热,冷起来很冷。   曾九望着远处的县城,简直就像看海市蜃楼,看得见,却追不上。   他只得催着步行的小兵,“别磨磨蹭蹭的,早点进城,安大人好用膳。”   他这一激动,没忍住放了个屁,一股臭鸡蛋味弥漫开来。   杨弘萧离他最近,狂笑道:“曾九,你这屁简直比安王的粪桶还臭啊。”   那味道久久散不去,就算曾九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当着上司下属这般被取笑啊。   曾波也觉得他丢了自己的脸,暗暗瞪他一眼,“你要放就在后面放了再赶上来,在安大人面前如此失礼,成何体统!”   曾九只好憋红脸道:“安大人,曾大人,你们先走,小的随后赶上。”   说罢,曾九匆匆下马躲去路边草丛。   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曾九又羞又恼,他的裤子上沾了些,黏糊糊湿漉漉的,这次丢脸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他释放完,终于舒坦了些,往四周瞅了一眼,伸长了手去扯一张野草叶。   就在这时,大腿外侧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舔了下,舔得曾九浑身一个激灵,尾椎爬上一股凉意。   他回过头一看,一条眼镜蛇王耀武扬威地对他吐着红信子。   曾九知道这蛇的厉害,吓得大叫一声,提起裤子转头就跑。   因太过惊慌失措,他还踩了一脚屎。   符阳县,醉仙楼。   曾波见曾九迟迟未来,正要遣人去探查情况,不料却见曾九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奔跑在街上,路人皆掩着鼻子对他指指点点。   曾波也不知曾九发生了何事,只好派人去查,自己则留下陪安成磊等人。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往茅厕跑。   安成磊来来回回跑了数次,浑身已虚脱,心下不由盛怒,欲捉拿酒楼老板。   这酒楼是许家的产业,曾波哪敢担这责,赶紧将怀疑对象往安王身上推。   却说安王的庄子上,顾君瑜让柳婆婆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倒给猪圈的猪吃。   柳婆婆有些心痛,“王爷,这稀粥正好下咸菜,不若我给他们做活的人留着吧!”   这柳婆婆是个吃过苦头的,知道粮食金贵,遇上收成不好的年头,有粥喝都不错了。   顾君瑜道:“不用,这些本就是为牲口准备的,都倒给猪吃。这里的银子拿去隔壁村里买些鸡鸭肉蛋和粮食回来,我们中午好好改善伙食。”   柳婆婆笑着应下,安王出手阔绰,平日里的伙食都开得好,从未因为他们是下人就亏待他们。   顾君瑜也叫了两个男仆跟柳婆婆一同去运粮食和菜肉等,至于剩下的银两,他则发放给众人,当作这一个多月的额外赏赐。   这些日子他忙着把荒地开垦出来种上作物,这些买来的家仆也没有闲暇之时,几乎每天都在地里忙活。这十几个人都能吃苦,再加上他们没有背景,也算老实。   众人自是欣喜不已,都对顾君瑜和陆沉菀行了跪拜大礼。   新鲜的炖鸡汤香气扑鼻,顾君瑜给陆沉菀盛了一碗汤,“多吃点肉,一会儿再喝汤。”   陆沉菀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补。   陆沉菀浅浅一笑,夹了一只鸡腿给他,“夫君更该多吃点,今日若非夫君机智,我们便没这顿丰盛午膳了。”   陆沉菀看顾君瑜神色自若,并无任何怨怼,也放下心来。她就怕安王在意那些人的羞辱,想不开,抑郁成疾。   现在的安王让人信赖,却也让人心疼。   他曾身为天之骄子,如今却随便一个无名之辈也敢羞辱,陆沉菀一想起这些,自己反而多了一丝抑郁和不快。   顾君瑜看着碗里多出的鸡腿,不禁笑了下。   他抬起头,见对面之人眼里饱含着复杂情绪,顾君瑜道:“怎么了?看上去不高兴?”   陆沉菀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夫君真好。”   小姑娘真是太会说话了,这话哄得顾君瑜心都软了。   “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顾君瑜笑道,“对了,你以后就叫我瑜哥吧。”   每次听小姑娘软软地叫他“夫君”,顾君瑜总有一种罪恶感。   前世大部分人都叫他顾教授,不过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叫他瑜哥。   陆沉菀吃惊地看着他,她不知安王为何要自己这么称呼他。   “这……于理不合吧?夫……你若不喜欢,我今后便叫你王爷。”她咬了咬下唇,有几分羞窘。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安王并未将她当成妻子,他对自己虽然很好很温柔,但这种温柔……兴许只是感动。   听陆沉菀这么说,顾君瑜又想了想,叫他“瑜哥”的都是他的铁哥们,让陆沉菀这么娇软的小姑娘叫瑜哥似乎特别违和。   叫王爷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会显得他像个大老爷们,小姑娘都成了小丫鬟了。   “嗯……叫瑜哥确实不适合你,该叫瑜哥哥。”顾君瑜思索一番后总结道。他对陆沉菀扬了扬眉,莫名有些期待和兴奋,“叫一个来听听。”   陆沉菀心中的羞窘变成了羞涩,她红着脸,低下头,根本不敢与那双热情洋溢的黑眸对视。   她的声音被堵着了,叫不出来。   顾君瑜却没打算放过她:“叫一声瑜哥哥,我给你撕鸡腿。”   陆沉菀听着他少见的戏谑之语,头垂得更低,心下有点恼,哪里还叫得出口?   顾君瑜:“叫一声瑜哥哥,我带你去放风筝。”   顾君瑜:“当真不想去?”   陆沉菀当然是想去的,她也听出了顾君瑜此时的欢喜,只好配合着难为情地低喃了声:“瑜哥哥。”   那声音太轻,就像雪花从空中飘下,落在顾君瑜心口就融化。   顾君瑜坐过去,抬起她的脸,“我没听见,不作数。”   低沉的耳语、清雅的气息织成一道网,困住了她。   陆沉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鼓噪个不停。   眼前的眸子漆黑明亮,漾着温柔浅笑,似乎特别开心。   陆沉菀沉溺在这份温柔中,心中既酸又甜,“瑜哥哥。”   顾君瑜笑了,那笑从眼底溢出,如昙华夜放。   都说红颜祸水,殊不知男色魅人,亦一样倾倒众生。   他伸手轻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这声瑜哥哥真是甜到了他心坎。   这小姑娘实在太乖了。   不用被小姑娘叫夫君,顾君瑜心中也轻松不少。听她叫夫君,总觉得像在占小姑娘便宜。   他用筷子挑了一块鸡腿肉放到陆沉菀碗里,陆沉菀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吃饭也十分讲究,不会在他面前用手啃骨头,这在当下会被视为不雅。虽说顾君瑜一点不在乎,不过陆沉菀好像很注重这些生活细节。   柳婆婆是乡下婆子,没见识过大户人家的规矩,所以也没将这腿上的肉切成小块煮。   “多吃点,长身体。”   午后,顾君瑜当真让人去砍了竹子,削成小竹片,给陆沉菀做风筝。   陆沉菀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来哄自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想。   红儿这丫头可兴奋了,一个劲儿地对陆沉菀道:“王爷对王妃真是太用心了,我就没见过像王爷这么好的男子。”   陆沉菀轻轻敲了她一下,“你才见过几个男的,就下这样的结论。”   红儿:“我可没乱说,我们村里所有的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王爷的十之一二。”   陆沉菀说不过她,笑着在她脸上比了一个羞,“人小鬼大,不知羞!”   院子里,顾君瑜已将风筝做好,过来叫上陆沉菀,一同去外面放风筝。   今儿天气好,未时一过,太阳便没那么烈,田间又有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顾君瑜先小跑一段,将风筝放上天,再叫陆沉菀:“菀菀,过来!”   陆沉菀微微一怔,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叫她“菀菀”了,只有她娘才这么叫她。   “快来,我教你。”顾君瑜对她招手。   “王妃,王爷叫你了,快去呀。”红儿催道。   陆沉菀按下心中的酸涩,笑着朝顾君瑜走去。   “来,拿着线,这样……对对,就是这样。”顾君瑜一边指导,一边帮她拉拽风筝,“我们从那边往山上去,山上的风更大,可以放得更高。”   陆沉菀已经忘了多久没这么尽兴地玩过了,她点点头,仰头望向身边的人,“好的,瑜哥哥。”   顾君瑜被她这声乖巧的“瑜哥哥”甜晕,这个技能简直是个bug,直戳他的软肋。   他竟突然能理解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喜欢萌妹的心态了。   不过陆沉菀说萌也不准确,应是更乖一些。   今天的春风给力,那风筝越放越高,陆沉菀平时被压制的孩子气彻底释放出来,少了装出的少年老成,多了几分天真灿漫。   顾君瑜坐在山头的草地上,看陆沉菀和红儿两个小姑娘玩得起劲,不禁莞尔。   山下的仆人们正忙着耕地、担粪水等农活,今天大家领了奖赏,干起活来都分外卖力。   眼瞅着太阳西斜,红儿要回去帮着柳婆婆做晚饭和喂猪了。   风筝在天上成了小小一个点,陆沉菀打算把它收起,她从未这么不顾形象尽兴玩过,也玩得有些累了。   “怎么不玩了?时间还早,再玩会儿,我陪你。”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沉菀转头看向走来的人,“我玩累了……”   一阵晚风袭过,陆沉菀感觉手上的线拉不住,线轴快速转了几圈,脱离她的手,朝天上飞去。   陆沉菀赶紧追过去,她企图拉住飞走的风筝。   “别追了。”顾君瑜拉住陆沉菀。   不过他没料到脚下的泥土是悬空的,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一下塌了,两人齐齐掉落到下方三米多高的土沟里。   躺地的瞬间,顾君瑜倒吸一口冷气。   陆沉菀被他护在怀里,倒是安然无事。   不过最要紧的倒不是摔痛,而是……难言之隐。   陆沉菀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不起,你哪里疼?我看看。”   顾君瑜:…… 第15章 暴躁戚大人上线   顾君瑜自是没可能给陆沉菀看发痛的地方。   他忍着痛,闭眼缓了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陆沉菀跪在他身旁,看他惨白着脸,心中万分自责,同时又怕顾君瑜逞强,伤及了脏腑却不说出来,耽误了医治。   听闻有些内伤不见血,却能在事后要人命。   “瑜哥哥,你哪里疼?我……我给你揉揉。”陆沉菀紧张道。   揉揉……   顾君瑜哪敢让她揉,这小姑娘真是不知危险。   “别说话,陪我坐会儿。”顾君瑜道。   陆沉菀赶紧扶他起来,替他轻轻拍掉身上的泥土,陪他缓了一会儿。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顾君瑜看,生怕顾君瑜有事。   顾君瑜被她看得久了,便侧过头,“看够了么?”   陆沉菀一下红了脸,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辩驳。   顾君瑜抿着唇笑了笑,“好了,回家吧!”   不出几日,安王挑粪之事便传遍了符阳城。   挑粪工在时下是最下等的活,曾经贵为太子的安王竟也沦落至此,不免让人感慨。   有说安王不孝、生了反骨,自作自受的;也有哀叹安王虎落平阳连普通庶民都不如的;还有纯属吃瓜看热闹的……   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顾君瑜的生活,他正忙着育秧。   时下并无塑料膜,育秧工作就复杂一些,得将谷种用纱布包住,放在有流动水的地方浸没,早上浸种晚上取出摊在地上。如此反复五六天,再洒到稻田中播种。   这个世界的稻种倒也不算少,他从商人和当地农户手上就买了约莫十来个品种,像蝉鸣稻、火稻、糯稻、占城稻等便是他知晓的,至于一些流光稻、五蕴稻等他则是闻所未闻。   顾君瑜打算各种五亩,看看各自的特征,剩下的土地则用于种大豆、红薯以及蔬菜。   他本想种点玉米、土豆、辣椒等,不过这些物种还未出现。   蝉鸣稻、流光稻等属于早稻类,正适合清明前后播种,顾君瑜最近整天都在外面,指导庄子里的仆人们育秧播种。   田埂上,一名中年人正踱步其间。   担着粪水走来的刘大已经见怪不怪,自从安王对这些树进行嫁接之后,常有人来看稀奇。不过安王确实厉害,能让一株树同时开出桃花、李花等,这已经蔚为奇观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瞧见。   中年人在田埂上观望许久,连连点头称赞,“果真是妙!”   刘大站在地里,往黄瓜苗上泼粪水,见中年人还想深入,赶紧劝道:“这边种着豆子,你可别踩着了。”   中年人伫足,“不知这一片是何人之地?”   刘大:“听你的口音,是外来的吧?这都是我们家王爷的。”   “安王?”   “这符阳县除了安王,还有哪个王爷?”   “不知安王可在家?”   刘大看这中年人颇有气度,便道:“安王就在那山腰上。”   中年人谢过他,朝着山腰走去。   顾君瑜正在给田埂的缺口放水,稻种撒播不能留太多水,昨晚下了一场雨,这田里的水便又积起来了。他得从上往下放,让多余的水沿着这条水沟流下去,汇到山脚新挖的小池塘里。   “王爷?”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君瑜停下手上动作,回头瞟了一眼。   “果真是你!”来人甚是震惊。   顾君瑜从脑海里想起此人,也有点诧异,“戚大人?”   “戚淮见过王爷!”来人对他恭敬行礼。   顾君瑜赶紧虚扶一把,“戚大人怎来此地了?可是有何要事?”   在原主的记忆里,戚淮此人刚直不阿、敢于直言,在到处结党营私的朝中,是个很有原则特立独行之人。   不过这人太能怼,怼天怼地,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所以老皇上对他也是又爱又恨。   戚淮看他穿着一身布衣,手拿耙子,脚上穿着草鞋,脚趾都沾了泥,又想着眼前之人曾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如今却沦落成这样,不由得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顾君瑜被这猛虎落泪给吓着,也不知戚淮来此是何要事,心跟着紧张了下,“戚大人,你这是……有何难事?”   戚淮感慨万千,他这一路走来也听了安王的诸多故事,甚至有人传安王亲自挑粪。他起初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些流传应是不假。   他心情复杂地抹了把泪,上前接过顾君瑜手上的耙子,“王爷怎能做这等粗活?”   顾君瑜倒不以为然,“戚大人,我若是不做活,如何养活家人?”   戚淮听他这么说,更是伤怀,便赶紧拿出身上携带的银票,“王爷纵使落难,也是我锦国的皇室血脉,这是皇上让我带给你的,王爷今后不用做这些下等人做的粗活了。”   顾君瑜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就算安王有错,但也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儿子,传不了皇位,经济补偿还是给得起。   顾君瑜数了数,银票足足有一万两,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顾君瑜将银票又悉数还给戚淮,“多谢戚大人,还劳烦你将这些银票还给皇上,替我谢他。我如今已自立成家,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这些钱就让他留着用在该用的地方吧。他老人家的身体可还好?”   戚淮深感意外,见顾君瑜语态淡定从容,他这才又重新打量眼前人。   安王似乎比当太子时成熟了许多,尤其是在心境和气度上,变得更加平和沉稳。   想必这些日子安王吃了许多苦头,才会变成与过往截然不同的性格。   “自你离京之后,皇上忧思成疾,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太医说好好调养应是无虞。”戚淮道。   顾君瑜:“那便好。”   “王爷,这些银票你当真不要?”戚淮问,他其实是反对皇上拿这么多银子补贴安王的,不过如今看安王都自己下地做农活了,反倒觉得可以补贴他一些。   顾君瑜:“不用。我这里有足足两顷地,好好种植,饿不死人。”   “怎么只有两顷地?”戚淮有些狐疑,锦国随便一个士大夫都不止这么点土地。   顾君瑜:“符阳县令只给了我两顷地,而且都是荒地,你我脚下这一片两个月前还是荒山,我也是最近花了不少银子才开垦出来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狗仗人势的,竟敢这般对你!老夫这就去找他们!”戚淮混迹官场,哪能不知这其中的门路,当下就怒不可遏。 第16章 相知恨晚   顾君瑜看这人是个暴脾气,便道:“戚大人息怒,我初来此地,又是戴罪之身,与他们争执,也讨不到好处。再则,他们敢这么做,背后定有人指使。你一路寻来,想必也累了,我们回去坐下聊。”   戚淮心中怒意难消,不过安王所言也不假,区区一县令,有此狗胆,定是幕后有人,此事得从长计议。再则,安王已不复昔日身份,就算真拿这事去找那曾波,也没法将曾波严惩,反而容易让流放至此的安王落人口舌。   “这些庄稼都是王爷的?”戚淮望去,满目都是冒出土的蔬菜。   地里的茄子苗、胡瓜苗、番瓜苗等都长得极好,比他一路走来看见的农地都好。   顾君瑜点头,“戚大人来得不是时候,你若再迟一两个月来,我这里的蔬果便都可以吃了。”   戚淮率直道:“王爷这么说,那我到时定要再来拜访,一饱口腹之欲。”   顾君瑜:“戚大人若不嫌弃寒舍寒酸,随时皆可来。”   两人一路往庄子走,戚淮又问:“我见你这桑木竟能长出葡萄、杏树能开桃花、李花,不知这可是移花接木之术?”   “正是,我以前在书上见过,后来在青州也曾见当地百姓以此法嫁接,便也学了一些。”顾君瑜知道许多人都好奇他为什么熟悉果木嫁接技术,便先解释了。   戚淮感慨道:“王爷之聪慧,果真令人叹服。我也曾见过有人嫁接过橘柚,不过却没见过谁能像你这样能让一株树开出各种花。我听闻嫁接之木未必都能存活,但我观王爷这些树上,却是每一根枝条都活下来了。”   顾君瑜便又解释道:“草木之间也有亲近关系,同属的果木嫁接,存活率便高些。”   戚淮甚是感兴趣,“那怎知它们哪些同属?”   顾君瑜便又和戚淮讲起嫁接技术、果木分类,戚淮听得兴致大起,忽又想起一事,便道:“按你这么说来,桔子、柚子、香橼三者极为亲近,但我却没见你嫁接它们?”   顾君瑜听罢也佩服戚淮的观察力,笑道:“因为这三者还有另一种更好的选择。”   戚淮被他吊足了胃口,忙问:“什么选择?”   顾君瑜:“杂交。”   “杂交?”戚淮一头雾水,“杂交又当作何解?”   顾君瑜怕说得太专业,对方追根究底,便道:“我自一本奇书上读过,书中说这作物也分雌雄,有雌蕊、雄蕊……”   他将生物入门的一些知识给戚淮通俗地说了遍,又道:“若能干涉两个种内的不同品种自然孕育,便能出现新的品种,这种品种被那奇书称为杂交物种。这些杂交品种能表现出母系和父系的特征,类如桔子、柚子杂交,可得橙子;柚子、香橼杂交,可得青柠;桔子、橙子可得柑子;柚子、橙子能得一种叫葡萄柚的新品……里面记录详尽,我亦好奇,便想一试。”   戚淮知道有的树木分雌雄,但却从未听说过万花都分雌雄,能让它们像动物一般□□。而且顾君瑜还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连杂交出来的名称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暗中打量着顾君瑜,这安王气度从容,刚才讲得也条理清晰,不像胡诌乱造。   安王能将这些果木全部嫁接存活,想必也是从此书得来。   不过戚淮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橙树不向来就有,怎是桔子柚子杂交?”   “橙也分多种,我也只是见书中这般记载,不知真假。”顾君瑜道。   戚淮听了顾君瑜的讲解,更是对这书好奇,便又道:“天下当真有此奇书?王爷可否借我一观?”   顾君瑜:“唉,说来可惜,安王府一场大火,我的东西全都被烧了,能保住一条命也是王妃拼死相救,这本奇书也化成了灰烬。”   戚淮深深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啊可惜!那王爷可记得此书名字?何处可买?”   顾君瑜也跟着叹气,“此书其实只是一本手札,是我在青州时,一老者传与我的。不过那老者已死,无后人可传,他道此书是一云游仙人赠他。书上记载天马行空,颠覆世人观念,我起初不信,以为是哗众取宠。但到底是老者临终的交待,便未丢弃,没想一朝流放,此书反倒解了我的闷,我亦从中学了不少稼穑,不然这日子当真不知该怎么活。”   这时代的人都比较迷信,顾君瑜这说法正好可以解释这些新技术的来路。   “难怪王爷对农事颇有见解,种出来的庄稼也比别处好上许多。”戚淮若有所悟,也由衷称赞,心底对安王多了几分敬服,“此手札能通常人所不知,想来定是高人所著,可惜已毁,不然定能造福社稷。”   “都是我之罪。”顾君瑜言不由衷地客套一句。   戚淮:“王爷不必自责,此非你之过。我早听闻王爷过目不忘,你亦能将书中记载运用纯熟,想必已得高人真传。王爷何不将所学编撰成册,造福万民?”   顾君瑜谦虚道:“戚大人谬赞了,我既沾了此书的光,亦由此想法。不过书中记载颠覆世俗,我亦未曾应验真假,冒然著书,恐招来是非。不若待我一一印证,再传与他人。”   戚淮思之,也以为然,“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不觉间,已到院门口。   顾君瑜这庄子原是当地一乡绅人家,不过那乡绅犯了事,便被官府抄了。这庄子多年未曾住人,恰好安王流放至此,才分派给他。   因多年失修,大部分房屋院落都彻底毁了,能住人的也就那么几间,都极为简陋。   戚淮见之,也佩服安王的豁达。   京城太子府何等风光壮阔,安王如今身陷这般困境,住这种茅舍,却无丝毫怨怼,能既来之则安之,实属不易。   院中,陆沉菀正在教红儿做针线活。   见到顾君瑜带着陌生男人回来,陆沉菀和红儿赶紧进屋回避。   顾君瑜原本还想给她介绍今天的客人,不料陆沉菀溜得这么快,他只好作罢。   按时下规矩,家中来客人,女眷要回避,但顾君瑜不想用这种世俗去束缚陆沉菀。   戚淮见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陆沉菀离去的方向,便笑道:“我一路走来,听闻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看来这传言非虚啊。”   顾君瑜收回视线,“她跟在我身边,助我良多,若非她不离不弃,我只怕也生死难说,是我有欠于她。”   戚淮道:“王爷此话差矣!夫妻本为一体,何来相欠之说?王妃自是对王爷一片情深,才会不离不弃。”   陆沉菀确实是个好姑娘,不过她年纪太小,顾君瑜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能回以亲情。   他前世活了二十八岁,也曾考虑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但绝不可能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红儿过来上了茶,戚淮疑惑道:“怎不见王爷身边的仆人?”   戚淮以前虽与太子并无厚交,但安王流放时,有家仆一同被流放,戚淮也曾见过太子府上的人。   顾君瑜:“那些恶仆纵火烧了府邸,趁乱顺走了值钱之物,哪还敢回来?”   戚淮听得火冒三丈,骂了一通,又问:“王爷可有报官?”   顾君瑜:“官府倒是来看过,不过却无后文,大火后我亦病得不省人事,最后不了了之。”   戚淮气血上涌,“王爷且放心,此事我既知晓,定不会坐视不理。”   顾君瑜见好就收,并不对此事表现太多的执着,只道:“戚大人远道而来,却尽听我这些糟心事,实在失礼。不知戚大人怎突然来黔州?”   戚淮又将自己被贬之事说了一通,也说了许多京中之事。   这一寒暄,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   陆沉菀与红儿过来上饭菜,顾君瑜见状上前接过陆沉菀手上的汤碗。   上好了饭菜,陆沉菀便要退下,顾君瑜道:“你也坐下一起吃,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再另起一桌。”   说罢,他又让红儿再添一副碗筷。   在时下,家中有客,女子不能上桌,但顾君瑜不想把这种不平等的陈规套用在陆沉菀身上。   陆沉菀一时诧异,戚淮见状笑道:“王爷所言极是,王妃若这般客套,倒是戚淮打扰了。”   “戚大人言重了,你能来,王爷分外高兴。”陆沉菀这才挨着顾君瑜坐下。   戚淮好杯中之物,顾君瑜不好冷落客人,只得陪饮。   三杯下肚,戚淮的话更多。   陆沉菀拿起酒壶,正打算给顾君瑜倒酒,顾君瑜接过手,“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们。”   戚淮豪爽笑侃:“王爷真是个会疼人的,我自愧不如,难怪拙荆常怨我笨。”   陆沉菀面皮薄,羞红了脸。   顾教授面不改色,“世人皆知戚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怎反调侃我呢?”   戚淮大笑,继续与顾君瑜推杯把盏。   “认识王爷多年,却不曾与王爷深交,亦不知我与王爷竟如此投缘,真真是相知恨晚。”   酒过三巡,两人皆有些微醺,戚淮吐露真言。   顾君瑜道:“如今相知亦不晚。我落魄至此,还能得戚大人已知己相待,也是一大幸事。”   这顿饭戚淮吃得尽兴,喝得畅快,饭后便去客房睡了。   顾君瑜也有七分醉意,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陆沉菀端着醒酒茶进来,轻轻唤醒他:“喝点醒酒茶吧,喝了没那么难受。”   顾君瑜缓缓睁开眼,“嗯,谢谢。”   他伸手去端陆沉菀递来的茶水,不过醉酒之人行动笨拙,在碰触到陆沉菀指尖时,那茶杯在他手上晃了晃,洒了不少在他领口。   茶水沿着半敞的领口往下流,陆沉菀赶紧拿手绢替他擦拭。 第17章 王爷定是有难言之隐。……   “怎生这么不小心?”陆沉菀微蹙眉心道,“衣服都湿了……”   她身上带着清香,声音娇软,动作轻柔,每个动作都像羽毛挠在他心口,挠得微醺的顾君瑜口干舌燥。   小白兔不知狼性的可怕,简直玩火而不自知。   顾教授抓住作乱的手。   顾君瑜近日天天在外指导仆人务农,再加上天气转暖,他身上衣着十分单薄,且领口有些敞。   安王卧病在床时,陆沉菀也常为他擦身,大概是习惯了,她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而今她的手被顾君瑜紧握,贴着裸露的肌肤,灼热的体温烫得她无所适从,只得拽紧了手上的巾帕。   她惊愕抬头,正好对上熟悉的脸。   与平日的正气儒雅不同,此刻的安王多了几分风流醉态。   “怎、怎么了?”陆沉菀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心一样微微颤了下。   顾君瑜凝视着她的眼,看她紧张,放开了她的手,缓缓道:“我自己来。”   陆沉菀:“那我去外面看看红儿香囊绣好没有。”   说罢落荒而逃。   顾君瑜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微微笑了下,还真像一只胆小的动物。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红儿正打扫院子,见陆沉菀慌乱从顾君瑜房中跑出,便笑问道。   陆沉菀心乱如麻,嘴上还是装作一派淡然,“没什么,今天天气太热了。”   红儿这丫头鬼精灵道:“是吗?我觉得还好啊,家里又不热,难不成是王爷房里格外热一些?”   陆沉菀本就心虚,羞道:“再乱说话,我便要撕嘴了。”   红儿知道她只是嘴上说说,便也笑嘻嘻告饶:“姑娘饶命,我错了。”   忙完厨房活的柳婆婆走来,见自家孙女在主人家面前没个正行,训了两句。   陆沉菀脸上热度这才渐渐退去。   午后无事可忙,陆沉菀不想和顾君瑜再共处一室,便去红儿房间做点女红打发时间。   不过去之前,她还是折回房里看了眼,帮睡着的顾君瑜盖上薄被才离开。   柳婆婆纳着鞋底,见陆沉菀有些走神,便问:“王妃可是有心事?”   陆沉菀自是摇头否决。   “我知王妃是大户人家出身,知道的礼数比我这乡下婆子多,我本不该逾矩多问。但王妃身边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我也很为你心疼。王爷对你虽好,但有些话还是得女人间才能说。”   柳婆婆看了看陆沉菀的脸色,试探着问:“王妃与王爷平日是不是分床而居?”   陆沉菀还未答,红儿抢先一拍脑门,“哎呀!我就说王爷怎生还特地隔了个小间休息!”   红儿是近身伺候陆沉菀的丫鬟,这事自然也是瞒不过的。   柳婆婆道:“王爷对你疼爱有加,按理你们没理由分床睡,我想王爷定是有难言之隐。”   陆沉菀又红了脸,“没有。”   不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太没底气。   她和安王流放至此,也生活了这么久,安王对她全无反应。   以前安王消沉颓靡,他们之间关系冷淡也就算了;如今他们关系亲近,安王却全无圆房之心。   本来在安王振作之前,她亦无心想这些。但来到庄子之后,安王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人非草木,近日她也想通了,既然已成夫妻,她也希望能与安王过上普通百姓之家的生活。   不过安王似乎并非这样想……   柳婆婆又劝:“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这男婚女嫁、开枝散叶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与王爷都年轻,及早诊治,早些给王爷传香火,这是正经事,可别因皮薄耽误了。”   红儿点头,“就是!王爷以前生过病,身子骨虚,好好补补,肯定能生个胖娃娃。奶奶,我表叔不是吃过这种方子么?那药引子也不难寻,我去山上挖点回来,熬给王爷喝。”   陆沉菀感觉自己没这个脸,赶紧劝阻:“你们别瞎折腾,王爷身子刚好,尚需休养。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我相信他。”   安王曾说两年后再与她谈今后的人生,或许他另有原因吧。   戚淮在顾君瑜这里住了一晚,第二日才与顾君瑜道别。   顾君瑜送他离开。   临别之际,戚淮还是将银票交到顾君瑜手上,“王爷,这是皇上吩咐我转交给你的,你还是拿着吧!我想以王爷之才,这些银子在你手上也定能发挥作用。”   戚淮昨日跟顾君瑜聊了许多关于农耕的话题,下午又随顾君瑜去看了地里的庄稼,他如今对顾君瑜已是由衷佩服,也十分认同顾君瑜的观念,认定顾君瑜从高人手札上学到了精髓。   他昨晚躺在床上辗转许久,安王如今处境艰难,这笔钱给他,或许能解他之急。   若是安王能将所知的农耕要术研究通透,传与世人,那价值更是远非这一万银票能比。   顾君瑜见他态度诚挚,不像昨日那般例行公事,便将银票收下,“承蒙戚大人看得起,我若再推却,倒显得矫情了。他日你若回京,还劳烦戚大人代我转告父皇,是儿臣不孝,不能侍奉膝下,有负他所望。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请他老人家不要担心。”   戚淮心中为安王惋惜叹气,也不再多言,抱手回礼,朝符阳县走去。   顾君瑜回到家,便见陆沉菀正对着铜镜发呆。   顾君瑜看她似很纠结,便问:“怎么了?”   陆沉菀回过神,“没什么。”   顾君瑜看她神色恢复如常,料她可能是太无聊了,才容易多想,便道:“陪我一起去处理柚子树,我缺个帮手。”   陆沉菀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只有两株柚子和桔子树是本来就有的,其余的则是花钱移栽的。   移栽的今年不能让它们挂果,把花枝打了便是,正好可以用这些作为父本给原有的果树杂交。   她看顾君瑜与处理嫁接不一样,便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处理这些花?剪坏了它还能结果么?”   顾君瑜便给她解释了花的构造和果实的形成。   为了更直观具体,他还用剪刀将桔子花剪开,“你看,这就是花药、这是花丝,统称为雄蕊;这是柱头、花柱、子房,组成雌蕊。等长到一定时期,雄蕊的花药上就会产生花粉粒,落到雌蕊的柱头上……”   顾教授讲得十分详尽,生怕眼前的学生听不懂,最后还总结道:“精子和卵细胞融合,才能结出果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干预这个授粉的过程,先将母本去雄,把父本的花粉弄到母本的雌蕊上……”   他耐心地科普完,抬头看向陆沉菀,才发现陆沉菀憋红了脸,震惊地看着他。   顾教授懵了下,忽然秒懂。 第18章 养身茶   “你想到哪里去了?”顾君瑜不由觉得好笑,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陆沉菀脑子里十分凌乱,红着脸小声反驳:“……才没有。”   气氛略有点尴尬,顾君瑜一本正经地将剪刀递给她,“来,你单独实操一次给我看,就像刚才我做的那样。”   陆沉菀是棵不错的苗子,顾君瑜觉得让她待在家里会限制她的视野。前段时间他去县城给陆沉菀买书,却发现这个世界对女性太不友好了,能看的书籍不多,顾君瑜想与其给她看那些约束女性、贬低女性的书籍,倒不如教她一些实用的技术。   当然,让陆沉菀学会这些知识与技术,顾君瑜自己今后也多个助手。   陆沉菀怔了下,见到顾君瑜眼里的鼓励眼神之后,这才拿起剪刀,颤巍巍给柚子花去雄。   陆沉菀确实是个接受能力和学历能力都很强的聪明学生,顾君瑜指导了她两次之后,她便能独立操作了。   顾君瑜将处理过后的枝条分类做好标记,到时候好跟踪观察,记录数据。   两人相互配合,忙碌几日后,终于完成了杂交工作。   晨曦初起,庄稼地里传来一阵骂声,“这到底是哪个没良心做的缺德事!老子又没招谁惹谁……”   “怎么回事?”顾君瑜听到骂声,和陆沉菀一起过去查看。   原来陈二今早过来务农,见到地里的庄稼被人恶意踩踏,死了一片,尤其是涨势比较不错的那块地,情况最惨。   顾君瑜见状也不禁皱眉,看来是有人故意针对。   “今后多注意便是,一会儿在地里搭两个草棚,从今晚起大家轮着值守。”顾君瑜道。   众人听后也都赞成,被踩踏的不止陈二负责的这块地,其余的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   虽说他们不是顾君瑜的佃农,但顾君瑜承诺了会按收成好坏给他们发月银,所以这些仆人的积极性也很高。   “那王爷,这些被踩的庄稼怎么办?”有人便问。   顾君瑜看了下,“这些完全踩坏的,我会买点菜秧苗回来补上,至于这种只是折断的,我们嫁接处理。”   顾君瑜便又当场给他们示范,教众人将黄瓜苗嫁接到南瓜苗上。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作物都能找到合适的砧木嫁接,所以他这次的损失也十分惨重。   教会了众人,顾君瑜又在田间逡巡一圈,看了田里的秧苗之后,才带着陆沉菀回到庄子。   刚到院门口,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名着华贵的青年从车上下来。   对方有很重黑眼圈,脸色苍白中泛黄,额头上方还有一块刚愈合的伤疤,实在不是养眼的长相,看上去比上次相见时憔悴了不少。   “安王爷。”   顾君瑜淡扫许航一眼,对身旁神情戒备的陆沉菀道:“你先进去。”   陆沉菀看向顾君瑜,“瑜哥哥小心。”   顾君瑜点点头,“这是我们家门口,不会有事。”   许航瞅着两人,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不过在顾君瑜转头时,他又迅速恢复常色,视线也从跨进院门的陆沉菀身上挪开了。   顾君瑜没有请许航进屋的打算,就这么站在门口道:“许公子找到人了?”   许航:“安王想找的人,怕是难找到了,他们已死,王爷大仇得报。”   顾君瑜冷冷哂笑,“许公子想诓我,也要拿得出证据。”   许航:“我舅父也在调查此案,他们的尸首在荒野,已被野狗秃鹫啃食殆尽,只剩下一些银子和几件破衣服。”   许航示意许三将证物拿给顾君瑜看,顾君瑜瞟了一眼,“这团连颜色都分不清的破布,许公子觉得我能信?”   许航又将另一个锦盒打开,里面全是些银子:“这些是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我想定是他们从安王府顺走之物。”   顾君瑜未作回应,只是目光锐利地盯着许航。   许航这么久都没来找他,偏偏现在来,肯定是有了什么变故。   这银子……倒是不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银子绝非死者身上找回来的。   原小说中有交代,陆沉菀扶安王的灵柩回京之后,恶仆纵火抢钱之事也传开,皇上派男主顾云轩严查此案,曾波“畏罪自杀”,查出的结果是安王府的仆人早就被人除掉。   而现在,许航拿这么多银子过来充数,显然是受了刺激,慌了。   许航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过此刻却只能干笑着任由顾君瑜看,“安王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许公子想这般敷衍我,是将我当傻子?”   许航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安王说只要我帮你打探到家仆消息,你就告诉我罗九的消息,现在我帮你打探到了,你却不肯认账,安王是什么意思?”   顾君瑜冷笑道:“几件连颜色都看不清的破衣服就断人死活,曾波不愧为西南第一昏官。”   许航的脸已成猪肝色,“那安王要怎么才肯信?”   “此案处处是漏洞,人死在哪里?为什么死?就算是真死了,尸骨何在?证明他们身份的物证又何在?许公子,你连这些都没厘清,便急着来问我交换条件,我凭什么答应?”顾君瑜乜斜着他。   许航心知安王不好糊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更阴毒的想法从心底窜起。   就在这时,顾君瑜又开了口:“当然,你要实在无能,我也可以给你第二个交易选择。”   许航:“你说。”   顾君瑜:“你盯紧曾波的动向,若是有风吹草动,便通知我。我们三年为期,我保你三年内罗九不会找上门,三年后我告知你知道这些秘密的所有人,包括罗九的去向。”   许航考虑了下:“三年太久,我睡不着。三个月,我只能再等三个月。”   顾君瑜知道让许航等三年的可能性不大,三个月的话,楼家的人应该能到了,而且戚淮调任黔州,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想伸过来,恐怕也得忌惮几分。   “许公子果然不愧为商人,很会做生意。既如此,那大家各退一步,这三个月里,我这边若出现麻烦,也得劳烦许公子帮我解决。”顾君瑜道。   许航见他松口,便道:“行。这些银子既是安王府丢失的,我便留给你以展示诚意吧,希望安王也不要让我失望。”   许航让许三将装满银子的锦盒给安王留下,随后才跳上马车离开。   许三万分不解,走远后才问:“公子为何要对安王这么客气?你要找罗九,我们布下天罗地网搜就是,保管他踏进符阳一步,就尸首两处。”   许航面露狠戾之色,“从血洗罗家湾那天起,我就没有退路了。上次我们计划得那么严密,还是让他跑了,安王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有人透露给他的。罗九在暗处,要将他揪出来不容易,但他不死,我不得安宁。只要罗九死了,这个秘密就死无对证了。”   许三不再多嘴,他们确实想尽一切办法搜寻,还是没找到罗九的踪迹。许航最近惶惶不可终日,总是疑神疑鬼,经常半夜被噩梦吓醒,许三知道许航这是得了疑心病。   前些日子,许航还暗中做掉了绣坊的姘头,就因那绣娘好奇安王为何提“罗公子”三字。   回到院子,陆沉菀便迎过来,“许公子何事找上门?”   “一点小事。”顾君瑜将锦盒交给她,“这是戚大人帮我们寻回来的银子,你拿去保管好。”   陆沉菀微微一怔,拿到手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愣住,“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   安王流放路上一直病着,花费了不少药钱,到符阳时其实所剩也不多。   顾君瑜道:“既是戚大人帮我们追回来的,便留着吧,今后或许有可用之处。”   陆沉菀听他这么说,便将之收下。   红儿端了两杯茶过来,“王爷、王妃,过来喝茶。”   顾君瑜正有一些渴,便端起喝了一口,“怎么一股药味?”   红儿笑道:“这茶在我们那边可是圣药,最为补气养生。王爷大病初愈,该多喝点汤滋补,这样才能强身固体。”   顾君瑜也没有多想,端起碗便要再喝。   陆沉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且慢!” 第19章 借力打力   “嗯?”顾君瑜不解地看向陆沉菀。   陆沉菀微微蹙眉问红儿:“这是什么茶?都有些什么药材?”   红儿少见陆沉菀这么严肃,便也如实回禀。   陆沉菀照顾安王许久,多少懂些岐黄之术,红儿所言的几样药材确实都是滋阴壮阳之物。   她一时羞窘,又有几分懊恼,便正色道:“王爷大病初愈,不可乱进食。今后切莫再自作主张,退下罢。”   红儿应了声是,退出房间。   顾君瑜颇有点意外,没想一向温吞的陆沉菀竟然也有严词厉色的时候。   其实陆沉菀何尝不知红儿是一片好心,但有时好心未必能成好事。熬药之事红儿也没给她说,若是安王吃出个三长两短,谁负得起这个责?   更何况这事也有前车之鉴。   当初她与安王被流放离开京师时,安王精神不振,便有人给安王乱吃了药,导致安王病情加重,差点折损在路上。   自此之后,陆沉菀在用药方面就格外严苛,但凡安王用的药,她都要亲自过目。   顾君瑜看她依旧眉头紧蹙,便放下手上的滋补茶开解道:“别生气了,我无事。你不放心,我不喝就是。”   陆沉菀轻轻嗯了一声,大抵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就道:“红儿所言倒也没错,你大病初愈,近日又忙于农耕,确实需要补一补。待我去问问大夫,给你开点益补之药……”   顾君瑜对吃药之事已有阴影,以前是为了保命必须吃,现在既已康复,便无需再遭这个罪。他赶紧打断:“不用,多锻炼、多食补即可。”   陆沉菀看他不以为意,亦不好细说。安王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她再劝他补身子也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反倒是自己不够失了矜持。   陆沉菀便住了声,低头敛目。   顾君瑜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陆沉菀,“喝杯开水解解渴。不过说起补身体,你倒是该多吃点,太瘦了。”   陆沉菀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这个头也瘦弱,要是不好好补一补,会影响发育。   “嗯……”顾君瑜思索了一会儿,“听闻益州有卖奶牛的,改天我们去城里问问,买两头回来,今后每天早晚喝一杯牛奶。”   陆沉菀诧异地睁大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为什么要喝牛奶?”   顾君瑜看她的反应这么大,才突然意识到锦国大部分人是不喝牛奶的,在京城人的观念里,只有蛮夷之族才会吃这种东西。   顾君瑜便笑道:“我们既然都来到了这种蛮荒之地,便入乡随俗吧,尝尝这边的土特产。”   “这种东西太贵了,而且运回来很麻烦,王爷当真要买奶牛?”陆沉菀问道。   顾君瑜见她纠结这个问题,便换了个话题问她:“怎么今天突然改口叫王爷了?”   陆沉菀愣了一下,她的黑眸带着几分懵懂,看上去有点迷糊。   顾君瑜不由得笑了,“我还是更喜欢你听叫我瑜哥哥。”   陆沉菀的脸一下就红了,也不再去纠结奶牛的问题。   顾君瑜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起身走出房间。   陆沉菀顶着个大红脸,喝掉了杯中的水。   等脸上热度退去之后,陆沉菀又去找红儿。   这丫头年纪小,没心眼,庄子上人丁构成简单,倒不至于被人利用。若是在稍微复杂一点的人家,那就指不一定了。   陆沉菀好言好语给她和柳婆婆说了一些道理,今后有事得先征求主人家的意见,不能瞒着就做了。   柳婆婆和红儿都是听得进去道理的人,主仆几人最后也和和气气的。   春耕过后,万物生长。   自从安排了人在田间值夜之后,倒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没人再来地里捣乱了。   一晃就到了小满。   入夜,月黑风高,倏然一阵犬吠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一群仆人拿着火把聚在大院门口,地上还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顾君瑜走出院门,刘大便愤慨道:“王爷,其余贼人溜走了,只抓到这个,就是他来我们地里搞破坏。”   顾君瑜打量着被绑之人,对方面孔陌生,长得也极为普通。但看衣着打扮,也不像庄稼汉,倒像有钱人家请的小厮。   “为何来我田庄毁我庄稼?”顾君瑜问。   那人没吱声,刘大狠狠踹了他一脚,“王爷问你话呢!”   自从戚淮来看过顾君瑜之后,这些仆人的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再那么畏事。在他们眼里,戚大人会给安王撑腰,曾波不过一个小小的符阳县令而已。   他们和安王的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对安王倒也十分恭顺。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没回答。   顾君瑜锐利的视线落在毛贼身上,“既然你不肯说,那不如我换个问法,是谁指使你来的?我看你的同伴也没有要回来救你的意思,你包庇他们,没准他们正想着怎么杀你灭口。你现在不说,那今后就没有再说的机会了。”   顾君瑜给刘大递了个眼神。刘大一脚踩在毛贼手背上,那毛贼吃痛,又看对方周围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年,不由感到胆寒,便一股脑儿将事情始末说了。   原来这人是附近杏花村的赵姓乡绅的家仆,受家主指使过来破坏顾君瑜的庄稼。   刘大:“王爷和你家老爷无冤无仇,他为何要针对王爷?”   “我也不知……”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王爷面前也敢放肆!不说实话,那我们也得拿出点颜色给你瞧瞧了。”   “我说我说!”贼人吃痛,只好又道:“我家老爷给大公子在益州买了官,前段时间大公子和益州的官爷找过我们老爷。”   顾君瑜知道个大概了,估摸安成磊是不想自己过上安稳日子。   不过安成磊搞这种小动作,未免也太低级了点,既然这么看不顺眼,何不趁这机会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顾君瑜:“押下去,关在柴房,严加看管。”   处理了捣乱的人,顾君瑜回到房间,陆沉菀也起来了,她还穿戴得整整齐齐,正侯在屋内等他。   顾君瑜见状不禁好笑,“怎么起来了?现在才四更天。”   “王爷打算如何处理他们?”陆沉菀担忧地问。   顾君瑜:“这道难题,我们交给许航处理。”   “王爷当真要与虎谋皮?”   顾君瑜看她皱起眉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便伸手摸摸她的头,纠正道:“不,我们这叫借力打力。休息吧,明儿随我进城。”   头上还残留着温柔的触感,陆沉菀躺在床上,听着屏风后面传来的均匀呼吸,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中:安王似乎总是把她当成妹妹……   翌日清晨,符阳城门。   “这不是许公子么?”顾君瑜也没料到这么巧,竟然进城便遇上了许航,这倒省了他不少事。   不过许航看见他却没这么高兴,“安王爷。”   顾君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许公子这是昨晚没睡好?”   许航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何止是昨晚没睡好,他最近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许老爷和曾夫人给他请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珍贵药材,还是没有效果,许航一闭上眼就是噩梦,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许三见许航又要控制不住情绪,便道:“王爷何事请教?”   顾君瑜:“我遇上麻烦了,需你们出手解决一下。”   许三神情戒备:“王爷一来就让我们出力,却又不肯给我们甜头。”   顾君瑜乜斜他一眼:“想要讨甜头,就要看你们的办事能力了。找我麻烦的人叫陈藤讯,就住在桃花村。你们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我便告诉你们罗九曾经去过的地方。”   许三将信将疑,许航却像看到了希望,“但愿安王不要食言。”   顾君瑜没多说话,转身离开。   陆沉菀正在一个卖杂货的地摊面前等着他,顾君瑜走到她身后,“想买发簪?我们去前面的银楼。”   陆沉菀摇了摇头,“只是无聊看看。”   顾君瑜:“喜欢就买,我今天身上带足了钱。没有看中的,我们就换一家。”   那老板娘热情地笑道:“这位公子,替你家娘子买一根发簪吧!娶了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怎么不打扮得漂亮点呢?你看这支梅花白玉簪是我们新到的,货真价实,最配长得白净的小娘子;还有这支……”   老板娘口若悬河地给他们推销簪子、玉佩等,顾君瑜随手拿了一支珍珠钗给陆沉菀,“这个喜欢么?”   陆沉菀红着脸,赶紧摇头,“我们走吧。”   老板娘笑道:“我说你这个公子真是不解风情,你这样问小娘子,小娘子肯定害羞不说实话。你直接给她戴上,不就知道配不配了。”   顾君瑜觉得有点道理,便将珍珠钗别在陆沉菀发间。   陆沉菀想躲开,顾君瑜却将她的头扳正,“别动,一会儿就好。”   清雅的熟悉气息萦绕在陆沉菀鼻间,她忽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又灼热,让她呼吸不畅、心跳加速,渐渐迷失在这片温柔的气息中。   顾君瑜看她将头垂得很低,便笑道:“你再把头埋低一点,一会儿就要掉到地上了,抬起头来我看看。”   陆沉菀被臊得慌,便抬起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样倒是从未有过的灵动。   顾君瑜又随手把梅花白玉簪给她斜插在发间,低头端详道:“这个也挺漂亮。”   “让一让!让一让!”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急促的声音,顾君瑜的后背被人重重推了一下…… 第20章 皇上召我回京述职   强大的冲击力推动着顾君瑜的身体前倾,他还来不及反应,便直接撞到了陆沉菀身上。   陆沉菀仰着头,顾君瑜低着头。   顾君瑜的唇碰到了她的鼻尖上。   陆沉菀陡然睁大眼,清澈黑亮的瞳眸倒映着顾君瑜的脸。   顾君瑜也懵了下,旋即直起身子,拉开与陆沉菀的距离,同时扶着陆沉菀朝旁边挪了两步。   一匹快马从街上疾驰而过,两边的行人纷纷避让。   顾君瑜便是被匆匆避让的行人撞着了。   他不禁蹙眉,“这是县衙的人?”   “可不是?”那老板娘接话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这么嚣张?不过最近他们好像也好事临头了。”   “哦?为什么?”顾君瑜又问。   “你还不知道呀,听说新来的州府大人可厉害了……”老板娘话匣子打开,便和顾君瑜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原来那日戚淮离开后,直接去县衙找了曾波,结果碰上曾波身边那几个爪牙在衙门内赌博。   曾九等人当惯了土皇帝,对身着便衣的戚淮爱理不理的,结果这些爪牙全被罚了银子,重打了五十大板。   戚淮还查看了曾波过去处理的案卷,要求曾波重审那些存疑的案件。   “那曾九平日狐假虎威,做尽缺德之事,被罚了板子之后丢了半条命,现在都还在家中躺着,听说快要不行了,真是阿弥陀佛。”老板娘说得眉飞色舞。   顾君瑜穿来也有两个多月了,倒也听说过一些官府强征暴敛之事,百姓深受其苦。比如强大如谢家每年也要花大把银子去填曾波之流的贪欲,这些小商贩估计更难幸免。   “不过最离奇的当属曾九满身屎臭味四下奔走那一次,大家都说他撞了邪,他后来还派人到处去搜一条蛇,说是要将大蛇杀死。”   “蛇?”顾君瑜听到这里,不由得警醒起来。   “是啊,一条蛇有什么好怕的,屎尿都吓出来了,这不是做了亏心事,就是撞了邪。”老板娘闲话完,继续做生意,“公子要不多选几根簪子,这里还有玉佩、胭脂、香料,可都是上等货。”   顾君瑜各挑了一些,付了钱,随后与陆沉菀一同前往谢家布庄。   他今天来县城,除了找许航解决麻烦,也想问问谢浩然关于楼家的音信。   陆沉菀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微微红着脸,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因着刚才的小插曲,顾君瑜的心里也很微妙。   说实在的,他只是不经意碰触到了陆沉菀的鼻尖,停留不过一秒就离开了。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陆沉菀看来,可能有点少女的敏感,会将之放在心上。   若是外人,他赔个礼、道个歉便算了。   可陆沉菀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道歉似乎也不妥……   顾君瑜想了想,忽然顿下脚步,打算和陆沉菀聊几句。   不料后面的陆沉菀心不在焉,也没有看前面,一头撞在了他的怀里。   顾君瑜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冒失?走路都不看路。你的鼻子……没撞疼吧?”   陆沉菀的脸颊忽然就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你还是不要走在我后面了,走在我前面吧,这样我好看着你,省得迷迷糊糊走丢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也带着几分宠溺。   陆沉菀弱弱地抗议道:“我不会走丢。”   不过最后她还是和顾君瑜并肩而行,大概是一番调侃之后,刚才的尴尬气氛也冲淡了。   这段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谢家布庄。   布庄进了不少新的布料,现在他们也不缺钱了,正好可以再做几套新衣服。   如今入了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得穿点凉快透气些的料子。   陆沉菀选了天青色、鸦色和藏青色的丝缎,顾君瑜见状道:“这几个颜色太老气了,你想穿素净点,这种藕色、杏色的也挺好看的。”   顾教授都快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太古板,他一直觉得像陆沉菀这个年纪,穿点明快的色泽更好看些。   一旁的女掌柜就笑了:“安王有所不知,这些布料都是男子用得多。”   陆沉菀的心思被掌柜说出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顾君瑜倒是面色依旧,选了一块鸦色的,又选了几块色泽明丽一些的料子,交代掌柜新衣的款式。   正说着,谢浩然带着两名少女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悦,“安王爷,你真真是太厉害了。我的宋梅和建兰都相继开了,我正说要登门答谢,你倒先来了。”   顾君瑜只浅浅一笑,“开了就好,这样谢公子也不会把我交去官府了。”   谢浩然听他这么调侃,羞愧得红了脸,“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   顾君瑜见好就收,转而问道:“不知前去姜阳送信的人可有消息?”   谢浩然:“听从北方回来的商队说骊州发生了水灾,许多人被困在那里了,估计他们要推迟些日子才能将信带到。王爷很急?”   顾君瑜高估了这个时代的交通效率,“倒也不急,只是问问。只要人没事,信能带到便好。”   “王爷放心,这条商道是他们常走的,应能带到。”谢浩然身边的少女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谢公子的表妹?”顾君瑜笑问。   “兰悠见过安王,见过安王妃!”少女大方作了礼。   她出身在商贾之家,没有书香门第那么多规矩,性格开朗,还有几分商人的健谈。   “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吃枇杷吧!今天早上庄子才送过来的,正新鲜着呢!”谢浩然盛情邀请道。   几人一起进了后院,下人们已经送来了洗净的新鲜枇杷,也备了干净温水,供主人家和客人洗手。枇杷是刚从树上摘下的,要现剥现吃,那才新鲜。   兰悠的丫鬟小碧坐在兰悠身边,帮着兰悠剥枇杷。   兰悠见陆沉菀没带贴身婢女,便对谢浩然道:“你这只呆头鹅,去叫两个人来伺候王爷和王妃。”   顾君瑜不习惯这种特殊待遇,忙道:“不用,我喜欢自己动手。”   他随手挑了一只色泽深一些的枇杷,去了皮和核后,递给陆沉菀。   陆沉菀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垂眸接下了,小声道:“我自己来剥便是。”   顾君瑜道:“这枇杷汁染手上不易清洗,反正我也无事,你只管吃。”   兰悠轻声笑了起来,“难怪王爷说不喜人伺候,原是要亲自剥给王妃吃。若是能有一人像王爷对王妃这般待我,我也愿与他奔走天涯。”   铁憨憨谢浩然:“悠儿妹妹,我给你剥。”   兰悠随即上演教科书式的翻脸不认账:“呸!我才不稀罕。”   谢浩然一脸茫然:……   众人皆被逗笑了。   分别之际,谢浩然送了顾君瑜两筐枇杷。   顾君瑜也没有和他客气,回去便将这些枇杷分了部分给庄子里的仆人,剩下的他打算做成枇杷膏,密封保存,以后想吃再拿出来吃。   枇杷膏的熬制方法倒也不难,难的在于密封存储。   顾君瑜特地买了几只小口径的陶罐,将熬好的枇杷膏放进去,盖上有孔的盖子,蒸锅加热杀菌,最后用蜜蜡封口。这样做出来跟真空包装差不多,可以放许久不坏。   顾君瑜给柳婆婆说了方法,柳婆婆如法炮制,一共熬了五罐枇杷膏。   夏日炎炎,顾君瑜坐在书案前,正奋笔疾书。   陆沉菀端着两碗枇杷糖水进来,给他了一碗到案桌上,“都写了半天了,歇会儿吧!”   顾君瑜放下毛笔,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腕和僵硬的颈椎,虽说他保留着安王的记忆和技能,但他还是更习惯用签字笔和键盘,而不是毛笔。   陆沉菀看他有些疲劳,便走到他身后,“可是这儿酸疼?”   说着,她便在顾君瑜的肩颈处揉捏起来,“王爷再忙,也要爱惜身体。”   肩上的手柔软纤细,力道不大,舒服之余又弄得顾君瑜有些痒,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他从椅子上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肘和肩膀,“无事,我休息会儿便好,你不用给我揉。”   陆沉菀只得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后又被垂下的长睫掩饰住。   顾君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端起枇杷水喝了一口,略微想了一番,道:“要不你帮我减轻点工作量吧。”   陆沉菀懵了下,“王爷想我做什么?”   “你坐下,我教你。”顾君瑜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悉心地给她讲需要整理的数据,以及怎样归纳总结。   顾君瑜要陆沉菀整理的也只是一些观察得来的数据,实事求是记录即可,并不涉及理论部分。   顾君瑜端了一条独凳坐到陆沉菀旁边,一边喝着枇杷水,一边看她记录。   小姑娘提笔写字的姿势优雅温婉,很有一番古典美和书卷气。   她的书法也如她人一般,秀雅隽永。   风过窗牖,阳光透过院落的疏枝在窗前洒下一片斑驳。   陆沉菀握着笔,身边之人的气息若有若无,她聚起精神,全都放在这些天收集的数据上。   顾君瑜打量着认真书写的陆沉菀,唇角微微上翘:小姑娘学习认真,是个可塑之才。   他看了一会儿,闲得无事,就把陆沉菀那碗枇杷水也端了过来,给她放在了手边,“不急着一时,你也先喝再写。嗯……这里不对,你要先记录这组数据。”   顾君瑜倾身上前,将正确的数据给她指出来。   突然靠近的人给了陆沉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她握笔的手心有些湿润,心也怦怦跳个不停。   顾君瑜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让她十分不自在,她突然有些口渴,随手端起碗便喝。   顾君瑜懵了下:“……”那是我的。   不过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陆沉菀端起碗,已经喝了起来。   与往常的斯文不同,这次陆沉菀一口气喝了许多。   看来自己确实给小姑娘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碗拿开,又将那碗没有喝过的给她放在旁边。   “别紧张,慢慢写,我去外面走走。”顾君瑜没有提醒她,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陆沉菀。   陆沉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失神了片刻,心底又有那么一点失落。   顾君瑜刚从后院走出,刘大便一脸焦急地过来找他:“王爷,陈家昨晚发生了命案,陈老爷死了。他儿子在益州为官,此事怕是不好善了。柴房那人……我们怎么处理?”   顾君瑜:“说细致点。”   原来陈老爷这两日纳了一名小妾,结果昨晚就死在了小妾床上。而离奇的是,小妾突然失踪,至今不见人影。   陈家已经派人去通知益州的儿子了,那陈家也是大户人家,这些年靠强占周边百姓的良田发了财,肯定吞不下这口气。   许航出手真粗暴,顾君瑜只是想让他牵制一下陈藤讯而已。   顾君瑜略微想了下:“嗯。柴房之人先留着,等许公子找上门之后再放。”   许航第二天上午便找上门,顾君瑜“陈老爷是许公子派人杀的?”   许航供认不讳:“除了我,还能有谁?”   被关在柴房的仆人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吓得冷汗涔涔。   顾君瑜也没再钓着许航的胃口,给他透露了个地名,“许公子去这里,或许可以打听得到你所寻之人的消息。你要是没寻着,那就只能等我们下次交易了。”   那许航将信将疑,迫不及待地带着心腹许三去寻罗九。   顾君瑜让人将陈家的下仆放走,那下仆这些天吃住都在柴房,不见天日,吃的也是米糠窝窝头。   那下仆也不敢回陈家,怕被发现是他出卖了陈家老爷,只好躲到山里的姐夫家去。   端午节一过,桃、李、葡萄等皆在争相成熟。虽说嫁接第一年挂果率不怎么样,但他追肥多,平时也注重防病害,结出来的果子味道倒也不错,尤其是葡萄结得最好,味道也很不错,酸酸甜甜的。   得知安王这边结了许多诱人的水果,常有附近村落的小孩偷偷溜过来看稀奇,陆沉菀和顾君瑜偶尔会赏他们几个果子吃。   今天便有几个小孩过来讨果子,陆沉菀分了几串葡萄给他们。   “王爷,戚大人来看你了。”红儿高兴地过来禀道。   顾君瑜这才从果林出来,跟着陆沉菀一起回庄子。   他们一进门,便见戚淮对着一株盆栽果子啧啧称奇,“王爷,你竟能让一株树结上三种果子,真是我平生未见之奇观。”   “戚大人见笑了,快请进。”顾君瑜请戚淮进屋坐下,“戚大人这次来对时节了,地里蔬果全都成熟了。”   不想戚淮却遗憾道:“可惜我这次还是没有口福。”   顾君瑜:“哦?戚大人为何这么说?”   戚淮道:“皇上召我回京述职,我特此前来问问王爷可有什么要带的口信?” 第21章 下一章入V   顾君瑜没想到戚淮这么快便要回京,倒是有些意外,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安王,对父子情深这种概念有些模糊。   他略微想了一下,便道:“就帮我向皇上问一声好,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即可。”   戚淮道:“那王爷可有东西要我转送?”   顾君瑜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暗示,就反问他:“依戚大人看来,我该送什么?”   戚淮:“我看你院子里那一盆果子就挺好,一株树上能同时结桃李杏,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   顾君瑜笑了笑,“要是戚大人不嫌麻烦,那便搬去吧!”   戚淮:“你这盆果子不过一人高,我尚能搬走,我看那桃、杏都快成熟了,送到京城没准刚好能吃。”   “不知戚大人什么时候动身?”   “我今天便要走,不方便多做停留。”戚淮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再到王爷这里讨东西吃。”   顾君瑜:“随时欢迎戚大人。”   戚淮忙着回京述职,顾君瑜便没留他,给他装了三罐枇杷膏,又摘了一些新鲜桃李葡萄、青瓜南瓜等,用竹筐垫上青草装上,让他送去京城。   顾君瑜送这些东西去京城,倒也并非为了送给皇上吃,主要是想将一些先进的农业技术推荐给皇上。   光是一本干瘪瘪的书籍或实验报告,没有相关的东西佐证,很难让人信服,只有将成果拿出来才有说服力。   临别之际,顾君瑜将最近整理的实验报告和一些农业技术交给戚淮,“这些是我和王妃近日整理成册的,还有许多作物因为没到收成,数据并不完整。你可以将之交给皇上,这些数据都是真实的,但是也存在着个体差异和地域差异,仅做参考。”   戚淮随手翻了下,一共有五册,其中两册是果蔬粮食等生长发育的记录数据,有一册是沃肥方法和效果,一册是讲作物间的嫁接,剩下一册则是作物的病害研究。   戚淮见之爱不释手,几乎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爷,我、我代百姓感谢你,你这几本书定能造福苍生,我必将亲自交到皇上手上。”   “戚大人言重了。”   顾君瑜回头看了看陆沉菀,不知她是否有话想带给京城的家人。   不过想着她在长信侯府的尴尬处境,顾君瑜最终还是没有去问她,他们若是真心想护陆沉菀,那陆沉菀在书中就不至于被逼得自杀。   顾君瑜送走了戚淮,折回去走到陆沉菀跟前,“发什么呆?”   陆沉菀:“王爷可是想回京?”   顾君瑜笑了下,不知她为何有这么一问,不过对一个皇子来说,确实回京才意味着权势与富贵。   顾君瑜并未正面回答她,反问道:“你想回去?”   陆沉菀摇摇头,“王爷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顾君瑜心中不是滋味,兴许这便是所谓的出嫁从夫。   一段彼此都不了解的婚姻,便将无辜的她和安王绑在一起,从京城流放到千里之外的黔州……   顾君瑜沉吟片刻,认真道:“菀菀,你和我是平等的,你不是我的附属品,你可以有你自己的思想、空间、事业,不用事事顺从于我。同样,我也有属于我的私人空间和秘密……”   陆沉菀眸色清澈,直直地看着他,那双美目因太过干净而显得有些无辜。   顾君瑜说不下去了。   他们各自的经历和生长环境不一样,他不该强求她有这种独立的思想,至少现在不该给她讲这种道理,容易适得其反,让她误会自己想撇开她。   顾君瑜温和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们是家人,当然会在一起。走吧,我教你酿葡萄酒。”   陆沉菀望着他,眼底似有淡淡星火,渐次复燃。   刚才摘了许多葡萄,品相比较好的给戚淮送上京师去了,剩下一些散落和卖相不好的,顾君瑜打算用来酿成葡萄酒。   在农学院,从来不缺的就是蔬果等作物,他所执教的大学有一大片试验地,各类蔬果应有尽有。还有一个专题是研究葡萄酒的酿制,顾君瑜虽未负责这种专题,但也多少涉猎了一些,操作十分简单。   过了芒种之后,庄子里便有吃不完的水果,先是桃李葡萄,接着又是梨和杏,等这些水果吃完,柑橘就要成熟了。   顾君瑜将吃不完的葡萄酿成酒,杏子则制成杏干、水果罐头等。那水果罐头均用蒸锅杀菌、排空气,最后再以蜜蜡封存。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端午,稻穗也将抽穗。   顾君瑜近日越发忙碌,天天都在田间走,除了观察农作物生长情况,他还得处理杂交水稻最关键的一步--找到野生的雄性不育株。   不过这野败实在是太难找,他连续找了三天都一无所获。   林子里的知了叫个不停,使得这溽热的夏日更加炎热,头顶的草帽遮了太阳,同时也让人像被放进了蒸笼里。   顾君瑜侧头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陆沉菀,小姑娘白嫩的脖子已经晒得通红,汗水沿着那娇嫩的脖子往下流。   他收回视线,“我们在前面的河滩休息一会儿再走。”   “嗯。”陆沉菀点点头。   两人在河滩选了个凉快地方坐下,由于天气太热,溪流只剩涓涓一小股,大片河滩都干了,坐在树林下的石滩上,倒也可以避暑。   野生的雄性不育株极为罕见,多生长在田沟野外,不能只在自己的田地间找。   这些天陆沉菀一直跟着他,顾君瑜本是不忍她顶着大太阳和自己到处走,又热又累,不过小姑娘执意要跟他,顾君瑜只好带上。   别看她看着娇滴滴的,实际很能吃苦,顾君瑜对她也不禁刮目相看。   溪边长着一丛丛灌木和杂草,灌木丛中还有许多野花,一阵风吹来,清香扑鼻。   顾君瑜忽然得了个想法,起身去折了一些柔软的花枝。   陆沉菀不明所以,好奇地望向他,直到顾君瑜将之编织成环状,她才猜到一些,“王爷,这是……”   “你稍等,我给你做一顶漂亮帽子。”顾君瑜随手编成一只花环后,还觉得不够,便又折了不少宽大的蕨草叶子嵌入花环中,当作花环的帽檐。   大功告成,顾君瑜对自己的手工帽非常满意,“来,我给你戴上,这既能遮阴,还比草帽凉快。”   陆沉菀摇摇头,帽子虽然很漂亮,但是实在……太羞了。   顾君瑜却还沉浸在兴奋中,小姑娘就该戴漂亮的花环。   “别动,很快就好。”他微微抬头,将陆沉菀的脑袋扳正,将花帽给陆沉菀戴在了头顶。   最后,顾君瑜将身边的粉白色山茶花别在花环的一侧,这直男审美的漂亮花帽极大程度满足了顾教授的少女心。   花帽下的少女唇红齿白,面容较好,在明丽的日光下,竟有一种人比花娇的美感。   顾君瑜端详着她,也不禁由衷感慨一句:“真的很漂亮,花环比草帽更适合你。”   陆沉菀低下头去,她的长睫微微扇动,在粉白的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顾君瑜呼吸一窒,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陆沉菀大概是不好意思,身体转向另一侧。   小姑娘果然很害羞,这种害羞中又透着几分可爱乖巧,搞得顾君瑜很想逗逗她,“我记得在流放的路上时,你挺开朗的,怎么现在我们熟了,你反而变得腼腆了?”   陆沉菀:“……那是因为王爷现在会拿我寻开心。”   顾君瑜笑了起来,矢口否认:“我哪里有?你说来听听。”   陆沉菀知道是自己对他的感情变了,但她不会承认,只好站起身,不搭理他,径自走了。   第一次看见陆沉菀耍小性子,顾教授也算自作自受了,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这样的陆沉菀更加真实,他起身跟了上去。   陆沉菀蹲在长满杂草的田埂上,顾君瑜不明所以,还以为她生气了,“菀菀?”   陆沉菀指了指杂草丛生的田边水沟里,“你看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野败?”   顾君瑜顺着陆沉菀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见在杂草中长着一株与众不同的水稻,根据顾君瑜对野败的了解,这株稻苗八九不离十。   “菀菀,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先拿几颗回去看看。”顾君瑜道。   陆沉菀看着他,她从未在安王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采,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痴狂,看来这种被称之为野生败育稻的东西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不过光是找到野生雄性不育株还不够,育种的过程复杂、漫长,需要丰沃的肥料、大量的实验来支撑,还需要多找几株。若是三四年内能成功培育出来,那也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了。   “菀菀,我们先回家。”顾君瑜高兴道,拉着陆沉菀就往回走。   陆沉菀:……安王是不是激动得过了头?   没想到还没有到庄子,就遇上了匆匆寻找他们的刘大。   “王爷,王妃,终于找到你们了!”刘大气喘吁吁道。   顾君瑜:“什么事?”   刘大算是这些仆人中最会处事的,也有头脑,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找他们。   刘大:“京城有人送圣旨来了!叫您回去接旨,听说是皇上让你回京,恭喜王爷!” 第22章 一更   天气又闷又热, 黄昏时起了大风,吹得庭院呼呼作响。   宣圣谕的官员萧牧已走,顾君瑜站在窗前, 看着翻飞的落叶,陷入了一片沉思中。   他继承着安王的记忆, 又事先读过原小说部分剧情,知道皇上对废太子很不一般,也曾想过皇上有朝一日会召他回京。   但他没想到,这道圣旨来得这么快。   在这种时候回京,还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圣旨上说要他回去献仙书, 教百姓稼穑, 但明白人都知道这是皇上找的借口。   皇上这个人物在小说中极为复杂, 他有着君王的城府与无情, 但也有普通人的人性面。   而这一点人性便体现在他对安王的父子之情上,跟所有舐犊情深的老父亲一样,他对自己亲自养大的嫡长子寄予厚望、关切又包容。   这一份偏爱,也正是给太子招来杀身之祸的重要诱因。   如今安王身上背负造反罪名,羽翼被剪,即使有皇上袒护, 回到京中处境也未必好过。   说到这里, 就不得不提太子“造反”之事。   太子大婚之夜,亲信来禀景王欲逼宫,劝太子赶紧率兵围剿,以免促成大错。   太子连洞房都没进就匆匆离开,集结禁卫军前往皇宫,此去便落入景王的圈套。   景王身边无一兵一卒,太子率大军在宫门前, 在常人看来是谁造反,昭然若揭。   太子有口莫辩,而景王早就在太子身边就安排了卧底,太子的“亲信”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人证物证”皆在,皇上才不得不将太子废除,流放黔州。   其实皇上并不相信太子会造反,毕竟这天下之主迟早是太子的,太子性格恭顺,不至于这么糊涂。   只是形势所逼,皇上若不重罚太子,难以平景王、汪太师之流的怨气。   景王依靠着母族汪氏,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利,已对皇权形成了莫大威胁。   在这种背景下回京,顾君瑜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踏入鬼门关。   不过景王若真要杀他,他在黔州和在京城大概也没什么区别,可能黔州更容易得手。   毕竟符阳县这个小地方死个人太正常了,天高皇帝远,他是怎么死的,还不全靠别人一张嘴。   安王府的火灾便是最好证明。   另外还有一个来自几身的原因,顾君瑜终究不是真正的安王,与皇上相处起来只怕容易露馅。   安王是在皇上膝下长大的,皇上对安王的了解跟陆沉菀对安王的了解程度显然不在一个级别。   他在陆沉菀这里容易蒙混过关,但在身为父亲的皇上面前,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爷有心事?”顾君瑜正想得出神,陆沉菀进来了。   小姑娘刚刚洗完澡,头发有些湿润,脸蛋被熏得红扑扑的,衬得那双眸子越发清澈明亮。   他不想让陆沉菀替自己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在这里住久了,有些舍不得离开。”   也许是他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眷恋,陆沉菀微微愣了下,随后道:“这里虽然贫穷,确实也能得自在。不过以王爷之才屈居在这里,便显得暴殄天物了。”   小姑娘的彩虹屁吹得不错,顾君瑜有点好奇,“你很希望我回京?”   陆沉菀:“我遵从王爷的想法,无论王爷想在哪里都好。”   她这也太会说话了。   顾君瑜又问:“那你觉得我回京该做些什么?我们现在回去可是什么都没有,没准还会挡了别人的道。”   陆沉菀:“皇上既然因稼穑召王爷回京,王爷便专心做稼穑即可,别的事无需理会。”   “菀菀言之有理。”   他确实不该想那么多,皇上既然以稼穑之名让他回去,说明这理由也是通过文武百官默许了的。只要他安生种地,旁人也没理由拿他怎么样。   顾君瑜发现陆沉菀不仅智商高,情商也不低。   不过这么聪明的嫡长女在长信侯府却过得那么艰难,倒是令人咂舌。   目前看来这次入京是避免不了,圣旨在这个时代是天威的象征,他若拒绝,他不知道自己会承担什么后果。   而且皇上在这个时候招他入京,兴许也有深意。   在书中,老皇上并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他的头脑远在景王之上。   可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野败,本想进行几组杂交实验,可惜这一走就要浪费这次时机了。   ***   夜已深,景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几本妖言惑众的破书,便可以赎他造反之罪,呵呵呵……”青年面露嘲讽,笑将起来。   只是笑声十分渗人。   龚浩宇道:“王爷不是派成磊兄去监视安王了么?怎还让安王与戚淮钻了空子?此前也没听说安王会稼穑。”   景王闭上眼,咬牙切齿道:“安成磊太自负轻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而被戚淮抓住了卖官的把柄。”   吴燕青淡淡瞟了景王一眼,“王爷,此时说这些已无益,我们当先想好应对之策。”   景王睁开眼,眼底一片狠戾,“应对之策?是他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本王本也想念及手足之情,饶他一命,看来是本王天真了。浩宇,你派人去告知安成磊,今天这篓子是他捅出来的,让他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掉,就让他自求多福,本王不想冒险去救无用之人。”   “这……”龚浩宇有点迟疑。   吴燕青:“景王三思,不可意气用事,走下这一步,便真是跟皇上为敌了。”   景王冷冷讪笑,“燕青兄觉得皇上眼中有我这个儿子么?他无情,就别怪我不孝!”   ***   被景王惦记的顾君瑜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顶是呼呼风声,今晚田园犬也一直在叫不停。   他还特地让刘大去附近查看,看看是不是又遭贼了,不过刘大说没什么异象,兴许那狗只是到□□期了。   顾君瑜躺床上,直到子夜才渐渐有了些睡意。   忽然,窗牖哗哗响,床像被人恶意晃动。   顾君瑜猛然睁眼,睡意全无:地震了?!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床头衣服,直奔陆沉菀床边,掀起纱幔,“菀菀,不要睡了,我们赶紧走。”   陆沉菀已醒,嗯了一声,正欲下床,不料身体一轻,被安王拦腰抱起。   在她还来不及惊诧时,顾君瑜便一个箭步冲出了卧室。   “地动了!快逃!”刘大的声音划破夜空。   昏暗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往顾君瑜这边赶,“王爷,王妃!”   顾君瑜:“我们出来了,其余人醒没?”   刘大:“都被叫醒了。”   正说着,屋顶的瓦片像长了脚,纷纷从屋檐掉落,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阵脆响。   顾君瑜不敢轻忽:“先去空旷处,叫一声他们,别在树下和墙下。”   陆沉菀想从顾君瑜怀里下来,不过顾君瑜只顾着和刘大快速对话,似乎并没注意到她。   她只好小声提醒顾君瑜:“王爷,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风太大,顾君瑜好像没听清她的话,反而提醒道:“抱紧我。”   他说着,便箭步朝房屋右侧的晒场奔去。   这晒场还是顾君瑜让人打理出来的,以备晒大豆和稻谷。   顾君瑜跑得快,陆沉菀怕摔倒,只好伸手搂住顾君瑜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   她凝望着眼前人,朦胧夜色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脸,熟悉的气息缠绕在她鼻尖,让她既感到安心,又莫名心跳怦怦。   地震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平息,但这两三分钟却像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顾君瑜对刘大交代:“你去看看他们在哪里,有没有人受伤。叫他们都到这边来集合,别去树下、墙下。”   像今晚这种规模的地震多半还有余震,即使现在平息了,也不能掉以轻心。   刘大领命前往。   顾君瑜呼了口气,放下陆沉菀。   一阵夜风吹来,只穿了单薄衣服的两人都不由得打了寒噤。   虽说已是夏天,但符阳这个地方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是很凉快,更别说今晚起大风。   顾君瑜想起自己刚才抓了一件衣服走,他四处看了下,将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抖了抖,给陆沉菀披上,“先将就穿着,别着凉了。”   陆沉菀感觉自己的心口有某种东西在流淌,很暖很甜,将她层层包裹。   她壮起胆子,抱住顾君瑜的腰,“谢谢瑜哥哥。”   顾君瑜懵了下,“你……”   好吧,小姑娘可能被吓住了。   在自然面前,人类就是这么渺小,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快。   他想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听着这温柔的宽慰之语,陆沉菀却忽然不想放手,想就这样一直靠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生与死对她来说早已不足为惧,她只是贪图眼前这份温情。   陆沉菀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惭愧,可今晚她就想任性一回。   顾君瑜拿她没辙,原来小姑娘也学会撒娇了。   他并不觉得不妥,甚至还感觉有点点甜?   顾君瑜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远处传来的火光驱散了陆沉菀本就不多的勇气,她离开顾君瑜的怀抱,转过身去。   顾君瑜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玩,还以为她真的胆儿大了,原来这份害羞和别扭还是没变。   刘大等人点了几支火把过来,除了李四收拾铜板慢了点,腿被门框砸了之外,其余人都安然无恙。   只是猪圈和牛圈毁了,猪和牛全都跑了出来。   劫后余生,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地震的话题。   黔州、益州本来就是地震多发地带,几年一大震,一年几小震。   不过像今晚这么强的地震,能算大地震了。   柳婆婆还谈起了百年前的益州大地震,她外婆一家便在那场地震中死去的。   顾君瑜见大家并无大碍,便道:“留几个在这里守着,剩下的和我一起去附近村庄看看情况。”   今晚这场地震来得突然,也不知周围村庄情况怎么样,就怕很多人在睡梦中没察觉到。而且农村大部分都是土房子,抗震性很差,他这房子周围都落了一地碎瓦片。   “我和你一起去。”陆沉菀看顾君瑜想留自己在这里,便主动提出,“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一脸诚恳,顾君瑜只好道:“那就一起吧,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其实留陆沉菀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附近几个村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过半的房子裂了口,瓦砾到处都是,好在大部分人都逃出来了,只有小部分村民受了伤。   而这些受伤的村民多是贪图搬屋内的家底,少数是睡得太沉没反应过来。   顾君瑜帮着附近村民将受伤之人安顿了,正准备回去时,忽然跑来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见着顾君瑜就跪:“王爷,救救我家虎儿,他……他……”   那妇人话也说不清楚,就知道哭。   顾君瑜:“你家虎儿在哪里?”   周围村民帮着回答:“应是被埋了吧,他们家住在山脚下,那山经常掉土下去。”   原来这妇女是多年前从外地迁来的流民,因为不是本村人,所以没有居住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外的山脚下。   顾君瑜跟村民借了些农具,赶紧带着自己的仆人过去。这靠山的房子比较危险,地震时容易引起滑坡等地质灾害。虽说这山不高,可一旦滑坡,还是很危险。   顾君瑜看了现场,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家的房子几乎都被土方埋了。   “你家人住在哪个位置?”顾君瑜当机立断地问。   “就是靠山的那间卧房。”妇女指了指被山体滑坡掩埋的一角,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了。   顾君瑜面色一沉,一边吩咐陈二等人挖土方,一边对刘大道:“你现在赶紧去附近几个村,找人过来,只要肯过来帮忙的,都有二十文钱的奖励。”   这种小地方的势力划分很分明,本村人遇事,会互帮互助;但若是外村人,他们便显得异常冷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过一会儿,刘大便带来了十多个人,一个个都扛着锄头铁锹。   顾君瑜简要地给他们说了情况,也讲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大家一起开挖。   “王、王爷,您先歇着。”萧牧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顾君瑜拿着铲子在铲泥。   自发生地震后,他便出城来了,就是怕安王出事,毕竟安王的庄子太破旧。   要是安王出了事,他回京也没法给皇上交代。   其实中午传了皇上旨意,萧牧也极力劝安王去驿馆住,不过安王推说不去,萧牧也无法,只好带着自己的人去驿馆,没想半夜便发生这么强的地震。   他跟着这周围绕了几个村庄,才一路打听找到这里。   顾君瑜没将铲子给他,只指了指前方忙碌的村民,“你们去帮他们运土方,这下面埋着人。”   萧牧愣了下,赶紧让人帮着村民们清理废墟。   没想天公不作美,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夜雨,使得救援工作变得越发艰难。   陆沉菀帮着受伤的女主人包扎了伤口,随后冲进雨中,“夫君,你歇歇,我来。”   顾君瑜看她光着头,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便道:“你找个地方躲雨等我,不要到这里来。”   陆沉菀抿着唇,倔强不肯走,也去找了一把铲子和他一起挖。   萧牧生怕顾君瑜有个三长两短,急得劝道:“王爷,这里埋得实在太深。容我说句不好听,就算真挖出来,只怕也……”   顾君瑜不禁皱眉,“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该放弃。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继续全力抢救。”   他面色庄重,目光坚定,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萧牧一时怔住,竟无法再说出一句打退堂鼓的话。   “王爷宅心仁厚,是百姓之福,我们来助你。”附近村落的里正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走来了。   看这种架势,这附近的村民差不多都来了,大家带着农具,也没有多余废话,跟着就去挖土方。   萧牧愣在原地,看着这些人不惧风雨、干劲十足的场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顾君瑜瞟了他一眼,吩咐道:“把安王妃带下去,别让她着凉了。”   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大家竟然真的将泥土挖完了。   也是这虎儿命不该绝,他被扣在倒地的衣柜中,衣柜起了支撑作用,衣服又缓冲了受力。这小伙子除了晕过去之外,没什么大碍。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虎儿他娘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   顾君瑜赶紧将她扶起,“这是我该为之事,你也该谢谢今天过来帮忙的村民。”   那女人又对着周围的村民磕了头,村民看着这女人带着伤又狼狈的模样,都生了些同情心。   顾君瑜:“今天帮了忙的,可随我去庄子里拿报酬。”   周里正忙说:“王爷有体恤百姓之仁心,我辈也当有助人之义气,还请王爷收回刚才的话。”   周围百姓也纷纷附和周里正,不肯要顾君瑜的赏赐。   顾君瑜便对周围百姓道了谢,他的态度诚恳大方,周围百姓十分受用,也引以为荣。   “王爷,你身上湿了,小心身体呀,请和我一起去驿站歇息吧!”萧牧劝道。   陆沉菀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给他披上刚才问村民要来的干净衣服,“王爷,我们走吧!”   顾君瑜轻轻嗯了声。   雨停了,天渐渐启明。   庄子现在一片断垣残瓦,顾君瑜和陆沉菀便只好同萧牧一起去驿站先歇息。   驿站这边的房子修得比较牢固,受损程度不高,院子都已打扫出来。   顾君瑜累了一个晚上,衣服也湿漉漉的,他在驿站洗了个热水澡,便去往自己的房间。   屋内没有点灯,外面的天色将明未明,顾君瑜微微有些迟疑,他记得自己刚才出去洗澡时没有熄灯。   不过淋了雨,又干了一个通宵的苦力活,顾君瑜现在头昏脑胀,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兴许是他自己记错了吧!   也兴许是被风吹灭了吧!   顾君瑜也懒得去点灯了,就这么借着微明的晨色走到床边,脱了鞋子,靠着床边躺了下去,闭眼便进入梦乡。   他的身体像着了火,热得他口干舌燥。   这时,有微凉柔软的东西往他身上贴,像他小侄女的抱抱熊。顾君瑜迷迷糊糊,顺手将那不安分的小熊抱在怀里,以缓解自己身上的热度。   他舒服了,抱抱熊也安分了,在他怀里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第23章 二更   大概是太过疲惫, 陆沉菀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像儿时母亲的怀抱。   直到她缓缓睁眼, 眼前是熟悉的俊美容颜,陆沉菀彻底懵了。   安王怎么和她睡在一起了?   陆沉菀脑海有短暂的空白, 她眨了眨眼,眼前人并未消失。   她将手轻轻摸向顾君瑜的胸口,掌下是灼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这不是梦。   陆沉菀更懵了,昨晚安王之意是要和自己分房而睡,自己睡这间, 他睡隔壁间。   但是, 安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   陆沉菀纠结着, 同时也打量着眼前人。   对方双目紧闭, 干净的长睫垂着,有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祥和宁静。   她以前也曾贴身照顾过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仔细打量过。   放大的脸给了她成倍的冲击,陆沉菀感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而动。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下,陆沉菀心神一乱, 赶紧闭上眼。   顾君瑜是被渴醒的, 喉咙火烧火燎,浑身酸疼无力,这便是高强度苦力活的后遗症。   他皱着眉,睁开眼。   嗯?   怀里有人!   是陆沉菀!!   顾君瑜心头一凛,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脑海里越是兵荒马乱,顾教授面上越是表现沉稳。   他先稳住了心神,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怀里的陆沉菀。   万幸,他并没有犯下兽行。   但是,陆沉菀怎么出现在他床上?   相同的问题同样困惑着顾君瑜。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君瑜万分自责与懊恼,他的手正以合围之势抱着陆沉菀。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他鼻端都是陆沉菀身上清淡的香气。   不经意间,顾君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迷糊地记得自己很热,一个微凉的东西朝他靠过来,他便顺手将之揉进怀里……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教授彻底凌乱了。   顾君瑜小心地松开手,他得赶紧起床,去外面冷静冷静。   他的一只手臂被陆沉菀当做了枕头,此刻有点麻,想要悄无声息收回来有点困难。   顾君瑜略微想了一下,轻轻侧过身子,另一只手臂绕过陆沉菀,打算帮着将那只被压麻的手臂抽回来。   他这一动,肩上的长发滑落,扫在陆沉菀的脸上。   陆沉菀反射性地动了下眼,因两人隔得实在太近,顾君瑜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她脸上,她没法再继续装睡了。   陆沉菀抬起头,舌头有点打结:“王……王爷。”   沉默,尴尬。   顾君瑜本想一声不吭地悄悄离开,没想陆沉菀在这个时候醒来。   眼前少女眸光清澈,脸颊泛红,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他从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顾教授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又给小姑娘造成心理负担,让她更加紧张。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只好淡淡说了句:“先起来吧!”   陆沉菀的视线瞟到他的手臂上。   现在顾君瑜一只手臂在陆沉菀的脖颈下,另一只手正绕过她的肩,将她困在眼前。   顾君瑜一下意识到了,他赶紧将手伸回。   因太过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体也变得很僵硬。   陆沉菀起身时,转头看了一眼顾君瑜,见对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便道:“王爷身上很烫,可是感冒了?”   毕竟昨天晚上安王淋了雨,又挖了许多土。   顾君瑜:“……没有。”   陆沉菀有些不信,安王在流放途中大病过一场,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弱,她不放心,便伸手去摸顾君瑜的额头。   顾君瑜捉住她的手,不料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昨天晚上干得太卖力,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   睡了一觉起来,这种痛感更加明显。   “你的手……”陆沉菀也察觉到了异样,将他的手摊开。   那修长如竹的手上赫然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开了,露出里面细嫩的肉,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陆沉菀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夫君。”   顾君瑜始料未及,这小姑娘的心肠也太软了。   看着她掉下来的金豆豆,顾君瑜便笑道:“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呀?过几天结疤就好了。”   陆沉菀轻轻咬了下唇,“你昨晚为什么不说?”   “其实没那么疼。”顾君瑜看她有点像生闷气,又哄道:“要不你给我吹吹?”   陆沉菀扭过头去:“既然不疼,那王爷让我吹什么?”   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就连刚才的尴尬气氛也消散了,“那就算了,先起床吧。”   陆沉菀有点气恼地转过头,拉起顾君瑜的手,对着那受伤的地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顾君瑜看她明明有些生气,却又小心温柔的样子,心口也跟着软了。   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   陆沉菀接连吹了好一会儿,忽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太安静了。   她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顾君瑜那双带笑的眸子,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王爷还是自己吹吧!”   她从被窝里起来,有些犯难,顾君瑜睡在外侧,正好把她的路挡了。   陆沉菀从床尾绕过,利索地下了床。   “王妃,你起了吗?”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红儿?”陆沉菀略有些迟疑,起身去开门。   见着候在门口的丫鬟,陆沉菀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奶奶说你昨晚一夜没睡,想必很累,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就叫我过来。”红儿笑着说道,“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洗漱。”   陆沉菀点点头,“顺便去请个大夫来,王爷昨晚累着了,手被磨伤了,还有一些发热。”   红儿眼睛忽然放大,随后笑道:“好咧,我这就去。”   陆沉菀被她过于灿烂的笑容搞得有些莫名,不过她也没闲情去猜想小丫鬟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她折回房间,顾君瑜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正艰难地与一头长发做斗争。   陆沉菀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上的木梳子,“王爷,我来吧!”   “嗯。”   他现在浑身酸痛,像被车碾压了一般。尤其是手臂,动一下都觉酸软。   掌心那几个水泡让他根本没法拿东西,这具身体以前太养尊处优了,虽说自己这几个月有锻炼,但跟他前世的体质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陆沉菀的动作轻柔,她的手时而穿过他的头发,时而又在他头顶轻按一下,搞得顾君瑜有些难以言明的痒。   他们都十分默契地没提一起睡觉的事,顾君瑜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他要问自己妻子:“为什么你爬到我床上来了?”   这话听着都觉得渣。   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陆沉菀似乎不是主动的姑娘,怎么可能半夜跑到他的床上?   院子有人进来。   “萧大人,你走错了,王爷在这边。”   “嗯?王爷昨晚不是睡这间吗?”   “您记错了吧?王妃和王爷都在这边,我先进去伺候他们洗漱,您稍等。”   顾君瑜听着这对话有点怪,然后猛然环顾四周,立马目瞪口呆:这……这分明就是陆沉菀的房!   也就是说他走错了?!   他也是第一次来驿馆,而且这两个房间的布局都如出一辙。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顾教授觉得自己的脸很疼,搞了半天,原来都是他搞出来的乌龙。   他不敢去想陆沉菀如何看他,他心里很凌乱。   “菀菀。”   “嗯?”陆沉菀等着顾君瑜的下文,不过顾君瑜却语塞了。   他发现自己不能解释,难道给陆沉菀说:“对不起,我昨晚走错了房间?”   这简直就是占了便宜还不愿负责的顶级渣男语录。   “王爷想说什么?”陆沉菀问道。   顾君瑜:“没什么,我们迟些回京吧。”   为了保险起见,顾君瑜想等楼家的人到了再走。前些日子他问了谢浩然,楼家估计还有十来天就能到了。   萧牧虽然带了不少人手来接他,但顾君瑜都不太信得过,而且入京后也需要一两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当护卫。   原主轻信他人,才落得被流放的下场,顾君瑜不想再摔这样的跟头。   “好,王爷自己定夺即可。”   红儿端了热水进来,笑盈盈地伺候他们洗漱。   洗漱之后,大夫又进来给顾君瑜看了脉象和手上的血泡,开了些药,处理了外伤。   等吃完饭,萧牧才终于见着顾君瑜。   “王爷,你可有想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萧牧满怀期待地问道。   顾君瑜:“我正要同萧大人商量,我们推迟十天再走。”   正好他也想将杂交水稻的实验做了,第一代的结果怎样,他可以让刘大等人帮着留存。   萧牧一听急了,“王爷可还有什么事?为何要推迟10天?”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住的,贫穷落后不说,还有地震这种大灾大难。他过来接安王回京,好处没有捞到,老命却快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从昨晚地震之后,萧牧现在每听见一点动静就怀疑是地震,他巴不得快点回京讨赏。   顾君瑜扫他一眼,“不可以推迟?”   萧牧:“圣上记挂着王爷,自是盼着王爷早点入京。”   他完全无法理解安王逗留此地的想法,古往今来,哪个皇子不是巴不得留在京城,方便讨好皇上?只有不受宠、无法继承大统的皇子才去封地。   更别说黔州还算不上安王的封地。   “正是因为皇上的厚爱,我更不能即刻离开。地震刚过,百姓损失惨重,我们作为皇上的臣子,便该在这个时候安抚好城内外的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等百姓安居了,我们再回京城也不迟。”顾君瑜道。   原小说中有些细节容易被人忽略,他记得有一段文字说西南这边不安定,益州黔州流民很多,频频出□□,朝廷也十分头疼。   皇上派男主顾云轩过来处理流民,牵扯出当地豪强许家发国难财,同时挖出了许航血洗罗家湾的案件,曝光了许家真假许公子的身份。   他看书的时候只是草草略过,没想到这些前后逻辑,如今看来,书中的故事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都有着某种因果关联。   顾君瑜主意一定,萧牧却叫苦不迭,他还得在这种鬼地方待多久?   现在已过下午未时,顾君瑜带着萧牧在城中转了一圈。富人区的房子倒是没什么损坏的,不过穷人聚集的区域受灾程度比乡下还要严重。   乡下村子里大部分都是自耕农,他们在村里有自己的房子土地,靠种庄稼为生。而城里的穷人几乎都没有土地,还有许多是外地来的流民,在城里做点苦活,赚辛苦钱,他们的房子最为简陋,根本禁不住地震催残。   谢家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便是城中去讨救济粮的老百姓。   顾君瑜见状,心中生出一种悲凉来。   顾君瑜转头看向身后的萧牧:“萧大人,百姓过得如此之苦,你我就此离去,可会心安?”   萧牧还敢说什么,只好敷衍道:“安王宅心仁厚,是百姓之福。民生之事,自当由地方官员负责。”   顾君瑜:“那萧大人看曾大人可有为百姓负责?”   萧牧不吱声。   顾君瑜:“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萧大人,既然你有缘到这里,那我们便一起为当地百姓做一件好事吧!”   萧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好事?” 第24章 一更   “萧大人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顾君瑜笑看着眼前神情戒备的人, “我只是想让萧大人帮着出点力,为符阳县的百姓重建家园而已。”   萧牧:“……王爷想我怎么出力?”   顾君瑜将自己的想法详尽地给萧牧说了,萧牧心中简直日了狗。   安王就是想让他跑腿——跑整个受灾地区, 让他去调查灾区范围和百姓的损失。   谁知道这次的灾情波及范围多大?萧牧骂娘的心都有了,这简直就是在奴役他。   而且还是没有一分回报的奴役。   “王爷为何不直接派曾县令去调查?他对符阳县更熟……”萧牧做最后的挣扎。   顾君瑜乜斜他一眼, “萧大人不乐意?”   萧牧赶紧否认:“没有,只是觉得他比我熟,更合适。”   顾君瑜拍拍他的肩,“萧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他就是个靠买官鬻爵鱼肉百姓发家的。他去了, 就是百姓的灾难。你好好准备, 我们明天正式调查和落实。”   萧牧:…………   时间还早, 顾君瑜打算去庄子上看一趟。   陆沉菀跟在顾君瑜身后偷着乐, “王爷就不怕得罪萧大人?我听闻萧大人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手段了得,得罪他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萧牧最擅长折磨人,对付对手毫不手软,但他又深得皇上的倚重,经常帮着皇上处理案子, 在京中权势冲天。   顾君瑜道:“我夸萧大人有良知, 为百姓做事,怎么会得罪他呢?”   陆沉菀:……萧大人分明是被赶鸭子上架。   不过这样的安王更让人喜欢了。   即使在遭遇人生大起大落之后,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样才显得尤为珍贵。   如今萧牧来了,顾君瑜也有马车接送,身边还配了侍卫保护,终于有点像个王爷的待遇了。   马车行至半路, 忽然停了下来。   “王爷,前方有人挡路,请稍等。”侍卫道。   顾君瑜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路上有条蛇,附近村民要扛回家吃。”   陆沉菀一听到蛇便往顾君瑜这边靠了靠,顾君瑜察觉到了陆沉菀的紧张,便道:“别怕,我下去看看。”   顾君瑜下了马车,见前方路上聚着一群人,他走了过去,“蛇这东西吃了最容易生病,我劝你们还是不要馋它。”   那群人回过头一看,正要骂多管闲事,不过见着是顾君瑜,便忙换了态度:“原来是安王!”   这群人就住在附近的村落里,他们昨晚还见过顾君瑜。   “王爷言之有理,我们不吃它就是了,不过这条蛇是毒蛇,就这样放了它,怕会伤及无辜之人。”   顾君瑜走上前看了一眼,这条蛇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上次出现在他庄子里的那条蛇?!   现在这条眼镜王蛇身上布满了伤痕,奄奄一息,不过眼神却充满了攻击性,一直试图挣扎。   顾君瑜道:“它的毒腺已经被摘除了,毒不死人。蛇身上有很多病毒,别为了贪口腹之欲,搭上自己的性命。”   当地人其实也相信蛇是人死后的化生这样的说法,对出现在家里和祖坟附近的蛇,他们认为不能打死,因为它们是死去的家人变的。   不过对出现在野外荒林的蛇,他们就不客气了,遇上就捉回去泡酒,胆大的还炖了吃。   村民听了顾君瑜的说法,也生了惧意,便把蛇放了,各自散去。   顾君瑜看了一眼那条眼镜王蛇,它估计被折腾得够呛,现在挺尸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王爷,小心……”侍卫见顾君瑜欲上前,赶紧挡在他的前面阻止。   顾君瑜:“没事。”   他上前打量了一圈,对那狼狈的眼镜王蛇道:“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想着出来伤人。人是会吃蛇的,去吧!”   眼镜王蛇:QAQ!   侍卫:……   那挺尸在路中央的蛇立马钻进草丛里,很快没了踪影。   带刀侍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王爷,它能听懂你的话?”   顾君瑜:“它被人驯养过,能听懂人语不稀奇。”   侍卫:“谁养的?”   顾君瑜:“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帮我去查查?”   这毫无头绪,去哪里查?   侍卫只好道:“……那属下这就去跟踪它。”   “跟踪它没用,它若是想回它主人身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顾君瑜道,“先去庄子。”   侍卫松了一口气。   回到马车内,陆沉菀还乖乖地坐着。   顾君瑜有点好奇,便问:“就这么怕蛇?”   陆沉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顾君瑜:“被蛇咬过?”   陆沉菀纠结了片刻,才摇摇头。   顾君瑜看她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便没再往下问,只宽慰道:“没事,它已经走了。”   陆沉菀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顾君瑜微微愣住,不过还是坐直了身体让她靠。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庄子上,刘大等人正在处理废弃的碎瓦片和断墙。   顾君瑜房间里面的所有物品没有人动过,刘大全部整理之后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顾君瑜。   顾君瑜微微颔首,这个刘大倒称得上一个得力助手。顾君瑜打算让刘大协助萧牧和各村里正,统计受灾情况,到时候再对受灾严重和条件艰难的家庭发一定数额的补贴金。   这些灾民如果无法生存下去,就只有向乡绅等筹借高利贷或是变卖土地。   这便是许多农民最后变为佃农或者流民的主要原因。   顾君瑜不想看着这一天的到来,他现在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而且还跟上位者有切不断的渊源。   为了避免作假骗补贴的现象,审查资格的事就交给萧牧去做,反正他手下有八百精兵,这种繁杂的跑腿工作正适合他。   庄子经过地震的摧残,已无法住人,下仆都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中。但陆沉菀是女孩子,顾君瑜不会让她住那种简陋草棚,便只好搬去驿馆小住一段日子。   等楼家的人到了,他们再和萧牧回京。   夜幕悄悄降临,顾君瑜开始犯难。   毕竟早上破了例,想要恢复以前的常态,就横竖都觉得不对。   他和陆沉菀并肩走到院子,送陆沉菀到门口,顿下脚步,“早点休息,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就叫我。”   陆沉菀轻嗯一声,转身走进房间。   顾君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走向隔壁的房间。   陆沉菀坐在窗前,微微有些出神。   红儿端着一碗药过来,“王妃,王爷的药好了……咦?王爷呢?”   陆沉菀:“你送去隔壁吧!”   “为什么送去隔壁?”红儿糊涂了,“王爷在隔壁?”   “嗯。”陆沉菀淡淡道。   红儿奇了:“你们白天才好好的,怎么晚上便要分床了?王爷的病还没有好,身上又有伤,大夫还说不能沾水……”   红儿说了一通,劝道:“王妃,王爷身体为重,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分床?你过去好生劝劝吧!”   她把药碗递到陆沉菀手上,推搡着陆沉菀出了门。   “诶,你这小丫头,我罚你月银。”   红儿却毫不慌张,“要是能让王爷和王妃消除隔阂,红儿就算被你罚月银也乐意。”   陆沉菀拿她无辙,这丫鬟被她惯坏了。   陆沉菀端着药碗,站在顾君瑜的房门前,心中纠结不已。   她伸手,犹豫了下,终于鼓足勇气敲门。   就在这时,门忽然自内打开,陆沉菀伸出去的手没收住,一下拍在温热的胸膛上。   “王、王爷!”陆沉菀磕巴道,触电般抽回手。   顾君瑜手上拿着干净衣服,正准备去澡堂洗澡。   没料到门口遇上陆沉菀。   他瞟了一眼小姑娘的紧张和局促,又见她手上端着药,便接过手,“谢了。”   他接过药碗,也没请陆沉菀进去,就这样在门口咕噜几口喝了。   暗处的红儿见状,便笑着走过来,接过空药碗,“我这便去给王爷备水沐浴,王爷就别去澡堂了,大夫说王爷的伤口切勿沾水,得好生休养。”   红儿说完,匆匆离开。   顾君瑜和陆沉菀站在门口,气氛微妙。   陆沉菀在走与不走的边缘反复横跳,顾君瑜也看出了她的纠结,便替她做了决定,“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洗漱睡觉吧!”   在薄情与禽兽之间,顾教授选择薄情。   陆沉菀心中羞愧又懊恼,她咬了咬唇,“待伺候王爷上了药,我便离开。”   顾君瑜看她涨红了脸,似有些羞恼,就笑道:“你不用伺候我,把药留下就行,我一会儿自己处理。”   陆沉菀:“王爷自己能处理么?”   顾君瑜:“一点小伤而已,能处理。”   “王爷可是怕我纠缠?”她咬着唇,问出了一句让她羞愧难当的话。   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眼前之人,转身便要逃。   顾君瑜也愣了下,他没料到陆沉菀会这么想。   看她误会了,顾君瑜赶紧拉住她。   陆沉菀红着脸,哪还有勇气面对他,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她背对着顾君瑜,急道:“王爷请放手。”   顾君瑜看她这羞恼的样子,哪敢放手,这小姑娘对他的误会深着呢,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来挽救。   于是,他想了想…… 第25章 补10号二更+11号一……   顾君瑜微微用力, 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然后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   “抱歉,给了你这样的误会。”顾君瑜直接开口, “你很可爱,我从未有过怕你纠缠这一类的想法。”   温柔低沉的声音如和风细雨, 能滋润人心。怀里的人渐渐平息,她被温暖的怀抱簇拥着,心口有点泛酸。   紧接着,便是深深的懊悔:她怎么能问出那样的话?安王会如何看她?   感觉怀里的人安静了,顾君瑜便放开了她。   陆沉菀低着头, 一言不发, 像个因犯错而内疚的小孩。   顾君瑜将手放在她头顶, 倾身低头与她平视, “你先回房,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陆沉菀五味杂陈,怔怔地看着他,她从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看到了满满的真诚。   这样的安王让她倍感羞愧,她轻轻点头,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红儿过来时看到房内只有顾君瑜一人, 愣了一下, 不过在顾君瑜视线扫过来时,她恭顺地低了头,将水倒入屏风之后的浴桶中。   等水备好,红儿恭敬问道:“王爷,你的伤不能碰水,奴婢去请王妃过来伺候王爷沐浴。”   顾君瑜放下手上书卷,瞥了她一眼, “王妃不是我的仆人,我也没到不能自理的境地,无需专门劳她伺候。我与她之间的事,也不需旁人指点。”   红儿自知失言,赶紧应了一声是,退出了房间。   顾君瑜泡在浴桶中,脑子也突突的疼。   陆沉菀才十六岁,根本就还是个中学生,他一个二十八的成熟男人哪可能对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有两性方面的想法?   这岂不是跟禽兽无异?   顾君瑜自认是个传统的人,他对另一半的年龄考虑在±5之间,超出这个区间容易产生代沟。   现在多出一个未成年小娇妻,顾君瑜觉得这种关系时时都在挑战他的道德底线。   不过陆沉菀生活在这个年代,和他的想法肯定不一样。   他掬了一捧水,拍打在脸上。   都是他的错,不该走错房间,把这微妙的平衡关系打破。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顾君瑜草草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走了出去。   陆沉菀的房门没关,红儿刚从里面出来,顾君瑜瞟了一眼屋内,见陆沉菀正坐在窗前发呆,便抬腿走了进去。   “还在生气?”   陆沉菀回神:“没有。”   顾君瑜:“那帮我包扎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先前的尴尬,陆沉菀有点别扭地转头看向他处,“王爷不是自己包扎么?”   顾君瑜:“我改主意了,还是菀菀处理得更好一些。”   他厚着脸皮将手伸了过去,故意将被水浸泡过的伤口给她看。   陆沉菀皱眉,破皮的地方血肉模糊,有点化脓迹象,“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沾水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伺候,这驿馆也有那么多下人供你使唤……”   顾君瑜见她一连串说这么多,不禁轻笑,“我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这种伤口几天就好,你无需担忧。”   洗澡本就是极为隐私的事情,他哪会让别人伺候?   陆沉菀见他丝毫不拿身体当回事,心中不禁来气,便将他的手推回去,“王爷还是等着自愈吧!”   “嘶!好疼!”顾君瑜吸了一口冷气。   “你……”陆沉菀看他痛苦,便又拉回他的手,对着那些淌着血迹的地方轻轻吹气,温柔的气息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掌心。   顾君瑜不由得抿唇而笑,这小姑娘真是太有趣了。   陆沉菀察觉到一丝不对,便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顾君瑜笑意盈盈的眼。   那笑容温柔中又带着一点点狡猾,陆沉菀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她脸色一红,在他伤口附近按压了一下,“那也是王爷自己作的。”   这次是真的有点疼了,顾教授也算自食恶果。   陆沉菀低头给他上药,昏黄的灯火映照着那张认真的小脸,漂亮得不可方物。   等她处理完,顾君瑜叫了她一声:“菀菀。”   陆沉菀抬头看他:“王爷还有何事?”   顾君瑜在心中思忖了一番,道:“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你是我妻子,这一路不离不弃跟着我,我很感动,但你不需要像仆人一样处处照顾我,我……也会心疼。”   陆沉菀心口一酸,眸子有点润,顾君瑜伸手帮她拂去眼角的泪珠,“傻姑娘,今后不要瞎想。你照顾我这么就,今后换我照顾你。”   不过能和小姑娘把话说开,他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落下。   这场地震之后,顾君瑜要做的事情比以前更多。   除了救济灾民、重修庄子,他还要继续找野生雄性不育稻,进行各个品种的水稻杂家实验。   大夫的药还是很管用,他的手两天后就好了许多,已经开始结痂,只是使力还有些痛。   不过杂交水稻的实验却等不了他了,水稻的花期本来就非常短,要做实验得挑准时间。   晨曦初起,顾君瑜和陆沉菀早早来到庄子上。   他一来就发现这里多了两个人,这两人长得非常壮硕,正在院子里劈柴。   “安王爷!安王妃!”那两人见了他们便停下手上的活,对他们抱拳作礼,“我们住在杏花村外,我叫赵乾,这是我弟弟赵立。多谢王爷救了虎儿一命,我们无以为报,今生但凭差遣。”   顾君瑜倒是听村民们说过赵家情况,这两兄弟是多年前逃到这里的流民,因无土地可种,他们平日便在山中打猎维持生计,日子倒也过得去。   地震那天两兄弟刚好狩猎未归,幸得顾君瑜相救,赵家媳妇儿子才安然活着。他们赶回来听说了家中的事,赵乾便和他媳妇商量了番,决定到安王这边做几个月的苦力报恩。   顾君瑜问:“你们家中的情况怎样?”   赵乾:“周里正已经让我们迁到村里去住了,我们搭了一个草棚,暂且可以度日。”   顾君瑜这里正好缺人手,便没和他们客气,打算先留他们做短工,这两兄弟也可以补贴一些家用。   “那你们随我来。”   顾君瑜让陆沉菀带上剪刀等工具,叫上赵家兄弟和萧牧派来保护他的侍卫一同去了田间,教他们给水稻杂交的操作办法。   除了用野败杂交,顾君瑜也需要对现有的一些品种进行杂交,看看各品种杂交后代的数据。   他的手疼,不方便施展,便让陆沉菀对已处理的植株进行标记,并用炭笔记录在纸上。   侍卫们心中日了狗,让他们杀人,他们或许更擅长一些,捣腾什么农田活?他们严重怀疑安王是不是因流放受了刺激,尽捣鼓这些神叨叨的事。   不过他们也只能心中吐槽,不敢嘴上说出来。本想敷衍做个样子,奈何安王却像长了火眼金睛,稍有不对就要让他们做到满意为止。   赵家兄弟虽然也感到奇怪,不过安王是他们的恩公,安王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倒比萧牧的侍卫处理得好多了。   陆沉菀跟在他们身后,晨风吹起她的鬓发,在她脸畔飞舞,时不时带出一丝丝痒。   她放下炭笔,随手抓了几下,将被风吹乱的发别到耳后,又跟上顾君瑜的步伐。   顾君瑜回头看她一眼,正要跟她说记录内容,不料话没说出口,却先轻笑出声。   陆沉菀被他突然而来的笑意搞得莫名,不解地看着他,“王爷笑什么?”   顾君瑜指了指自己脸颊,示意她:“脸花了。”   陆沉菀低头看自己的手,忽然明白过来,她涨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不想被人看到。   她抽出巾帕,在脸上胡乱擦拭,又想起顾君瑜刚才的笑意,心中不禁有几分窘迫与懊恼。   小猫变成了小花猫,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她擦了半天没擦干净,反而将黑色的地方晕染开了,顾君瑜接过她手上的巾帕,“跟我到这边来。”   顾君瑜拿着手绢走到前方的渠沟处,这里有一小股活水,是从山上的水池慢慢流下来的,水质清澈干净。   他将手绢用水沾湿,再给陆沉菀擦脸。   陆沉菀的头垂得很低,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你不抬头,我怎么给你擦?”   他的声音温雅低沉,像春日缱绻的风,吹过陆沉菀的耳畔。随后他一手托起陆沉菀的下巴,另一手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污迹。   陆沉菀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她眼前是安王专注的脸,这种专注给了她一种错觉——一种被他捧在掌心疼爱的错觉。   她的脸颊在发烫,冰冷的手绢贴着她的肌肤,却丝毫起不到降温效果。   “我、我自己来。”陆沉菀感觉自己的舌头打结了。   顾君瑜笑道:“马上就好。”   他替她擦弄花的鼻头,小姑娘的鼻子长得极好,微微驼峰,翘鼻头,鼻翼较窄,十分精致。   看着她双颊泛红的娇羞模样,顾君瑜又有点想欺负她了,他屈起食指,在她鼻尖刮了下,“人小鬼大。”   陆沉菀:……   顾君瑜又将她的手也细细擦净,再折了一片嫩叶草,将炭笔下部分缠上,只留了个笔尖,“这样就不会把手弄脏。”   陆沉菀恍恍惚惚,接过炭笔,脑子里全是顾君瑜温柔带笑的脸,以及那句意味不明的“人小鬼大”。   傍晚,顾君瑜回到驿站。   萧牧已在此等候多时,见顾君瑜回来,便将这三日走访的情况给顾君瑜一一回禀。   “王爷乐善好施,乃百姓之福。此等小事,交由刘大等下人去做即可。不过就目前看来,这些灾民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钱,而是没粮。”萧牧道。   本来当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去年的存粮大部分家庭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次地震也让许多家庭。   顾君瑜:“那就让曾波和附近几个县开仓救人。”   萧牧点头以示赞同,这种事情就该扔给地方官去处理,不然朝廷养他们做什么?!   萧牧:“王爷,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顾君瑜:“萧大人先把开仓救人之事落实了再走吧!”   萧牧脑子里有很多问号,听安王这意思……又让他去跑腿?!   符阳,许家书房。   “这安王到底何时动身?萧牧今日来要我开仓救人,我现在哪有粮食给他们?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了我们把官粮给了安成磊?”曾波疑道。   许老爷:“现在别管这么多,就将庄子里那些霉变的粮食发给灾民。我猜他们应不知晓,不然定赶着回京上奏了。”   曾波略微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他又问:“你说安大人这步棋有几分胜算?”   许老爷:“甭管多少胜算,我们送了他那么多银子、粮食,盐井也分他一半了,他若出事,你我都得受到牵连。”   曾波:“说得也是,到时候我再派些人去支援,断不能让安王和萧牧回到京城。”   许老爷:“都是那不肖子惹的祸!你说他怎一点都没继承到我和他娘的长处?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怎能这么蠢,竟被安王利用?!”   正站在窗边的许航紧了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顾君瑜洗了澡,这几日天天都在田间忙活,被那禾苗叶划过的手臂腿脚又痒又难受,洗了澡才终于清爽。   他正打算去隔壁找陆沉菀,教她一些简单字符和育种方面的基本知识,今后她也可以帮着单独负责一些小实验。   才跨出门,红儿就道:“王爷,刘大哥在院外等你。”   刘大前来找他定是有事,顾君瑜走了出去。   刘大手上拿着一封信,“王爷,许公子的人让我转交给你。”   顾君瑜拆开看了眼,许航约他去百花楼,说是有要事。   掐指一算,他和许航相约的三个月之期已经过了,他还以为许航不会再来找他了呢。   没想这人狗胆倒不小,知道他要回京了,还敢约他出去。   刘大:“王爷,许航此人不安好心,还请王爷慎重与他接触。”   顾君瑜暗自琢磨片刻,道:“我自有分寸,你随我前往。”   说完,他想还是该给陆沉菀说一声,便又折回院子。   红儿正在陆沉菀的门口守着,“王爷,王妃在沐浴。”   顾君瑜想了想,“那你一会儿给她说一声,我有事出去一趟。”   除了驿馆,刘大问:“王爷去何处?”   “百花楼。”   “百花楼?那不是青楼么?”刘大吃了一惊。   那王妃……   刘大不敢多问,他心中有个一直不解的疑惑,王爷和王妃感情明明很好,但他却隐隐听说两人在驿馆是分房而居……   百花楼前,香风扑鼻。   顾君瑜有些不适,上辈子连夜店都不去的顾教授,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进这种风水场所。   刘大心中纠结了许久,终是劝道:“王爷三思,许航约你来此处,定没安好心。”   顾君瑜不以为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许航应该还没胆大到在这里杀他,除非许航自己想死。许航这种贪生怕死之人,为了活命和富贵,连亲生父母都敢杀,定然不会自寻死路。   刘大心中叹了口气,随顾君瑜上了百花楼。   顾君瑜想尽早解决尽早离开,殊不知这一幕却被熟人看了去。   “萧大人,那不是安王?”   “安王怎去百花楼?”天天跟在顾君瑜身后被塞了满嘴狗粮的姚侍卫奇道。   “安王也是男人,男人寻花问柳多正常?”   姚侍卫觉得难以置信,“萧大人,可要小的跟上去……”   萧牧手一扬,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他摸着下巴,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意味来。   顾君瑜长得英俊贵气,身材修长笔挺,一进春风楼就赢得无数娇娘芳心。   更有大胆者,直接上前撩拨。   “我已有约,姑娘自重。”顾君瑜皱着眉,推开贴上来的女人,走着六亲不认地步伐,直接上楼。   “此人是谁?怎生如此无趣,唉,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甚是面生,也好生有趣,他欲寻自重的女子,来这青楼作甚?”   “我倒觉得这位公子性情直爽,温良如玉,若能得之一顾,亦足矣!”   几名烟花女子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顾君瑜来到许航约他的房间,许三正在门口等着,见他过来,赶紧请他入内。   刘大亦要进去,却被许三拦住了,“我家公子只见王爷一人。”   顾君瑜给刘大递了个眼神,“你就在门口等我,我若有事,会叫你。”   刘大只得却步。   出乎顾君瑜意料,屋内竟只有许航一人。   纨绔来烟花柳巷不寻欢作乐,看来他是不敢声张了。   “王爷终于来了,请入坐。”   顾君瑜坐定,“许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约本王出来,所为何事?”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约定之事这么快就忘了?”许航道,“说来王爷可真不够意思,我帮你杀了陈藤讯,你却只给我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欸,许公子此言差矣,我只说罗九曾去过邵州,并没说他现在就在邵州。况且我若帮你解决了心头大患,焉知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顾君瑜毫不避讳。   许航冷哼一声,酸道:“你可知为了陈藤讯之事,老家伙打了我一顿,关了我整整两个月。王爷倒好,撇得干净,马上便要回京飞黄腾达了。”   “就因你杀了一人,他便这般待你,若知你要杀他儿子,不知许老爷又将如何?”顾君瑜好心情提醒。   许航被扎中心窝,“王爷不用恐吓我,符阳到京城千里之遥,这路上也是危机四伏,并不比我的处境好。我知哪些地方有伏兵,王爷若是愿将罗九现在的行踪告知我,我也愿为王爷化解路上之忧。王爷的命可比罗九的贱命高贵多了,这笔买卖横竖都是王爷划算。王爷以为呢?”   顾君瑜:“其实许公子也有第二种更妙的选择,可永绝后患。”   许航狐疑地看着他。   顾君瑜:“除掉许老爷和曾波,许家家产就永远都是你的,也无人能威胁你,罗九死活根本不算什么。”   “王爷当我真草包呢?除掉了他们,我也是独木难支,我只想当个纨绔。”许航道。   顾君瑜不做评价,和他交换了各自知晓的信息。   “老头子怕我坏事,最近看管得紧,我先走了。安王还是先在这里好好玩一两个时辰吧,省得出去被藏在暗处的眼睛看到。”   许航说罢起身离开。   许三跟在许航身后,低声问:“公子,安王可有交代?”   “嗯。”许航沉着脸。   许三:“他之话可信么?”   “不可信也没事。”许航阴森森道,“你将手下集结起来,到时候我们坐收渔利,将他们一并铲除。”   萧牧手下有八百精兵,曾波等人想对付安王,也不是那么容易,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他再伺机而动。   刘大走进房间,“王爷,我们也回去吧!”   顾君瑜以手扶额,似在沉思。   紧接着,门又打开了,一名女子抱着琴走进来。   顾君瑜皱眉,正要起身离开,那女子跪地道:“公子留步。许公子说外面有人盯梢,让奴家定要留下公子至少半个时辰。”   顾君瑜考虑片刻,复又坐下,对刘大耳语了几句。   刘大点头离开。   那女子点了香炉,抚弄琴弦。   顾君瑜对她挥手,“我不听琴,你先下去。”   女子还欲说点什么,不过对上顾君瑜那锐利的视线,她又生了些惧意,退出了房间。   陆沉菀洗完澡,红儿端来一盘梨儿和杏干。   陆沉菀:“给王爷也送些过去,别都送我这里。”   红儿:“我刚要给你说,王爷出去了。”   陆沉菀闻言,顿下擦头发的动作,“他可有说去了哪里?”   “王爷走得急,奴婢没问。王妃若是担心,何不去外面找找?”红儿轻笑道。   “小丫头再乱说话,我便撕嘴了。”   天色已暮,星辰缀满夜空。   陆沉菀有点心不在焉,安王这么晚了会去哪里?   她知道想阻止他们回京之人多如牛毛,陆沉菀不敢在这种时候大意。   她梳妆拾掇了一番,叫上红儿起身出门。   院子门口,隐隐可听两个侍卫在聊天,似乎在聊安王,不过谈得小声,听不太真切。   陆沉菀走出去,两侍卫吓了一跳,忙恭敬打招呼。   红儿道:“王爷去了何处?你们可知?”   侍卫支支吾吾,“属下不知。”   红儿不信,“你们刚才明明在聊,还敢欺瞒王妃?”   侍卫这才犹犹豫豫答道:“王爷好像去了青柳巷。”   “胡说,王爷去那种地方作甚?”红儿立马反驳。   “我也是听人说的,王爷兴许是有事……”   他们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是引人怀疑。   红儿气愤异常,不过陆沉菀的表现却十分沉着,她并不相信。   恰好萧牧来了,“王妃在此,休得胡言!”   “萧大人,给属下十个胆,属下也不敢胡言乱语啊!真有人见着王爷进了百花楼……”   萧牧:“王爷一人怎会去百花楼?”   侍卫:“王爷非是一人,身边有刘大。”   “王妃,下官也正有事要找王爷协商。王爷定是被小人蛊惑了,我们先去找刘大,再寻王爷回来。王爷身份尊贵,可不能在外出差池。”   陆沉菀心有疑虑,不过终究放不下心来,“劳烦萧大人带路。”   红儿忧心又气愤,她一面担忧王爷真的去了青楼,王妃伤心;一面又气愤这些侍卫口无遮拦,王爷那么好的人,对王妃又如此上心,怎会去寻花问柳?   不过想着王爷王妃成婚如此久,却还分床而睡,红儿又对安王没了信心。   她担忧地看向陆沉菀,却见陆沉菀似乎……很平静?   来到青柳巷,萧牧让手下去进去,“把刘大带下来问话即可,不要声张出去。”   侍卫领命进去。   与此同时…… 第26章 补11号二更   萧牧站在离百花楼不远不近的路旁, 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倒有几分出乎意料。   若是寻常女子听闻丈夫寻花问柳,多少应该有些失望、伤心之类的情绪才对, 尤其是安王和安王妃平日感情还不错,这种情绪更难遮掩。   可眼前的安王妃却出乎寻常的平静, 完全看不出什么喜怒。   萧牧略微一想,开口打破沉默,“圣上一直盼着王爷早日归京,我也是怕王爷遇上不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寻王爷回去。还请王妃别多心, 王爷是个风雅人, 兴许只是来此听琴赏曲……”   “萧大人不必多言, 我相信王爷。”陆沉菀轻轻摇头, 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萧牧一愣,随后笑道:“难怪王爷与王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王妃果真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能及。”   红儿心中暗恼,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表面说得这么好听, 谁知他是不是暗讽王爷对王妃只有礼节?   “王妃聪明贤淑、明辨是非, 不为谣言蛊惑,能娶她为妃,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一道温雅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萧牧脸上的笑容一凝,他转过身,只见安王正站在离他不远处,身后还跟着刘大和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   萧牧心下诧异:安王进去这么快就出来了?!   萧牧上前,正要作礼, 又听顾君瑜道:“本王老远闻着一股熟悉酸味,没想循着便走到这里。不知几位在此做什么?”   萧牧的动作顿了下,继续作礼回道:“王妃担心王爷安危,下官特地带王妃出来寻王爷。符阳如今不太平,还请王爷勿要独自出门。”   顾君瑜幽幽扫他一眼,萧牧顿觉脊背冷飕飕的。   “夫君。”陆沉菀声音软甜,连尾音都仿佛带着上扬的喜悦。   自从顾君瑜说不必叫他“夫君”之后,陆沉菀几乎很少这样称呼他。   不过今儿这声“夫君”像掺杂了满满的糖,亲昵、甜蜜,让顾君瑜的心都软了几分。   他将背着的手递到陆沉菀面前,“刚才随谢公子去银楼看了刚到的新品,随手买了两样,你看可喜欢?若不满意,我们再去挑。”   他将掌中巾帕摊开,里面躺着一对盘金珍珠耳坠和一支金丝颤珠簪。   陆沉菀眼里像照进了光,波光潋滟,“喜欢,很漂亮。”   红儿心中突然就畅快了,她笑盈盈地对萧牧道:“萧大人,我就说你们看花眼了吧?王爷心中只有王妃,怎会去百花楼?”   萧牧面无表情作揖致歉:“确实是手下之人看花了眼,还请王爷莫怪。”   谢浩然有点明白过来。   他初识安王时,觉得安王小气、贪利,但相处久了,却不觉中被安王的魅力折服。安王不拘小节,对安王妃专一、深情,又有一颗正义爱民的仁厚之心。   他觉得有必要帮着澄清,便道:“王爷刚才在青柳东巷探望受灾百姓,我正巧遇上,而后邀王爷一路去了银楼。”   此时去百花楼寻人未果的侍卫也折返回来,见安王正站在陆沉菀身边,一个个都像见了鬼一般。   顾君瑜的视线扫了他们一圈,最后飘到萧牧身上,“萧大人,不知是谁告知你本王去了百花楼?”   萧牧:“下官定好好清查,给安王一个交代。”   顾君瑜:“是该好好整顿了,若我锦国精锐一个个都如长舌头般搬弄是非,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王爷所言甚是。”萧牧恭顺道,他这次算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安王反将一军了。   顾君瑜和谢浩然道了别,跟萧牧等人回了驿馆。   到了驿馆后,顾君瑜对陆沉菀道:“菀菀,你先回屋,我与萧大人商量点事。”   萧牧一听安王说谈事,心中就莫名戒备起来。   上次谈事,他便没日没夜跑了大半个黔州,就为了调查受灾情况。   萧牧与顾君瑜去了议事堂,请顾君瑜上座:“不知王爷找下官何事?”   顾君瑜:“本王之事不急,萧大人先查是谁造谣本王去了百花楼。今日若非谢公子帮本王澄清,本王如何向王妃解释?”   萧牧懵了下,这男人上青楼多正常?此乃雅事,世间有几个男人不狎妓?   文武百官、风流才子等更是以此为乐。   就算安王妃知道了,那也顶多是闹点小脾气,不可能真跟安王闹开。   萧牧只是想以此给安王找点堵,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安王不肯配合他回京,还让他天天跑腿,萧牧心中多少是不服气的。   不过这事终究是自己失算,萧牧也没法推脱,只好将刚才去青柳巷的几名侍卫叫进来问话。   那几名侍卫本就是得了萧牧的授意,如今知道安王问罪,一个个都慌了神。   姚侍卫默了下,跪地道:“是属下看错了,请王爷责罚。”   “看错了眼便妄下结论,毁我名声,萧大人,你说该当何罪?”顾君瑜板着脸问道。   萧牧心中更懵:安王竟然这般厌恶风月?男人好风月实乃雅事,怎地跟毁名声扯一起了?   “便罚半年俸禄,降职一等。”萧牧可以肯定安王是故意找茬,只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顾君瑜:“本王听闻姚侍卫家中有妻儿老母要养,这半年俸禄便算了。”   “还不快多谢王爷!”萧牧对姚侍卫道,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姚侍卫:“多谢王爷宽仁!”   没想萧牧这一口气才松下去,顾君瑜便又道:“我也有一事要与萧大人商量。”   萧牧:“王爷请讲。”   顾君瑜:“本王今天去青柳东巷时,见着那里的灾民挤在一处,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萧牧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陡升:“不是让曾波开仓放粮了么?”   “曾波发给他们发的全是霉变的粮食,就连老鼠都不吃,人怎能下咽?”顾君瑜心情沉重,他去时看了那些谷物,已不知霉变多久,完全烂透了。   他正色道:“萧大人,此事需你暗中调查,务必查清这些稻谷从何而来,为何官仓里全是这种霉变粮食。”   萧牧:……   他是来接安王回京的,不是来这里体察民情惩处贪墨的!   萧牧心中叫苦不迭,那曾波关他们屁事,就算要管,也自有州府来管。   况且曾波敢这么明目张胆,身后肯定有人撑腰。而胆敢在他与安王面前还这么不知收敛,可见这撑腰之人大有来头。   顾君瑜走上前,“我知萧大人是个聪明有能力的,由你出手,定不会错。等帮着这些灾民度过眼下难关,我们便回京。”   萧牧:“王爷谬赞,下官受之有愧。只恐此事下官有心无力……”   “萧大人不要妄自菲薄,今天城中灾民还向我夸起你。你不妨就让姚侍卫去深入调查,他的消息这么灵通,本王去了哪里都知道……”   萧牧很后悔,他就不该图一时之快,落下这种把柄到安王手上。   “下官只能尽力而为。”萧牧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顾君瑜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萧牧被他拍得身体僵硬,等他走远,才郁闷地叹了口气。   顾君瑜在百花楼时,让刘大在外面探查了一番,确定没可疑人之后便迅速离开了百花楼。   那青柳巷的尽头便是灾民聚集之地,顾君瑜对曾波这种官员不放心,便去视察了一番,没想竟然真查出曾波发霉变谷子给灾民这事。   有时候面对这个时代的黑暗面,顾君瑜也觉得很无力悲愤。   想要改变这些现状,还需要做很多努力。   “王爷回来了,我去厨房热牛奶。”红儿见顾君瑜进屋,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顾君瑜眼尖地瞟见陆沉菀收了东西,便道:“藏着什么?”   “没什么?”陆沉菀眼神躲闪。   顾君瑜微微倾身,抽走她背在身后掌心的簪子,“有什么好害羞的?来,我给你插上。”   “天黑了,又不出门,戴上干什么?”陆沉菀道。   “谁说在家就不能戴?我听说女子爱美并非为了给别人看,而是可以取悦自己。”他将发簪给陆沉菀插上,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很适合你。”   陆沉菀被他夸得脸颊发烫,娇嗔看他一眼,“可我听说的却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说到一半,她又觉得这话太暧昧,女为悦己者容岂不是表露了她的心迹……   不过顾教授没那么敏感,根本就没有陆沉菀想的那么多,今晚之事他还是决定跟陆沉菀坦白。一家人之间不该有那么多秘密,不然很容易将信任打破。   他坦言道:“菀菀,其实我今晚确实去过百花楼,许航约我去的。”   陆沉菀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不过除了这点意外,陆沉菀倒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只淡淡说:“其实我知道。”   “哦?”顾君瑜倒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我相信王爷事出有因。”陆沉菀道。   小姑娘的信任是不是太盲目了点?   顾君瑜感动之余,便又教她:“女孩子多长一个心眼并没错,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就算是对我,你也要先弄清楚情况,骗子可是不会主动承认的……”   “但是王爷对我坦言了。”陆沉菀道。   这逻辑可不是这样的。   顾君瑜想起自己替代了安王,就随口说道:“也许我也有秘密骗了你……”   陆沉菀伸手轻轻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了后面的话。   她认真看着他的眼,软语问道:“那王爷就骗我一辈子好不好?” 第27章 梅子酒   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甜蜜暴击, 而且还是成倍的。   小姑娘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顾君瑜看着她诚挚、期待的眼,喉咙忽然有点紧,再也讲不出劝诫的道理。   唇上的指尖微凉, 仿佛压住的不是他的唇,而是他的心。   他轻轻握住压在他唇上的微冷指尖, 唇角微微扬起,郑重回她一个字:“好。”   刹那,似有光点亮了那张清丽绝尘的脸,澄澈的眸底漾起了笑,带出一波潋滟生辉的光华。   顾君瑜简直甜到了心坎, 这么乖巧的小朋友真是让人想好好宠着。   他看今天天色已晚, 不方便再教她东西, 便摸摸她头顶道:“一会儿喝了牛奶早点休息, 我们明早去庄子看看。”   现在天气热,去迟了会很热。田庄的豆子快要收割了,可能是开垦时用火耕法处理过,今年的豆子收成还不错。   顾君瑜起身准备离开,红儿端着热牛奶走来,笑着说:“王爷, 牛奶喝了再走呗!”   顾君瑜只好又坐下, 和陆沉菀一起喝睡前牛奶。   这牛奶是庄子上的奶牛产的,而那奶牛则是顾君瑜花了大价钱托来往益州的商人买来的。   多喝牛奶可以增进营养,陆沉菀正是长身体的最后阶段,顾君瑜不想耽搁她最后的生长机会。   不过陆沉菀却是花了很久才接受了早晚一杯温牛奶的生活习惯。   京城,景王府。   锦衣华服的青年在书房慢慢踱着步,头发花白的老者看了信,问屋内的另一青年:“不知燕青有何看法?”   吴燕青道:“学生要先恭贺王爷和老师了。”   “喜从何来?”锦衣青年问。   吴燕青缓缓吐出八个字:“天罚灾厄, 神明示警。”   锦衣青年顿下脚步,略一思索,抚掌笑道:“妙!既然安王送来几本破书就能被说成仙人相助,那这一场地动便是他逆天而行、施用妖法,而该得到的天惩!呵,父皇想让百官信安王得了仙书,本王便以彼之法还以彼身,我倒要看看父皇这次又怎么为安王辩解!”   翌日,下朝后。   戚淮在内侍的带领下走进大殿,一本奏折落到他脚边。   “这群大逆不道的废物,平时做啥啥不行,妖言惑众倒是很有一套!好啊,好得很!”天子震怒道,殿内落了一地的奏折。   内侍吓得双腿一软,赶紧跪地,俯首去拾地上奏折。   “不用捡了!给朕滚!”天子不耐道。   内侍吓得一哆嗦,退出了大殿。   “臣见过皇上。”戚淮拱手作礼,“请皇上息怒,切莫气坏了龙体。”   天子道:“你要朕如何息怒?他们就差逼宫了!什么不祥之兆、天示惩罚,不过是想要挟朕,想阻止阿瑜回京罢了!咳咳——”   戚淮略微沉吟,上前帮天子顺气,劝道:“皇上,依臣之见,事已至此,不若以退为进,就让安王在黔州稍待一些日子。安王才能卓越、沉稳聪颖,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等这阵风头过去,皇上再招他回京,想必不会有如此多阻挠。”   数日前,皇上得了安王写的稼穑要术的手札及送来的果木,以安王有仙人指点为由,欲召安王进京,还派了亲信萧牧去接安王。   不料安王没回来,却正好遇上黔州益州地震。朝野上下过半官员便将矛头指向安王,说安王施展邪术,这场地震便是上天的示警。一群大臣在朝堂上纷纷附和,把皇上气得够呛。   听了戚淮的话,天子神色稍缓,颓然坐回到龙椅上,“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戚淮:“只查到安成磊,剩下的账本被毁了。”   天子皱眉,“此事暂搁,你先回黔州。”   戚淮:“是。”   天子长长叹了口气,“戚爱卿啊,阿瑜心肠太软,你在黔州一定要多多照看着他。朕此生之憾有三:一是没听楼公之言,养虎为患;二是准楼公还乡,致使边患重现;三则是只教了阿瑜为君之仁,未教他为君之狠。朕如今年纪大了,诸多事情越发身不由己,若就这般登仙了去,倒也一了百了。”   戚淮忙道:“皇上正值盛年,何以出此言?请皇上放心,臣就算拼了命也定会力保安王周全。”   天子颓然眼神忽然锐利起来,“朕不只要你保护他,亦要助他有一番作为。”   戚淮随即明白过来,安王若要回京,定得有所建树,才能堵住百官之口。   “今后每个月派人给朕传一次信,朕一会儿拟道密旨给你,你此去该惩之人便严惩,切勿漏放。还有,让萧牧别回来了,安排他顶上符阳县令之位。”   戚淮:“臣领命。”   皇上:“退下罢!”   戚淮告退,天子又将藏于暗处的一只青花陶罐取出,尝了一勺枇杷膏,本该香甜的味道忽然多了一丝苦涩。   十里亭,送别亭。   容貌清俊飘逸的男子伫立长柳之下,时光对貌美之人似乎总是仁慈些,即使年过而立,他依然如清风朗月,清绝出尘。   城门方向,两匹骏马正奔腾而来。   行至长亭处,马蹄渐歇。   “陆大人在此等谁?”   中年男子:“听闻戚大人今日离京,特来给戚大人送行。”   戚淮下马回礼,客套道:“能得陆大人亲自送行,下官受宠若惊。”   两人寒暄了几句,戚淮道:“陆大人若无他事,下官便先走了。此去路迢,不然下官要露宿荒野。”   陆依霖这才道:“陆大人赶路,那我便不多加耽搁,只有一物,还请戚大人帮忙转送。”   说罢,陆依霖将一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戚淮,“此乃小女生母遗物,麻烦戚大人转交与她。”   戚淮未接,狐疑地看了面前美男子一眼,“陆大人既然放不下心,何不亲自派人去探望一趟?”   陆依霖面色有点难堪,“她与陆家已再无关联,戚大人不愿忙这个忙便算了……”   “那下官便先行告辞。”戚淮道。   陆依霖面色一沉,没想戚淮竟这么不给面子。看着戚淮就这样跨马离去,他跟着走了两步,似想再说点什么,终究是放下了那只欲作挽留之态的手。   萧牧最近几日眼皮直跳,他总觉得像有什么倒霉事要发生。   正这么想着,安王和姚侍卫几乎同时来了。   顾君瑜一来便道:“看来萧大人办事效率果真高。”   萧牧额头突突疼,忙问姚侍卫:“可有查到什么?”   姚侍卫将物证呈上,又将绑了的两个人证进来。   一番审问之后,顾君瑜和萧牧心中都有了底,曾波确实动过官粮,除了层层贪污之外,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曾波运送了大量官粮到益州。   目前看来,贪污倒算小事了,毕竟锦国的贪墨之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益州乃天府之国,素来富庶,理应不需黔州这种蛮荒之地提供粮食才对。曾波运大量粮食过去,此举只有一种可能——益州养着大量私兵。   而益州目前是安成磊坐镇,其幕后主人是谁,昭然若揭。   姚侍卫:“不知这两人怎么处理?”   萧牧看向顾君瑜,顾君瑜略微一想,“关起来,一同押回京。”   姚侍卫将人证带下,萧牧主动对顾君瑜道:“王爷,此事干系重大,我觉得暂且先别声张也妙。我们目前首要任务是赶紧回京,此地不可再久留。”   益州离符阳如此之近,若益州私养大量兵马,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萧牧只想尽早回京交差。   顾君瑜知道萧牧的打算,不过若安成磊真的私养了大量兵马,他们就这样急匆匆上路,没准挑战性更大。   “萧大人,依我之见,不如先控制住曾波。此人目无王法,连萧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他都不放在眼中,可见他早有后手。至于是什么后手,我想萧大人比我清楚。”   萧牧有些被他说动,“王爷有何对策?”   顾君瑜:“先控制住他,借他之手,引君入瓮。”   萧牧迟疑地看向他,渐渐似明白过来。   不过萧牧心中也有个疑惑,他与安王倒也不是最近才认识,以前在京城也偶有打照面的机会。   在他印象中,安王是个有些理想化的人,心无城府,怎眼前之人却满腹谋划?   兴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顾君瑜不知他心中的疑惑,“此事便有劳萧大人了。曾波和许家贪了百姓那么多东西,也是时候让他们将抢来的粮食还给百姓了。”   萧牧:……想他一个从三品武官,却总被按着头处理这些七品县令的芝麻小事……   交涉了曾波之事,顾君瑜回到院子,这次是真的要准备离开符阳了。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光与影在庭院中的高大乔木下变幻出一片片斑驳。顾君瑜站在窗前,心中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王爷。”娇软的声音叫他从遐想中拉回。   顾君瑜转过身,便见陆沉菀手上抱着一只小坛子走来,看上去有些像酒坛。   “怎没有去午睡?”顾君瑜问道。   陆沉菀:“太热睡不着,这是兰姑娘刚派人送来的冰镇梅子酒,过来尝尝吧!”   顾君瑜走过去,陆沉菀从桌上取了两只杯子斟满。   梅子酒的清甜味道飘散开来,顾君瑜端起喝了一口,又冰又酸又甜,味道还不错。   这个年代想吃点冰冻东西可不容易,还得有冰窖才行,这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奢侈。   “王爷有心事?”陆沉菀问道。   顾君瑜对她宽慰一笑,“也算不上什么心事。我们这两日起身回京,你把自己要收拾的东西提前收拾好吧,省得落下了。”   陆沉菀:“嗯。”   因天气太热,闲暇无事,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喝着梅子酒。   顾君瑜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禁劝道:“梅子酒虽好喝,但也不能贪杯。”   这梅子酒度数不高,充其量只能算果酒,不过陆沉菀在他眼里还是个未成年,他也不知道陆沉菀的酒量如何,喝醉可就不好了。   “嗯,我没有贪杯,我还清醒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有点儿兴奋。   顾君瑜笑了下,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酒是有后劲的,等你都知道不清醒了,那就有你受了。”   陆沉菀被他碰了下,表情变得有些呆萌,她定定地看着顾君瑜,脸颊倏尔更红了。   “真醉了?”顾君瑜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问道。   “我没醉。”   顾教授显然不信,他用手背轻轻试了一下她的脸颊,没醉的话脸不会这么红这么烫。   “剩下的酒我给你留着,下次再喝,今天只能喝这么多了。”顾君瑜将酒坛子封好。   陆沉菀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头去,脸都快要贴到桌子上了。   顾君瑜没想到小姑娘的酒量竟然这么差,连果酒也能喝醉。他只好问道:“能走么?我扶你去睡觉。”   陆沉菀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能走。”   接着,顾君瑜看她迈着步子直接朝自己的床走去……   顾君瑜:…………   为了避免醒来的尴尬,他走上前提醒道:“你走错了,这是我的床。”   陆沉菀十分认真地思考着,随后拉起他的手,“我没有走错,你睡了我的床,我也要睡你的。你睡里侧,我睡外侧。” 第28章 活捉安成磊   顾君瑜被她弄得啼笑皆非, 可惜这里没有摄影器材,不然真该拍下来,等她醒后给她看看。   陆沉菀站立不稳, 直接朝床边栽去。   顾君瑜使了些力拉住她,稳住她栽倒的身形, 免得她直接撞到床板上。   “小心点。”顾君瑜猫下腰,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陆沉菀伸出皓腕圈住他的脖子,“夫君要带我去哪里?”   顾君瑜:“回房休息。”   陆沉菀:“可我想睡你这里。”   顾君瑜:……   看向他的眸子被梅子酒染了醉意,像浮着一层氤氲水汽,烟笼雾绕般。   顾君瑜心口一软, 顿下脚步, 折身将她放到了床上。   他拉起薄被一角, 给她搭在胸口。   “那你好好休息。”顾君瑜转身欲走。   陆沉菀拉住他的手, 直直地望着他,“夫君不睡吗?”   顾君瑜对她温和一笑,“我不困。”   “可我想看着你入睡。”   顾君瑜拿她没辙,轻轻嗯了一声,靠着床沿坐下,“我就在这里。”   陆沉菀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带着从未有过的张扬。   她的眸子长得十分好看, 瞳眸黑而亮,像清澈的溪水,如今这溪水流入了湖泊中,映照出了春花秋月,旖旎动人。   小姑娘平日那么腼腆,醉后却这么黏人,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顾君瑜唇角微微上扬, “看着我做什么?”   陆沉菀依旧眸若春水地望着他,“夫君真好。”   顾君瑜觉得好笑,唇边的弧度也越发上扬,“乖,闭眼睡觉。”   他伸手轻轻将她的眼合上,长睫在他掌心微微扇动了下,带出一丝丝痒,像挠在他心口一般。   小姑娘醉得不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顾君瑜抽回手,起身帮她放下纱帐。   萧牧很快就从曾波和许老爷口中问出了安成磊的谋算,至于他是怎么问的,顾君瑜便不清楚了,只听说有人断了手指。   萧牧“招呼”曾、许两人时,顾君瑜也没闲着,他去谢家布庄那边交涉了些事宜。   如今曾波拿不出救济灾民的粮食,符阳县有能为接济灾民的也就谢、兰两大家族。   好在乡下大部分地区已经恢复正常生产,只有一些靠山的重灾区以及城内被毁的平民窟依然存在很大隐患。   从黔州回京有两条道:一是横穿益州直上京师;二是绕道江陵。   益州是景王的势力范围,若是借道益州,那安成磊便占尽了地利。   顾君瑜打算从江陵绕道而行。   江陵有段官道名曰风居谷,两侧怪石林立,只有一条狭窄长道从谷底穿过。   听闻此地荒无人烟,常年阴风阵阵,因而得名风居谷。   这里地势狭长,两侧是几丈高的荒石,若前后包抄,受困者无路可逃,也是盗寇打家劫舍的绝佳场所,因而亦被称作死亡谷。   酷暑当头,一支长长的队伍逶迤而行,走在风居谷的荒石道上。   为首者骑着一匹高大骏马,身后跟着护卫队四五十人;再其后便是一辆轻巧马车,马车用的是竹帘,依稀能看见里面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马车后面则是长长的护送队伍,数百人之多。   队伍行至中间路段,风居谷忽然杀出两队人马,截住了去路和退路。   “萧大人,别来无恙!”   萧牧勒住马鞭,面色不豫,“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安成磊傲慢道:“我只是想问萧大人要一人。”   萧牧:“安大人怕是问错对象了,萧某可不是人牙子。”   “萧大人,良禽择木而栖,你何不弃暗投明?景王乃惜才之主,以萧大人之身手,若肯效力,景王定能以厚礼相待,断不会指使你跑腿。”安成磊兴致颇高,继续游说。   萧牧冷笑一声,“世人皆道安大人一介莽夫,不懂春秋,不想连字都没学好,弃暗投明和弃明投暗傻傻分不清。萧某不才,却也知忠义二字,萧某忠者,唯君唯民。可不像安大人,甘愿沦为不君不臣不仁不孝之辈的爪牙。”   安成磊被他激怒,“那看来你这八百军士今儿将白白送死在此了!”   安成磊大手一挥,身后士兵争先出击。埋伏在两侧怪石中的弓箭手也张弓搭箭,目标直指马车。   安成磊率了三千之众,不过此处地势狭窄,人数优势一时彰显不出。   安成磊倒也不急,他可以慢慢消耗掉萧牧等人的体力,光凭车轮战也足以击垮对手。   “早听闻安大人勇猛无匹,在下今天请教了。”萧牧跨马拔刀,直冲向安成磊。   安成磊向来自恃武力高强,亦提剑与之战斗。   数招后,萧牧落入下风,边打边退。   “萧大人,堂堂禁卫出身,你就这么点实力吗?”安成磊大笑。   萧牧冷哼一声,依旧边打边退。   不觉中,两人打至马车旁。   安成磊:“哈,萧大人,我不陪你玩了。”   他借力跳上旁边马车,这时车内忽然使出一只长缨枪。   安成磊迅速躲避,却还是慢了那么一步,没能完全躲开,枪|口没入他的肩部,顿时一阵火辣辣的钝痛。   安成磊惊愕之际,迅速握住长缨枪,欲阻止对手贯穿自己肩膀。   然而安成磊很快发现,对手力道远在他之上。   “安大人,我来助你!”杨弘萧踏马而来,一刀砍向那只长缨枪。   对方反应敏捷,抽回长|枪,转攻杨弘萧。   倏闻刀枪铿然连响,车内之人虽未露面,却能精准与杨弘萧过招,且对方枪法快不眨眼,数招来回,杨弘萧已落入下风。   安成磊大骇,杨弘萧乃他身边第一猛将,竟也如此之快便落入下风,车中之人断不可能是安王!   他们中计了!   包括萧牧引他到马车旁!!   安成磊刚意识到这点,那边杨弘萧大腿挨了一枪,顿时血肉翻飞。   杨弘萧跳下马车,安成磊杀退围攻上来的小兵,接住杨弘萧。   “这是谁的葬身之地?”   随即,一道冷悍肃杀的人影手持长缨枪,岿然立于两人面前。   他的声音冷沉,一扬袂,衣摆飒然翻飞,宛如战神临世。   安成磊和杨弘萧心知已无退路,亦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过招。   刀剑合璧,各展恢弘,配合无间,只见刀光剑影,快如流风。   观之对手,手持长缨,神色自若。   刀剑快攻,长缨巧借长度优势分化之。   战尘飞扬,持长缨之人转守为攻,招招大开大阖,霸气横溢。   长缨压在宝剑上,如陀螺旋转,震得安成磊虎口生疼,几近握不稳手中宝剑,节节败退。   杨弘萧快刀介入,化解长缨攻击,方让安成磊得一丝喘息之机。   远处高峰,数道人影立于其上。   “王爷,那位壮士何许人?”戚淮问道。   顾君瑜:“裴钧。”   戚淮一愣,随即恍悟,“我素闻裴将军深得楼公真传,如今见之,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顾君瑜也被谷底的战斗场景震撼住,这是真刀真枪的决斗,不是电影里的虚构场景。   安成磊心知形势不妙,欲退出战圈,裴钧却没打算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不再与安、杨两人缠战,觑准安成磊的弱点,一□□过去,正中胸部。   安成磊大骇,转眼裴钧已到他面前,迅速将之擒拿。   萧牧:“安成磊被擒啦!”   萧牧手下跟着齐声大喊,主帅被擒,小兵们顿时乱成一锅。有的小兵想逃跑,却发现谷口处早安排了人把守。   萧牧趁机再道:“王爷有令,愿降的可保命;否则,诛九族!”   安成磊的士兵缴械投降,如今大势已定,负隅顽抗也无用。   更别说这些士兵很多是强征而去的流民,凝聚力本就不强。   安成磊见部下诸多士兵都已投降,只有少数几个亲卫还在抵抗,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悲凉。   最后,杨弘萧等几名亲信也被擒。   此战对萧牧一方来说,可谓大获全胜。   萧牧让手下押着安成磊及其亲信走到顾君瑜面前。   “跪下!”萧牧踹了安成磊一脚,安成磊被左右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按压着跪伏在地。   顾君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大人好生威风,私养兵马、带兵造反,难不成这也是景王指使你来‘看望’本王的方式?”   “和景王没有关系!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安成磊把脖子一横,不过他本就跪着,这横脖子的姿势顿时就矮了几分。   “倒是一条护主的狗,不知你的主人是否也这么护你。”顾君瑜轻轻一哂,“你身上太脏,杀你脏手,自有律法制裁你。”   安成磊是景王身边最凶残的爪牙,行事嚣张,卖官鬻爵、收取贿赂、私养兵马、处理政敌这类事情基本都是安成磊做的,从这人身上下手调查,定能牵出一长串瓜。   众人回到江陵驿馆,安成磊及身边亲信被压入大牢,其余参与行刺的士兵被收押到集中营区管理。   此战以裴钧俘获安成磊告终,耗时短,双方死伤都被降到了最低。   安成磊是景王亲信,其暗杀安王被俘对景王来说,也该是一大打击了。   至于打击的大小力度,就得看押送到京城后,能从安成磊身上搜出什么证据。   顾君瑜怕陆沉菀担心,回来便先去客房见陆沉菀。   今天坐在马车内的人另有其人,顾君瑜自是不放心带陆沉菀去那种危险之地,便留她在驿站。   “菀菀,我回来了。”   “王爷如此厉害,丢我一人在此,回来作甚?”   小刺猬炸毛了。   顾君瑜忍不住轻笑,“留你在此,当然是怕事出意外;回来自是接你一起走。”   “那王爷可有想,你若出意外,我……”陆沉菀说到一半,别扭地转过头去,不再往下说了。   顾君瑜知她担心自己,便轻轻拍了拍她额头,“好了,别生气了。没有意外,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你舅父的人已经到了,我带你出去与他们打个照面。”   陆沉菀虽有些怨他抛下自己独自犯险,不过听闻楼家之人已到,心中的气又被满怀期待冲散了。   她跟着顾君瑜出门,一起去见裴钧等人。   楼家终究没按他们所言低调行事,而是派了三十号武力高强的亲信过来,其中以裴钧为首。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裴钧和戚淮在院子相聊甚欢。   不过多是戚淮在说,裴钧的表情一直很高冷。   陆沉菀见了裴钧,眼睛一亮,“裴叔!”   “小菀。”裴钧此人内敛沉稳,可能是习武的原因,身上有股肃杀之气,但唯独见着陆沉菀时,脸上方有了些柔和之色,“没想阔别数年,小菀如今已长大了。”   顾君瑜看她与楼家之人如此亲近,倒也为她高兴。   小姑娘没了娘,爹也不疼,在书中的结局还那么惨,实在让人怜惜,她应该多些人疼的。   “原来裴将军和菀菀认识,那我便不用多作介绍了。”顾君瑜道。   戚淮也赶紧给陆沉菀打了照面。   正说着,萧牧回来了,今日最高兴之人当属萧牧。   他打头阵,活捉安成磊这个逆臣,回京定能在皇上面前讨得头筹。   当然,赏赐都是次要的,除掉安成磊,这一路应该便能顺畅些了。就算景王再大胆,也应不会再派人大规模半路截杀。   萧牧一扫之前的郁闷,意气风发,还主动道:“多亏戚大人和裴壮士来得及时,否则定是一场胜负难分的恶战。”   如果没有裴钧,不可能那么容易擒住安成磊;若无戚淮率州府官兵堵住谷口,他们也不可能将所有乱党一网打尽。   戚淮客套道:“萧大人抬举了,你真要感谢,还是感谢王爷吧!是王爷足智多谋,提前联络我,我才能赶来尽一己之力。”   萧牧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安王,从套情报、到布局战略,几乎都是安王的主意,他只在其中当个参考。   若非安王的步步谋略,他们不会如此顺利。   萧牧便又对顾君瑜道:“王爷的智谋,在下心服口服。今日大家众志成城,斩获乱党,在下今晚诚请诸位同去明月楼庆祝,还望诸位赏脸。”   陆沉菀没想出来遇上这么多外男,虽说平日她与他们也有接触,不过若是赴庆功宴,那她便没有去抛头露面的必要了。   陆沉菀:“王爷,我还有他事,便在驿馆等你。”   顾君瑜见她这么说,就对萧牧道:“我今日亦有些疲惫,想和王妃留在驿馆。”   萧牧又被塞了一嘴狗粮,他知道安王不可能抛下安王妃独自寻乐,只好道:“那我将酒宴设在驿馆,王爷以为如何?我们明日便将启程,今后亦不知何时才能见着戚大人……”   戚淮忙解释:“萧大人,在下正有一事要与你说。”   萧牧:“何事?”   戚淮见这里也没外人,便道:“皇上让我给萧大人带道口谕,你不必再回京,今后接替曾波管理符阳。” 第29章 一个甜蜜的吻   晴天霹雳。   萧牧一时懵住, 耳朵嗡嗡响,似没听清戚淮所言。   皇上让他留在符阳?!   戚淮略带同情地看着他,宽慰道:“而今京城风云诡谲, 皇上留萧大人在符阳,定有深意。萧大人且放宽心, 调任文书我已给你带来,一会儿便派人送至你房中。皇上说这八百人留在此地供你调遣,以助你处理灾情。”   他本想自称下官,不过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比对方官品还高,便又改了口。   萧牧只剩万念俱灰。   顾君瑜拍拍他肩膀, “萧大人, 无论在何处为官, 只要爱国爱民, 不忘初心,皆是一样。”   可惜这话在萧牧听来,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甚至深度怀疑安王幸灾乐祸。   陆沉菀轻轻扯了扯顾君瑜的衣袖,示意他别再扎萧大人的心窝了。   裴钧对萧牧调任之事并无兴趣,他只淡淡扫了一眼陆沉菀与顾君瑜的小动作。   戚淮见萧牧惨白着脸, 便忙打圆场:“萧大人, 这场庆功宴不急于一时,等尘埃落定我们再庆祝亦不迟。”   萧牧:……还庆祝个屁!   “萧大人,属下另逮捕了一支小队伍,为首者乃许航,带着武器,潜伏在风居谷附近鬼鬼祟祟。不知大人如何处置?”一侍卫因捉拿背后的黄雀而耽搁了脚程,此时正回来向萧牧回禀情况。   萧牧正在气头上, 怒道:“你自己不知道处置!什么破事都问我!”   侍卫被骂得一脸无辜,“属……属下这就去处置!”   萧牧的气没处发,便道:“慢着!我随你一起去。”   顾君瑜略微一想,提醒道:“萧大人,许航身上有一起重大血案尚未了结。”   他真怕萧牧去把许航给折磨死了。   萧牧顿了下脚步,与侍卫一同离开。   有了这个小插曲,各人也都散了。戚淮有事与顾君瑜说,正好顾君瑜也想留点空间给陆沉菀和裴钧。   顾君瑜去了戚淮的院子,戚淮将朝中变故给他说了,“王爷,皇上下此决定,亦是身不由己,还望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顾君瑜并不执着于回京,其实现在回去,多少还是有些狼狈,也特别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他暗地里松了口气,“戚大人不用相劝,我心中明白。”   戚淮见他神色如常,确实不像遗憾或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不得不感叹他的豁达。   “王爷宠辱不惊,淡泊名利,让人敬服。”戚淮由衷称赞了句。   “戚大人谬赞,不知皇上他老人家身体可好?”顾君瑜问。   戚淮:“王爷放心,皇上身体健朗,只是偶有小恙。”   顾君瑜:“戚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安成磊?”   萧牧本想将安成磊之流押解上京,不过如今萧牧不能回京,安成磊的处置便有改变。   戚淮:“我会修书一封,加急送往京城,皇上会派人前来押解。”   顾君瑜赞同地点点头。   安成磊等人是要犯,犯下之罪可诛九族,身上亦有诸多秘密,需得朝廷亲自提审定案。   戚淮想起皇上所言的三大憾事,便又对顾君瑜道:“王爷,如今曾波、安成磊皆已落网,还了符阳一片净土,你何不邀请楼将军前来?楼将军乃大将之材,不当埋没深山。我大锦近年亦有外敌虎视眈眈,若能得楼将军那样的将才,外敌定不敢妄动。”   当然,若非皇上已有交代,戚淮不敢说这样的话。   顾君瑜不由多瞅了戚淮一眼,心道难怪戚淮对裴钧如此热情,原是别有目的。   “此事不急,今后再谈。”   这次同安成磊参与伏击的两千多士兵将会派到黔州服劳役,再加上萧牧亦有八百多人,符阳县及周边的人口将会暴增,彼时这些人的口粮也是一大问题。   就算要拉拢楼朝渊,那也得等粮食问题解决才妥善。   戚淮请顾君瑜进屋上座,又将一只精致木匣子递给顾君瑜:“此乃陆大人托我转交给王妃的。”   顾君瑜微微有点诧异,若他没记错,书中的陆依霖待陆沉菀十分自私薄凉。   只不过他当时看得不仔细,后面内容根本没看了,所以也云里雾里的。   戚淮又解释了一句:“听他之言,此乃王妃生母之遗物。”   戚淮当日原是不想搭理陆依霖这只傲慢花孔雀的,不过是看在已故的楼夫人和安王妃面上,才又折回去帮着捎带了。   他还记得陆依霖那时失落懊恼的模样,真真是精彩极了。   顾君瑜代陆沉菀谢过戚淮,两人寒暄了一番,顾君瑜才回自己客房。   房内空无一人,看来陆沉菀和裴钧的关系还挺不错。   不过陆家和楼家多年未有往来,就连陆沉菀与太子成婚,楼家也无人出席,那陆沉菀和裴钧能聊些什么?   庭院中,无名白花从树梢飘然洒落。   裴钧将玉佩还给陆沉菀,“你娘亲一直留着这块玉?”   陆沉菀微微点头,“她临终前交给我的,让我好好保管。”   裴钧看向飘落的花瓣,似有一些出神。   陆沉菀将玉佩收好,“外公身体可还健朗?”   裴钧回过神,疑道:“你不知你外公已仙逝?”   “外公已仙逝?”陆沉菀有些茫然,她真不知,“没人告知我。”   乍闻这消息,陆沉菀除了震惊,亦有几丝酸楚,其实她对楼公的印象停留在五岁那年,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他抱自己去坊街看花灯。   裴钧暗自紧了紧拳头,“那你可有收到过楼家每年送给你的礼物?”   陆沉菀摇摇头,也渐渐明白过来。   裴钧:“你成婚之事,你舅父也没收到喜帖。”   陆沉菀默了片刻,裴钧道:“小菀,这些年你受苦了。”   陆沉菀释然一笑,“谢谢裴叔,我现在过得挺好。”   “安王确实有谋略,不过小菀也不差。”裴钧感慨一句。   陆沉菀微微红了脸,“裴叔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裴钧唇角动了下,勾出一抹少见的笑意,使得他这张冷沉严肃的脸也多了一分亲和。   陆沉菀虽与他多年没见,但这份亲切感却未曾消减,俩人聊了许多,裴钧才送陆沉菀回院子。   和陆沉菀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只大箱子,楼家护卫将箱子给陆沉菀放到客房中。   顾君瑜看了这阵仗,猜到了一些,这应是楼家送给陆沉菀的。   陆沉菀将箱子打开,里面都是金银珠宝,还有不少银票。   顾君瑜不由得看了一眼陆家送来的小木匣,两相对比,陆家就多少显得有点寒酸了。   顾君瑜还是将小木匣给了陆沉菀,“这是陆大人托戚淮给你送来的。”   陆沉菀怔了下,似乎比他还要震惊。顾君瑜又补充一句:“陆大人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陆沉菀迟疑了下,走过去将之打开,里面叠着一些银票。   陆沉菀的脸色黯淡下来。   顾君瑜:“怎么了?”   陆沉菀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当初出嫁之时,我娘还有几个铺子,夫人并未给我。如今这些铺子成了银票,倒比陪嫁后让官府抄了好些,至少现在这些银子还能给我们当开支。”   顾君瑜看她这样,忽然生出几分心疼。   他伸出手去,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我今后给你买回来。”   陆沉菀看着他认真的眼,心中蓦地涌出一股酸涩,一头扑在顾君瑜怀里。   顾君瑜一时怔住,小姑娘有点不对劲。   看来应是裴钧和她说了什么,顾君瑜默了片刻,终是没问。   隔了好一会儿,陆沉菀才闷声道:“他们骗了我,不让我与舅父家联系,连外公过世的消息……也瞒着我。”   顾君瑜微微皱眉,这陆家之人也当真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好歹还是侯门之家,祖上名相辈出,现在却能对自家人做出这种事,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顾君瑜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菀菀,人的一生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也会经历这些人为你带来的欢乐或伤害。你已尝遍了此生的委屈与苦痛,剩下的人生,他们不会再伤害到你。”   陆沉菀微微仰头,眼里泛着泪花,“嗯,其实我已经不惧他们了。”   顾君瑜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把银票收好,先沐浴更衣,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江陵。”   顾君瑜退出房间,找来刘大,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自己也去澡堂洗了个澡。   江陵最有名的当属千佛塔,塔中佛灯彻夜通明。   顾君瑜带着陆沉菀来到佛塔,陆沉菀有些疑惑,“王爷,我们来这是……”   “听闻千佛塔可供先人牌位,以安抚亡去的英魂,我们上楼去吧!以后若是想念他们了,便来这里看看。”   顾君瑜本不迷信,不过自己穿书之后,关于这些事情,他倒也不再如前世般全盘否定。   他也希望人有轮回,或者像自己一样换个身份活在另一个世界,这样或许便不再有那么悲伤和遗憾。   顾君瑜让刘大在这里供奉了四个牌位,分别是楼公、明德皇后、楼霜雪和一块无字牌位。   顾君瑜和陆沉菀在大师的主持下,祭拜了亲人,又抄了一个时辰的经书。   从千佛塔出来时,已近深夜。   江陵靠水,来往客船不少,因而也十分繁华,即使子夜时分,街上还有行人摊贩。   顾君瑜看夜市中小吃品类繁多,诸如橘香糕、荷花酥、小芋丸、千层糕、龙须糕等,做工都极为精美。顾君瑜便买了一路,递给陆沉菀吃。   陆沉菀拆开荷叶包着的桂花糕,用竹勺子舀了一块,“你也尝尝。”   街头的灯火映照着小姑娘诚恳的脸,顾君瑜不忍拒绝,便张嘴吃了一口。   桂花糕带着浓郁的桂花清香,呈漂亮的半透明状,口感细腻,香软可口。   “味道确实不错。”顾君瑜也不禁品评一番。   陆沉菀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像坠落了淡淡星火,漂亮得让人心动。   “王爷要不再来一口?”陆沉菀举着勺子问道。   顾君瑜再咬了一口,“好了,你吃吧。”   贪小姑娘的吃食可不是顾教授的风格,刚才只是不想扫她的兴而已。   两人沿着河畔闲走了一圈,从千佛塔下来后,陆沉菀的情绪似乎好转了许多,顾君瑜也放下心来,就怕小姑娘伤心过度。   回到驿馆,顾君瑜把陆沉菀送到客房门口。   陆沉菀秋波盈盈地看着他,“今晚……谢谢王爷!”   顾君瑜听她客套地对自己道谢,忽然心思一转,便挑起眉稍逗她:“那你怎么谢我?”   陆沉菀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君瑜会突然这么说。   她一时有点窘迫。   顾君瑜被她这呆萌的模样可爱到了,便温和一笑,揉揉她的头,“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   他的声音儒雅温柔,直击着陆沉菀的心。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   随后,她微微踮起脚,鼓足勇气在沾了桂花香的唇瓣处印下一吻。   一个带着桂花香的吻。   一个甜蜜的吻。 第30章 情敌来了   唇瓣相贴的瞬间, 顾君瑜像栽进了软糯糯的桂花糕中。   不,应该说比桂花糕更软更香更甜。   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脑子一片凌乱。   身体也像迟钝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姑娘的脸颊泛着微红,长睫毛轻轻颤抖, 如两片黑色羽翼。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藏在羽翼之下,看不太真切。   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像被蜜裹着,而且还是带着桂花香的蜜。   漫溢的桂花蜜之下,是一颗漏跳半拍的心。   顾教授微微后倾,和甜甜的桂花糕拉开一点点距离。   “菀菀……”他沙哑出声, 带着几分克制。   陆沉菀被这道声音拉回现实, 脸颊如火烧云般, 绯红一片。   她的脚后跟回到地面, 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王、王爷晚安!”她的舌头像打了结。   接着,她疾步跨进房间,将房门反手关上。   她背靠着门,心口依旧怦然直跳,鼓噪得像随时都能跳出胸腔。   顾君瑜被阻隔在了门外,他习惯性伸手摸了下鼻梁, 却忘了自己没戴眼镜。   唇上还残留着甜美柔软的触感, 他对着门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没想到小姑娘的感谢方式这么特别。   顾教授略微一想,对门内的小姑娘说了声:“早点休息。”   门缝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嗯”。   顾君瑜回到房间,翻出随身携带的文房四宝,继续编写作物嫁接间的亲和关系。   翌日清晨,戚淮见了顾君瑜,有些诧异, “王爷昨晚没睡好?”   顾君瑜随口解释:“有点认床。”   萧牧奇怪地瞅了他和而后跟来的陆沉菀一眼,忽然又像被塞了满嘴狗粮。   他跟着安王也有好些天了,还第一次听安王说认床。   陆沉菀跟着裴钧一同出来,她清早收拾完后,裴钧便派手下帮着搬箱子和行李等。   她的视线有些飘忽,总是落不到顾君瑜脸上。   顾君瑜看她的气色也不太好,便主动道:“菀菀,你先上车去吧,我与戚大人说几句。”   陆沉菀乖巧地嗯了声,和裴钧一同去了驿站大门。   戚淮要留守江陵,等着朝廷派人来押解安成磊及其亲信。   他将提审和处置曾波的权力给了顾君瑜,让萧牧从旁协助,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事情交代完毕,顾君瑜和萧牧等人便从江陵出发,重回符阳县。   与离开时的满心期待不同,此时的萧牧像一尊黑面神,看谁都是一腔怨愤。   被关在囚车里的许航、许三等人更是满身鞭伤,只剩一口气吊着,他们现在连看萧牧的勇气都没了。   顾君瑜与陆沉菀同乘一车,陆沉菀见他上来后,便一直垂着眸,都不敢与他对视。   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看来她昨晚真是一时冲动。   他随手剥了一颗榛子递给她,“早膳用得可习惯?”   陆沉菀见他神色如常,便接过他递来的榛果,和他闲聊起来。   他们谁也没去提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不曾存在的误会。   从江陵到符阳需要两日脚程,不过天气热,他们走得慢,多数时间在休息,足足走了四天。   符阳百姓听闻安王和萧牧回来了,皆夹道欢迎。   曾家、许家的人自他们离开之前就被控制着,原本是等戚淮过来处置,不过如今这堆烂摊子落到了顾君瑜手上。   顾君瑜也不拖延,当日便在县衙提审了曾波和许老爷。   符阳百姓听闻安王亲审曾波和许家,都热情高涨,围在县衙看热闹。   曾波的官是许老爷帮忙出资买的,而许老爷则凭借曾波的身份捞好处。   两家人狼狈为奸,收取贿赂,以公谋私,侵吞了良田、房舍和铺子无数;为巴结权贵,给益州府的安成磊提供官粮、银两,供其私养兵马。   除此之外,许家为抢夺盐井,制造了一起屠村案。   这起案件牵涉到的便是罗家湾和许航。   血案的起因是罗家湾附近发现了盐井,罗家湾里正打算上报官府,想办理盐井的开采权。   锦国情况与前朝不同,并非只有官盐,自惠帝时,本朝便允许了私盐的存在。   曾波起了贪心,不肯给办理。   阴差阳错下,许航去了罗家湾,遇上了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兄弟和罗父,同时也见着了和许老爷八分相似的罗九郎。   如果说曾波只是起了贪心,那许航便是起了歹念。   为保住许家公子这个身份,许航杀了罗家湾几十口人。   许老爷和曾波当时只是觉得许航行事鲁莽,并未细思,如今在公堂上被翻出来,许、曾两人皆被震懵了。   最先失控的是许老爷,“胡说!编的!都是编的!”   顾君瑜:“许航的出生地可是在昭阳的一处山神庙?他出身之时,庙中还有一对夫妇刚刚生产,许老爷可以慢慢回忆。”   许老爷如遭雷劈,他望向这几日被折磨得瘦了一圈的许航,这个他养大的儿子,竟然没有一处长得像自己!   更甚者,他还可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许航看见许老爷怒气横生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爹,你不信我?我就是你儿子……”   顾君瑜:“带证人。”   刘大将罗九和一个满脸刀伤的人带到,许航一屁股颓然坐在地上,仿若见了鬼一般。   他那日和许三去安王提供的地点找罗九,结果却被告知罗九去外地走镖了,许航等了两天没等到罗九回来,最后只好先去风居谷。   没想到罗九根本不是走镖,而是被安王的人带走了。   许老爷看着与自己年轻时几近相似的罗九,直接傻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曾波也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罗九愤恨地扫了地上几人一眼,将罗家湾被屠的过程一一讲述。   于是,今天符阳县的百姓吃瓜都吃撑了,吃瓜百姓都拍手道一声报应不爽。   曾波、许老爷和许航等人按罪论处,秋后问斩。   至于其爪牙及家眷,则全数成为囚犯,永世垦荒服役。   接下来便是处理土地兼并、瞒报人丁家产、偷税等问题了。   目前许多乡绅或是大户人家都会瞒报家丁,以此来避人口税。   以往,他们只要对曾波贿赂足够的好处,许多耕地也可以不用记录在案,这样便能减少粮税和上缴的丝帛等。   顾君瑜的处理方式也很直接,让萧牧将整个符阳县全部清查,没登记的土地没收为官府所有。   无地的百姓或者家业少的百姓可租官田,只需上缴相应的赋税即可。   最近谢、兰两家极为热闹,每天都有人上门询问。   “谢老爷,你说城中贴出的公告可为真?那些土地、铺子可都是我花钱买来的,怎能就这样拱手让出来?而且马上就要秋收了,我们今年要损失多少呀?!”   “我前段时间还被曾波压榨了一大笔,现在换县令又要上下打通,我赚的都没那么多。”   “打得通关节也好,问题这安王爷和萧大人油盐不进,不收礼。”   “哪有不收礼的官?怕是你送的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可都是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胃口没准比曾波大。谢老爷,你家公子和安王最熟,让他去探探口风呗!”   谢老爷叹了口气,“我也没有办法,我们也交了两间铺子和几百亩地出去。我听闻这萧大人雷厉风行,办事非常强势,你们千万别犯在他手上,还是像我这样宁可吃点亏乖乖听话吧。”   不过谢老爷这番劝告并没有起到作用,还是有人偷偷做了手脚,在官府来登记的时候,故意谎报。   结果这钻空子的乡绅非但没有讨到好处,没有登记的家丁、土地和铺子全被没收,还被打了二十大板,重罚了银子。   自此之后,便再无人敢钻空子。   抄许、曾两家时,一共抄出了几十万两,这其中还没有包括铺子、宅子和庄子等。   萧牧看了账目之后,也不禁感慨道:“没想着穷山恶水之地还藏着一个小金库,我在京城给皇上效力这么多年,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如。”   “萧大人这是在抱怨皇上给你的月俸少么?”一道清雅的声音自庭院传来。   萧牧起身相迎:“下官不敢,王爷请上座。不知王爷前来,所谓何事?”   顾君瑜开门见山道:“我来是向萧大人借二十人手,就把姚侍卫、李侍卫等人借我用就行。”   萧牧:“……不知王爷要他们做什么?”   顾君瑜:“近日豆子成熟了,我庄子上缺帮手,我看你身边的人都挺能干的,一个抵俩。”   萧牧:……   顾君瑜别有深意再来一句:“不过最能干的还是萧大人。”   虽说顾君瑜身边多了很多帮手,不过如今回不了京城,他也要为这些人考虑吃住问题。   庄子现在正在重建中,为了加快进度,裴钧带来的护卫都去帮着搬运材料、打地基等,地里的活光靠刘大等人完全忙不过来。   萧牧给顾君瑜点了二十个侍卫,帮他负责收割豆子、红薯藤和挑粪挑水等农活。   这些侍卫在京城不说是多有脸面的人物,但至少也被百姓称一声官爷,可从没做过这种粗活,干了几天下来,一个个叫苦不迭。   除了□□上的折磨,更多的是精神上。   只不过看见安王有时也会做点农事,他们才找到一些平衡。   裴钧带来的人手中,有两名是楼家的大厨,做饭菜的手艺比柳婆婆不知高了几个等级。顾君瑜也聘了一些厨艺比较好的人手,给楼家的大厨当助理。   裴钧的到来让顾君瑜和陆沉菀轻松了不少,基本上苦活都有人做了,顾君瑜只需做点指导工作就行。   田里的稻子变成了青黄色,再过一段时间,等它们彻底变黄,就可以收割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水稻产量真不怎么样,抗性不行,秕谷也多。   清晨,顾君瑜带着陆沉菀一起去田间查看杂交水稻的接穗情况,裴钧每日都跟在他们身后。   顾君瑜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总觉得裴钧看他的目光像极了来自老丈人的死亡凝视。   才刚过辰时,裴钧便提醒道:“王爷,天气太热,该回去了!”   顾君瑜:“等我把前面那块田埂走完就回去。”   裴钧执意说:“王妃已经热着了。”   陆沉菀赶紧笑道:“裴叔,我没事,没有很热。”   陆沉菀的脸色确实被晒得有点红,她原本是粉白的肤色,太阳一晒就像成熟的水蜜桃,红扑扑的。   小姑娘以前和自己去找野败的时候,被晒得更惨。   顾教授很机智的没有提起以前,和陆沉菀一起回了庄子。   如今有裴钧在,顾君瑜出门不能太早,回来不能太迟,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入赘在老丈人家、处处被嫌弃的感觉。   顾君瑜有时索性自己一人悄悄溜出去,只要没带着陆沉菀,裴钧倒不会约束他。   午后,顾君瑜又一人走了出去,他要看看果林的桔子,尤其是杂交品种的成熟状况。   “王爷。”一道清甜的声音叫住了他。   顾君瑜回头便看见小姑娘正朝他这边走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陆沉菀:“睡不着,就想和王爷出来看看。”   “裴叔知道吗?”   陆沉菀俏皮一笑,“我给他说我午睡了,然后再悄悄出来的,红儿会替我瞒着他。”   她的眼睛带着少见的狡黠,亮晶晶的,像揉进了金灿灿的阳光。   顾君瑜也不禁跟着莞尔,乖巧的小姑娘也学会说谎了。   “还好没让知道,不然他一会儿又要板着脸过来请我们回去。”顾君瑜调侃道。   陆沉菀:“你不要怪裴叔,他只是太爱操心。”   “多一个人护着你,我也放心,何来怪罪之说?”顾君瑜坦然道,“树梢的桔子成熟了,你在这里接着,我去给你摘。”   “王爷小心。”   顾君瑜爬到树干上,摘了几只表皮已经晒黄的桔子,扔给地上的陆沉菀。   日照充足的桔子酸酸甜甜,水分又充足,味道很不错。   “这个好吃,你尝尝。”顾君瑜将手上的桔子递了一半过去。   陆沉菀低下头,就着顾君瑜的手咬了一瓣。   顾君瑜见状,把手上的果肉递给她,又接过她手上未剥开的桔子,“你吃,我给你剥。”   陆沉菀看着手上桔子,脸颊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刘大匆匆赶来,“王、王爷,恒王和戚大人来了!”   恒王?男主?!   顾君瑜顿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恒王便是天选之子的男主顾云轩。   也是原主的四弟。   他来做什么? 第31章 王爷,我怎闻着了一股酸……   顾君瑜和陆沉菀一同回到庄子, 院子里多了一些侍从。   戚淮和萧牧皆站在檐下,与一名容貌俊秀的少年攀谈着。   少年对着院门方向站立,脸上神色有些淡然, 直到他和陆沉菀进来,那张俊脸才浮出一丝波澜。   “安王爷回来了。”戚淮率先抱拳作礼。   少年也回过神, 客套地打招呼:“大哥,大嫂。”   顾君瑜打量了少年一眼,作为小说中的男主,顾云轩的模样自然是好看的。他现在只有十五岁,容貌上还有少年的青涩, 不过可能生活在皇家的原因, 他身上也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气质。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顾君瑜总觉得他的视线虽然看着自己, 但余光却时不时往陆沉菀身上瞟。   顾君瑜不冷不热道:“嗯,进去坐下聊吧。”   陆沉菀看向顾君瑜,“夫君,那我先回院子了。”   顾君瑜微微颔首,挑了几只个头最大、色泽最黄的桔子放在她手上,剩下的则分给戚淮、顾云轩和萧牧。   顾云轩看在眼里, 稍有几分诧异。   顾君瑜邀请众人一起进了房间, 依次而坐。   戚淮倒没客气,剥开尝了一口,这桔子水分饱满,甜中带一点点酸,竟然十分可口。   “安王爷种的桔子也比市面上卖的好吃。”   “戚大人若喜欢,一会儿我让刘大给你摘些。”顾君瑜道。   戚淮爽快道:“那我就不和安王爷客气了。”   顾君瑜转头看向顾云轩,“不知四弟来此有何要事?”   顾云轩和原主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原主和陆沉菀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顾云轩又暗恋陆沉菀,两兄弟间有些隔阂是难免的。   顾云轩:“押解安成磊,顺道看看大哥大嫂。”   他说得很自然,如果顾君瑜没看过原著的部分剧情,只怕要真信了。   顾云轩应该是来看陆沉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么一想,顾教授的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顾云轩比陆沉菀小一岁,比原主小三岁多。其实按照心理年龄来看,或许顾云轩和陆沉菀更有话题一些,他们都是差不多年龄层的人。   不过顾云轩在书中还有青梅竹马、红颜知己、欢喜冤家等,顾教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浇灭顾云轩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顾君瑜:“四弟有心了,我和王妃过得很好。她一直陪伴在我左右,不离不弃,幸亏有她,我这流放生活也没那么孤独无趣。”   顾云轩神色神色黯淡了几分,少年时期的男主偏感性,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   萧牧早已对安王和安王妃蜜里调油的生活习以为常,他默默吃着桔子,没有接嘴。   戚淮笑道:“哎呀!每次来安王爷这里,王爷王妃的感情都会让我羡慕不已。”   顾云轩:“……如此便好。”   打击了自家亲兄弟,顾君瑜又问:“不知父皇龙体可还安康?”   “父皇龙体康健,不劳大哥费心。”   这次见面,顾云轩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大哥变了,虽说以前他对太子也并不熟悉,但太子给他的感觉和眼前安王给他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太子骨子里很清傲,事事都特别讲究,尤其讲究礼度,对待男女感情应该十分内敛含蓄才对。   可眼前的人却没有那份清傲,举止随和,不拘小节,甚至还当着他们聊起夫妻感情……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很难相信眼前这人便是以前的太子。   戚淮见两位王爷看上去似乎没那么话题可说,便主动问起了别的事,“安王爷,你这桔子可是上次杂交的品种?”   “这种不是。”顾君瑜道,他可舍不得随便把实验品给人吃。   戚淮:“上次看你的果林挂满了果子,我今日也想去看看。”   反正早晚要摘水果给他们带走,顾君瑜便道:“那我现在带你过去。”   顾君瑜叫上庄子里的仆人帮着摘果子,他不敢随便让别人上树摘,要是万一不小心摘了他的实验品,那就损失大了。   他跟庄子上的人打过招呼,他们知道这林子里哪些果子不能动。   地里是长势喜人的各种蔬菜,远些的水田里稻子渐渐泛黄,近处的果林里挂满了水果,放眼望去,让人心生喜悦。   戚淮道:“等今后我告老还乡,定要向安王爷讨教这种地之法。”   萧牧知道顾君瑜没事就往地里跑,却没亲自来安王的地里瞧过,今日见之,也不由震惊于安王竟真能把地种得这么好。   顾云轩似乎并不喜欢吃水果,倒是便宜了萧牧,梨儿核、桔子皮吃了一地。   刘大等人摘了满满两箩筐,这才回到院子里去。   从江陵赶过来也不算近,如今昼长夜短,中午都会睡会儿午觉,顾君瑜看外面还很热,便让下人收拾好客房,以便顾云轩戚淮等人休息。   庄子如今已修好了一半,还有一大半是裴钧打算扩建的,顾君瑜看裴钧的要求,估计那一半要修到明年了。   戚淮还想去田间仔细看看稻子,顾君瑜便戴了草帽与他同去。   顾君瑜的稻穗都比别人家的长得好,戚淮深感佩服,又追着顾君瑜问了很多。他对顾君瑜口中的杂交稻最为感兴趣,可惜顾君瑜告诉他要培养出能大面积推广的杂交稻,还得等上几年时间。   别看戚淮脾气耿直,问起问题来却十分细致,两人在山头上聊了一个时辰,那戚淮浑然不觉天热。   顾君瑜却是受不了了,“戚大人,我们回去坐下慢慢说。”   戚淮见顾君瑜热得满脸通红,这才不好意思,跟着顾君瑜一同往回走。   还未到家门,远远便见陆沉菀和顾云轩站在门口的长柳下。   顾君瑜想起文中顾云轩对陆沉菀念念不忘,莫名就觉得自己绿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虽说现在他对陆沉菀并无情爱方面的想法,但好歹陆沉菀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等陆沉菀长大,他们也可以慢慢培养爱情……   顾云轩这算什么?   简直像极了诱拐自家单纯妹子早恋的花心少年。   顾教授自动脑补了中学生过家家的恋爱,不禁皱起了眉头。   “菀菀。”   陆沉菀回过头,看见顾君瑜的瞬间,眼里像坠落了绚烂星光。   “夫君。”她高兴走过去迎接他,“这么热的天,跑出去做什么?”   戚淮:“王妃莫怪,是下官拉着王爷出的门。”   “戚大人想出门,得晚点去才凉快。”陆沉菀笑着道,摇着手上的团扇给顾君瑜扇风。   行至门口,戚淮主动跟顾云轩打了招呼。   顾云轩淡淡扫了眼陆沉菀和顾君瑜两人,不由感慨:“大哥在此过得如此自在,倒比在京中束手束脚惬意多了。”   顾君瑜随口回道:“四弟羡慕的话,大可搬来与我为邻,体验你眼中这种自在的流放生活。”   顾云轩:……   戚淮莫名觉得气氛有点点尴尬,便笑道:“两位王爷别在这说笑了,外面热,我们先进去。”   顾云轩却道:“戚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顾君瑜并未多作挽留,他让刘大将摘的两筐果子送给他们。   陆沉菀一直在给顾君瑜摇扇,顾君瑜拿过她手上的团扇,“歇会儿吧,也不嫌手酸。”   陆沉菀好笑地辩驳:“我又没有用力。”   他拉着陆沉菀的手,走到顾云轩面前,“多谢四弟特地过来看我,我和你嫂嫂过得很好,你大不必担心。父皇只有我们几个子嗣,你回京后……多去陪陪他吧。”   如今景王的权势越来越大,顾君瑜自己回不去,也只能希望这位男主能给力点,帮着老皇上一同瓦解景王的势力。若是景王登基,他必死无疑。   顾云轩瞟了眼两人牵着的手,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我会的,告辞。”   等他们走远,陆沉菀微微挣了挣被顾君瑜牵着的手,不过没有挣开。   “王爷,有人看着呢。”陆沉菀红着脸道。   顾君瑜:“看着怎么了?难不成我还要学别人专挑没人的时候?”   陆沉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禁掩唇而笑,“王爷,我怎闻着了一股酸味?”   顾君瑜还是松开了她的手,“他找你聊什么?”   陆沉菀:“没聊什么,无非便是些寒暄话。”   顾君瑜猜肯定也是些叙旧的话,应无什么要事可说。   他的穿越引起了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剧情已与原书中有许多不同。   书中并无安成磊被顾云轩押解上京的剧情,但愿顾云轩这一路能一切顺利。   两人进了院子,陆沉菀看顾君瑜垂眸不语,以为他还在生气自己和恒王说话之事。   其实她和恒王门口相见只是巧合,她是出门寻顾君瑜,才被恒王叫住的。   陆沉菀让红儿备了温水,拧了巾帕递给顾君瑜擦脸,他刚才出了汗,擦个脸才会舒爽。   “恒王与我只聊了几句,他小时候落水被我救过,所以一直视我如亲姐,王爷切莫听信旁人流言。”陆沉菀解释道。   她离京之前,京城内便有许多流言传恒王与她情投意合,所以这次顾云轩来,她也在极力回避。   顾君瑜其实已没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相信陆沉菀,只是有些不爽顾云轩这小屁孩而已。   顾君瑜接过巾帕,故意问她:“他拿你当姐,那你当他是什么?” 第32章 天凉了,王爷要破产了……   陆沉菀一时被问住, 不过很快反应道:“他是恒王,我自然当他是王爷。”   顾君瑜:“他是王爷,我也是王爷, 原来我与他并无不同。”   陆沉菀发现自己被套路了,急道:“王爷当我是什么, 我便当王爷是什么!”   顾教授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小小的恶趣味,喜欢她这抓狂的小模样,特别可爱。   他噙着笑,眼尾上扬,“那叫一声瑜哥哥, 我便不气了。”   陆沉菀被他羞得满脸通红, “王爷还是气着吧!”   她娇嗔瞪他一眼, 拽过他刚擦完脸的巾帕扔到盆中, 跑开了。   顾君瑜不禁轻笑出声。   “小菀。”刚出院子,陆沉菀便遇上了裴钧。   “裴叔。”   “怎一脸懊恼模样?”裴钧问。   陆沉菀微怔,随即换上浅笑,“没什么,刚才被花花气着了。”   “嗯?”   陆沉菀:“养不熟。”   裴钧面带狐疑,“养不熟就扔掉, 世上的好狗多了去。”   “嗯。”   花花是一只小土狗, 当时庄子里的人少,顾君瑜也怕强盗去地里偷作物,便买了几只田园犬看地。   后来一只怀孕的狗妈妈又生了几只崽,花花便是其中一只,特别黏人,经常跑来院子里玩。   房间里,顾教授打了一个喷嚏, 总觉得耳朵发烫,像有人在背地里骂他。   转眼便到了秋收季节,一些早熟的水稻品种可以收割了,庄子里的农活便又忙碌起来。   当下的农事生产全凭双手,好在顾君瑜可以去萧牧那里免费借人。   说来萧牧那群人也是有趣,骨子里有点瞧不起这些活,觉得掉价,不过被顾君瑜驱使惯了之后,反倒没那么多抱怨了。   安王庄子上伙食好,戚淮也经常来安王的农庄,跟着安王一起下地,比他们尊贵之人都没说什么,那些侍卫也不敢矫情。   秋收季节最为忙碌,顾君瑜和陆沉菀也很忙。   他们得将第一代杂交出来的品种分类晾晒、存储,等着来年播种。他从行商手上买来的水稻品种也不少,杂交组合后得到的品种就更多了,顾君瑜也不敢随便交给他人去做,万一弄错一组数据,那便影响后面的实验。   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   顾君瑜站在田埂上,指导着刘大收割实验地里的杂交稻子,刘大做事牢靠,人也稳重积极,顾君瑜有事喜欢叫上他。   “这该死的鬼天气,连续热了半个月了,连一滴雨都落不下来。”   不远处便是普通水稻,一群侍卫正猫腰割稻穗。这些大老爷们热得汗流浃背,不免有些抱怨。那稻叶和谷物上的细毛特别扎人,虽然算不得很痛,但是却又痒又火辣辣的。   顾君瑜知道这群人没吃过这种苦,便慢条斯理走过去,提醒道:“你们最好祈祷别下雨,不然一会儿你们还要忙着抢收。我这谷子可是要养家糊口的,要是被雨水冲走了,萧大人就要扣你们银子来抵了。”   正说着,一朵乌云飘过来,把太阳遮了。   紧接着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一点都不给人防备的机会。   众侍卫心中万头草泥马狂奔,姚侍卫赶紧带一拨人回去抢收晒场上的稻谷。   暴雨来得迅猛,还伴随着强劲的狂风,顾君瑜想着他晒在团筛中的杂交稻,不敢轻忽,被吹走就惨了。为了不搞混杂,那些杂交稻是单独用团筛晒在他院子里的。   顾君瑜让刘大收活,自己拉着陆沉菀先匆匆往回赶。   顾君瑜腿长走得快,陆沉菀跟得吃力,下坡的时候一脚踩空,掉到渠沟里。   幸而那渠沟是干涸的,顾君瑜赶紧将她扶起来,“摔着没有?”   陆沉菀咬着唇,摇了摇头。   雨点越来越密集,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也让顾君瑜的心跟着莫名一紧。   他背朝着陆沉菀,半蹲着身子,“我背你。”   陆沉菀愣住,“我自己……”   顾君瑜催促道:“赶紧,雨越来越大了。”   陆沉菀这才爬上顾君瑜的背。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很烫,顾君瑜的肩膀虽然还是清瘦,但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羸弱,甚至很有力量,能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顾君瑜这半年多的时间并没少下功夫,无论是饮食还是锻炼,很多农活他自己也做,每天还坚持绕着农庄走几圈。   陆沉菀趴在他肩上,鼻尖全是顾君瑜身上的清雅气息。   因为天天都在地里风吹日晒,原本白皙的后颈现在已被晒成了健康的蜜色,陆沉菀把脸贴到他的后颈处,唇瓣轻轻擦过上面裸露的肌肤。   有点烫。   顾君瑜在雨中快速飞奔,背上的小姑娘把头埋在他的后颈上,搞得他有点痒痒的。   不过大抵是被这场倾盆暴雨分散了注意力,他并没怎么在意。   从山头到庄子毕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回到院子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好在裴钧已经帮他将院子里的杂交稻全部都收到了屋檐下,而且是分开装的,没有混淆在一起。   顾君瑜松了一口气,微微蹲下身,让陆沉菀从他背上下来。   裴钧:“快给王妃备热水,淋成这个样子了。”   “裴叔放心,我没事。”陆沉菀道,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有点兴奋。   裴钧无言,他一开始接触安王时,是安王设计捉拿安成磊,让他帮着配合。当时他还觉得安王是个有谋略有头脑之人,再加上他路上多番护着陆沉菀,裴钧也甚是满意。   没想回到这里后,裴钧才发现看人不能光看一面,安王确实不拘小节,但也太能折腾了,下地做活之事还要自己动手。   他爱种地也就算了,还让陆沉菀也跟着去……偏偏陆沉菀还吃这一套。   裴钧每每看着陆沉菀被晒得面脸通红、或是像今日这样弄得这般狼狈,就觉得心烦,只好眼不见为净。   顾君瑜进屋找了一块干帕子给陆沉菀擦头上的水,红儿已将热水备好。   顾君瑜洗了热水澡,又将杂交稻收进屋,撑着雨伞去外面看了一圈。   幸好裴钧反应快,及时让手下帮着把稻谷收了,所以晒场上的稻谷除了被打湿了一些之外,并没有被冲走。   回到院子时,陆沉菀的房门还是关着的。   顾君瑜有些好奇,她该不会是洗了这么久还没有洗好吧?   “菀菀?”顾君瑜去敲了敲门。   “王爷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想休息会儿。”   “你头发湿的,怎么休息?”   红儿端着两碗姜汤过来,顾君瑜接过手,让她退下,“你先开门喝碗姜汤。”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顾君瑜一进来就发现陆沉菀的走路姿势有点怪。   他把姜汤递给陆沉菀,“趁热喝,你的腿怎么了?我看看。”   他蹲下身去,作势要挽起陆沉菀的裤脚,陆沉菀赶紧放下姜汤,止住他的手。   顾君瑜不解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波光粼粼的水眸,小姑娘的脸也一片羞红。   顾君瑜忍不住就笑了,“小小年纪,脑子里装些什么,动不动就脸红。”   陆沉菀只觉得脸颊更烫了,“我哪里小了?王爷也只比我大两岁。”   观念不一样,顾君瑜也不想和她争论年龄的问题,便道:“大一天也是大。你给我看,还是我自己看?”   “真没事,只是有点破皮。”   顾君瑜没有那么多耐心了,陆沉菀外柔内刚,很能隐忍,除非忍不住。   他直接挽起陆沉菀的裤腿,小姑娘的膝盖一团血肉模糊,被周边的奶白色肌肤衬得十分骇人。   顾君瑜看得心都颤了一下,“摔成这样,刚才为什么不说?”   陆沉菀:“我要说了,裴叔便不会这么好说话,王爷不也怕他吗?”   这小姑娘……   “谁给你说我怕他?”   陆沉菀:“那王爷刚才为什么不当面给他说我摔了一跤?”   顾君瑜忽然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便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瞒他可以,但是不可以瞒我。你先喝姜汤,我去给你找药。”   顾君瑜很快拿来了创伤药,先用干净棉布将陆沉菀伤口上的血水吸干。   顾君瑜的动作十分轻柔,不过陆沉菀还是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稍微忍一下,一会儿就好。”顾君瑜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随后开始给她上药,专注而温柔。   陆沉菀微微有些出神地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不那么疼了。   顾君瑜给她处理完,抬头便见小姑娘正注视着自己,不禁笑道:“不疼了?”   “王爷再吹吹就不疼了。”陆沉菀脱口说道,心脏又开始砰砰跳。   “你这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上次的债么?”顾君瑜好笑道,“留着,等下次给你换药再吹。”   陆沉菀摔这一跤后,顾君瑜也不肯让她出去了,要是让裴钧得知陆沉菀受了伤还在外面跑,定然又要在他耳边说起此事。   再则,秋收季节的农活都比较累人,顾君瑜也有些舍不得让陆沉菀去山上奔走,就让她在家里帮忙看着晒在院子里的杂交稻。   忙碌了一个多月,所有的稻谷基本都已收割完毕。   秋收之后,顾君瑜也按当初的承诺,按照各块地的照料情况和收成好坏给负责的下仆发了奖赏。   这批人都是吃过苦的穷人家出身,很珍惜现在的安稳生活,平日做活也没偷懒耍滑,基本上都领了钱。   书房,刘大拿着几只账本,面有难色地走来,“王爷。”   “何事?”   “库房的银子快要见底了,王爷省着点用吧!”刘大叹气道。   顾君瑜停下执笔的动作,“我有这么穷了?账本给我看看。” 第33章 王爷又在勾引我   顾教授前世家境不错, 从小没有考虑过经济问题;长大之后他自身也很有能力,就更不缺钱了。   他信手翻了账本,不禁微微皱眉, 生活开销分开看虽然不起眼,但是积少成多, 算下来也是一不小的支出。再加上他最近有出无进,照这么发展下去,确实撑不了几个月。   刘大道:“王爷,裴将军送来的银子没算在内,若是算上……”   顾君瑜打断他的话, “裴将军是客人, 我们不能贪这点便宜, 此事我会想法解决。”   安王被流放之后, 空留着个头衔,却无薪俸可拿。虽然上次皇上托戚淮送来了一万两,许航也送了不少银子,不过救济灾民和重建庄子基本就耗去了大头。   裴钧之前交过月银给顾君瑜,顾君瑜当时推拒了。楼家这些人是他请来,而且也是陆沉菀的亲人, 他哪好意思让别人出力再出钱?   顾君瑜合上账本, 看来他得做点营生才行,这样坐吃山空确实撑不了多久。   “王爷。”陆沉菀端着清茶从门口进来。   刘大知趣地退下。   顾君瑜:“怎没去午睡?”   “天凉了,没那么多瞌睡。”陆沉菀把茶水给他放在一旁,“刚才我听王爷和刘总管似在讨论账本?”   顾君瑜淡淡嗯了一声。   陆沉菀见他不肯多说,便直言:“王爷不必为银子之事烦忧,我的便是王爷的,舅父送来的银子足够我们撑两三年。”   顾君瑜来了兴致, 小姑娘也太贴心了。他靠到椅背上,扬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两三年后又怎么办?”   陆沉菀:“我们可以多买几间铺子,到时候收租多少也能有些进账。”   “嗯,想得倒是很周全。”顾君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菀菀果然持家有道。”   陆沉菀看他嘴角噙笑地看着自己,眉眼带着几分逗小孩般的宠溺,便知他并没有当真,不免有几分暗恼,“我与王爷说正事。”   顾君瑜轻笑,“我知你愿意把银子拿出来,不过我们还没到这一步。等我哪天真的破产了,菀菀再养我吧!”   他说话的腔调不紧不慢,带着一丝笑意,显得特别散漫自信,好似天大的事都不在他眼中。   陆沉菀被他那句“菀菀再养我吧”勾得脸颊泛红,“王爷只会寻我开心。”   “那说明菀菀是我的开心果。”   “我走了!”陆沉菀皮薄,经不住他这么逗,红着脸出了房间。   这小姑娘逗起来十分有趣,就像害羞草一样,动不动就脸红逃走。   秋收之后,地里的活稍微轻松一些,顾君瑜正好可以专心赚钱养家。   按理说美食是变现最快的途径,可惜顾教授对美食并不在行,也无太多兴趣。而且当下很多食材都不齐全,没有辣椒、土豆、玉米、番茄等,走美食这条路子对他来说行不通。   目前看来比较好的途径是培育花卉和农作物的新品,只是育种耗时比较长久。   天清气朗,顾君瑜打算去找谢浩然这只小肥羊商量一番。   顾君瑜带着陆沉菀去了谢家,正好兰悠也在,陆沉菀同兰悠去逛院子,顾君瑜则和谢浩然商讨生意之事。   “不知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安王吹来寒舍了?”谢浩然道。   “送钱来的东风。”   谢浩然可没有这么天真,“王爷一声令下就收了我几百亩地,这东风我怕是不敢乘上去。”   “谢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些土地既没有登记在册,自然该还之于国,我也是依法办事。再说,萧大人为人正直,可不像曾波那般受贿,也算给你省了一大笔钱。谢公子要是实在不服气,那你不妨写一张状纸,我让戚大人给你上报朝廷。”顾君瑜悠然道。   谢浩然嘴角抽了下,这是帮他?这分明是让他自寻死路!   不过顾君瑜有句话说对了,萧牧不受贿,办事按章程,这么算下来,倒让风气一新,大家都不用担忧赚多了又被剥削。   正因如此,城中那些富商最近都没怎么抱怨了。   谢浩然:“王爷还是直说今天来意吧!”   顾君瑜便问了谢浩然一些关于花卉市场的现况。时人附庸风雅,梅兰竹菊更是受文人墨士喜爱,益州每年秋天都有菊花节。   谢浩然和他仔细说了一番,顾君瑜道:“谢公子可有兴趣与我一同搞花展?你提供花苗,我来培育,等花开季节,你邀客人来赏和买,赚钱我们分。”   谢浩然:“符阳地偏,不若益州繁华,价低不赚钱,价高怕难卖掉。”   顾君瑜:“符阳地虽偏,但来往商客多,只要花品好,定能打开销路。”   谢浩然:“名贵花种成本亦很高,我们与益州花贩相比,并无优势,此生意不好做。”   “看来谢公子对我的嫁接法了解还不够。我无需太多珍稀品种的花卉,普通品种一样可以赚钱。”   谢浩然想着顾君瑜嫁接的果木,来了些兴趣,仔细问了顾君瑜的计划,两人最后将这笔生意敲定。   谢浩然出资买花种和负责营销,顾君瑜提供土地和技术上的操作。   今日的符阳城可热闹了,街上行人议论纷纷。   “曾波和那许家人终于被砍头了,简直大快人心!”   “可惜王爷和萧大人还是太心软,饶了他们的家人。像他们这种罪大恶极的,就该诛九族!”   “王爷仁厚爱民,萧大人铁面无私,留着那些丧家犬去垦荒也好,好歹能给我们多开垦些耕地出来。”   “那罗九郎呢?怎么处理的?他可是许老爷的亲儿子。”   “罗九郎虽然是许老爷的亲儿子,但他也是无辜的,根本不知道有这种爹,养父母都被杀死了,兄弟也被许航毁容了。听说罗九郎还算有良心,带着那毁容兄弟逃难,不曾离弃,还一直为兄弟寻名医。他这辈子怕是有赎不完的罪,唉!可怜!”   顾君瑜和陆沉菀走在街上,自从入了秋收忙季之后,他们也许久没来县城闲逛。   街旁有卖杂玩的,顾君瑜看了眼那些木雕玩具,做得倒是十分精美,他便问陆沉菀:“可有喜欢的东西?买点回去玩玩。”   陆沉菀摇头,“这是给小孩子玩的。”   那小商贩反应十分机灵,“早点买回去,反正放不坏,等小小公子生出来,岂不是刚好可以玩?”   陆沉菀立马羞得满脸通红,扯了扯顾君瑜的衣袖,低声道:“王爷,我们走。”   不过,顾君瑜对这些小玩意很感兴趣。那小商贩的玩笑之话他倒没怎么在意,他和陆沉菀本已是夫妻,等陆沉菀今后长大了,他们慢慢培养感情,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选两个回去。”顾君瑜反倒不急,挑选起小贩背篓里的木雕玩具。   “公子眼光好,挑的可都是做工最难的。”   顾君瑜付了钱,问道:“这些东西是谁做的?”   “这是家里父兄做的,我们祖上都是木匠。”小贩道。   顾君瑜又问了他家地址,那小贩看他长得仪表堂堂,人又儒雅风度,便没藏着掖着,把家庭姓名等都一应告知。   离开后,陆沉菀有些好奇,“夫君为何对那小贩如此感兴趣?”   顾君瑜神秘莫测道:“兴许今后还要找他们做些小玩意。”   陆沉菀一听这话,以为他想给今后的小孩做,脸上刚消退的红晕又悄悄爬上两颊了。   顾君瑜也看了这些玩具的做工,他们能很好运用滑轮定理,各个齿轮之间之间的细节也做得很到位,还能对某些部位进行微调。   这样的技术用来做玩具,太浪费了点。   他正好需要一台显微镜做实验,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玻璃,他只能看看自己能不能捣腾出纯净度稍高的玻璃,然后再找木匠帮忙。   顾君瑜侧头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正巧看到她红红的脸颊,不由觉得好笑,“怎的还在脸红?脸皮这么薄可不行。”   陆沉菀羞得不敢去看他,正要反驳,迎面走来一行熟悉的人。   “王爷,王妃,太好了,竟在这里遇上你们。”戚淮和萧牧等人正朝他们走来。   顾君瑜和他们打了照面,随后一同去了衙门。   这次戚淮带来了几个消息,顾云轩押解安成磊上京的途中遭到乱党追杀,顾云轩受了伤,安成磊等人被灭口,现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为嘉奖他为符阳百姓除害、帮助百姓灾后重建等事宜,再赏千顷之地、丝帛银两若干。   顾君瑜没想安成磊等人这么快就下线了,不过安成磊是景王亲信,若真到京审查,牵连的人会很多,不想安成磊活着入京的大有人在。   顾云轩这个男主目前还是太弱了点,没有成长起来。   “事已至此,请王爷不用过于担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背地里的人动作越多,说明他们心中越慌,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还大白于天下。”戚淮劝慰道。   顾君瑜听他这般说,不禁有了几分好奇,“戚大人便这么相信我?”   戚淮:“下官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皇上的圣明。”   “能得戚大人如此信任,我也不枉此生。”   接着萧牧带人去给顾君瑜丈量土地,许家、曾家的地已经全部没收为官府所有,萧牧便将之丈量给顾君瑜。   用来种花的土地也不需要太过肥沃,良田还是应该用来种粮食,顾君瑜又让萧牧丈量了一大片连着的山地。   戚淮不解其意,“王爷要这种山地做什么?”   “戚大人再过一两个月来看便知晓。”顾君瑜卖了他一个关子。   地里的桔子橙子均已成熟,大个的柚子也可以吃了,顾君瑜摘了不少招待戚淮和萧牧。   戚淮今日没打算回去,便不客气道:“上次萧大人说要摆庆功宴办招待,那安成磊已死,庆功宴也算不上了。我看倒不如来庆祝王爷今年大丰收,大家今晚不醉不归,酒钱就由我和萧大人出,王爷准备饭菜即可。”   萧牧现在也释怀了,反正再生气也回不了京城,索性就像咸鱼一样躺平了,在这符阳当个小县令。   听戚淮这么说,萧牧也来劲:“成!我这就派人去买酒买肉。”   正好顾君瑜今天得了很多赏赐,也该庆祝一番,便让刘大吩咐人去宰猪宰鸡,务必要尽欢。   夜幕降临,月色笼罩大地,安王的庄子却一片灯火通明,欢笑声不绝于耳。   萧牧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戚淮哭诉自己命途多舛,怀疑皇上嫌弃他,降了他这么级把他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   戚淮说些不痛不痒地宽慰着他。   裴钧酒量甚佳,顾君瑜陪他喝了数杯,自己都有些微醺,那裴钧依然面不改色。   “王爷,请!”裴钧又倒了一碗递给顾君瑜。   顾君瑜:“裴将军这是不灌醉我不干休呀!”   “王爷这不还没醉么?”裴钧道。   顾君瑜:“裴将军可是想从我嘴里套话?将军直说便是,我敬仰将军,绝不隐瞒。”   裴钧:“……”   裴钧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萧牧过来敬酒了。   “裴将军,皇上已追封了楼公,想当年楼公何等英雄人物,如今退隐山林,连死讯亦无几人知,实在令人惋惜……”戚淮道。   裴钧:“老师毕生所求,非是为名为利,不需要别人为之惋惜。来,我敬戚大人和王爷一杯。”   戚淮本来还想拉拢裴钧,不过好像裴钧不喜欢谈这个话题,他只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初先帝对楼家确实做得过分,也难怪裴钧会是这般态度。   顾君瑜知道戚淮的心思,但在顾君瑜看来,现在劝裴钧并不是好时机。   各人心中都有一番心事,不过今晚这顿酒宴却是吃得很尽兴。   等到晚宴结束时,顾君瑜已经步伐不稳了。   裴钧千杯不醉,还一个劲地灌他,戚淮也被醉了,醉得比他还厉害。   陆沉菀过来接顾君瑜,在大厅门口遇上裴钧,“裴叔,你可还好?”   裴钧依然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我没事,你还是进去看看王爷,他醉得不轻。”   陆沉菀点点头,正要进去,又听裴钧说道:“小菀,裴叔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陆沉菀:???   裴钧背着手,大步走向自己的院子,倒床便睡。   安王的酒量亦是深不可测,今天差点就败了。   萧牧和戚淮早已被侍卫扶去休息,堂内就只剩下顾君瑜一人懒懒地靠着椅子。   他微微合着眼,昏黄的灯火照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上,如同画中的美男子。   “王爷。”陆沉菀轻轻叫了声。   顾君瑜掀起眼皮,黑浓的长睫被灯火映照,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投下了淡淡阴影。   他醉眼迷蒙地看向来人,瞳眸似不能聚焦,不过还是辨别出了眼前人。   他不由地扯了下唇角,“是菀菀啊。嗯?裴叔也走了?”   “嗯。”陆沉菀去扶他的手臂,“我们也回去吧!”   “是他们叫你过来的?”   陆沉菀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将顾君瑜从椅子上拉起来。   顾君瑜一时没能起来,今晚他确实被裴钧灌得有点惨,便道:“你扶不动我,去叫刘大过来吧。”   陆沉菀咬了下唇,“我扶得动,我扶过的。”   当初安王府失火,恶仆们全都逃命去了,是她将安王从床上拉下来,扶着一同逃离火海。   安王病得不省人事时,也是她将安王拖上床……   她拉起顾君瑜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顾君瑜心中觉得好笑,却也觉得很暖,小姑娘真是太招人疼了。   陆沉菀费尽全力,终于将顾君瑜从椅子上扶起来。   安王确实比以前沉了许多,他看上去虽然还是很清瘦,但绝不似以前那般弱不禁风,而是有了一种力量感。   顾君瑜试图努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过最后徒劳无功,还是靠在了陆沉菀的身上。   “吃了这么多,怎么还这么瘦?”顾君瑜只觉得这小姑娘瘦得让人怜惜。   “……我已经长胖很多了。”陆沉菀反驳。   顾君瑜不信,“哪里胖了,给我看看。”   陆沉菀:……   她深度怀疑王爷又在勾引她。   她现在很不好受。   如今正是初秋,他们依然穿得很薄,她能清晰感受到顾君瑜身上灼热的温度,烫得她几近无所适从。   他身上有一种特有的香气,淡而清新,如初夏的田野。   现在,这股气息掺进了酒香,又酝酿出了醉人的味道。   她被这股气息彻底包围着,无酒自醉,连心跳都不受控制砰砰直跳。   顾君瑜身上没什么力,基本是靠着陆沉菀才能稳住身形。   娇软的姑娘像被他抱在了怀中,香香的,软软的,让他有些沉迷了。   顾君瑜又道:“花花都比你肯长。”   陆沉菀:……   “我才不要和花花比。”   顾君瑜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轻轻笑出声,顺着她的话说:“嗯,不和花花比,你更可爱。”   他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陆沉菀的脖颈之间,陆沉菀僵直了身体。   热意从脖颈处一路爬上了她的脸庞,幸好现在是夜里,没有人看得见。   从前院客堂到后院只有一个院子之隔,陆沉菀却感觉自己像走了很久很久。   月光静静倾洒下来,像极了她朦胧而缠绵的心事。   她甚至想一直这么走下去,从黑发走到白头。   走了这么几步,酒意似乎被风吹上了头,顾君瑜感觉自己更加无力。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陆沉菀扶着他往床边走去。   快靠近床榻之时,也不知是谁心急了,两人齐齐摔倒在床上。   “砰!”一声沉闷的声响让顾君瑜的心都跟着颤了下,酒意也醒了几分。   “菀菀,磕到哪儿了?”顾君瑜问道,顺手将她捞过来仔细打量。   顾君瑜是侧着身子倒下来的,不过陆沉菀确实正面磕在床板上。   顾君瑜这张床还铺着草席,下方没垫软垫子,是很坚硬的棕垫和木板。   陆沉菀捂着口和鼻,嘴唇上有丝丝血腥味,眼里也染了氤氲水汽。   顾君瑜看她这样,更不敢大意,“我看看,哪里疼?”   他将陆沉菀的手拿开,小巧的鼻尖似乎有点红,唇上还有血,看着都觉得很疼。   顾君瑜顿时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扎了下,他凑上前…… 第34章 买药   陆沉菀被定住了, 一动也不能动。   她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靠近的脸,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心鼓噪得似要跳出胸腔。   男人特有的清雅气息夹杂着酒香席卷了她, 让她也跟着微醺了。   那只修长的手轻轻落在她脸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惜, 像对待极为珍贵脆弱的稀世珍品。   俊美的容颜越来越近,陆沉菀颤巍巍闭上了眼。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发生,只有一阵温热的香风拂过她的唇。   “疼吗?”低哑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   陆沉菀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便见安王正蹙着眉注视着她的唇。   他那双被酒气熏染过的黑眸如水洗的墨玉, 被室内昏黄的灯火映衬, 染出一片柔和来。   温柔是真温柔, 只是又不见丝毫旖旎□□。   陆沉菀生出一丝无奈和羞愧。   见她没回话, 眸底有水光潋滟,顾君瑜还以为小姑娘疼得说不出话,便又对着那染了点点血迹的唇瓣轻轻吹了吹。   陆沉菀的唇色偏淡,像将熟未熟的樱桃,莹润剔透。   如今,这樱桃被点点血迹浸染, 又变得明艳动人。   他真想尝一口。   灼热的气息落在陆沉菀唇瓣上, 烫得她不由得微微发颤,“王、王爷~”   她的声音轻而飘忽,尾音都打着颤,像钩子一样,缱绻地从顾君瑜耳畔勾过。   顾君瑜觉得自己醉得不浅。   “你稍等,我去找药膏。”他说罢试图起身,不过顾教授高估自己了, 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起身了。   他倒在陆沉菀旁边,头越来越沉,缓缓闭上了眼。   陆沉菀听着耳畔之人均匀的呼吸,心情万分复杂。   她微微偏头,便对上那张熟悉的俊脸。   他睡得十分安宁,黑而浓密的长睫安安静静地垂着,鼻梁英挺,唇形优美,下颚线条分明,却又不失柔和。   室内灯火跳跃着,昏昧的光线渲染了一室旖旎,像个梦境一般。   陆沉菀出神地凝望他许久,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心中却涌起一股怅然若失。   他待自己哪里都好,可为什么……独独无男女之情?   翌日,顾君瑜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睁眼望着帐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昨晚被裴钧拉着灌得实在太惨,他前世都没喝得这般烂醉过。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似乎是陆沉菀扶他?   真是难为小姑娘了,她那娇软的小身板要扶比她高个头的自己,肯定没少吃亏。   顾君瑜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后,便去隔壁找陆沉菀。   出人意料的是,陆沉菀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的。   顾君瑜有些纳闷。   这时,红儿从陆沉菀的屋内走出,对他作了一礼,“王爷。”   “王妃还未醒来?”顾君瑜问。   “王妃说今日身体不适,便不与王爷出去了。”红儿解释道。   “她……”顾君瑜正要问陆沉菀哪里不舒服,刘大却来回禀他,戚淮和萧牧要离开。   顾君瑜只好跟着刘大去外面。   戚淮今日要回黔州府,顾君瑜知他有政务在身,不便挽留,便送他和萧牧一程。   戚淮笑道:“今日怎不见王妃?”   虽说时下常有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的说法,不过安王对安王妃却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甚至时时都将王妃带在身边,简直形影不离。   戚淮和萧牧早都习惯了,今日不见安王妃,反倒让戚淮觉得困惑。   顾君瑜随口解释道:“王妃身体有些不适,便没出来。”   戚淮倒是很快领悟,笑道:“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如胶似漆,真真令下官羡慕不已啊!”   顾君瑜一时没意会到戚淮的画外之音,还道:“戚大人何不邀人去接戚夫人过来?”   戚淮:“王爷有所不知,下官家中老母年迈多病,不宜奔波,因而只能委屈她留在京中照顾父母小孩。”   萧牧没有家眷,听不得这两已婚男人腻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官场失意,情场也失意,试问还有谁能比他憋屈?   送走了戚淮和萧牧,顾君瑜回到陆沉菀房门前,敲了敲门,“菀菀?”   “再不回话,我便进来了。”他有些担忧陆沉菀,不知这小姑娘到底哪里不舒服。   “王爷何事?”房内传来陆沉菀的声音,有些变调。   顾君瑜更不敢大意,“我来看看你。”   “我无事……”   顾君瑜推门而入,陆沉菀别过头去。   顾君瑜走过去,将她的头扳正,他这才看见小姑娘的嘴唇肿得有点厉害。   陆沉菀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顾君瑜莫名就心虚了。   难不成他昨晚真的犯下这种兽行,把小姑娘的嘴巴都亲肿了?!   他怎一点都记不起来,记不起自己怎么回房,记不起自己怎么上床……   陆沉菀总不能是自己把嘴巴咬成这样吧?   难怪她今天都不想见到自己……   顾教授心中凌乱而烦躁,“菀菀,抱歉……”   “嗯?”陆沉菀不解其意。   顾君瑜盯着她红肿的唇,实在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很疼吧?我去给你找药。”他起身,去翻上次大夫给的伤药。   不过拿到手,他又犹豫了,这种是外敷用的,陆沉菀伤着嘴唇,不知是否能用。   “你稍等,我去县城给你买药膏。”   陆沉菀被他过于自责的反应搞得又酸又暖,她伸手拉住他,“王爷,我无事。”   顾君瑜却执意道:“是我的错,我该负责到底,你就在家等着我。”   他从陆沉菀房间走出来,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昨晚到底对陆沉菀做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片段,可他却抓不住。   处变不惊的顾教授这一刻终于彻底凌乱了……   “王爷欲去何处?”刘大见顾君瑜一人失神地走着,有些反常,便上前问道。   顾君瑜:“我去县城一趟。”   “王爷去县城做什么?我这就去备马车。”   “不了,我想独自走走。”   顾君瑜现在思绪正乱着,他需要冷静冷静,也不想身边有人打扰。   刘大看他态度不容置疑,便知趣地没再跟上去。   如今符阳县是萧牧管辖,治安比以前好了很多。县城有许多百姓认得安王,想来也没人敢对安王起歹念。   济世药铺原是许家的铺子,算是符阳县最大的药铺。许家被抄之后,这家铺子被官府卖掉,听闻是个外地商人买的。如今这药铺生意越来越好,里面坐诊的大夫也都有些本事,收取的药钱也很合情合理,倒是对得起“悬壶济世”这个铺名了。   “这位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我买点药,可以涂抹到嘴唇上的那种。”   大夫抬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青年,长得倒是挺俊,但说出来的话怎么让人听不懂。   顾君瑜又补充道:“嘴唇破皮、红肿。”   大夫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公子是替别人拿药,便道:“病人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没有了,就是肿了、有些微破皮。”   大夫:“什么原因引起的?”   顾君瑜难以启齿。   那大夫似乎没什么耐性,“吃了什么刺激上火的东西?”   顾君瑜:“……不是。”   大夫:“有没有别的病?病人年龄?”   顾君瑜:“……没有,十六七岁,是外力引起的。”   大夫瞥他一眼:“什么外力?”   顾君瑜:“碰撞、挤压。”   对话发展越来越怪,大夫拿眼瞅着他。   这时,侧门处传来一声朗笑,“李大夫,人家是闺房情趣,你照这种方子开药便是。”   顾教授饶是再怎么淡定,被人当场这么揭穿,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撑不住了。   他循声看去,但见一名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从侧门走进来。   对方嘴角淡扯着,看上去有几分玩世不恭;眼形是非常魅人的丹凤眼,眼廓长、眼尾上扬,自带贵气,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欲说还休的风情。   十足一个风流纨绔。   “这位公子莫要乱说。”顾君瑜绷着脸。   “那你何不让病人自己过来?”青年凤眼一挑,似笑非笑,“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   罢了,反正也不认识,不过萍水相逢,他何必跟这陌生人较真。   顾君瑜不再理会那青年。   李大夫没有见着病人,暗想着这位公子都亲自来拿药了,可能这病人伤得不轻,受伤之处未必只是嘴巴。这些年轻人啊,仗着年轻,房事不知节制,他可是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了。   李大夫去拿了三种药,递给顾君瑜,叮嘱道:“这种可以搽在嘴上,但如果真的只是破皮和肿了,也可以等自行恢复,没必要紧张。这种是用在下面,可以帮助尽快恢复撕伤裂伤;最后这种是行房时用。”   顾君瑜:“……我只要这种就行了。”   李大夫:“都拿着吧,你用了可以减少对方的痛苦,对你也有好处。”   顾君瑜:…………   “我暂时用不上。”   那青年抱着手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暂时用不上,那就留着今后用呗。”   顾君瑜懒得和他们争论,付了钱、拿着药便走了。   “少主,可要我派人去通知裴将军过来接你。”李大夫问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即可。”青年道。   顾教授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老实说他心中非常没底,完全记不起昨天晚上对陆沉菀做过什么。   但如果他没有做过那种禽兽事,陆沉菀的嘴巴怎么可能肿起来?而且一看就是被咬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顾君瑜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陆沉菀没想到顾君瑜当真去县城跑了一趟,就为了给她买可涂抹唇部的药膏。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唇上这点根本算不上伤,也就破了点皮,看上去有些红肿而已。   不过看他这般紧张自己,陆沉菀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菀菀,对不起,害你伤成这样。”顾君瑜诚恳又自责道。   他到底是多野蛮,才把小姑娘的唇都吻肿了。   陆沉菀想着昨晚的一幕,脸色微微泛红,“王爷不必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自己不小心?”顾君瑜疑惑地看着她。   陆沉菀:“嗯。”   顾君瑜:“你怎么不小心了?”   陆沉菀一脸狐疑,她别过头,“是我自己没有站稳,才摔在床上的,所以王爷不用一直对我道歉。”   安王从今早看见她起就一直皱着眉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陆沉菀不想看见这样自责的安王,便将责任都往身上揽,不想让他再有心理负担。   顾君瑜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过山车一样。   “那你为何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见我?”   陆沉菀羞道:“我这样,怎有脸出门见人?”   真相大白,顾君瑜松了一口气。   万幸,他没有趁着醉酒犯下兽行。   “今后自己小心点,来,转过头让我看看,我给你擦药。”   他拿出药膏,挖了一些轻轻涂抹在小姑娘唇部。   顾君瑜如释重负,不再像先前那样心事重重,这太过突然的变化让陆沉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恍神间,顾君瑜的手指已经擦过了她的唇瓣。   “王、王爷,我自己来吧!”   “别动,我来。”顾君瑜仔仔细细地给她的唇涂上一层药膏。   那药膏有点像后世的唇膏,涂在她唇上亮晶晶的,诱人极了。   顾君瑜:“以后我醉酒,让刘大等人扶我去睡觉即可。”   陆沉菀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王爷,王妃,楼公子来了。”红儿匆匆进来禀道。   顾君瑜:“楼将军之子?”   红儿:“正是,已在前院了。”   顾君瑜正要拉着陆沉菀去,不过陆沉菀却对他摇头。   顾君瑜看她捂着嘴,难为情的模样,便知这小姑娘面皮薄,只好道:“那你过两日消肿了再见他,我先去招呼客人。”   陆沉菀点点头。   顾君瑜走到前院客堂,但见一名身形高大的青年正背对自己站着,顾君瑜觉得这背影、这衣着似乎有点眼熟。   青年转过身,见了顾君瑜,也是一愣,随即笑起来。   “哎呀,王爷,好巧!” 第35章 驯马   气氛一度尴尬。   “楼公子, 请!”出于礼貌,顾君瑜还是请楼星承和裴钧坐下聊。   楼星承嘴角噙笑地看着他,那双凤眸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揶揄。   顾君瑜神色如常, 十分淡定地回视过去。   “王爷,怎不见我的小表妹呢?”   顾君瑜知道他是故意问的, 便道:“王妃感了风寒,不宜见客,等过两日身体康复了,再与楼公子相认。”   “感了风寒?那可得注意了,这个季节忽冷忽热, 得好好将息。”楼星承一片关怀, 如果不是他唇边带笑, 顾君瑜简直都要信了他的邪了。   他还略表一点遗憾, “我都十年没见过她了,上次相见时,她还是个小哭包。”   “咳咳!”裴钧左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   他知道楼星承个性散漫、我行我素,不过第一次与安王见面,还是该适当收敛一些。   顾君瑜:“王妃端方娴淑, 温柔坚韧, 楼公子见后便知。”   楼星承笑出声,“看来王爷很护妻……”   “咳咳!阿承不是给王爷带了礼物么?”裴钧打断楼星承的话。   “裴叔不提醒我,我还差点忘了。”楼星承对手下比了个手势,很快他的贴身护卫便将一只半大不小的箱子呈给顾君瑜。   顾君瑜淡淡道:“楼公子客气了。”   楼星承:“王爷不打开看看?”   顾君瑜见他卖弄玄虚,便顺了他意,将之打开。   顾君瑜原以为楼星承应是送的稀世珍宝或者珍稀药材之类的,没想箱子里竟然是一些植物种子, 其中包括辣椒种、西瓜种和玉米种,另一些他也分辨不出。   顾君瑜眼前一亮,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光,“楼公子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他穿来这么久,对这个世界也有些了解了,据他所知,目前锦国之人还不知辣椒西瓜玉米为何物,符阳城南来北往的行商也不曾见过。   楼星承:“此乃我从山离国带回来的,据悉他们也是从一处海外得来。我听闻王爷深谙稼穑之道,想必对这些定有兴趣。”   顾君瑜现在看他也顺眼了许多,“楼公子有心了,你一路劳图奔波,想必已很疲乏,刘总管,带楼公子下去好生休息,我再设宴为楼公子接风洗尘。”   刘大给楼星承及随从安顿好院子,顾君瑜也吩咐了厨房备好酒好菜招待。   楼星承这次带来的种子太让他意外了,尤其是玉米和辣椒,一种是重要调料,一种是重要粗粮。   当下的农业生产水平很低,谷物的产量和后世完全没法比,抗性差,秕谷还特别多,亩产没眼看。   纵使在这种相对和平的年代,老百姓也要勒紧裤腰过日子。若是遇上哪年不够风调雨顺,就极容易发生饥荒。   据顾君瑜所知,闹饥荒是常态,几乎每年都有小地方出现饥荒。只是受灾面积不大,所以朝廷也没重视。   玉米的生长周期比谷类和小麦短,而且可以与红薯间隔相种。若得推广,定能改善目前的困境。   “看来表哥与王爷定很投缘,少见王爷这么开心。”陆沉菀笑道。早上见他时,他还愁眉不展,如今却难掩喜悦了。   安王的感情其实很内敛,他的性情向来平和淡然,就连喜怒都是淡淡的,带着克制。   不过这一刻,他的喜悦之情却没那么平淡克制,连眼底都是满满的欣喜。   他与楼星承投不投缘,这个有待验证,但楼星承带来的种子意义深远。   “楼公子将门之后,确实是不凡之辈。他还记挂着你,等你的唇消肿了,我便带你去见他。”顾君瑜心情愉悦,他又看向陆沉菀的唇瓣,“抹了药,可有好些?”   陆沉菀有点不自在地嗯了声,“好多了。”   顾君瑜还要忙着开垦山地种花木,和陆沉菀闲聊几句之后,便出门去了。   因赈灾和惩处贪墨有功,皇上赏了他千顷之地。不过符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良田太少,荒山荒林居多,凑不足那么多良田,顾君瑜让萧牧给他丈量了几座连着的荒山。   他打算在这些荒山上种花草果木,到时候花开一片,场面也很壮美。   这些荒山上长着杂草和灌木,顾君瑜让人将这些山地锄出来,枯草灌木等则晒干后焚烧用以沃肥。   这两日顾君瑜都在这几个小山头忙着,除了开垦山地,他还得找适合蓄水的地方,以方便今后灌溉。   符阳的夏天炎热,若没水,花草果木容易死,好在这个地方的地下水资源似乎还不错,顾君瑜很快便找到几处可以蓄水之地。   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在他面前停下,马背上的人动作利落,翻身下马,“你果然在这里。”   楼星承今日穿了一身窄袖锦衣,腰间一条玉色束带,衬得他这人飒爽威风,俨然有一番少年将才的意气风发。   顾君瑜:“楼公子找我何事?”   楼星承大咧咧道:“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你玩玩。你们这里连个校场和马场都没有,到处都是庄稼地,可把我给憋坏了。”   他的言下之意,顾君瑜也算听出来了,便笑道:“确实是我招待不周,我这里还有多余之地,楼公子选两块去建校场和马场便是。”   楼星承:“我看你们开垦的这块就不错,开阔,地也算平。”   顾君瑜:……   他看楼星承是贪方便吧,毕竟可以省去清理灌木杂草的麻烦。   不过现在萧牧手下加上楼家之人,算起来也有近一千的青壮年。萧牧那些侍卫都是禁卫军出身,本是将才,不该荒废一身本事。   楼星承实力如何,顾君瑜不知,不过裴钧却曾是征战沙场、功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建个武场让这些人切磋并无坏处。   “楼公子喜欢,那这片建成马场和校场便是。”顾君瑜慷慨道。   楼星承一只手肘搭在顾君瑜肩上,“那在下便多谢王爷了!王爷可要去跑两圈,我这次带来的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驹,性子野,跑得快。”   顾君瑜:“我不太会骑。”   楼星承有点意外,安王以前是太子,皇宫还有专门的武师,怎不会骑马?   不过他也听说安王初来符阳时差点病死,莫非是身体不好,所以没学?   楼星承倒没纠结,反而义气道:“没事,我教你。把青霜给王爷牵过来!”   须臾,护卫便牵来一匹高大骏马,楼星承道:“王爷,你要是能将它驯服,那这青霜便归王爷。”   “那我便先谢过楼公子了。”顾君瑜也不与他客套。   楼星承:“你一口一个楼公子,叫得都生疏了,叫我阿承或星承即可。”   于是,顾教授在楼星承的指导下,被折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青霜驯服。   其实他前世也去马场学过,不过那种马跟楼星承提供的这种战马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楼星承这次带了二十个贴身随从,同时也带了二十匹宝马,这些马儿都是北方外域的战马,确实很野。   日暮,兜了半天风后,楼星承和顾君瑜各骑一匹高大骏马,任由马儿慢步走在乡间暮色中。   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半天相处下来,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楼星承挑着眉,琥珀色眸子里泛着浅浅星光,“怎么样?这马儿是不是够猛?”   顾君瑜不想看他过分得意的表情,不咸不淡道:“还成。”   “话说我那小表妹到底还有多久才好呀?你们这折腾得也太夸张了点吧,当真三天下不了床?”   顾君瑜瞥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倒是给个准话呀,我这千里迢迢赶过来,人还没见着,我家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外甥女,想念得紧,我得赶紧回他信。”   顾君瑜:“我今晚去问问她的状况。”   “好像不用特地问了,喏,人在那里。”楼星承朝远处扬了扬下巴。   顾君瑜循着他视线看去,果真便见陆沉菀和红儿正在晒场边。   马儿走到晒场,顾君瑜翻身下马,他第一次驯这么野的马,大腿内侧现在火辣辣的,下马时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楼星承见状,赶紧扶他一把,还不忘笑侃一番,“看来王爷还需多加锻炼。”   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出糗,顾君瑜也感觉自己的老脸有点绷不住。   论体格,他确实比不上马背上长大的楼星承,即使他们身高相差不多,但块头没法比。   陆沉菀的视线快速掠过楼星承放在安王腰侧的手,莫名有些羡慕他们的亲密。   顾君瑜为了挽回脸面,忍着酸痛的腿,强作镇定地站到陆沉菀旁边去。   “王爷,表哥。”   “原来还认得我呀!”楼星承吊儿郎当地笑看着她,“哥哥都到两三天了,你还躲我,真是白买了那么多糖给你吃。”   陆沉菀被他三言两语羞得满脸通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顾君瑜:“妹妹被欺负亦不知,这种糊涂哥哥不叫也罢。”   楼星承被堵得一噎,“原来找到靠山了,难怪不要哥哥了。”   陆沉菀只好弱弱地辩驳一句:“我没有,还请表哥不要乱说。”   楼星承甚是开心,“一看你这少年老成的模样,就知是陆家养的,还是小时候可爱。”   陆沉菀:……   顾君瑜:…………   三人一同用晚膳,楼星承和顾君瑜喝了点酒,不过鉴于上次喝醉的经历,顾君瑜不敢多饮,楼星承倒也没像裴钧那般相劝。   楼星承话多,讲了一些陆沉菀小时候的事,羞得陆沉菀连头都抬不起来。幸而有顾君瑜给她撑场,才让她好受些,安王偶尔一回合还能让楼星承吃瘪。   楼星承虽是爱开玩笑,但对长信侯府阻断陆沉菀与楼家往来之事,他也极为恼怒,“陆家欺人太甚,等着哥哥回京给你讨公道。”   陆沉菀只当他是醉后胡话,并不在意。她如今已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她不必再为那些事情困扰。   饭后,楼星承给了陆沉菀一盒药膏,“王爷今天驯马,吃了不少苦头,他的腿部肯定有擦伤,你回去给他好好处理,千万别让伤口恶化了。”   楼星承从小跟着楼朝渊到处都去过,对这些事自是知晓得清楚。大腿内侧的伤若是不及时处理,平日行走会常常磨损到伤口,再加上那种地方不够透气,很容易让一些小伤口感染恶化。   陆沉菀脸色发烫,颇有几分羞窘。   楼星承看她这般害羞,不禁道:“在哥哥面前羞什么?都成婚了,放开一点,他把你害得这么惨,正好趁着这种机会从他身上报复回来。”   陆沉菀听得有些糊涂,不过还是帮顾君瑜辩解道:“王爷待我很好。”   走在前头的顾君瑜回过头,看了一眼在说悄悄话的两兄妹,总觉得楼星承那人满肚子坏水,千万别把小姑娘教坏了。   他便道:“菀菀,跟上来。”   楼星承把药膏放到陆沉菀的手中,“去吧!”   陆沉菀也注意到了安王今天走得特别慢,步子张得稍开一些,想来楼星承应是没有骗她。   她也听说第一次骑马很容易伤到大腿内侧……一想到这里,陆沉菀的脸又倏尔红了,内心十分纠结。   顾君瑜正好捕捉到她脸上的红晕,不禁问道:“星承给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他就是关心王爷。”陆沉菀道。   “关心?”顾君瑜听后却轻笑了一声,小姑娘果然好骗。   他推门进屋,陆沉菀也跟着他进去。   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小姑娘的脸,那大夫开的药倒是很有效,她的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咬破的地方也看不出什么来。   顾君瑜坐到座榻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以后小心点,别再磕到碰到了。”   陆沉菀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君瑜看出了她的纠结,“你想说什么?”   “王爷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顾君瑜的大腿内侧正火辣辣的,不过他嘴上依旧轻描淡写道:“没有受伤,只是很久没骑马,有些酸软。”   陆沉菀:“那我给你揉揉。”   说罢,她当真凑上前伸手帮他揉捏。   顾君瑜赶紧止住她,“不用。”   他身体动作过大,摩擦到伤口,疼得不禁蹙眉。之前在马背上还没觉得,而今缓和下来,才发现这大腿内侧的痛感简直要命。   “你受伤了。”   “没有。”   陆沉菀见他额头有些细密汗水,情急下脱口而出:“那让我看看。” 第36章 我想和夫君生个孩子。……   两人都一时怔住了。   室内一片静默。   小姑娘果然被楼星承带偏了。   顾君瑜有点头疼。   他握住陆沉菀的手, 将她拉起来,“我真没事,你不用紧张。”   陆沉菀抿着唇, 倔强地看着他。   她自知唐突失礼,然而见眼前之人脸色苍白、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 她内心更多的是烦躁。   他们本是夫妻,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人,但是安王待她,却总像雾里看花,永远隔着那么一层, 让她看不真切。   他疼她、宠她, 却又死守着男女防线。   她并非不知廉耻一心求欢, 只是……只是想像个正常妻子一样关心他。   陆沉菀忽然生出一种挫败和迷惘, 她不再为难顾君瑜,将楼星承给的药膏递了过去,“王爷不想让我看,那便自己涂抹吧,切勿不把身体当回事。”   顾君瑜看她怅然离开,心中也有几分不痛快。   自己好像又在无意间把小姑娘给得罪了。   不过让她处理这种部位的伤口显然不适合, 顾教授觉得自己没那个脸, 更不敢这样占小姑娘的便宜。   他是个生理机能正常的成熟男人,万一有了反应,那岂不尴尬?   灯火摇曳,顾君瑜洗漱后坐到床上,大腿内侧红了一片,严重处已磨破了皮,难怪火辣辣疼。   他挖了一些药膏涂在破皮处, 药效清凉,倒是减轻了不少痛苦。   翌日起来,顾君瑜觉得浑身骨头都酸疼。   好在昨晚用了药,他的大腿内侧倒没那么疼,磨红的地方已消散,只剩破皮处未完全愈合。   想起自己前世漂亮的六块腹肌,顾君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加强锻炼。   尤其是有了楼星承这样的对照组,把他衬得跟个弱鸡似的了。   为了早点将荒山开垦出来,顾君瑜让刘大去找萧牧借人。   那萧牧一开始对刘大爱理不理的,不过听说是建马场和武场,顿时来了精神,带着一众手下过来供顾君瑜差遣。   人多力量大,没出十日,这几个山头都开垦完毕,武场也有了雏形。   同时,谢家从益州买来的花苗也到了。   顾君瑜对山地做了规划,指导仆人们种花种树。种树倒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后期的养护才是重点。顾君瑜又教他们沃肥,针对花苗树苗的情况进行追肥和灌溉。   因着这几个山头占地太广,顾君瑜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小表妹,你这又去山头看那些花花草草呀?”   陆沉菀斜扫一眼牵着马走上来的青年,淡淡嗯了声算作回应。   “怎么像只闷葫芦一样?”青年很没眼色道,“莫非哥哥说错了,你不是去看花草,是去看王爷?”   陆沉菀羞红了脸,“表哥莫要胡说!”   楼星承好心情地偷笑着,“原来表妹真是去看花草?那花草有什么好看的?走,跟哥哥去玩,哥哥教你骑射,小姑当年巾帼不让须眉,打遍京城男儿无敌手。你真是没一处像她呀!”   陆沉菀:……   “不去!”   “别拒绝得这么快,我去找王爷下来一起玩。”   楼星承说罢,把马儿交给手下,自己上山去找顾君瑜了。   顾君瑜正在山头指导最后一批果木的种植,却见楼星承大步走来。   “王爷,小表妹在校场等你,走,一起去玩。”   顾君瑜满腹狐疑,“菀菀在校场等我?”   小姑娘最近似乎有点刻意疏远他,顾君瑜猜想是上次自己驳了她的面子。刚好最近天天都很忙,每次想与她好好聊时,小姑娘又总是找借口回避他。   楼星承勾着他的肩,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前捶了下,挑眉道:“这些活你吩咐下去就行了,何必天天守在这里,把小菀都冷落了。”   顾君瑜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跟他一起去校场。   “菀菀。”顾君瑜直接走到陆沉菀面前,温和一笑,“就该多出来走走,别整天闷在家里。”   陆沉菀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晕,轻轻嗯了一声。   “骑马还是射箭?”楼星承走来问道。   顾君瑜:“射箭吧!”   楼星承带来的马太野了,很难驯服,他上次都痛了几天才缓过来,陆沉菀这么娇弱的小女孩,怕是不适合上马。   楼星承便让手下去备好弓箭和靶子,顾君瑜和陆沉菀都不会这些。   陆沉菀对射箭兴趣缺缺,顾君瑜倒是很来劲,男人的爱好和女人的爱好本就很不同。   射箭可增加臂力,强身健体,在这种冷兵器时代,这还是一门很好的求生技能。   楼星承同时指导顾君瑜和陆沉菀两人,不过他对陆沉菀的指导相对松懈些,对顾君瑜却很上心,每个动作都亲自矫正到位。   “腿,腿叉开点,手膀放平,对,就是这样,对准靶心,用力拉弓,这样……”   楼星承站在顾君瑜身后,两人身体贴得近,那楼星承还时不时对顾君瑜动手,肢体碰触极为频繁。   一支箭射出,正中靶心。   楼星承夸了一句漂亮,很不要脸道:“虽然比我当年稍逊一筹,不过第一次就能正中靶心,也算佼佼者了。”   顾君瑜被他逗笑,不忘调侃回去:“能比大名鼎鼎的楼公子稍逊一筹,真是我的荣幸。”   陆沉菀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仿佛突然间就明白顾君瑜为何对她温柔包容,却又从来不肯碰她,甚至他们同睡一张床,他看她的目光还是一派坦荡。   顾君瑜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陆沉菀,见小姑娘脸色惨白地愣在原地,便放下弓箭走过去。   “怎么了?”顾君瑜柔声问道。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清朗,甚至带着宠溺与关切。   陆沉菀心中一酸,脸上却挤出一抹笑,“没、没什么。”   “小哭包,都快哭了,还说没什么。”楼星承也走了过来,一手自然地搭在顾君瑜肩膀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她,“怎么回事?给哥哥讲,哥哥帮你做主。”   陆沉菀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心里更加酸楚了。   安王并未避开她表哥的亲密举动,甚至还对她表哥笑得那么纵容好看。   顾君瑜也摸不透小姑娘的心思,陆沉菀现在的笑容确实很勉强。   他试图开解道:“菀菀,有事别憋在心里,我和星承都是你至亲之人……”   他和星承……   陆沉菀一听这话,更是酸味翻涌,她微微眯起眼,抑制着满心绝望,“我的手有点酸,你们玩。”   她没敢多看顾君瑜和楼星承的表情,转身离开,到一旁的看台坐着。   “唉,还是这么娇气。”楼星承并未看出陆沉菀的不对劲之处,只以为她被长信侯府那种古板家庭养得娇气了。   不过顾君瑜却总觉得陆沉菀今儿的兴致不高,情绪也不对。以前这小姑娘跟着自己顶着大太阳在田间做实验,也没见她叫过苦,而且还总是笑得甜美。   今天怎么一会儿就手酸要走?   “让她歇歇,我们继续。”楼星承不以为意。   “我去……”看看她。   顾君瑜话没说完,却见裴钧走到陆沉菀身边了,他只好把后面的话语咽下。   楼星承还在兴头上,拉着顾君瑜继续射靶子。   顾君瑜时而朝看台那边望去,见裴钧和陆沉菀还在聊,便也不方便过去打扰,只好跟着楼星承学射击了。   看台处,裴钧问道:“小菀有心事?”   陆沉菀挤出一抹浅笑,“没有,原来裴叔也在?”   裴钧看她这般故作坚强,又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故人,“可是王爷有负于你?”   陆沉菀摇头,“王爷待我很好。”   “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裴叔送你回去。”裴钧道。   陆沉菀点点头,她也不想在这里看安王和她表哥的亲昵举止。   裴钧给身边护卫交代了几句,便送陆沉菀离开。   路上,陆沉菀一直很沉默。   裴钧:“小菀若有麻烦,可与裴叔说。你这般闷闷不乐,你娘若知晓了定会心疼。”   陆沉菀听他提起母亲,眼里果然有了情绪起伏。   “裴叔,我很害怕自己。”   裴钧默了一下,“小菀为什么这么说?”   兴许是憋得太痛苦,又兴许是眼前人给了她一种来自长辈的关怀,让她放下了戒心,她道:“我最近患得患失,嫉妒猜疑,我害怕这样的自己。”   裴钧:“你害怕失去什么就将之抓住困住,如果你觉得他值得,就算用点手段也无妨。千万不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追悔,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陆沉菀睁大眼,她只是想寻求阻止她疯狂下去的方法,没想到裴钧却给她下这么猛一剂药。   这样的裴叔和她认知里正直寡言的长辈形象似乎有点不一样。   “裴、裴叔,这样真的可以吗?”陆沉菀感觉自己心底的恶魔又在蠢蠢欲动。   “当然可以。”裴钧给了她非常肯定的回答,“不要委屈自己,不要把属于自己的感情拱手让人,不要……失去后再去追悔一辈子。”   陆沉菀看裴钧眼里有哀伤,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裴叔有追悔的人?”   顾君瑜和楼星承在校场练了半天,虽然手臂很酸,不过今天学会了射箭,也不算荒废了。   顾君瑜洗了澡,想着最近陆沉菀对他的疏远,便去隔壁找陆沉菀,打算和她好好聊聊。   十六岁是小女孩比较敏感的年纪,他以前几乎没和这种青春期的女孩打过交道,也不知陆沉菀今天在校场为何突然离开。   “菀菀。”顾君瑜走进房间,便见陆沉菀正坐在榻上,视线盯着跳跃的灯火,却不知在想什么。   “王爷。”陆沉菀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顾君瑜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温柔笑问。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对方的坦然更加剧了她心中的复杂。   “还说没什么,纠结都写在脸上了。”顾君瑜道,他收起了调侃,试图叩开她的心扉,“菀菀,我们是家人,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该一起承担。那些艰难的岁月,你都陪我挺过来了,现在你有烦恼,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对。”   他的声音温柔,不徐不缓,如三月和风,能融化冬日的冷冰。   陆沉菀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似水般温柔,也正专注地看着她的眼。   她贪恋这样的温柔,但这份温柔却又不独独为她所有。   她发现自己太贪得无厌了,其实时下狎妓、养男宠之风盛行,据闻京中许多高门大户都有着这样的嗜好,也没什么。   她表哥丰神俊朗,安王玉树兰芝,多么般配……   “所以,你能告诉我,最近到底有什么困扰的心事么?”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眼前人眉眼俊秀,鼻梁英挺,唇瓣柔软,轮廓分明……每一处都让她梦牵魂绕。   看她迟疑的样子,顾君瑜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浅笑以作鼓励。   那笑意自眼底散开,里面似有桃花飘落,美得让人沉醉。   裴叔说得对,她贪恋这样的温柔、贪恋这个人,她不愿也不能将这份温柔拱手让人,即使是她最亲的表哥。   “夫君。”陆沉菀终于开口。   顾君瑜:“嗯?”   好久没听她叫夫君了,顾君瑜竟然听出了一丝缠绵。   陆沉菀:“你喜欢我吗?”   顾君瑜有一丝迟疑。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他肯定是喜欢的,只是这种喜欢和小姑娘所问的喜欢可能不一样。   陆沉菀从他的迟疑中知道了答案,她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我喜欢你,我想和夫君生个孩子。”   她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口,欺身按住他的肩。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那她也要先得到他的人。 第37章 醋坛子   唇瓣上忽然覆上一个香吻, 掌心下也是一片柔软,顾君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彻底懵住了。   小姑娘吻得青涩, 只是唇与唇之间的碰撞,甚至连个真正意义上的吻都算不上, 像小孩子间玩过家家的亲亲。   顾君瑜心底警铃大作。   他回过神,赶紧按住陆沉菀的肩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姑娘可以任性,但他不可以。   陆沉菀看着眼前眸色清澈的男人,心一点点往下沉, 理智也渐渐回来了。   她坐回榻上, 如坠冰窟, “王爷请离开吧, 我要休息了。”   她终于看清了安王的心,温柔又残忍。   也许他只是觉得有愧于她吧!   顾君瑜看她心如死灰,脸色惨白,一时也深感棘手。   他将手放在陆沉菀的肩膀上,把她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菀菀, 很抱歉我一直避免和你谈夫妻房事, 给你造成困扰,让你有了很多误解。”顾君瑜认真看着她的脸,“你现在年纪还小,身体发育尚未成熟,过早的房事和生小孩对你的伤害很大。我知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但若因我的一己之欲而让你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伤害, 那这样的喜欢就太自私了。”   陆沉菀茫然地看着他,这些话分解开她都听得懂,但合起来她却不解其意了。   他也喜欢自己?   但为什么他眼中的自己很年幼?她早都及笄了啊!十六岁可以当娘了!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很紧,根本开不了口。   她能说什么,她该问什么?   难道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可以行夫妻之礼?   可刚才的疯狂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室内一片静默,昏昧的灯火映照着年轻俊美的容颜,像个温柔又不切实际的梦。   “你真的也喜欢我?是哪种喜欢?”陆沉菀迟疑地开口。   顾君瑜看她迷迷糊糊的,便浅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乖巧可爱,我想不喜欢也难。至于现在是哪种喜欢,我觉得并不重要,你还小,我不想因自己的自私伤害你。但今生,我会陪你一起偕老。”   他知道这或许不是小姑娘想要的答案,但若为了哄她开心而骗她,顾君瑜也做不到。   感情不该掺杂那么多欺骗。   陆沉菀心中又酸又暖,他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击碎她眼前的梦,却又给她编织一个看似更美好的遥远未来。   她无法理解,但心却总是愿意选择相信他。   即使她看不到那个未来。   顾君瑜知道今晚这些话对陆沉菀来说或许一时难以理解,但他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八年,也有自己的道德准则和底线。   人生还很长,他会用一辈子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见陆沉菀情绪缓过来,顾君瑜才道:“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做大人间的事。”   顾君瑜起身欲走,手却被拉住了。   陆沉菀仰着漂亮的小脸,认真看向他,“那王爷觉得怎样才算大人?表哥那样吗?”   顾君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楼星承,他想了想楼星承的年龄,刚刚二十出头,差不多。   于是他给了小姑娘肯定的回答:“等你长到星承那个年龄,就算大人了。”   陆沉菀:……   顾君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陆沉菀扰乱了他的心绪,他现在一闭眼就是她失落受伤的眼神。   既难入眠,他索性从床上起来,推门走了出去。   今晚月色如水,冷冷清清地倾洒在院落里。   自地震之后,庄子全部改修,比以前拓宽了不知多少倍。   他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间已来到中庭。   中庭是裴钧负责新修的,顾君瑜住的别苑另有一道门,因而平时少有从这边出入。   今日一见,他才发现这里已有大户人家的格局。   庭院中有假山池塘,塘中有鱼有莲花,池边还有凉风亭。   “哟!三更半夜的,王爷不在温香软被中睡觉,怎么还跑到这里来吹冷风了?”一道散漫的声音从亭中传来。   顾君瑜借着月色望过去,便见一人斜倚在美人靠上,正望向他这边。   顾君瑜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你不也在这里喝闷酒?”   楼星承毫无坐相,手肘随性地搁在后面的栏杆上,仰着头看向来人,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姿态。   “我是孤枕难眠,不过你是怎么回事?被小表妹赶出来了?”他笑得幸灾乐祸。   顾君瑜走到他旁边坐下,轻描淡写地说:“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你睡不着找小菀呀!大半夜跑出来算什么?她睡着了?”   顾君瑜没接话,他没有和人谈感情之事的习惯。   楼星承:“你们该不会是闹矛盾了吧?我就这么一个妹,你可别负了她。”   “我不会负她。”   楼星承看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追问了。   他跟安王相处虽不久,但安王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   “要不喝一口?失眠的时候多喝一点酒就能睡着了。”   顾君瑜正心烦,看了眼他递过来的酒坛子,略微犹豫了下,接过手就着坛子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好烈。”顾君瑜差点被呛住。   “北境的烧刀子,男人就要喝这种酒才够痛快,符阳的酒太淡了。”   黔州可是飞天茅台、郎酒等名酒的发源地,他还嫌弃味道淡。   顾君瑜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楼星承是个话唠,他很会主动找话题,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聊起来。   楼星承自小跟着楼朝渊游历过许多地方,顾君瑜自身也博学广闻,两人聊着聊着,竟有几分惺惺相惜。   没过一会儿酒坛子就见了底,楼星承觉得不过瘾,拉着顾君瑜道:“走,今晚我们喝个尽兴,我房间里还有几坛。”   顾君瑜今晚揣着心事,也想找个朋友陪,就跟着楼星承一起去了。   日上三竿,陆沉菀坐在书房帮顾君瑜整理近期的观察数据,红儿进来回话:“王妃,兰姑娘和谢公子来了。”   陆沉菀只好搁笔,“王爷呢?”   “刚才楼公子那边来人说,王爷昨晚喝醉了,在楼公子那里睡的,刘总管正过去告知王爷。”   红儿说完,见陆沉菀脸色惨白,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不在状态。她吓了一跳,“王妃?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沉菀强作镇定,脑海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顾君瑜感觉有大石头压着自己,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陌生的帐顶,陌生的房间,一只手臂正压在自己胸口,难怪他一晚噩梦连连。   他微微皱眉,小心将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挪开,楼星承的睡相太差了。   他正准备起床,院子里传来一阵交谈声。   旁边的人也醒了,微眯着眼,从眼缝中看了看他,“谁一大清早在外面吵?”   门口有人回道:“公子,刘总管来找王爷。”   楼星承:“让他进来吧!”   刘总管进来道:“王爷,谢公子来了,人在前院。”   顾君瑜一边穿鞋一边道:“嗯,你让他稍等,我收拾好便来。”   顾君瑜这边的前院是以前的老房子改修的,当时顾君瑜在院中种了不少兰花,不过都不是什么名品。   谢浩然以前听安王说了很多稀世新品,本还想找一两株不一样的,结果全是廉价兰草,不免有些失望。   兰悠见陆沉菀来了,热情上去打招呼,见顾君瑜不在,便随口问了句:“咦,怎不见王爷?”   平日安王和安王妃可都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陆沉菀心中苦涩,一时不知当如何回答。   红儿倒是帮她作答了:“王爷昨晚和楼公子把酒夜谈,估摸还没醒,刘总管已去楼公子那边通知了。”   谢浩然艳羡道:“王爷和楼公子感情真好。”   他也想和安王把酒言欢,聊聊养花心得,安王见多识广,与他相谈,亦是一种享受。   兰悠随口评价道:“王爷本就儒雅温厚又有趣,无论是谁,都能被他折服。”   这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称赞话,没想却打翻了两只醋坛子。   陆沉菀眼底闪过一片黯然,兰姑娘说得对,无论是谁,和安王感情都好。戚大人和她表哥都与安王交好,就连性格傲慢的萧大人、以及他的亲卫们,也不例外。   像安王那样温柔仁厚又聪明的人,很难有人不喜欢吧?   谢浩然酸道:“你对别人倒是不吝赞美,我怎就没听你夸夸我。”   兰悠正要损他,一道散漫的声音插进来:“怎么一清早院子里就泛着一股酸味?”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两名青年并肩走来,一则丰神俊朗,一则玉树兰芝,皆是极为养眼的美男子。   “想必这位便是楼公子了。”谢浩然作礼道。   楼星承:“谢公子不必多礼。”   “菀菀,用了早膳没?”顾君瑜走到陆沉菀面前问道。   他昨晚和楼星承喝到太晚,当时他也醉了,怕回院子惊扰到陆沉菀,便没回去。   陆沉菀看了一眼他衣襟上的褶皱,心中很不是滋味,面上还是平静道:“吃了,我陪兰姑娘去逛逛。”   顾君瑜提议:“都是熟人,我们也可以一起玩。”   兰悠喜欢热闹,自是高兴,“王妃,那我们就随王爷一起吧!”   谢浩然今日过来,一是为了看种的花,二是想来校场玩。他听人说安王这边的校场十分霸气,楼公子从北境带来的全是千里马。   顾君瑜先带谢浩然去山上看种的花草果木,有的桂树和菊花已经起花苞了,存活率都挺高。   陆沉菀慢吞吞跟在后面不远处,目光不由得看向站在土坡上的人。   他正与谢浩然解说着什么,脸上的神色从容自信,他身旁还紧跟着个神情散漫的楼星承。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安王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交汇,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如昙花夜放,俊美得不像话。   陆沉菀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拍。   “王妃,快跟上,我牵你。”兰悠以为她走不动了,拉着她往上爬。   陆沉菀低下头,搭上兰悠的手,跟了上去。   顾君瑜收回目光,就地等着陆沉菀和兰悠跟上来,“菀菀,来这边,你们是女孩子,走前面。”   参观了山上的花木,一行人又去马场。   谢家的商队也有马,他会一些马术,几个男人各牵一匹马,在马场上跑起来。   顾君瑜骑的正是楼星承给他的青霜,这马儿性子野,跑起来像风一般,十分痛快。   三人在马场绕了几圈,陆沉菀和兰悠则在赛道旁闲聊。   不过是兰悠说得多,陆沉菀则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听着。   忽然,四只马蹄出现在她视野。   陆沉菀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容颜。   他身后是低矮蔚蓝的天空,阳光斜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温润如玉的俊颜,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他的眉眼染了笑意,大概是玩得很尽兴,那双眸子比平时更黑更亮。   他身体微微斜倾向她,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展在她面前,唇角微扬,“菀菀,我带你去兜一圈。”   清朗又温柔的声音直击陆沉菀的心口,让她溃不成军。   这一刻,她忽然很没底线地想:就算他收了表哥当男宠,她也认了。 第38章 兵不厌诈   陆沉菀伸出手, 搭在顾君瑜的掌心,顾君瑜手臂用力,将她拉上马背。   谢浩然也跟了上来, 停在兰悠面前,“悠儿, 我也带你去转一圈。”   兰悠却不领情,“我才不要和你同乘一匹马!”   狗男人,一点浪漫都不懂,只会拾人牙慧。   碰了一鼻子灰的谢浩然十分茫然,为什么同样的招数, 效果却截然不同?   陆沉菀很少与顾君瑜贴得这么近, 她也没有骑过马, 坐在马背上紧张得手心都起了汗。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像密集的鼓点。   顾君瑜双手环在她身侧,几乎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他们虽然没有前胸贴后背,但这一点点似有若无的距离才是最折磨人的。   感觉到小姑娘紧张得僵直了身体,顾君瑜忍不住轻笑,“放松一点, 有我在, 不会掉下去。”   压低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带了缱绻意味,从她耳畔轻轻勾过,勾得她的魂都快飞了。   熟悉的清雅气息包围着她。   她哪里是怕从马背上掉下去,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鼓噪不已的心而已。   楼星承像阵风一样疾驰而来,又突地拉住缰绳,停在他们旁边,“小表妹, 脸怎么红得跟鸡冠似的?”   陆沉菀顿时又羞又恼,垂下头,脸都快要埋进胸部了。   楼星承却笑得狼心狗肺。   顾君瑜递给楼星承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很自然解释道:“菀菀皮嫩,被太阳晒红的。”   陆沉菀的羞窘感终于退了一点。   楼星承摸摸鼻子,“现在有人撑腰,哥哥连玩笑都不能开了。”   陆沉菀:“你的玩笑不好笑。”   楼星承:“你们两张嘴,我一张嘴,说不过。好无聊,要不来比个赛?看我们谁先到擂鼓台。”   顾君瑜看了眼垂着头正害羞不已的陆沉菀,略微一想,应下了:“好,那我们先走。”   他一扬鞭,青霜撒着欢,四只蹄子飞起来。   陆沉菀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动惊了一跳,她抬起头来,身体也受惯性影响往后靠,紧贴着顾君瑜的胸膛。   刚才的羞窘全都消散了,现在只剩下怦然心动。   “喂!你们耍赖!”楼星承看着飞奔远去的青霜,高喊道。   “我们也来。”谢浩然终于哄得兰悠同乘一马,跟在了后面。   马场占地面积其实不小,但是光是骑马跑来跑去也很单调。   楼星承的戏法最多,便问:“这附近有没有狩猎的地方?”   谢浩然是符阳县的人,对这些最了解,“有一处,我带你们去。”   黔州的高山多,猎物多半幽居深山里,那种地方的山路崎岖,不适合骑马狩猎。   符阳县这边的地势稍微平坦些,不过猎物也要少一些。谢浩然所说的狩猎地方离这里有七八里,是一片山林,但不是那种高而崎岖的深山,所以马儿也能进去。   楼星承叫上七八个随从同路,可惜这山林里没什么猎物,只捉到几只兔子。   顾君瑜看林中还有一条小溪,一路流到一处寒潭,不是很深,他便提议道:“要不捉点鱼吧,吃烤鱼。”   “成!反正这林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楼星承道。   一群人在寒潭边停下,打算就在这里搭伙。   顾君瑜跳下马背,对陆沉菀张开双臂,“菀菀,下来。”   周围的人有些多,陆沉菀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有点难为情。   “我自己……”可以下来。   “连马也不会下?看着,哥哥教你。”楼星承慢吞吞地邀着马儿走过来,一个漂亮的翻身跳下马背,落到了顾君瑜旁边。   本想婉拒的陆沉菀突然改了主意,跳向顾君瑜的怀抱。   “你到底是不是小姑生的呀?小姑当年的马术令多少男子拜服?”楼星承嫌弃道。   顾君瑜:“菀菀没有接触过这些,生疏很正常。”   楼星承挑着眉梢,手肘懒洋洋地搁在顾君瑜肩上,半边身子都倚靠着他,一副毫无站相的样子,“过来,哥哥教你马术。楼家的后人,怎能连这个都不会?”   顾君瑜领教过楼星承那个野蛮教法,赶紧制止,“我会教她的。”   陆沉菀酸溜溜的心中品出了一丝甜,她微微仰头看像顾君瑜,“好,我等着夫君教我。”   顾君瑜唇角微扬,“只要你喜欢,我就教你。”   楼星承对陆沉菀扬扬下巴,“哥哥的马术比他好。”   “我觉得王爷的马术就很好。”   楼星承:“得了,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沉菀并不否认。   出来兜了一圈,陆沉菀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安王和她表哥兴许只是朋友之谊。   但是,安王为什么对她全无男女之情,那她和表哥在他眼中,又有什么不同?   他会对自己好,对表哥也一样包容。   她亲近他时,会被他及时制止;但表哥却能和他同床共枕,还能像现在这样亲昵无间,安王从来不会推开她表哥。   陆沉菀想着,心中又忍不住泛酸。   这时,兰悠也下了马,过来叫上陆沉菀去看捉鱼。   “看你平时一副正经古板的样子,没想到还很会宠人嘛!”楼星承吊儿郎当地笑道。   顾君瑜:“我家的小孩我不宠着,难不成还给别人宠?”   楼星承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啧!难怪小菀被你吃得死死的,在下甘拜下风。不过她现在是大姑娘了,可不算小孩。”   顾君瑜没接话。   楼星承推着他往前走,“我们也去捉鱼。”   楼星承是野外生存高手,比猫还会抓鱼,一抓一个准。   楼家那些随从也个个都是高手,没过一会儿就架起了篝火,兔和鱼也被处理好,放在火上烤了。   谢浩然和楼家随从一起烤兔子,谢家是有钱的商贾之家,在吃穿方面都很讲究,谢浩然对吃也很有一套。   兰家在符阳有酒楼,兰悠也懂一些,不过谢浩然不会让她动手。   兰悠守在烤架旁,等着兔子熟了,就给陆沉菀拿了一只过来。   陆沉菀将之递给顾君瑜,“王爷,给你,我先吃鱼。”   “唉,果然女大不中留,哥哥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连叫都不叫哥哥一声。”楼星承故意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陆沉菀莫名有些心虚,弱弱地叫了一声:“表哥。”   “现在才叫,晚了。”楼星承傲娇道。   顾君瑜接过兔子,信手扯了一只腿递给楼星承,“吃吧!”   把嘴巴堵住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楼星承笑得妖孽,那双丹凤眼带着勾人的风情,“还是王爷够意思。”   陆沉菀:……   顾君瑜又转头看向陆沉菀,“你现在吃兔肉,还是我给你留着一会儿再吃?”   陆沉菀心中泛酸,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烤鱼,“不想吃。”   嗯?   顾君瑜疑惑道:“不喜欢吃兔肉?”   楼星承:“不吃就给我留着。”   陆沉菀:“……现在不想吃。”   顾君瑜:“那我把腿给你留着,你吃完鱼再吃。”   陆沉菀垂下眸,“嗯。”   今天大家都算过得尽兴,尤其是对谢浩然和兰悠来说,他们正处年少,性格也活泼,平日少有出来这般玩,离开之时还有些恋恋不舍。   顾君瑜答应了教陆沉菀骑马,便每天都带着陆沉菀来马场溜几圈。   不过陆沉菀可能没有这种天分,马术和箭术都学得很慢,顾君瑜每天都耐着性子教她,从来不会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反倒是楼星承,总是嫌她手笨脚笨,连最简单基础的骑射都学不会。   他都开始劝陆沉菀放弃了,不过陆沉菀却执意要坚持学习,顾君瑜非常赞同她的坚持。   楼星承最后只好重新给陆沉菀找个老师。   这样一来,顾君瑜便有更多的时间参加训练,楼星承亲自传教,从一开始的骑射,到后面的摔跤、近身格斗等。   顾君瑜被他折腾得够呛,但想着在这种环境背景下,学会这些防身之术百利而无一害,顾君瑜也随便楼星承折腾了。   除了学习这些,顾君瑜也要忙着地里的活,给花草施肥除虫、搞嫁接杂交等实验,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到深秋季节时,顾君瑜培养出来的第一批菊花盆栽也可以赚钱了。   他用的都是非常简单基础的操作方法嫁接出漂亮的盆栽,有的一只盆能开几种菊花,有的菊花能长得跟一棵小树一样……这很容易吸引人们的新奇感,谢家本来也时代为商,深谙经营之道,菊花盆栽卖得很不错。   不过菊花的花期将过,这种钱也赚不了多久了,真正要赚钱还是得等来年春天。   秋高气爽,裴钧正在指导陆沉菀射箭。   不远处得比武台上,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周围一群侍从摇旗呐喊。   陆沉菀听着那声音,突突射了几支箭,次次都中靶心。   裴钧看着神色冷淡认真的陆沉菀,心中有些疑惑。   楼星承说安王不会教人,教了两个月都没把陆沉菀教会,让他代教陆沉菀骑马射箭。   小菀这么聪明,哪像学不会的?这马术、箭术不是挺好?   裴钧略微思考了一下,忽然就想通了,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慈爱的笑意来。   这别扭的孩子,果真跟她娘一模一样。   “小菀,可以了,我们去那边看看王爷和星承。”裴钧道。   陆沉菀放下弓箭,跟着裴钧一起去了比武台。   “小菀是不是很喜欢和王爷在一起?”裴钧问道。   陆沉菀不解其意,微微红了脸,“裴叔为什么这么问?”   裴钧:“你放心,裴叔会帮你的。”   陆沉菀:???   台上两人还在进行近身格斗,楼星承的招式非常熟练,体型比安王要强壮一些,相比起来安王就稍落下风。   不过安王也不差,反应敏捷,很会借巧力。   陆沉菀看着看着,竟有几分紧张,她希望安王能赢,灭灭她表哥的威风。   楼星承余光瞟见人群中的陆沉菀和裴钧,便低声对顾君瑜道:“小菀也来了,你说我要是在她面前赢了你,她会不会觉得我比你厉害?”   顾君瑜趁着他凑近说话之际,拉着他一个过肩摔,把他压在了地上。   周围一片叫好声,楼星承咬紧牙,“你这是趁人之危!”   “这叫兵不厌诈。”顾君瑜眉梢带了点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他压着的人。大概是因为剧烈运动,他的脸上染了好看的红,眸如点漆,又黑又亮,看上去意气风发。   楼星承摸向被摔疼的腰部,“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顾君瑜将地上的人拉起来,凑近了拍拍他肩膀,故意压低声音笑道:“不狠点怎么能赢得了大名鼎鼎的楼公子?菀菀来了,我不能让她失望。”   这种加分的表现机会,他当然不会留给楼星承。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楼星承:……所以,这就是差点摔断他腰的理由? 第39章 表哥为什么一直没娶妻?……   顾君瑜走到陆沉菀面前, 看她神情有点飘忽,不由笑道:“看傻眼了?”   陆沉菀回过神,“王爷和表哥悄悄说了什么?”   顾君瑜狡黠一笑, “制胜秘诀。”   陆沉菀:……   裴钧给顾君瑜打了见面招呼,“今后还是王爷亲自教小菀吧!我另有他事要忙, 还请王爷谅解。”   陆沉菀一时诧异,随即想起刚才裴钧对她说的话,她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的羞窘感。   顾君瑜倒不介意,“裴叔客气了!你有事便去忙吧,菀菀本就是我的责任, 我会亲自教她。”   裴钧赞许地点点头, 安王确实是个与众不同、值得托付的人, 丝毫没有那些天潢贵胄的骄矜倨傲, 对陆沉菀也极好。   接下来的日子,顾君瑜又重新负责教陆沉菀骑射。   不过这次陆沉菀突飞猛进,很快就学会了。   没想学会之后,陆沉菀又对他提出了新的恳求:“王爷,我也想学摔跤。”   顾君瑜:???   “摔跤?”   “嗯,我觉得摔跤很有趣。”   顾君瑜迟疑了。   小姑娘长得娇娇弱弱的, 怎么看都不像能摔的。   而且也没人能陪她练得了, 这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顾君瑜想了想,劝道:“菀菀,要不我们换一个?”   “为什么要换?我挺喜欢的。”陆沉菀轻轻勾了下他的手指,“夫君,你教我好不好?”   她微微仰着脸,脸上一片诚挚与恳切。   那白嫩的指尖有些微凉,轻轻划过顾君瑜的掌心, 像风在湖面吹皱起圈圈涟漪。   顾君瑜最受不了小姑娘撒娇的样子,哪还开得了口拒绝?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该先学点基础动作,我们再练,这样可好?”   陆沉菀灿然一笑,“好。”   楼星承听闻了陆沉菀要学摔跤,天天来给她作指导。   他本就是个粗枝大叶的,经常弄得陆沉菀浑身酸痛,可把陆沉菀给郁闷着了。   不过楼星承在骑射刀剑拳等方面都是难得的奇才,有他指导,陆沉菀的进步很大。   多数情况还是顾君瑜陪练。   转眼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午后,灰蒙蒙的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陆沉菀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正打算去找顾君瑜,红儿却端了一碗奶白色的鲫鱼汤过来,“王妃醒了?赶紧过来趁热把鲫鱼汤喝了吧,这可是王爷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顾君瑜怕陆沉菀营养跟不上,便厨房每天都给陆沉菀加两顿餐,多为鲫鱼汤、炖鸡汤、排骨汤等。   陆沉菀觉得自己每天吃的够多了,不过安王却总说她瘦,变着法儿让她多吃一些。   陆沉菀端过汤碗将之喝完,“王爷呢?”   “楼公子有事,请王爷过去了,王爷说你醒了去楼公子院子找他便是。”红儿道。   陆沉菀垂下眼,淡淡嗯了一声。   思量再三,陆沉菀还是出了门,前往楼星承的院子。   安王和楼星承皆是不拘小节之辈,不喜人伺候在左右,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陆沉菀也没见着顾君瑜的身影,房门也是掩着的,她亦不知他们是否出去了,正当陆沉菀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忽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声。   “啊!痛!不带你这么折腾的,你扒我裤子干什么?!”   “你倒是说说,不脱裤子怎么弄?”   “嘶~”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熟悉的声音漾着一丝笑,即使陆沉菀并未看到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温柔的,狭促的。   陆沉菀站在门口,脑海一片空白,她木然地转过身,默默离开。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   只是安王太过体贴温柔,让她抱了一丝侥幸。   殊不知,他的温柔对谁都一样。   自己不是唯一那个,甚至连最亲近的那个都算不上。   她不是男子,不能像表哥那样和他把酒言欢、同床共眠……   她连靠近都要顾及礼节,小心翼翼……   顾君瑜是快要傍晚才回到院子的,一个下午没见着陆沉菀,顾君瑜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便直接去房间找她。   “怎么又在发呆?”顾君瑜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额头。   “王爷回来了。”她收回心神。   “下午我在星承那边,他有点事。”想起楼星承的伤,顾君瑜不厚道地笑了笑。   陆沉菀捕捉到他唇角的笑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王爷今天看上去很开心。”   顾君瑜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他转移话题,“山上的梅花起花苞了,过两天雪停了我带你去看。”   陆沉菀却兴致缺缺。   “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顾君瑜摸向她的额头,不过陆沉菀却偏头避开了。   顾君瑜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又虚握成拳收了回来。   “菀菀,发生了什么?”顾君瑜知道小姑娘肯定有心事,便也收起了玩笑心思。   陆沉菀咽下心中的委屈,“没什么,天冷了,我想睡觉。”   外面虽有雪,但屋内有炭盆,温度也算暖和了。   顾君瑜一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认真道:“菀菀,若是有事,你一定要给我说,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说。我们之间,没有不可以说的秘密。”   陆沉菀心口一酸,垂着的手慢慢收紧,生生忍下了。   她要怎么说?   难道直接问:你为什么要扒表哥的裤子吗?   她问不出这样的话。   “我没事,只是累了,想睡一觉。”   陆沉菀起身朝床边走去,顾君瑜见状,不再逼她,只好退出房间。   他找到红儿,“王妃今天下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红儿回想了下,“王妃今天没见什么人,下午醒了后便去找你了。不过她说没看到王爷你,王妃回来后脸色便不太好,兴许是吹了冷风。”   顾君瑜略微沉吟,“去叫个大夫回来给王妃看看。”   大夫匆匆赶来,没查出陆沉菀有什么病,最后只好开了些开胃健脾的药方,并让她多加休息。   这场雪下得不大,但是断断续续落了三四天。   顾君瑜每天都要去帮楼星承处理臀部的伤口,至于这伤口是怎么来的,楼星承没说,估计是难以启齿吧!   他那么臭屁一个人,不想在下人面前丢脸,所以才让他帮忙。   他偶尔也出去看看地里的庄稼和山上的花木。   陆沉菀这几天的情绪不高,顾君瑜却又无从得知小姑娘到底揣着什么心事。   兴许她这个年纪本身就很敏感吧!   看她终日神色萎靡,顾君瑜也心疼,便邀她一起出门走走,看看雪景散散心。   青春期的小孩思想敏感,很难猜,得好好开解,不能让她一直闷在心中,成为一个死结。   才出大门,没想遇上了杏花村的周里正和虎儿他娘。   周里正对他主动打了招呼,顾君瑜便问:“你们是来找赵家兄弟?”   自从顾君瑜救了虎儿之后,赵家两兄弟就在他这边做帮工。原本这两兄弟打算忙完就走,没想到安王这边事情很多,便在这里长久住下了。这两兄弟一来为了报恩,二来也可以挣一些生活费,这样也可以不用去山上打猎。   “正是,有村民被熊吃了,我这来找找兄弟去山里看看。这吃过人的野兽留不得,不然它还要惦记着,今后杏花村就没有安宁日了。”周里正道。   赵家两兄弟本来便是猎户,对山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顾君瑜问道:“此事你们可有报官?”   周里正:“这倒没有。”   顾君瑜道:“派个人去给萧牧说一声,他现在是这里的父母官,就当保护好这里的百姓。”   “我随你们去山上,正好很久没狩猎了,手痒了。”伴着爽朗的声音,楼星承也出来了,他刚才正好听到有人给赵家两兄弟说这事儿。   顾君瑜知道他很英勇,不过还是善意的提醒道:“你的伤……”   楼星承赶紧阻止他后面的话,“已经好了。”   顾君瑜只是抿唇一笑。   陆沉菀站在一旁,心里酸酸地想:她就不该出来。   楼星承点了十多个随从,带了弓箭和匕首等武器。   上山之际,楼星承对顾君瑜挑挑眉,“要不要一起去?山里面才有很多好玩的。”   赵乾道:“王爷还是别去了吧,才下了雪,山里很危险。”   人命关天,顾君瑜也希望把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便道:“走吧,我随你们速去速回。”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陆沉菀,小姑娘皱着眉,一脸担忧。   顾君瑜揉揉她的头,“你在村子里等我,把伤人的熊处理了,我就回来。”   陆沉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开口挽留他,但又知道他不会为自己选择留下。   顾君瑜和楼星承带着十多个随从和七八个村民上了山。   陆沉菀心神不宁,这种焦虑随着时间不断增长,最后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得知消息的萧牧姗姗来迟,这时顾君瑜都已上山多时了。   “萧大人,山里情况不明,你带些人进去看看,务必保证王爷和楼公子的安全。”陆沉菀等不下去了。   萧牧觉得王妃有些小题大做,就楼家那一群人,豺狼虎豹看了都要躲着走。   不过知她关心安王,便带了几十个人上山。   此去没过多久,楼星承便背着一人从山上下来。   萧牧跟在楼星承后面,扶着背上之人,“快备马车!”   幸好陆沉菀让萧牧上山看一趟,原来他们与熊打斗时,山里发生了雪崩,还有好几个被埋在了雪地里。   那大山里比外面冷许多,不及时抢救,冻死也是常有之事。   雪崩时,众人皆在逃。   楼星承见情况不妙,一把将顾君瑜推开,自己被雪砸中了。   那熊逃得快,再加上皮厚,倒没被雪掩埋。   它之前便被楼星承等人打伤,凶性大发,便趁楼星承大半身体埋在雪地里时,对其进行攻击。   顾君瑜便是这时上前与那熊单独对峙,才受的伤。   最后那熊被他与楼星承打死了,不过顾君瑜的后背被熊抓了一爪,也流了很多血。   济世药铺后院。   陆沉菀端着一碗药,站在房间门口,听见屋里传来的交谈声,迟疑片刻,她将碗递给一旁的下人,“你把药给安王送进去。”   那下人有些不解,“王妃不进去看看?”   “有人照顾,我很放心。”   那下人疑惑不已,不过还是接下她手中的碗,走了进去。   见进来的不是陆沉菀,顾君瑜便道:“王妃呢?怎么没见她?”   下人道:“药是王妃送到门口的,她说这里有楼将军照顾,她就放心了。”   顾君瑜微微蹙眉,“你去请她进来,就说我想见她。”   他总觉得最近的陆沉菀很不在状态,本来是想借赏花看雪和她聊聊,没想却出了这茬事儿。   “还是我去吧!”楼星承道。   他也发现陆沉菀今天的情绪很不对。   陆沉菀并未走远,就在隔壁院子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里是济世药铺,她也不太熟,不知该去何处。   “怎么到了门口都不进去看看王爷。”   “王爷不是一直都有表哥守着。”   楼星承捏了捏她的脸,“瞧你这话说得好酸。告诉哥哥你们闹了什么矛盾?哥哥给你做主。”   楼星承直觉又是闹别扭,不过多半应是陆沉菀敏感瞎想的。   安王天天跟他在一起,对陆沉菀也关怀备至,亦无妾室,实在挑不出什么过错。   陆沉菀偏过头,摆脱掉他的手。   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表哥,你为什么一直没娶妻?”   楼星承:???   短暂的困惑之后,楼星承又吊儿郎当道:“你这是要给自己找个嫂子?也不是不成,不过哥哥的眼光高,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楼星承不要脸地列举了一系列苛刻的要求。   陆沉菀知他有意的,“你根本不想娶妻。”   小哭包长大了,不好哄,楼星承只好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舅父舅妈都没管我。别扯我的事了,跟我回去见王爷,他伤得比较严重,你最近辛苦点,好好照顾他。”   陆沉菀想着楼星承背着安王疾奔时的紧张,以及安王舍身救她表哥的情谊,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插不进去的人。   “他为你受伤,你便这般把他推给我?”   “果然出嫁从夫,就这么护着他,怎就不见你护着你哥?”楼星承好笑道,“这次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带王爷上山,害他受了伤。哥哥一定好好照顾他,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王爷。你说你就为了这点事跟哥哥置气,你这小肚鸡肠跟谁学的?”   楼星承将陆沉菀带到房间,“你们先聊,我去让人备点吃的。”   房内只剩下顾君瑜和陆沉菀两人。   顾君瑜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陆沉菀看他吃力,最终身体还是诚实地过去将他扶起。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顾君瑜轻笑道,“到底什么事,让你疏离我这么久?”   陆沉菀想否认搪塞过去,顾君瑜又认真道:“我说了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什么都可以说,但是你要是不说,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两个人的相处应该坦诚,不然感情容易出问题,因为每个人的理解和感受会有偏差。”   陆沉菀被他眼里的真诚打动,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扰:“王爷是不是喜欢表哥?”   “嗯?”顾君瑜有些糊涂了,“你这个喜欢是指哪一种喜欢?”   顾教授觉得男人与男人之间应该用欣赏才比较合适。   “我上次去过表哥的院子,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话……”陆沉菀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听见什么了?”顾君瑜有点摸不着北,他和楼星承之间好像也没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表哥让你轻点。”陆沉菀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顾君瑜终于琢磨出什么不对劲了,“你以为我和星承是断袖关系?”   陆沉菀垂下头,其实她更想将这种话烂在心里,只不过对上顾君瑜的眼睛,她便会和盘托出。   顾君瑜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过来。”   陆沉菀不明所以,狐疑地凑过去。顾君瑜拉她在床边坐好,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傻姑娘,我要是断袖,怎会留你在身边?” 第40章 晚安吻   “来, 跟我说说,你脑子里怎么想的?”顾君瑜啼笑皆非地敲了下她的脑门,“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喜欢楼星承?”   陆沉菀的心起起落落, 脸也羞得通红,她竟然真的当面问安王了?!   她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心中那些酸涩又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有种拨云见日的晴朗。   额头上还残留着湿热的触感,像印在了皮肤上,突兀地提醒着她。   她垂下头去,不敢再抬眸看向眼前人。   “我……我走了。”   “你走哪里去?”顾君瑜拉住她的手,让她重新坐回床沿, “诬陷了我, 便要逃?”   “我、我没……”她连否认都没底气, 确实是她胡思乱想。   其实她一直在相信与怀疑的边缘反复横跳, 兴许信任更多一些。   只是敏感的心思作祟,看着安王对旁人的亲昵,再想着他对自己的克制疏离,那种落差感才是摧毁她理智、让她疑神疑鬼的罪魁祸首。   “你什么时候这么瞎想的?前几天偷听之后?还是更往前……”   “我不是故意偷听,我不小心听到的。”陆沉菀觉得自己今天在安王面前丢尽了脸。   顾君瑜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了这根本不存在的“绯闻”跟他生了这么久的闷气。如果不是自己追问, 还不知道她要一个人要伤心到什么时候。   “那是星承臀部受了伤, 让我帮他处理,他拉不下脸找别人。”顾君瑜解释道。   他回忆了那天的场景,“我与他好像也没说什么暧昧不清的话,你怎么就瞎想成那样了?”   “表哥没成婚,你也……”陆沉菀顿了顿,“你们总是在一起,你从不会推开他。”   如果她与安王圆了房, 或许她就不会往这些方面想了。   “他是男的。”   “我还是你的妻子。”   顾君瑜一时语塞。   大概是被顾君瑜追问出了心底的秘密,陆沉菀现在也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便将深埋在心中的委屈和疑惑都说了。   顾君瑜发现小姑娘的脑回路和自己很不一样。   他在脑海里将楼星承自动替换为陆沉菀,想想乖巧的陆沉菀吊儿郎当斜靠在自己身上的画面……有点辣眼睛。   他轻轻笑出声,将小姑娘低垂的头捧起来,“原来菀菀是吃味了,那我以后离他远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沉菀心慌否认。   “哦?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眸黑而亮,落着细碎的光。笑看着你时,温柔又撩拨人心。   陆沉菀感觉自己那些不堪的小心思全都无所遁形。   她轻轻咬着下唇,粉色的唇瓣被咬得有点泛白。   他用拇指轻轻按了一下,将她的唇瓣从牙齿下解脱,“别咬坏了。今后我只让你靠,你别再瞎想。我既已娶你为妻,这辈子便不会喜欢别的人,无论男女。”   他的声音有点轻,却又满满都是温柔和宠溺。   陆沉菀感觉自己那些猜疑是那么荒唐,酸涩变成了羞愧,在这种懊悔和羞愧中,又掺杂了甜甜的蜜。   捧着她脸的手挪开了,但脸颊上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   “把药碗递给我。”   陆沉菀这才回过神,见旁边矮几上还有满满一碗药,是她刚才端过来的。   她微微蹙眉,“怎么还没喝?”   “醒来没看见你,没心情喝。”   陆沉菀微微愣住,安王这是在变相地哄她吗?   她摸了下碗侧,“都冷了,我让人重新端碗热的过来。”   “不用,有点温度就行,给我吧。”   顾君瑜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他穿过来不到一年的时间,吃过的药却比上辈子都还多。   陆沉菀递了一块蜜饯给他。   她绞着手绢,十分纠结,“我并非要王爷疏离表哥,只是想确认王爷是不是无法喜欢我。”   其实表哥对她也很好,她心中又生出了满满的愧疚感。   顾君瑜差点被蜜饯噎住,“现在知道了?”   “嗯?”   “知道什么?”   “看来你的记性不好,我说的话你总是记不住。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陆沉菀心中别扭,不满地低声说道:“你总把我当小孩子。”   “嗯,你是大孩子,我以后会注意。那今后还要不要瞎猜想?”   陆沉菀泄气地摇摇头。   顾君瑜是彻底服了这小姑娘,年轻人的思想都这么新奇么?   他前世也因没恋爱而被女学生们瞎猜过,他当时还不以为意,没想陆沉菀也会往这方面想。   楼星承让人备好饭菜,端进房间里来。   他瞅了一眼两人之间的氛围,“哟,终于和好了?”   陆沉菀想着自己对王爷和表哥的误解,羞红了脸,都不敢与楼星承对视。   “能不能下地?我扶你……”   楼星承正要去搀扶顾君瑜下床,顾君瑜抬手把他推开了,“菀菀扶我即可。”   楼星承也没有多想,反而对陆沉菀说道:“看好了,这不是哥哥不照顾,是安王点名了要你来。”   陆沉菀本来就心虚,现在更是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但是,她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只要安王不喜欢男的,他或许终有一日会真正喜欢上自己。   不是大人对小孩的喜欢,而是大人之间的喜欢。   被埋在雪堆里的随从全都被救回来了,幸而大家的状况都还好。虽有小伤,但不致命。   那只被打死的熊也被抬下山。   顾君瑜在济世药铺住了七八日,这里是楼星承买下的,后院很宽阔。李大夫说他的伤需要好好调养,便没让他离开。   说来那李大夫便是上次给陆沉菀开药方的那位,他再度见着顾君瑜,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便是安王,跟他想象中的皇室血脉完全不同。   顾君瑜的伤倒也不算太严重,但他身份特殊,众人都不敢大意,只能当金贵之躯好生供着。   这种完全闲下来养伤的日子也很无聊,还好他在这里生活了七八个月,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时常有人过来看他,听说还有城中的百姓为他祈祷。   无趣之时,他便让陆沉菀准备文房四宝,和她一起编写一些农业相关的知识。   他的背部有伤,不宜久坐,便由他说,陆沉菀执笔记下。   楼星承来找过他们几次,不过觉得无聊,又不方便打扰他们,只好离开。   待到顾君瑜背上的伤口愈合结疤,李大夫才准他们回到庄子,到时候他再上门给安王定期检查。   裴钧修了一个冰窖,正巧近日下雪,河里池塘都结了很厚的冰,正好可以放在冰窖中,等着来年夏天就可以吃冰镇梅子冰镇雪梨奶冻等。   入了夜,红儿备了热水退出房间。   陆沉菀拧了巾帕,“王爷,我先给你擦背,再上药。”   “嗯,那就劳烦你了。”顾君瑜现在知道小姑娘很敏感,便也随她折腾。   顾君瑜褪了上衣,陆沉菀这才发现王爷身上已脱去以前的孱弱和青涩,他的腹部可见均匀的肌理,有力而健康。   因为正值冬天,他的肤色没被烈日照晒,又变回了原本的冷白色。   陆沉菀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只莫名觉得室内有些热。   “我躺着还是坐着?”   “躺、躺着吧!”   说得好像她要对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顾君瑜卧躺在床,整个背部裸露在上。   陆沉菀用巾帕先给他擦拭背部,她的力道轻柔,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背部,搞得顾君瑜有种说不出的痒。   安静的房间,昏昧的光线,让气氛在不觉间变得有些微妙。   好在没有持续多久,陆沉菀便将他的背部擦完。   她拿出李大夫给的药膏,给顾君瑜细细地涂抹在伤口处。   她手上的温度微凉,落在顾君瑜的初愈伤口上,让顾君瑜有些难以适从。   他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微妙的触感。   有水滴落在了他的背部,顾君瑜侧头瞄了一眼,“怎地突然哭了?”   “以后这里会留疤。”   “在背上,没人看得见。”   “谁说的?”陆沉菀哽咽了一声,“我就看得见。”   顾君瑜乐了,从床上坐起来逗她:“那怎么办?有都有了,你该不会嫌弃我了吧?”   陆沉菀:……   她闷了会儿,才低声说:“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   “嗯。那以后你也别生闷气,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不会笑你,也不会责备你。”   陆沉菀点点头,一双眸子水汽氤氲。   顾君瑜擦掉她眼角的泪水,低笑了声,“果然是水做的。”   “王爷还说不会笑我,你休息我走了。”她气鼓鼓道。   顾君瑜伸手拉住她,“稍等。”   “王爷还有何事?”   话音刚落,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的眼角,“晚安吻,最近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   陆沉菀怔怔的,似乎被抽走了一魂。   她不敢抬头看人,低头却又对上安王结实裸露的胸膛,她不由红了脸,强做镇定地走出房间,只有她知道自己心口跳得多快。   山上的梅花开了,不过是今年才种的花木,开得有些零散。   顾君瑜如今有伤在身,不能剧烈活动,再加上农闲季节地里也没有什么可忙活的,便只能田间山上散散步。   狩猎回来的楼星承见顾君瑜和陆沉菀在山间赏花,便也跟了过去。   他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情态,习惯性搂着顾君瑜的肩,“走,我带你们看看我这次狩猎的战果。”   陆沉菀在不远处的一株梅树下,顾君瑜将楼星承的手拍开,慢条斯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好好说话,别用肢体语言,容易引人误会。”   楼星承觉得莫名:“……误会什么?”   顾君瑜:“误会你对我有意思。”   楼星承:……   顾君瑜故意又来两句,“你该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我直的,不断袖。”   他的腔调含着笑,楼星承虽听不懂什么直不直,但是不妨碍他好想揍人。 第41章 金屋藏娇   “王爷大不必担心, 我亦无断袖之癖。”楼星承嘴角一抽,几乎咬着牙说。   安王怎会突然莫名其妙有这种荒唐想法?   他与安王相交甚欢,素来坦荡, 安王之前亦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后知后觉的楼星承忽然想起陆沉菀问他为什么不结婚的话题,顿时犹如醍醐灌顶。   他朝梅花树下的陆沉菀扫了一眼, 不可思议道:“小菀觉得我对你有意思?”   顾君瑜低声轻笑,“我也这么觉得。”   楼星承忍无可忍,反击道:“……莫非那只熊还伤了王爷的眼?”   “表哥。”陆沉菀手上拿着一枝梅走来。   楼星承眉梢一抬,拖着嗓音道:“哥哥生气了。”   陆沉菀:???   她求助地看向顾君瑜,顾君瑜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 “哥哥怎么可能真生妹妹的气, 走吧, 下山看楼公子带回来的猎物。”   他拉着陆沉菀, 让她走前面,陆沉菀不安地回头看了楼星承一眼。   楼星承感觉后牙槽有点疼。   回到庄子,没想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戚淮听闻安王受伤后,特地从黔州府赶过来。   打了照面,见安王已无大碍,戚淮这才终于放下心。   若安王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也不好给皇上交代。   戚淮注意到陆沉菀手上的梅花, 笑问:“王爷刚才去赏梅了?”   “嗯,刚从山上下来,戚大人若有兴致,我们再去赏一次亦无妨。”   戚淮自是高兴。   惩处曾波之后,戚淮也抽空来过安王这里,当时花林和校场都才修好没多久,如今再来, 才发现这里又变了许多。   几个山头都是花木,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虽然今年才种下去,大部分花木开得不是很好,但也冷香扑鼻,沁人心脾,为这单调萧条的冬日添了一道风景。   因着时人爱梅,偶尔还会迎来一两个雅士吟哦几句。   戚淮由衷赞道:“王爷当真厉害,我看你这些花木几乎都活下来了,等开了春,这里定是另一番繁荣春景。”   顾君瑜未做回应,只悠然一笑。   戚淮试探着问:“王爷可有想过招贤纳士?”   “裴将军、楼公子已是贤士,有他们足矣。我一个被流放的皇子,招揽人才太过惹人眼,而且养食客可是要花银子的。我现在已经穷得快要靠王妃养着了,哪还有银子养别人?”顾君瑜笑侃道。   戚淮:……他明明听萧牧说安王和谢家合作,光靠卖菊花都赚了一笔不小的银子。   “不过戚大人倒是提醒了我,或许我们这里可以做成一个度假胜地。”顾君瑜补充了句,“不招揽人才,但可以招揽客人,为他们提供方便。”   戚淮:……怎么听着跟要开青楼似的?   陆沉菀见楼星承心情不佳,便没陪顾君瑜去山上,她跟在楼星承身后,“表哥还在生气?”   楼星承顿下脚,挑着眉看她,“哥哥真是白疼你了,你哪只眼睛见我喜欢安王了?哥哥文能提笔,武能杀敌,爱慕者千千万……”   说到一半,楼星承眼底忽然多了一丝玩味,“小醋坛,该不会是王爷偷偷暗恋我,让你吃味了吧?”   “王爷没暗恋你。”陆沉菀被他的厚脸皮羞红了脸。   “那你为什么觉得王爷和我有一腿?”   现在拨云见日,陆沉菀才发现患得患失的自己有多荒唐,她没脸见人了。   楼星承用力捏了捏她的脸,“你就那么喜欢他?胳膊肘都朝外拐折了。哥哥看他也没长三头六臂,你还是少喜欢点,别乱吃飞醋了。”   戚淮此番前来没什么要紧急事,便在顾君瑜的庄子小住了几日。   顾君瑜依旧好肉好酒相待。   临别之际,顾君瑜又送了一些手札给他,主要用于指导适用于黔州这一带的农事生产。   顾君瑜同楼星承、裴钧商量了一番,打算再在庄子多建一些客房,到时候可供游客食宿。   随着谢家花圃的名声渐起,时常有人慕名到庄子这边来,目前这些游人多数都在县城吃宿,很不方便。   若能为这些游人提供足够的服务,今后庄子上也能实现正向收入。   当然,经营收入都是次要的,顾君瑜主要想依托这种方式把先进的农耕技术尽可能广泛地宣传出去。   来此的游客越多,沃肥、嫁接等技术,甚至包括培育出的新品种等也方便推广。   冬日的伤口愈合得慢,虽已快有一个月了,顾君瑜身上的伤尚未恢复如初。   戚淮事先给萧牧打了招呼,让萧牧派人好生照顾安王,于是顾君瑜身边多了几个贴身侍卫。   顾君瑜如今没法去校场训练,庄稼地里也没啥可忙,日子倒闲了不少。   再过半个月便是陆沉菀的生日,裴钧开始为陆沉菀的生日宴做准备了。   这位裴叔倒是十足疼爱后辈,尤其对陆沉菀。不过楼星承是个不理家事的,想来裴钧上心也属正常,不然楼家也不会先让裴钧过来相助了。   顾君瑜想了想,这是他俩在一起后,小姑娘的第一个生日,总不能两手空空。   他便也去县城找谢浩然,看看银楼最近有什么新品,早点买回去,给陆沉菀当生日礼物。   谢浩然听了顾君瑜的来意,笑道:“王爷来对了,正巧最近益州来了一批琉璃,我这便带你去看。”   益州盛产琉璃,其色泽流云漓彩,质地晶莹剔透,在天下皆颇负盛名。   顾君瑜这才想起一事来,古代其实并非没有玻璃,只是他们不叫玻璃,叫琉璃。   这玩意透明度不高,含了不少钡元素,色泽艳丽。   跟现代社会的玻璃很不一样。   顾君瑜跟着谢浩然来到银楼,看了谢家从益州进来的琉璃。   不得不承认,古代的手工艺非常厉害,谢浩然给他看的琉璃都很漂亮。   可惜顾君瑜是从现代穿过去的,他认知里的琉璃并不怎么值钱,尽管放在这个时代算奢侈品。   谢浩然看他反应平淡,便道:“王爷不喜欢?这批琉璃可都是上等货。”   顾君瑜垂眸想了下,“你可认识会做琉璃的工匠?”   “王爷可是要找人定制琉璃?”谢浩然猜道。   “算是吧!”   “这个好办,我之所以能拿到这么好的琉璃,也是多亏悠儿她姨父。不过他人在益州,请来估计也在十天后了。”   顾君瑜:“无妨,十天能请来便好,到时候再帮我弄些黄丹。”   谢浩然好奇,“你用黄丹做什么?”   黄丹是炼丹之物,安王做琉璃应用不上这东西。   顾君瑜道:“你准备好便是,我自有用处。”   谢浩然知道安王素有奇思妙想,似乎也习以为常,便没再多问。   两人约定后,顾君瑜又去找上次做手工玩具的商贩,告知对方他要做的东西,并交了定金。   回到庄子,顾君瑜远远就见楼星承和他的一群亲卫从外面回来。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楼星承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他的随从,示意他们先退下。   “王爷对我旧情难忘?不怕小醋坛吃味了?”他抱着手,凤眼上挑,拖着长长的语调,戏谑味十足。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楼公子还与一小姑娘争风吃醋。”顾君瑜也不甘示弱地揶揄。   自从得知陆沉菀的误会后,两人最近不似以前那般天天腻一起了。   楼星承扯了下唇角,决定恶心回去,“王爷特地等着我,是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   顾君瑜懒得和他闲扯,便直言:“你明日出门,帮我带些河沙回来,顺便看看何处有石灰岩,若有也弄点。”   这两样材料应该不难找,据他所知,符阳境内有赤河,是长河的一条分流。如今正是枯水季节,河沙应该很好弄。虽然河沙没有海沙好,不过眼下也只能用河沙一试。   石灰岩分布广泛,要找也不难。   “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楼星承问。   顾君瑜也不瞒他,“给小姑娘一个生日惊喜。”   楼星承:“……你确定这是惊喜?”   顾君瑜无比自信,“如果能制成,我想她肯定会喜欢。”   楼星承:……   顾君瑜跨进书房,便见陆沉菀正认真翻阅着他写的实验报告。   他慢步踱到她身后,也没提醒她,就这么静静地欣赏着她认真的模样。   一缕熟悉的雅香飘来,萦绕到陆沉菀鼻端,她这才从一堆数据中回神,侧头看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玄色暗花锦袍,往上是性感的喉结、下颚、唇,以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   “王爷?!”小姑娘眼里照进了光。   那丝光似乎也折射进了顾君瑜眸底,他勾起唇问:“看懂了?”   陆沉菀:“有些地方不太懂,但是我记下了。”   顾君瑜将手支撑在书案边沿,微微俯身,“哪里不懂?”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那股带着冷杉气息的雅香更加清晰。   陆沉菀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她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房内的炭火添得太旺,太热。   她红着耳朵,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把自己没弄明白的几个地方给顾君瑜说了。   顾君瑜很有耐心地一一解惑。   他的声音清润,像润物的春雨,听着听着,不觉就沉醉于其间。   因靠得近,那声音像是带着缱绻的气息,贴着她的耳畔挠过。   末了,陆沉菀只听到一句:“懂了么?”   近在咫尺地人毫无征兆地抬起头,看向了她。   陆沉菀措不及防对上那张认真温柔的脸。   他本就长得极为好看,认真时更让人移不开眼。   陆沉菀立马便从心猿意马中回神,她心虚地点头嗯了声,脸颊染上了薄绯。   顾君瑜合上资料,放到一边,“今天就看到这里,跟我来。”   陆沉菀不明就里,跟着顾君瑜出了书房。   他将陆沉菀按到妆台前坐下,取下她头上的金丝颤珠簪,从袖带里取出一支琉璃醉梦钗,给她斜插在发间。   “新到的,看看可喜欢?”   陆沉菀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镜中之人双颊泛红,眉目含春,云鬓斜插一支发钗。   那发钗呈梦幻的淡紫色,端部是两朵上等琉璃烧制的五瓣紫花,花蕊处嵌着白色珍珠,花瓣之下是几根小珍珠串起的流苏,流苏下端是浅紫色的水玉。   陆沉菀眼里难掩惊艳,“谢谢王爷,我很喜欢。”   “这里还有一些,你收好吧,别总是用那几样,今后换着用。”   虽然楼家送了许多珠宝配饰给她,不过顾君瑜发现陆沉菀少有佩戴楼家所赠之物,反倒总是佩戴他送的那些。   看来自己今后该多送点。   陆沉菀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红着脸轻嗯了声。   楼星承这些天都带着他手下一群人早出晚归,这位公子哥是个闲不住的,大概是在北境野惯了。   他第二日便给顾君瑜带了不少河沙和石灰岩回来。   顾君瑜让刘大将草木灰置于纱布中,用水浸泡冲洗,以制作碱。   再用碱看看能不能做出小苏打。   这些步骤是为制作玻璃做准备,不过他毕竟不是化工学院的,对这些远不如对植物学了解。   他知晓此法,也是因大学时恰好住在混合寝室,有两名室友是化工学院的。当时穿越剧正火,他们讨论如果穿到古代该如何逆天改命,最后还总结出穿越人士必备的三大技能:玻璃、肥皂、白砂糖。   这次能做玻璃当然最好,要是不成功,那只能今后慢慢琢磨。   十天后,谢浩然将温崇正带到。   温崇正是益州的琉璃商人,其媳妇跟兰夫人是亲姐妹,和谢家有商业往来。   跟着温崇正一起过来的都是老工匠,顾君瑜让他们用河沙、石灰和小苏打做原材料,加黄丹一起烧制。   温崇正有些疑惑,“王爷,烧琉璃要用大炉熔炼,若火候不够,是烧不出来的。”   不仅如此,安王提供的材料也不像能烧出琉璃的。   温崇正原本是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不过谢家花圃的名气已传到了益州,听闻谢家得了安王的指点。   再则安王虽被流放至黔州,但皇上对安王似乎还很有旧情,安王今后会如何,还真难说。   而今安王在黔州益州这一带的声望很高,若能结识,倒也不亏,温崇正因而才亲自出马。   他原以为安王要找他做琉璃,还带了不少原材料,不过到了这里之后,安王却说不需要,倒把温崇正搞糊涂了。   顾君瑜解释道:“我不做琉璃,你们照我说的做便是。”   温崇正听他这么说,便只好照他的意思烧制。   炉子是临时搭建的,烧制的相关工具是温崇正带来的,这几个工匠操作起来十分熟练。   第一次试出来的成品已初具玻璃之态,只是透明度和纯净度比起现代社会的玻璃还是有差距。   “这……”温崇正看了出来的成品,亦是诧异,“王爷,此乃何物?我怎看去似水玉又非水玉,与琉璃亦有区别。”   其实他们也可以烧不带色彩的琉璃,但卖相不行,世人还是更喜欢色泽明丽之物。   不过安王让他们烧制之物晶莹剔透,甚至比之水晶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所需的炉火也没烧制琉璃高,工艺简单,若能改进,让其更纯净,必能大赚一笔。   温崇正心中暗喜,谢浩然见后亦是惊叹不已。   顾君瑜道:“此物乃玻璃,我从前听人说过炼制之法,没有尝试过。不过真正的玻璃应是透明无瑕,此配方定有些出入,慢慢调整试试。”   温、谢两家都是商人,自是知晓此物若是研究出来会有多少好处,便都卯足了劲儿,不断改善配比,多番尝试。   烧制玻璃的原材料河沙、石灰和黄丹的成本极低,与琉璃的原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唯有被称为小苏打的东西不知为何物。   这几日顾君瑜鲜少待在院子里,陆沉菀知他去接待从益州来的琉璃商人了,也不好成日跟在他身后。   她大部分时间便在书房看顾君瑜写下的实验报告,学习顾君瑜总结的那些植物学规律。天气好的时候她也会去看山上的花木以及地里的庄稼,并将之记录下来。   腊月初六,庄子热闹非凡。   今天正是安王妃的生辰,符阳县谢、兰两大家族,县令萧牧,黔州州府戚淮,益州琉璃商行的温家皆备了厚礼,上门恭贺安王妃生辰。   顾君瑜并未让陆沉菀去后院,本来今日也没什么女眷,只有个兰悠,也有谢浩然陪。顾君瑜便拉着她一起在前院与宾客同欢,等着客人给她送祝福,他们再一道感谢来客。   今日的饮食和活动是从安王库房出,由裴钧来安排的。   谢、兰、温是商贾之家,萧牧武将出身,都不善舞文弄墨。午膳后,众人便一起去校场,开展赛马、射箭等活动给安王妃助兴。   萧牧今日饮了不少酒,非要去挑战楼星承,两人在擂台上用各种武器较量了一番。   不过结果证明名将之后的楼星承更胜一筹,萧牧倒也输得心服口服。   兰悠挨着陆沉菀坐在一起,见了今日的热闹场面,亦不由得艳羡不已。   “王妃,你真有福气,我及笄之礼都不及你今日十之一二热闹。能得王爷这样的夫婿,此生亦应无憾。”   陆沉菀微微一笑,“谢公子亦是良配,兰姑娘不必羡慕我,我有的你今后都有。说起来,兰姑娘家庭和睦,又有父母疼爱,更让人羡慕。”   说到后半句,陆沉菀垂下眉眼。   其实她的及笄礼也很寒酸。   她从小到大从没像今日这样过生辰,虽说她是长信侯府嫡长女,但她自小在长信侯府便不受欢迎,她娘在世时,境遇稍微好些。她娘走后,生辰便是走过场,甚至能省则省,她都习惯了不过生。   不过这样的生辰,比在长信侯府过的那些暗中攀比的生辰有意义许多。   陆沉菀的目光不由看向被戚淮拉着聊天的安王,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   “小菀,过来!哥哥带你去选礼物。”刚从擂台上下来的楼星承对她招招手。   陆沉菀邀兰悠一起同去,不过兰悠借口要与兰夫人说事。   楼星承带她去了马厩,“你现在会骑马了,哥哥就送你一匹马吧,你看哪匹喜欢,今后便是你的。”   “谢谢表哥。”她今天高兴,眼睛里都像缀满了星星。   陆沉菀选了一匹青骢马。   楼星承轻佻地挑了下眉,“眼光倒是不错嘛!想不想上去驰骋一圈?我叫几人陪你,他们要敢赢了你,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陆沉菀:“……”   那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表哥尽管放马过来,赢了我,我有赏。”陆沉菀翻身上马,垂下眼睑看他,唇角染了笑意。   马场传来一阵叫好声,顾君瑜循声望去,便见陆沉菀骑着一匹青骢马飞奔在马场里,后面还跟着楼家的亲卫。   戚淮看得瞪大了眼,“原来安王妃马术竟如此厉害!”   “那是我们王爷亲手教的。”刘总管正好着人过来送糕点水果,便插了句。   戚淮赶紧抱拳,“王爷这宠妻之道,下官甘拜下风。”   顾君瑜将早已处理好的水果推到戚淮面前,“戚大人就别拿我打趣了,尝尝水果。”   戚淮尝了一口,面露惊喜,“这是柚子?味道不错,竟比我以往吃的都甜。”   “这是杂交出来的葡萄柚。”顾君瑜道,他也没想到第一次将橙子和柚子杂交,竟顺利得了葡萄柚。只不过他这里只有一株橙子树,最后的挂果率奇差,估计是第一年移栽之故。   戚淮来了兴致,又一一尝了盘中的水果,里面除了柚子,还有橙子,不过个体差异特别大,味道酸甜各不同。   众人下午在马场玩得很尽兴,马场和比武台上胜者均有银子打赏。   临近傍晚,庄子已备好酒宴。   因着下午要参加活动,中午众人都觉得没有饮痛快,到了晚上便推杯把盏,大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众人也都敬了陆沉菀一杯,毕竟陆沉菀是今日的寿星。   顾君瑜怕她喝醉,便接过她手上的杯子,“王妃酒量不佳,我替她喝了。”   萧牧道:“一杯而已,王爷这么紧张作甚?今日可是王妃寿辰,就算醉了,亦可去休息,不碍事。”   顾君瑜眼尾稍扬,轻飘飘地瞅了萧牧一眼。   陆沉菀去拿顾君瑜捏着的酒杯:“王爷,我来吧,一杯醉不了。”   楼星承亦道:“小姑当年千杯不醉,小菀酒量应不至于一杯倒。”   顾君瑜这才松手。   陆沉菀开了这个头,又被兰悠、兰夫人和谢夫人拉去喝了几杯。   顾君瑜作为主人,也被戚淮、萧牧、温崇正等人缠住,聊了许多话,也喝了不少酒。   顾君瑜见再这般下去,陆沉菀一会儿得醉了,便让裴钧和楼星承帮着挡酒,自己去找陆沉菀。   她们这边喝的是兰家送来的桂花酿,味道稍淡一些,不过这酒有后劲。   见顾君瑜出面替陆沉菀喝,兰悠等人也不好再劝,只好笑道:“王爷这般舍不得王妃,我们便不打扰两位了。”   顾君瑜搀扶着陆沉菀出了酒宴,往听雪院走去。   “王爷,你不陪客人喝了吗?”原本明澈的黑眸染了醉意,正眉目含春地望着他。   顾君瑜轻笑道:“不了,裴叔和星承会招呼好他们。今儿是菀菀生日,剩下的时间我想和她独享。”   “夫君~”   这一声轻唤带着一丝颤音,缠绵悱恻。   “走吧,我带你去星星。”顾君瑜道。   陆沉菀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哪里有星星?王爷莫不是喝醉了?”   “送给菀菀的生日礼物,当然得特别一点,站好了。”   顾君瑜将自制的望远镜拿出来,绕过陆沉菀的头部两侧,放在陆沉菀眼前,“这样看看,能看见星星么?”   “真的有!”陆沉菀不可思议地雀跃道,“这个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从这里看到星星?”   “这是望远镜,不过太赶时间,做得不够好。”   主要是玻璃的技术问题不是这几天能突破的,他们尝试了很多次,才终于做出了让顾君瑜稍微满意的成品。   “这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   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安王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原来是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么?   她还以为上次的琉璃醉梦钗便算是送的生日礼了呢!   陆沉菀转过头,不过她没意识到顾君瑜就站在她身后。她这一转身,便对上顾君瑜性感的喉结,往上便是柔软的薄唇……   她咽了一口口水。   清雅的冷杉气息包围了她,陆沉菀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忽然就觉得酒意涌上了脸,连带着头也变得晕沉沉了。   “王、王爷~”她往后退,脚步却踉跄了下。   顾君瑜眼疾手快,赶紧搂住她。   “小心点,我扶你进屋。”   “可我不想进去。”因为进去了,把自己安顿好了,他就要走了。   “院子很冷。”   “王爷抱着我,就不冷了。”   顾君瑜:……   恰好红儿也过来了,顾君瑜叫住她,让她去屋里拿了披风,再去厨房做点醒酒汤。   顾君瑜扶着陆沉菀到长椅上坐下,给她搭上披风。   陆沉菀现在酒劲上来,完全无法站立。   他刮了下她的鼻梁,“小酒鬼,酒量那么差,还偏要贪杯。”   陆沉菀身上没什么力,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因为酒壮人胆,有些话,要喝了才能说。”   顾君瑜听了觉得好笑,“那你要对我说什么?”   “对不起。”   顾君瑜:嗯?   “我不该怀疑你,更不该将你和表哥乱想成那样的关系。我小心眼,爱吃醋,还嫉妒……害得表哥都不敢来找你了。”   耳畔传来闷闷的忏悔声,顾君瑜的语气带着笑,“听上去确实很坏,有很多不该啊。”   “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是王爷太好了,我放不下他。”   “你是他的王妃,他对你好当然是应该的。”顾君瑜发现小姑娘喝醉了逗起来还真有趣。   “是么?可他为什么对谁都很好?我只是其中一个。”   这口锅砸得顾君瑜一时懵住,他在陆沉菀心中竟然这么渣?!   “你是不是还误会了什么?他又是怎么对谁都好了?”   陆沉菀:“他对谁都笑得那么好看,像勾人似的。”   顾君瑜气得给了她一记暴栗。   “你打我。”   “疼了?”顾君瑜没想她还知道计较。   枕在他肩上的脑袋歪了下,朝他怀里栽去。   顾君瑜怕她摔倒在地,赶紧接住她。   陆沉菀便换了个姿势靠在了他怀里,这样正好可以对上顾君瑜的脸。   她鼓着腮帮子,似乎还在生气。   “真疼啊?来我吹吹。”   顾君瑜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吹了下。   不过这一招似乎并没安抚到她,顾君瑜看见她眼里还有深深的怨念,便笑问:“还疼?那我们进屋去,我给你拿药抹上?”   陆沉菀:“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顾君瑜被这小赖皮逗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直起身问:“还疼吗?”   “不疼,但是我被你亲晕了。”   顾君瑜气笑,想再敲她一下,不过还是生生忍住了,“无理取闹。”   陆沉菀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你低头。”   “又怎么了?”顾君瑜问,不过还是微微低下头。   “我也要亲回来。”小姑娘软软地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桂花酿的香气飘入顾君瑜的鼻尖,萦绕不去。   他的唇角沾了桂花的甜香,一直甜到心口。   陆沉菀软绵绵地滑回他怀里躺着,眼睛染着醉意,就这么柔情蜜意地看着他,“王爷这么好,我也想学那武帝,以金屋藏之,不给旁人看。这样,王爷就只能对我一个人笑了。” 第42章 王爷有隐疾否   顾君瑜噗一声笑出来, “看来星承说得没错,你就是只小醋坛,我连笑也不行了。”   他低着头, 目光落在她脸上,抿着唇轻笑, 温柔中又带着几分狡黠。   院子里晦暗的光线勾出一个极致的轮廓,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在暗光中愈发流光溢彩,似有浅浅柔情流淌在眸底。   陆沉菀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眉眼, 眷念又缠绵, “王爷可知晓, 有的人就算不用甜言蜜语, 只要给个眼神,也能勾人心魂。”   微凉的指尖抚在眉角,像挠在他心尖上。   顾君瑜抓住那双胡乱游离的手,将之放进披风中,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片刻。   怀里之人的五官被朦胧光线染得一片柔和,两瓣樱唇微微张着, 似在邀人品尝。   那双染了酒意的眼眸泛着光, 迷离地凝望着他。   仿佛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顾君瑜只觉得心口软软的,喉结跟着滚动了下。   晦暗的光线最容易催生一些平日不会想到的情愫。   “你既知晓眼神能勾人,那今后便少饮点酒,不要用这般眼神看人。”顾君瑜的声音有点暗哑,他用手盖住那双被酒气醺染过的眸子。   这小姑娘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还诬赖他勾人,殊不知她这醉态才是最撩人的。   陆沉菀不适地眨了眨眼, 长睫毛扫过顾君瑜的掌心,像羽毛轻飘飘划过他的心口。   她挣扎着挪开覆在她眼眸上的修长手掌,盈着一汪春水的明眸毫无遮拦地展露出来,“不要捂我的眼睛,我想看着你。”   顾君瑜:……   磨人的小妖精。   顾君瑜脑海里倏尔浮出这么个形容词。   可别说,还真是贴切。   怀里人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君瑜被她这过于直白的眼神搞得哭笑不得,调侃道:“就这么好看?”   “嗯。”陆沉菀不假思索地给了认真又肯定的回答。   红儿端着两碗醒酒茶过来,头都不敢抬,“王爷,醒酒茶来了。”   顾君瑜:“放到房里吧!去备点热水,王妃要洗漱。”   “是。”红儿应了声,恭顺退下。   如今正值隆冬腊月,夜里风正大,顾君瑜在这院子坐一会儿也觉得刺骨。   他将陆沉菀抱起,“我们回房。”   陆沉菀似乎有些不满,顾君瑜便又解释:“院子冷,身体要紧。屋内光线明亮,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说罢顾教授不由得扬起唇角,自己这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顾君瑜将陆沉菀抱到床边,让她靠着床头的靠枕,自己去将醒酒茶端来,一勺勺喂她。   等她喝完之后,红儿也将热水端来了。   顾君瑜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洗脸,照顾她躺下。   就在顾君瑜打算将毛巾放回盆里时,不料腰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红儿赶紧上前将毛巾接下,知趣地退出房间。   “我不走,等你睡着。”顾君瑜坐到床边,揉揉床上之人的头顶。   乌发柔顺得让人难以释手。   陆沉菀偏着头枕在他的大腿上,一副苦思冥想的神情,“我十八了,再过两年,就长到表哥的年纪了。”   顾君瑜愣了下,忽地想起上次对她承诺的话,不由低笑道:“看来你的算术学得不行,你今天才刚满十七,怎么就算十八了?星承已经过了二十一,你还得吃四五年的饭。”   “王爷耍赖!”小姑娘满腹委屈。   顾君瑜却好心情地追问:“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耍赖了?”   “我在长,表哥也在长,那我永远都不可能追上他的年纪?”   这总盼着长大的心理还真跟小孩如出一辙,顾君瑜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菀菀言之有理,那我们约定等你二十岁再说。不过你得等三年,你现在只有十七,不是十八。”   陆沉菀不满地嘀咕:“过了十七的生日,就吃十八的饭,怎能还算十七?”   顾君瑜不想和这小醉鬼理论,他把被子掀过来给她搭在身上,“乖乖睡觉。”   “睡不着,王爷差我一个晚安吻。”   “那你听话,睡着了,我再给你补上。”   “等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怎知你有没有骗我。”   顾君瑜:……小醉鬼虽是神志不清,逻辑却是满分。   顾君瑜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好了,晚安吻也给了,这下是不是可以乖乖睡了?”顾君瑜将她的手放回被窝里。   陆沉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仿佛想要从他身上挖出什么秘密来。   顾君瑜任由她这审视的目光打量。   隔了好一片刻,陆沉菀才郑重开口:“王爷,你该不会真的有隐疾吧?” 第43章 顾教授不想做人了   顾君瑜一怔, 被气笑了,“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赶紧睡觉。”   陆沉菀懵懂地看着他, 语气却十分诚恳,像在照顾他的自尊, “没事,你有隐疾,我也一样喜欢你。”   顾君瑜:……   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为自己正名:“我没隐疾。乖乖闭上眼睡觉, 不然哥哥要打人了。”   “……我只有一个哥哥。”   大抵是酒意袭来, 又或者是怕挨打, 陆沉菀嘀咕完, 便枕在他腿上合上了眼。   小刺猬敛起了扎人的刺,恢复了乖巧无害的模样。   隔了片刻,顾君瑜见她呼吸均匀,已然入了眠,便将她挪到枕头上,替她掖好被子。   小姑娘平日那般乖巧, 醉后可真难缠。   看她睡得安详, 顾君瑜也打算起身离开。   转身之际,他忽然想起陆沉菀醉眼迷蒙索吻的画面,便顿了下,俯身在熟睡之人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生日快乐,晚安!”   京城,长信侯府。   光秃秃的庭树上,挂着一弯孤零零的新月。   身形清逸的男人站在空寂的庭院中, 冷白的月色笼罩在他周身,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   “爹。”一道清脆的声音将这片静谧划破。   男人转过头,淡然看了眼过来的少女,眉心微蹙,“何事?”   “无甚要事,女儿见爹今日心事重重,料定爹应是想姐姐了,便过来看……”   “我没想她。”男人语气淡漠地打断少女的话。   少女愣了下,随即脸上又浮出一抹微笑,她走向男人,将云纹披风给男人搭上,“天气冷,爹出来也该多加点衣服才是。”   男人神色稍缓。   少女又信口说道:“姐姐如今在黔州过得挺好的,阿爹确实无需挂怀。听闻楼家也有人去了黔州,好像就是那位对姐姐十分关心的裴叔,他待姐姐是真的好……”   男人才舒展的眉头又皱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了冰。   他将披风摘下,放回少女手上。   少女一脸茫然,“爹?”   “我不冷。”   冷冰冰甩下一句,男人阔步离开。   提灯的丫鬟走到少女身边,叹了口气,“唉,反正大小姐不会再回来了,你又何必故意去惹恼老爷呢?”   少女脸上的乖巧不复存在,她暗中捏紧了手上的披风,上面竟一丝温度都没有。   “她不会再回来,却一直阴魂不散。一个野种而已,根本不是陆家人,爹却总是护着她,还不许我去游园……”少女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她永远别回来才好。”   清晨,陆沉菀从梦中醒来。   头还有些沉,这是宿醉后的症状。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视线不经意瞥见了枕边多出的一根“小木筒”。   这一瞬,脑海像忽然开启了封印,一些零星的片段接踵而来。   这是望远镜?   安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他昨晚还教自己用这望远镜看了星星!!!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缠着安王,还仗着醉酒亲了他!   在他怀里耍赖撒娇!!   这些难道不该是梦境吗?   她还和安王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是红儿进来收拾屋子。   见床上的陆沉菀已醒,红儿便笑道:“王妃可要起床洗漱?王爷都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   陆沉菀还在为昨晚醉酒之事懊恼,不想现在起床。   若是出门遇上王爷,那她该怎么反应才是好?   “我再困会儿。”   红儿有些狐疑,王妃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她又再度看向床上之人,“王妃可是身体不适?你的脸很红……”   “没有不适,你先出门,这里无需伺候。”   陆沉菀心中羞窘,只想一个人静静。   红儿出来迎面遇上了安王,恭敬作礼。   顾君瑜顺口问:“王妃还未醒?”   红儿:“已经醒了,不过王妃说要再困会儿。”   顾君瑜想她昨晚喝了酒,兴许宿醉后有些难受,多睡一会儿倒也无妨。   见安王忙着离开,红儿补充一句:“我看王妃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王爷要不去看看?”   顾君瑜顿下脚,转头大步朝陆沉菀房间走去。   “菀菀。”   陆沉菀正懊恼,倏尔听见熟悉的声音,赶紧缩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一直蚕蛹,装作睡死。   昨晚他们在院子里吹了冷风,顾君瑜怕她感上风寒,便直接朝床边走去。   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顾君瑜上前将被子往下拉了些,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   当那双微冷的手摸向额头时,陆沉菀便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来。   一张带着些许风雪冷意的俊脸闯入她的视线。   陆沉菀看到他脸上的关切之情,越发心虚了,“我没生病。”   陆沉菀的额头确实有些烫,不过似乎并非高烧那种发烫。   顾君瑜的视线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将手收回,“头还疼?”   陆沉菀:“不疼。”   “想赖床?”顾君瑜淡笑着看她,“我要与星承出去,可能得晚上才回来,你可要同去?要去便起来,我带你去玩。”   陆沉菀见他神色坦荡,丝毫没提昨晚之事,心中的烦躁也消解了大半。   那自己脑海里哪些凌乱的画面到底是醉态还是梦境?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昨晚自己太丢脸了。   算了,还是留在家里吧!   “我有点头晕,不去了,你和表哥一起去吧!”   因为她小心眼误会了,害得表哥和安王都不如以前亲近,如果自己跟他们一起去,表哥肯定会调侃她。   顾君瑜想起陆沉菀醉后吐出的真言,起了几分调侃之意,便悠悠道:“原来菀菀真想金屋藏娇?”   陆沉菀的心猛然一跳。   顾君瑜欣赏着她眼里的慌乱,一本正经继续说:“你昨晚要我学武帝为你造金屋,将你藏之金屋中,我还当你醉后胡言……”   陆沉菀赶紧摇头否认,“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她明明说的是希望将王爷金屋藏娇,王爷这是颠倒黑白。   顾君瑜低笑出声,揉揉她的头顶,“今后少饮点酒,省得醒来翻脸不认账,我还当你醉后讲真言,差点便吩咐刘总管安排修金屋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房间,留陆沉菀一人呆若木鸡。   王爷好像变坏了!   果然近墨者黑,他被表哥染黑了!!   近日天气不错,虽说气温低,但有阳光照着,也很适合出门透气。   楼星承前段时间便天天出门到处跑,有时还几日不回来。顾君瑜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闲不住,后来才得知他是在绘制黔州、益州这一片区域的舆图。   顾君瑜也不得不佩服,名将之后果真很有军事敏感度。   楼星承听说顾君瑜和温崇正等人制造出了一种名曰望远镜的东西,可以眺望目不能及的远处,便问顾君瑜要了一只,这玩意对他们绘制地形极为有用。   不过因为时间紧迫、材料有限,技术还在摸索阶段,顾君瑜这次一共只打造了两只可用的望远镜,一只给了陆沉菀,另一只便给楼星承。   他与温崇正已协商好,接下来温家将在符阳开个制造玻璃的作坊,他不参与经营,到时候拿分红。   顾君瑜想造玻璃的最主要目的是需要一台显微镜用于实验,不过显微镜的构造比望远镜复杂些。他招揽了上次做木头玩具的杨木匠一家,专门研究显微镜的制造方法。   眨眼便到了春节。   今年的春节也算热闹,裴钧、楼星承等人并未回北境,都留在符阳过节。   萧牧也回不了京,他家人早都死光了,倒也了无牵挂。   说来萧牧这人也十分有趣,他一开始成为符阳县令时,成日自怨自艾。   随着日子久了,他似乎还找到了乐趣。当县令的差事比跟在皇上身边轻松,没有什么他碰不得的钉子,还有一大群百姓视他为青天老爷,推崇至极。   而自顾君瑜这边修好马场、武场之后,萧牧可随时带侍卫过来切磋。   裴钧、楼星承都是一等一的将才,萧牧难得遇上这样的好对手,偏偏他就是那种喜欢挑战的人,在裴、楼两人手上堪称越挫越勇。   过了元宵,便到了春耕季节。   顾君瑜要忙着地里的活,以及花木嫁接、盆栽培养等。   桃李盛开之时,来安王庄子上参观之人日渐多起来。   正巧裴钧负责的客栈已建成,可供游人食宿。   其中不乏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观花之余亦可拜访安王。   这些文人还时常组织一些吟诗作对的活动。   庄子倒越发热闹起来。   安王虽被流放至此,但不仅没死,还受了皇上的赏赉,皇上甚至一度想召他回京,这对一些想出仕的人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机会。   一种选择的机会。   在安王最落魄时相交,和等安王发达了高攀,显然前者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虽然这种选择带着风险,但也藏着极具诱惑力的回报。   更何况安王现今虽无权势,但名声却比当太子时还要好,世人皆知安王仁厚爱民、救济百姓、严惩贪墨等轶事。   这样的安王也最受那些自诩清高的人追捧。   顾君瑜也发现最近来拜访他的人特别多。   这些人与戚淮、萧牧、楼星承等不同,他们大多来自书香世家、或是一方乡绅,非常重礼,还递拜帖、送礼等,与顾君瑜打照面都十分客套。   顾君瑜知道这些人与他结交多是带了很强的目的性,他不适宜表现得太过高冷,或是太过热情,便都只见一面,剩下的交给刘大处理。   楼家的护卫现在也派上了用场,每日负责庄子的安保,也可避免闲杂人员打扰到安王和安王妃。   顾君瑜除了忙于自己地里的农耕,也要指导周边一些百姓的生产。   虽说当地很多农民都是世世代代务农,但他们的耕作方法全靠家中长辈相传和自己摸索,有些认知未必科学。   顾君瑜会抽空去各个村落教他们沃肥、处理耕地、浸种等。   这一忙碌起来,他在庄子里会客的时间也少了。   戚淮听闻安王为百姓不辞劳苦不计回报奔波之后,便亲自过来邀他去黔州府,到其余各县指导百姓春耕。   顾君瑜也有心改进现在落后的农耕方式,便爽快地应下来。   农时不等人,顾君瑜将庄子上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便打算跟戚淮一起去黔州府。   不过他这次前去没打算带陆沉菀,一来到处奔走确实很累,二来庄子上需要留人,主要是为了记录实验地里的状况。   这是顾君瑜交给别人不放心,陆沉菀跟他学了这么久,倒是可以胜任。   夜已深,窗边的人单手拖着脸,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玻璃窗是最近才装上的,质地透明,仿若无物,却又能遮风挡雨,深受时人追捧。不过因价格不菲,能用得起的人也不多。   “在发什么呆?还不准备睡觉。”一道清润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王爷不也还没睡觉。”   “明天便要走了,过来看看你。”   “王爷一定要明天走吗?”陆沉菀问道,语气有点低落。   穿越过来也有一年了,他确实还从来没有和小姑娘分别过,顾君瑜猜她可能对自己有了依赖,便笑着宽慰:“农时不等人,忙完之后我会早点回来,有戚大人在,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跟裴叔和星承都已经说了,你有事可以找他们协商。”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顾君瑜看她一脸依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我也无法确定,大概清明前后吧!”   那个时候也该回来种辣椒、玉米和西瓜了。   想着小姑娘都敏感猜疑,顾君瑜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小姑娘了,不会去勾搭别人。”   陆沉菀脸色一红,“谁、谁问你这个了?”   “嗯,菀菀确实没有问,是我想告诉你。”顾君瑜拖着嗓音调侃。   陆沉菀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了。   “早些休息吧!”   因着要去黔州,顾君瑜今天忙着安排庄子的事情,忙碌了一天,现在也有了疲态。   翌日,陆沉菀送顾君瑜离开。   临别之际,陆沉菀问道:“王爷春分可以回来一趟吗?”   “春分?”顾君瑜不解其意,不过既然是小姑娘的要求,他还是考虑了一下点点头,“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我便回来一趟。”   “那我在家里等着你。”   看着眼前乖巧的少女,顾君瑜也有些不舍。他上前两步,微微低下头,勾起陆沉菀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好好照顾自己。”   陆沉菀怔在原地,忽觉有热气从脖子直往脸上涌,烫至她的耳根处。   安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她!   虽然有点伤风化,但是……心中却涌起一丝丝甜。   她目送安王上了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心中那点甜又变成了莫名的失落。   “人都不见了,该回神了。啧,真是蜜里调油,羡煞旁人。”一道高大的人墙挡在了她的面前,隔阻了她的视线。   陆沉菀看着眼前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有些暗恼,“表哥有何事?”   楼星承答非所问:“这么舍不得,现在追过去都还来得及。”   陆沉菀决定不再理会他。   顾君瑜本是打算春分回一趟符阳,不料春分前黔州连日夜雨,把回符阳的路给冲垮了。顾君瑜最后没法回去,这边山路崎岖,到处都是荒林,若是绕行,回到符阳肯定都已错过了春分。   思来想去,他让戚淮派人去符阳给陆沉菀说明情况,自己依旧留在州府这边,忙完再尽快赶回去。   直到清明之后,对各县农耕生产的指导工作才基本落实完,顾君瑜也要赶紧回去种玉米、辣椒等。   戚淮亲自护送顾君瑜回符阳。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戚淮对顾君瑜更加佩服,“有王爷在,实乃黔州百姓之福。”   安王吃苦耐劳,不仅懂得多而且耐心细致,对待农耕十分认真,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   顾君瑜也不忘商业互吹,“戚大人爱民如子,若天下多些戚大人这样的官员,必能国泰民安。”   “王爷谬赞,戚某不敢当。”戚淮笑道,“听闻常有士族弟子去王爷庄子上赏花,王爷何不趁机挑些有能之士?”   顾君瑜犹豫片刻,“此事我会好好考虑。”   他最大的靠山当今天子终有一日会驾崩,在君主集权的社会背景下,他这样身份就显得很尴尬。   景王与男主、景王与皇上之间的较量目前还不够明朗,恒王目前年幼、力单势薄,景王背靠汪氏大族,连皇上都敢不放在眼里。要想将景王势力瓦解,实在不容易。   原小说中,最后登基的是男主顾云轩。   但顾云轩能斗垮景王,是因有皇上的默许和楼家的支持。   现在自己没死,书中的故事也被打乱了,他也不知道失去楼家之力,顾云轩是否能与景王抗衡。   要是景王夺嫡胜利,那他估计就难逃一死。   他之死,也会牵连陆沉菀、楼家、甚至萧牧、谢家等一连串人。   所以戚淮的提议,顾君瑜不得不慎重考虑。   田埂上,陆沉菀正在观察地里的庄稼生长情况。   丰神俊朗的高大青年散漫地跟在其后,漫不经心地调侃着:“你还真是认真啊,天天都来看一遍,就不觉得烦?”   “表哥若是觉得烦,大可以别跟在我身后,我也觉得有点烦。”   她这个有点烦就不知是烦人还是烦什么别的。   楼星承也不在意,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小时候像只跟屁虫,现在长大了,就不要哥哥了,真是一只白眼狼。”   陆沉菀:……   “我总算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嫂子了。”   “哦?”楼星承来了兴致。   “表哥这样的个性,估计不会有姑娘喜欢吧!”   楼星承:……   他嘴角抽了一下,“小醋坛,你可知我离开北境之时,全城姑娘都哭红了眼?”   “星承确定她们不是喜极而泣?”一道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声音插入。   陆沉菀眼睛一亮,循声望了过去,夕阳照进她眼里,化成一片惊喜。   “王爷!”   顾君瑜信步走过去,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窜个头了。”   小姑娘现在能到他的肩部,五官似乎也变得越发清丽,像花蕾终于吐露绽放,渐渐展现出属于她的娇妍。   陆沉菀红了脸,嗔怪地看着他,这么久不见,他关注的就只有自己的身高么?   果然是以前太矮,被嫌弃了吗?   “夸你长高了,怎么还一脸不高兴?”顾君瑜笑问道。   楼星承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手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下,“她哪里长高了?还是只有这么矮?”   “咳咳!”戚淮出声道,“王妃确实长高了许多,与王爷乃金童玉女,羡煞多少人?王爷这一路赶回来旅途劳顿,我们先回庄子坐下聊吧!”   几人这才一同回庄子。   陆沉菀跟在顾君瑜身后,两个月没见,安王似乎也变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安王又长高了一点,比戚淮高出了半个头。   他还是那般儒雅温柔,但是脸部线条又比以前更加清晰,有了从少年到男人的转变。   陆沉菀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一眼,正巧顾君瑜也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陆沉菀有几分被抓包的心虚。   “才两个月不见,就疏离我了?”顾君瑜顿下脚步,把陆沉菀拉到自己跟前。   戚淮很有脸色地对楼星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公子,我们从这边走吧!”   田间阡陌纵横,倒不拘泥于一定要走哪条路才能回去。   “唉!孤家老人便是这般处处受嫌弃。”楼星承佯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   戚淮:……   顾君瑜和陆沉菀慢步走在田埂上。   “刚刚不是还偷偷看我,怎么现在连头也不敢抬了?”顾君瑜笑问。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陆沉菀红着耳朵反驳道。   顾君瑜回答得坦然:“嗯,这么久没见,我自是要好好看看,看看我不在的日子,菀菀有没有善待自己。”   陆沉菀说不过他,脸颊更红了,“那王爷善待自己了吗?才离开两个月,人又瘦了一圈。”   顾君瑜:“那你今后帮我补补。”   “谁要给你补?”陆沉菀红着脸低头驳了句。   顾君瑜不再自讨没趣,转而问:“对了,你让我春分回来是为何事?”   陆沉菀看他浑然不知,便道:“王爷只顾着为别人着想,却连自己的生日都搞忘了。”   顾君瑜并不习惯过生日,没想小姑娘却记得清楚。   说起来他前世的农历生日和这一世竟然是同一天,搞得顾君瑜都不知道是自己穿书了,还是书中的安王原本就是另一个自己。   “那只是一个形式,忘了就忘了,我也不喜欢大摆宴席。不过要是菀菀愿意给我补过,我也乐意至极。”顾君瑜轻笑道。   “好。”   他本是随口调侃,没想到陆沉菀却回答得很郑重。   回到庄子吃了晚饭,洗掉一身疲惫,月亮已悄悄挂上枝头。   “王爷。”   就在顾君瑜准备进屋睡觉的时候,一道娇软的声音叫住了他。   顾君瑜瞟了眼廊下站着的人,“睡不着?”   “我给王爷补过生日。”   顾君瑜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小姑娘竟然真的当了真。   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好意,顾君瑜便问:“行啊,那你怎么给我过?”   “跟我到这边来。”陆沉菀拉着他,朝后面的游园走去。   游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是裴钧扩建后修的,类似于花园,占地不小。   如今正值春天,园中百花争妍,空气中也是香风扑鼻。   陆沉菀带他到园中的一处小桌前坐下,桌上摆着瓜果点心等,还有酒一壶,杯两只。   “这是去年酿的葡萄酒,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她给顾君瑜斟了一杯酒,浓郁的葡萄酒香萦绕开来,皓白的手腕搭配着艳丽的红酒,在月色下透着几分妖冶。   顾君瑜接过她递来的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的生日礼物就是酒?”   陆沉菀无辜地眨眨眼,把准备好的玉佩递给他,“送你的。”   这玉佩正是上次他从许家的当铺赎回来的那块,也是楼霜雪给陆沉菀的遗物。   顾君瑜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摇摇头,“这不是我赎回来的么?这太没诚意了吧?”   陆沉菀脸色一变,这是她最珍贵之物,他还嫌弃!   顾君瑜左手拖着腮,将玉佩还给她,缓缓道:“这份礼物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问你要。”   陆沉菀将玉佩收好,扫兴道:“那今晚就没礼物了。”   这时,夜色中传来一阵琴声。   陆沉菀眼睛一亮,“要不我给王爷跳一支舞吧?”   小姑娘还会跳舞?   “好啊!我还从未见菀菀跳过。”顾君瑜笑看着她。   陆沉菀后退几步,摘掉身上的披风,站在一处平地上,舒展身姿,合着琴声翩然起舞。   顾君瑜对舞蹈没有研究,不过从原主的记忆中能依稀分辨出这是折腰舞。   近日天气回暖,白天穿一件单薄衣服就足矣。摘掉披风的陆沉菀也只穿了一件轻丝衣,鹅黄的束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犹如风中之柳,细得不盈一握。   冷清的月华倾泻而下,洒在她周身,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仿若一个飘渺的梦境。   晦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轻盈、柔软。   一阵晚风吹来,枝头的繁花簌簌飘落。   仙女下凡亦不过如此。   细腰轻折,一方半透的袖口后,是一张半掩半露的脸。   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随着琴声流转,她整个身子往后仰,柳腰似无骨一般,柔软得不像话。   顾君瑜看见了她胸前不经意露出的春色,傲然,洁白。   他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是第一次相见时那个带着些稚嫩的、瘦弱的小女孩。   她如一朵悄然绽放的花,在不经意间就绽放成最美的模样。   顾教授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红酒饮尽。   直至红酒下肚,他都没品尝出其中的味道。   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翩然起舞的小仙女。   其余的人、事、物,全都虚化成模糊的背景……   一曲毕,陆沉菀回到顾君瑜身边,柔声问:“王爷,喜欢吗?”   刚刚跳了舞,她脸上带着些许薄绯,如桃花般娇美。   她微微仰着头看他,朦胧的月色勾勒出她漂亮的五官,那张樱唇半张着,似在无声邀请。   顾君瑜感觉自己呼吸有点紧。   偏巧对方还不知危险临近,依旧仰着小脸,带着一丝兴奋,轻唤道:“夫君~”   那声音甜美、娇软,还有勾,缱绻地他耳畔勾过。   这一刻,顾教授忽然不想做人了。   他捏住陆沉菀的下巴,俯身衔住那两瓣柔软的唇。 第44章 危机   唇与唇相碰的瞬间, 顾君瑜体内的躁动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抚慰。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他渴望更多、更深的抚慰。   周围很静,静得仿佛只有落花飞下。   朦胧的月色映照着眼前那双漂亮的黑眸, 但她的眸底没有月光。   满满的,只有他。   陆沉菀猝不及防, 微微睁大了眼。   葡萄酒的醇香蔓延到她的唇瓣上。   带着一丝甜,以及一丝属于对方特有的冷杉气息。   顾君瑜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陆沉菀也没有动。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倏尔,琴声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顾君瑜的理智被拉回, 就在他准备放过眼前美色时, 陆沉菀突然伸出舌尖, 轻轻舔过他的唇瓣。   “葡萄酒很甜。”小姑娘望着他的眼, 语气难掩兴奋,甚至带着点儿颤。   顾君瑜依旧还捏着她嫩滑的下巴,眼底神色不明。   陆沉菀被他过于复杂的眼神弄得有点紧张,却又莫名充满了期待。   良久,顾君瑜才松开手指,慢条斯理地倒了小杯葡萄酒, “喜欢可以适当尝尝。”   陆沉菀端起酒杯, 浅浅抿了一口,煞有其事道:“味道变了,王爷唇上的才香甜。”   顾君瑜捏着杯子的手顿了下,眸色变得越发深沉。   他垂着眼睑直勾勾盯着她,语调慢吞吞的:“小姑娘,别点火。”   陆沉菀无辜地眨了眨眼,认真纠正:“我早不是小姑娘了, 只有王爷认为我小。”   顾君瑜眉眼稍扬,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碾压着那红润动人的唇瓣,缓缓道:“大姑娘,别跟哥哥玩火,哥哥今晚定力很差。”   他的字咬得略重,眉眼稍稍垂着,瞳色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显得更加深邃、魅惑,且危险。   陆沉菀像被定住了,不能动弹,甚至挪不开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安王,活脱脱像个勾魂摄魄的男妖精。   勾人,还不正经。   片刻后,唇瓣上的食指才挪开。   紧接着,顾君瑜在那诱人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口,“来,给哥哥斟酒。”   王爷一定醉了。   陆沉菀心中想。   不然怎会只知道喝酒!!   她端起酒杯,递到顾君瑜唇边。   随即她又意识到这只杯子好像是自己刚刚喝过的那只……   安王似乎没有发现,就着她的手喝了。   陆沉菀明智地选择默不作声,甚至将就这只杯子又给他倒了一杯。   顾君瑜手肘支在石桌上,以手扶额,微眯着眼,懒懒地看着眼前少女。   月色迷人,美色更迷人。   “回房。”他缓缓吐出两字。   “王爷不喝了?”陆沉菀诧异。   “不喝了。”再喝就无法做人了。   “那我扶你回去。”   到了房门口,顾君瑜靠着门,没打算让她进去。   “今晚的舞,我很喜欢。来,我抱一个!”   他将陆沉菀拉到自己怀里,拥住了她。   因隔得近,陆沉菀听见他克制的、沉沉的呼吸……   “王、王爷~”陆沉菀有点口干。   顾君瑜放开她,揉揉她的头顶,“早点休息。”   陆沉菀拽着他的衣服,踮起脚,主动对贴着门楣站立的顾君瑜献上一吻。   唇与唇相碰的一吻。   “王爷,生日快乐!”   撩拨完,陆沉菀迅速逃回自己的房间。   顾君瑜看着她落荒而去的背影,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他靠着门,心久久未能平复下来。   体内有一只魔鬼在觉醒。   顾君瑜没有进屋,直接去了浴兰室。   浴兰室是个浴池,裴钧给楼星承修的,不过平日顾君瑜也常来这里沐浴。   够宽大,且方便,跟现代的小型家庭泳池差不多了。   温暖的水包围着周身,顾君瑜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陆沉菀柔软婀娜的舞姿。   以及她唇瓣上的香软。   他背靠着岸边,努力平复心中的躁动。   “哟,王爷,你这是怎么了?”一道拖腔带调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顾君瑜神色一凛,这才发现室内竟然还有一人。   他绷着脸瞥了一眼屏风后走出的青年,“你怎么在这里?”   楼星承笑了,“王爷,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倒是你,裴叔不是给小菀和你修了个更好的,你不去自己那边,总跑来我这里作甚?王爷真看上我了?”   他站在岸边,凤眼轻挑,眼里带了点意味深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顾君瑜乜斜他一眼,不想理会。   楼星承是个很会自话自说的人,他又道:“你和小菀久别重逢,怎不去陪我那小表妹共度良宵?咦……王爷身上酒味好浓,你今晚喝酒了?”   顾君瑜闭着眼,脸上写满了拒绝。   如果对方识趣,肯定出去了。   不过楼星承不是个识趣的人。   “诶,问你个私事,你和小表妹该不会一直分房住的吧?”   “你和小菀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行?”   “或者,你……”   顾君瑜听不下去了,悠悠睁开眼,淡声道:“她还小。”   楼星承:???   “她小?十七岁了,我小姑十七岁时,小菀都会说话了。”   顾君瑜扫他一眼,“楼将军像你这么大时,也当爹了。”   楼星承:……   “我只是不想被束缚,不和你说这些。不过你要真有隐疾,可以找李大夫,他最擅长治不举。”   顾君瑜一字一顿:“……你,出去!”   顾君瑜一人在浴兰室待了半个时辰,才从水里走出。   夜色中琴声依旧,顾君瑜此刻没什么睡意,心下亦有些好奇,便循着琴声而去。   西边的客舍,一人抱琴坐在庭院中,信手弹着琴弦。   弹琴者年龄不详,约莫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布衣,面如冠玉,轮廓清秀。本该是很清俊的长相,可他偏偏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以至于他看人的时候像带着一股精明算计。   顾君瑜没有上前打扰,站在假山后听了会儿。   他上辈子没学过古琴,若说钢琴他或许还懂一些。   不过神奇的是,他竟然能听出对方所奏的是《广陵曲》。   弹琴人信手一勾,按住了琴弦,最后一个音调收得很随性。   “不知阁下还想偷听到什么时候?”弹琴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笑,语调不徐不缓,偏偏却又有点……邪气。   尤其是配上那双上扬的狐狸眼,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直觉。   顾君瑜从假山后走出,“打扰阁下雅兴了。”   “曲本就为有缘人所奏,阁下会受琴声指引来到这里,便是你我之缘。若无人欣赏,那再好的雅兴也不过是孤芳自赏。”   顾君瑜淡扫他一眼,很委婉地指出:“阁下所弹《广陵曲》与我听过的曲谱有些不同。”   原主在宫廷中听过《广陵曲》,应该是比较纯正的曲调,此人刚才弹错了几处,因而“孤芳自赏”之说,就显得没有实力却爱卖弄了。   弹琴人却不以为意地笑出声,“阁下可听过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顾君瑜脸色有点绷不住,他误拂弦,可惜自己不是周郎。   “在下才疏学浅,若有说错之处,还请阁下海涵。”   顾君瑜这些日子也见过不少夸夸其谈的书生,喜欢卖弄玄虚,却无什么大才。若非先前他弹了一支西洲曲给陆沉菀伴奏,顾君瑜想自己大概也不会过来一探究竟。   如今见对方与自己预期相差太多,顾君瑜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便告辞离开。   “唉!我原以为王爷深受百姓爱戴,会与那些庸俗之辈有所不同。不料却是我错付了,王爷虽有奇才,奈何眼界太小,只怕终有一日,会被雄鹰吞食。”就在顾君瑜快要走出小院时,那人又开了口。   顾君瑜脚步迟疑了片刻,不过并没回头。   那人继续道:“我若是景王,便与扶南联手,许之以丝帛茶银,让其为我铲除黔州异己,再以攘外之名出征,让对方退兵。既可铲除心头之患,又可在皇上面前邀功,在天下人心中树威,可谓一箭三雕。”   顾君瑜顿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说话之人。   可能是天生一双狐狸眼的缘故,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顾君瑜迟疑片刻,慢慢朝弹琴人走过去。   “在下沈笑,见过安王!”弹琴者从地上站起,给顾君瑜抱拳做礼。   顾君瑜:“景王与扶南联手?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沈笑道:“王爷若信得过景王,便当我疯言疯语,将我打入县衙大牢,在下亦决不抱怨。”   “此事我自会去查,我不喜故弄玄虚之人,阁下不必在我面前耍心机。”顾君瑜倒也没去计较消息真假,原主在景王面前摔了一跤,顾君瑜对景王也保持着很高的戒备。   不过勾结外敌,引狼入室,这种行为也未免太失智,景王若这么做,不是傻,那就绝对是太自负。   沈笑也没被吓住,只道:“王爷觉得在下故弄玄虚,那何必费口舌与在下说这么多?”   他倒是很会揣摩人心,顾君瑜冷声道:“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沈笑:“良禽择木而栖,我所求,只为寻一明主。”   顾君瑜眉峰稍抬,“阁下刚刚不是还说我眼界小,这样的我是你所求的明主?”   沈笑:“王爷虽无鸿图野心,却仁厚爱民,亦有不拘于世俗的胸怀和想法。若能得贤臣辅佐,定能成就一番千秋大业;但若身边只有莽夫一群,便只能在此地偏安一隅,或……殁于权斗中。”   顾君瑜细细打量他,“阁下贬低他人自诩贤良,是否有些过于自负?”   如果裴钧、楼星承之辈皆为莽夫,那这天下只怕便没几人能称得上栋梁之才了。   沈笑亦不改神色,“王爷着眼于黔州一地,看不清天下局势。身边之人不劝王爷东山再起,却任由王爷经商务农,让王爷本末倒置,便是不作为。”   顾君瑜对他过于偏激的言论一哂,“那依沈公子之高见,我该如何做才称得上对?”   “去年皇上召王爷回京,最后却无疾而终,说明朝中大局,皇上亦无法完全掌控。王爷丝毫没有危机感,却忙于农耕,实乃不分轻重。”   “景王背后有汪氏一族,身边有吴燕青、龚浩宇等幕僚,朝中大臣过半是汪太师的门生,如今他们掌控了兵权,王爷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才与他们比起来,胜算如何?”   顾君瑜微微蹙眉,觑着眼前青年。   此人观点过于功利,顾君瑜不太喜欢与这类人打交道。   不过,这些话虽不好听,但有一点对方说得也没错——如果景王登基,按景王与原主的关系,他肯定没活路。   顾君瑜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与人竞争皆是实力说话,用不上阴谋阳谋。   而今听此人提点,倒有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似是看穿了顾君瑜心中所虑,沈笑又道:“不过王爷此刻觉悟,为时也不晚。王爷现在远离京师,所谓天高皇帝远,朝廷对黔州鞭长莫及,此正是王爷招揽人才之机。”   “只有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才有追求心中理想的权利。不然,王爷的仁善之名,只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   顾君瑜不置一词,“沈公子之言,本王会好好考虑。多谢沈公子之曲,你弹的西洲曲比广陵曲好多了。”   他没再多停留,起身离开。   夜风迎面扑来,酒意也醒了。   顾君瑜忽然发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他看过原书一些内容,潜意识里认定景王会败,不足为惧。   殊不知而今的情况和小说中的故事轨迹发生了偏差,每一步偏差带来的结果都是未知的。   顾君瑜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直到天明,心中才渐渐有了想法。   沈笑此人是否真有能为,尚需观察一段时间。   与其担心未来将会发生的,不如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顾君瑜很晚才从床上爬起来,出门还正好遇见陆沉菀。   “王爷,终于睡醒了?”小姑娘笑得甜美,一张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明丽动人。   顾君瑜想起她昨晚撩人的姿态,内心滑过一丝波澜,淡淡地嗯了一声。   红儿笑道:“王爷,王妃担心了你一早上,还以为你生病了起不来,都想破门进去看你呢。”   陆沉菀嗔怪地瞪她一眼,“小丫头别乱说,还不快去给王爷备早膳。”   “我这便告退。”   红儿走后,陆沉菀上前问道:“王爷可有头疼?”   “确实有些头疼。”顾君瑜说,不过让他头疼的却是沈笑昨天晚上的话。   “那你今天便在庄子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说,我可以去做。”   “菀菀这么可爱,我可舍不得使唤。”顾君瑜笑道。   “我和王爷说正事呢,懒得理你了!”陆沉菀红着脸颊,背过身去。   顾君瑜低笑出声,“我夸你可爱,你怎么反而生气了?那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田间,让我好好使唤,这样可成?”   顾君瑜吃了早饭,便让刘大去县城找萧牧过来,自己则和陆沉菀一起去处理楼星承带过来的玉米种子、辣椒种子和西瓜种子。   其实早在清明之前,这些种子就该撒到地里,不过因他在黔州耽搁了,便推迟到现在。   好在也不算太晚。   顾君瑜用处理过的灰土撒种,然后等发芽了再分株种到地里,这样存活率高一些,不用愁无法发芽。   中午,萧牧、戚淮、裴钧和楼星承都已到齐,顾君瑜给他们说了最近注意盯梢边境线的问题。   当朝黔州便是边地了,黔州再往南则靠近扶南的属国,这些小国因资源匮乏等问题,也时常来犯锦国边境。   考虑到手上的兵力问题,萧牧提议将跟着安成磊造反的那些叛军组织起来,戚淮也在考虑给江陵借兵的可行性,顾君瑜对这些没有异议。   除了人力,物资也得好好准备,药材、粮草、装备等都至关重要,顾君瑜也同谢家温家商量了物资问题。   如今他们都在一条船上,大家都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齐心协力,一荣共荣。   除了忙着嫁接、育种等地里的活,顾君瑜也在观察沈笑。此人一直就住在庄子的那间客舍里,他长袖善舞,倒是跟许多人都谈得来。   除了那个晚上,顾君瑜再也没有听他弹过琴,也再没有去找过他。   谷雨之后,冬小麦也成熟了。   顾君瑜将杂交的品种分装,剩下的让下人全部收入仓库中。   现在市面上还能买到粮食,他们也得存一点存粮,这样才能够应变战争和天灾。   日子在平静中度过,大家都忙碌起来。裴钧、楼星辰忙着操练,顾君瑜和陆沉菀则要处理大量的实验数据,也没什么空暇时间。   六月底,朝廷招戚淮回京述职。   顾君瑜给了戚淮几只望远镜,几盆新品兰花和嫁接的月季,让戚淮带到京城送给皇上。   望远镜在军事方面的意义,想必不用说,皇上肯定也能知道。   “那王爷,这些银票又是何用?”戚淮不解,安王还给了他一沓银票。   “帮我将这几处铺子和庄子买下来。”顾君瑜将要买的铺面信息给戚淮。   戚淮展开扫了一眼,“这不是长信侯府的产业么?”   “这原是王妃的,你买下便是。若是缺钱,找皇上借点,我下次还。”   戚淮:……王爷要他向皇上借钱???   那还不如直接从陆依霖那只孔雀手里抢。   夏日炎炎,正是吃荔枝的季节。   符阳此地也产荔枝,不过可能土壤光照等不同,这里的荔枝不如岭南的甜,却自成一番独特的酸甜味。   陆沉菀很喜欢吃。   许家庄便有几株高大的荔枝树,树龄有几十年了,亭亭如盖。   许家被抄之后,这庄子后来成了顾君瑜的产业。   午后,顾君瑜带着陆沉菀来到许家庄,他们平时很少来这边,不过庄子上住着佃农,裴钧也派了人管理。   顾君瑜踩在树干上,顺手摘了几串成熟的。转头见小姑娘在树下仰着头看着自己,便道:“你要不也上来?就在这里坐着吃。”   这棵荔枝树有些年头了,可能一开始没怎么修剪枝条,这树往四方横向生长,最下方的几根枝干都很粗。离地最近的枝干只有半人高,顾君瑜垫着脚就可以坐上去。   陆沉菀被他说得有点心动,雀跃欲试。不过长信侯府的家教严,她以前可从来没有爬过树。   “我上不来。”   顾君瑜将手上荔枝搭在树杈上,自己也走到最下方的枝干坐着,“手给我,不用怕,这么矮的,摔不着。”   顾君瑜伸手将陆沉菀拉上树干,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看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顾君瑜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很怕?怕的话我们就下去吧!”   “没事,这里也挺好,凉快,伸手还可以摘到荔枝。”陆沉菀晃了晃腿。   顾君瑜将荔枝壳剥去一半,递到陆沉菀唇边,“尝尝。”   陆沉菀微微一愣,有一股热气蹿上脸颊,她垂下眼,就着顾君瑜的手把果肉咬进嘴里。   “好吃么?”   “好吃。”   “一会儿我让他们多摘点,带回庄子里慢慢吃,省得天天跑过来,瞧把你的脸都晒红了。”   陆沉菀默然,安静吃着荔枝。   须臾。   “啊——”陆沉菀觉得脖子上一疼,像有什么东西蛰了下,火辣辣的。   “怎么了?”   “有虫!”陆沉菀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君瑜赶紧检查了遍,终于在陆沉菀的脖子上发现了罪魁祸首。   一只小虫,应该是被风吹过来的。   他赶紧将之捉走,用树叶包着捏死扔掉。   “别用手去抓,我看看。”顾君瑜将她的头扳过来,便见那白皙的肌肤上起了红色的疙瘩。   因着陆沉菀原本的皮肤比较白,那红疙瘩就显得特别突兀。   他轻轻挠了两下,又凑上前去对着红点吹了几口气。   灼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陆沉菀有些不适地偏过头。   顾君瑜的唇离她的肌肤很近,让她产生了对方随时可能亲上去的错觉。   陆沉菀莫名就觉得更热了,“没事,一会儿就好。”   她想逃离这种灼热感,却一时忘了自己现在在树上,动作过大,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往地上栽去。   顾君瑜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搂她,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两人一同掉到地上。   陆沉菀在下面,顾君瑜在上面。   “可有摔着?”顾君瑜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因搂着陆沉菀的腰,而被压在了陆沉菀身下。   “没摔着。”陆沉菀轻声回道,“但是不想起来。”   顾君瑜有点拿她没辙,“那我抱你。”   他正要付诸行动,却被陆沉菀拉住了手。   “嗯?还撒娇?”   “我头晕。”陆沉菀看着他,有点儿委屈。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眼里,像是坠落了满天星火。   他吻了一下她的眼。   忽然—— 第45章 你亲我一下,就不烦恼了……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插入:“咳咳!想不到两位还有这种特别嗜好。”   顾君瑜额角跳了下, 他从陆沉菀身下抽回手,将脸颊泛红的陆沉菀从地上拉起来,替她拍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楼星承已走到树下, 随手拿起搭在树杈上的荔枝,“来溪突然出现了一群兵马。”   顾君瑜心中一惊。   来溪是和锦国接壤的一座城, 前朝算中原的版图,后来朝代更替时,被扶南占领,至今隶属扶南。   兵马压境,可不是随便过来巡逻那么简单。   看来沈笑那晚所言并非随口猜测…   顾君瑜提起神, “有多少?”   “目前尚不清楚, 据探子瞭望, 两三万肯定是有的。”楼星承也敛起了玩笑之色。   锦国本就是大国, 扶南若是有心来犯,肯定不会只派几千兵马过来送人头。   顾君瑜:“通知萧牧没有?”   “刘总管去请了。”   顾君瑜将剩下的荔枝拿上,“先回庄子再说。”   对方很会挑时机,正好戚淮回京述职还没回来。   这是巧合,还是有景王的手笔?   与外敌勾结,引狼入室, 简直又坏又蠢。   顾君瑜垂着眸, 唇线拉得直直的。   正思索着,手忽然被牵住了。   柔软的手指搭在他掌心,不轻不重地握着,像是想借此给他抚慰。   顾君瑜侧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小姑娘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顾君瑜从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意思,拉直的唇线稍扬, 小姑娘倒是很暖心。   他用力反握住掌心的手,将之紧裹于自己的掌心中。   楼星承瞟了一眼亲昵的两人,心不在焉地拨了一颗荔枝放到嘴里。   萧牧带着几个亲卫已等在庄子了,州府那边也有负责人过来,众人齐聚在议事厅,一同协商应对之策。   如果对方只有两三万兵马,倒也不足为惧,黔州府亦有万来兵力可供调遣。   就怕有内鬼里应外合,趁乱以谋私利,而且也不知扶南具体的兵力情况。   简单了解了个大概之后,顾君瑜问裴钧:“裴将军可有良策?”   裴钧年少成名,曾是令西凉大军闻风丧胆的名将,论起实战经验,他是当之无愧的主帅。   “扶南与锦国相安无事多年,如今突然出兵来犯,定然另有原因。扶南之京都离黔州千里之遥,与锦国接壤者皆为扶南属国,这些属国与黔州有瘴气、沼泽阻隔,取黔州对他们来说难度会加倍……”   裴钧认真分析着。   由于黔州地貌比较特殊,其实锦国和扶南一直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矛盾远不如地势平坦的北境和西凉激烈。   毕竟两个大国之间横隔着诸多难管的部落,就算短暂攻克下黔州,扶南想要长期占领,也是一大难题。   不过来溪近日频频有人犯锦国之境,这挑衅意味就十足了。   “此战便看王爷如何打了。若想光明正大等两军对峙,那便先备足物资,等对方下战书;但若不与他们讲这些,我们便可趁今晚奇兵突袭。敌人长途跋涉来到来溪,肯定正处疲劳中,且他们不知我们这边的部署情况,料不到突袭之策。我们趁此机会速战速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此扰乱敌方军心。”   顾君瑜微微颔首,又看向萧牧:“萧大人以为如何?”   “裴将军言之有理,但符阳城的兵力请恕我不能借出。王爷和众多百姓在此,我得先保障他们的安全。”   萧牧常年在京城摸爬滚打,勾心斗角之事见得多了,城府自然也多几分。单凭皇上对安王的态度,便足以让有的人寝食难安,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越得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裴钧倒无异议,退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给暗处的人可乘之机。   顾君瑜想了下,“萧大人还是和裴将军同去吧!符阳城由我与楼公子来守,留下五百人即可。”   裴钧和楼星承均不在军队的编制之内,这正儿八经出面之人肯定不能让裴钧和楼星承上,眼下萧牧是最合适的人选。   戚淮如今还没回来,除了这几位,其余人顾君瑜都无法做到百分之百信任。   萧牧虽还有忧虑,不过楼星承和顾君瑜拍板定下来了,他也只有服从,将身边最勇猛忠诚的侍卫留下,供顾君瑜差遣。   楼星承前段时间绘制的舆图现在也能用上了。   顾君瑜送走裴钧和萧牧,又与楼星承一同安排了剩下的人手,忙完这些后,已是傍晚。   琴声又起。   依旧是《广陵曲》,不过这次没走调了。   “沈公子故意引我过来,又有何高见?”   沈笑唇角向上勾起,“王爷自己有求而来,却反过来说是我引你过来,在下冤啊。”   他笑起来时一双狐狸眼显得更加精明狡猾了。   顾君瑜静静看他几秒,“沈公子如何得知扶南出兵了?”   沈笑道:“这便是我自己的本事了,王爷既看不上我这种取巧之徒,我似乎也没必要和一个不信任我之人解释吧?”   顾君瑜被他的直白噎住。   沉默良久,顾君瑜再度开口,“沈公子自比管仲,却连这点包容心都没有么?论家国大事,便该怀赤子之心,沈公子说我格局小,那沈公子何不先看清自己的眼界和胸襟。萧牧此人虽不善舞文弄墨,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懂何为大义,比之某些自称谋士之流值得尊敬。”   顾君瑜转身离开。   那沈笑却忽然发出朗笑,“王爷果真性情中人!”   顾君瑜回头瞥他一眼。   沈笑已起身,朝他走来,恭敬作了一礼,“先前是在下倨傲无礼,还请王爷见谅。在下亦敬佩裴将军和萧大人,并无看低之意,王爷多番出言袒护,让在下亦有所感。”   顾君瑜并未搭话,任由他往下说。   “若是在下猜测没错,符阳城很快便有流寇之灾。”   顾君瑜这才开口问:“何来流寇?”   这两年还算风调雨顺,黔州虽是蛮荒之地,但人口也不多,很难爆发流寇起义这类事。   沈笑:“若有人想对王爷不利,别说流寇,各种无妄之灾都不在话下。”   顾君瑜也不问他为何知道这些,只道:“那依沈公子之见,又该如何化解?”   沈笑:“借士族之手即可。”   顾君瑜眉目稍挑,笑了下,带着一点轻嗤的意味。   “沈公子这一招叫拒虎进狼,实乃下策。沈公子若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还是要多下点功夫才行。”   他拍了拍沈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笑在原地愣了片刻,一双狐狸眼迸出了几分兴味来。   沈笑之言倒是提醒了顾君瑜,士族豪门也是锦国的一大祸患。   目前靠科考入仕的寒门弟子很少,主要是朝廷在这方面没下功夫整顿,科考制度很难落实到位。   无法靠科举入仕,那攀附大家族入仕就成了一条捷径。   正好这些大家族也想靠门生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两者可谓一拍即合,最近十多年愈演愈烈。   当前的汪氏一族便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的崛起将景王也捧成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皇子。   但是景王也受汪氏的掣肘,不过是个高级傀儡而已。   回到院子,便见陆沉菀正站在院中。   “王爷。”   看小姑娘朝自己走来,顾君瑜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吃晚膳了么?”   “没有,刚才不饿,等着王爷一起用膳。”   顾君瑜心口涌出一些暖意,小姑娘今天太贴心了,大概是怕自己被今日之事影响心情。   她这份安慰表现得小心翼翼,反倒比言语让人更舒服。   顾君瑜牵起她的手,语气带了笑:“正好刚才和星承吃得仓促,也没吃饱。”   无论多晚,都有人等着,或许这就是家吧!   过习惯了一辈子单身生活的顾教授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似乎更不错。   京城,长信侯府。   清秀俊逸的男子正在院中怡花弄草,下仆匆匆赶来,“老爷,戚大人求见。”   男子皱起眉,嫌恶道:“就说我没在府上。”   下仆一脸为难,“戚大人看见老爷你入的府。”   男子脸色更冷了,“他可有说为何事而来?”   下仆吞吐道:“戚大人好像……好像是想买楼夫人留下的那几个铺子。”   男人直起身,“他买铺子做什么?”   不对,戚淮哪里来这么多钱?   下仆:“小的也不知,要不老爷还是去当面问问吧?”   男人却拒绝地很决绝:“不去!”   下仆无奈,只好拿出一封信,“戚大人说,老爷要是执意不去,便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男人翻开看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   须臾,会客堂。   “我还以为陆大人当真过河拆桥,利用完就甩,不敢过来看我了呢!”戚淮一见来人,便笑侃道。   陆依霖冷着一张脸,似不想与对方废话,直接拒绝道:“陆大人所求之物乃拙荆之物,请恕在下无法应允。”   戚淮一副诧异的神情,“尊夫人不是姓王么?据我所知,这些可都是安王妃生母陪嫁之物,安王妃思念生母,安王为宽慰王妃,想给王妃赎回生母的铺子,王妃之孝顺、安王对王妃之深情,无不令人感动。陆大人,你又不缺这几个铺子庄子,又何必占着不放手呢?”   陆依霖捏紧了拳头,后牙槽咬得紧紧的,他算是看出来了,戚淮是故意来找茬的。   戚淮想气死他!   就在陆依霖打算还击时,一名宫中内侍被下人带了进来,那内侍脸色凝重,对戚淮耳语了几句。   戚淮登时面色大变,也顾不得和陆依霖瞎掰了,连招呼也没打,便直接和内侍离开。   陆依霖狐疑地看着匆匆离开的戚淮,微微愣了下,随后也跟着出了门。   最近地里的玉米相继成熟了,这些玉米多是淀粉型的黄玉米,口感不怎么样,不过胜在产量高。   若能得以推广,除了可做粗粮之外,也是很好的猪饲料。   为了推进育种进程,顾君瑜让温家的玻璃作坊着手制作玻璃温室,用以蔬菜种植与作物育种研究。   这样可以不用受漫长的冬日影响,现在的农业科技太落后,要做的事情太多,顾君瑜觉得自己的时间分配怎么都不够用。   萧牧去了边城战区,符阳县现在的负责人便成了顾君瑜。   考虑到守城的重要性,顾君瑜也搬去了城里住,白天才会去庄子上看一趟,主要看作物和花果的生长情况。   曾、许两家的府邸最后是作为赏赉之物给了他的,被改造成了新的安王府,不过顾君瑜一直没有搬到城中住过。   如今住进来,才发现有钱真的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可以过得不错。   月华如水,照在庭院中。   陆沉菀看着月色下沉思的青年,良久,才迈步走过去,“王爷在想什么?”   “菀菀来了。”顾君瑜转头看了眼来人,“没什么,就是想点东西而已。”   陆沉菀歪着头看他,“王爷在想什么东西?你说来听听,我也可以是王爷的倾诉对象。”   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张柔和漂亮的脸,朦朦胧胧的。   顾君瑜轻轻笑了下,“我在想一种叫黑火药的东西,你可有听过?”   陆沉菀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特点吗?”   “没听过也没关系,不用给我说抱歉。”顾君瑜揉揉她的头顶,“这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东西,比刀剑厉害,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希望有能够用上的一天。”   “那……”陆沉菀斟酌了一番用词,“王爷是想找这种东西吗?”   顾君瑜:“不是找,而是造。”   “那王爷现在纠结的是什么?是不知怎么造吗?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给我说,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小姑娘很贴心地说着。   顾君瑜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稍微俯下,与陆沉菀平视。   他的手搁在陆沉菀肩膀上,轻扯了下唇角,几近叹息道:“我只想与菀菀过平安顺遂的一生,简单幸福地生活下去。”   月色照进他的眼底,显得格外温柔。   陆沉菀静静地看着他,他刚才的话语很轻,但落在她心头却很重,像一生的承诺。   她的心口涌起一股蜜意,“夫君~”   顾君瑜每每听她喊“夫君”二字,都觉得特别缠绵。   一开始他还不适应,如今听着这称呼,倒也娇软可爱,十分动听。   顾君瑜心情好转了大半,他用食指摸了下小姑娘挺翘的鼻头,“走吧,回房休息。”   “那王爷心中的烦恼解决了吗?”陆沉菀问。   “解决了。”   “真的?”   “假的。”   陆沉菀:……   顾君瑜指了指自己脸颊,抿着唇偷笑:“你亲我一下,或许就真的解决了。”   陆沉菀:……   “以前不是那么热情,怎么现在让你亲,你反而不亲了?”   陆沉菀:……   顾君瑜发现日常逗逗小姑娘,生活都会跟着变得有趣。   不过点到为止就好,顾教授觉得再逗下去,那就成了耍流氓了,便直起身道:“不亲就走吧!”   陆沉菀乖巧跟在他旁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估计是刚才自己把她给吓着了吧!   很快就到房门口,顾君瑜顿下脚,随口叮嘱:“早点休息。”   他等着陆沉菀进屋再离开。   陆沉菀磨磨蹭蹭地推开房门,却没有走进去,反而转过身,直接走到顾君瑜面前,勾住顾君瑜的脖子,使得顾君瑜低下头。她踮起脚尖,在顾君瑜唇上印了一吻。   亲过之后,她并未放开手,依旧勾着他的脖子,用最纯真的语气说着最撩人的话,“王爷还烦恼吗?我可以一直亲到王爷不再烦恼为止。” 第46章 偷看   顾君瑜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人认真地注视着他, 像是在说一件很正式、很要紧的事。   顾君瑜看着她的眼,喉结滚动了下,这小姑娘太会撩人了。   他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亲, “你再这样……我便真想金屋藏娇了。”   “明明是王爷先起的头。”陆沉菀小声道。   顾君瑜一时语塞,将她推进房间, 自己也回了卧室。   裴钧、萧牧近日一直与扶南胶着对峙,因为兵力悬殊,裴钧这方只能发动突袭,不敢恋战,也不能与对方正面刚, 以守为主。只要把边关要塞守住, 扶南大军攻不进来, 黔州的问题便不大。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 如果能制出可用于战场的□□,那在两军对峙时便可占上风。   不过关乎□□的制造,顾君瑜也有些纠结。   他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他前世一心扑在科研上,对政治战争之类的没什么兴趣。   可如今身份变换,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除了皇权斗争, 还有外患。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 只能变强变大,才有选择权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顾君瑜在床上躺着想了一夜,第二日便去找谢浩然。   谢家作为符阳首富,有自己的商号,结交的奇人比较多,最适合打探消息。   “谢公子可有熟识的炼丹师?”   “王爷找炼丹师作甚?我倒是有认识的,不过丹药之术, 王爷还是不要轻信才好。”谢浩然劝道。   “无妨,我不是求长生之法,而是想让他们帮我炼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顾君瑜:“可用于战场的□□。”   他毕竟不是化学专业出身,只知道跟硝石、木炭和硫磺有关。   这类实验他也不知道怎么做,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不如交给有一定基础的炼丹道士,这些人天天跟些重金属和炼炉打交道,实操能力应该不错。   谢浩然虽是一脸懵逼,不过安王有时的行径本就让人难以理解,反正也是顺手之劳,谢浩然便给顾君瑜推荐了两名炼丹道士。   前朝盛行炼丹,追求长生之法,不过本朝皇帝不信这些,从高祖起就明令打击这种风气,使得炼丹师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今时人谈起炼丹,都多少带着些鄙夷,只有些道士还沉迷此法,不过又以招摇撞骗者居多,故而风评极差。   这两炼丹道士一名自称抱朴子,一名自称清莲真人。   抱朴子之名,顾君瑜倒也听过,不过那是前朝的人了。   这名抱朴子大概是借用了祖师爷的名字吧。   这两道士以为安王召见他们是想求长生之法,一见面就和顾君瑜聊起了求仙问神之道。   顾君瑜赶紧及时止住话题,“我找你们来,并非为了炼丹药,而是想炼一种名为□□的东西。我听闻用硝石、木炭和硫磺可以制出一种破坏力极强的□□,你们若是能炼制出来,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你们若是想要为你们的道观正名,我亦可以出面。”   刘大将事先准备好的银子给两人过目。   道士在当朝的名声和地位都极差,顾君瑜给他们的报酬顿时就让两人傻了眼。   那清莲真人的性格倒是稳重些,便道:“多谢王爷抬爱,但若我们炼制不出来……”   “那就一直炼,直到炼出来为止。”   那两道士听后,又见安王身边都是身强体壮的带刀侍卫,哪里敢不从,只好应下。   顾君瑜也派了人去守着这两道士,一是监督进度,一是以防他们掌握技术后逃跑。   地里的青椒和西瓜也在日渐成熟,这西瓜和后世差距也挺大,肉少皮厚,味道也没有那么脆甜。   顾君瑜将西瓜籽儿和辣椒籽儿全部晒干存储。   晨光初起,顾君瑜便和陆沉菀骑马来到庄子上,最近水稻抽穗了,正是给水稻做杂交实验的关键时期,顾君瑜也要定期追踪观察杂二代性状和表现力。   顾君瑜看太阳有些晒,便对陆沉菀道:“你去山上的树林等我,我给他们安排了过来找你。”   陆沉菀本想和他一起,不过顾君瑜已经让姚侍卫带着陆沉菀离开了。   “王爷,今年的果子和庄稼都结得很不错。”李大高兴说着。   “那是,今年雨水好,种什么都高产。”陈二憨笑着附和,“大家都说我们王爷是神农转世,这些不毛之地在王爷手上,丝毫不逊于良田,甚至比良田更高产。”   这几人便是顾君瑜当初买回来的下仆,一直跟着顾君瑜种地,大抵都是穷人出身,他们对庄稼十分上心。   顾君瑜淡然笑笑,“信神不如信自己,赶紧把这一块试验地处理完,别耽搁时间。”   众人应下,去给水稻杂交。   陆沉菀百无聊赖,拿出顾君瑜送给她的望远镜,四处无聊地瞄着。   直到看见田埂上那抹熟悉的人影,她才发现原来这望远镜还有这样的用处。   她怀揣着几分别样的心思,借着这小小的目筒,静静地望向顾君瑜。   既可以不被人发现,又可以明目张胆。   无论看多少遍,他都那么好看。   尤其是他认真的时候,专注、儒雅,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书卷气。   让人忍不住甘愿为他沉沦。   借着望远镜,她看到的人仿佛就近在眼前,连他脸上的认真表情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陆沉菀看得入迷时,对方忽然抬眸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一瞥,陆沉菀愣了下,随即装作不经意扫到,赶紧换了个方向。   顾君瑜走了一圈,正准备上山时,便见陆沉菀拿着望远镜朝自己这边瞭望。   他本也没多想,结果被自己逮着之后,陆沉菀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瞄向别处。   这小姑娘真是挺有意思,她想看,难不成自己还不给她看?   顾君瑜唇角弧度忍不住上扬,大步朝山上走去。   陆沉菀只觉得有热度从她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刚才安王那一眼让她倍感羞窘。   她心不在焉,正准备放下手上的望远镜时,望远镜里忽然闪过诡异画面。 第47章 背水一战   “刚才在看什么?”还未走到陆沉菀面前, 顾君瑜便嘴角噙笑地问。   “王爷,有人来了,一大群人。”   顾君瑜稍微懵了下, 这才发现陆沉菀的脸色不对劲,“我看看。”   他接过陆沉菀的望远镜, 朝陆沉菀所示方向看去,也不由得沉了脸。   他招来候在不远处的姚侍卫,“赶紧派人去通知楼公子,有流寇出现。”   姚侍卫见顾君瑜脸色凝重,赶紧相劝:“王爷, 我现在便护送你和王妃回城, 此地不宜留下。”   “先回庄子。”顾君瑜拉着陆沉菀往庄子赶。   如果来者的目标人物是他的话, 那极可能先攻击庄子, 庄子里还有不少人,得先有个准备。   目前看来回县城是最安全的,毕竟县城有城墙做防护,易守难攻。   顾君瑜立刻招来刘大:“赶紧通知庄子上所有人,跟我一同回县城,有一群流寇在往这边赶来。”   刘大有些懵, 其实庄子上也有很多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侍卫, 就算真有流寇过来寻衅,那应该也不足为惧。   刘大便道:“王爷,我们若走,庄子岂不被人洗劫?”   “命更重要,都全部撤退,现在就撤。”顾君瑜不容置喙。   那群人离此地已经很近了,人数不少, 而且不像一般的流寇,手上都有武器。   沈笑说得没错,这些应该有幕后黑手在运筹,这样一来,顾君瑜也不知道对方的底,还是保住性命重要。   至于财物损失,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他们不毁地里的庄稼就行。   “王爷,我们先走。”姚侍卫已派人先行去城中禀告,见顾君瑜还在和刘总管说事,便催促道。   刘大:“王爷,要不你带王妃先入城,我马上通知庄子上的人跟上?”   顾君瑜略一沉吟,补充道:“派两人去告知临近的村落,最好闭门在家,我等庄子上全部到齐一并走。”   “王爷还是先行离开吧,对方的目标人物是你,你带上庄子上所有人,天知道路上会不会突然再杀出一群人?”一道悠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君瑜回头,便见沈笑已到他身后。   顾君瑜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沈笑又说:“在下知王爷仁厚,乃一片好心,但你现在通知下去,庄上客人未必相信。即使相信,他们也做不到像王爷这样潇洒离开,等他们收拾完,敌人没准都到眼前了。你还不如赶紧去搬救兵过来,这样更稳妥些。”   “王爷,这位公子言之有理,我们先回城搬救兵。”陆沉菀亦劝道。   顾君瑜细想后,采纳了建议,带上箭袋,和陆沉菀骑着青霜往县城方向赶去。   如果对方目标是他,他和陆沉菀留在庄子上,只会增加这里的风险;如果来者真的只是谋财的流寇,那庄子上也还有几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应能应付一时。   行至半路,忽然窜出一条大蛇,挡在了路中央。   顾君瑜下意识勒马,陆沉菀吓得浑身僵直。   姚侍卫骑着马紧跟在顾君瑜身后,见状道:“王爷,属下这就去处理掉它!”   “慢着。”顾君瑜察觉出有些不对。   这条蛇很眼熟,正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眼镜王蛇。   这蛇对他们没有攻击性。   它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君瑜抬头看向远处的树林,今天天空中的鸟儿特别多,而且叫声惊惶,似是受了惊……   “先别急着进城,找个地方避一下。”顾君瑜沉着道。   姚侍卫也发现了气氛不寻常,不过这荒野也不是可以长久藏身之地,便对身后人道:“你先去前方探路,我带王爷到河边暂避。”   附近有条一两百米宽的河,现在多雨季节涨了水,河面变得更宽了些,算是赤河一条比较大的支流。   河畔以前有个渡口,入口呈喇叭形,两侧有小山坡,中间为一条小道。不过后来河道发生了变化,此处水流变得湍急,不再适合做渡口,便荒废了。   众人在河边等了许久,不见探路的人回来,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便越来越强。   “王爷,属下再去看看。”一名侍卫道。   “不用去,他们来了,准备背水一战吧!”姚侍卫已经感到危险逼近。   顾君瑜扫了四周一圈,拉着陆沉菀到一块巨石后面,这石块周围都是一人多高的水草,极为隐蔽,他将青霜和陆沉菀藏在大石块之后,“你就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夫君。”陆沉菀拉住他的手,眼里带着恳求,“我也可以……”   顾君瑜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给她,眼神温柔而坚定,“听话,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你放宽心,我有对策,不会有事。”   顾君瑜迅速转身离去,只留给陆沉菀一个背影。   他照姚侍卫之言选了藏身之地,同时备好弓箭,等待着未知的来临。   他现在也不得不庆幸去年跟着楼星承学了许多防身之术,让他在这一刻面对亡命之徒时,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底气。   须臾,一群衣着统一的人从入口小道来到江畔,为首者顾君瑜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是谁。   姚侍卫手上的利箭破风射了出去。   为首的男人很戒备,见格挡不掉,便后仰堪堪躲过。   那利箭没入男人右侧的下属肩部。   战局已开,箭雨紧跟而上,在对手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姚侍卫等人已射中了十余人,一时间惨叫不绝于耳。   对方人多,倒了十多人,很快又涌出几十人填上,野渡很快就挤满了人,登时一片混乱。   姚侍卫等人都是萧牧身边的高手,但双方人数悬殊太大,尽管他们已经借了地势之利,可时间一拉长,姚侍卫等人便渐渐显露出疲态,已有几名侍卫受了伤。   顾君瑜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按照姚侍卫的叮嘱藏于暗处充当弓箭手的角色,不过现在援兵未到,说明县城和庄子极有可能都出了变故。   眼瞧着姚侍卫等人渐落下风,对方虽然死伤惨重,但胜在人多,能打车轮战。照这么下去,姚侍卫等人只怕今日就要折损在这里。   顾君瑜权衡了一番,从芦苇丛中走出,连发三箭,直指他们的领头人。   那领头人正与姚侍卫酣战,见了顾君瑜,一时恍了下神,一支利箭没入他右臂,登时清醒过来。   他勃然大怒,咬牙高喝一声:“捉拿安王!生死不论!”   顾君瑜的刀剑枪皆平平,唯有射术和格斗稍好些,他身上的箭囊快要所剩无几,只得往江边一退再退。   顾君瑜的出现分散了敌手的注意力,姚侍卫等人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他们心中却比刚才更慌乱,安王若是出了事,他们谁也别想活。   对方似乎也看准了他们想救安王之心,便与姚侍卫等缠战,牵制他们去援救安王。   姚侍卫杀红了眼,等不来援兵,这就是一场死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顾君瑜身上的箭已耗尽,眼下他只有最后一条路,便是身后这条湍急的河。   不过现实与预想出了点偏差,他离河面还差十多米,而敌人离他却只有几米远了,对方似乎想用包围之术将他捉拿。   就在顾君瑜准备强行突围时,一阵马鸣声由远及近,直接冲向围困之人。   “王爷!”陆沉菀骑着青霜到来,冲散了敌方的包围,她伸手向顾君瑜,“上来!”   小姑娘一改往日的娇柔,变得又美又飒。   顾君瑜一跃跳上马背,青霜横冲撞向围攻过来的人。   借着青霜的优势,顾君瑜顺手夺过一人手上的□□,他跟楼星承学过一些枪法,虽然用得不怎么好,不过总比赤手空拳好。   向浩楠眯着眼看向马背上的青年,竟有几分把握不准那人是不是安王了。   “弓箭给我。”   “大人,你的伤……”   “无碍。”男人咬牙道,这伤是他今日最大的耻辱,他要报复回来。   向浩楠张弓搭箭,目标直指马背上的顾君瑜。   陆沉菀被顾君瑜困在怀里,他们正边战边退。   倏然,陆沉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预感,她抬眸张望,正好看到一支利箭正朝顾君瑜射过来。   她察觉到箭头时,已来不及提醒,索性直接反身抱着顾君瑜。   顾君瑜正与地上的虾兵对战,猝不及防被陆沉菀推倒在马背上。   旋即,他看到陆沉菀背部多了一支箭头。   “菀菀!”   陆沉菀背部一阵钻心之痛,她动作还是稍慢了些。   她的身体晃了下,青霜还在敌人的攻击下突围,顾君瑜赶紧抱紧陆沉菀。   但因重心不稳,两人在青霜狂奔之时,被甩落在了河边。   青霜冲向攻击过来的敌人。   “凭你们也敢动她!”顾君瑜沉着声,红了眼,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将他的理智吞噬。他拿着手上的□□,狠狠刺向正靠近他们的敌人。   一股黏糊的血腥味喷洒在他脸上,但他已经失去了知觉,眼里只剩下杀戮。   “我没事,能撑住。”陆沉菀宽慰道。   不过搂着她的男人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脸上染了血,模糊了那张原本该温润如玉的脸,他的眸子里不复往日的平和,只剩杀气凛凛,是她从未见过的嗜血模样。   冲过来的几个小兵见着顾君瑜此状,都不由得生了几分惧意。   顾君瑜迅速出手,又解决掉了两名敌人。   对方的兵力像杀之不尽,倒下了很快又有人补上,青霜冲过来,将围攻顾君瑜的人踩在马蹄下。   顾君瑜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人,沙哑着问:“菀菀,怕死吗?”   陆沉菀咬着唇,轻轻摇头。   顾君瑜深深看着她,眼眸像深海,深邃,藏着未知的风暴。   他动了下唇,“我怕,我不会让你死。”   说罢,他搂着陆沉菀一跃跳进了河里。   河道虽不算宽,但此处水流端急,人一进去便会被水流卷走。   “大人!安王跳进河里不见了!”   向浩楠变了脸,“先撤,去对岸搜!”   游泳是顾君瑜前世喜爱的项目之一,他家别墅便有泳池。   陆沉菀不识水性,再加上她身上有伤,到岸边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已被冲到河道下游,此岸多是荒地,极目四望,都不见一户人家。   对岸已非刚才那个野渡,也不知姚侍卫等人现在如何了。   虽然这条河比不上长江黄河等流域,但也不算窄。黔州本来就地广人稀,经济落后,这里的人渡河基本靠船,没有桥。   对手和姚侍卫等如果要过河,都得去符阳渡口,那边有楼星承的人守着。只要楼星承没出事,那过来的应该是自己人。   目前顾君瑜最担忧的就是符阳城出大事,楼星承自顾不暇……   不过他们绕道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顾君瑜想了下,还是先检查陆沉菀的伤势。   他小心脱下陆沉菀的衣服,眼神沉了沉,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陆沉菀的肌肤白净细嫩,那突兀的断箭就显得特别骇人。   伤口被江水泡过,有些泛白,不过在箭伤的周围隐隐可见黑血,这箭有毒!   他不敢往下想。   一把匕首从陆沉菀怀里落下,掉落到地上。   顾君瑜当机立断,将匕首拔出,在陆沉菀的伤口处划了几道小口。   昏睡中的人被疼醒,语气软绵绵的,带着些委屈,“王爷,疼~”   顾君瑜的心像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嗯,我轻点,一会儿就好。”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有我在,菀菀死不了。”顾君瑜低哑着声音道。   “你脱了我的衣服。”她忽然找到一个奇怪的关注点。   顾君瑜:“不脱衣服,我没法给你处理伤口。”   “你看了我的身体,要对我负责。”陆沉菀闷闷地说,可能因为很疼,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软绵与隐忍。   顾君瑜心中又疼又有些甜,他专注于伤口处,一面想着如何拔掉深深插入身体的箭矢,一面回道:“你本就是我的妻子,就算没有看你的身体,我也会对你负责。”   “妻子……吗?那我们今后会生小孩么?”   “你喜欢的话,我们就生。”顾君瑜将手小心地放在断箭上。   “夫君~”   “嗯?”   “地上又冷又硬,磕得我疼,你能抱抱我么?”   顾君瑜喉咙滚动了下,心一点点收紧。   他将地上的小姑娘扶起,让她面对面贴着自己的怀里靠着。   她微微睁开眼,仰头望着面色冷沉的青年,伸手抚上他的下巴,掩饰不住缠绵和悱恻,“你这辈子都会记着我吗?”   顾君瑜低头,顺势亲了下她的手背,“傻瓜,不记着你,还能记着谁?”   她的眸底泛起了水雾,“我可能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希望有一天即使……即使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不再是我,王爷也别忘了我……”   陆沉菀越说越觉得心口酸楚,她甚至不敢去想安王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画面。等她死后,安王终有一天会续弦,会纳妾,会儿女成群,会渐渐淡忘自己……   一想着这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往下掉。   她此生只想任性这么一次,自私这么一次,想独占眼前人。   小姑娘哭得伤心绝望,眼里像有一口流不尽的泉眼,鼻头也红红的,楚楚可怜。   顾君瑜的心又酸又疼,他低下头,细细地亲吻她的眼角,再移到精致翘挺的鼻头,最后落在那两瓣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   顾君瑜这次没有一触即离。   他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以极为霸道,甚至有些野蛮的方式。   温润如玉的俊美容颜少了往日的禁欲和淡然,他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感情,热烈、厚重、绵长。   陆沉菀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对方探入了她的唇,挑起她的小舌起舞。   她被他身上淡雅的冷杉气息侵占,包围,然后迷失在这片冷杉林里。   她看着他的眼眸,那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终于,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别的,只有她。   身与心的契合让她忘了疼痛,忘了时间与空间。   她眼里的水雾晕染出一片湖光山色,像下了一场太阳雨,美不胜收。   顾君瑜贪婪地亲吻着怀里的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也会有这么疯狂的情绪,想不顾一切、想倾尽所有对一个人好。   他像栽进了一片柔软的云朵,还带着令他沉迷的甜味,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渴求在成几何数膨胀。   看着怀里人也渐渐沉醉,顾君瑜的手悄悄来到陆沉菀后背,握住那支断箭,迅速拔出。 第48章 王爷净讲歪理   陆沉菀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顾君瑜看了一眼她的伤口, 试图将里面的黑血全部挤出来。   不过下手之际,又怕用挤压这种方法弄疼了她,便改为用嘴巴吸。   将所有的黑血吸完, 顾君瑜去扯了一些有止血功能的铁线草嚼碎,给陆沉菀敷在伤口处。   天空阴沉沉的, 看上去像随时都要下雨一般。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顾君瑜稍作沉吟,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去河边清洗干净晾晒到树枝上。   他打算就在原地休息,等楼星承派人过来。   这边的山路难走, 到处都是杂草灌木, 而今又正值夏季, 天知道这些草丛中藏着多少毒虫毒蛇。   就算没等来自己人, 他养精蓄锐,到时候也可以带着陆沉菀另做打算。   河畔风大,那衣服在树枝上没吹多久便干了。   他收了衣服,准备给陆沉菀换上。   手刚碰触到陆沉菀的肌肤,顾君瑜的心就紧了下——陆沉菀发烧了,身上烫得吓人。   顾君瑜赶紧将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 换上自己那件刚晾干的, 接着又将就那染了血的脏衣服去河边洗净,当做毛巾给陆沉菀擦拭身体,以进行物理降温。   “水。”陆沉菀烧得迷迷糊糊,身上忽冷忽热的,一会儿如置身火炉中,一会儿又如同坠入冰窖里。   顾君瑜用手给她掬了一捧水过去,却发现要就这样喂昏迷中的人很有难度, 那水没进入陆沉菀嘴里,反而沿着嘴一路落入她的脖颈中,衣领也湿了一角。   顾君瑜蓦地就想起他刚穿越过来时,所见的第一幕便是小姑娘用嘴给他渡药……   他也没多想,用嘴含住掌中的江水,俯身喂到小姑娘的唇里。   陆沉菀浑浑噩噩,俨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唇上染了熟悉的冷杉香气,她才仿若找到一丝安全感。   她拼了命地吮住这熟悉的气息,不肯放开。   顾君瑜微微愣了下,这柔软香甜的触感让他又忆起刚才那难以描摹的极致体验,心底的野兽似要挣脱禁锢。   他眸色一沉,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伤着病着也不知安分,还要不断在他这个大男人面前点火。   当真当他是柳下惠么?!   陆沉菀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顾君瑜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别昏迷的时候对我耍无赖,不然你醒了又不认了。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大人间的游戏。”   顾君瑜一直给她物理降温,防止体温进一步升高。   直到太阳西斜,陆沉菀才悠悠转醒。   睁眼瞬间,入目便是熟悉的容颜。   而她,此刻正侧躺在眼前人怀里。   陆沉菀眨了眨眼,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喃喃道:“这就是我生前的执念么?”   顾君瑜被她的憨态气笑了,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什么生前死后?果然脑子烧糊涂了。”   额头上传来很明显的触感,陆沉菀倏尔睁大眼,难掩惊喜,“我没死,我还活着?嘶——”   因太过兴奋,一时忘了后背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小心,别把伤口扯裂了。”顾君瑜扶着她,柔声提醒,“天要黑了,起来,我们去找歇脚。”   楼星承和姚侍卫等人没有找过来,说明情况已朝坏方向发展。情势不明,顾君瑜也不敢这样冒然回去,漂流在外尚可自保,回去那就极可能是送人头了。   “好,我听夫君的。”小姑娘展颜一笑,眸底都是笑意。   “来,我背你。”顾君瑜半蹲着身子。   陆沉菀觉得自己又要发烧了,热度已经从她的脖子一路爬上了脸颊。   顾君瑜见她没有动静,便道:“还不上来,我腿蹲麻了。”   甜蜜的期待毫无悬念地战胜了那一点点羞耻心,陆沉菀爬上顾君瑜的后背。   感受着他背部线条的结实与流畅,陆沉菀没来由觉得心安,她甚至希望一直就这样走下去。   她的夫君变得越发沉稳、智慧和强大,简直无所不能。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顾君瑜是怎么拖着她从河对岸游到这边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洗过,没有一丝血腥,干净舒爽。   陆沉菀趴在顾君瑜的肩头,视线被他无意中牵引,便再也挪不开。   顾君瑜感受到小姑娘一直在看他,忍不住笑道:“我就这么好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夫君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也是最好的人。”小姑娘还一本正经地吹起了彩虹屁。   顾君瑜的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恬不知耻地问:“被这么好的人喜欢,是不是很开心?”   陆沉菀悄悄红了脸,“嗯。”   顾君瑜:“那今后要不要听话?”   陆沉菀没有作声。   顾君瑜:“以后遇上这种危险情况,不可以再像今天这么冒进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今后就没有喜欢的人了,难道你忍心让我孤零零过一辈子?”   “夫、夫君~”耳畔传来轻而软糯的声音。   顾君瑜却不为所动,继续拷问她:“谁告诉你,今后我身边还会有别的人?”   陆沉菀又沉默了。   河畔的风迎面吹来,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爹和娘。   这世上哪有不纳妾的男子,她爹那么喜欢她娘,最后还不是纳了妾。   他爹只不过是个侯爷,尚且身不由己,得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更何况有着皇室血统的安王?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嫉妒,王爷今后早晚也是要纳侧妃的。只要对方品行端方,性格良善,我其实是愿意接受的。”   顾君瑜被她给气着了,他都明说了那么多次,她怎还有这种想法。   “当真愿意接受?当真一点都不嫉妒?”顾君瑜反问。   陆沉菀沉吟了片刻,认真道:“嗯,只要她不欺负我,只要……王爷心中有我……”   顾君瑜听不下去了,偏过头狠狠撞了她一下。   陆沉菀吃痛,“唔,为什么撞我的头?”   “因为刚才渡河的时候,你脑子里进了水,我看看能不能把你撞清醒。”   “你骂我。”陆沉菀委屈。   “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你还是不肯信任我。”   “我哪有?”陆沉菀急了,“我只是觉得王爷那么好,我不该独占。”   “那菀菀这么好,我是不是也不能独占?你今后也该去养些面首来气我?”   陆沉菀一愣,羞红了脸,“我不和王爷争了,王爷净讲歪理!”   她是女子,本来就该对夫君忠贞不渝,怎能和安王相比?   不过听到他这样宽慰自己,陆沉菀心中那些伤口又被蜜意填满,既酸楚又甜。   她往前靠了一下,更近地贴向眼前人。   “诶,你要真不在意,我回头把星承接回家。”顾君瑜抿唇笑,“当男宠。”   陆沉菀:……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在提!王爷就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第49章 重返符阳   “呵, 原来王爷对我果真有非分之想!”   不远处,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斜着一双丹凤眼看着他们。   “表哥!”陆沉菀声音上扬,带了几分惊喜。   楼星承抱着双臂, 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口吻吊儿郎当的:“哟, 小醋坛,怎么后背多了一条缝?现在成了小破坛了,难怪我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酸味儿。”   原本在这片暮色中乍见亲人,陆沉菀满心惊喜,结果这惊喜还没持续三秒, 陆沉菀就被他臊得满脸通红。   她赌气地把头埋在顾君瑜的肩膀处, 不想理会来人了。   顾君瑜微挑眉梢, 看向楼星承的眼神带了点意味深长, “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醋味儿更浓。”   楼星承想着顾君瑜刚才语出惊人要收他当“男宠”,气得胃部隐隐作疼,“你们这么生龙活虎,看来根本不需要人担心,我走了。”   “表哥……”陆沉菀见他真走,忙叫了声。   顾君瑜却不以为意, 依旧背着陆沉菀不慌不忙地走着, “放心,你数到十,他肯定回来。”   走在前方的楼星承心中冷笑:呵~   陆沉菀:“他不回来怎么办?”   顾君瑜低笑道:“不回来,他就是狗。”   楼星承嘴角抽了下,“王爷在骂谁呢!”   顾君瑜:“你看这不回来了?”   陆沉菀也跟着莞尔,“表哥,别生气, 王爷没有骂你。”   楼星承狠狠敲了下她的脑门,“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陆沉菀莫名其妙被骂又被打,偏偏她又心虚——她确实偏心于王爷,连反驳的底气都没了。   反倒是顾君瑜理所当然回了句:“菀菀是我的妻子,哪里吃里扒外了?”   楼星承:……   远天雷鸣轰轰,河边的风也越吹越大,临近傍晚带了些凉意。   楼星承看陆沉菀脸色发白,将披风给她罩在身上。   陆沉菀趴在顾君瑜肩上,心中虽欢喜,却也不舍他这般辛苦,“王爷,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楼星承瞟她一眼,“你这病恹恹的样子,自己走?你是准备让我们陪你走到明儿早上?嘴巴甜点,叫声哥哥,我可以勉为其难背你走。不然一会儿下大暴雨了,你就等着淋成落汤□□。”   陆沉菀看了眼被折腾了一天、已有几分疲态的顾君瑜,埋在顾君瑜肩膀上,低低叫了声:“表哥。”   楼星承不满地抬了下眉,“你这是叫我还是叫他啊?”   没等陆沉菀回答,顾君瑜微微偏过头,语调上扬:“你要让他背?”   陆沉菀一时语塞。   其实她想自己走,不过也不知是不是背上有伤的缘故,她总觉得浑身提不起力,软趴趴的,不想动。   顾君瑜自答道:“我自家媳妇,自己背。”   楼星承:“……那你能不能走快点,马上要下雨了。”   顾君瑜依旧不急,“跑得快就能阻止下雨?”   楼星承:……   陆沉菀噗嗤笑出声,王爷连强词夺理都这么有趣。   雷声越来越大,没多久,豆大的雨便从黑压压的天空落下。   楼星承撑着一张宽大的芋叶在陆沉菀头上,咬牙问:“王爷,现在感觉可好?”   顾君瑜:“能与你们雨中漫步,也是一种新鲜体验。”   楼星承彻底无语了。   陆沉菀则将手中的芋叶撑在顾君瑜上方。   好在姚侍卫等人拿着伞寻了过来,不过等他们到船上时,都十分狼狈。楼星承已成了一只落汤鸡,顾君瑜上身没打湿,裤腿却没一处干的,只有陆沉菀没怎么被淋湿。   回到安王府,天色已暮。   顾君瑜让人去济世药铺请李大夫,陆沉菀有些抗拒,“王爷,我已无碍,可以不用再请大夫了么?”   “你的伤口太深,如果不好好处理,容易被感染。别怕,李大夫医术高明,他给你处理,你能好得快些,也少受很多罪。”   陆沉菀犹豫再三,“那可以请个女大夫么?”   顾君瑜一愣,这才恍悟陆沉菀为何这么抗拒了。   “你的伤在背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会一旁守着,没事的。”顾君瑜开解道。   按理来说,找个女大夫固然更好,但眼下的世俗对女性处处压制,放眼天下的女大夫都找不出几个,更别提在符阳这种偏远小地方了。就算能勉强找出一两个来,其医术跟世代为医的李家后人显然也有很大差距。   陆沉菀听他这么说,这才稍微放宽心。   李大夫给陆沉菀处理了伤口,和顾君瑜一同到外间说话。   “王爷,王妃的箭伤并未伤及要害,你也及时处理了,只需按时换药,平日多注意,不要沾水,应无大碍。”李大夫顿了下,眉间有隐忧。   顾君瑜:“李大夫还有什么,不妨直说。”   李大夫轻叹了口气,“王妃中了毒,箭伤上的,这毒霸道,已扩散到体内了。”   顾君瑜暗中捏紧了拳头,“可有解法?”   李大夫:“万幸你带王妃在水中浸泡过,此毒毒性被冲散了,才保住王妃一命。此毒已经深入体内,我亦无十足把握,我先开些解毒方子,让王妃按时服用。她最近可能乏力、恶心、畏寒等情况,要随时关注王妃的状况,若情况严重,及时告知我。”   送走李大夫,有下仆过来禀告:“王爷,戚大人求见。”   顾君瑜心情沉重,淡声道:“让戚大人回去吧,我忙完再去驿馆找他。”   回到陆沉菀的院子,丫鬟百合已给陆沉菀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新衣。   “王爷,怎么又回来了?不去忙么?”陆沉菀软绵绵地侧躺在床上,看见他进来,眼里好似更亮了几分。   “城中有戚大人和星承,他们会安排妥当,我今日也累了,想歇会儿。”顾君瑜走到床边坐下。   “难得听王爷说累,看来是我连累了王爷……”   话还没说完,唇瓣便被温润的指尖压住了,“别说胡话。”   陆沉菀抬眸看他,正好对上安王深邃的眼眸。   两人对视良久,陆沉菀总觉得安王此刻的眼神比之往日沉重复杂。   她握住唇上的手,“王爷有什么事吗?一直这么看着我。”   顾君瑜笑:“菀菀太好看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陆沉菀被夸得双颊一红,嗔怪地瞪他一眼,“王爷就知道打趣我。”   百合送来晚膳,顾君瑜扶陆沉菀起来吃。   两人中午也没吃,饿了一整天,早就饥肠辘辘了。不过李大夫说陆沉菀不宜吃过于油腻之物,因而今晚的饭菜都十分清淡。   顾君瑜给她盛了一碗八珍乌鸡汤,“来,先喝点汤,这个益气补血。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养出一点肉,可不能又瘦回去。”   陆沉菀嗫嚅道:“王爷当养猪呢!”   “要是猪这么难养,市上就没人卖猪肉了。”   陆沉菀:……   她今天也饿了,浑身都乏力,便拿起勺子,准备开吃。   刚舀了一勺,还未送到嘴边,勺子便从她的指缝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她愣了下,有几分恍惚。   顾君瑜也注意到了,陆沉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握住那只手,这才发现陆沉菀的手很冷,跟在冰水里泡过似的。   “李大夫说你失血过多,气血虚,会出现乏力恶心等症状,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补回来就好了。”他重新拿了一只勺子,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唇边,“喝吧,我喂你。”   陆沉菀轻轻嗯了声,低头喝下。   顾君瑜照顾她吃了饭,陪她坐了会儿,喂她喝了药,直到陆沉菀睡着,他才起身离开。   “照顾好王妃,我此去驿馆,有事通知我和李大夫。”   百合恭顺应下。   室内,一盏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床上侧躺的人。   陆沉菀缓缓伸出藏在被窝里的手,放在薄被上,试图将之捏紧,却屡试屡败。   她呆滞地看着微微发颤的手,许久没能回神。   直到丫鬟进来,她才闭上眼。   驿馆。   戚淮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在京城领了命,便匆匆赶回黔州。   皇上给了他三万兵马,让他退扶南大军。结果行至半路,却得知有人欲对安王不利,他匆匆赶来符阳,正好遇上向浩楠等人攻打符阳城,还有一批流寇袭击安王的庄子。   有人回禀“安王来了”,戚淮赶紧去门口相迎。   “王爷,你可算来了。王妃的伤势如何?”戚淮问道。   想着陆沉菀的现状,顾君瑜脸色凝重,“我会尽力医治好她。”   戚淮也不知具体情况,不好再聊下去,便道:“我明日要去与萧大人汇合,我留八千兵马给你调遣。那向浩楠今日被我搅局脱逃,心中定有不甘,王爷得多加小心。”   “嗯,就算他不来找我,此人我也定不会饶!”顾君瑜微微眯起眼,面色十分冷肃。   感受到顾君瑜身上的肃杀之气,戚淮一时怔住,他一直认为安王温润如玉、亲和宽容,是个真正的翩翩君子,不曾想他亦会有难掩杀气的时候。   看来这个向浩楠是真的触到安王的逆鳞了。   顾君瑜又道:“我亦有一物欲赠戚大人,请戚大人移步跟我来。”   戚淮一听顾君瑜有东西相赠,不禁满怀期待,安王所赠之物,就从未让人失望过。   “皇上屡屡对我夸起,说王爷你的嫁接术和沃肥之法甚是好用,今年的官田增收不少,那水稻也长得比往年好。”   就是很遗憾,安王一身奇才,却只能困在这蛮荒之地,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一展才能。   顾君瑜:“有改进便好。”   说着,两人便到了城中的炼丹房。   这里与温家的玻璃作坊比邻,顾君瑜将炼丹房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搞□□的实验动静大,容易引人注意,玻璃作坊每日也很喧嚣,偶有爆破也没那么突兀。   清莲真人和抱朴子在这里每日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了行动不怎么自由外,其它的都非常满意。   安王给他们的酬劳很高,两人也卯足了劲,没日没夜地研究,近日终于有了些小成就。   见着顾君瑜突然造访,两人都十分殷勤地过来打招呼。   “王爷,我们造出的东西跟你说的□□有点像了,这边请。”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此物遇火则燃,火星四溅,亮如白昼,就是一会儿便燃完了。”   为了展示成果,两人还给顾君瑜示范了一番。   顾君瑜看了他们造出的黑色粉末,确实是□□无疑,便道:“你们做得不错,你们现在再做一次给我和戚大人看看,若是做得好,戚大人有赏。”   戚淮:……这是要他掏腰包?他哪来银子,这次回去大部分俸禄都交给家里了。   那两道士听说有赏,顿时来了干劲儿,立马演示了一遍。   顾君瑜在一旁问了许多问题,两道士都一一作答。   末了,顾君瑜问:“戚大人,可还有不懂之处?”   戚淮一脸懵逼,这玩意哪来有何用?   顾君瑜:“没有的话,那我们就走吧。你们趁着今晚多做一些出来,明日早上我让刘总管按数量给你们算银子。”   清莲真人道:“钱财乃身外之物,非贫道所求;能得王爷赏识,才是贫道之幸。”   顾君瑜也不戳穿他的假惺惺,只拍拍他肩膀道:“嗯,你们都是炼丹奇才,今后定会名震八方,好好炼□□。”   从炼丹房出来,戚淮不解道:“王爷带我参观此物有何用?”   “此物可做成火炮、□□,用于战争,比投石等武器杀伤力大许多。你明日带上此物,去交给裴钧和萧牧,他们应知此物的妙用。”顾君瑜道。   戚淮点点头,不禁感慨:“没想王爷竟对火炮亦有研究。”   “□□之物,我亦是从书上看来的。至于火炮,我懂得也不多,裴将军曾与西凉交兵,对石炮、火炮之类的武器应很熟悉。”   现在也有火炮,不过是用松木为弹,跟□□做的火炮有区别。   天上还下着淅沥沥的雨,戚淮撑着雨伞,同顾君瑜走在雨中。   “王爷有心事?”见顾君瑜神色比以往凝重,戚淮便问道:“可是因王妃的缘故?”   顾君瑜愣怔了下,“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王爷对王妃之情谊,由心而生,自是掩藏不住。”   顾君瑜苦笑了下,“戚大人对感情之事倒甚是通透。”   “王爷见笑了,我只是虚长一些年龄,见得多一点而已。其实王爷不必忧心,李大夫乃一方名医,定能治好王妃的箭伤。”   顾君瑜闭了闭眼,缓缓道:“那箭上有毒。”   戚淮愣住,紧张问:“可有解法?”   顾君瑜往前走了一步,雨水落在他脸上,雨中飘来一声轻叹,“我见不得她受苦。”   “王爷此去何处?”戚淮赶紧上前两步,将伞撑在顾君瑜头顶。   “去县衙看看姚侍卫他们。”   顾君瑜先前看他们一个个都浑身是血,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这一行人都是萧牧的亲信,平日还常帮他打理庄子的农务,这次拼死相护,他去探望一番是应该的。   行至衙门,姚侍卫等人正躺在榻上包扎伤口。   见顾君瑜和戚淮进来,一个个赶紧起身跪地,姚侍卫道:“属下不力,让王爷和王妃陷入险境,请王爷责罚。”   顾君瑜看他们这架势,不禁皱眉,若非过来看一趟,他还不知道他们伤得这么重,有的已经伤到筋骨了。   可气这群人竟然没当回事。   “都起来,怎不叫大夫来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他们以为安王是过来问罪的,毕竟今天王爷和王妃可谓九死一生,他们至今想起都后怕。   当时他们甚至还想跟着安王跳河去寻人,不过他们大多都生长在京城,水性极差,最后还是去渡口过河寻找。   他们还清楚记得当初跟着萧大人诱导王妃去百花楼看王爷寻花问柳,结果王爷将他们狠狠罚了一顿之事。后来他们在安王面前再也不敢胡乱造次,尤其是在安王妃的事情上。   可今天他们差点害死了安王妃,就算安王要他们的命,他们都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是现在安王竟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反倒把他们搞糊涂了。   戚淮道:“王爷叫你们起来,还跪着干什么?”   戚淮开了口,他们才胆战心惊地起来。   顾君瑜随便指了一个没受伤的侍卫道:“你去济世药铺请李大夫过来,让他给你们包扎伤口。”   真是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多谢王爷!”众侍卫受宠若惊又深感惭愧。   原本是他们保护不力,差点害死了安王,没想最后安王反过来关怀他们。   顾君瑜:“好好养伤,别留下病根,最近城中人手不足,随时都有可能上阵,养好伤才是要务。”   “属下领命。”   “你们几个明天将那些尸首全部火化,不要暴尸路旁。”   今天他们和向浩楠等人交手,对方死了不少人,现在正值夏天,如果不好好处理尸体,容易滋生疫病。   再度回到安王府,已近深夜。   顾君瑜踟蹰片刻,还是朝陆沉菀的院子走去。   “王爷!”百合见到门口的顾君瑜,赶紧行礼。   “王妃睡得可好?”   “王妃睡得很安稳,没有醒过。”百合如实道。   “嗯,下去吧!今晚我在这里守。”   百合退下,顾君瑜进了屋,关上房门。   陆沉菀已经睡下,内室便没有点灯,只有外间一盏昏黄的灯火。   顾君瑜借着透过来的幽光,慢慢朝床边走去。   小姑娘睡得很乖巧,像只可怜的小动物缱绻在一起。   顾君瑜靠着床边坐下,将她的手臂放进薄被中。   也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受伤的缘故,她的体温很低,手臂也是冷冰冰的。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顾君瑜现在很疲惫,但是却又一点睡意都没有。   室内晦暗不明的光线勾勒出床上之人的睡颜,乖巧漂亮又恬静。   他忍不住伸手去理了一下她鬓边睡乱的发丝,不巧却摸到一片濡湿。   枕头湿透了。   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   她这么聪明,大概应该猜到一些了吧!   所以先前是装睡?   他摸向她的眼角,上面有干涸的泪痕。   大概是他的手让她感到舒服,她用脸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   顾君瑜心口又软又酸涩,他褪了外衣,靠着床边躺下。   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足,便又将手臂伸过去,让她枕着自己睡觉。   她身上没有什么温度,手脚都是冰冷的,顾君瑜又想起李大夫的话,渐渐收紧了手,将她贴紧自己的怀里。   一晚夜雨过后,翌日天气放晴。   清晨,阳光透过窗牖斜照进来,落下一室明媚。   陆沉菀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俊美儒雅的脸,浓密的长睫,英挺的鼻梁,干净的脸庞……无不让她怦然心动。   她屏住呼吸,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现在,她正被安王紧紧抱在怀中,她紧贴着他的肌肤,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她有一丝了然,却也不是很在乎安王突然和她同床共枕的缘由。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视线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   然后,她悄悄地凑上前,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地偷吻了下。   做贼心虚一般,很快又撤回来。   还好没有惊醒他。   陆沉菀就这么躺着,明目张胆地看着眼前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隔了会儿,她又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的手缓缓移动,试图去找顾君瑜的手,她想与他十指紧扣。   不过因为被薄被遮住了看不见,她也不知道顾君瑜的手放在何处,只能慢慢探索。   过程有一点点刺激,她怕安王突然醒过来。   她的手从顾君瑜的右侧腰部渐渐上移,可能是这细小的动静惊扰了睡梦中的人,顾君瑜动了下。   他的动作牵动了两人身上的被子,陆沉菀的手跟着薄被一起贴在了顾君瑜的腹部。   手所触碰之物是……   陆沉菀懵了下,一时还没意识到不妥。   就在这时,熟睡的人也悠悠转醒。   陆沉菀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掌心灼热的温度像是沿着她的手窜到了她的脸上,烧得一片绯红。 第50章 表露心计   陆沉菀触电般收回手, 心里乱成麻。   滚烫的热度从手到脸,烫得她无所适从,连视线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顾君瑜昨天经历了太多事, 人累心也累,他很晚才睡着, 现在还有些迷糊。当陆沉菀的手碰触到他时,他其实还没转醒,只是本能地觉得舒服。   不过这种舒服感没有持续下去,让他感到舒服的源头就撤退了。   顾教授很快恢复清明。   意识到刚才的意外和尴尬,又见小姑娘红红的脸, 一种耍流氓的罪恶感涌上他心头。   果然禁欲了太久, 碰一下就容易犯禽兽。   不过看见小姑娘这副娇羞模样, 他竟然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和窃喜?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教授绷紧了脸, 克制地、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兽性。   “王爷,你……你怎么在我床上?”短暂的沉默之后,陆沉菀磕巴地开了口。   顾君瑜理所当然地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理由,“怕你半夜翻身碰到伤口。”   “哦~”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听着还是有那么点淡淡的失落。   顾君瑜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唇角的弧度微扬, “不高兴?”   “没有。”   “那你希望是什么?”   陆沉菀抬眸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捉到他唇边的笑意,她才发现自己被捉弄了,有点儿赌气道:“王爷不是说等我长到表哥那么大,才和我同房吗?我只是好奇王爷为什么改了主意而已。”   顾君瑜:……怎么突然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的感觉?   陆沉菀动了一下,“我要起来了。”   “可我还困,陪我再睡会儿。”顾君瑜顺手将她搂进怀里。   “在王爷眼里,我不是还小么?王爷这么喜欢年长的, 何不去找表哥陪你睡?”   说到底王爷不过是感动、甚至看她可怜才怜惜她。可是她现在变了,不想要这样的怜悯和施舍。   她知道自己变得越发敏感和贪婪,一开始她希望王爷对她好一点,可王爷对她好了,她又希望王爷能够爱她。   如今王爷终于愿意和她同床共枕,她又开始膈应这份温存只是施舍……   陆沉菀垂下眼眸,心中又酸又苦。   顾君瑜唇角忍不住上扬,“你和兰悠睡觉,我是不是也该吃点醋?”   陆沉菀:“王爷明知我和兰悠是朋友,还故意曲解。”   “那我和星承就不是朋友了?”   陆沉菀知道自己是心态失衡无理取闹,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便默不作声。   顾君瑜亲了亲她头顶的发丝,“今后我枕边只睡你一人。”   他收紧手,让彼此的身体靠得更近。   陆沉菀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冷杉气息,心头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挠痒一般,有点难耐。   她总是这样,没法拒绝他的温柔。   她一边介意着他对自己并非男女之情,一边又很没面子因他三言两语就被哄好。   算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这状态好不好得了,又何必去计较这些得与失,真与假。   陆沉菀伸出手,抚上眼前的俊脸。   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他眼部有一点点泛青,脸上还有些慵懒的疲态。   他的轮廓越来越分明,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顾君瑜被她摸得有点痒,便偏了一下头,顺势去亲她的手。   “摸得这么仔细,很痒。”   “就是想将王爷记住,记得清晰一些。”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伸手摸他的脸。   “天天在一起,还会记不清晰?”   “看得见,摸不着,亲不着。”陆沉菀闷声解释。   顾君瑜被她这副委屈的小模样逗乐了,在她的额前亲了一下,“那我以后多亲亲你。”   “每次都是你亲我,我也想亲你。”   陆沉菀怀揣着心思,抬起头,从他的额头亲到眉宇,再沿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在唇瓣处停了片刻,绕到下巴。   最后视线落在滚动的喉结上,她的唇也跟着下滑到喉结处……   顾君瑜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热气直往下冲,胀得他疼痛难耐。   他的呼吸也跟着变得粗重。   真是一只喜欢惹火的小妖精!   “菀菀!”   他猛然一个侧身,两人的位置颠倒。   陆沉菀的后背碰到了床板,伤口处传来一阵钝痛。   她暗中咬着牙,没出声。   伏在她身上的人眼神变了,眸色深沉,像藏着汹涌暗潮。   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侵略性,随时都能爆发,并将她淹没。   陆沉菀忽然就有点心虚,连后背的痛都忘了。   “夫君?”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又娇又软,似乎有点讨好之嫌。   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慌乱,顾君瑜终究是忍住了。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落在陆沉菀的耳边,“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这样,叫夫君也没用。”   故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性感,缱绻在她的耳畔,久久散不去。   什、什么再这样,她怎样了?难道亲一下都不行吗?他平时不也亲自己?   怎么就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陆沉菀没敢追问,她僵直了身体,耳畔的灼热气息烫得她满脸通红。   好在安王很快就起床了,她才不至于被他的气势压得连呼吸都不能通畅。   百合端来了洗漱的水,顾君瑜拧了毛巾,走过去给陆沉菀洗脸。   陆沉菀十分难为情,“我自己来。”   “等你的伤好了之后,你再自己来。从今天开始,这些事情我来做。”顾君瑜不由分说,把温热的巾帕敷在了她脸上。   陆沉菀:……   连亲都不让自己亲,对自己却这么霸道,陆沉菀心中有点小不爽。   不过看在他伺候得很舒服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照顾陆沉菀吃了早饭和药,顾君瑜便道:“戚大人今天要离开,我去送他一程,很快就回来。”   如果是平时,他会叫上陆沉菀和自己一起去,不过现在陆沉菀受了伤,要以休养为主。   顾君瑜在城门口正好遇上楼星承,“戚大人已经走了?”   “嗯,裴叔那边战况比较紧急,耽搁不得,□□已经全数交给他了。”楼星承道,“小菀现在怎么样了?”   顾君瑜默了片刻,“无力、畏寒,早上已经吃了药,等过段日子再看吧!”   顾君瑜也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毒,他最怕是□□这种重金属毒。   “等我去收拾了牢里的那帮流寇就去看她。”楼星承道。   “嗯,你去陪陪她也好,我去庄子上看一趟。”   “现在还去庄子?”楼星承挑眉,“你还是别乱跑了,戚淮刚走,那向浩楠肯定会寻机会攻过来。你庄子上有贵客,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随便乱来。”   “我得回去看看杂交水稻的情况。”   楼星承:……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的水稻!我总觉得你对水稻还比对小菀上心?”   顾君瑜淡淡瞥他一眼,“你那是偏见!不过你们两兄妹倒是挺像的,她还觉得我对你比对她上心。”   楼星承:…………   “求求你以后别拿这个恶心我了,我还想娶娇妻美眷。”   顾君瑜:“那边已经有了驻兵,不会再出现昨天那样的事。今年地里那些作物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能有闪失。”   今年已经进行到杂交二代了,要是被人恶意毁坏,那这两年就白费了。而且地里还有辣椒和西瓜,这玩意要是被毁了,那他去哪里拿种?   “你要折腾自己折腾去,一会儿我让人护送你,快去快回,不要逗留太久。”楼星承叮嘱道。   他现在倒也不担心顾君瑜会在路上出现昨天的状况,从县城到庄子这条路,现在已经布满了他们的巡逻兵。   两人一路从城门往回走,楼星承又道:“我们也弄点那□□,我想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你说的厉害。”   顾君瑜:“你大可以一试,去给那两个道士说一声就行。”   “对了,戚淮让我把这些银票还给你,他说你交代他回京办的事情没有办成。不过他也让你不用担心,说可以不用花冤枉钱解决。”楼星承把一沓银票给了顾君瑜。   “哦?”顾君瑜倒是有几分好奇了,他转手将银票给刘大,让他记在账上。   顾君瑜赶回庄子,先是去地里和山上看了庄稼和花果,还好一切都正常,今年的杂交水稻也很成功。   不过这次庄子能退敌,最大的功臣当属沈笑。昨日,这人凭精湛的演技和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把对方忽悠瘸了。   但庄子上还是有多人受了伤,还有许多打砸的痕迹,那群流寇最后被戚淮率领的士兵给捉走,关到县衙大牢。   向浩楠大概是把这群流寇当成了替罪羔羊,也没有要救他们的意思。   原本顾君瑜还想去见见沈笑,结果这厮现在反摆起谱来了,不肯见他。   顾君瑜也有些怕了他的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既然沈笑不肯相见,那他也不强求。   风平浪静地过了四五天。   这一日,庄子的练武场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在一旁围观的数人都傻了眼。   楼星承凤目带笑,搂着顾君瑜的肩,连连惊叹了几声,“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玩意造出来的哪里是火炮,简直是震天响!”   楼星承被□□的威力惊艳到了。   顾君瑜推开他的手,一脸淡定:“一本天书上。”   楼星承显然不信,“又是天书,我怎的就从没看见过这种天书?”   “可能你没有天缘。”   楼星承:……   “那两个道士别放走了,就一直关着吧!这东西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威力太震撼了,竟然能把这么大一块石头都震碎。”楼星承道。   “嗯,我没打算把他们放走。”   □□的杀伤力比起刀剑来说太猛,若是这门技术被敌人掌握,反过来也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顾君瑜让这两名道士制造□□时,其实也纠结过,超前的武器对当下这个时代来说可能是一种灾难,但为了生存下去,这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武器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心和权欲。他选择不主动使用,但若有人非要挑衅,他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这玩意儿好是好,就是炮筒损耗大。”楼星承摸着大竹做成的炮筒,筒口还有烧焦的□□味儿。   “可以换成用铁,不过成本相应高了,目前将就用这种竹炮筒吧!”   这种时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造铁的,只有官方才可以大量炼铁,不然容易被安上造反的罪名。   十日后,城外的哨兵传来消息,向浩楠又有了动静。   说来这个向浩楠还是安成磊的大舅子,同是景王麾下的武将,不过向浩楠的名头没有安成磊大。   顾君瑜也佩服景王的用人之道,把安成磊弄死之后,还能让安成磊的亲信继续帮他卖命。   就算有朝一日向浩楠被抓住,景王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让人觉得是向浩楠为安成磊报仇。   当然,安成磊刺杀皇子、私养兵马、卖官鬻爵,乃诛九族之罪,向浩楠却能够成功逃脱,这背后肯定有景王的手笔。如今向浩楠仍旧为景王卖命,倒也说得过去。   向浩楠带来的人马大约有一万多,一个失势的逃亡之徒,不可能集结这么多兵力,幕后肯定有推手。   这群人刚靠近县城,就见有人推着炮车从城门走出来。   看着对方打开城门,向浩楠心中轻嗤一声,这敢情正好,一会儿还可以省去破城门这一步。   向浩楠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对这种炮车也不陌生,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小小一个县城竟然有七八辆炮车。   看来多半是戚淮带过来的,这戚淮倒是十分舍得,就不怕与扶南对峙被打得落荒而走。   向浩楠不敢靠得太近,他们也带了投石器和云梯。时下的投石器技术非常成熟,比炮车实用性更好一些,因为射程更长,成本还比较低廉,石头到处都是。   正这么想着,就见城楼下有人点了炮车,随着几声轰隆巨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惨叫声就不绝于耳。   向浩楠看着炮坑中血肉模糊的下属,终于发现不对,赶紧叫撤兵。   结果才撤走数步,地下又一声轰动,比地震还强烈,顿时人仰马翻,不少士兵被炸到天上。   向浩楠也没有幸免于难,右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五脏六腑都像被震散了一般。   昏过去之前,他仿佛看见了城楼上站着一人。他看不清对方面容,却依稀觉得那人如天人之姿,威严不容亵渎。   再睁眼,已是牢房里。   一盆盐水从他头顶浇下,生生将他痛醒。   被盐水刺激过的眼艰难睁开,眼前之人便是他昏迷之前看到的那道人影。   无声的恐惧涌进来,“安、安王!”   顾君瑜冷冷地觑着他,直接问道:“箭上是什么毒?”   向浩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安王妃并没有死。   大概是按王妃没有死,所以他才活着,因为还有利用价值。   弄清楚情况之后,向浩楠也没有那么慌乱了,“不知道。”   “王爷,你到外面去,让我来问。”姚侍卫抱拳道。   顾君瑜微微颔首,“别弄死了,给他留一口气。”   姚侍卫:“属下领命。”   姚侍卫是萧牧的亲信,审讯手段颇为丰富。没过一会儿,牢里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哀嚎过后,姚侍卫走了出来,“王爷,益州仁善堂能拿到样品。”   顾君瑜:“立马派几个人去益州,控制住仁善堂,要是能有解药最好,没有就把毒药样品拿回来,交给李大夫。”   月色如水,倾洒在院子里。   顾君瑜来便看见院中的人,他微微扬起唇角,走到太师椅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进去睡?”   “想看看星星,可惜望眼镜掉了。”也不知道是上次逃亡的时候掉的,还是渡河的时候被河水冲走的。   顾君瑜蹲下身,与她平视,“掉了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而且那只清晰度不够好,看得也不够远。”   “可我就是喜欢那只。”   那是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顾君瑜笑了下,从身上摸出一物,递到陆沉菀面前,“看看是不是这个?”   陆沉菀眼睛一亮,眼底浮出一些水光,“夫君!你是哪里找到的?”   “菀菀喜欢之物,就算掉到河里,我也愿意一试。”   陆沉菀微微红了脸,“王爷就会打趣我。”   “这不是打趣,是希望你开心。不过这只就当做一个纪念吧,这里有新出的,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晰,来我给你看看。”顾君瑜说着,又拿出另外一只望远镜,给陆沉菀放在眼睛前。   “怎么样?这个是不是更好?”   陆沉菀心口像裹了一层蜜,“谢谢王爷。”   听她开口道谢,顾君瑜有些好气又好笑,“那你打算怎么谢?”   “王爷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陆沉菀道。   大概是她正专注地看着顾君瑜的眼,所以这话显得特别诚挚认真。   顾君瑜将望远镜收好,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要的东西可难了。”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能给的,都可以。”   顾君瑜:“话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陆沉菀想了想,还是坚定道:“不会反悔,你想要什么?”   她能给安王的也不多,就算安王的要求过分,只要她能达到,她也愿意一试。   虽说这段感情里她喜欢的更多一些,但是安王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时常给她买礼物,给她做最漂亮的衣服,宠着她,逗她开心……   反观自己,除了喜欢他,似乎也没有送过他什么。即使给了,安王也从来没有要。   顾君瑜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我想要菀菀一直陪着我,开开心心的,和我一起偕老,少了任何一个条件都不行。”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温柔,落进他的眼里,像流进了一汪春水。   陆沉菀心中五味杂陈,眼眶一热,有液体从中漫溢出来。   “果真是水做的,还没碰你就掉这么多金豆豆。一会儿被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顾君瑜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珠。   可是小姑娘的泪腺太发达,怎么也擦不干。   “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愿意吗?”   “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你都已经答应了,可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哪里是不愿意?   这样的告白来得太迟,她太伤心了。   看来自己这病是没法活了,所以他愿意给自己织这么一个美梦。   “那王爷今后可不可以带我在身边?我想多陪陪王爷。”陆沉菀抽噎着道。   “当然可以,没有你在身边我也不习惯,出门都少了一条小尾巴。别哭了,我抱你进去睡觉。”顾君瑜将陆沉菀打横抱起,朝着房内走去。   早知道就不说那么煽情的话了,小姑娘睡着的时候都还在抽泣。   顾君瑜有些纳闷,怎么自己说句安慰人的情话,却能把小姑娘逗得这么伤心?!   向浩楠一党被剿灭之后,顾君瑜派了几百人护送火炮去前线,援助裴钧戚淮等人。   据前线传来的消息,这一战打得相当憋屈。   受到西南这边的地形影响,裴钧等人并不打算深入丛林。那边的瘴气太浓,而且丛林中的鸟兽毒虫比较多,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根本达不到好处。   就是讨了这个地利的好处,扶南进可攻,退可守,打不过的时候就退回丛林,皮痒了又出来骚扰裴钧等人。   不过他们再裴钧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前前后后丢了一两千兵马。   戚淮亲自坐镇之后,也不急着攻打他们,就慢慢地和他们耗,反正安王这边已经备足了足够的粮草,绝对耗得起。   很快就要到秋收的季节了,顾君瑜和陆沉菀一同回到庄子居住。   稻穗抽出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今年安王种的稻谷差异非常大,出现了很多高矮不同性状不同的变异植株。   不过安王是一个能够让李子树结出桃子的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夜深人静,顾君瑜照顾陆沉菀睡下。   李大夫还在根据原毒药研制新的解药,最近陆沉菀的状况有点糟糕,可能是因为天天跟自己一起出去,让她更容易疲惫,回来常常困乏到倒床就睡。   夜里又传来了隐约的琴声,顾君瑜吩咐红儿守在门口,自己则去了沈笑的院子。   “王爷短短十多天便反败为胜,不折一兵一卒剿灭盗寇,在下这次心服口服。”一见面,沈笑便不吝赞美。   “我也要多谢沈公子,帮我保住了这个庄子。”顾君瑜回道。   沈笑:“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王爷你不在庄子上,我才有与他们周旋的余地。”   顾君瑜也不再与他谦虚,直说:“沈公子今天用琴声邀我过来,可是又有什么不好的预测,想要告知与我?”   沈笑狐狸眼尾往上一扬,“王爷这话是在骂我乌鸦嘴?”   “我可没有这么说。”   沈笑:……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仰慕王爷已久,所以多次向王爷请缨。若王爷信得过我,我愿意为王爷永绝扶南之患。”沈笑直直地看向顾君瑜,那双狐狸眼在幽暗的月色下显得十分邪气魅惑,“就是不知王爷对我的信任有多少?”   顾君瑜盯着他,那沈笑也似笑非笑地任由他看。   良久,顾君瑜才道:“你先说说你之计谋。”   回到听雪院,红儿正手忙脚乱地给陆沉菀盖被子。   “怎么回事?”顾君瑜沉声问道。   “王妃说她很冷,奴婢给她加被子。”红儿被吓了一跳,赶紧回答。   “退下吧。”   床上之人正在打颤,顾君瑜心口一阵绞痛,赶紧倒了一颗药,上前去将陆沉菀从床上抱起。   “菀菀,张嘴。”顾君瑜将手上的药丸递到她嘴里。   “夫君,我冷。”陆沉菀感觉到身后有热源,便立马朝顾君瑜怀里钻。   “我在这里,一会儿就好。”顾君瑜紧紧抱住她,不停给她抚摸后背。   依稀隔了一炷香的时间,药效发挥作用,陆沉菀这才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李大夫多番交代,这种药治标不治本,而且有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   顾君瑜抱着怀里的人,心情也一片沉重。   现在正值夏秋之际,陆沉菀身上却一片冰冷。   “夫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说傻话,不会的,你答应了我要一起偕老,我也不会让你死。”顾君瑜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掀开被子,抱着她一起躺下。   “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摸你了,以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废人?每天都让你这样费力费神地伺候着,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咬了咬唇,有些惶恐不安。   那样她还不如早点死去!   “菀菀,首先你不会死,李大夫已经拿到你所中的毒,正在研制解药,我们要相信他;其次,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永远这样,我一样爱你。如果你没有力气来碰触我,那就换我来抱你亲你。”   “当初落难之时,我病入膏肓形同废人,你不曾离弃;如今我们的条件比当时好多了,我更不可能抛弃你。”   “我这不是伺候你,而是和你一同经历人生的旅途,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不分你我,不分彼此。如果没了你的陪伴,我这辈子就有了无法弥补的遗憾,就只能孤独到老。”   “除了我,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像星承,裴叔,兰悠……他们是你的亲人朋友,你对他们来说也是重要的存在。”   “所以千万不要否定自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替代的存在。”   陆沉菀从来没有听顾君瑜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一时忘了思考,只能这么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他的认真让她感到安心,他让她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重要性,而不再是那个没人喜欢的侯门嫡女。   “夫君。”她眼里重新找回了光。   “嗯。”顾君瑜亲了亲她漂亮的眼。   “人生苦短,我们来行鱼水之欢吧!”小姑娘眼底闪着光,“我怕今后没这种机会了,就当这是我最后的念想,我想和夫君做真正的夫妻。” 第51章 治病   灯火摇曳, 映照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即使说着最欲、最勾人的话,她的眸底依然干净清澈。   现在,这双眼正专注地凝望着他, 墨玉般的黑瞳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昏黄的灯火犹如有了实质,晕染出眼前人柔和的轮廓, 以及她美目里的爱慕神采。   顾君瑜暗中咽了口口水,这磨人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将她压在床上,省得她又不规矩,然后低头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压低声音道:“哥哥没有欺负弱小的习惯, 都病成这样了, 就省点心吧!人生还很长, 等你病好了, 我们再进行房事。”   “要是好不了呢?”小姑娘一脸失落。他果真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欲望,即使他装得再好,这一道关还是太为难他了。   顾君瑜给了她坚定的回答:“不会好不了。”   陆沉菀轻轻嗯了声,翻过身背对着顾君瑜侧躺着。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他们成婚都快两年了,至今还没有圆房。   安王对她再好、再温柔, 终究还是缺了点什么。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 她不应该不知餍足。   “生气了?”顾君瑜看她侧过身,背对着自己,便凑过去问。   “没有,我困了,想睡。”陆沉菀平静地回答。   顾君瑜轻轻地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揽进怀里,“嗯, 睡吧,别胡思乱想。”   翌日,沈笑过来与顾君瑜道别。   他身后跟着一童子,童子手上捧着古琴。沈笑一来便让童子将古琴呈上,“王爷,沈某贫寒之身,无厚礼相赠,便将此琴赠予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顾君瑜淡淡看他一眼,沈笑此人狡黠,善于心计,不过现在再观之,他眼里倒也并非全然算计。   “君子不夺人所好,沈公子还是留着吧!”   “在下带着上路也是累赘,我素闻王爷亦是风雅之人,无聊时或可闲奏一曲解闷。”   顾君瑜不期然想起陆沉菀,她最近困乏无力,亦无他事可供消遣,此琴倒是一个不错的解闷工具。   “既然沈公子这般盛情,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顾君瑜接下古琴,又与沈笑叮嘱了几句。   待到沈笑离开,顾君瑜低头看了一下怀中的古琴。   原主在诗文书画琴棋方面都有一定造诣,与宫廷琴师秦怡关系交好,对古琴其实并不陌生。   不过顾教授到底不是原主,所以触碰到琴弦时,还是有种难以言明的微妙感。他不会,但这具拥有原主记忆的身体却能在无意间弹奏出曲子来。   难怪当初他能听懂沈笑的琴声。   顾君瑜在游园找到陆沉菀时,小姑娘正坐在一棵杏树下发呆。因她近日情况越来越糟,不得不坐上轮椅,以轮椅代步。   晨风微微吹过,扬起她的衣袂,显得十分清瘦脆弱。   顾君瑜抱着古琴走过去,“怎么又把红儿给打发走了?”   陆沉菀偏过头,抬起衣袖擦了下眼角,“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顾君瑜扳过她的脸,伸手替她擦眼角的泪水。   小姑娘的眼眶一片湿润,鼻头红红的,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独自缩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你这是一个人静静,还是一个人胡思乱想?”顾君瑜温柔道,“我下午去县城看看李大夫研制的新药,你可要和我同去?”   “不去了,我下午要睡觉。”   她最近嗜睡,每日下午都要休息,顾君瑜不勉强。   “沈公子送了一把琴,我看看能不能请来一名琴师,你无聊时便给你弹琴解闷。”顾君瑜说道。   陆沉菀的视线落在古琴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王爷能把琴拿过来我看看吗?”   “这琴有什么奇特之处?”顾君瑜把琴递到她面前。   “这是清音。”   “嗯?”   陆沉菀:“昔时琴师明微伐千年桐木造了一对琴,一曰响泉,一曰清音。据闻这两琴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为定情之物,不过明家渐渐没落,这一对古琴也不复往昔风头。没想到王爷今日竟得了清音,不知这位沈公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原来这就是清音。”顾君瑜若有所思,这一对古琴他也听说过,“不过菀菀为何笃定这就是清音?”   陆沉菀:“长信侯府有响泉和清音的画像,琴尾有‘明’字。”   “长信侯府怎有响泉和清音的画像?”顾君瑜有些想不明白。   现在不像后世什么东西都能随便拍随便画,这类定情之物算是比较隐私的东西,就算只是画像,那也定然是有来头、有隐喻的,不可能随便赠人。   其实明家他也知道一些,书中男主顾云轩的生母便是明贵妃,明家唯一的嫡系后人。   “我也不清楚,我记事起就有。”陆沉菀道。   看她说得十分坦荡,顾君瑜也没再往顾云轩身上想。   “看来这还是一份大礼,我得好好收藏着。”顾君瑜低头又仔细扫了一眼,“这里还有一只凤凰。”   “嗯,响泉上刻的是一片霜花。”陆沉菀补充说。   “明”字应该是早就有的,凤凰的雕刻手法和“明”字不一样,而且从磨损程度看,像是后来才刻的。   凤凰和霜花应该都联想不到陆沉菀,顾君瑜暗暗松了一口气,头顶的绿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那王爷给我抚一曲吧!听闻王爷的琴技不错,我还从来没有听过王爷抚琴。”陆沉菀眼里又恢复了淡淡的光芒。   被人这么夸,顾教授有点心虚,“荒废了许久,现在已经不会了。”   “没事,我不想听别人弹琴,我只想听王爷弹。”陆沉菀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为了哄小姑娘开心,顾教授只好赶鸭子上架。   手触碰到琴弦,身体竟像有记忆似的,很自然地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陆沉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身上,斑斑驳驳。   他就坐在那片细碎的阳光中,光与影在他的眸子中交织成流光溢彩的光华,让人一眼就沉沦。   一曲毕,陆沉菀似还沉醉在琴声中。   顾君瑜看她呆萌的样子,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该回神了。”   陆沉菀嘟囔一句:“王爷骗我。”   顾君瑜奇道:“我怎么又骗你了?”   “明明就弹得很好,还要骗我已经忘了。”   顾君瑜忍不住失笑,小姑娘真是太会说话了,这彩虹屁吹得浑然天成,任谁听了都会会心一笑。   下午,顾君瑜照顾陆沉菀睡下后,便起身去了县城。   济世药铺内,几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正不分昼夜地研制解药。   “此药还需等上几日,还请王爷耐心等候,我等定会尽力制出解药。”李大夫见了顾君瑜,以为他是来催进度的,便宽解道。   顾君瑜知道解药的研制非一时半刻能成,着急也没用,他来是另有一事。   “王妃的状况一日比一日差,请你们务必加快进度,若有什么困难,只管给我说。”   李大夫:“王爷放心,毒药的成分我们已经知晓了,解药就有方向。”   顾君瑜微微颔首,“对了,上次那种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药可还有?”   李大夫面带忧色,“王爷已经给王妃用完了?”   顾君瑜没有作声。   “王爷,我已给你说过此药的危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用。我最多只能再给你三颗,你不要一看见王妃受苦就狠不下心……”   “我知道了,给我吧!”顾君瑜打断了他的话。   京城,景王府。   年轻气盛的锦衣青年将手中的信纸撕成碎渣,“这个向浩楠真是没用!本王给他两万兵马,让他去攻打一个小小的符阳县,他竟全军覆没!”   吴燕青思索了片刻,“王爷,这其中定另有隐情。”   符阳兵力有限,就算不乏猛将,但面对绝对的数量差,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而且向浩楠也是带兵打过仗的,有绝对的人数优势,没理由败得这么彻底、这么快。   “能有什么隐情?”景王气得深深闭了眼,咬牙一字一顿道:“有隐情就能改变我们又败在安王手上的事实?”   吴燕青知晓景王正在气头上,只好道:“此事我会派人去调查。我们这两年的动作太多了,折损了不少人才,王爷不如韬光养晦,保存自己的实力,再一举反击。”   景王睁开眼,眼神冷幽幽的,“燕青兄,非是我不愿意收敛锋芒,是那人眼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只要安王在世一日,他就迟迟不肯定下太子之位……”   吴燕青叹了一口气,“王爷,请恕我说几句冒昧的话。你太在意皇上的看法了!安王是皇上亲手抚养长大的,皇上对他难免会多一分感情,此乃人之常情。但从安王被废除太子之位起,他便已失了天机,王爷当趁势在朝中站稳脚跟,在百姓中树立名望,这些才是王爷该做的,而不是把过多的精力和人手放在废太子身上。要知道,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又有几个能重登荣耀?皇上不肯再立太子,其考量应该是多方面的,安王不是主因。”   毕竟安王已经是废太子了,很难再翻身。皇上也不糊涂,他现在老了,景王势力越来越大,而且与他并不亲厚,肯定不会选择现在立景王为太子。   景王暗中捏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背对吴燕青站立,“燕青兄,你可曾当过别人的影子?毫无自我、毫无尊严,生生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   吴燕青:……   “最可恨的是,你活成了那个人,却依旧得不到认可,他众星捧月,而你只是一个笑话!”景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嘲讽。   “王爷,那个人已经堕入尘埃,如今你可以不用活成别人的影子了!”吴燕青相劝道。   “是啊,可我和他较劲了那么多年,没看见他彻底消失,终究还是坐立难安!”   吴燕青知道景王太过意气用事,只好再劝道:“王爷既然已经忍耐了那么多年,为何不再忍一忍?等诸事底定,再清算也不迟呀!”   景王沉默良久,这才回过身来,拍了拍吴燕青的肩膀:“多谢燕青兄提点,幸而我身边有你。向浩楠此人,亦不可留,动作干净点,别再留下把柄。”   吴燕青犹豫了下,道:“王爷,向浩楠此人恐怕暂时无法为我们掌握,我们得先弄清楚符阳那边的状况,然后再从长计议。”   两万匹马短短一个月不到就一去无回,符阳那边定有神助。   从景王让安成磊对安王下杀手起,他们就开始步步错,眼下不能再错下去了。   陆沉菀这两天的状态越发不稳定。   顾君瑜想着李大夫的话,不敢再给她用那个暂时压制毒性的药。   宽大的房间里,放着一盆炭火。   这本就是酷暑,那盆火烤得顾君瑜心烦气躁。   然而怀里的人却在打着寒战。   “王爷,冷。”陆沉菀额头沁出了细密冷汗,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甚至将他的外衣都扯开了,紧贴着他□□的胸膛。   她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像冰块似的。   顾君瑜搂着她,不停给她搓手,企图让她暖和些。   不过这一招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忍一忍。”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一阵阵抽疼。   “没有药了吗?给我吃一颗,好不好?”那种钻心的寒意像侵入了她的骨缝,又冷又疼,肚子里还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眩晕。   顾君瑜在犹豫,却又无法再去拿药。   他本是无所谓,但怕将来某一天,小姑娘会伤心后悔。   “没有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顾君瑜道。   这几天已经如此反复多次了。   “浑身都难受,冷,恶心,胸口很闷,出不了气……”陆沉菀如实说道。   顾君瑜把手放在她肚子上,给她来回摩擦打转,她连肚子都是冰冷的。   盆中赤红的炭火映照着两人,顾君瑜感觉自己正处在冰火两重天中,极致的冷和极致的热。   怀里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在炭火的映照下竟有一种剔透感。   她的眼神逐渐迷离,找不到焦距,又惶恐地像失了安全感。   “王爷,吻我。”怀里传来低低的恳求。   顾君瑜眸色一沉,对着那两瓣微张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灼热的、极具侵略性的的一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沉菀推了下他的手。   随即,顾君瑜感觉自己像抓了一捧雪,又冰,又柔软。   这种冰雪温度刺激了他,他心底的魔鬼出来了,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啃噬。   他品尝着冰雪的温度,并从中尝出了一点点香甜。   比他吃过的任何冰饮都要美味。   这种香甜安抚着他心底的躁动,同时又勾起他绵长的情思。   雪在他掌心一点点融化,变幻成一片柔软的云朵。   安静的房间变得更加热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王爷,李大夫来了。”   顾君瑜微微一顿,所有的旖旎在这一刻仿佛都散去了。   理智渐渐回笼。   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对方依旧在他身上不安的蹭来蹭去,但明显是神志不清。   顾教授有些烦躁,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陆沉菀的衣服,声音有些冷肃:“带他进来吧!”   李大夫进来时,陆沉菀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念叨着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大夫不敢大意,赶紧把新研制的解药给陆沉菀服下。   服了解药后不久,陆沉菀睡了过去。   顾君瑜看她终于睡安稳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李大夫:“王爷可有再给王妃服药?”   “三颗药丸都还在,没有给她服。”   李大夫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将来王爷和王妃后悔。”   “这次拿来的是有效解药?”顾君瑜更关心这个问题。   “我们已经试验过了,可以解毒,不过王妃的毒已经入了脏腑,可能需要耗些时间才能彻底根除。”   顾君瑜:“多谢李大夫,能治好便好。”   楼星承下午也过来看了一趟,不过陆沉菀还没有醒来。   顾君瑜和他在外面院子坐下聊了一会儿,从符阳最近的防卫聊到与扶南的战况。   戚淮裴钧他们与扶南打持久战,扶南上次来进犯时,被火炮炸了一通,而后学聪明了,搞一些小型偷袭。   扶南没有打算退兵,双方一直耗着时间,都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可以突破僵局的机会。   红儿端来了冰镇西瓜,楼星承吃了几块,品评道:“这味道不错,水多还甜,把种子留起来,明年多种一些。”   顾君瑜:“你去游历的时候没有尝过?”   “当时天寒地冻的,哪有这东西卖?”   顾君瑜:“你游历时还有没有发现别的种子?”   “没注意,不过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了。你实在很感兴趣,我可以帮你打听。”   “行,那你帮我打听吧,若有中原没有的品种,都可以带几份回来。”顾君瑜道。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看到你对小菀如此上心,我想家里的老头子也应该可以放心了。”楼星承对他挤眉弄眼。   顾君瑜勾了下唇角,“菀菀是个好姑娘,她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我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话,楼星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对小菀该不会只有感激吧?”   顾君瑜:“……你想哪里去了?”   “这不你们之前一直分房睡。你说我们小菀这么漂亮,你是怎么想的?”楼星承说着,一副恍惚的样子,“回头我让李大夫给你开药,放心,我绝对不说是你用。”   顾君瑜:……   陆沉菀是晚上才醒来的,她看着书案边奋笔疾书的人,眉目渐渐舒展开。   顾君瑜把近期堆积的实验数据处理完,抬头看了一眼沙漏,竟然不觉间已到了子夜。   他朝床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专注的眸子。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都没叫我?”顾君瑜收拾了笔墨,朝床边走去。   陆沉菀:“看王爷这么认真,我不忍心打扰。”   “感觉好些没有?还冷不冷?”顾君瑜问。   “王爷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我这一觉睡起来感觉好多了。”   小姑娘精神好些了,眼中带着点兴奋,眸子显得特别明亮。   顾君瑜也跟着浅笑,“李大夫研制出了新的解药,看来效果还不错。”   “李大夫来过?还有新的解药?”   顾君瑜:……   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对她自己曾经的语言和行为完全没印象!   顾教授心中莫名觉得有点烦躁。   好吧,是他的错,不应该和一个迷糊不清的人较真。   “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   顾君瑜:“没有。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   陆沉菀随口说了几样,都是顾君瑜喜欢吃的。   地里的稻谷开始泛黄,又是一年秋收季节。   顾君瑜近日越来越忙,不仅要忙着地里的实验结果,还要照顾陆沉菀。   虽然陆沉菀的情况在日趋好转,不过还是有反复的时候,只是没有那么频繁和严重。   好不容易等着这半个多月忙过,他又要与温家商量玻璃温室的建造方案。   入秋后,陆沉菀已经好了大半,不过顾君瑜还是每天会抽些时间陪她,给她弹琴,教她总结一些实验规律。   游园杏叶翻飞。   树下的青年温润如玉,怀抱古琴,正信手弹着一曲小调。   他旁边坐着一名美貌无双的姑娘,正托着腮帮子凝望着他。   “王爷,沈公子回来了。”姚侍卫走来,面无表情道。   琴声戛然而止。   沈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对旁边少女道:“菀菀,和我一起去见沈公子。”   “王爷,我另有一事和你说。”   顾君瑜:“嗯?”   他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的姚侍卫,暗中想了想,姚侍卫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他这般说,看来这事多半不方便透露给陆沉菀知晓。   他起身走过去,“说吧!”   姚侍卫跟顾君瑜耳语了几句,顾君瑜眼神倏变。   他似乎没有多考虑,就对陆沉菀招招手,“菀菀,和我一起去见客人。”   姚侍卫:……王爷,你这是作死啊! 第52章 凯旋   “王爷, 这位是新月族的白少主。”   沈笑带回来几人,为首者乃新月族的继承人白鹿。   “白少主,请。”   顾君瑜不冷不热地和白鹿打了照面, 依次坐下。   白鹿身边除了侍从,还跟着个妍丽的女子, 女子身段丰满婀娜,年纪应比陆沉菀大一些,可能和原主年龄相仿。   这女子画着精美妆容,一身新月族的服饰打扮,生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自带几分楚楚可怜, 很能激起男性的保护欲。   顾君瑜淡扫一眼, 隐约觉得这少女有点眼熟, 只是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收回视线,熟稔地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旁边的陆沉菀,旁若无人地问道:“想吃点什么?”   陆沉菀抬眸嗔怪地看他一眼,那眼神明显在说:有客人看着呢!   “没有想吃的,王爷先招呼贵客吧!”   顾君瑜看着她逐渐变粉的耳朵尖, 不禁抿唇而笑, 随即吩咐下人送些糕点瓜果过来。   全照陆沉菀喜欢吃的点。   “素闻安王与王妃感情深厚,如今亲见,方知这传闻果真不假。”白鹿寒暄道,视线也在探究地打量顾君瑜。   新月国的商贩常往来益州,会途径符阳县,这两年新月国有很多关于安王的传闻。   传闻中的安王犹如神明在世,有三头六臂, 宽厚仁善,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   不过眼前青年并无三头六臂,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只是长得俊美些罢了。   看上去也并无什么神明之威,观他对身边少女的宠溺态度,倒像沉溺于儿女情长之辈。   顾君瑜这才又回到正事上,不咸不淡道:“白少主此番前来,想必是对我们的合作有了兴趣,我们不妨坦诚相谈。贵方有什么要求,直言便是;若本王能做到,定不吝惜展现诚意。”   安王这般直接,反倒让白鹿怔了下。他与锦国之人打过交道,锦国重礼节,通常都会你来我往地寒暄许久,白鹿也还是第一次碰上安王这种开门见山的。   “安王果真是爽快人!既然王爷这么直爽,那我便直说了。”   新月族人率直,不喜与人走那一套礼节,这正和白鹿之意。   “若王爷愿给出□□之法与玻璃制造之法,那我们新月国也愿尽举国之力,帮王爷一起对付扶南。”   顾君瑜听后却只是轻轻抬了下眉,视线扫过白鹿和沈笑,面部表情很淡。   “看来是沈公子没让白少主看清自身形势,那本王也直言了。”   “新月百年前还是一闻名天下的独立小国,后被扶南分解为零散几个藩属国,臣服于扶南的淫威之下,年年向扶南上贡金银帛粮无数。唉,真是令人唏嘘。”   白鹿的脸有点绷不住,顿时就沉了下去。   顾君瑜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道:“锦国与扶南同属大国,中间隔着新月、苍清等诸众小国,扶南想侵吞锦国,只怕并不容易,不然他们也不至于打了这么久,还躲在丛林中当缩头乌龟。”   “本王派沈公子去你们新月国,是寻求对付共同敌人的合作之机,并非向贵国寻求帮助。”   “锦国乃礼仪之邦,让贵方提要求乃是我国素来的气度礼节。但白少主没有丝毫诚意展示,却张口便要我方拱手给予□□之方和玻璃制造之法,白少主当真是诚心前来的么?”   安王之言句句带刺,直指新月国的痛处,白鹿气得面红耳赤,当下便拍案而起:“你……”   “息怒息怒!”沈笑赶紧起身,阻止场面失控,“白少主息怒,王爷息怒!白少主之诚心,请王爷不要怀疑,若非诚心合作,新月国又怎会派唯一的少主人来?”   顾君瑜接过陆沉菀顺手递来的茶杯,没作声。   沈笑又转而劝白鹿:“白少主,我们王爷性情率直,亦是抱着十足的诚意让我出使新月国,不然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白少主不妨静心听在下几句,其实重创扶南,最大的受益者实乃贵国。锦国并无侵吞新月之野心,若扶南兵败,新月脱离扶南掌控,重整国威,岂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白鹿面上的表情满是嘲讽,他冷冷斜着沈笑,“好个巧舌如簧的沈公子,你在我们新月国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笑用□□和玻璃哄着他来到这里,没想现在变了卦。安王和沈笑两人,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把他当傻子耍,还以为他不知道!   沈笑依旧面不改色,狐狸眼带着笑,“白少主莫急,我知白少主此行目的是想要□□和玻璃,此事亦并非全无商量余地。”   说着他又看向主位上的顾君瑜,“王爷,玻璃之术和□□之方不可变卖,但我们可以卖玻璃和□□。虽说此前并无对外卖□□,不过新月国既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按成本价卖与白少主,亦算是我们的诚意,不知两位觉得如何?”   顾君瑜见好就收:“我并无与白少主交恶之意,□□炼制之法复杂,原料难求,因而本王才不舍割爱。不过白少主冒着被扶南发现的危险,亲身过来相见,本王想白少主定然亦是有心共同伐扶南。”   “沈公子刚才之言亦在理,本王愿为贵国开先例,提供玻璃和□□,贵国只需支付成本价即可。”   现实和预期的落差太大,提供成品,新月国今后还不是要受制于人?白鹿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太好。   不过碍于此处是安王的地盘,他也没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刚才安王已用礼仪来羞辱了他一通,他现在心有不服,却也在无意中在意起自己的气度来。   □□的威力,白鹿在来溪亲眼见过,扶南的猛将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锦国的普通小炮兵打得落荒而逃。   也正是因着此物,沈笑前来新月游说时,新月以贵宾之礼相待,还亲自派少主来锦国,便是为了寻求□□之方。   眼下方子拿不着,不过若能买些□□回去,亦可慢慢研究。   更重要的是,有了□□一物,定能震慑周边诸小国。   若是锦国将扶南驱走,那对新月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契机。   不过……   “王爷倒是说得动听,谁知道退了扶南之后,会不会上演一出过河拆桥?又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扶南?”白鹿意有所指。   顾君瑜也不恼,只道:“白少主多虑了。新月国与锦国之间隔着一片难以跨越的丛林,我们对占领你们没有兴趣。锦国和扶南对新月国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扶南和你们之间没有山川河流丛林阻隔,想侵吞你们正常;但锦国与新月国隔了一道屏障,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白鹿在肚子里思索了一番,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顺着安王给的台阶服了软:“安王既已展现出了诚意,那我也不好占尽安王的便宜……”   “咳咳!”沈笑轻咳一声,打断了白少主后面的话,“白少主客气了,既是合盟关系,便不该这么见外。”   接着,他又对顾君瑜道:“王爷,白少主远道而来,要不先让白少主好生休息,我们晚上酒宴上再聊。”   “倒是本王招待不周了。”顾君瑜说,“来人,带贵客去客房休息。”   白鹿还打算给顾君瑜献美人,不过被沈笑打断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现在不妥。   毕竟安王身边还坐着王妃。   刘总管带白鹿等人离开。   沈笑却没急着走。   陆沉菀很具眼色地看了沈笑一眼,猜出对方可能有话要单独和顾君瑜说。那沈笑也正好在偷偷打量陆沉菀,一双带着邪气的狐狸眼不知在想什么。   顾君瑜的目光敏锐地扫了过去,沈笑及时移开了视线,对顾君瑜笑道:“来庄子这么久,在下还是第一次目睹王妃的神采,当真不负才艳双绝之名。”   顾君瑜没有接话,目光紧盯着他,眼神里不掩警告意味儿。   陆沉菀道:“王爷,我另有他事,先走了。”   面对陆沉菀时,顾君瑜脸上的神情舒缓下来,叫红儿跟上,好生照顾陆沉菀。   待到陆沉菀离开,沈笑才开口:“王爷,晚上如果白少主给你献美人的话,还请王爷收下。”   顾君瑜直勾勾地看着他,“沈公子果然很能耐,一来就给我带这么大的麻烦。”   沈笑道:“我知道王爷心中只有王妃一人,但此女子另有妙用。”   顾君瑜冷笑:“什么妙用?”   沈笑:“王爷可能不知,这女子十有八九是景王的人,新月国与景王有往来。我怀疑此女是景王故意塞到新月国,让新月国的国主献给王爷你的,其目的定然没安好心。”   顾君瑜不悦挑眉,“你既知这女子是景王的人,还让他们带过来?”   沈笑不以为然道:“景王突然塞人过来,定是有所图谋,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顾君瑜气笑了,“你们就这么笃定我会收下?”   沈笑看顾君瑜脸色不好,便劝:“逢场作戏而已,王爷不必当真。王爷若是怕王妃伤心,我可以代为劝说。”   顾君瑜眉头皱得更紧,“你把她当什么了?”   沈笑愣了一下,只觉得安王现在的气势过于逼人。   “别拿这些事去烦她!就算她点头答应,我也不会要那女子,逢场作戏也不行。这是我的底线,我不希望以后还出现这种情况。”   顾君瑜说得直白又郑重,沈笑知道他动了真格,只好噤声不语。   “沈公子长袖善舞,演技一流,若晚宴白少主献美人,我会赏给你,你和她逢场作戏吧!”   沈笑:……   陆沉菀正在屋内整理顾君瑜的实验报告,见顾君瑜脸色不好地走进来,便笑道:“难不成王爷和沈公子吵架了?”   “谈不上吵架,只是他这人太没底线了。”顾君瑜还在气头上,便说了这么一句。   陆沉菀噗嗤笑出声,“难得见王爷这么评价一个人,看来这沈公子是把王爷给得罪得很了。”   顾君瑜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心口有点堵,“过来。”   陆沉菀走过去,“怎么了?”   顾君瑜张开双臂抱住她,“晚上和我一起去赴宴。”   陆沉菀贴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精瘦有力的腰,“又是你们一群男人喝酒,我去做什么?”   顾君瑜贴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帮我撑场子。那个白少主可能会献美女,你在,他们会收敛些。”   其实第一眼看见那名女子的时候,陆沉菀就有这样的预感。   而且那名女子偷偷地看了他们几次。   光是听着这个消息,陆沉菀心口就莫名泛酸。   她一言不发地拥着顾君瑜,随后耳畔传来贴心的宽慰:“放心,我不会要的。”   晚宴上,顾君瑜和白鹿签下了交易合约。   新月国虽小,但物产富饶,也算是一个小而富庶的国度。不过因为小,军事力量也不行,被扶南这样的大国吊打。   白鹿这次主要购买的还是□□,来溪之战的火炮威力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这种东西在敌人手上,是噩梦;但是如果在自己手上,那就是梦想的开始。   白鹿给了金条金砖,又约好了下一批货的交易数量和定金。想着此物的厉害之处,他今天的所有憋屈情绪都消散无踪。   酒过三巡,白鹿道:“王爷,光是喝酒多没意思,得有美人助兴才好玩。”   顾君瑜:“本王已有王妃,对美人没有兴趣。”   白鹿:“诶,王爷此言差矣!就算有王妃,也不妨碍欣赏歌舞。王妃,您说是吧?”   陆沉菀看着顾君瑜蹙着的眉头,她莫名就不觉得酸了。   她笑道:“白少主有所不知,王爷的眼睛不太好,不喜欢莺莺燕燕在面前舞动,会晃得他头疼。”   沈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王爷还有这种怪病!   白鹿:……王妃美虽美,却真是个人精,还善妒,他得看看安王怎么反应。   顾君瑜漫不经心地给陆沉菀夹了一块清蒸鲈鱼,脸上浮出温和笑意,“还是王妃最关心本王。”   白鹿:…………   沈笑:……酸。   白鹿:“既然王爷不喜欢看舞,那就来两曲小调吧!”   接着,那女人抱着琵琶走了过来,一曲似曾相识的琵琶调勾起了顾君瑜的记忆。   他微微眯起眼,倒是记起了这女子为什么有些熟悉了。   琵琶声如泣如诉,十分幽怨。   陆沉菀侧头看了眼身旁坐着的人,正要收回视线,不料顾君瑜开了口:“今天是喜气的日子,不适合这种悲伤的曲调。说起琴技,沈公子当称第一,本王甚是怀念,已经很久没有听沈公子弹过琴了。”   沈笑:……他真的错了,就不应该默许献美人这个策略。   当时他该极力制止的!   琵琶声被打断,沈笑谦虚道:“承蒙王爷谬赞,在下受宠若惊。我现在醉了,只怕奏出来的琴声不成曲调。”   “沈公子何必谦虚?今日客人在场,我们作为东道主也该献一曲。”   顾君瑜让人把清音带到,沈笑只好弹琴助兴。   这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做什么,也千万不能给王妃添堵。   一直到酒宴结束,那位抱着琵琶的美人也没有机会再表现。   陆沉菀扶着半醉的陆沉菀回到院子,“王爷当真对那个美人没有丝毫兴趣?”   顾君瑜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闻言挑眉,语调稍微上扬:“菀菀觉得我应该感兴趣?”   陆沉菀:“没有,只是觉得那个美人好像认识王爷。”   “嗯?你见过?”顾君瑜奇道。   “我没见过,只是我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她好像认识你。”   “看不出来,现在学会套话了!”顾君瑜偏过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庞,没忍住亲了一口。   “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有话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更不要憋在心中。”顾君瑜继续道,“这女子我确实认识,在青州时见过。当时她还是受灾的难民,正被一群流氓欺负,我让手下抓了那群流氓,救了她。后来她跟了我一段时间,不过当时我很忙,和她只打过几次照面,所以第一眼的时候我都没想起来。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上,她还成了新月国的人……”   顾君瑜耐着性子解释,其实他不太喜欢给别人解释这么多话,不过这个人是陆沉菀,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这些记忆是原主的,他没有办法抹灭,无法当做没有发生。   而且结合目前他所得到的消息,这个女人多半是景王安排过来的,他们还得好好防着点。   顾君瑜正想着,陆沉菀忽然转过头,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的吻技毫无章法技巧,顾君瑜都感受到了嘴里的血腥味,被她撞破的。   他眼里漾起了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亲你。”陆沉菀一本正经地说。   顾君瑜抿着唇,笑看着她,“这个吻太酸,不算数。”   看他得意又毫不在乎的样子,陆沉菀心中觉得不爽,转头便要走。   结果才走两步,手腕便被人拉住了。   她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随即,她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托起,唇上覆上了一片柔软。   熟悉的冷杉气息和清甜的百花酿席卷她的舌尖。   陆沉菀望着眼前那双幽深的黑眸,忽然就觉得自己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悬浮在空中,找不到落地之处。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渐渐变得绵长厚重。   隔了许久,顾君瑜才放开了她。   他们的气息都很不稳,陆沉菀的脸颊染上了好看的桃华,顾君瑜紧紧地盯着她,黑眸下是一片暗潮涌动。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目光落在被亲得红润发光的樱唇上,“这才叫亲吻。”   原本清冷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显得格外魅惑性感。   陆沉菀已经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了。   “王爷真是不害臊!”   话虽是这么说,但那双明亮眸子里的兴奋和笑意却出卖了她。   顾君瑜牵起她的手,笑得宠溺,“是谁先耍流氓亲我的?”   翌日,白鹿便迫不及待找顾君瑜交货。   顾君瑜看了眼那名背景板女子,对白鹿道:“白少主,合作要讲诚意,我这人讨厌脚踩两条船,你最好考虑清楚。不要一边和别人合作,又和别人联合起来坑我,我脾气不太好,要是因此出了漏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白鹿愣了下,正好与安王那双锐利的眼眸对上。   一股冷意从他尾椎处窜起,沿着脊背而上,他顿时了悟,干笑道:“安王放心,我怎会做坑你之事?”   有了这番敲打,顾君瑜再没见到那名女子,直到白鹿回新月国,那名女子才出现在白鹿的队伍中。   为了更好促进这次合作,沈笑作为使者跟着白鹿一起去了。   新月国将提供深入丛林之法,助裴钧、戚淮等人攻打扶南。   不过沈笑此去,倒也不只是为了充当一个传话的使者。新月周边还有好几个小国,这些都是可以慢慢拉拢的对象。   此外,还可以探扶南的底,顺便看紧可疑人物,不能坏了事。   与此同时,顾君瑜也在建造玻璃温室,准备种室内蔬菜。   符阳县人手充足,再加上这次从白鹿身上赚到了不少金子,玻璃温室的进度非常快。   顾君瑜清点新月送来的金银珠宝,这些是他们第二批货的尾款和第三批货的定金。   楼星承抱着手在一旁啧了一声,“你这下手坑得也太狠了,不过就是硝石木炭硫磺做成的□□,却卖出了黄金的价格。”   “楼公子要是很闲的话,去帮我搬陶瓷吧,免得在这里酸。”顾君瑜头也不抬地说。   “楼家人视金钱为粪土,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楼星承一副欠揍的口吻,“对了,你想要的种子可能没有了,最近北境以北的几个国家都挺乱的,商队也不敢去那边。”   “没有就算了。”他原本是想看看能不能从陆上早点引进一些土豆番茄等种子,不过他也不强求。   玻璃温室投入生产后,顾君瑜几乎天天都在玻璃棚中度过。   经过几番改进,温家玻璃作坊产出的玻璃质量越来越好,透明度也越来越高,已经可以产出没有杂质的玻璃。   不过现在玻璃温室的温度和光照的控制还是个问题,尤其是光照,要是能够再改进就更好了。   冬日也可以吃到夏家的新鲜蔬菜,而且还有一种比茱萸、芥末更纯正的辣味,顾君瑜的庄子光凭这一点就吸引了不少前来尝鲜的食客。   顾君瑜厨艺虽一般,但楼家有两名厨艺高超的厨子,经顾君瑜描述和指点,最近庄子出了不少新鲜菜品。   兰家客栈也趁着这个机会去订购安王庄子的新鲜蔬菜,让南来北往的商客享用。   兰家客栈也因此生意爆棚。   沈笑此人心思细腻,心机深沉,最擅长忽悠,不仅拿下了新月,也劝服了其余几个小国一起反了扶南,断了扶南大军的粮草。   而趁着这个机会,裴钧等人在新月族人的引领下深入丛林,一举重创扶南大军,擒了扶南的皇子。   戚淮等人凯旋而归,派信使将战果上报朝廷。   经过三四个月的精心治疗,陆沉菀的毒已完全清除,气色也渐渐恢复了。   正好裴钧等人凯旋归来,又恰逢陆沉菀十八岁生日。   顾君瑜想了想,打算给陆沉菀办个热闹的成人礼。   今年上半年他们收了很多小麦,不过现在面粉的吃法比较单一,而像黔州这种地方,很多人还将小麦直接煮了吃,也难怪小麦在这种地方没法广泛种植。   顾君瑜给做玩具的木匠说了自己要做的打蛋器的效果,那木匠依他之言多番改进,倒真做出了可以相对轻松地打发蛋液的打蛋器。   毕竟现在没法做电动打蛋器,只能根据物理学原理进行一些改进。   “王妃,马上就要到你的生日了。王爷这些天总是早出晚归的,肯定是在忙着张罗你生日的事情。”红儿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来,笑嘻嘻地说。   陆沉菀正在忙着整理记录的数据,今年是多事之秋,她与顾君瑜经历了许多事。顾君瑜为了帮她解毒,也浪费了许多时间,有些记载的实验数据都没来得及处理。   天气冷了,陆沉菀不太想出去,就在书房里帮他整理这些。   “王妃,该歇会儿了,过来先喝燕窝粥,王爷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喝。”   陆沉菀这才放下手上的笔,抬眸瞟了她一眼,“你倒是听他的话。”   红儿鬼精灵地回答:“只要是为王妃好的话我都听。”   陆沉菀轻轻叹了口气,“天天逼着我喝这些,早都喝腻了!”   “王爷也是一片好心,王妃你的身体调养好了,才能生个小世子。”红儿掩唇笑道。   陆沉菀看着手上的燕窝粥,微微有些愣神,什么小世子?   依她看,王爷多半是个柳下惠了。   他没有喜欢的男人,也没有喜欢的女人,对她也处处克制。明明同睡一张床,他竟然天天倒头就大睡。   唉,算了,人无完人。   就算这样,王爷依然是个十全九美的人。至于最后那一点不全,也无所谓了。   腊月初六,终于迎来了陆沉菀十八岁的生日。   庄子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陆沉菀起来时,红儿和百合皆在房内等着伺候。   “王妃生辰快乐!”百合笑盈盈地作礼。   “你也来了。”陆沉菀看她笑得开怀,倒也跟着莞尔。   这小丫鬟倒也贴心,她受伤中毒在县城的安王府暂居的日子,一直是这丫鬟贴身伺候。平时这丫鬟并不在庄子,今日过来,想必也是安王之意。   “我们过来伺候王妃洗漱更衣。”百合笑道。   陆沉菀这才发现房间里有新衣服和新的饰品,这份突然得来的惊喜让她唇角不禁上扬。   “王爷呢?”陆沉菀问。   “王爷已经去招呼客人了!今天的客人可多了,那日的庆功宴都没这么热闹。”红儿抢着说。   “菀菀,收拾好没有?”顾君瑜从门口走进来。   陆沉菀背过身去,耳朵尖都红了。   “王爷,王妃在害羞呢!”百合笑道。   红儿拉了拉百合的袖子,低声说:“我们出去。”   两个丫鬟结伴走出房间,顾君瑜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禁浅笑:“当真害羞了?”   “没有。”陆沉菀转过头来。   顾君瑜呼吸一窒。   眼前人画着精致的妆容,发髻梳得高高的,头饰华贵,眉目如画,有着与平时的素雅完全不同的艳美。   如果说平时的小姑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那现在眼前人就是尽情绽放美丽的夜昙,一静一动都打动人心。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顾君瑜微微一笑,上前牵起她的手,“今天这一身特别漂亮,我们去前院吧。”   “王爷。”   顾君瑜看她低着头,便笑侃道:“怎么了?害羞?”   “我很不自在,不习惯。”   “以后我多给你制一些这样漂亮的衣服就习惯了。”   “我也除了会打趣我就不会别的了。”   顾君瑜顿下脚步,低头亲了她一下,“谁说的?你看我这不还会亲你么。” 第53章 成人礼   庄子张灯结彩, 高朋满座,俨然一派喜气洋洋。   楼星承和裴钧正在中庭闲聊,见着陆沉菀走来, 不禁吹了一个口哨,“今天打扮得挺漂亮的嘛!”   裴钧那张严肃的脸也多了几分慈爱, “小菀一直都很漂亮,今天尤甚。”   陆沉菀本就不自在,听他们这么打趣,耳朵更红,目光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顾君瑜牵着她的手, 低头在她耳边私语:“漂亮又没什么可耻的, 不用这么害羞, 抬起头来吧!”   陆沉菀一脸娇嗔, 脸颊红红的,盈盈水眸泛着光,美丽又可爱。   顾君瑜又想亲她了,他按下这种冲动,牵着她的手上前给裴钧和楼星承打招呼。   到处都是人,陆沉菀想挣脱他的手掌, 结果反被对方握得更紧。   来到裴钧面前, 顾君瑜才放开她,和裴钧打招呼。   陆陆续续都有客人过来道贺,除了去年的客人,今年还多了许多建了功名的武将、符阳县城的大户之家,以及时常来庄子这边赏花会友的文人墨士。   就连前段时间击退扶南的庆功宴都没有今天这么热闹。   “站累没有?我们也进去吧,一会儿要开宴了。”顾君瑜温柔笑问。   陆沉菀点点头,和他一起进了大厅。   酒宴开始, 戚淮等人带头恭祝陆沉菀生辰快乐,所有客人也一起响应,都齐齐举杯敬陆沉菀。   陆沉菀端起酒杯正要喝,顾君瑜接过她的杯子,倒掉一大半到自己的杯中,“你意思一下就行了,一会儿还有别的项目,别喝醉了,剩下的份我帮你喝。”   陆沉菀抿了小口,浓郁的桂花酒香带着一股清甜,一直甜到她的心口。   随后,刘总管派人将蛋糕呈上。   那蛋糕一共有两层,下面一层足足有二十四寸,上面一层有奶油绘成的鲜花和两颗粉红色心形图,下面是隶书写的“祝安王妃十八岁生日快乐”等字样。   众人都不由得睁大眼,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何物?看上去可真漂亮。”   “听说这是蛋糕,王爷特地为王妃做的。”   “蛋糕?能吃?”   “能吃,王爷最近天天去厨房,便是和厨师一起研究这个东西。”知情人暗中透露。   “走,我带你去切生日蛋糕。”顾君瑜拉着陆沉菀的手从座位上起来。   陆沉菀的反应有些呆呆的,她今天一直都不在状态,似乎总在神游。   “闭上眼,许个愿。”顾君瑜替她蒙住眼睛,凑在她耳边用气音说:“生日愿望是会实现的。”   陆沉菀总觉得今天像在梦里,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思考,只能随着安王的节奏而动。   温热的手挡住了她的眼帘,也仿佛隔绝了一切喧嚣,这种黑暗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宁静。   她认真地许了一个最美的愿望,轻声道:“可以了,我已经许完了。”   顾君瑜放开手,“那我们一起切蛋糕吧!”   他拿起一块竹制的长刀,放在陆沉菀的手上,然后握着她的手,将蛋糕从中间切开。   很快便有下人端着盘子过来接蛋糕,顾君瑜让陆沉菀切成一块块,先分发给这次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将领,然后再按身份地位给诸位客人。   没有分到的也不用急,每桌的桌上都有小蛋糕,只是精致程度和所代表的荣耀肯定不一样。   顾君瑜留了两颗心形蛋糕,和陆沉菀一同回到主位上,切了一半递给陆沉菀,“尝尝看。”   陆沉菀低垂着头,灯光从她的头部照下,她的脸掩在阴影中。   大家都在讨论着蛋糕的新奇味道。   顾君瑜低头去看陆沉菀,便见有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过。   顾君瑜一下就慌了,“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哭了?”   陆沉菀抬起一双水眸,“我只是太高兴了,又怕这是一个梦。”   “傻姑娘,如果这是梦,那我就一直在梦中陪你。”顾君瑜舀了一勺蛋糕,递到陆沉菀唇边,带着些不甚正经的口吻说道:“喏,我把心给你,别哭了。”   那粉色的心形被舀了一小块。   可陆沉菀的心却是满满的,像裹着浓得化不开的蜜。   她泪眼模糊地点了点头,张嘴吃下。   奶油蛋糕是什么味道她没品尝出来,只觉得很甜很甜。   很快便有人问顾君瑜这蛋糕是什么东西做的,也太好吃了,又甜又软又香,而且还那么好看。   顾君瑜卖起了关子,“这个是独家秘诀,不外传。”   为了做这蛋糕,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其实他以前没有做过,只是知道是怎么做成的。他将方法告知楼家的几位厨师,和他们一起研究。   其实最难的在于打发鸡蛋和制作奶油,多次失败之后才终于摸索出来,搞清楚之后倒也没觉得那么复杂。   楼星承喝得微醺,便开起玩笑:“我说你们这个生日办得跟结婚宴似的,说起来小菀结婚都没有请我,不作数。”   论起和太子的结婚大宴,陆沉菀其实记得的细节也不多,她在长信侯府收拾好之后,便被盖上红盖头,一路也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当时她连太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喜欢她,前路渺茫,让她光顾着紧张去了。   得知外公舅父等人不会出席,其实她心中也很失落,陆家没有人喜欢她,唯一爱她的母亲也不在了。   那场婚礼上,她只是一个孤独的人。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这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亲人,还有将她捧在手心、可以依靠的安王。   今天是她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天,也是最幸福的生日。   顾君瑜也被劝了不少酒,他眉梢一抬,美目自带一股风流,“你便将今日当作我们的婚宴不就得了,一会儿去把贺礼补上。”   “王爷真是算得精,婚宴哪有这么简单,迎新娘拜堂入洞房,这些都没有,怎么能够算婚宴呢?”沈笑也跟着起哄。   陆沉菀被他们的玩笑闹了个大红脸,这种暧昧的话题总是容易触及她的敏感之处。   “你们别闹了,赶紧喝酒!”她劝了句。   裴钧好像也醉了,说了句:“老将军离开时,也一直念叨着你,还问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   楼公死时,陆沉菀已经过了十五岁,而她与太子的婚事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的,楼公会关心他们的婚事也在情理中。   听裴钧提起老将军,陆沉菀的眼眶又红了,他们怎么可以瞒着她,骗她!害得她以为自己被遗忘了,甚至连外公的丧事都不知道。   “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就不提这些过去的事了。王爷待王妃用情至深,王妃对王爷亦忠贞不渝,每天都像新婚燕尔,可知羡煞了多少人?依我之见,这婚宴如何风光,也比不上遇到心意相通的眷侣。”戚淮颇有所感。   “戚大人说得好!果真不愧是有嫂子的!”萧牧笑侃。   众人皆跟着起哄大笑。   顾教授头脑一热,想起和陆沉菀结婚拜堂的确实不是自己,心情有些微妙。   那场婚礼也乱七八糟的,给陆沉菀的回忆肯定也不好。   他略微踟蹰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直爽地说:“星承和裴叔说得没错。彼时我与王妃素昧平生,婚礼不过依着安排走个形式;如今我与王妃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也认定了彼此乃今生唯一伴侣,可以重新安排一个有意义的婚礼。”   堂内安静下来,王爷也太我行我素,总是语出惊人。   他们都已经结了一次婚,难不成还能成第二次亲?   顾教授向来跟着心走,趁着亲朋都在,便道:“我愿诸位亲友为我见证。”   接着,他转过身,从身上摸出一只玉镯,单膝跪地,“菀菀,嫁给我,我想娶你为妻,非关婚约,非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以爱你之名。”   在场之人皆是惊得没有反应过来,气氛一时静默。   陆沉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杂乱而鼓噪,有热流一直涌向她的眼眶。   “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陆沉菀作势要拉起来,她所以肯定王爷醉了,才会做出这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虽然她特别特别开心,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安王却不肯起来,甚至还认真望着她的脸,“那再嫁一次怎么样?我想给你一个更完美的婚礼。”   陆沉菀咬着唇,点了点头,温声细语道:“好。”   “王爷,这说话可要算话,你若真的再为王妃办一次婚礼,那我们楼家就准备十里嫁妆。”   楼星承也没想到他一句玩笑话会让顾君瑜做出后面这一系列超乎寻常反应。   楼家当初成功退隐,也是付出了一些代价,那便是楼霜雪牺牲自我,留京嫁给长信侯府的嫡长子。   楼公偏爱小女,楼朝渊也是个妹控,只可惜楼霜雪红颜薄命,只留下陆沉菀一个女儿。   对长信侯府背地里那些龌龊手段和心计,楼星承和裴钧其实都很在意,也很遗憾没有赶上陆沉菀的婚礼。   如果他们当时派人去京城仔细调查,兴许太子就不会被构陷、被废,陆沉菀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裴叔也会给你添一份嫁妆。”裴钧突兀地说道。   有了这两人开口,大家也觉得再办一次婚宴没什么。反正安王宠爱安王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算为王妃做出什么与世俗不合的事也不足为奇。   “那什么时候办?我等着喝喜酒,王妃和王爷的喜酒我没有喝到,正好这次可以弥补遗憾。”戚淮也说。   众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陆沉菀的脸已经红成了火烧云,顾君瑜拉着她的手,将那只玉镯给她戴在手腕上。   原本他也想过打一只戒指,不过现在好像不太流行戴戒指,这只玉镯是新月国送过来的,成品很不错,而且玉养人。   那只玉镯套在陆沉菀白皙细嫩的手腕上,特别配她。   “王爷果真乃痴情之人,王妃,你有福了。”温崇正笑着说。   温家的玻璃生产量越来越大,市场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温崇正已经将重心从益州转到了符阳这边。   他赚这么多钱也全是靠安王当时的点子,如今赚得盆满钵满,他自然也不会忘了安王当初的提点。   陆沉菀也觉得是她娘亲在天上保佑她,让她得遇良人,苦尽甘来。   顾君瑜道:“遇上王妃,才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若非王妃不离不弃,我早已成一堆枯骨。你们觉得是王妃好命,但实际上该是我之三生有幸。”   “王爷……”   感受到安王贴心细致的回护之情,陆沉菀喉咙有些紧,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君瑜握着她的手,“不多说了,喝酒吃饭上节目。”   下午的时候外面在下雪,大家也没法像去年那样去马场,便改了一些室内的活动。   今年人多,有才子有武将,琴棋书画、刀剑摔跤等,倒也不会觉得单调。   热闹了一天,直到深夜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   顾君瑜怕陆沉菀又喝醉,便早早拉着她离席。   顾君瑜今天高兴,喝了不少,当然很多是为陆沉菀挡酒喝的。   天空中飘着稀疏的雪花,两人相依走在雪中,任由雪花落在头上。   去年他陪自己看星星,今年他陪自己看夜雪。陆沉菀这么想着,竟有一种从黑发走到白头的错觉。   “菀菀。”   “嗯?”   顾君瑜搂着她的细腰,静静地看着她,“我的菀菀真漂亮。”   陆沉菀一脸羞赧,“王爷想看美人,何不对着镜子自照。”   “那你别动,我照照自己。”顾君瑜道 。   陆沉菀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而此时顾君瑜也正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微微低下头,望进她的眸子里。   距离一点点拉近,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暧昧在这一片雪景中一点点蔓延,就像那星星点点的雪花,飞得漫天都是。   陆沉菀屏住呼吸,有一丝紧张,她今天晚上都没有什么机会喝酒,现在整个人都很清醒。   正是因为这份清醒,才让她紧张起来。   “王、王爷,你在做什么?”   顾君瑜抿着唇笑,“我在照照我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好看?每次都会让你红脸。”   陆沉菀发现自己又被他调侃了,便瞪了他一眼。   那干净澄澈的眸子在这片雪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顾君瑜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实在是太可爱,便低头吻了她的唇角,“寿星不可以生气,不然一年都会生气。”   陆沉菀:……   不能生气,她何必和一个醉鬼计较呢!   “走了,回院子。”   顾君瑜却道:“不忙,我们先去汤室洗个澡。”   “什、什么?”陆沉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君瑜看她这慌乱诧异的样子,心觉好笑,便挑眉低沉着声音缓缓道:“不是一直想和我圆房吗?不洗干净怎么圆?” 第54章 第一次,紧张   陆沉菀的脸倏尔烧起来, 连吹来的凛冽夜风也降不下她脸上的温度。   她甚至觉得风太大,自己出现幻听了,“你、你刚刚说什么?”   “唉, 小小年纪耳朵就不好使了。”顾君瑜忍着笑。   陆沉菀:……   “我、我才没有说要和你……”她的勇气大概在以前耗光了,后面两个字竟然说不出口。   其实这些日子过于纯洁的陪伴让她已经坦然接受了安王是个柳下惠的可能性。   而现在, 这个一直不能的人突然说要和她圆房……以至于陆沉菀都不敢置信。   “和我什么?”顾君瑜知她皮薄,却又忍不住逗她。   陆沉菀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顾教授见好就收,主动改口:“不是你想和我圆房, 是我想和你圆房, 这样可好?”   “你……我……”自己明明没有喝酒, 却像醉了一般, 连话都说不清楚。   眼前那双温润的眸子此刻带了狡黠的笑意,竟有几分坏。   可偏偏他坏起来也一点都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一种让人沉沦的魅力。   陆沉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走吧,这雪中站着太冷。”顾君瑜拉着她的手,往浴池方向走去。   陆沉菀恍恍惚惚,手被握在温热的掌心中, 掌中温度像有了实质的情丝, 沿着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上绕,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逃无可逃。   “王爷?”   “怎么了?”   “你醉了吗?”   “醉了,你要对我负责。”   果然是醉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说那么多的胡话,做那么多反常的举止……   陆沉菀心中十分纠结,她该不该趁着他酒后不清醒占有他?   那他醒来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矜持?用心机套住他……   到了浴室,顾君瑜也没有猴急, 他看了一眼陆沉菀,“怎么心不在焉的,不高兴?”   “没有。”陆沉菀忐忑,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她抬眸看着顾君瑜,“王爷,你醒来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陆沉菀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是还要等几年?”   顾君瑜:……他不应该挖这个坑的。   不过再等两年也好,十八岁其实也很小。   顾君瑜决定还是遵从一下小姑娘的意思。   “我不后悔,只是这种事情你比较吃亏,你……”顾君瑜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圆房可能有点疼,而且也意味着我们可能要升级当父母,你怕不怕生小孩?”   陆沉菀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安王好似又没了醉意。   他的眸子格外明亮,被他注视的时候,有种被他放在心头珍视的错觉。   他说的明明是那些难以启齿的羞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郑重认真。   像对待一件值得认真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不负责任的一晌贪欢。   陆沉菀的羞耻感也跟着消散了不少,她点点头,“我喜欢王爷,想为王爷生个孩子。”   顾君瑜的唇角微微勾起,他低头在她一往无惧的眼角印下一个轻吻,“我不需要你为我生孩子。”   陆沉菀的心口紧了一下,有些淡淡的失落。   随后那道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是我们共同孕育一个小孩,并一起将他/她抚养成人。”   陆沉菀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是一样的,可是又像哪里不一样……   她更喜欢王爷的说法,感觉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而不只是香火的传承。   “不过,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小孩,或者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也可以暂时不要孩子。”顾君瑜又补充道。   陆沉菀才十八岁,他们可以谈几年恋爱再要小孩。   不过时代不一样,顾君瑜还是决定顺从陆沉菀的想法。   “为什么?王爷不喜欢孩子?”   “生小孩的话,你会比较辛苦。况且……”顾君瑜低眉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戏谑,“我已经有个小孩了。”   陆沉菀:!!!   简直晴天霹雳!!   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安王有小孩?!   顾君瑜看着她眼里的颓败和震惊,圈起拇指和食指,在她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这不是我养的大姑娘,再来个小的,那我就要带两个了。”   陆沉菀:……   陆沉菀的心情一会儿云巅,一会儿谷底。   不对!她哪里小了!!   为什么安王总是觉得她小?!!   十六岁小,十八岁还小!   她都已经成了老姑娘了!!   陆沉菀绷着脸,一脸不高兴,“王爷也只比我大一岁多,有什么资格嫌我小。”   什么他的小孩,好羞耻。   “嗯嗯,菀菀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顾君瑜回得敷衍笑得开怀,“那菀菀做好准备了吗?”   “不想理你了。”陆沉菀转身欲走。   顾君瑜伸手将她拉回,直接按在怀里,一个霸道而炙热的吻精准落在她唇边。   她尝到了桂花酒的香甜,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让她欲罢不能,跟着微醺了。   安王极少这样吻她,他的亲吻都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宠溺而不带情|欲。   陆沉菀感觉自己被亲得不能自已,腿软了,眼神也迷蒙了。   她的五感只剩下触感,全都集中在唇瓣上,带给她一种极致的体验。   她跟着他的节奏一同沉沦。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呼吸有些粗,温润的眉目染了红尘,牵出一根根情丝,围着她绕啊绕。   陆沉菀快要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中。   接着,他眉峰一抬,笑得有点坏,“不洗干净容易得病。”   陆沉菀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安王这话的深意,旖旎顿时消散,她羞得满面通红,“王爷真不要脸。”   “要脸的话还成什么亲?”顾君瑜搂紧她柔软的腰肢,唇瓣在她脖子慢慢游离,最后来到耳畔,轻咬耳廓,“那……我们不洗澡,直接来?”   陆沉菀:…………   她不该和安王斗嘴。   醉酒的安王真是太骚了!   她比不过。   他的舌尖轻轻舔过那红红的耳尖,“替我宽衣。”   刻意压低的声音因沙哑又变得魅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里,烫得陆沉菀身体跟着颤抖了下。   顾君瑜看着她的反应,眼里闪过一丝笑。   看她以前那么热情,结果动起真格来又这么怂,倒是挺萌。   “不愿意?”顾君瑜又道,“那我帮你宽衣。”   他的手指来到她的腰侧,轻轻勾了下,腰带松了。   陆沉菀的身体有点僵直,顾君瑜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挑眉笑看着她,“你这么害羞,怎么和我生孩子呢?难不成以前都是骗我的?”   “我……”陆沉菀心中羞而急,“你别笑我,我第一次做,紧张。”   搞得他不是第一次一样。   顾君瑜笑看着她,见她颤抖着手替他宽衣,便慢吞吞道:“没事儿,以后我们多练练,就不紧张了。”   衣衫落下,露出里面肌理匀称的美好□□…… 第55章 游泳课   清晨。   陆沉菀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容颜,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对方的目光让她有点不自在,她微微动了下, 浑身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有种被碾压过后的酸痛感。   她这才陡然想起昨晚的颠鸾倒凤, 脸倏尔就红了。   顾君瑜一手支在床上,托着头,慵懒散漫地笑看着她。   他胸前的衣襟半敞,露出里面肌理均匀的美好□□。   以及那些欢爱的痕迹……   陆沉菀完全没眼去看了,赶紧帮他理了理衣襟, 遮住那些暧昧春光。   穿成这样, 不是故意勾引人么?!   “昨晚那么热情, 现在怎害羞起来了?”顾君瑜眉目含春, 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谁热情了?   “王爷不害臊!”陆沉菀不理他了,原以为他是个正经人,没想自己看走了眼。   想起昨晚的疯狂,陆沉菀将被子拉到头顶,她此刻只想当一只缩头乌龟。   “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为什么要害臊?难道你昨晚不舒服?”隔着被子, 她都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陆沉菀:……   这种话怎么能直白说出来?!   不过陆沉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喉咙也有点痛。   顾君瑜看她这副鸵鸟状,忍不住笑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让红儿和百合进来伺候你洗漱……”   “不!自己可以起床,不用伺候。”陆沉菀赶紧慌乱打断他,她哪里敢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一身痕迹?   “真的可以?”顾君瑜将被子掀开。   陆沉菀的脸被捂得通红,看向顾君瑜的眼神带着嗔怪之意,可爱又灵动。   “可以。”她有点恼。   顾君瑜当然不可能让陆沉菀一个人起来, 听说女生第一次很痛,况且他昨晚确实有些失控,一连要了她两次……   顾君瑜亲自伺候她洗漱,喂她吃了一些清淡营养的早餐。   “你今天就躺床好好休息,我去玻璃房一趟,中午回来看你。”顾君瑜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离开。   红儿和百合进来陪陆沉菀解闷,两丫头脸上都带着八卦的笑意。   “王爷对王妃真是体贴温柔,昨晚王爷还说要重新办一次婚礼,这可是羡煞了多少人呀!兰姑娘都羡慕得红了眼,更不要提别的女子了。”百合笑着说。   红儿也赶紧附和:“可不是么?我们王爷最懂得疼人,天下男子加起来都没有他好。想得周到、对我们王妃掏心掏肺,这些都不说了,难得的是他从不去招惹莺莺燕燕,独宠王妃一人。”   陆沉菀:“是我的疏忽,你们两个丫头也到出嫁的年纪了,我确实该给你们找个可靠的夫婿,省得你们天天都想着这些事。”   红儿急了,“每次一提这事,王妃就要赶我嫁人,看来是我不该多嘴,连夸也夸不得。”   玻璃房里除了种一些蔬菜,顾君瑜也在尝试着育种,得益于他多年的经验,育种工作还算成功。等着翻过年到春耕的季节,一些优良的蔬菜就可以播种了,这其中包括改良过的红薯。   至于杂交水稻,怕是还要等一年,毕竟水稻的育种筛选过程确实比较复杂。   扶南虽被打败,但戚淮等人也不敢松懈,留了大量兵马驻守来溪,得防着扶南举国出兵。   同时,符阳也运了一批新的炮台和火|药过去,这些东西经过楼星承的改良,威力更大,更适合战场。   从玻璃房走一圈回来,便见刘大正和兰老爷在前院聊天。   “王爷,您这又是去山上忙活了呀?”兰老爷长得白白胖胖,一见着顾君瑜就笑眯了眼。   顾君瑜淡淡看他,也客套寒暄:“兰老爷是过来赏花还是……”   “我一个粗人哪懂得欣赏什么花?内人昨天在王爷这里吃了蛋糕,一直念念不忘,非要缠着我过来问问。”兰老爷依旧笑眯眯的。   “早上厨房多做了一些,刘总管,你一会儿打包给兰老爷。”顾君瑜道。   兰悠和陆沉菀关系还不错,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派人给陆沉菀送些过来。   兰老爷赶紧客气地道了谢。   顾君瑜抬腿欲走,兰老爷又赶紧叫住了他。   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顾君瑜就知道兰老爷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要那几块蛋糕。   “兰老爷还有什么事?”   “王爷怕是还不知道,昨晚您这蛋糕一出,今儿到处都传遍了。很多人都想尝个鲜,我厚着脸皮想和王爷求个合作。”兰老爷知晓安王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便直接说了来意。   顾君瑜倒不意外,“兰老爷想怎么合作?”   “可以像谢家那样,你做蛋糕我来卖,赚的钱我们按点子分……”   顾君瑜却只是笑了下,缓缓道:“谢公子与我合作之时,并不知这些花卉能受人欢迎,他出了大量成本,我只是帮着培育。如今人人都知道我的糕点好吃,兰老爷觉得这点子该怎么分?”   兰老爷有几分尴尬,他这样确实有占安王便宜之嫌。谢家曾对安王雪中送炭,安王与谢家合作在情理中;温家有烧制琉璃的纯熟技术,安王才会选择温家共同制玻璃。   这么对比,兰老爷更惭愧了。   但若就这么退缩,也枉他经商多年。   兰老爷依旧一副笑脸,“王爷给我提供足够的蔬菜和蛋糕,我按价格买入,绝不少王爷一文。今后兰家客栈酒楼的收益,我也分王爷三成,但有个前提——”   兰老爷顿了下,“王爷的货单独提供给我一家。王爷觉得这样可行?”   顾君瑜若有所思,也没有即刻答应。   兰老爷心中没底,又说:“王爷要是觉得分少了,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对酒楼客栈来说,特色菜品尤为重要。   如今的符阳来往商客游人越来越多,若是能把自家客栈名气传出去,那便是一笔别人夺不走的财富。   顾君瑜知道兰家也眼红谢家和温家,今日前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事,这兰老爷大概早就想和他合作了。   兰家开出的合作条件对顾君瑜来说,自是有利的。虽说他也可以自己开店赚钱,不过在时下社会里,商人的地位并不高,他顶着安王的名分,不适合跟商户抢饭吃。   更别提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兴趣去经营一家铺子。   顾君瑜松了口,邀他一起协商具体的合作方式和细节。   今后每个月又能多得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   顾君瑜想给陆沉菀重新办一个婚礼,便抽空去找裴钧和楼星承。   最近这两人在研究怎么改进火炮的威力和射程,□□这东西实在太好用,不仅可以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也可以减少己方的伤亡。   只是这东西也很有局限性,炮筒损耗特别大,而且灵活性不高,射击点无法自主控制。   若是让对方寻到了突破之机,冲上来混战,那火炮便无法再用。   “哟,王爷怎地一个人跑来这里了?小尾巴呢?”楼星承嬉皮笑脸地问道。   “菀菀另有事情忙,我过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情。”毕竟楼星承是陆沉菀的亲人,而且这次补办婚礼,他也有意请楼朝渊。   “你还真打算补办?我还以为你那日说的是醉话。”楼星承故作惊讶。   顾君瑜斜他一眼,“君子重诺,岂能儿戏?”   “王爷所言极是,不知王爷可有打算?”裴钧追问。   顾君瑜:“我打算年后办,具体时间尚未定,若能办在阳春三月,自是最好。”   裴钧:“这时间会不会太紧了?我们还是得选个良辰吉日。”   “又不是真成婚,还选什么良辰吉日?”楼星承漫不经心地反驳一句,“想请老头子来就直说嘛!”   顾君瑜:“菀菀的亲人不多,若是舅父能来,那当然更加完美。我当初迎娶菀菀时,没有请到他老人家,也着实是件憾事。”   楼星承:“行了,你既是真心要办,老头子肯定也非常乐意过来。我这便给他修书一封,不过等他过来至少都得明年端午之后了。”   “迟几个月而已,我和菀菀能等。”   商定好之后,顾君瑜又看了他们近期改良的火炮,威力明显比以前大多了,射程也远。   顾君瑜想了想,又对他们说:“你们要是觉得这火炮灵活性不强,也可改成个人能够操作的枪……”   顾君瑜和他们细说了枪|支的特性,楼星承道:“你说的这种枪,我与裴叔也想过,只是让弹药快速打出去的方法,我们一时还没想到。”   “嗯,这事可以集思广益,我倒有几人推荐。”顾君瑜发现人脉广也有很多好处,难怪古人都喜欢网罗人才。   古人的文化普及度虽然没有现代社会高,但他们的智慧与现代人也不相上下,而且有的匠人积累着家族流传下来的技术,在熟悉领域可以做到难以想象的精致程度。   比如帮他做望远镜和显微镜的木匠便是如此。   眼看就到了年关,但今年的京城气氛却有些微妙。   安王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到处都能听到安王的传说。   除了惩处贪墨、救济灾民等旧事,近日又添了安王短短数月击退扶南大军、俘获扶南皇子的新闻。   在百姓口口相传中,安王简直无所不能,而且爱民如子,就连安王和安王妃之间的感情,也被他们渲染成了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随着这些故事的流传,昔日安王造反之事,也有不少人提出了质疑。   京城南街的茶肆内,几个外地来的游人正津津乐道地讲着安王的故事。   “你们不知,安王真的是得了仙缘,他所种的月季,能开五颜六色的花,他能在冰天雪地的冬日种出茄子胡瓜,他家的桃树能结李子,他地里的庄稼都比别处长得好……”   “我觉得种地不算什么,安王最厉害的还是制出了一种叫玻璃的东西,此物比水晶还透明,放在眼前仿若无物。符阳、益州、江陵那一带的有钱人家都用此物做窗户,房内光线好,还能看风景,若是嫌光线太亮,拉上窗帘,外面之人就看不见里面了。”   “你们吹得天花乱坠,又无实物,谁知是真是假。若那玻璃真如你们说的比水晶还剔透,这天下只怕也没几人用得起,还拿来做窗户,这牛皮都吹上天了。”有人提出质疑。   “可不巧,我这里正好有玻璃杯。”其中一个外地人拿出一只玻璃杯,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那杯子果真如水晶般剔透,里面装的东西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玻璃杯多少钱?”有人好奇道。   “一两银子可买两只。”   “这么便宜?那我给你一两银子,你卖给我。”   “这是在符阳的价格,出了符阳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当初大家以为安王被流放到黔州,肯定过得穷困潦倒、一蹶不振,没想安王身处逆境,却能为百姓做这么多善事,倒也值得敬仰。”   “只可惜他以前糊涂,竟犯下造反大罪……”   “说起这事儿,我倒听说安王造反是被人陷害的。”   “何人那么大胆,敢陷害安王?”   “这就不是能说的了,你们细想,安王当时已是太子,他有什么理由造反?”   “嘘,小声点,小心被抓起来问罪。前年皇上本有心招安王回来,结果恰逢益州地震,满朝文武都骂他是不祥之物,你们觉不觉得这事儿蹊跷?”   “何人在此妄议国事!全都给我抓起来!”一名粗犷的禁卫走过来,指着那聊天的两桌人喝道。   随即,两桌人全数被拿下。   “今后谁敢再造谣生非,一律打入大牢!”   茶肆内其余吃瓜路人皆不敢再言。   茶肆外,景王府的马车缓缓路过。   车内的青年冷着一张脸,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中。   扶南一个大国,竟然就这样被戚淮打得溃不成兵,可笑的是他们的皇子竟然还被生擒了。   青年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不过,新月等国竟然就这么轻易背叛扶南,倒是令人意外。   安王果真好本事!   马车刚到景王府,吴燕青便迎了上来,“王爷,我已在此等候你多时。”   “燕青兄想问我什么?”   吴燕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与扶南有往来吗?”   景王眉心一皱,语气很冲,“燕青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唉!”   长信侯府。   王夫人走到少女面前,“彤儿,刚才所见到汪公子,你意下如何?”   “不喜欢,我听说他纳了不少小妾,若是嫁过去,我岂不是要和别的女子争风吃醋?”少女不满道。   “上次给你找的那个李公子,你又嫌人家长得不够好,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我都替你挑花眼了。依我之见,这汪公子就不错,家世好,长得也周正。至于那些小妾,你过去便是正房,管她们做什么,实在不喜欢,打发出府就行了。”王氏劝道。   陆雨彤也满过十六岁了,早该考虑嫁人之事。不过她眼光高,京中的适龄公子都被她挑花了眼,结果还是没选到一个合适的。   “难不成我在娘的眼中就只能配这种人?”陆雨彤委屈地说。   看她又开始哭,王氏心也软了,“那你总得跟娘说说,你喜欢哪一种呀?”   “我想嫁的人,肯定不能有妾室,他的眼里只能有我……”   一听这话,王氏就知道陆雨彤没成熟,“这天下男人哪有几个不纳妾的?你这性子得收敛着点。”   “那安王不就没纳妾?陆沉菀都能嫁到这样的人,我怎么就不能!”   王氏顿时了悟,自己女儿自己清楚,陆雨彤从小就喜欢和陆沉菀比,没想到现在陆沉菀已经离开京城了,她还这么在意。   “你跟她比什么?那安王不过是妄想回京,才装出的本分样子,你又没有亲眼见到,谁知道他们过得好坏?你就听外面那些人乱传,安王真要这么神通广大,就不可能被废太子之位了!”   “就算被废,他也是个王爷,陆沉菀也是王妃,我以后见着还要跟她行礼。”   “你……”王氏突然琢磨出一点意思来,“难不成你也想当王妃?只是当今可没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王爷。你这是看中了……恒王?”   皇上总共没有几个儿子,除去夭折的,眼下就安王、景王和恒王。安王和景王都有了正妻,剩下一个没成婚的便是恒王。   不过……   “当初你不是觉得恒王不知羞臊,跟陆沉菀纠缠不清?”王氏说着又好似领悟过来,当时陆雨彤也才十三四岁,大概不懂得怎么表达喜欢,见恒王对陆沉菀关怀备至,便心生怨怼。   王氏还以为她讨厌恒王这种浪荡子。   陆雨彤不语,王氏叹了口气,“你怎不早给我说?不过依娘之见,这恒王未必比汪公子好,他虽没有妾室,但桃花却不断,青楼花魁,还有那明家的几个,都跟他不清不楚的。而且今后登基为帝的肯定是景王,汪公子乃汪贵妃亲侄子,景王继承大统,汪家定然也是肱骨之臣,比一个不得势不成才的王爷好多了。”   “说到底,我的婚事还不是你们拿去交易的筹码。”陆雨彤赌气道。   王氏气得一噎,“我教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一样都没学到!”   锦国大胜扶南的消息已经传遍朝野,皇上龙颜大悦。   就在大家以为皇上会招安王、戚淮等人进京封赏时,没想皇上这次却表现得十分冷淡,只论功赏了一些良田珠宝等,并没有招他们回京的打算。   裴钧当初给陆沉菀和顾君瑜修的浴室非常宽大,完全能当游泳池用。   如今顾君瑜手上的钱也多了,他索性让人把这浴池改成了游泳池。   新年闲暇无事,顾君瑜想起陆沉菀不会游泳,便拉着她来到浴池熟悉水性。   陆沉菀脸颊微红,有些抗拒,“王爷,我可不可以不学?”   “反正闲暇无事,就当泡澡好了。你不用感到害怕,我会在旁边看着你,游泳的好处很多,可以强身健体,而且也是一项求生技能。”   仔细一想,安王说得也没错,万一下次真遇上上次那样的危险,没准也能用得上。   “那我要做些什么?直接跳下去?”陆沉菀问道。   顾君瑜拉住她,唇角带了笑意:“别慌,先脱衣服。”   陆沉菀:……   看她一脸戒备的神情、以及偷偷红了的耳朵,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你穿这么厚怎么游?”   陆沉菀:…………   他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身上哪处没被我看过?现在才想起害羞。”   她不知道安王为什么总是能把这些羞人之话说得如此风轻云淡,还理所当然。   千哄万哄,终于把陆沉菀哄下水。   这浴池被顾君瑜命人挖深了不少,最深处可以没过头顶。   他们下水的浅水区也明显比以前深很多,到肩膀处的水位让陆沉菀莫名恐慌,不由得拉住了顾君瑜的手,往他身上靠了靠。   “放松,别怕,跟着我的动作一起来。”顾君瑜慢慢指导着她在潜水区训练了半个时辰。   陆沉菀也渐渐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动作能放开一些了,游泳似乎也没那么难。   “走,我带你去那边游一圈。”顾君瑜对她扬扬下巴,朝着深水区游去,“跟在我身后。”   陆沉菀渐渐得了趣,便跟着顾君瑜一起往前游。   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前方的人,便见对方像一条鱼散漫地游着,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忽然,他转过身,陆沉菀做贼心虚慌了神,被呛了一口水,节奏也被打乱。她想脚踩池底休息一会儿,却忽然发现这里比刚才那边深,她的脚根本踩不到底。   水一下就要将她淹没,慌乱间,熟悉的人游了过来。   她看着他在笑,随即自己的唇被他封住,然后她被拉离水面。   “他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顾君瑜问。   陆沉菀自是没脸说自己偷看他才慌了神,便胡乱找了个理由,“累了,想休息。”   “娇气!”顾君瑜低头亲了下她的鼻尖,笑得满是宠溺。   陆沉菀心虚,垂眸却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抱着他。   她赶紧松手,却没有因此而离开他的怀抱,因为顾君瑜的手正搂在她腰间。   “王、王爷,放开我。”   顾君瑜挑了挑眉,“你确定要我在这里放开你?”   这里的水到他的肩膀,但是陆沉菀比他矮个头。   陆沉菀:……   “我自己游去那边。”   她低着头,手足有些无措,却又不敢把腿真的放下去,她的手搁在两人之间,微微撑着顾君瑜的胸膛。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围着,陆沉菀莫名感到这些水变得热了许多,熏得她脸颊发烫,安王的身体更烫。   顾君瑜本来没想在这种地方逗她,不过看她双颊绯红、低头娇羞的模样,他体内的恶魔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俯首,压低声音道:“你这么害羞,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了,怎么办?”   温热的气息缱绻在她耳畔,那音调带着一丝笑,烫得陆沉菀挣扎了下。   这一动,却无意间碰触到一个不该碰触的东西……   两人身体微颤,皆是一怔。 第56章 出征   陆沉菀脸颊通红, 安王上身没穿衣服,她身上那层薄薄的布料根本隔绝不了彼此的体温。   她被烫得无所适从。   “王爷,放……”我下来吧!   话还没说完, 嘴巴就被堵住了。   安王的气息有些紊乱。   她颤巍巍闭上眼,享受着被这片冷杉气息彻底侵占的极致感。   以前做人的时候还能忍。   如今开了荤, 顾教授感觉自己彻底沦为禽兽了。   小姑娘太美味,让人忍不住想品尝,偏偏她还不自知,总是撩拨他……   欲与火在这片温池中灼烧、蔓延。   顾君瑜啃咬着那两瓣樱唇,尽情品尝着上面的甜美。   池中的水汽将她的肤色熏得粉粉的, 漂亮脸蛋像染了桃华, 明艳不可方物。   长睫微微颤动, 在眼部下方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亲吻只是饮鸩止渴, 根本无法平复内心的躁动,他想要更多、更深的抚慰。   他稍微放开了她。   小姑娘的唇瓣被亲得有些发肿,又红又润,看上去非常欲。   “王、王爷。”她的气息不稳,声音打着点儿颤,听着有些缠绵。   顾君瑜挑起眉梢, 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等着她的下文。   然后他便听陆沉菀红着脸低声说:“你顶着我了。”   大抵是太过难为情,她的眼神躲闪,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一直飘浮在空中,就是不敢看他的眼。   顾君瑜眸色变得更加深沉,他托着她的身子,唇瓣附在她耳旁, 低语了句。   陆沉菀的眸子像是忽然放大了,眸底闪过许多奇怪情绪。   直到她的视线挪到他带笑的眼眸里,她才恍悟自己被捉弄了。   她气得一口咬在顾君瑜脖颈间,却又在听到耳畔传来的吸气声时变咬为舔。   她甚是得意,语气奶凶奶凶的:“看王爷今后还敢不敢欺负……”   最后一个“我”字在她抬头对上顾君瑜幽深的眼眸时,生生被吞掉了。   他现在就想把她狠狠欺负哭!!   (以下内容略……)   年后,顾君瑜让戚淮将玉米和辣椒推广下去,尤其是玉米。   作为一种重要粗粮,在必要时可代替稻谷充饥。而且玉米可与红薯间杂而种,无需占多少土地。   杂交水稻和新品红薯至少还需一年才挑选得出适合推广的稳定品种,顾君瑜都迫不及待盼着那一日的到来。   戚淮乐意至极,去年顾君瑜指导黔州的农耕活动,整个黔州的粮食产量都增加了不少。   黔州百姓奉安王为神明,吹捧他为神农转世,所以戚淮将玉米推广给百姓时,几乎没人对这种陌生作物持质疑态度。   戚淮也分了部分给江陵和益州,这两个地方与黔州的关系都挺近,大家一起发展,对黔州、对安王都是好事。   扶南皇子被扣押在锦国,扶南王怒不可遏,决计再度发兵攻打锦国,一雪前耻。   锦国现在亦处在备战状态,朝廷又增派几万援兵前往战场,萧牧、裴钧驻在来溪,日夜操练兵马。   沈笑连轴周转在新月等几个小国中间,确保他们不会迫于扶南压力而倒戈。   入春之后很快便到了雨季,今年的锦国不太平,河阴等多地起了水灾,粮食根本种不起来,还冲毁了不少房屋。   偏偏那河阴之地乃景王一系的官员,弄得景王府最近气压低沉。   黔州地处长河上游,河道开阔,倒少见水患,不过今年雨水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水涝和干旱一样影响农作物的收成,顾君瑜又亲自教当地百姓如何防水涝。   顾君瑜忙着指导百姓进行农事生产,陆沉菀也没有闲着,帮着顾君瑜处理庄子上的事务,主要是作物嫁接和杂交等。   她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无论是技术上还是处理数据方面,都能独立完成得很好。   顾君瑜数着日子回了符阳,才刚到城门,楼星承便截住他,兴致勃勃拉他去看近期研究出来的木枪。   这玩意儿跟他设想的枪还是有些不一样,外形上怎么看都不像枪。   不过装上□□之后,效果倒也挺好,能够击中几十米外的目标,穿透力还算不错。   “朝廷派来的援兵就要到了,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特地派景王的人过来,是嫌我们这边还不够乱?”楼星承不爽道。   “大概是有人坐立难安,怕我们在这次战役中胜得太漂亮吧!”   朝廷这次派来的援兵首领正是景王的亲信龚浩宇。   跟狂妄自负的安成磊性格相反,龚浩宇此人性格稳重、话不多,和谋士吴燕青并称景王的左膀右臂。   景王这次把王牌都搬上场了,看来是真的急了。   “你说我们要不先下手为强?直接用这玩意儿把那龚浩宇给毙了,一了百了。”楼星承轻佻地抬了下眉,玩弄着手上的弹药,说得吊儿郎当。   顾君瑜:“我们先观察,派人盯紧点,他们要真的另有异心,我们再控制也不迟。”   顾君瑜对景王一派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现在两军对垒,且敌方人数比他们多,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起内讧。   而且根据原主对龚浩宇的了解,这个龚浩宇并不像安成磊那么好糊弄。   “说得倒也是,这里是黔州,他们想兴风作浪还是得掂量一下。”楼星承勾肩搭背地说道。   顾君瑜拍掉他的手,“舅父什么时候能到?”   “这么迫不及待?”楼星承拖着嗓音调侃,“快了。不过你现在办喜事,裴叔他们怕是赶不过来。”   “我只是关心一下。”顾君瑜看着□□,想起一事,“你闲着无事,帮我做一样东西。”   楼星承挑眉:“什么叫我闲着无事?说话要讲良心。”   顾君瑜笑,“在下失言,楼公子大忙人。既然能者多劳,你再多帮我做一事儿。”   其实以楼星承之才能,就这样留守在符阳确实太屈才了。不过这是裴钧的安排,就是为了防着有人找他与陆沉菀的麻烦,楼星承才没去征战。   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别看楼星承平时吊儿郎当,在擒拿向浩楠时表现出的智谋和决断也非常人能及。   这些日子楼星承一直在改良武器,目前枪也制出来了,对这次的战役定有帮助。   “说吧,想让我给你做什么?”楼星承挑着眉问。   顾君瑜将自己要做的东西给他说了一遍,楼星承眼里带了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哄小菀开心,却总是拿我当苦力,这不该你自己来做么?”   “等你今后遇上喜欢的姑娘,我也可以给你当苦力。”   “嘁!算了,我哪敢驱使王爷。”嘴上虽这么说,但顾君瑜却从没在他脸上感受到什么谦恭。   陆沉菀正坐在书房处理数据,忽听院子传来百合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她忙放下手上的笔,迎了出去。   数日不见,安王似乎长得比以前更好看了,他脸上渐渐褪去少年的柔和,线条变得更加明朗,越发有种温润儒雅的气度。   他一笑,周围都像染了圣光。   这样的美男子,谁会不怦然心动呢?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还不过来让我看看。”   百合很有眼色地退出院子,陆沉菀走了过去,“王爷。”   她抱住顾君瑜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安王瘦了。   这些天他跑遍黔州的县城,教授百姓农耕之事,想必很辛苦吧?   这般想着,陆沉菀又有几分心疼。   “我不在,怎么瘦了这么多?”顾君瑜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她还没说他呢,他反倒盘问起她来了。陆沉菀道:“王爷不也瘦了,还说我。”   这撒娇的语气让顾君瑜乐了,他低头亲了她一口,“我这还不是为了早点回来?省得菀菀又生我的气。”   “我怎敢生王爷的气?”   顾君瑜在她鼻尖亲了亲,“这么着急盼我回来,是给我备了什么礼物?”   “王爷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都给?”顾君瑜笑得暧昧,“那我想要菀菀。”   “不正经。”   “菀菀教教我怎么才叫正经?少说多做么?”   陆沉菀的脸色更红了。   顾君瑜微微俯下身,以公主抱将她抱起。   “王爷!”   “扶好,小心掉下去。”   陆沉菀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脖颈间。   小别胜新婚,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好好温存,就有人来报龚浩宇到了。   龚浩宇从益州陆路绕道而来,去来溪必经符阳县。   对方特地让人传话,顾君瑜不去见一面,似乎也说不过去。   正好顾君瑜也想见识一下景王身边的第一猛将。   顾君瑜理好衣襟,和陆沉菀去见客。   原主与龚浩宇有过多次照面,顾君瑜倒是一眼就将龚浩宇认出来了。   此人长得虎背熊腰,比楼星承还要高点,不过没有楼星承长得俊美,是很阳刚、甚至带着些凶的长相。   两人打了照面,顾君瑜道:“龚将军特地来此,可是有话想说?”   龚浩宇:“皇上听闻安王爷受流寇偷袭,让末将留两千人给安王爷调遣。”   顾君瑜打量着他,眼前男人面无表情,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如果皇上真想留人给他调遣,肯定不至于让景王的人安插在自己身边。   这道皇上的口谕,就显得很有来头了。   顾君瑜:“龚将军有所不知,偷袭我的何止流寇,还有你认识之人。”   龚浩宇面色依然淡定,但没接嘴。   顾君瑜又道:“龚将军,安大人在益州任职时,也特地代景王过来看望本王。当时本王担着粪水,安大人的手下不懂规矩,出言不逊,安大人还亲自让下属帮我担粪桶。后来,本王拿出所有的饭菜招待安大人,安大人觉得本王寒酸,不忍吃本王精心准备的厚皮菜和清粥,还留了银子给我。”   龚浩宇:……   顾君瑜轻叹一口气,“我以为安大人是真心来看我,怎料……怎料他竟埋伏在半路,欲杀我……所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龚浩宇心中明了,安王这是在借安成磊的事情怀疑他的动机。   “这两千人是皇上钦点的。”龚浩宇道。   顾君瑜:“既然如此,那看来我是不得不收下了,多谢龚将军特地走一趟。”   “末将职责所在,安王不必客气!”龚浩宇让两千人出列,今后便留此听从安王差遣。   龚浩宇欲离开,顾君瑜道:“龚将军,不知景王近日可好?他手下接连数名亲信背叛,全都成了乱臣贼子,想必心中不好过吧?”   “安王爷放心,安成磊早有异心,背叛景王,陷景王于是非中,理应当诛,没什么好可惜的。”龚浩宇冷漠回道。   顾君瑜却说:“道理虽是如此,但本王记得安成磊跟了景王十年有余,却落得如此下场,不免令人唏嘘。如果有一天龚将军也陷入安成磊那样的遭遇中,龚将军可还会如此想?”   龚浩宇皱起眉头,“安王爷多虑了,末将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   顾君瑜:“本王也希望龚将军能做铮铮男儿,不要沦为别人的棋子。”   “末将告退!”龚浩宇作了一礼,起身离开。   “王爷想拉拢龚将军?”等到龚浩宇走远,陆沉菀便问道。   “没有这打算。”   陆沉菀:“王爷为什么和他说那么多?”   顾君瑜道:“只是希望他不要犯糊涂。”   龚浩宇身份地位都不低,而且他带来的这几万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景王的眼线在里面,如果他们真的起异心,到时候内忧外患,这场仗就更不好打了。   “我听闻龚将军也是个为国为民有抱负之才,王爷若是能将之收服,没准能再添一力。”陆沉菀若有所思地说。   顾君瑜很少听她评价别人,倒是生了几分好奇,“这么希望我壮大势力?这是想我造反之意?”   “什么造反?可别乱说!”陆沉菀气道,伸手压住他的唇,怎能将这种话随口挂在嘴边?   顾君瑜握住她的指尖,“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要是我们能够离间龚浩宇和景王之间的关系,就算我们没有收服龚浩宇,对景王来说也是一大打击。”   顾君瑜让姚侍卫等人盯紧龚浩宇送来的两千人,现在符阳县城的兵力已经足够,这多出来的兵马只能当后备兵养着。   但是光吃不做也不行,两千人的口粮算下来也不少了。   符阳这个地方虽说离京城偏远,但气候、光照、降水量等都不错,旱灾水灾也很少,只不过山地偏多,当地人便很少用山地耕作。   如果能把这些土地利用起来,其实每年可以增收不少。   顾君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两千人加入垦荒队伍,去开垦那些荒山,正好也杜绝了他们做小动作的可能性。   顾君瑜二十岁的生日也过得很寒酸,陆沉菀原本都已安排好了,结果顾君瑜生日的头一天,符阳城突然涌进大批灾民。   这些灾民大多来自河阴等地,正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大部分是奔着安王的名头而来。   老百姓在这种时代想要生活下去确实很不容易,产量低、土地容易被豪强兼并,若是再加上一点天灾,就真的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顾君瑜见他们来,便将他们安置在新开垦的山地下,形成新的村落。   这些都是外来人口,要加入现有的那些村落,一来没那么多土地分配,二来容易起冲突。   他让人开垦的梯田虽处在山腰上,但这类梯田好好耕作,其实很好打理,产量也不低。   顾君瑜亲自前去指导他们种玉米、红薯和水稻。   虽说现在种这些东西有点迟了,但好生照料的话,今年还是会有收成,总比颗粒无收好。   端午之后,裴钧拿下扶南两座大城池,戚淮、萧牧驻地守城,裴钧和龚浩宇追击残军。   皇上龙颜大悦,锦国这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扶南的实力也不算小了,能将扶南击退并侵占对方城池,这绝对是足够名垂千古的大事。   景王府。   “燕青兄,本王最近总有些寝食难安。”   吴燕青:“王爷是为龚将军之事?”   景王点了点头,“戚淮、萧牧等人定然已被安王收买,他们让龚将军孤军深入扶南腹部,其用心不得不让人多想。”   “王爷当初给龚将军叮嘱了些什么?”   “本王知龚将军行事稳重,因而只让他派两千人给安王,其余的见机行事,无论用什么手段,定要拿一番功名回来。”   吴燕青大概知道龚浩宇为什么这么拼了。   “符阳可有消息回报?”   “没有,这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吴燕青想了想说:“王爷,符阳离我们太远,鞭长莫及,现在我们要尽可能掌控住京城这边的局势,以防有变。”   扶南国。   已经浴血奋战了一个月,回去的路越来越远。   丁昭义提着一只酒囊,拖着疲惫的步伐朝龚浩宇走过去,“龚将军,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烈酒喷洒在深可见骨的伤口处,男人却如一尊石雕,仿佛感觉不到痛。   艳阳穿过树林,一群残兵败将在阴凉处残喘。   他们是第一次来扶南,锦国和扶南之间原本没有那么多纷争,锦国人对扶南地形基本上都不熟。   龚浩宇和裴钧原本是兵分两路,分别包抄扶南败兵。   大概是龚浩宇的运气太差,追过来就遇上扶南的后援大军。两军厮杀了几天几夜,敌方熟悉地形,仗着人多,龚浩宇这方很快败走。   退败的过程也很艰辛,扶南反过来对他们穷追到底,龚浩宇等人一路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如今在这里已经迷路了一个多月。   粮草用完了,还要应对时常追上来的敌人。   三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几千人,龚浩宇冷着脸,他愧对景王的期待。   时至小暑,楼朝渊终于抵达符阳。   顾君瑜带着陆沉菀一起去迎接。   楼朝渊和楼星承容貌上竟有七八分相似,不过楼朝渊气质更沉稳正派些。   陆沉菀十分激动,见着楼朝渊便红了眼,楼朝渊看她也颇多怜爱。   不过大概是碍着有外人在场,楼朝渊伸出去的手,最后又收回来了,“小菀长大了。”   “见过舅父。”顾君瑜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   “安王客气了!一路走来,老夫听了你不少事迹,看来我们小菀的眼光不错。”楼朝渊打量着顾君瑜,眼神颇多欣慰。   “老头,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呀?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都没看我一眼。”楼星承真是这个时代的异类,别人说话都客气有礼,只有他,无论和谁说话,都是这副漫不经心的腔调。   “你来符阳这么久,还是没有学规矩。王爷见笑了!”   “星承性情坦率,无伤大雅。”顾君瑜说道。   正巧今日戚淮回符阳找顾君瑜,“王爷,龚将军至今还没回来,定是碰上扶南的大军出了意外,不知王爷可要派兵去援助?”   顾君瑜神色严肃,“此等大事,自是要前往援助。”   戚淮对这答案毫不意外,“王爷可要与我们同去?”   顾君瑜倒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说实在的,他对战争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出去走走看看倒是不错。   “好啊!你带头,我也跟你一起去,正好可以把扶南的老巢端了,省得以后总是来恶心我们。”楼星承爽快开口,“你要是不把他们给打怕,说不准没过几年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会卷土重来。”   戚淮看顾君瑜还在犹豫,便转头问楼朝渊:“楼将军意下如何?”   楼朝渊本就是将门之才,自是一身血性,“星承说得没错,把他们赶远一点,西南这一带就基本稳定了,可得以安宁,修养生息。”   顾君瑜莫名想起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倒也在心中下了定论:“行,那我们这次便全军整顿,备上足够粮草,深入敌营。”   商定好之后,顾君瑜便开始收拾东西,明日出发。他交代了陆沉菀一些庄子上的事情,主要是实验地里的庄稼。   此去他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想着又要和小姑娘分别,他也十分不舍。   小姑娘倒是挺乖,挺听话,并没有强留他,只是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陆沉菀知道戚淮邀请安王出征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有种预感,这将是安王漂亮翻身的一次绝佳机会。   她也不想成为安王的累赘,她想和他过一辈子,一直到白头。   所以,安王必须得回京才行。   夜已深,顾君瑜洗完澡回来,陆沉菀已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收好了。   “王爷,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没有?”   顾君瑜扫了一眼,“确实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漏掉了。”   “什么东西?我帮你整理好,省得你路上找不到。”陆沉菀一本正经地问。   顾君瑜从身后抱住她,“这不是漏掉的吗?把菀菀也给我打包带走。”   陆沉菀一愣,随即想挣开他的怀抱,“王爷就爱开玩笑。”   顾君瑜却将她抱得很紧,“让我抱一抱,过了今晚就要很久看不到你,还真有些舍不得。”   “那王爷带我去吧!我也不想和王爷分开。我会骑射,也会用枪,不会拖累你。”陆沉菀闷闷地说。   “我也想带上你,但实验地里的庄稼需要随时看顾。菀菀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拖累我,是我需要你。”顾君瑜亲了亲她的发丝。   其实他也想过带上陆沉菀,不过这一路深入扶南,他们的行程肯定很赶,途中可能还会遇上敌军。   他舍不得让小姑娘受这样的苦。   “那王爷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有那么多人,就算遇上敌军,也不会轮到我冲锋陷阵,这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平安回来。今晚良辰美景,我们不要辜负了。”   顾君瑜将她抱起,直接去了床边。   翌日清晨,顾君瑜率一众精锐从符阳出发,直往扶南而去。   朝阳洒在一群气血方刚的男儿身上,犹如神兵再世。 第57章 庆功宴   七月半, 鬼乱窜。   扶南的气候闷热潮湿,杂草丛生的路旁埋着白骨,竟真有几分鬼节的森然感。   “龚将军, 此地不宜久留,扶南大军正朝这边追来。”   “但是前面也没有路了, 我们刚从山林里走出来,难道又要躲进去?”   “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几万大军,我们千数人,迎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这林子里毒蛇毒虫那么多,又没有吃的, 还不是死!已经有这么多人染病了, 与其憋死在这林子里, 倒不如出去与他们战个痛快!”   “都别吵了!丁副将, 通知下去,做好最后突围!”沉默许久的冷面男人终于开了口。   “龚将军,你的伤……”丁昭义担忧道。   “无妨。”龚浩宇依旧面无表情。   突围的消息传下去,军中亦是一片低迷。   “戚大人会不会派人来援救我们?”   “醒醒吧!戚淮是安王的人,他们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你还妄想她们来援救我们!”   “兴许就是他们暗中使的诡计, 才让我们正面遇上扶南大军, 正好借扶南之手除掉我们……”   “够了!”一道冷厉的声音打断了几个小兵的对话,“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传播谣言,动乱军心,该当何罪?”   那名小兵赶紧跪地认罚。   龚浩宇嫌恶道:“大家团结一心,方有突围的生机。这条线路乃本将先行选择,与戚淮、安王等人无关, 事已至此,能救命的只有手上的武器。大丈夫生于天地,自当行顶天立地之事,马革裹尸是吾辈最大的荣耀,今日我等一同杀遍扶南大军,弘扬我锦国男儿之威!”   暴雨滂沱。   雨林正经历着一场浴血酣战。   雨水冲刷着鲜血,在地上汇成一道血河。   一身血气的高大男人杀红了眼,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雷声雨声交织着,仿佛在奏一曲悲壮苍凉的哀歌。   “活捉他们的将领!”   龚浩宇心中冷哼一声,紧握着手中沾血的剑,“有本事便来!”   扶南被锦国吊打,还有一名皇子被扣押在锦国,现在生死未明,扶南大军自是要拿倒霉鬼出气。   这个倒霉鬼显然就是眼前的龚浩宇。   龚浩宇和裴钧在这轮战役中表现得最为英勇,伤扶南将士最多。   裴钧没有被他们遇上,就只能抓这落单的龚浩宇了。   龚浩宇也算是锦国的一名大将,到时候若能以此人换回皇子,亦算不错。如果换不回,就杀死人以泄愤。   龚浩宇手臂上有伤,对方觑准他的伤势,不断朝右侧攻去。   龚浩宇已经麻木,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有无尽的杀戮。   他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但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就这样倒下……   “龚将军!”丁昭义赶紧突破重围,过来相帮。   龚浩宇后背又添了新伤,这么多人围困他一人,就算再勇猛也经受不住。如果龚浩宇倒下,那他们将会更加溃不成军。   丁昭义咬牙,与龚浩宇背靠背,一起对付围困上来的敌军。   敌人杀之不尽,暴雨也仿若没个停歇。   众人都杀红了眼,锦国士兵已显疲态。   龚浩宇和丁昭义皆是强弩之末。   当真便要死在这里了吗?   丁昭义一抹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心中生出几分悲凉。   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起。   接着便是几声突兀的响声,那种响声难以形容,像是银瓶乍破。   扶南士兵每每听到这种声音,便不由得想起锦国的炮台,连带攻击之势也变缓了。   “不好,安王亲征!我们被包围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扶南将领一刀将那人砍死,“不可听信谣传!先将这群人掳走!”   然而枪声依旧接连不断,甚至越来越密集。   雨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安王带着炮弹来了!安王带着炮弹来了!!”   扶南士卒在锦国手里吃了不少亏,听着炮弹就害怕。   被炮弹击中之人死无全尸,就算没有被击中,被其威力波及,伤势也远比刀伤剑伤惨,像灼烧之伤,最难愈合。   消息一经传出,扶南军心涣散,不多时便自乱阵脚。   “真的是安王来了吗?”一名锦国士兵不敢置信地问道。   龚浩宇也不敢相信,不过转念又觉得也不难理解,安王追来既可以杀扶南立功,又能……除掉他们!龚浩宇一言不发,依旧手握宝剑,与敌人厮杀。   丁昭义非常肯定地回应了一句:“是安王爷来了!不可大意,先一起冲破重围!”   战圈外围,一群神兵犹如天降,枪声不绝于耳,那些扶南士兵提着刀剑还没有冲过去,便被子弹击中,倒地不起。   号角起,战鼓擂,旌旗飞扬在雨中,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势如破竹。   “能一睹楼将军战场上的风采,此生足矣!”戚淮一脸崇敬。   “楼公子也不错,果然虎父无犬子。”萧牧接了一句嘴。   大概是想起了昔日的峥嵘岁月,楼朝渊这次主动请缨,顾君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这一站便交给楼家父子指挥。   英雄就算暮年依然是英雄,扶南很快便被他们压制得全无招架之力。   地上已成尸海,血水浸染了土地。   “撤兵!”扶南将领眼看情况不对,已经完全失势,赶紧发出撤兵信号。   “将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没法撤退!”   天色将暮。   战鼓声歇。   扶南全军覆没。   龚浩宇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的手臂麻木到快要握不住手中宝剑,雨水和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安王骑着一匹骏马,正朝他这边走过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概是知道挣扎无用,他的心此刻竟然一片平静。   也好,死在他手上,总比被扶南侮辱虐杀好。   至少安王也算是替那些战死的士兵报了仇。   青霜奔到龚浩宇和丁昭义面前停下,顾君瑜翻身下马。   这两人都受了很重的伤,龚浩宇的伤势更严重些,已经到了需要丁昭义扶着才能站稳的地步。   就在顾君瑜上前时,那龚浩宇突然双膝跪地,将染血宝剑捧于手中,恭敬呈上。   “安王爷,末将愿以死谢罪,恳请安王放过其余诸人!”他偏过头,难掩苍凉和羞愤,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放弃尊严。   顾君瑜怔了下,随即赶紧将之扶起,“龚将军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这次兵败亦非你错,谁也没料到扶南有这么多援兵。”   龚浩宇有些茫然,他当然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是景王亲信,安王当真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顾君瑜没再理会他的诧异,只对身后人道:“军医何在?赶紧上担架,安置龚将军等人就医。”   龚浩宇心情复杂,他很快又意识到安王正搀扶着他,赶紧说:“末将身上脏,王爷不必相扶。”   顾君瑜强势将他扶住,“龚将军宁死不屈,一路和扶南大军厮杀至此,正是我锦国的英雄,何必这般妄自菲薄?你身上伤势很重,不要乱动。”   龚浩宇:……   丁昭义见状道:“多谢王爷谅解之恩!还是让末将来扶龚将军吧!”   好在这时已有士兵抬担架过来,将龚浩宇放在了担架上。   他脑子有些混沌,竟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现实。   如果是景王,他会怎么做?   最正确的做法大概是把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全部斩杀,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正好可以推到扶南国的头上,又可以铲除他们这些敌党……   龚浩宇及其部下的遭遇确实很惨,龚浩宇有将近三万的人马,结果现在连三千都不到了,而且多数都已身负重伤。   不过扶南国在追击龚浩宇的过程中,也损失了一两万的兵力,不得不说龚浩宇确实是个猛将。   毕竟这是扶南国的境内,敌方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龚浩宇还能挫伤对方,凭的是智慧、勇猛和多年经验。   他们这一路寻找过来,顺便拿下了扶南国大大小小五六座城池。   不过顾君瑜已经下了军令,入城不得烧杀抢掠不可屠戮不可扰民。   萧牧、裴钧等人带兵严明,也没有士兵敢来撞枪口。   顾君瑜在每座城池留了驻军,剩下的人便赶回黔州。   这次扶南基本上没了再兴风作浪的能力,西南边境可以高枕无忧。   京城收到捷报,安王率几千兵马深入扶南,灭了扶南大军,斩杀了对方将领,救下龚将军,并占领了扶南国五六座城池。   这些消息在京城掀起千翻浪,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   景王府。   锦衣青年怒不可遏,“那顾君瑜何德何能,还能率军打仗,这话说出去也有人信?!”   吴燕青也深感棘手,“王爷,现在不是生气也没用,安王立下如此军功,若是朝中之人皆信,那便对我们十分不利。”   景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龚浩宇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也失手了?”   “王爷,我们暂且不要怀疑浩宇,我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王爷的事。龚将军的失败只怕是计,是想离间王爷和将军,王爷千万不要中计。”吴燕青提醒道。   景王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桌岸边,“本王知道,本王没有怀疑他。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安王手上无兵权,却带头领兵打仗,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王爷不妨去找恩公聊聊。”吴燕青提示他。   谈到汪太师,景王又不免叹了一口气,他外公最近卧病在床,年纪大了,怕是到天年了。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长信侯府。   “娘,安王当真打了胜仗?那姐姐会不会回来?”陆雨彤问。   “此事我怎知晓?不过他们想回来应该也没有那么容易,今晚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回来的。”   “但是我听说龚将军吃了败仗,还被安王救了,会不会龚将军也被安王收买了?现在安王的风头这么盛,皇上又没有重新立太子,会不会还想着立安王?”   王氏有些不耐烦,“这种事谁说得准?太子被废,想要再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也别关心这些了,你马上就十七岁了,这婚事还不定下来,就要混成老姑娘了。”   “我说了不想嫁到汪家。”   “恒王亦非良人,明贵妃定然不会点头答应。”王氏道。   “为何?”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与老夫人已经商量好了,会择日和汪家说定这门婚事。”   陆雨彤顿觉委屈,“你们给陆沉菀选的就是太子,给我选的就是个纨绔,我横竖比不过她!”   王氏心中也烦,“陆沉菀的婚事,由不得我们做主,是明德皇后早就定好的。懂事点,别去外面丢人现眼。”   好在太子被废了,不然等陆沉菀成了太子妃,对她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王氏现在也担忧安王翻身,要是安王重回京城,陆沉菀的身份肯定也会很不一样。   更别说在百姓的传闻中,安王与陆沉菀之间关系还不错,陆沉菀得宠肯定会报复她们。   随着一年年的推进,新得的杂交品种越来越多,要从这些品种中筛选出有用的,是一件很繁杂的事情。   陆沉菀现在每天要跟进的数据量也非常庞大,要做的事情多了,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   没有顾君瑜的日子倒也很充实,就是累了点。   陆沉菀站在红薯地里,放下手上的炭笔,对身后之人道:“红儿,把锄头递给我。”   地里那些有病变的红薯得挖掉,安王说这种的性能差,不适合推广,可以早些排除掉。   背后之人却半天都没有反应,手上的笔和纸反而被拿走了。   陆沉菀本来就被太阳晒得热,有些烦躁,不由得皱了眉头,“你这丫头,在做什……”   她转头,对上的却是一张温润儒雅的脸。   “王爷!”   陆沉菀的眼睛像忽然照进了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顾君瑜拉她入怀中,“竟然这么认真,记录得这么详细,菀菀果然厉害。”   陆沉菀贴着他的胸膛,抬头看着他,颇有几分骄傲地说:“我也会写报告了,而且今年的水稻几乎都很高产,还有兰花开花了,出现了很多新品……”   顾君瑜看她津津乐道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嗯,我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当然是最棒的。”   陆沉菀察觉到远处的田埂上有人,便轻轻地推了推他,“好了,别抱了,有人看着呢。”   “我抱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妥?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让他们羡慕羡慕。”   “你……”陆沉菀红着脸,眼中却带了笑意,“不知羞!”   “这就羞了?”顾君瑜微微挑眉,带了点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回来就莫名背了这个骂名,我是不是该做点真正不知羞的事,才不至于冤枉呀!”   陆沉菀:……   远处高大的梨树下,一双目光静静凝望着远处打情骂俏的一对璧人,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裴将军,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可是想吃梨?”戚淮一脸笑意,伸手摘了一只梨给他,“安王这里的果子味道最独特,你尝尝。”   裴钧看着手上的青皮梨儿,咬了一口,味道确实清甜爽口,可终究还是比不过记忆中将军府的酸梨。   戚淮自己也啃了一只,瞟了一眼田埂上手牵手漫步走着的安王和安王妃,感慨道:“要是天下有情人都能像安王和安王妃这样,那该少了多少遗憾呀!其实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像安王这样,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得敞开来说,有困难一起面对,这样才经得住风雨。”   裴钧不语,拿着未吃完的梨,转身离开。   今晚将会在庄子举办庆功宴。   顾君瑜去洗了澡,收拾完后见陆沉菀还坐在铜镜前,红儿和百合两人正在帮她梳妆打扮。   顾君瑜走过去,站在镜前打量着她。   陆沉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王爷站在这里等着作甚?”   “想学那张敞给夫人画眉。”   陆沉菀的脸一下就红了,红儿和百合都偷着笑,百合道:“既然王爷想给王妃画眉,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两个丫鬟当真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顾君瑜和陆沉菀两人。   陆沉菀嗔怪地瞪他一眼,“明知那两个丫头鬼精灵,王爷还在她们面前开我玩笑。”   顾君瑜坐到她面前与她平视,笑道:“我哪里和你开玩笑了,我是没忍住真想试试。”   他拿起画笔,抬起她的脸,认真替她描眉。   没办法,惹了小姑娘生气,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上。   陆沉菀的眉形长得很漂亮,是标准的柳叶眉,温温柔柔的。就算不用描,也一样动人。   窗外正值黄昏,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洒了一些在房内,给屋内的气氛增加了几分暖昧。   小姑娘现在出落得越发出众,肌肤吹弹可破,肤色白里透红,一双明眸总像烟笼雾绕般,勾人得紧。   陆沉菀垂着眼皮,但因被顾君瑜抬起了下巴,她依然能够从眼缝中清晰观察到眼前人。   此刻的安王其实很专注,视线一直落在她的眉上,给人一种他并不是开玩笑或者随便逗乐的直觉。   陆沉菀秉着呼吸,但安王的气息却喷洒在她的脸上,不算灼热,像春日的暖风,带着一种冷杉的雅香。   “可以了,看看可还满意?”顾君瑜放下眉笔,扳过她的头,让她看向镜子。   陆沉菀飞快地瞟了一眼铜镜,却见镜中之人面红耳赤、眉目含春,一副勾人的情态……   这……就是自己?!   她的表情渐渐收敛,最后变成一副淡漠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怎地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顾君瑜看她变了脸,便笑问道。   陆沉菀:“……”   顾君瑜勾起她的下巴,让她偏过头正对着自己,“嗯……很漂亮,就是嘴唇有点干。”   陆沉菀感觉自己被挑剔了,她轻轻舔了下唇,唇干吗?没有吧?   “我涂点唇脂就好。”陆沉菀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帮你。”   顾君瑜说着,凑上前吻住了两片唇瓣。   一吻过后,两人皆已勾起了一些火,顾君瑜按着她的唇瓣笑道:“这样就不干了。”   陆沉菀:“……王爷懂得真多。”   今晚庄子灯火通明,众将士皆大欢喜。   庄子上的名厨做了很多丰盛的晚餐,还有各类糕点瓜果等。除了兰家送来的百花酿、桂花酿和梅子酒等,也有北境的烧刀子,以及庄子上的葡萄酒。   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龚浩宇和丁昭义坐在角落,却有些心不在焉。   丁昭义倒还好,旁边坐着个自话自说的沈笑,两人偶尔会搭讪几句,龚浩宇便显得心事重重了。   “龚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我们虽然也有折兵损将,但我们也占领了几座城池,王爷都没追究,你不必放在心上。”沈笑倒了一杯烧刀子,递给龚浩宇,“在下敬龚将军一杯。”   龚浩宇看了他一眼,沈笑脸带笑意,任由他打量。   片刻后,龚浩宇才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龚将军果真豪爽人,在下仰慕将军许久,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和龚将军同饮一壶酒,没想到今日却能与将军这样把酒言欢,也算是我们的缘分。在下再敬龚将军一杯!”沈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   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龚浩宇心中苦闷,便陪沈笑一起喝了。   沈笑又叫上丁昭义一起喝,都是沈笑说得多,丁昭义偶尔说一句,龚浩宇全程像个哑巴。   酒过三巡,不少人都醉了。   龚浩宇也有些微醺,北境的烧刀子果真名不虚传,比起百花酿葡萄酒不知烈多少倍。   他暗中看了安王一眼,安王正被楼星承和戚淮劝着酒,他一边和那两人喝酒闲聊,一边给旁边姿色妍丽的女子剥着榛果,动作熟稔自然,一看就是常做这种事。   这样的画面让龚浩宇觉得有些荒唐,完全无法想象那个人是安王。   安王还是个少年太子时,龚浩宇就认识他了,在他的印象中,太子是个刻板天真之人,循规蹈矩,十分守礼,还有些优柔寡断,不然也不可能被人利用了。   而现在座上那人却风流蕴藉,不拘小节,能知人善任,处理战后问题时也有条不紊,丝毫不拖泥带水。   “龚将军为何一直偷看王爷?”一道带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龚浩宇面色冷漠,沈笑又笑道:“两位将军不必耿耿于怀,王爷是个仁善智慧之人,救两位将军实乃安王之意。安王那日对众人言道,你们先是锦国之栋梁,其次才是景王亲信,你们遇险是因我们共同抵御外敌,而非彼此党争内讧。做人做事得对得起心中道义,不要被狭隘的忠义蒙蔽双眼。”   龚浩宇垂眼喝了一口酒。   丁昭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沈笑又道:“我知王爷留你们在庄子养病,便问他是否想拉拢你们。你们知王爷怎么说?”   龚浩宇和丁昭义都没有回话。   沈笑道:“王爷说,留你们在符阳,是因为你们身上的伤太严重,不能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你们有家人在京中,他从没有想过要为难你们。你们并没有做对不起景王的事情,他若是拉拢你们,反而陷你们于不义。只要彼此心中有国有民,各为其主也能做到殊途同归。唉,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就不说这些了,来,我们继续饮酒,不醉不归!”   龚浩宇和丁昭义端起酒杯,发现这烧刀子真他娘的烈,从喉咙一路烧到肠胃。   “王爷,你和王妃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我们都还惦记着呢!现在楼将军都到了,扶南那群蛮夷也被我们赶跑了,这不大家都空了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选这几天吧!”萧牧喝高了,扯着嗓门问顾君瑜补办婚宴的事。 第58章 进京   大庭广众之下被起哄, 陆沉菀的脸已红成一片晚霞。   顾君瑜倒是面不改色,“此事我欲定在八月十五,大家不要急, 这顿酒肯定是少不了你们的。请给我一些时间准备,我希望能给王妃一个有意义的婚礼, 即使当我们老了,回忆起来依旧美好。”   他说得十分坦然,也带了几分郑重,还不忘将陆沉菀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安抚和袒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陆沉菀头也不敢抬, 只觉得脸烫得厉害, 但是心中却又像裹了蜜一般。她有些口干燥热, 顺手端起离自己最近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这……这不是西瓜汁,这是安王刚刚喝过的葡萄酒!   这下她更热了。   顾君瑜接过她手上的酒杯,把一旁的西瓜汁递到她手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你是我的王妃,不用这么害羞,来, 抬头看看他们羡慕的样子。”   他的声音漾着笑, 豁达又自信,还带着一点点不正经的调侃。   陆沉菀偷偷娇嗔地瞪他一眼,眼中波光流转,甚是勾人。   顾君瑜唇角的笑意更浓。   萧牧是个急性子,喝醉了就口无遮拦,“王爷,你这也太磨叽了!去年王妃生日便说起, 半年多都过去了,从春天推到了秋天,我都替王妃着急。”   “萧大人,有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妃和楼将军都没有说话呢,你瞎掺和些什么?”沈笑接过话头。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楼星承:“你们有所不知,王爷是在憋着发大招。”   “发什么大招?”戚淮好奇。   “你们一个个都少说两句,一会儿把本王的王妃给吓跑了,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众人纷纷表示不敢惹。   陆沉菀非常后悔来参加这个庆功宴,本来就是他们一群大男人的事儿,安王非要拉着她来凑热闹。   楼朝渊亦是高兴,捋着山羊胡子笑道:“王爷想得周到,留点时间准备充足一点也好,反正也不差这一个月。”   和楼朝渊同桌而坐的裴钧也深表赞同。   其实顾君瑜也想尽快补办婚礼,他一开始想着春日花卉多,可以布置很漂亮的现场,不过为等楼朝渊耽搁了,而后又发生了战争,便推到了现在。   毕竟这是他与陆沉菀真正意义上的婚礼,上次拜堂的人都不是他,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顾君瑜想尽可能办完美。   恰好现在正是秋收季节,顾君瑜的育种工作在收尾,也有很多事要忙,实在不适合在这两天布置婚礼现场。   众人都知晓安王宠爱安王妃,便也不敢将玩笑开得太过,见好就收,又各自喝起酒来。   丁昭义有些讶然,安王行事也太离经叛道了吧?更奇怪的是,满堂竟无一人觉得不妥……   “王妃和王爷要办婚事?”   沈笑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去年王妃生辰,王爷喝醉了酒,非要说之前的婚礼办得不好,闹着要给王妃补办。当日王爷还当着众位宾客的面给王妃单膝下跪,恳求王妃嫁给他。”   龚浩宇:……   丁昭义:……   沈笑扬起那双精明的狐狸眼,总结道:“安王浪漫起来,天下没有第二人能比得上。”   龚浩宇抬头扫了一眼主位上的两人,确实肉眼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恩爱。   这样的安王很陌生,难以和记忆中那个恪守礼节、迂腐呆板的太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的变化当真能有这么大吗?   击退扶南大军,众人皆大欢喜,觥筹交错间,劝酒声不绝于耳。   有人借着酒胆过来给陆沉菀敬酒,“安王妃,你巾帼不让须眉,我们兄弟几个敬你一杯,我们干了你随意!”   这几十人正是萧牧的亲信,也是上次护送顾君瑜、陆沉菀回县城,遭遇向浩楠追杀的侍卫。   他们知晓如果当日不是陆沉菀帮安王挡了一箭,安王只怕生死难说。   这群人多是生长于京城,家境也都马马虎虎,骨子里便有了几分傲慢。因安王之故,他们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晃几年便过过去了。   起初他们多少有些不屑安王和安王妃天天与庄稼果木打交道,偏偏安王还喜欢指使他们帮着做地里的活,如今再看这两人给符阳乃至整个黔州带来的变化,这群傲慢的侍卫也算是心服口服。   今晚他们借着这个机会来敬酒,虽是带着几分别扭,却也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陆沉菀倒也大方地端了一杯桂花酒,“我也感谢各位当日拼死相护,刘总管,从我的库银给各位壮士一人赏十两银。”   那群侍卫哪敢要呀,姚侍卫当下就谢绝了。   顾君瑜扫了他们一眼,“既然是王妃有赏,你们就拿着吧!”   那日这群侍卫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也算是他们应得的嘉奖。   “还不快谢过王爷和王妃!”萧牧提点道。   姚侍卫等人赶紧道谢。   陆沉菀饮了两杯酒,酒劲渐渐上来,脸颊泛着红,那双眸子也跟着变得妩媚……   顾君瑜一看她这情态,便知道她醉了,起身打算离开。   萧牧那个没有眼色的钢铁直男,非常不满道:“王爷每次都喝到一半就逃,太不够意思了!今天说好不醉不归,你又要走……”   顾君瑜眉梢微抬,“王妃醉了,本王自当以王妃为重,你们没有家眷,慢慢喝。”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楼星承:“……得了,抱着你的王妃走!”   顾君瑜去扶陆沉菀,“可还能走?”   “能。”陆沉菀作势起身,结果还没站起,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顾君瑜不禁失笑,将她拦腰抱起,直接离席了。   后知后觉的萧牧一拍大腿,“我怎么觉得王爷像个妻奴?”   楼星承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有的人奔三了还打光棍也是有道理的——天生缺根筋。   戚淮了然地笑笑,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也有些想家了,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呀。”   顾君瑜离开之后,众人继续豪饮,不过龚浩宇和丁昭义这一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们没去敬酒,只有沈笑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戚淮朝龚浩宇看了一眼,提着酒壶,拿着杯子走了过去。   听雪院这边就安静多了,只有蛐蛐的虫鸣声。   顾君瑜将她放在床头,垫了一只靠枕在她后背。   陆沉菀扯了扯小绣襦,似乎很不舒服。   这种小绣襦与后世的吊带有些类似,被她无意一扯,春色便藏不住。   顾君瑜的喉结滑动了下,“怎么了?”   “闷、热。”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酒量不好,还贪杯,这不自己找罪。”   “是这里挤压得疼,出不了气。”她再次扯了下身上的襦裙。   顾君瑜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出不了气了,小姑娘终于长大,身材也不像以前那么干瘪,而是越发玲珑有致。   这身衣服是去年的,现在穿上确实有些不合身。   “不合身就脱了,以后别穿这衣服了,我明天带你去谢家布庄重新做几套。”顾君瑜说道。   “王爷帮我脱,我够不着。”陆沉菀软绵绵地靠着床头。   顾君瑜凑上去,替她解带。   室内的灯火一片暖昧,空气中似乎都散发着旖旎香味儿,勾得人浮想联翩。   “王爷。”   “嗯?”   “我好像更热了,身体很难受。”   顾君瑜眸色一沉,将绣襦脱下,“正好,我也很热,我们换种办法降温。”   *   接下来便是秋收,今年庄子上不缺人手,而且经历过生死之战后,大家形成了空前的团结,萧牧的人再也不抱怨农活累苦,甚至还主动结队来帮忙。   不仅如此,今年的杂交水稻育种完成,稻田里的稻穗长得特别好,戚淮等人都惊喜连连。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批稻种明年便可以拿去播种,而且产量会比现有的稻谷品种翻番。   龚浩宇身上伤势严重,最近还在养伤,他心中也十分纠结,成日都心事重重,再加上他的面相本来就长得很凶,小兵和下仆对他都避而远之。   “龚将军有心事?”丁昭义问道。   龚浩宇没有回答。   丁昭义知道他是个闷葫芦,不会回答这种感性话题,便转而谈正事:“不知龚将军打算何时离开?”   龚浩宇这才开口:“安王的喜酒喝了就走。”   “我们这次损兵折将,也不知回去怎么对景王交代。”丁昭义满面愁容。   他抬眼望向远方,地里和山上都是正在忙着收割的人,如果不是亲见,他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些场景。   萧牧竟然带头帮安王秋收,看着那些用惯刀剑、杀伐果断的将士改握镰刀,担箩筐晒稻谷,还忙得不亦乐乎。   荒唐中又透着一种祥和、安宁,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停留在这里。   远离那些杀伐、纷争和权欲。   “我原以为像萧牧这种满心只顾自身利益的人,在这里待两三年,要么变得颓靡,要么变得暴躁,没想到……我反而有些羡慕起他了。”丁昭义颇有感慨。   也不知龚浩宇有没有在听他说话,龚将军最近沉默得有些可怕。   “两位兄台在这里聊些什么悄悄话?”一道带着调侃的话插入。   丁昭义回头看了眼来人,客套地打了声招呼:“原来是沈公子。”   “两位没事的话,不妨和我一起去山上走一圈,看看山上的风景。我听李大夫说你们的伤需好好调养,适当的走动可以帮助你们恢复伤势。”沈笑那双狐狸眼总是像带着笑一样,虽然是一副精明算计的笑,不过倒也不讨人厌。   丁昭义也有心去山上转一圈,听说安王种了几个山头的花木,蔚为大观,经常都有文人墨客慕名而来。   走过田间,站在山头,方知传闻非虚。   安王的庄稼是长得最好的,就连花木也不例外。站在山上,满目都是漂亮的花海,山风徐来,芬芳扑鼻。   丁昭义看得傻了眼,“这些全是安王最近几年才种的?”   “这一片以前是荒山,跟黔州其他荒野没什么区别。”沈笑道。   “安王确实很厉害,不过安王很喜欢月季?”丁昭义有些好奇,这片山头种得最多的就是月季花,就连正当季的菊花都没那么多。   这些月季长势喜人,开出的花朵色泽不一,其中以粉白色、粉色和白色最多,还有一些浅蓝色、鹅黄色、深红色等,光是这些缤纷漂亮的色泽,便足以让人惊叹。   不过喜爱月季之人不多,其受欢迎程度远不如梅兰菊等。   “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了,我想安王肯定另有妙用。”沈笑若有所思地说。   “这一株树上就能开这么多种颜色,想来便是安王所言的嫁接术了。”   “并不全是嫁接,听闻还用了杂交术,你若是感兴趣,可去向安王请教。”沈笑道。   而就在这秋收之际,河阴发生了□□,因受灾而无家可归的流民聚在一起,落草为寇,已经抢占了两三座城池。   此事传到京城,皇上勃然大怒,派了官员前去镇压,派去的官员正好是汪氏门生。   是夜,老皇上招褚文渊、陆太傅、恒王等入宫,聊了一个晚上。   三日后大朝,老皇上让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这次抗击扶南立下功劳的将领。   褚文渊上奏皇上,安王深得民心,有仙人相助,在黔州抗震救灾、惩治贪墨、抵御外敌、教民稼穑,当入京领赏。   褚文渊一席话惊起千淘浪。   朝中大致分两派:一派指出安王越俎代庖,不该他管的事儿他要管,借着攻打扶南之势壮大自己的实力,其用心不得不防;另一派则指出抵御外敌乃每一个有志之士当为之事,何来如此多阴谋诡谲?   两派官员争执不下,最后老皇上搬出死去的明德皇后,打了一番感情牌,强势定下了招安王回京的诏书。   景王府,山雨欲来。   锦衣青年面色阴沉,近日的烦心事在他眉间落下了一道皱褶,“龚浩宇可有什么消息传回?”   吴燕青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如实回答道:“龚将军在安王的庄子上养伤,听说安王八月十五会办酒宴。”   景王抓起桌上的白玉杯愤怒地砸在地上,“好啊,开始抢我的人了!”   “王爷千万不要中计,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吴燕青安抚道。   其实他现在也没了最初的底气,龚浩宇此人重情义,有一套死板的原则,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安王肯定对龚浩宇做了什么,不然龚浩宇不可能在安王的庄子上住下。龚浩宇和安王以前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没理由住在安王的庄子里。   也许从安王亲自领兵去救龚浩宇的时候,龚浩宇就落入对方的圈套中了。而很显然,安王这一招收揽人心起了效。   不过龚浩宇也跟着景王这么多年了,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安王给收买吧?   吴燕青在心中盘算着,倒是对安王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很想看看安王是怎么收买那么多人的!   眼下的处境对景王非常不利。   汪太师老了,卧病在床;景王的人脉又有一部分被分去河阴镇压乱贼……   所以,皇上才有机会重掌大权,力排众议,和景王分庭抗礼。   如今看来,安王入京已成定局。   最为棘手的是,如今安王的兵力只怕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了,能在短短时间把扶南打得溃败而走,安王私下肯定养着私兵,没准数量养得比景王麾下还多。   路上暗杀安王的计划也是行不通的。   长信侯府。   “老夫人,我听说姐姐要回来了,可是真的?”陆雨彤今日路过书房,听见陆依霖和陆太傅说起这事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夫人道:“皇上要招安王回京,不过你放心,她就算回京,也不会回我们府上住的。”   不过这话还是没有安慰到陆雨彤,她看了老夫人一眼,“奶奶,你说皇上为什么突然招安王回京呀?安王不是因为造反被废了太子之位吗?你说他以后会不会重新被立为太子?”   老夫人现在也有点愁。   要是安王重新被立为太子,那陆沉菀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太子妃……这事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她拍了拍陆雨彤的手,“他是有罪之身,重立太子哪有那么容易?你一个姑娘家,就别管这些了,你娘给你的嫁妆可还有什么缺的?”   “我想要城西的梨花园,爹爹不肯给我,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我都要出嫁了,那个游园就算当作是我的嫁妆,难道他也不舍得?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呀?当初姐姐出嫁,他还给她张罗那么多嫁妆,结果全被抄了,他也不心疼,给我就心疼!”   陆雨彤觉得委屈,一股脑儿说了一大篇,眼泪都直往下掉。   夫人听着那个游园,就气不打一处来,“好了,你别哭,回头我找你爹说去。”   忙碌了半个多月后,稻谷终于收完了,顾君瑜也将得到杂交稻种全部储存好,等到明年春耕季节就可以推广给百姓。   山上的月季开得很不错,这些花可都是他培育了几年的心血,不过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   他现在就等着楼星承那边加快进度制造烟花,既然要追求浪漫,当然要贯彻到底。   他要给小姑娘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没想就在顾君瑜开始张罗婚礼的时候,京城来圣旨了,要他即日回京。   最高兴的莫过于萧牧,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三年,他终于可以回到京城,重新回到皇上的身边。   “王爷这次千万不能再拖了,我们明天就准备出发吧!你要重新补办婚宴,我们回到京城办,皇上和陆大人也该到场,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完美无憾。”   萧牧极力劝说顾君瑜早日回京,上次就是因为顾君瑜一拖再拖,害得他们在这鬼地方呆了三年多。   戚淮也赞同萧牧的说法,这么热闹一件事儿,可以少了陆依霖那只渣孔雀,但是不能少了皇上啊!   楼朝渊对此也没有意见,回京去办,正好可以膈应长信侯府那群伪君子,他何乐而不为?   顾君瑜想着书中小姑娘的结局,他也没有反对,是时候替小姑娘出口气了。   不过去京城办婚礼,他要搬走的东西可就多了。   幸好这次和扶南交战,他们缴获了不少马匹,正好可以用来运送物资。   顾君瑜让人将月季玫瑰全部运走,同时也带了一些其他花卉,以及已经制成的烟花。   这次回京城,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回到符阳,除了带物资走,也要把相关的人才带走。   温、兰、谢三家有意跟着安王去京城发展商行,顾君瑜对此也十分欢迎,尤其是温家。   现在温家手上掌握着比较成熟的玻璃制造技术,而他去了京城之后,还是想再建一个玻璃温室,继续追求他热爱的事业。   谢家裁缝不错,顾君瑜给她们提供了婚礼的设计样式,还需要她们继续缝制没有完成的婚服。   抱朴子和青莲道长也同行,这两人一直处在楼星承的监视下。好在他们也聪明,只管办事拿钱,其他都一概不问。   八月初七的清晨,一群浩荡的队伍从符阳县出发,北上前往京城。   符阳百姓抹着泪送了一路,妇人、姑娘等塞了不少东西给安王和萧牧等人。   最受欢迎的当然属安王,其次便是萧牧,毕竟萧牧在这里当了几年的县令,处理的都是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情。   在城门口的时候,一个老人杵着拐杖来到萧牧面前,“萧大人,我知道你喜欢吃酸果,是我家种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请萧大人不要嫌弃,你永远是符阳县的父母官。”   顾君瑜怀揣着一堆百姓送的东西,邀着青霜走到萧牧面前,“你们别送了,你们再送的话,你们的萧大人今天就没法走了,都回去吧!”   百姓们这才退到路旁,让他们出发。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顾君瑜眼尾稍扬,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看向旁边的萧牧,“唉哟!我们的萧大人怎么哭了呀?”   猛男萧牧立刻炸毛,“王爷别乱说!”   顾君瑜:“我这不是看你眼眶有点红……”   萧牧:“……那是眼睛进沙了!”   顾君瑜笑得儒雅风流,“我还以为是萧大人舍不得这里呢!看来是我误解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萧大人竟然这么受小姑娘们欢迎。”   萧牧憋红了脸,面部线条绷得很紧。   陆沉菀骑着青骢马绕到顾君瑜旁边,“王爷,我们去前面,把这些东西放到车马里去吧!”   顾君瑜点点头,和她走到前面。   陆沉菀和他一起下马将东西放进车里,说道:“萧大人面皮薄,王爷干嘛非要说出来,弄得他多尴尬。”   “嗯?”   “王爷怎么了?”   “心口有点痛。”   陆沉菀不明就里,又担心他真的有什么事,便问:“怎么回事?要不让李大夫看看?”   顾君瑜拉着她钻进马车,“李大夫治不好,你才治得好。”   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陆沉菀有点慌,“王、王爷想做什么?这是马车,外面有人。” 第59章 春风得意   “我倒是没发现, 原来你还挺关心别人的。”顾君瑜幽幽道。   陆沉菀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儿,反问道:“我关心谁了?”   顾君瑜挑着眉,语调拖得很长, “萧大人的脸皮薄,连玩笑都开不得。他开我玩笑的时候, 怎么不见你护着我?”   陆沉菀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安王会因为这种小事吃醋,这从天而降的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陆沉菀简直哭笑不得,“我今儿到底哪里得罪王爷了?我还没说整个符阳城的姑娘哭着送你,还赠你这么多东西!王爷这么受欢迎, 关心你的姑娘这么多, 多我一个不多, 少我一个不少。”   说到后面, 心口还真有些酸酸的,便转过身去,摆明了拒绝交流。   顾君瑜的心情莫名好转,他去扳陆沉菀的身体,不过小姑娘动了气,就是不肯转过身来。   顾教授终于知晓何为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下玩脱了。   他沉吟了下, 索性直接将陆沉菀抱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你……不要脸,放开我!”这个姿势让陆沉菀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要起来。   “要你就够了,要脸做什么?”果然老男人骚起来就是这样没边。   陆沉菀挣不脱他的怀抱,只好气鼓鼓地瞪着他。   不过她自以为的凶相落在顾君瑜眼中却成了萌态。   “真生气了?”   陆沉菀没作声。   “看来你的眼神不太好,明明送我东西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娘大叔, 怎么在你眼中就成了年轻姑娘?这些东西是他们的一片心意,我会让戚大人拿去分了。”   “而且……”顾君瑜顿了顿,在陆沉菀唇边印下一吻,“对我而言什么都可以少,只有菀菀不能。”   陆沉菀红着脸,语气嗔怪:“净说些羞人话。”   “是真心话。”顾君瑜纠正道。   这一路北上,他们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京城。   听闻安王回来,全京城都在翘首以待,毕竟安王是最近几年话题度最高的人物。   来往的游客商贩们提及安王此人皆是赞不绝口,仿佛不将安王吹嘘一番,都会显得自己不够与时俱进。   安王会造玻璃、会造□□、会做蛋糕,能在冬天种出夏天的菜,能让桃树结杏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快看,安王进城了!”   “好壮观的队伍!”   朱雀街,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只见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城门走来,走在最前方的正是骑马的戚淮和萧牧,两人脸上都带着意气风发的笑。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十多名亲信,个个都人高马大,朝气蓬勃。   他们之后则是一行马车队伍,车上载着的是一盆盆绽放得极尽妍丽的花卉。   “前面的是萧大人吧?他竟然也回来了!”   “萧大人在这次战争中立了大功,回来肯定是封赏的。”   “这些马车上装的一箱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谁知道呢!应该是抢来的金银珠宝吧,扶南国遍地都产黄金宝石。”   “啊!那些花好漂亮!那是月季吧?”   “你看那盆开了好几种花!还是七彩的!那是天上的仙草吧!”   “我听说安王得了仙缘,不然他的月季怎么可能开七种颜色?”   “安王怎么还没有出现?”   陆雨彤正和几名世家千金在银楼挑选头饰,忽听外面人声喧哗,“快看,快看!安王来了!”   杨家小姐好奇道:“我们也去看看!”   陆雨彤被几名同伴拉着去了外面,但见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正街路过。   “好风光!好多骏马!”   “马车上的花卉好漂亮!”   “雨彤,你姐姐是不是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我也不知道,没听说。”陆雨彤兴致缺缺。   “好奇怪,你姐姐回来竟然也不给你们长信侯府吱一声,这样你们也好接待呀!”   “不知道你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听说安王很喜欢你姐。”   陆雨彤冷着一张脸,“我也不清楚,黔州那种地方挺穷的,民风彪悍,不像京城这边讲礼数。”   “说得也是,再漂亮的美人在那种地方待过几年,只怕都跟个村妇差不多了。”   “啊!快看!那是安王爷!”   “别浪了,没看见安王旁边便是安王妃吗?”   陆雨彤几人看过去,只见秋日绚丽的阳光下,一群高大的骏马悠然走在百姓夹道的街上。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马车队伍后并列走着的三匹马,这三匹马几乎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为别的,因为这三匹马上的人实在是太过耀眼。   走在中间的那个青年温润如玉,举手投足皆是一派风流俊雅,引得两道少女脸红心跳。   在他的左边,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他的轮廓硬朗帅气,带着些漫不经意的慵懒,真真应了那句“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走在最右边的则是个又美又飒的女子,她□□是匹青骢马,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她头上戴着珠翠,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蜀绣,白色的玉带束着柳腰,肤色如雪,美若仙女。   左边的青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把中间的青年逗笑了。   中间的青年转头看向右边的女子,温柔地和她说着话,那女子抿着唇轻轻点头。   “那……那是安王!”杨家小姐眼中丝毫不掩惊艳和爱慕之色。   “安王旁边那个男子是谁?长得真俊,竟和安王不相上下。”   “雨彤,安王旁边的那个女子是你姐姐?怎么看着有点不像,你姐姐没那么漂亮吧?”   陆雨彤呆立在原地,暗中捏紧了拳头,虽然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是那个女人不是陆沉菀又是谁?   她竟然会骑马?她竟然和安王并排走在一起!   那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眼。   “我看着也不像我姐,我姐乃名门闺秀,最重礼节,岂会在外抛头露面,还和这么多男人一起骑马。”陆雨彤挤出一抹轻蔑的笑。   李小姐赞同地点点头,“说得倒也是,你姐笑不露齿,温温吞吞的,好像也没有那女子那么高。”   “那你姐去了哪里?怎么没看见你姐?”杨小姐又追问。   陆雨彤:“我怎知道?我回府去看看情况。”   “安王和安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长得也太好看了。”   “光是好看有什么用?我倒觉得最难得的是安王对安王妃温柔体贴,你看一路上安王都在对安王妃笑。我要是能遇上安王这样的夫婿,少活十年也值。”   “不害臊!你也不拿镜子看看你这样,能跟人家安王妃比吗?”   “安王身边竟然全是美男子,得不到安王青睐,从他身边随便挑选一个,也是千里挑一的好儿郎!”   “我就说京城怎么没有美男子,原来美男子都在安王身边,连那些侍卫都是一个比一个俊。”   全京城都在谈论着,艳羡着,感慨着,但也有的人如坐针毡。   明月楼的阁楼上,一身锦衣玉带的青年站在窗前,浑身散发着与这明媚阳光格格不入的寒意。   他的视线扫过街道上长长的马队,眼底一片阴鸷。   是他看走了眼,小瞧了这个废太子!   他一度以为顾君瑜是个愚昧呆板天真的废物,如果没有皇上和褚文渊等人的扶持,只怕早就死在了皇宫中。   没想到这人跌入谷底之后,竟然还能翻身,重新回到京城!   他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青年的手紧捏着窗棂,几乎要将之扳断。   他的目光掠过安王,落在了后面熟悉的人影上。   好得很呐!   连他的人也敢招揽!   “龚将军心事重重,不知在为何事担忧?”沈笑和龚浩宇并马而行,斜起一双狐狸眼笑看着对方,“让我猜一猜,龚将军可是还在败仗懊恼?”   龚浩宇的话不多,也没想过要理会身边这人。他们这一路回京,沈笑天天都黏在他身边,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   偏偏此人还一点都不识趣,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   “龚将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戚大人和王爷给皇上的上疏中,肯定了你之前的战功,也如实写了你遭遇的情况,皇上肯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龚浩宇:……   “沈公子不必再言,我从未在乎过这些功名。”龚浩宇终于无法忍受他的念叨,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偏偏沈笑像是没有意识到他的生气和厌烦,反而说道:“龚将军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想不开。”   龚浩宇:……   丁昭义:“多谢沈公子关心,龚将军没有想不开,他只是不喜欢和人说话,还望沈公子体谅。”   沈笑:“能体谅,能体谅。”   随后他又自顾自的和龚浩宇说起来。   丁昭义:…………   京城原本的太子府已经改成了安王府,顾君瑜刚扶着陆沉菀下了马,宫里的内侍就来传话了——皇上招他入宫。   顾君瑜只好跟着内侍一起去了宫中。   皇宫象征着一个国家的皇权中心,自是修建得精致壮阔。   顾君瑜走在这里,身体竟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有一种自己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错觉。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穿书了,还是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去另一个世界游历一番后又回到这里。   千秋殿内。   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从门口走来的青年,威严的脸上浮出几丝慈爱之色。   “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过来朕看看。”   顾君瑜起身走上前,目光在天子身上快速扫了一圈,眼前天子和原主记忆里的父皇竟有不少差别。   原主记忆中的皇上犹如天神,威严强大不可冒犯,原主对皇上也是满心尊敬。   但顾君瑜所见的,却是个气色不太好的中年男子,他眼中亦有为人父母的关怀。   顾君瑜扬起唇角轻轻笑了笑,“这几年让父皇担忧了。”   老皇上愣了一下,眼前的儿子变得有点陌生,不过经历这一遭,怎么可能还是以前那副少年无知的模样?   “阿瑜倒是长大了。”老皇上感慨道。   “多吃了三年饭,总是要长一些,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粮食?”顾君瑜坦率笑言。   本来老皇上心中还有些心酸,看着自己抚养大的儿子变得这般豁达,倒也收起了心中的悲伤。   “这次你立了大功,为朕扫除了西南隐患,朕百年之后也可安心去见列祖列宗。来,给朕讲讲你是怎么搞定扶南的?”   顾君瑜便将萧牧裴钧守城、沈笑游走新月诸蕃国、龚浩宇加入战斗等过程一一告诉了老皇上,也给老皇上讲了裴钧、龚浩宇兵分两路深入扶南追击残兵之事,还提及了楼朝渊和楼星承父子打下的那场漂亮战役。   老皇上听了颔首道:“没想你身边现在竟有如此多人才,看来你已掌握了用人之道。”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戚大人助我良多,裴将军心系锦国江山,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自发地保护那片土地。”顾君瑜语气诚挚。   老皇上很是欣慰,“嗯,这次你做得很不错,朕打算三日后给你设庆功宴,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顾君瑜:“父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何事?”   “我想将这个庆功宴改为婚宴。”顾君瑜直言道,“当初迎娶王妃时,长信侯府并未通知到楼家,那场婚宴后面也出了意外,而今想起来,终究还是有很多遗憾。王妃随我流放黔州,一路上对我不离不弃,也吃了许多苦头,我想重新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   老皇上看着眼前的儿子,眼中神色不明。   顾君瑜也猜不出眼前帝王心中的想法,两人不说话时,气氛竟有些凝重。   不过顾教授到底是顾教授,他很坦然地迎向老皇上探究的目光,任由对方打量。   许久,老皇上才开口:“你们的事情朕也听说了一些,你既有心补偿她,那朕便让礼部给你选个吉日重新操办。”   “多谢父皇!”   顾君瑜想起扶南国的后续问题,便又问道:“不知父皇打算怎么处理扶南国?”   “朕会加派兵力去驻守。”说完他又看向顾君瑜,见顾君瑜若有所思,便问:“你心中另有想法?”   顾君瑜说道:“我们锦国现在有多少兵马?”   老皇上说了一个数。   顾君瑜随后说:“有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扶南目前虽被折了翼,但依旧不容小觑。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想要长期控制扶南或者吞下这块肥肉,很有难度。”   “河阴现在正在发生内乱,需要兵力镇压;西凉国蠢蠢欲动,我们也不得不防。扶南的马儿虽不如草原马儿膘肥体健,但他们胜在数量多,若是我们兵力不够,他们迟早会反噬我们。”   顾君瑜所言也确实是目前锦国遇上的棘手问题,老皇上便又问:“那依阿瑜之见,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逼他们签订盟约,放弃几座城池,留来溪一座城足矣。让他们赔款,给我们上贡马匹。”   老皇上踟蹰不定,“扶南国愿意签盟?”   “沈笑与新月诸国有过往来,此人巧言善辩,可派他做使者,前去探风。扶南目前正处在政变中,无暇它顾,我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找适合扶植的皇储谈条件。”   老皇上若有所悟,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顾君瑜被他过于慈爱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他前世和自家父亲的相处比较随性,但很显然,眼前的老皇上和他前世的父亲有很大区别。   气场就不一样。   顾君瑜道:“父皇为何如此看我?可是我脸上沾了东西?”   老皇上说道:“这几年你在黔州倒是长进了不少。”   顾君瑜解释:“以前是有你庇护,离开了巢就得自己学会独立,不然今天我也没法站在这里和父皇聊天。”   “嗯,要是你母后还在,定然很高兴。”老皇上伤感地说了一句。   顾君瑜不太会安慰人,便静静地陪他沉默了片刻。   隔了会儿,老皇上又邀请他陪自己在皇宫中逛一逛,两父子又沿着以前常走的路走了一圈,缅怀过去的日子。   顾君瑜心中也感慨良多,老皇上对原主是真的有父子之情。   人老了容易追惜过去,容易伤感,顾君瑜从老皇上身上感受到了这一点。   顾君瑜在宫中陪老皇上用了午膳,两父子也交流了很多。不过顾君瑜说的主要是关乎农耕和军事方面的,老皇上听得越发欣慰。   直到老皇上困乏欲睡,顾君瑜才从宫中出来。   内侍送顾君瑜离开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安王爷一回来,皇上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顾君瑜淡淡瞟了他一眼,“皇上平日的精神不好?”   那内侍道:“自然是没有今天这么好,皇上今日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对方是奉承的话,不过倒是给顾君瑜提了个醒,老皇上的脸色确实干瘪蜡黄,人也比记忆中瘦了,不是健康的样子。   在原小说中,恒王顾云轩最后少年登基,当时年纪不出二十岁。按照这么推算下来,老皇上没两年可活了。   只不过他没有看后面的剧情,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信息,是从扉页的剧情简要中看的,书中的皇上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无从得知。   总的说来不外乎病死和意外死亡,目前得先防着病死。   安王府,陆沉菀还在清点从符阳带回来的东西。刘总管被顾君瑜留在了黔州,所以这些活目前也没有人接手。   楼家当初搬离京城的时候,考虑到楼霜雪在京城,将军府的府邸便没有变卖。这次楼朝渊回来,便没有住在安王府这边,直接回了将军府。   如今萧牧、戚淮等人都各自回了家,这偌大的安王府反而变得空寂起来,全然没了符阳的热闹。   “王妃,你都忙了这么久了,歇息一会儿吧,你要是累坏了,王爷可要心疼死。”百合劝说道。   陆沉菀瞥了她一眼,“看来我当初就该把你留在符阳和红儿作伴。”   这次回京,陆沉菀只带了百合一个丫鬟,红儿要陪柳婆婆,便没有跟着来京城。   “王妃息怒,别说王爷心疼了,你这么累下去,我也心疼……”   两主仆正说着笑,有下人过来回禀:“王妃,长信侯府的周妈妈求见。”   陆沉菀听见长信侯府,脸色变了变。   百合问道:“她可有说来做什么?”   “这个小的也不知。”   陆沉菀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前院。   她如今已经脱离长信侯府了,是安王府的王妃,又有什么好怕的,该慌的是他们,正好她也想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大姑娘,你……果然女大十八变,周妈妈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这也变得太漂亮了。”周妈妈一见陆沉菀,便笑脸逢迎道。   “周妈妈有什么事不妨直言,我刚到京城,诸事繁忙,无暇叙旧。”   陆沉菀发现她越来越喜欢安王这套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省了多少不必要的口舌。   周妈妈似乎没想到陆沉菀会这么不给她面子,语气也十分淡漠,暗道果真嫁了人,翅膀便硬了。   “老夫人让我请姑娘回侯府团聚,正好二姑娘要出嫁了,今后相聚的日子怕也不多……”   陆沉菀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还老烦周妈妈帮我回一句,我初到京城,府内忙碌,没空去侯府。”   “这……”周妈妈不死心,便倚老卖老,“以前侯府对大姑娘确实有不妥之处,但老夫人年纪大了,还请大姑娘体谅一下她老人家,给老夫人几分薄面。”   百合听得云里雾里,陆沉菀从来没给她说过长信侯府,不过百合还是感觉得出长信侯府对陆沉菀过于薄凉。如今又听这个周妈妈自曝侯府对不起陆沉菀,百合便抢着道:“周妈妈,王妃现在不是长信侯府的大姑娘了,请你还是尊称一声王妃才恰当。”   周妈妈是陆沉菀的奶娘,这些年叫习惯了,一时没注意改口,现在竟被一个丫鬟指出来,面上有些挂不住。   百合又道:“你们既然有心请王妃,那也该选个好日子吧!王妃今天才到京城,一路辛苦,疲惫不堪,你们却在这个时候来请客,要是王妃累着了,你们怎么给王爷交代?”   “还有,我虽是个小地方来的丫鬟,但我也听说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请客是得提前送请帖,哪有像你们这样请客的?”   陆沉菀发现这丫鬟还真是伶牙俐齿,看她怼别人真是痛快。   陆沉菀最后简短补一句:“周妈妈,请回吧!”   周妈妈吃瘪,正要离开,却见安王回来了。 第60章 论功行赏   “怎么回事?”   顾君瑜瞟了眼院子里多出来的陌生女人, 又看了一眼陆沉菀的脸色。   那女人赶紧抢着笑答:“老奴乃安王妃的奶娘周妈妈,听闻王爷和王妃回京,特地过来道喜。安王妃这一去三四年, 老身这几年没有一日不为王妃担忧。”   顾君瑜挑着眉,睨着周妈妈, “你既是王妃的奶娘,又与她关系如此之好,那为何没与王妃陪嫁过来?王妃随本王流放之时,怎不见你生死相随?”   周妈妈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安王一点都不给台阶下, 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陆沉菀:“王爷可能不清楚, 周妈妈当初是我的陪嫁嬷嬷。”   “哦?”顾君瑜拖长语调。   “后来周妈妈说她年纪大了, 经不住折腾, 求我放她一回。我看在她奶过我的份上,同意她留京,也断了和她的所有关系。”陆沉菀解释道。   当初事发时,朝廷卖陆太傅的面子,也有些忌惮远在京城的楼家,只要陆沉菀撇清与太子的关系, 即可免罪。   陆沉菀最终选择和废太子流放黔州, 周妈妈求着陆沉菀放她一命,陆沉菀心软之下同意了。   有了周妈妈这个先例,而后其余的陪嫁丫鬟和嬷嬷也效仿求饶,陆沉菀没为难她们,全部都放了,自己只身和废太子上路。   周妈妈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拿乔陆沉菀,陆沉菀的性格温吞大度, 以前从没有将不快放在心上。   几年时间不见,陆沉菀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以前那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周妈妈自知理亏,当下便哭道:“王妃,老身当时亦是身不由己,家里老小等着我照顾……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后悔,没有一个晚上睡好觉……”   顾君瑜皱起眉,已是十分不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人,送客!今后门口派人守着,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王府的安全为要。”   周妈妈一脸难堪。   下仆领了命,将周妈妈请出府。   “以后遇上这种人直接打发掉,不要听她多话,浪费时间。”顾君瑜拉着陆沉菀说道。   “嗯。”   “这一个月都在赶路,人都瘦了,现在回了京城,你好好休息。我最近可能有点忙,忙完再陪你,你要闲得无事,也可去将军府。”顾君瑜牵着她往后院走。   “嗯,王爷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要人陪?”   顾君瑜轻笑,“谁说只有小孩才要人陪?”   顾君瑜最近确实没什么时间陪陆沉菀,除了要时常入宫,还要为婚礼做准备。   不过怕陆沉菀一个人在府上闷,顾君瑜和戚淮打了招呼,邀戚夫人去府上陪陆沉菀。   大朝上,皇上对击退扶南的将士论功行赏。   萧牧直接从七品一跃成为正三品武官,比离京前的从三品高一阶。   戚淮调回京城接管工部。   楼朝渊掌兵部。   裴钧管京城守卫。   除此之外,龚浩宇也升了官,并掌十万大军的兵权。   这本应该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不过他即将面临的却是要外放到黔州戍边。   沈笑正式成了锦国大使,不日将随龚浩宇、丁昭义同往黔州,解决战后问题。   至于顾君瑜,他对权势也没啥欲望,对珠宝也没偏爱,只要了千顷土地,同时也让皇上封了陆沉菀。   陆沉菀这几年在黔州帮了他许多,也为百姓做了些善事,还救了自己几次,讨个赏是应该的。   皇上直接赏了京城附近的万顷良田、金银无数、还有绢帛和奴仆等,同时封了陆沉菀一个头衔。   从宫里出来的打赏队伍从头看不到尾,着实让人羡慕。   “安王这次真是好风光!”   “唉!谁能料到当初沦为流放犯的废太子竟然还能有翻身的时候。”   “安王的风头已经盖过景王了,看来这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安王府。   顾君瑜将宫里打赏的全部东西都交给陆沉菀处理,随后带着几名侍卫匆匆出了门。   绢帛珠宝等都很好处理,放进府上的库房就行了,但是这几十名奴仆……   男仆可打杂,女仆一个比一个漂亮,陆沉菀给想了想,没有给她们做安排。   “我们府上又用不上那么多丫鬟,王妃不若差她们做点粗活,省得她们没事做,还能拿银子。”百合提议道。   “这是宫里打赏的,还是等王爷回来安排吧!不过这种话你今后不可再说,京城不比符阳,说话做事要三思。”陆沉菀道。   “知道了,王妃。这里没有人,我才敢说;若是有外人在,我知道分寸。”   百合这丫头以前在有钱人家服侍过,比红儿机灵些,陆沉菀对她倒也放心。   “王爷最近在忙什么呀?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百合随口道。   陆沉菀:“王爷今后还有更忙的,习惯便好。”   百合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京城极天下之繁华,肯定比在符阳过得有趣。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还是符阳更自在。”   陆沉菀轻轻一笑,“我又没有限制你,怎么不自在了?”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我们和这里格格不入。”百合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么一句回答。   “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真的能习惯?我怎觉得好无趣,在庄子上,我们出门就能赏花吃果子,随时想出门就出门,在这里却只能天天闷在院子里。王妃,你也觉得很无聊吧?”百合问。   陆沉菀没有回答她。   顾君瑜终于帮着温家将玻璃作坊的位置定下了,接下来便是让他们加大投入生产,尽早将玻璃房造出来,省得浪费这个冬天。   忙活一天回来,已入了夜。   顾君瑜走进房间,便见陆沉菀正坐在妆台前发着呆。   他走过去,站在她后面亲了亲她的发丝,清新的香味传入鼻端,一天的疲惫也消了一半。   “吃晚饭没?”   “吃了,王爷吃了没?”   顾君瑜:“没有,不想在外面吃,想回来和你一起用膳。”   陆沉菀微微蹙眉,“再忙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王爷的身子骨本就不行,还这般折腾……”   “嗯?怎么不行?菀菀这是要我现在证明给你看?”顾君瑜拖着嗓音,语调上扬,带了几分风流散漫。   陆沉菀琢磨出了弦外之音,顿时红了脸颊,“王爷……我与王爷说正事呢!”   “我与菀菀说的也是正事。”   “欺负人!不理你了!”   陆沉菀瞪他一眼,一溜烟跑了出去。   顾君瑜摸了下鼻梁,唇角的幅度却抑制不住上扬,这小姑娘急起来就只会一句“不理你了”,下次得让她学点新意。   没过多久,陆沉菀又回来了,她和百合端了饭菜过来。   正在坐榻上养神的顾君瑜不禁笑道:“给我准备得这么丰盛。”   “这是宫里赏的。”   “那一起吃吧,夜晚还长,多吃点免得半夜饿。”   百合偷着笑,送完饭菜便很自觉地退出房间。   陆沉菀一边给他盛汤,一边说道:“皇上赏了不少女仆,我不知怎么安排,这些女仆就由王爷来安排吧!”   顾君瑜想一想,“你选三四个老实勤快的放在身边贴身伺候,剩下的就放在外面使粗吧。”   “我又与她们不熟,怎知她们老实不老实?王爷亲自安排,我怕自己处理得不当。”   “在符阳怎就不见你怕这怕那,在这安王府,你永远是主人,不用有那么多后顾之忧。”顾君瑜说道。   不过陆沉菀执意要他安排,顾君瑜只好从宫里赏来的女人中随便选了几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让她们跟在陆沉菀身边伺候。   景王府最近气氛沉闷。   人高马大的男子站在王府门前的街角,徘徊许久,脚像有千钧重。   “这不是浩宇兄吗?”   男子顿下脚步,对来人抱拳行礼:“燕青兄。”   “你这是去见王爷吧?”吴燕青问道。   龚浩宇点点头。   “既然是去见王爷,何必在这里徘徊?王爷也等了你很久了。”   吴燕青对龚浩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进了景王府。   “末将见过王爷!请王爷降罪!”龚浩宇一进去,便对景王单膝跪道。   “龚将军何罪之有?起来吧,本王还没有向你道喜,你这已经升迁了。”景王将他扶起。   龚浩宇默不作声,沉默地站在一旁。   景王又说道:“本王最近时运不济,身边之人叛的叛,走的走,眼下也就只剩下你们了。本王有时也在想,自己将来某一天会不会众叛亲离,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龚浩宇:……   “王爷多虑了。”   景王:“我也希望是我多虑,杨仁泽杨仁贵两兄弟去河阴这么久,还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若是龚将军出马,本王也不用等得这么焦灼了。”   “王爷请放心,末将相信杨兄弟肯定能够摆平乱贼。”龚浩宇说。   吴燕青:“要是能有安王的火炮,兴许很快就能摆平。”   龚浩宇:……   景王:“浩宇跟在安王身边那么久,不知那火炮是用何物做成?威力如何?”   龚浩宇:“……末将与安王不熟,安王亦从未告诉过末将关于□□的制作方法。”   景王微微眯起眼。   吴燕青:“我听闻你们在对战扶南的时候用了火炮。”   “确实用了,看上去跟一般的火炮并无太大的区别,主要是里面的松弹换成了火|药|弹,威力比松弹强很多。但是末将并不知晓□□弹的制作方法,也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龚浩宇解释道。   吴燕青若有所思。   “本王看安王对你倒是挺信任。”景王说了句。   龚浩宇赶紧抱拳道:“末将当时身负重伤,在安王的庄子住了一段日子,安王并未召见过我。”   吴燕青:“王爷只是随口说说,你莫要在意。我倒觉得浩宇兄若是能与安王打好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景王神色不明。   龚浩宇重复道:“燕青兄,我与安王真不熟。”   “现在不熟,不代表今后不熟。他对你既然这么有诚意,那你便去和他结交吧!”景王缓缓说道。   龚浩宇愕然:“王爷,这……”   “取得他信任,拿到□□的制作方法,最好把制作□□之人控制住。”景王看向龚浩宇,眼底一片狠戾。   陆沉菀没有回长信侯府,不过安王府最后还是给长信侯府送了请帖,邀请他们出席七日后的婚宴。   一时间长信侯府像被激起了千层浪,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都已经成婚几年了,还要办第二次,说出去也不嫌丢人。”陆雨彤最为生气,“陆沉菀一定是故意的,见着我要成亲,就和我抢日子。”   王氏也皱着眉头,安王府突然发来请帖,说陆沉菀和安王要重新办一次婚宴,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只怕还没有发生过。   听闻这事皇上也默许了,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没有给这次凯旋而归的将士开庆功宴。   安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你是第一次办,她这补办就跟改嫁似的,大家兴许都等着看笑话。”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祖宗,你可要为我做主,她就是专门来抢我风头的,还把宴席设在我后面的三天。”陆雨彤气道。   “马上就要出阁了,别生气,气坏了身子骨就不好了。”老夫人宽慰道。   陆雨彤:“那爹有没有说把梨花园给我做嫁妆?”   “雨彤,那什么梨花园我们不要,我重新给你一个园子,绝对比那梨花园大气……”   “说到底还是不肯给我!”陆雨彤委屈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我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你那个爹就是一根筋,横竖不过一个园子,我掏钱给你,你要买几个都可以。”老夫人拍着陆雨彤的后背,也是说得一肚子气和伤心。   王氏坐在一旁垂着眼,十分烦躁。   她就知道,陆依霖那个冷血的男人心中根本没有她们母女,他一心只想着那个死去的女人。   可惜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喜欢他,这或许就是报应。   安王府给长信侯府送了请帖,长信侯府这边也给安王府送了请帖。   没过几天便是陆雨彤与汪家五公子的婚宴,顾君瑜本来是不想出席的,不过陆沉菀到底是从长信侯府出来的嫡长女,这门婚事要是陆沉菀不去容易落人口舌。   顾君瑜最后还是陪陆沉菀一起去了。   汪家门生遍布天下,汪贵妃又深得皇上宠幸,这场婚宴也算办得热闹非凡。   不过这宴会上大部分宾客都是景王的人,顾君瑜跟他们都不熟。好在他作为安王,身份也不低,主人家面上还是以贵客的待遇接待他与陆沉菀。   这个时代的男女界限分明,没多久陆沉菀便被带去女眷那边了。   在这种环境下与陆沉菀分开,顾君瑜还真有些担忧,便让百合贴身跟着陆沉菀,有事回禀他。   “大哥,你这变化还真让人差点认不出来。”   顾君瑜回头看了眼走来的青年,景王与原主同龄,只差了月份。   不过同为老皇上的亲儿子,老皇上却偏心长子,对景王这个次子就没那么多喜爱。究其原因,顾君瑜也很难理解,大概跟这古代尊卑有别、长幼有序等观念相关吧!   小时候这个二皇子对太子的嫉妒表现得没这么极端,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和汪家的壮大,景王的野心跟着变大,对太子的恨意也越发明显。   顾君瑜淡扫他一眼,“二弟现在不怕我造反杀你了?”   景王脸上的神色有点僵,“怕,怎么不怕?把我身边第一猛将都拐到手了,大哥果然很有本事!”   顾君瑜:“二弟不必这么敏感,我身边不缺武将,也没有二弟那么大的野心,你的猛将就算送到我面前,我也不敢用。”   “大哥既然没有野心,那又为何急着回京?我看大哥在黔州过得自由自在,在那边安安稳稳过你的小日子不是挺好的?”   顾君瑜挑挑眉,斜眼看他,“我在黔州过的挺好,并不是因为黔州好,而是因为我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好。知道你爹为什么不喜欢你?”   大概是顾君瑜的语气不对,景王一时懵住,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顾君瑜:“你这种眼里只有权势、残害手足的不孝子,我要是你爹,早就打死你了。”   景王只觉得有股热血在往脑门儿上窜,“你……”   “安王爷,景王爷。”就在这时,吴燕青突然出现,才让景王稍微冷静下来。   吴燕青身后跟着龚浩宇和丁昭义,龚浩宇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丁昭义对两个王爷打了一声招呼。   “两位王爷在聊什么?”新郎官也走过来招呼他们。   顾君瑜波澜不惊地说:“我正在与景王讨论孝悌。”   不过这几人也不是瞎子,都察觉出两位王爷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景王爷,大公子这边有请,我们先过去吧。”吴燕青道。   景王面色冷沉,沉沉地嗯了声,跟着吴燕青离开。   新郎官还有客人要招呼,也跟着走了。   现在便剩下龚浩宇、丁昭义和顾君瑜三人。   丁昭义先找话题:“不知安王爷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顾君瑜:“你们若是不怕景王爷吃醋,本王愿意奉陪。”   丁昭义一愣,随后干笑道:“安王真爱开玩笑。”   幸好景王走了,不然听到这句调侃话,肯定会生气。   没想这时龚浩宇却对安王行了抱拳礼,“我另有要事,请恕不奉陪。”。   说罢便转身离开。   丁昭义知他离开的原因,龚将军在避嫌。   丁昭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龚将军性格有些冷漠,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顾君瑜倒没觉得什么,龚浩宇确实是个很沉闷的人,大概是用情商换了一身武将之才。   只可惜跟了多疑的景王。   今日汪府的曲水园几乎汇聚了全京城的名门闺秀和贵妇。   陆沉菀被汪家七小姐带到时,不少人都齐齐朝这边望过来。   汪家七小姐把她带到王氏和侯府老太太那边,好让她们本家人打声招呼。   王氏和老太太一见着陆沉菀那张脸,眼底便有些不快。   汪家的三夫人道:“哎!这就是安王妃呀!七丫头要是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这变化也太大了。我记得王妃刚出阁的时候,没有这么高挑,没想去黔州一趟,竟然长了一个头。”   这个三夫人没什么眼色,是个没长心眼儿的,但凡她能懂点安王妃和在座之人的关系,就不会傻里傻气地夸陆沉菀了。   陆沉菀笑道:“可能是在黔州过得苦,事事都得自己动手,反而锻炼到了,才窜了个子。”   那三夫人看她长得漂亮,招呼她入座,牵着她的手说:“王妃这水灵灵的样子,哪里像是做活的?定是安王将你养得好,我那小丫头就不肯长个,马上都十岁了,还跟个豆芽一样。你可有什么长个的妙计?”   “汪妹妹现在还小,会长高的,你不用过于担心,只要营养跟上就行。”陆沉菀说。   接着又和三夫人说了一些营养膳食,只是没说喝奶的事情,主要是怕把她们给吓着。   陆老太太听得火大,王氏说道:“大姑娘,老太太等你许久,你好歹该过来打声招呼。上次老太太派人去接你,你不肯给面子就算了,今天在这里遇上了,你怎的也当视而不见?”   王氏这话周围的人都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陆沉菀脸色依旧,“夫人,昔日我被流放之时,因怕牵连侯府,侯府便与我断绝了关系。如今虽已回京,但我依旧是戴罪之身,不宜和贵府来往过密,请夫人和老太太多多体谅。”   王氏面色难堪,老太太也气了。   什么戴罪之身,她若是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就不该出现在今天这里。   她这话完全就是在指责侯府贪生怕死。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来,我们吃酒。”汪七小姐赶紧打圆场。   陆沉菀见好就收,也不再继续闹下去,毕竟这里是太师府,而且今天是喜宴,闹得太过就不好了。   “让大家见笑了,是我们侯府家教不严,才闹出这样的笑话。”老太太板着脸说道。   以前她还陆沉菀性格温吞,没想到去黔州那种野蛮之地待了几年,回来就完全失了女子该有的温和。   陆沉菀原本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没想老太太非要揪着不放,她只好轻哂道:“嗯,确实。我虽与贵府不再有瓜葛,但看在同血缘的份上,今日也随了薄礼前来相贺。安王虽已非太子,但好歹也是个王爷,我嫁与他为妃,按礼数,不知你们是否该问候一声?”   老太太和王氏脸色都变了。   她们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的确,就算安王不是太子,就算安王没有什么实权,但皇家血统在,他天生就比别的人要高一等。   更不要说这次皇上还特地封赏了陆沉菀。   按尊卑来说,除了汪贵妃,陆沉菀比今天在场的所有女客都尊贵。   正好汪贵妃被汪太师那边请过去了。   “戚大人萧大人见了王妃也要上前尊尊敬敬打声招呼,唉,果然还是该多读些书,这样才能知书达理,不然就跟我一样,是个只会耍泼的。”百合装模作样地叹气说道。   陆沉菀对众人一笑,“这丫头是我在蛮夷之地捡回来的,不识礼数,大家不要见怪。”   气氛十分尴尬。   还好有几个处事比较玲珑的立马站出来,笑着给陆沉菀问了声好。   陆老夫人和王氏现在骑驴难下,心中十分不甘,但若是这声招呼不打,越发显得她们不识礼数。   陆沉菀知道要让她们向自己伏首很难,好在她也不稀罕。   杨家小姐瞧出了一些端倪,又想起这句听到的风声,便开口问陆沉菀:“听说王爷最近也要为王妃重新办婚宴,不知这消息可是真的?”   陆老太太和王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陆沉菀笑着回答道:“是真的,就在后天,诸位若是赏脸,也欢迎来寒舍喝杯酒。”   “原来竟然是真的,怎地也不给我们说一声?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陆沉菀和这些名门千金其实不是很熟,她当初未出嫁时,多数时间都呆在侯府。王氏和陆雨彤出去玩不会带上她,她也不敢和陆雨彤一起出门,怕被整蛊。   没想这次回京,第一次出来竟然是陆雨彤的婚宴。   “我与安王多年没在京中,也没与大家走动,不好相邀。不过诸位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厚着脸皮邀请。”   “王妃实在太客气,能去长长见识,才是我们的荣幸。”   陆沉晚吃了午饭,坐了一会儿,顾君瑜便来接她离开,引得一群年轻女子艳羡不已。   转眼十五便来到,安王府张灯结彩,全京城都跟着热闹起来。 第61章 你一哭,我心就疼   晨曦初起, 一群马队缓缓走在朝阳中。   为首的青年骑着一匹青霜宝马,穿着一身喜服,意气风发、温润如玉。   他身后跟着六七个着装统一的青年, 皆骑着膘肥身健的宝马,无一不是容貌俊美之辈。   再后面则是一眼望不见尾的迎亲车队。   车队中, 有一辆空着的豪华马车,其余则坐着亲友。   这些马车和传统的马车亦有不同,乍看马车四周留有空窗,无物遮挡,路人可将车内之人看得一清二楚。   但若仔细瞧便可看出那些空窗并非真的空无一物, 而是在空窗的位置镶嵌了一种透明的东西, 那透明的遮挡物可遮风挡雨。   “这些车竟然全都镶嵌着这么大块的玻璃, 安王到底多有钱呀?”   “安王刚打了胜仗, 皇上赏了良田万顷珠宝无数,自是有钱的。”   “你们有所不知,这玻璃本来就是安王从天书上学来的,他是第一个懂制造之法的人,那温氏玻璃听说也是安王的产业。这点玻璃算什么?听闻他还在用玻璃造房子,那才叫豪奢。”   “安王妃真是幸运, 竟能嫁得这样的夫婿, 安王为了弥补她,愿给她操办第二次婚礼。你们看这阵仗,竟比昔日娶太子妃还要热闹。”   道路两旁的围观百姓皆在谈论着,见了今日盛况,无人不羡慕。   马车缓缓驶向将军府,最后停在将军府巍峨的大门前。   而在将军府门口的街道上,整条街都堆满了嫁妆。   一路跟来看热闹的百姓又不禁窃窃私语:   “新郎官怎地跑到将军府门前来了?”   “王爷和王妃都已经成过一次亲了, 这第二次婚宴到底该怎么迎娶呀?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事。”   “如果这次补办按照第一次成婚的规矩,那王爷应该去侯府迎娶王妃才对,怎么着也不该来将军府。”   “快看快看,王爷和王妃出来了!”   众人朝将军府的门口看去,便见王爷牵着一名身穿浅紫色纱裙、头戴镶钻王冠的美人从正门走出。   众人眼中皆是惊艳。   那美人衣着打扮和妆容让人眼前一新。   她并没有穿时下的绿色喜服,而是一身新奇的浅紫色纱裙,那裙子也跟众人所见的裙子很不一样,裙摆蓬松而宽大,无袖,领口宽,露出精美锁骨。   新娘子也没有遮盖头,盘着很漂亮的头发,头上却没有戴珠翠,只在头顶戴了一只镶着珠宝的头冠,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   新娘子白皙颀长的脖子上戴着一根珍珠项链,珍珠莹白圆润,正好衬着新娘子的肤色,美得不可方物。   裙子的色泽很浅,是淡淡的紫色,再加上质地是轻纱,显得十分梦幻。   裙摆上没有刺绣,只有一朵朵碎布做成的小花,外层轻纱上零星有些闪闪的东西,看不出那是什么质地,像点缀了无数星星。   “别动,我抱你。”顾君瑜看了眼门口的路,出了大门口便没有地毯,陆沉菀的裙摆要拖曳到地上。   陆沉菀很不自在,她从未穿过这样的裙子,也从没做过这样的打扮,而且在外面好多人都看着。   她羞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自己能走。”   “但是我还是想抱你。”顾君瑜弯腰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直接朝马车走去。   陆沉菀低垂着眼,完全没勇气抬起头,脸颊一片绯红。   到马车上坐好之后,顾君瑜唇角带笑地看着她。   陆沉菀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菀菀今天很漂亮,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王爷今天也很好看。”陆沉菀红着脸说,难掩一脸的幸福。   顾君瑜却笑将起来,“我既然这么好看,你为何不抬头多看两眼?你一直这么低着头,我还以为自己今天太丑,让菀菀都不敢抬头看了。”   陆沉菀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好意思,抬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王爷就只会打趣我。”   她今天妆容精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挑起眼看他的时候更显得眸若春水,勾人得紧。   “你再这样瞪我,我便要亲你了。”顾君瑜凑在她耳边说。   外面是热闹的锣鼓声,但陆沉菀的注意力全都在顾君瑜刻意压低的声音上,挠得她从耳朵痒到心里。   “安王妃的裙子太漂亮了,是找哪里的裁缝做的?可是宫里的绣娘?”在后面的马车中,几名富家千金谈论着。   “肯定不是宫里的,安王才回来没多久呢,那么一身漂亮的婚服,肯定不可能几天就做完。”   “我倒听我哥说,这些婚服是符阳谢家的裁缝做的,安王早就安排好了,款式也是安王交代的,如见安王之用心。若是能嫁得安王这样的夫婿,也算一生无憾。”这话之人正是姚侍卫的妹妹姚瑶,萧牧升迁,姚侍卫也跟着升了几级。   众人听姚瑶这么说,更是感慨和艳羡。   而在她们前方的一辆马车中,气氛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原本汪家的婚宴也办得非常热闹,那日京中的官宦人家基本上都到场了,陆雨彤也算长了面子。   如果不是看见今天的盛况,她也是很满意的……   “从将军府搬出来的那些,全都是王妃的嫁妆吧?街上那些都已经够多了,竟然还有。看见没?光是珠宝就有几箱。”   “这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啊!”   “安王妃真幸福,安王那么喜欢她,楼将军还给她备了这么多嫁妆。”   和陆雨彤同车的几名女子感慨着。   杨家千金忽然想起一事儿,故意问道:“诶,不过,雨彤,为什么王爷不去你们侯府接新人?”   “杨二妹不说,我也差点忘了。对哦,安王妃的娘家应该是侯府才对,楼家只能算安王妃的舅舅家……”   “雨彤也刚刚成亲,想必侯府没有那么多精力准备两场婚礼吧!”李家千金随口道。   陆雨彤:“兴许我姐根本就不是我们侯府的人。”   “雨彤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们就当我说胡话吧。”陆雨彤却故意吊她们的胃口,说个开头便不再说了。   李小姐和杨小姐相视一眼,不由地想起以前的传闻。   听说陆沉菀在长信侯府受人排挤,是因为这位嫡长女根本就不是陆大人生的。   不过这些也只能算秘闻,很少有人拿出来讲,毕竟这关乎着陆大人的面子,而身为户部尚书的陆大人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马车缓缓前行,陆雨彤一路上听着众人对这场婚礼的称赞,忍不住暗自捏紧了拳头,心头一直在冒酸水。   陆沉菀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想压她的风头。   车队在城中绕了一圈之后才慢慢回到安王府。   顾君瑜抱着陆沉菀下了马车,一路朝王府内走去。   才两日不见,王府的布置彻底变了样。   进门便是红色的地毯,一路延伸到中庭以及各个院子。   王府的花草也全部重新布置过,在红毯的两旁,是用月季做成的花台、花树和拱门,放眼望去已然是一片花海,让人忘了这正值百花凋零的深秋。   婚礼的主场设在王府的荷花池畔,那里和皇宫隔着一片荷花池遥遥相望,占地面积也很大,能够容纳下今天的宾客。   毕竟这里以前就是太子府,而且是皇上亲自监督打造的,府邸的壮阔丝毫不逊于东宫。   荷花池畔,原有的奇花异草全已被挖走,取而代之的是几排宽大的玻璃房。   玻璃房目前只盖了一个顶,四周是空的,兴许叫棚更合适。   在棚内,摆着一排排整齐的座椅。   一条由月季和玫瑰组成的花路延伸到池畔空地。   空地处,安王正和新晋的工部尚书戚大人交代着什么。   陆沉菀站在花路的另一头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身边是名冷清俊逸的中年男子。   没有安王在身边,陆沉菀发现自己竟有些无措。   她暗中瞟了身边人一眼,犹豫了下,才轻轻叫了一声:“爹。”   陆依霖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爹,有什么事吗?”陆沉菀小心问道。   “你娘留下来的铺子今后你自己拿去打理。”   陆沉菀有些诧异,“那上次爹托戚大人送给我的银票是……”   “你娘的。”   “哦。”   两父女就这么站着,没聊几句就无话可说了。   陆依霖淡淡看着眼前的女子,几年不见,她长变了许多,和记忆中的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到多年前,那是个繁花盛开的春天,他骑马迎娶了自己喜欢多年的人。   那时的楼霜雪也和眼前的陆沉菀一样,美得不像生活在人间的凡人。   “爹?”陆沉菀不知她爹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但她又觉得她爹其实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太淡,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陆沉菀斟酌了下,开口:“你要不去找个地方坐着?”   “安王没有和你说?”   “嗯?”陆沉菀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什么?”   “陆大人,你要是不乐意的话,可以去筵席上坐下,我这当舅舅的也完全可以充当爹,甚至绝对可以比某些人更像爹。”一道挑衅十足的话突然插入。   “舅父。”陆沉菀讶然回头。   楼朝渊平时看上去挺稳重,人也没有架子,很好相处。   但对陆依霖除外。   这两人的恩怨还要追溯到多年前,具体缘由陆沉菀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当时她娘刚死,她舅父从北境赶回京城,突然说要带她离京,去北境生活。   结果她舅父和她爹打了一架,她爹是个文官,自然不是她舅父的对手,被她舅父打得鼻青脸肿,还断了一条腿。   好在太医院的大人医术高明,她爹才没真残。   最后她自是没有跟着舅父去北境,后来她舅父也再没有回过京城。   直到这次……   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陆沉菀真怕他们又打起来。   今天有这么多宾客在场,闹起来不好收拾。   陆沉菀想了想,对陆依霖说道:“爹,这里没什么事,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去歇着吧!”   陆依霖眉头一皱,显然非常不悦,“我不累。”   楼朝渊横在陆沉菀面前,与陆依霖对峙:“今天是小菀的好日子,你臭着这么一张脸,是在给谁找晦气?”   “舅父,爹他不是这个意思……”陆沉菀赶紧解释。   陆依霖冷着一张脸,视线越过楼朝渊,对其身后的陆沉菀说道:“到这边来。”   “你这是叫阿猫阿狗呢!”楼朝渊继续杠。   陆沉菀:“……”   “舅父,裴叔过来找你了。”陆沉菀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裴钧,宛如看见了救星。   裴钧手上拿着一束深红色的玫瑰,递给陆沉菀,“小菀,裴叔祝你永远幸福。”   “谢谢裴叔!”陆沉菀笑着接过玫瑰花捧。   楼朝渊目光炯炯地看向陆依霖,“今天是小菀大喜的日子,我不和你计较。但你们长信侯府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作呕,今天过后我再找你算账!”   陆依霖冷着脸,“随时恭候。”   裴钧和陆依霖的视线交错了一瞬,随后楼朝渊和裴钧转身离开。   气氛依然很冷。   陆沉菀:“爹,你和舅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依霖没有说话。   陆沉菀观察着他的脸色,又小心说道:“其实舅父人很好,裴叔和表哥也很好……”   陆依霖拧着眉,陆沉菀住了口,不再往下说。   吉时将至,戚淮声音洪亮,站在池畔的高台上,“请诸位安静!吉时已到!我受安王爷委托,为他主持这场婚礼,现在有请我们的新郎安王爷登场!”   众宾客的目光被戚淮吸引过去,吵闹的现场也安静下来。   顾君瑜原本还想过去和陆沉菀打声招呼,没想戚淮已经叫他登场了。   他只好从□□一路走向高台,然后对大家致辞,无外乎便是感谢各位亲友来见证今天。   陆沉菀看向正在高台处的人,果然他无论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紧接着,戚淮又道:“接下来我们有请新娘出场。”   陆沉菀愣了下,所有的宾客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这时,陆依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走吧。”   戚淮很应时地说道:“我们的安王将从陆大人手中接过安王妃的手,这是陆大人对安王的一种责任传递。从今往后,安王妃便是安王的责任。”   陆沉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依霖会牵着她的手走向自己最喜欢的人。   她的眼眶有点热,视线渐渐模糊,现在的一切都像梦境。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要哭。”冷清清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勾起了她记忆里的许多回忆。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身边之人也曾爱她、宠她,也曾温柔慈祥,而不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顾君瑜走过去从陆依霖手上接过陆沉菀的手。   就在顾君瑜和陆沉菀将继续往前走的时候,陆依霖突然开了口:“好好善待小菀。”   他的声音不大,依旧冷冷清清的,刚好够顾君瑜和陆沉菀听到。   顾君瑜看了陆依霖一眼,回答得很郑重:“我会的。”   陆沉菀手上捧着玫瑰,泪水一点点落在花瓣上,像一颗颗剔透的露珠。   顾君瑜伸手捧起陆沉菀的脸,温柔擦掉她脸上的泪,“曾经有个姑娘不顾生死追随我,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救过我的命。我此生有幸,能遇上这么一个可爱漂亮的她,今日天地为证,我顾君瑜愿与陆沉菀不离不弃、携手到老,我的爱只忠于陆沉菀一人。”   陆沉菀泣不成声,脸上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顾君瑜见状,微微低头,吻在了她的眼角,不带□□,只带怜惜。   “别哭了,你一哭,我心就疼。”顾君瑜柔声道。   陆沉菀紧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泪水却还是一直在流。   顾君瑜:“再哭我就吻你嘴巴了。”   陆沉菀声声被这话弄得把泪水给倒流回去,耳朵跟着红了起来。   顾君瑜取出一对戒指,“听说这东西象征唯一永恒的爱,来,我先给你戴。”   说着,他拉起陆沉菀的手,给她套在了无名指上,“现在该你给我戴了。”   陆沉菀颤抖着手,也学着他的样子给他套在无名指上,然后抬起头问:“可以了吗?”   她的眼里还有氤氲水汽,鼻子红红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还不够。”   说着,顾君瑜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对着那两瓣诱人的唇吻了下去。   陆沉菀震惊得无以复加,但对上他眼里的认真和宠溺,陆沉菀最后没有推开他,而是将手放在了他劲瘦的腰侧。   靠得比较近的几座都能够看得很清楚,听得很明白。   周围宾客仿佛都被这一幕吓傻了,戚淮带头鼓掌。   萧牧、楼朝渊等人都积极跟着鼓掌,剩下的人也不敢对此表现出什么不屑或者鄙夷。   “今后我结婚也要这样。”汪家七姑娘若有所感地说道。   也有不少感性的宾客偷偷抹泪,尤其是那些结了婚,却又在夫家过得不如意的,对这一幕更有感触。   接下来便是给父母敬茶。   顾君瑜和陆沉菀的生母都不在了,他们便各自给皇上和陆依霖敬了一杯。   “你这婚礼倒是补办得很有意思。”老皇上端着茶水,对跪在地上的顾君瑜说道。   陆依霖默不作声地喝了茶,脸上的神色虽然还是那么冷淡,却又与平时的淡漠似乎有些不同。   酒宴开始。   顾君瑜回京带了不少葡萄酒,那是他在庄子上用吃不完的葡萄酿制的。   另外兰家也带了百花酿和桂花酒,这两种酒是兰家的招牌,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给全京城的豪贵们推广。   婚宴蛋糕被推来,这蛋糕一共有七层,最上方一层是一对奶油做的新人。   没有见过蛋糕的京城人见过之后都叹为观止,因为又甜又有高颜值,蛋糕很快就俘获了大家的味蕾。   皇上也甚是喜欢。   “这蛋糕可是黔州的小吃?”   “算是吧。”顾君瑜笑着回道。   皇上:“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朕怎么吃不出来?”   “鸡蛋,糖和奶即可。父皇要是喜欢,可找将军府会做蛋糕的师傅细问。”   “这道红色的菜又是什么?”   顾君瑜:“这是红烧茄子,带点辣味儿。这种是麻辣鸡,喜欢辛辣味的可以尝一尝。”   老皇上和顾君瑜一问一答,才发现这餐桌上竟然有那么多新鲜的菜品,闻所未闻,而且味道都很不错,简直打开了皇上的新世界大门。   陆沉菀很安静地坐在顾君瑜身边。   顾君瑜用公筷给老皇上夹菜的同时,也会给陆沉菀夹。   “今天第一次看见还能这样成亲,真是大开眼界。”杨夫人道。   “这大概是从黔州那边下来的习俗吧!那些地方就是这样,都直来直往的,大家不要见怪。”王氏道。   乍听没啥不对,不过细品就能品出她话里的不屑,意思就是只有蛮夷之人才有这种伤风败俗的习俗。   戚夫人夹了一块红烧鱼,笑盈盈地说:“王夫人,安王妃说起来也是你们侯府的嫡长女,怎么安王却跑去将军府接人?”   王氏不由得皱起眉头,现在这里坐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京城贵妇,其实各家后院那点事情,谁还不是个人精呢。   王氏不是安王妃的生母,以前也不见王氏带陆沉菀出来结交朋友;安王出事时,长信侯府也只有陆沉菀一人受牵连,可见这长信侯府和王氏都不怎样。   王氏勉强笑道:“上次楼家没来得及参加婚宴,兴许是想着要补偿王妃吧!王妃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我们侯府没落了。”   “我看人家楼将军把安王当成亲女儿对待,怎么也不像是故意不来的。我听说楼将军根本就不知道太子娶妃,所以才缺席了。”戚夫人又说。   “还有这等事?”龚夫人吃了一惊。   “我们侯府派人去送了信,至于是不是没有送到,也就不清楚了。北境实在太远,跑一趟太不容易。”王氏说。   “再远,那也是亲人,而且还是至亲之人。我想以侯府的能耐,若是一封请帖都带不到,可真的是没落了。”戚夫人的嘴巴一点都不饶人。   王氏听得火大。   陆老太太今天也气得心口疼,安王和安王妃摆明了就不给长信侯府面子。   但今天皇上也在,而且这里又是安王府,陆老太太就算不痛快也只好在心中憋着。   陆沉菀吃到一半被明贵妃叫了过去,明贵妃看着陆沉菀的脸,伸手摸了摸,含笑评价道:“倒是长得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明贵妃三十出头,保养得十分得当,不过陆沉菀还是不习惯被除安王之外的人抚摸。   她不着痕迹地偏头,盛了一碗汤,递给明贵妃,“贵妃娘娘和我娘亲很熟?”   “京城第一美人,谁不熟悉?”明贵妃笑得艳美,她低头看了一眼陆沉菀递过来的人参汤,“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不请我喝喜酒,却请我喝汤,这是何意?”   陆沉菀只好重新倒了一杯百花酿,“倒是我招待不周,贵妃娘娘请。”   “你请我,自己不喝,我一个人喝着又有何趣?”明贵妃媚眼如丝地看着她。   陆沉菀只好陪她喝了两杯酒。   百花酿比桂花酒浓一些,不多时陆沉菀便有了几分醉意。   “贵妃娘娘慢用,我有事先退。”陆沉菀知道自己要再和她喝下去,定然会醉得不省人事。   顾君瑜还在陪皇上,陆沉菀便让百合搀扶自己去附近的飞霞阁。   陆沉菀无力地靠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有了几分慵懒的醉态。   “王妃。”百合叫了一声,见陆沉菀看上去也很难受,便道:“奴婢这就去给你取醒酒茶,王妃稍等。”   陆沉菀轻嗯一声,示意她去。   “沉菀姐。”   陆沉菀睁开眼,见到眼前站着一高大俊秀的少年。   “恒王?”她头有点沉,眼前的人影分化成两个。   五官和气质变得冷硬凌厉了,不过依稀还残存着少年的轮廓。   “你怎在这里?”陆沉菀问道。   一会儿要是被安王看见,他肯定会吃味儿。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来道一声恭喜。”顾云轩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冷淡。   “多谢!”陆沉菀扶着凭栏,缓缓站起身。   百合这丫头去拿醒酒茶,这么久都没回来。   “你醉了,不要随便乱走,小心摔倒!”顾云轩提醒道。   陆沉菀心道:我也不想走呀!但是你不走就只能我走了,不然安王看见又要胡思乱想。   “没事,还好,我要去找安王。你自己玩吧,不用管我!”陆沉菀跌跌撞撞地走着。   顾云轩看得有点心急。   那摇曳的裙摆就像荡漾在他心中的一朵花。   他正要上前去扶陆沉菀的时候,忽然一人从走廊那头走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茶。   “王爷。”陆沉菀疾步朝他走去。   顾君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手将她扶住,“叫什么王爷?你叫王爷,谁知道你叫哪个王爷?叫夫君。”   “夫君。”陆沉菀搂着他的腰,仰着头看他,声音甜得滴出水。   顾君瑜半扶半搂地让她在美人靠上坐下:“把醒酒茶喝了,谁让你喝这么多酒。”   “这不是开心吗?这是我们的喜酒,我要多喝一点,讨点喜。”喝醉的陆沉菀带着一点鼻音,像在撒娇。   顾云轩看着这一幕,对顾君瑜做了一礼,“我就不打扰大哥大嫂了。”   “不算打扰,知道你喜欢静,你喜欢在这里就在这里待着吧!”顾君瑜说着,又亲自舀醒酒汤喂陆沉菀。   陆沉菀喝了一口,“夫君,你洒在我唇边了。”   顾君瑜放下手上的碗,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亲吻上去,将那些残留的醒酒茶舔干净。   陆沉菀嘤咛一声,“夫君轻点,你咬疼我了。”   顾云轩:……   他加快步子,大步走出了飞霞阁。   “夫君。”陆沉菀眼底漾笑地看着眼前人。   顾君瑜道:“喝了酒还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陆沉菀抱着他的腰,“我看见有侍卫巡逻,不会有坏人。而且这里是我们家,谁敢在这里造次,夫君会替我出气的。”   顾君瑜:“讨好我也没用。”   “那夫君要我怎么做才有用?”   顾君瑜亲了她一口,“洗干净,去床上等着。” 第62章 对我许愿更管用   陆沉菀醉后, 顾君瑜送她回房休息,随后又被人叫去了酒宴。   今天他是主人,也是新郎, 没法缺席,也没法早退。   他陪皇上、褚文渊、汪太师和陆太傅等朝中一干元老喝了一圈, 也聊了一些民生问题。   他这几年在符阳,走访过黔州、江陵和益州等地区,也听过南来北往的人讲述过各地的情况,对锦国时下的状况也算颇有了解。考虑到今天的特殊性,他倒也没提触及大家族利益的相关弊病, 只粗略地提了一些可以改进的农耕技术, 也聊了□□和玻璃的应用, 观点都非常新奇实用。   汪太师道:“老臣也听闻这□□比刀剑还厉害, 能于千里之外杀人,杀伤力比弩和投石车更强,不知安王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顾君瑜略微一想,笑道:“汪太师若真想见识,可耐心等上半日,待到入夜, 我再给诸位展示。”   “倒是学会吊人胃口了。”老皇上说。   “请父皇和各位大人允许我卖个关子。”顾君瑜讨巧地说。   褚文渊笑侃道:“今天你是新郎官, 我们便许你卖这个关子。”   “多谢老师。”   戚淮被萧牧拉着灌了数杯,那一桌基本上都是符阳那一批人,裴钧、萧牧和楼朝渊的酒量都大得惊人,戚淮喝得半醉,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时正好看见陆依霖孤零零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却久久没有送到唇边。   都说男人一到中年就会发福谢顶, 可这只花孔雀还是那么人模狗样,除了性格比十年前更臭,其他竟毫无变化。   不过长得好看又有何用?此人孤高自傲,目中无人,竟无一朋友,实属活该。   这般一想,戚淮心中又平衡了。   “哎呀!陆大人,今儿你可是岳父大人,怎生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看来是安王招呼不周啊!”   陆依霖冷冷瞟了一眼来人,脸色立马阴沉下去,“戚大人很闲。”   “今天是王爷和王妃的好日子,我是来喝酒的,当然闲了。”戚淮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陆依霖垂下眼,摆明了不想理会他。   “陆大人果真很会过河拆桥,那是十里亭求我捎带东西时,陆大人可是相当客套。”   想起那日,陆依霖的脸色更臭了。   那是他为数不多低声下气求人相助,而且对象还是戚淮……   陆依霖皱着眉,冷冷剜他一眼,蓦地起身准备离开。   “哎呀,好端端的,陆大人你怎又生气了?今天可是王妃的喜事,你这么黑着脸就不对了……”   “闭嘴!”陆依霖冷声道。   “戚大人,原来你躲在这里了,我还到处找你!”萧牧提着酒壶,面色酡红地走来。见着陆依霖的脸色,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陆大人,来,一起喝酒!”   “不了……”   “是不敢吧?”楼朝渊不屑地哼了一声。   陆依霖冷着脸看着走过来的人,眼里尽是嫌恶。   戚淮这才发现这只花孔雀可能并不只是针对自己,他看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来来来!陆大人,我们一起喝。”萧牧上前去搂陆依霖的肩膀。   他本是想打个圆场,当个和事佬,没想却换来陆依霖一记冷眼。   萧牧心中咯噔了一声,暗叹陆尚书在朝中独来独往也是有原因的,这么高冷,谁敢靠近?   气氛正僵之时,一向沉默稳重的裴钧忽然开口:“我和你喝,你若赢我,我奉上雪林烟玉;我若赢你,你把梨花园给我。”   萧牧&戚淮:……这堵得有点大呀!   “喝个酒而已,没有必要这么豪赌吧?”萧牧的神经总是粗那么一些。   “好!这可是你说的。”   萧牧:!!!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拿眼神看了看戚淮,戚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裴钧和陆依霖开酒局,这下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裴大人刚才喝了那么多,我看他走路都有点飘了,还和陆大人拼酒?”   “放心,就算裴大人喝醉了,他依然能千杯不倒。”   “你们别看陆大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他酒量也很好,属于深藏不露的,我觉得裴大人现在这样子未必能赢得了陆大人。”   “不对呀!裴大人怎么会和陆大人拼酒?这两个大人看上去都很难靠近,尤其是陆大人,总是独来独往的,话也很少。”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裴大人是楼公的得意门生,算楼公的半个儿子,以前一直住在将军府的。”   “这和陆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傻呀!你们想想陆大人和楼公是什么关系?”   “哎呀!没想到来喝个喜酒,还能听到这些小道消息。”沈笑端着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一双狐狸眼瞟向旁边的人,“龚将军,我们也过去看个热闹吧!”   “不去!”   “不要拒绝得这么彻底,你看丁副将也想去。”沈笑笑嘻嘻地说。   丁昭义:……我没有。   “既然沈大人盛情相邀,那浩宇兄,我们走吧。我也很好奇裴大人和陆大人到底谁的酒量更胜一筹。”同桌的吴燕青也饶有兴致道。   沈笑热情地去拉龚浩宇。   龚浩宇避开他:“我自己会走。”   “龚将军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君瑜正和老皇上、褚文渊等聊玻璃的应用,姚侍卫过来对顾君瑜道:“安王爷,萧大人找你。”   顾君瑜对老皇上等人作礼离席。   姚侍卫这才如实说道:“陆大人和裴大人拼酒喝醉了。”   顾君瑜:……一点都不省心的老丈人。   顾君瑜和姚侍卫走到的时候,陆依霖和裴钧两人桌前放了很多酒坛子,已经有好几只空了。   他们这么喝下去也不怕酒精中毒……   “来!不喝是狗!”陆依霖绷着脸道。   “陆依霖,你才是狗!”裴钧回击。   “我是狗,你连狗都不如!你永远赢不了我的!”   “论卑鄙下作,我确实比不过你。”   顾君瑜:……   他可以肯定这两人绝对都喝醉了,当着这么多人相互人身攻击。   顾君瑜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旧怨,就算陆依霖和楼家之间有矛盾,那应该是楼朝渊和陆依霖才对。   楼朝渊现在正在旁边看热闹,他就坐在裴钧旁边,看陆依霖的眼神十分不屑,似乎一点也不嫌丢脸。   戚淮见顾君瑜来了,赶紧拉着他道:“王爷,你可算来了。”   顾君瑜:“怎么回事?”   戚淮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顾君瑜有点头疼,裴钧和陆依霖之间肯定有故事。   “戚大人,你帮我招呼大家,不要再围在这里了,剩下的我来劝。”顾君瑜说道。   戚淮叫他过来本也是此意,今天宾客太多,闹大了传出去不成体统。   萧牧和戚淮招呼围观宾客散了,不过吴燕青临走时似笑非笑地打了声招呼:“安王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   吴燕青是景王身边的第一谋士,深得景王信任。   今天景王“抱病”在府上,不过景王身边的亲信却来了几个。   吴燕青、龚浩宇、丁昭义皆随了礼。   顾君瑜也打量着吴燕青,此人正值青壮年,有几分儒雅,不过顾君瑜知道他老谋深算,不好糊弄。   “吴先生说笑了,本王这是吃一堑长一智,要是还在一个坑里栽两次,那就真是愚不可救了。”顾君瑜笑着回,但是那笑意却又不达眼底。   吴燕青微微怔了下,随后玩味一笑。   顾君瑜看向沈笑,“沈大人,先帮我招呼下吴先生。这位吴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想来应和沈大人有许多共同话题。”   沈笑:“下官真是荣幸之至。在下亦久闻吴先生之大名,甚是想与先生论道,先生这边请!”   “哎呀,没想到安王也这么看得起我!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吴燕青说着,跟沈笑一起走了。   现在就只剩下楼朝渊、裴钧和陆依霖几人。   裴钧、陆依霖还在拼酒,陆依霖喝得满脸通红,裴钧依旧一副冷漠样。   不过开口却是:“你负了她。”   陆依霖轻嗤,“呵,你自己懦弱,你又何尝对得起她?裴钧,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你自以为情深,结果还不是说放就放。不!你比我还无耻,是你推开她,结果看她和我过得幸福,你又来缠她,你才是最卑鄙的那个!”   顾君瑜:……   原来裴钧和陆依霖竟然真是情敌关系!   不过两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还像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年那样互呛,就莫名有点……让人无语了。   更别说这两个大男人平日一个爱装冷酷一个爱装高冷。   顾君瑜又看了楼朝渊一眼,楼朝渊却一脸冷笑地看着陆依霖,完全没有要劝和的意思。   顾君瑜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舅父,你扶裴叔下去歇息吧!”   “我没醉,不需要休息!”裴钧冷着脸说。   “裴狗,在雪儿的事上,你永远赢不了我。”   顾君瑜:……   “砰!”裴钧腾地从位置上站起,“你再说一遍!”   裴钧身上杀气凛然,陆依霖却冷冷一笑。   顾君瑜看劝不住,赶紧抢在陆依霖开口之前道:“你们别争了,这两壶酒,谁先喝完谁就赢。甭管输赢,都不能再闹。”   对付酒鬼,降智处理是百试不爽的妙招。   裴钧和陆依霖果真又幼稚地比起来。   论速度,陆依霖比不上裴钧,须臾便败下阵来。   “你输了!”裴钧漠然道,“梨花园地契给我。”   陆依霖冷着脸,“没带!”   “赖皮!”   “原来你对我和雪儿的定情之地就这么喜欢。”   顾君瑜:……   为了以防陆依霖被楼朝渊和裴钧打死,顾君瑜拉起陆依霖,半扶半拖地将他拖走了。   毕竟有陆依霖和楼朝渊打架的例子在前,就算陆依霖和楼家的人要干架,那也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   “放我自己走!”陆依霖挣扎道。   顾君瑜装作没听见,拉他去飞霞阁休息。   还好陆依霖长得清瘦,长信侯府又是书香世家,比较斯文,顾君瑜拖他也没费多少力。   没走几步,姚侍卫还过来帮着搀扶。   陆依霖皱着眉,推开姚侍卫,“我有几句话给安王说。”   姚侍卫看向顾君瑜,顾君瑜对他点点头,姚侍卫在后面跟着。   顾君瑜:“陆大人有什么话想说?”   “沉菀去哪里了?”   “她睡了。”   “你要好好对她。”   “我会的。”   “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娘。”   顾君瑜:“……你现在说,太迟了。”   他本不想刺激陆依霖,毕竟这人再渣,也是陆沉菀的生父,但是……想着陆沉菀可能吃过的苦,顾君瑜终究没忍住,狠狠扎了老丈人的心。   陆依霖没再说话,就这样一路无言地走到飞霞阁。   酒劲上来,陆依霖烂醉如泥,顾君瑜将他放在客房的床上,才发现这男人哭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懂珍惜的男人,自作自受。   顾君瑜给他盖上薄被,转身出了客房。   萧牧等人找他小赌,顾君瑜没啥兴趣,便陪老皇上、褚文渊游园,给他们展示嫁接技术。   现在正值金秋,顾君瑜从符阳带回来的菊花也开得正好,还出现了一两个新品。   那汪太师虽是景王党的人,但见了顾君瑜新培育的兰、菊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惊叹。   当朝之人重文,颇好儒雅之风,陆太傅、褚文渊之流都曾是翰林院文学士,对梅兰竹菊尤为偏好,这一路观园,又听顾君瑜对这些花卉品种的了解和研究,倒也不觉时间枯燥。   临近傍晚,众人也玩得疲乏了。   老皇上道:“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怎无歌舞助兴?”   顾君瑜顿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这茬,便笑道:“在黔州待了几年,太久没听丝竹声,倒习以为常了。是我考虑不周,还请父皇谅解。”   “花草要弄,这琴曲也不能不听。传朕旨意,让宫中乐师过来,今晚给大家助兴。”老皇上道。   到了晚上,安王府依然灯火通明,宫中的乐师和舞姬都来到了安王府,昔日冷清的府邸今日变得热闹非凡。   顾君瑜牵着陆沉菀的手走来,现在的陆沉菀又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白天的淡紫色纱裙,而是一身做工非常精致的红色喜服。   衣服上用金丝绣着凤羽,十分精美。   整天不见人的楼星承也突然出现了,对着顾君瑜和陆沉菀吹了一声口哨,“这身衣服漂亮。”   “菀菀长得漂亮,穿什么都漂亮。”顾君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陆沉菀红着脸,“你们没一个正经的。”   顾君瑜又问楼星承:“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你?”   “怎么?半天不见我,就开始想念了呀?”楼星承眉眼一抬,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顾君瑜淡淡地斜了他一眼,“说好给我挡酒的。”   楼星承:“那几个老头合起来不是你的对手,还需要我挡什么?”   顾君瑜:……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一会儿放烟花别掉链子。”   “知道了,我有这么靠不住吗?”   顾君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你就是这么靠不住!   “什么烟花?”陆沉菀有些好奇。   顾君瑜:“就是可以在空中绽放的花,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了。”   “王爷,原来你在这里,皇上找你呢!”皇上身边的内侍匆匆找过来。   “那走吧,我们先过去!”顾君瑜拉着陆沉菀一起。   “叫你一起赏歌舞,你怎么跑得那么快?”老皇上问道。   顾君瑜:“儿臣对歌舞没什么兴趣,看久了容易犯困,所以才出去透透气。”   陆沉菀不期然地想起在符阳的那个夜晚,她为王爷跳舞之事,心中慢慢溢出几丝甜。   “你以前怎就不犯困?”老皇上反问,安王分明就是去找安王妃了,还在他面前找这种拙劣的借口。   顾君瑜笑着回道:“年少时的喜欢总是一时冲动。”   “哼!这是最近海国献来的舞姬,先看看吧!”   很快一个美艳的女子就登场,顾君瑜看了一眼,跳得倒是很不错。   他一边欣赏着,一边递了一碗温热的养身粥给陆沉菀。   一曲毕,大家对舞姬和舞曲都品头论足了一番。   老皇上又问顾君瑜:“你觉得如何?”   顾君瑜:“跳得很不错。”   不过比菀菀还是差些神韵。   老皇上见他回答得敷衍,心中有点不爽,“你既然觉得不错,那朕就赏赐给你,你放在府上养着吧!”   顾君瑜:?   “多谢父皇!不过儿臣怕是没什么精力欣赏,养在我府上也太浪费了。”顾君瑜婉拒道。   老皇上怎么总是喜欢把人当成财产一样的赏?   上次赏了那么多下仆就算了,这次又来个舞姬……他又不打算开风月场所。   “朕帮你出钱养,你好歹是个王爷,府上怎能这般冷清?”   顾君瑜:……   见老皇上有些不开心,顾君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了。   褚文渊赶紧打圆场,让顾君瑜把这名舞姬收下,顾君瑜无奈,只好默许了。   大不了府上又多一个丫鬟。   顾君瑜暗中朝陆沉菀挪了下身体,压低声音道:“别生气,她跳得没你好。”   陆沉菀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有些失落,直到听到顾君瑜这话,那点失落才渐渐被信任填满。   “嗯,一会儿我给夫君跳一曲。”   “这可是你说的?”   “嗯。”   “安王和王妃在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汪贵妃似笑非笑道。   “我和王妃说空中很快会绽放烟花,如果对着烟花虔诚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顾君瑜道。   “什么烟花?”明贵妃问。   话音刚落,漆黑的夜空中果然腾升起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转瞬即逝。   在座众人无不被震慑住,有的甚至吓趴下。   不过在看清楚这东西并不可怕之后,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顾君瑜侧过头,便见陆沉菀双手合十,似在虔诚许愿。   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璀璨绽放,顾君瑜趁着众人仰头看烟花之际,低头吻在陆沉菀唇上。   “对我许愿更管用。” 第63章 我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陆沉菀脸颊一红, “别闹,这么多人!”   顾君瑜:“……我是认真的,刚才许了什么愿?说出来, 我可以帮你实现。”   陆沉菀别扭道:“我没有许愿。”   “真的?”   “真的,因为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顾君瑜暗中与她十指紧扣, 笑道:“这么容易满足?”   “知足常乐。”陆沉菀低声说道。   “但是我更希望你对我贪得无厌,无论感情上抑或其他方面。”   空中又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顾君瑜说这话的时候,贴着她的耳朵,极为亲昵。   陆沉菀看着他的脸, 绚丽的烟花将他的笑容点亮, 最后全都落入了那双温柔又深邃的黑眸中。   陆沉晚像受了蛊惑一般, 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我希望此生能永伴夫君身边。”   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被蜜裹住了,他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嗯,我会给菀菀实现这个愿望。”   绚烂的烟火在空中不断绽放,百姓们也被烟花的声音给震慑住。   “天有异象!”   “这是盛世将临!”   “你怎知这是盛世,不是乱世?”   “天有紫气, 此乃真龙显灵, 自是盛世。”   景王府。   “王爷,夜空中是何物?”景王妃被吓了一跳,躲到了景王的后面。   景王朝着天空看了一眼,那些发光的像星火一样的东西是从安王府冲向天空的。   景王冷沉着一张脸,对身后的女人冷声说道:“不过是一些障眼的妖法,有何可惧。”   景王妃微微一愣,眼中的慌乱更加明显, “安王真的会妖术?王爷可有应对之法?”   安王违背自然之道,让桃李杏长在一株树上,如今又施出如此强大的妖法,如雷鸣闪电……他们作为一介凡人,怎能与之斗?   景王看着眼前女人那怯弱的样子,心中有几分轻蔑,女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他暗忖一番,道:“此等雕虫小技,不足一哂。你乖乖按我说的去做,对方的妖法自然就会不攻而破。”   景王妃愣愣地看着景王,不过眼前男人的高深又岂是她一个被养在深闺中的女人能够看透?   如今府上妾室成群,她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在自己的夫婿面前,她哪里有第二种选择,只好乖乖点头:“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景王对她勾勾手指。   女人红着耳朵凑到景王的面前,景王耳语了几句,女人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幸好我今天没有早早离开,才见识到了今晚的奇景。”   “安王真的太有心了,这烟花也太漂亮了。”   “原来先前他们说的烟花就是这种在空中一闪而逝的星火。”   “要是谁愿意给我放这样的烟花,我愿立马嫁与他。”   “你们一个个姑娘家,也不知羞,就在这里谈起了婚嫁,这到底是有多想嫁人呀?”杨夫人笑着说道。   “杨夫人不知道,安王和安王妃今天这场婚宴让多少人开始期待起人生的另一半。”戚夫人也笑,搞得她也开始羡慕了。   安王爷不仅懂得女人心,对安王妃的那些关心和柔情也全都在行动上,那眼神便骗不了人。   “你以为你们人人都像安王妃这么好命,可以遇上安王这一么好的夫婿?人家安王可是万里挑一的,只怕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安王这么体贴浪漫的人来!”   “杨夫人这话说得也是,这大部分男人啊,都是混账东西,不把你气死就算好的了。”   刘夫人娘家强势,所嫁的刘大人又是个耙耳朵,所以才敢说出这番话。   “雨彤,汪五公子待你怎么样?”一个没眼色的官家女问道。   突然被点名的陆雨彤现在脸色正难堪,一旁的李小姐笑道:“你们问的这是什么话?!五公子和雨彤新婚燕尔,感情自是好的。”   “说的也是,传闻人家汪五公子也是个极会体贴人的,不信你们去问城中的姑娘。”戚夫人说道。   不过这种话落在陆雨彤的耳朵里,就成了一种反讽。   这个戚夫人说的不就是汪五是个风流纨绔,被他体贴的女子可多了,那汪五根本就是个烂情种。   显然安王不一样,安王身边只有陆沉菀一个人,体贴的对象也只有陆沉菀。   今天这场婚宴,也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安王对陆沉菀的用心。   陆雨彤闷了一口酒,这葡萄酒色泽明艳,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像一抹血色。   妖艳,动人。   入口的酒带着葡萄的香浓,渐渐又变出一些苦涩。   她的视线不由得朝陆沉菀方向看去,心中万分不甘。   不料这一看过去就正好看到安王那张儒雅的脸,此刻的安王正与陆沉菀说笑,他看向陆沉菀的眼神十分专注,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陆沉菀一个人。   他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悄悄话,把陆沉菀逗的脸颊泛红,陆沉菀甚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安王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笑了,伸手帮她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拂过之处仿佛有万花盛开。   陆雨彤觉得心口很酸,酸得她觉得那一幕特别刺眼。   可偏偏她又移不开目光,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对她笑,对她温柔。   王氏和陆老夫人早已经离开了,陆雨彤觉得现在自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汪家看似人丁兴旺,百年大家族,然而各房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在外面展现得那么和谐。   至于那个汪五,她今天已经一天没见着人了。   “雨彤,你在发什么呆?”杨小姐问道。   陆雨彤收回视线,“我没有发呆,又不是呆子。”   她心情正烦着呢!   杨小姐被他的语气刺激,也暗自有些不爽,“那你盯着安王妃那边看干什么?”   “谁在看安王妃?我又对她没兴趣!”   “那难不成你在看安王?”   陆雨彤顿时恼羞成怒,“杨艳婷,你说话放尊重点!”   “怎么回事?!”杨夫人见陆雨彤突然发飙,便也转过头来问道。   “你问你的好女儿,她刚刚说了些什么?”陆雨彤又羞又气,本来今天就压抑了一天的坏心情,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杨艳婷只觉得陆雨彤小题大做,一点玩笑都开不起,“我怎么就不尊重了?你自己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你……什么叫我做得出来?我做了什么?”陆雨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看来你们都喝醉了,怎么就吵起来了?”戚夫人打圆场说道。   杨夫人见状,赶紧顺着这台阶下:“就是!平时这么好的姐妹,喝了点酒就开始闹矛盾。”   其余的夫人小姐也赶紧相劝。   不过今天陆家的人都已经走了,就只剩下陆雨彤一个。汪家的夫人小姐大部分也在下午离开了,剩下的几个帮着陆雨彤说了几句。   不嫌事大的李小姐问道:“艳婷,你误会雨彤做了什么啊?”   杨艳婷:“我见雨彤正望着安王妃那个方向出神,以为她在看安王妃,结果她说不是。我就问她如果不是看安王妃,那又是看谁?结果她就生气了,你们倒是来评评理,我到底哪里错了?我怎么就不尊重她了?”   陆雨彤气急,“你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这么说?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说你的?”   陆雨彤才发现自己进了圈套,反正怎么解释都不对。   聪明人倒是一下就意会到了陆雨彤的心思,大家都是在后院里修炼过的千年狐狸,在这种时候便抱起了看戏的心态,也没人去帮陆雨彤。   不过倒也很好理解,像安王这样儒雅有为又浪漫之人,怕是没几个女子能够抵挡住他的魅力。   陆雨彤心性高傲,事事都争个与众不同,只怕安王这样的人才是她心中最好的夫婿。   “你们不要得意得太早!”陆雨彤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席。   “这位陆家的二小姐真是莫名其妙,问她又不把话说清楚。”杨夫人说道,“本好好一场烟花,现在都败了兴。你们慢慢想,我们先走了。”   杨夫人带着杨艳婷离开。   “五嫂,那个杨小姐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呀?”   陆雨彤没有回答。   而在前面不远的脚山处,一名青年正揽着一美貌的女子调情。   那女子两颊泛着娇羞的红晕,“五公子,这里有人,请放我走吧!”   “小姐告诉我姓名家住何处,我自然就放小姐走了。”汪五笑嘻嘻的说,看样子他应该是喝醉了,走路有些不稳,通身都是酒气。   陆雨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负气离开酒宴,却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陆雨彤三两步走上前,拉着那女子就是一顿暴打,狠狠地甩了对方几个耳光。   紧跟着赶过来的汪家的几名小姑见状,顿时也都傻了眼。   汪五酒醒了一半,拉着陆雨彤道:“你发什么疯?”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女人的嫉妒心也太强了,他不就是和个女子随口聊几句,她就吃醋成这个样子,那她不是要断了自己今后的女人缘?   陆雨彤被他这么吼,又想起安王对陆沉菀的好,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我才刚刚过门,你就在我面前和这种小狐狸精勾搭不清,你还责问我!”   “你真是这个妒妇,我不过是和这个小姐恰好在这里遇上,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漫天吃醋。”   “我妒妇?”陆雨彤气极反笑,“这日子我没法和你过了!咱们必须离!”   那个被陆雨彤打了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与夫人无冤无仇,夫人何故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我?我与公子清清白白,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寻人问清……”   汪家那几个小姐都被吓得不轻,赶紧相劝,没想那汪五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受过这种窝囊气。   而且陆雨彤今天的行为太过蛮横,也让汪五没了面子。   汪五现在哪里听得进去劝,立即道:“离就离!”   陆雨彤颜面尽失,伤心至极,哭着就跑了。   还好有人去通知了她的贴身丫鬟,丫鬟也跟着追了出去,怕到时候出意外。   这事儿很快就闹开了,传到了顾君瑜和陆沉菀耳边。   顾君瑜直接道:“要是别人的家事,不用来特地通知我们。”   “可是……”   “没有可是。”   通报的人还想提醒安王,安王妃和陆雨彤是亲姐妹,没想到安王回绝得这么果决。那通报的人知道了安王的态度,也不好再在这里找不痛快,便退下了。   陆雨彤直接跑回侯府,在侯府大闹了一场,老夫人和王氏都气的不行,偏偏今天陆太傅喝醉了,没法管这事儿。   王氏便去找陆依霖,结果陆依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遭遇不公和委屈的不是他的女儿。   陆依霖这副死样子已不是一天两天,王氏只好去陆老太面前哭诉,陆老太在陆依霖的门前骂了半天,最后以陆老太气倒结尾。   相比长信侯府的鸡飞狗跳,汪家那边就显得理智多了,事情传到汪家的长辈耳朵里。   汪家长辈很快就商讨出了应对之策,自家汪五虽然有错在先,但是陆雨彤这样的媳妇在汪家也是绝不能容忍的。   三妻四妾本就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娶陆雨彤为正妻,这就是汪家给陆雨彤最大的体面。   但是现在陆雨彤把这个体面给打破了,那汪家也要拿出一点婆家的规矩来。   在他们汪家,没有独宠的说法。   汪家给出的策略便是先将陆沉菀晾一下,反正他们都成了亲,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汪家也吃不了多少亏。   安王府,一个忙碌而又有意义的日子,终于落下了序幕。   顾君瑜去澡堂洗去一身酒味,再返回自己的院子。   虽说这是补办婚礼,不过最后这个洞房环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下人们也都非常识趣地守在外面,并不打算进屋妨碍两人。   顾君瑜看了眼院子里值夜的几个丫鬟,这几人都是老皇上给他的,顾君瑜觉得每天这么多人在身边,连一点隐私都没有,也不知那些大户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和陆沉菀都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之辈,尤其是在符阳呆了三四年之后,他和陆沉菀的院子平时基本上都没有丫鬟,只有一些特定时间红儿和百合才会出现。   “你们都去休息吧!晚上不用在这里候着。”   “王爷身边怎能没人伺候……”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丫鬟细声细气的说道。   顾君瑜打断她后面的话:“我这里不需要伺候,如果有事,我会叫王府的侍卫。”   现在回了京城,顾君瑜的王府也有巡逻侍卫了,主要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所以他的院子附近巡逻侍卫比较密集。   那丫鬟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见顾君瑜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只好应了是,随后和众人退出院子。   顾君瑜这才感到自在了些,初到京城不久,他现在天天都绷紧了神经过日子。他可不想白天出门打起精神,晚上回到院子还不能放松。   走进房间,没看见陆沉菀的身影,他叫了声:“菀菀?躲哪里去了?”   见房间里没人,顾君瑜有点纳闷,刚才百合明明说陆沉菀洗完澡后就一直在房间里。   顾君瑜忽然想起一处,就往屏风方向看过去,果然屏风背后有一道婀娜倩影。   小姑娘还和他玩起了躲猫猫?   顾君瑜走过去,忽然一条披帛甩来,顾君瑜条件反射地用手抓住。   屏风后面,陆沉菀换了一身轻纱衣,手臂处有一条鹅黄色披帛。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头顶戴着金色珠翠,妆容也重新画过,红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明艳动人。   顾君瑜的眼神越来越深,他拉着披帛一端,将那只撩人的小妖精拉到自己的怀里,“菀菀这是准备把本王的魂勾去吗?”   “那王爷的魂被我勾走了吗?”   小姑娘什么时候学会玩这些了?   顾君瑜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你说呢?”   “我不是故意的,先前不是王爷说想看我跳舞?”小妖精十分无辜的眨眨眼,“那我现在去换回来,我也觉得这一身穿着……不合适。”   “穿都穿上了,又去换什么?一会儿我亲自给你脱。现在就穿这一身,非常漂亮,也非常适合跳舞。”顾君瑜搂着她的腰,不准她离开。   “王爷流氓!”   “我今天是光明正大的洞房,可不是耍流氓。”顾君瑜低笑着说道。   “没有曲子怎么跳?”   顾君瑜轻挑眉梢,“这个简单。我为菀菀弹琴,菀菀为我跳舞,岂不是刚刚好?”   陆沉菀轻轻推他,“那你先放开我。”   温香软玉在怀,顾君瑜其实有些舍不得放手了。不过陆沉菀现在这一身衣服太撩人,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将她吃了,那就要错过小妖精的献舞了。   顾君瑜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然后拿出墙上挂着的清音,放在腿上试了一下琴弦,音色清澈纯净,确实是把难得的好琴。   虽然他的琴技不佳,但为了看陆沉菀跳舞,便大大方方弹奏起来。   灯火暖昧,琴音绕梁。   香风缭绕的室内,男子如玉树兰芝,风骨卓然。根骨分明的纤长手指在琴弦上信手拨弄,流泄出一串动人音符。   女子纤腰款摆,秋波流转,一颦一笑皆是勾人情态。   顾君瑜浅笑着看向她,今晚的陆沉菀真是一只小妖精,撩得他心痒痒。   就在顾君瑜走神的时候,一道轻纱披帛绕到了他的肩上,随即,陆沉菀拉开顾君瑜一只手,坐到他怀里。   琴声戛然而止。   “王爷今晚是想累死我吗?我的腰都扭疼了。”陆沉菀勾着他的脖子,带着几份嗔怪意味地望着他。   “我今晚确实想累死你,不过不是在这里。”顾君瑜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朝床边走去,将她放在床上。   “你今天晚上又喝了酒?”隔得近了,顾君瑜才发现她吐出来的气息中带着桂花香。   “喝了一点点,刚刚喝的。”   看她回答得这么老实,顾君瑜用鼻尖顶着她的鼻尖,“这次又是酒壮怂人胆?”   “嗯,王爷今天开心吗?”   “当然。”   “我也很开心,我想一直嫁给王爷。”   顾君瑜:?   这话听着有点难以理解,难道是因为这个婚礼太成功,他想多办几次?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办太多次太遭人记恨了,我们每隔十年举行一次吧!”   “嗯?王爷在说什么?”   难道是自己意会错了?顾君瑜便问:“那你刚刚说的又是什么?”   “我想生生世世都和王爷在一起,你下辈子还是不要娶别人,好不好?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   顾经理感觉自己的心又遭到了甜蜜暴击,没想到小姑娘比他想的远多了。   原本顾教授不信轮回之说,不过现在却期待起来。或许就是在现代世界没有找到小姑娘,所以他才穿越回来就是为了续这段缘。   这般一想,还真有些浪漫。   顾君瑜亲了亲她的唇,“好!那你可不要轻易被别人骗走了,我会尽快来找你。”   “我唇上还有胭脂,我去擦干净。”陆沉菀轻轻撑着他的胸膛。   “不用这么麻烦,我正想尝尝你唇上的胭脂的味道。”顾君瑜亲吻着她的唇,这胭脂的味道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甚至还带着一点桂花香。   顾君瑜的手来到她的腰间,“我养了三四年,怎么还是这么瘦?不过这里倒是长大了一点。”   “流氓!”陆沉菀脸上染了绯色,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点欲说还休,完全就是标准的打情骂俏。   顾君瑜微微翘起唇角,眉眼都染了笑意,“那菀菀喜欢我耍流氓吗?”   陆沉菀羞得没作回答,却在顾君瑜坏心思下发出一声轻吟。   顾君瑜:“看来菀菀的回答是很喜欢。”   陆沉菀咬着唇瓣,娇嗔地看着他,却又不期然地在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满满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顾君瑜用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在我面前不用克制,我喜欢听你因我动情的声音。” 第64章 塑料姐妹   安王一回京就出尽了风头, 而今京城到处都在谈论安王府,以及安王府那一场震惊世人的婚礼。   “你们可知昨天晚上天上开了花?”   “什么叫开了花,没见识, 那是安王府在放烟火!”   “这烟火到底是什么东西?像下天火了一般,看着怪吓人的, 而且声音犹如雷鸣,我们家小孩被吓得直哭。”   “我反倒觉得很漂亮,那火花在天空中绽开,亮得跟白天一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安王是……被妖孽附身,所以会这些妖法。你们说他这么厉害, 连天火都可以操纵, 跟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呀?”   “饭可以乱吃, 这话可不能乱说!安王可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人家做的都是为百姓谋利之事,怎么就跟妖魔鬼怪一样了?”   “就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传这谣言的人一看就不安好心。”   “妖怪吃人前可都会伪装,要是不笼络人心,他又怎会有机会下手?我劝你们也别太天真,你们想想那天火的威力,要是有一天安王把这种天火用在你们身上, 你们还有命活着?”   “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就算安王现在没有坏心, 但烟火这种东西着实威力非凡,应该禁用。我听闻这东西是两个炼丹的道士炼出来的,你们想想丹药害死了多少人?这烟火既和炼丹有关联,想必不是什么好物。”   “烟火竟是炼丹道士炼出来的?”   “正是如此,我才忧心。只怕安王沉迷于这类邪术,况且此物除了安王也无人知晓,若为他一人所用, 今后定是个祸患。”   京城消息最为灵通的春风楼里,安王与炼丹道士炼就烟火之事很快就传开了,炼丹士在当朝的名声很臭,安王的目的和人品也遭到了质疑。   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还有不少人开始传安王被妖孽附身,想要夺嫡控制天下。   “他娘的,这已经是第几批人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长脑子?”萧牧愤愤地从牢房走出来。   一旁的赵牢头道:“大概有的人脑子里长的是猪肠吧!萧大人莫要生气,小的们正在抓,绝不漏放一个。”   “嗯……防民之口太难了,暂时先不抓了。把最开始抓来的那几个好好拷问,这件事情绝对有幕后黑手,要是他们不说,就别把他们当人对待。”   萧牧一脸戾气,赵牢头吓了一跳,哪里还敢轻忽,赶紧点头应下。   最近京城谣言四起,全都是针对安王的,大理寺已经抓了一大批人了。   在萧牧看来,这些谣言甚是可笑而且毫无根据,但是在对安王不熟悉的人听来,难免会对安王产生怀疑。   顾君瑜正准备出京城,没想走到半路便被人拦下了。   “安王爷,我家主人有请。”   拦路之人正是褚文渊的家仆,而褚文渊此人是原主的恩师,顾君瑜推脱不掉,只好去见褚文渊。   褚文渊的府邸就在附近,没一会儿便到了。   顾君瑜对褚文渊客气行礼:“不知老师找学生何事?”   褚文渊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他这个学生有几分无奈,“王爷此去何处?”   “学生闲来无事,想去庄子走走。”顾君瑜如实回答。   “你离京几年,与京中百官已多有疏离,可适当结交一些志同道合之人。”褚文渊含蓄地提点了一番。   顾君瑜笑道:“来日方长,要结交朋友,今后有的是机会。”   他现在得赶紧抓紧时间把玻璃棚建好,然后开始他的种植大业。如今他在京城周边有非常广袤的一片土地,正好还可以用于当做试验田和育种。   褚文渊听了之后,颇有些失望,一开始他以为传闻中安王喜爱农耕只是安王放出来的障眼法,可如今看来,安王是真的沉迷于种田,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王爷,你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是应该为后面的事情做打算,怎能一直在田地里跟那些庄稼打交道?此乃本末倒置。”褚文渊相劝道。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君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褚文渊今天找他的目的。看着老头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他道:“民以食为天,粮食问题乃国之基本,老师怎就觉得我本末倒置了呢?”   褚文渊气得一噎,开始见安王在黔州取得那么多成绩,又在短短几年逆转了局势,还以为他真的变聪明了。   没想到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纵使庄稼种得再好又怎样?这三四年离京的日子,安王已失去了太多东西,想要干一番大事,自然少不得要有自己的人才。   褚文渊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不在的这几年时间里,朝廷都已被汪家和景王的势力给占领了。”   “若是能为百姓做事,谁占领那些位置都是一样的,老师不必忧心。”   褚文渊板着脸:“当真一样?”   顾君瑜本不想谈论这种事情,不过褚文渊算是真心对原主的极少数人之一,一味儿糊弄也显得不太尊敬和真诚。   他沉吟片刻,收起了那份漫不经心,认真道:“老师所言,我心中清楚。只是以利益结交的关系太过脆弱,经不起考验,很容易因利益而分。结交的朋友再多,若是无法同心,起到的效果也不大,到时候我还得分精力去判断他们对我是真是假,防着他们临阵倒戈。我已经栽倒过一次了,这次想走得稳一点。”   褚文渊一时沉默。   安王被背叛过一次,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龚浩宇手中多了十万兵权,王爷你却什么都没有,你长大了,老师亦老了,恐是帮不了你多少,也陪不了你多久……”褚文渊想起太子年幼之时,以及昔日的师生之谊,不免有几分伤怀。   顾君瑜道:“老师教授我学业,教我为人处事之道,亦教过我为君之道,在我危难之时依旧支持我、鼓励我……这些恩情,君瑜此生难回报,老师切勿妄自菲薄。虽说龚浩宇手握重兵,但黔州之地远离京城,且龚浩宇此人有其原则,未必就能为景王所用。如今我也有楼家做后盾,景王真想再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褚文渊依旧忧心忡忡,“若论光明正大的夺嫡,景王定不如你,但若论阴谋诡谲,你远不如他。你可知现在京中百姓是如何谈论你?”   “这些恶意谣言,何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时间会改变他们的认识。”顾君瑜最近都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去理会那些小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   “王爷可知众口铄金?”   顾君瑜想了下,“此事萧大人正在处理。”   褚文渊有些诧异:“萧牧?”   “正是。”   想来是皇上也知道了,派萧牧去处理这事儿。   褚文渊又说:“王爷初回京城,脚根还没有站稳,有时也应该收敛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顾君瑜没想到自己现在又体会到了一番当学生的感受,“老师可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便……”   “王爷现在定是嫌我这个老头子唠叨了?”   “怎会?老师莫要误会。”顾君瑜赶紧否认。   但是褚文渊也感觉出来了,安王和当太子时很不一样。   那时的太子文质彬彬,对他极为尊敬,也十分有耐心,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急着离开。   而且眼前的安王对他虽然也很尊敬,但是总感觉像是少了一些什么。太子十分温和,几乎从来不会反驳他的话和观点,就算心中不这么认为,也是以虚心请教的方式提出。   可几年过去了,安王的心性和性格像是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他有了自己的己见和思想,不会为别人而动摇,而且有些行为也非常出格,甚至与世俗礼节格格不入。   褚文渊也不知道他这种变化到底算不算好?   以前他希望太子能够多一些自己的主见,如今太子真的有自己的主见了,他依然还是放心不下。   褚文渊又道:“还有一事本不该我来提醒,但你既尊重我为老师,我若不提点让你误入歧途,亦是我之过。”   “老师请讲。”   “我知王爷是个有情之人,安王妃这些年不离不弃地陪着王爷,王爷想补偿王妃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万事皆是过犹不及。王爷不该沉迷美色,更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些孟浪之事!”   顾君瑜:……   这老头子真是迂腐得可爱。   “多谢老师提点,不过老师提点的这件事君瑜恐怕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了。”顾君瑜笑着说,褚文渊的脸僵了一下——什么叫一辈子都改不过来?   接着他又听顾君瑜说:“我确实想过要补偿王妃,不过那是一开始的想法。后来与她相处,学生渐渐爱上了她,所以我现在为她做的并不单单是补偿,而是我真的想这样去爱一个人。老师也曾教导我做事要遵从本心,现在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发自肺腑,至于孟浪之事……”   顾君瑜顿了下,似在认真思考,“我今后会努力克制,要是忍不住的话,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一番话听下来,褚文渊气得吹胡子瞪眼,“王爷现在果然长大了,看来是不需要我这个老师指导了,王爷请回吧!”   顾君瑜恭恭敬敬地对他伏首作揖,“老师不要生气,我改日再来拜访!”   顾君瑜起身离开。   这位恩师太迂腐了,他无法苟同对方的观念,再这么聊下去,彼此都会不痛快。   褚文渊看着自己放在一旁拟定的名单以及一张玉琼苑的请帖,心口更郁闷了。   安王不急,他却急死了,原本他还准备给安王推荐一些认为值得结交的大臣,现在看来这份名单也用不上了。   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好学生,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孟浪?   马车还停在门前的垂柳下。   顾君瑜掀起车帘走进去,“等得无聊了吧?”   “不无聊,褚公找王爷何事?”陆沉菀见他进来就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也没什么大事,大概想起了以前给我讲课的日子,特地叫我过来听他授课。”顾君瑜笑着说。   陆沉菀将信将疑,褚文渊亲自派人来找安王,怎么可能只是说这么简单的事?   顾君瑜看她一副狐疑的表情,忽然想起老头子叫他不要沉迷美色之事,便笑道:“菀菀确实很漂亮。”   陆沉菀:……   顾君瑜带着自己的一群贴身侍卫去了城郊的庄子。   这里的庄子才叫真正的庄子,已经和个小镇差不多了,有佃农织女管家等,而且庄子内的房屋鳞次栉比,有前厅中庭后院,有主人房间也有下人的院子。   这里以前是官田,土壤的质量还不错。   顾君瑜让侍卫指挥佃农将小麦种子种到处理后的土地中,他的这群贴身侍卫是从萧牧那里要来的,是以前在符阳帮着自己种地的那一批人,各个武艺高超,现在还多了一项种田技能。   而目前的冬小麦也有一些是杂交而来的,不过还没有得到稳定的杂交种。   温家的人正在为他运玻璃,顾君瑜将在这里建一个大的玻璃棚,可以进行育种和种大棚蔬菜。   傍晚,忙碌一天的顾君瑜回到城中。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去?”顾君瑜问道,回京这么久,他都没有带陆沉菀出来好好逛街。   陆沉菀虽然生长在京城中,但以前在长信侯府的时候很少出来,听顾君瑜这么说,也有些期待。   两人沿着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走,一路走到鼓楼的小吃街。   “有没有想吃的?”顾君瑜问道。   陆沉菀摇了摇头,“我们随便逛一逛就行了。”   “今儿晚上就在外面吃吧,要不我们去兰家酒楼?”顾君瑜提议,虽说这外面的小吃很多,不过这些东西也不能当饭吃。   “都可以。”   顾君瑜给她买了一路的小吃,陆沉菀根本吃不了那么多,就道:“王爷别买了,我已经吃不下了。”   “京城确实很繁华,小吃比江陵符阳多很多,难得出来一次,吃不下就一样尝点,要不喂我也行。”   陆沉菀:……   顾君瑜微微俯首,陆沉菀提醒道:“这是我吃过的,重新买一份吧。”   “我不介意,而且……”顾君瑜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亲都亲过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陆沉菀顿时烧红了脸。   “二小姐,我们该走了。”丫鬟买好蛋糕从兰家酒楼出来,便见陆雨彤站在路边脸色阴沉,“二小姐?”   她循着陆雨彤的视线看过去,见着那一对举止亲昵的璧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我们走吧!”   陆雨彤没有动,她看见男人低头去吃陆沉菀手上的小吃,那小吃是刚才陆沉菀已经吃过的,男人一点也没嫌弃,还笑得十分满足。   他的笑温柔宠溺,长得又干净温润,让人忍不住想沉沦在他的温柔中。   “二小姐可是后悔了?你那是确实不该一时冲动,让姑爷下不了台,要不奴婢去给姑爷道个歉,让姑爷来接小姐回去?你和姑爷这样一直赌气也不是办法,气坏了自己,也让别人看了笑话。”丫鬟好心劝道。   陆雨彤皱起眉头,“他心中没有我,我回去做什么?自取其辱吗?我不会低头的,他还不够格让我低头。”   “夫妻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要是姑爷都没有这资格了,那谁还有这资格?”   陆雨彤:“安王爷来了,我上前去打声招呼。待会儿我和他们说话,你不要插嘴。”   丫鬟有点纳闷,二小姐不是向来和安王妃不对付,怎么还主动跑上去打招呼?肯定没什么好事。   最近二小姐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做一些失智的事情,如今安王妃可不是他们能动得了的人了,丫鬟不敢轻忽,赶紧跟了上去。   “给我尝一块桂花糕,我看看京城的桂花糕和江陵的桂花糕有什么不同?”顾君瑜说道。   陆沉玩舀了一块桂花糕给他,顾君瑜尝了尝,“好像没有江陵的甜,差了一样味道。”   陆沉菀自己也吃了一口,“我觉得差不多呀,差了什么味道?”   顾君瑜眉眼一抬,“想知道?”   “你说吧!”   接着,唇瓣上落下一个吻,陆沉菀:!!!   顾君瑜轻轻舔了下,笑得狡黠,“差了你的味道。”   陆沉菀看着他又黑又亮的眼睛,莫名就想起了在江陵时他陪自己逛夜市时的事情,他当时为了安慰自己,好像也亲了自己一口……   不过今天这个吻和当初蜻蜓点水式的吻很不一样,那时的他对自己没有□□,只是一个安慰的亲亲。但是现在,安王的眼里多了更浓的情绪,让她感觉自己被深爱着。   “姐姐!”一道熟悉的女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陆沉菀顿时戒备起来,微微推了一下顾君瑜。   “雨彤见过安王!”陆雨彤主动打招呼,对顾君瑜作了个礼。   顾君瑜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找王妃何事?”   陆雨彤的心像针扎了下,安王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温和,显得有些过于冷清。   她咽下心中的委屈,“我刚刚路过此处,看见安王和姐姐,想着那日自己一时冲动,丢了你们的脸,特地来向姐姐和安王道歉。”   说着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比陆沉菀小三岁,如今才十五六岁,看上去十分娇弱青涩,哭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不过顾君瑜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很淡,“你多虑了,你和汪五公子的事情对我们的影响不大,不存在丢了我们的脸。”   陆雨彤羞得满脸通红,他这是在说自己自作多情吗?陆雨彤心口酸涩,“王爷,我可不可以和姐姐单独说几句?”   顾君瑜看向陆沉菀,询问陆沉菀的意见。   陆沉菀:“夫君稍等片刻。”   陆雨彤和陆沉菀走到一旁。   “姐姐!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是我太年轻不懂事,如今我嫁到汪家,受尽他们的羞辱……”陆雨彤说着,眼泪又流下来,“或许这些都是我当初嫉妒你的报应吧。”   陆沉菀没想到陆雨彤忽然和自己说这些,“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再提起做什么?”   “因为我心中有愧,希望姐姐能原谅我。姐姐肯原谅我吗?”   陆沉菀戒备地看着陆雨彤,仿佛从来不曾认识眼前这个人。   也或许是在她手上吃过太多亏,上过太多当,陆沉菀淡淡说道:“雨彤,有些伤害是很难原谅的,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和狭隘。”   陆雨彤:“我就知道姐姐肯定无法原谅我,也是,是我太不懂事,才落得现在众叛亲离的下场。奶奶和娘亲也说我幼稚,她们也不要我了,姐姐也不肯原谅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跳进这河里,一了百了。姐姐,如果我以死谢罪,你愿意为我上一炷香吗?”   陆沉菀看她朝湖边走去,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你既然恨我,又何必关心我做什么?”   陆沉菀赶紧拉住她,“我没有恨你,只是不想和你再有关联,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长信侯府的人了,也抢不走你的任何东西,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不好吗?”   “你说你抢不走我任何东西?可你知不知,从小到大爹爹眼中只有你,就从来没有我,他连看我一眼都不屑,我那时就在想,如果你没有你,我会不会也有一个爱我的爹?所以我才嫉妒你呀!”陆雨彤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陆沉菀愣了许久,才缓缓说:“……其实爹也不爱我。”   如果陆依霖爱她,就不会任由她被那些下人欺负了,也不会把她扔在霜雪院不理不问……她至今也不清楚陆依霖对她到底有没有父女之情,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恨你,但是也很难原谅你,你早些回去吧!”陆沉菀转身要走。   “姐姐,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给我一间客房就行,我绝对不会来打扰你,我回府,老太太会逼我去太师府,汪五会打我……”陆雨彤哭出声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第65章 大朝   “夫君。”   “聊完了?”   “雨彤想去我们府上住几天。”   “嗯?”顾君瑜神色莫测地瞟了远处的陆雨彤一眼。   陆雨彤正站在湖边的柳树下看, 晦暗的街灯勾勒出少女的娇小。碰触到顾君瑜的视线,她赶紧低下头,隐约一副恭顺可怜的模样。   陆沉菀说出这话心中也有点膈应, 或许是她心胸狭隘,原谅不了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或许是她心眼多且爱吃醋, 她不愿陆雨彤离安王太近。   毕竟从小到大,陆雨彤总是争抢和她的东西,过去那些她可以不计较,但是安王……她不想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陆沉菀正想改口,顾君瑜却收回了视线, 淡淡道:“你叫她过来。”   陆雨彤来到顾君瑜面前, 心口砰砰直跳, 她低声细气地作礼, “雨彤见过王爷!”   “听王妃说你想来本王府上小住?”顾君瑜眉眼一抬,看似说得随意,无形中又给人一股不容冒犯的气场。   陆沉菀也感觉到了顾君瑜的语气变化,明明他平时也有散漫挑衅的时候,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和的,极少像现在这样展露锋芒。   大概是因为他眼里没有笑吧!   陆雨彤没有急着回答, 眼泪却无声往下流, 她哽咽片刻,用手绢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抱歉,是雨彤失态了。”   顾君瑜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打算安慰。   陆沉菀也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我被汪家撵出来,长信侯府暂时也回不去, 我若回去,他们定会逼我回汪家。我……我……”陆雨彤已泣不成声,“五公子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回去后,他会怎么对我。”   陆雨彤的丫鬟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打量了一圈。安王神色冷淡,对梨花带雨的陆雨彤无动于衷;安王身边的侍卫一个个人高马大,却也都像木头人一样。   唯一有点表情的大概便是陆沉菀了,她的表情有点冷,似乎已经看穿了陆雨彤的伪装。   顾君瑜冷淡开口:“你是陆太傅的亲孙女,也是户部尚书的亲女儿,汪五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就算再嫌恶你,亦不可能真的置离于死地。”   陆雨彤的心冷了一半,安王明明对陆沉菀那么温柔,为什么对走投无路的自己就舍不得一点点怜惜?   “姐姐!我真的不敢回去,五公子他……”陆雨彤跪在陆沉菀和顾君瑜面前,“我回去只有生不如死。”   “你不用逼王妃答应,她现在是本王的王妃,不再是昔日那个长信侯府的嫡长女;而你也不是长信侯府的人了,你是汪家的女眷。”顾君瑜缓缓道,“安王府的王妃没有责任和义务去过问汪家女眷的生死。”   陆雨彤如遭雷击,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撕成一块块,被人扔进泥淖中践踏。   她以前听闻太子为人宽厚、最讲礼仪,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最直接最伤人的话。   甚至比汪五那种纨绔带脏的骂语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陆沉菀看着眼前反应有些呆滞的少女,很难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妹妹联系在一起。   陆沉菀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本就是个性格温吞的人,见到陆雨彤这副可怜样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感。   顾君瑜看地上跪着的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又道:“你既然已求到王妃的面前,我们安王府不管,传出去似乎也显得我们不近人情。”   陆雨彤愣一下,仿佛又看到了曙光。   “王府的客房目前已住满了客人,而且都是男子。你身为汪家的女眷,住在这些院子并不妥当。兰家客栈亦有本王的客房,你去那里暂避风头更妥当些,房钱饭钱之事你不用担忧,你既然是王妃的妹妹,安王府会替你出。”   顾君瑜说完也不去看陆雨彤的反应,转头对旁边的侍卫交代道:“你们去兰家客栈给掌柜说一声,一定要好好招待五夫人。”   “属下领命!”   姚侍卫对地上跪着的少女道:“五夫人,这边请!”   陆雨彤脸色发白,耳朵里只剩嗡嗡声。   顾君瑜拉着陆沉菀,“我们也走吧!”   两人一同去了兰家的酒楼,兰家在京城的产业有一半是顾君瑜的,顾君瑜相当于是个大股东。   掌柜是兰家在符阳的老伙计,认得顾君瑜和陆沉菀,见他们来,赶紧招呼他们去了楼上的豪华包间。   两人点了菜,顾君瑜道:“心情不好?”   陆沉菀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按理她应该感到痛快才对,“王爷,我们今天这样到底对还是不对?”   “怎么说?”   “我怕自己有一天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陆沉菀说道。   以前是陆雨彤仗着王氏和老太太的偏爱欺负自己,如今陆雨彤落了难,自己又仗着王爷给她难堪。细细想来,自己与陆雨彤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会。不要盲目去相信什么以德报怨,那是圣人和傻子才做的事儿,我们不当圣人,也不当傻子,就当普通人,对伤害过我们的人没必要一味忍让。你对他们的忍让不会唤起他们的良心,反而可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然后更加变本加厉。”   “你不必在心中纠结,今天这事我早有定夺。就算你愿意收留她,我也不会让她如愿住进安王府。我们初到京城,目前对京城的局势也不甚了解,府内的安全就尤为重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住进来。我也不想专门分派人手去盯一个后院的女子。”   顾君瑜知道陆沉菀受过比较古板的女德教育,要求女子大度、以德报怨、不能有丝毫私心、就算受尽委屈也要懂得原谅等等,不过顾君瑜可不想陆沉菀变成那样的人。   不过长信侯府之人,顾君瑜觉得没有原谅的必要,在书中,陆老太、王氏和陆雨彤正是逼死陆沉菀的人。   更何况那陆雨彤装出来的扭捏姿态实在让人不喜。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陆沉菀的脸颊,挑着眉梢道:“别纠结了,本王允许你恃宠而骄。”   陆沉菀心中纠结的那些麻团全都解开了,安王说得对,她又不是圣人,她也只想做一个可以肆意过日子的普通人,何必用那些教条来约束自己?   “王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嗯?怎么,对你好,还不行?”顾君瑜好奇道。   “你对我太好,已经好到让我离不开你的地步。我都不敢去想,如果没有你该怎么活。”   顾君瑜乐了,“嗯,那怎么办?我就是忍不住想对你好。你以前受了那么多苦,我就想对你好一点,把以前错失的甜全部补上。”   陆沉菀扑倒在顾君瑜怀里,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顾君瑜轻轻拍她的后背,吻了吻她的发。   翌日便是大朝,文武百官皆要去。   顾君瑜一大早便穿上朝服去往宫中。   走到宫门口,正好遇见褚文渊,顾君瑜看对方脸色不好,还是客气上前打招呼:“老师早!”   褚文渊板着一张脸,一副不想与他交谈的样子,袖手一甩,加快步子往前走了。   他的腿脚本来就不灵便,再加上年纪大了,顾君瑜看他的走姿,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他正想上前搀扶,忽然被人搂住了肩。   “你怎么惹着那老头了?”楼星承拍拍他的肩膀。   “没有的事。”   “还说没有,我看他都拿鼻孔看你了。他以前不是一向最宝贝你这个得意门生么?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怎么惹了他?”   “没想到你对这种八卦也感兴趣。”   “这不京中生活无趣,想找点事解解闷嘛。”   “那去我庄子上,我教你培育麦种。”   楼星承赶紧摆手,“你饶了我吧!本公子岂是种地之辈?”   “王爷都能种地,楼小将军怎么就不能种地了?”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原来是戚大人,你还是叫在下楼公子吧,小将军听着忒别扭了。”   “久闻楼公子少年将才,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戚淮身边一男子笑着说道。   “阁下是……”楼星承问。   “此乃工部明侍郎。”戚淮介绍道。   “以微见过诸位!”明以微抱拳作礼。   “早听闻明侍郎善水利灌溉之术,没想今日亲见,却是如此年轻。”   明以微打量了顾君瑜一眼,“比起安王爷造玻璃制□□平定扶南之乱,短短几年便著下改进农耕的手札,下官这点雕虫小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大家彼此一番商业互捧,顾君瑜笑道:“明侍郎谬赞了,说来我正有些灌溉技术想请教,不知明侍郎可有兴趣一同前往我的庄子一观?”   明以微道:“荣幸之至!正好下官也想去看一下安王爷的庄子,听闻王爷可在冬日中出胡瓜韭菜,下官也甚是好奇。”   几人边说边走,忽见前方围着数人。   顾君瑜的视线掠过去,原是一群大臣正簇拥着景王寒暄。   “你看人家那才叫众星捧月,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王爷?”   顾君瑜斜他一眼,自信满满道:“本王本就是王爷,何须虚张声势装模作样?小将军也可以上前去打声招呼,看看那个王爷会不会对你以礼相待。”   “你这话有点酸。”楼星承嬉笑道,“放心吧,看在小菀的面上,我不会抛下你的!”   顾君瑜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很想给他吐一个g~u~n!   “安王爷。”沈笑也跟上来了。   顾君瑜回头扫了一眼,“沈大人,龚将军和丁将军也在。”   龚浩宇对顾君瑜做了一个抱拳礼,然后一声不吭就直接往前走了。   “嘁!还是一副别人欠他银子的样子。”萧牧从后面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十分不屑。   丁昭义一脸难看,赶紧打圆场说道:“龚将军一向如此,还请王爷和诸位不要放在心上,下官也先行一步。”   丁昭义说罢,便匆匆去追龚浩宇,最后两人到景王那边停下。   萧牧更是看得火大,“真是白眼狼!你说当初救这种人做什么?”   萧牧十分不解,龚浩宇这人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他一直搞不懂顾君瑜为什么要留下龚浩宇的命,当初就该在扶南把龚浩宇给除掉。龚浩宇此人回京后,最后还不是站到了景王那边,如今龚浩宇手上握有兵权,这不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沈笑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勾着唇说:“龚将军本来就是这么冷漠的人,他愿意低头打声招呼就很不错了。”   萧牧不以为意,“你倒是很维护他。”   沈笑:“他那人虽然性格很不好,但不会背地里来阴的,和他打交道省心。这一点,萧大人你比不了。”   萧牧正要反驳,顾君瑜道:“别斗嘴了,走吧!”   景王完全没有要和顾君瑜打招呼的意思,不过安王当初被废掉太子之位,本就和景王有关系,这两兄弟见面不打招呼,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今天的早朝主题就是围绕着河阴的□□展开。   这件事是现在锦国最大的事件,河阴那边原本就是靠着大河下游,雨水量丰富,土壤的土质也比较好,若是遇上风调雨顺的年头,那边便是鱼米之乡。   不过一旦遇上洪水,就会像今年这样,到处都是受灾的流民。   朝廷派去镇压流寇的官员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今年受灾的区域有点广,连带着赋税也会少收很多,如今还要开仓救人,官府和朝廷的粮食就显得紧张了。   户部那边报了今年的情况,景王这边的人又催着打战要粮草,安抚受灾的百姓也缺不了银子和粮食。   老皇上问众臣意见,众臣面面相觑,私底下交换着眼神。   戚淮暗中看了顾君瑜一眼,见顾君瑜神色自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暗道安王现在变得越发沉稳了。   汪侍郎道:“既然攻打扶南时,用炮火便可将强大的扶南大军打垮,皇上何不命人在造一些炮台?这样我们也可以减少死伤,并尽快平定这一场流寇之乱。”   此言一出,大家都看向了顾君瑜。   “臣附议。听闻那烟火便是用□□制造的,烟火的威力,大家也有目共睹,此物的制造之法当由朝廷掌管,方可造福百姓。”   这是在逼安王拿出□□的制造配方。   顾君瑜没有做声,权当自己耳聋了,景王那边的人确实很在意□□这玩意。   “汪大人,我听闻朝廷派了三万精兵过去,就为了对付一群连饭都吃不起的流寇,如果这三万精兵连一群流寇都拿不下,那我劝那带兵的将领还是刎颈自戮吧,省得丢人现眼。”   那汪侍郎循声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四品武官服的青年挑着眉,轻挑又不屑的看着他。   “你……何出狂言?你不出力也就罢了,还在朝堂上冷嘲热讽。”   “说句实话,怎么就冷嘲热讽了?本将驻守符阳时,可是以三千人马干掉了三万向浩楠的叛军。若是以此推算,三万朝廷精兵,干个二三十万的流民应该没问题吧?”   “狂妄之徒!此一时,彼一时,谁知你当时是何种情况?”   “向浩楠的叛军有战马兵器,还有投石车、云梯等,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他一个五品武官,哪来这么雄厚的财力和号召力,集结了三万多的人马,还偏偏挑扶南国骚扰我国境内的时候,同时出兵造反?我希望朝廷能够重新彻查此案。”楼星承收起了脸上的那份玩笑,对老皇上认真说道。   “但真有此事?”   “此事千真万确,当时臣回京,萧大人带着符阳仅有的兵力去对抗扶南大军,致使符阳兵力衰弱,安王因此遇袭。若非臣及时赶到,符阳和安王爷皆危矣!”戚淮出列说道。   萧牧、沈笑和裴钧也都出来证实了此事。   “如此大事,你们当时为何不说?”汪侍郎道。   “臣曾有提及此事,不过为了确保证人安全,不至于再出现安成磊那样的情况,臣没有细说。”戚淮道。   这件事情戚淮其实上奏过朝廷,不过戚淮说得很笼统,只是稍微提及了符阳有内乱。顾君瑜的意思也是不想打草惊蛇,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乱贼已全部斩杀。   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引起什么轰动,如今再次在朝堂上提起来,也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不少浪花。   “证人在何处?”   “吏部的牢房。”   景王脸上的表情有点阴,汪太师也朝他们看了一眼,随后说道:“既然符阳这件事情已经解决,请皇上按律法处置。眼下还是当以河阴的□□为首要。”   “安王,你对河阴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回父皇,炮火破坏力太强,不宜用于对付自己的百姓。除了对中弹者伤害大,对遭受炮火之地也有破坏。大部份流民亦是被贪官污吏和当地豪绅逼得走不下去,才走上的造反之路,若能招安最好。如若不行再镇压,但若朝廷不改革吏治,百姓的境况难以得到好转,到时候起兵之人只会越来越多。”顾君瑜道。   “安王是不是太想当然了?反贼天生反骨,何须为他们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种反贼招安何用?”景王反对道。   “景王既然觉得招安无用,那便让你的大舅子动脑子想想怎么将他们镇压。这可是他的辖地,好好的鱼米之乡,在他手上却成了流民之地,真乃尸位素餐之徒!”   景王气得脸红耳赤。   镇守在河阴之地正好是景王妃的大哥。   安王自然是很有底气说这话的,毕竟自从安王去了黔州那种不毛之地,今年黔州、益州和江陵之地全都大丰收,而且如今常有益州的商人来京城,到处都可以听到安王的事迹。   汪太师暗中观察了一眼,说道:“两位王爷不必再争,如此争吵下去,也无甚用处。安王爷刚才的提议挺好,不如先安抚流民。”   “安抚流民也需要粮草,尤其是粮食,今年多地的收成都不好,官粮也所剩无几……”   汪太师:“西南之地今年风调雨顺,不若将此处的粮食调往他处……”   这算盘打的可真精,果然是只老狐狸!   楼星承啧了一声,“西南离河阴之地太远,而且官路也不好走,与其舍近求远,何不就在京城这边调粮食过去?虽然官府的粮仓中没有粮食,但那些大世家粮仓中可都是满满的。”   楼星承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都安静了几秒。   顾君瑜道:“楼小将军言之有理,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大家展现忠君爱民的时候,若饥荒的问题解决不了,流民涌入各大城池,只恐后患无穷。父皇,儿臣虽刚入京不久,没有多少粮食,但儿臣愿出白银一万两,为父皇分忧。”   戚淮:“臣也附议。”   裴钧、楼朝渊、萧牧等人也都站了出来,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出身贫寒的或是爱民的官员出列。   汪太师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为放眼天下最大的门阀世家便是汪氏。   老皇上甚是惊喜,问汪太师:“汪爱卿觉得此计如何?”   汪太师现在骑虎难下,只好暂且应下,至于拿多少粮食出来,那边是另一个问题了。   下早朝之时,老皇上把顾君瑜叫住,景王看见老皇上和安王走在一起,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他在千秋殿的走廊尽头看见顾云轩,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四弟倒是很闲适。”   顾云轩侧过头,神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反正无论你和大哥谁坐上太子之位,都跟我没关系。”   景王:“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像你这样当个缩头乌龟,躲在龟壳中,就可以过得不这么气愤。不过现在看到你这副失落的样子,我想还是别当乌龟得了。”   顾云轩皱起眉头。   景王又道:“我要是像你这样,喜欢的女人要拱手让给他人,还要天天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恩恩爱爱,这么窝囊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顾云轩终于忍无可忍,“二哥受了气,便开始乱咬人,请恕我没闲情奉陪!”   顾云轩转身要走,景王拉住他:“四弟慌什么?我又不抢你喜欢的人,相反,你要是站在我这边,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我都给你,包括大嫂。” 第66章 子嗣问题   顾云轩恼羞成怒, “我竟不知二哥无耻到如此地步!”   景王也不恼,反而继续刺激他:“何必装君子?你喜欢大嫂那么多年,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你若稍微有用点,大嫂早就是你的人了, 你也不用一边装着君子,一边对大嫂念念不忘。”   “滚!”   “这样就恼了?四弟,你真是废物!”   “二哥何尝不是?汪太师给你网罗那么多人才,你结果还不是败给了大哥。二哥,你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两人互揭伤疤, 景王脸色一变, 顾云轩挣脱掉他的手, 头也不回的离开。   景王眼中寒芒毕露。   一内侍见顾云轩离开, 小心上前,“王爷,娘娘有请。”   顾云轩冷着脸,“知道了!”   来凤殿。   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坐在榻上,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因保养得当, 依旧风韵犹存。   “儿臣见过母妃!”   “清儿, 你最近太躁进了。”女人道,语气带着失望。   景王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他们逼人太甚,那个人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他眼里只有那个废物。我哪里比不上他,从小到大,那人不曾正眼看过我一眼……”   “你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他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对你。你愤怒又有什么用?你最近错了太多,你再这样下去,只会错上加错。”   景王不再吭声。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是他也隐隐感觉到事情超乎了他的掌控范围。自己手上的亲信接连失势,杨家两兄弟也形同废物,带着三千兵马去了河阴,至今没有消息带回。   “难道就要我这样坐以待毙?”   汪贵妃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以静制动,忍一时之不忍,方能成大器。”   “你总是要我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忍了快二十年了!”景王有些失控。   女人不带情绪地瞟了他一眼,“这便是你不如他的地方。”   “在你们眼中,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如他,那我为何还要忍他让他?”   女人冷哼一声,“因为你不忍他不让他,你会死得更快!”   景王暗中拽起拳头,“如果不是那个人向着他,让戚淮萧牧和褚文渊暗中助他,他哪里可能有翻身的机会?我的命在那个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愚不可及!”女人有些动了气,“安王有戚淮萧牧和褚文渊,你也有汪家做后盾,别为自己的愚蠢找借口!本宫教你那么多道理,你一样没学到,如今还犯这种错误!”   景王被她的气势吓到,不由得勾起记忆深处的回忆。   在那些遥远的记忆中,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无论他做什么,总是被他的母妃拿来和太子对比,即使他做得再好,也从来不会得到一句肯定。但若是做得不尽她意,便是无休止的责骂。   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份自卑依然刻在他的骨髓里,让他成疯成魔。   “母妃,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为何你的眼里,我就如此不堪?”景王咬牙问道。   汪贵妃:“你若不是本宫生的,本宫会让汪家扶植你,容忍你一再胡闹?”   胡闹?   这句话像是打中了他的软肋,景王面色有些惨白,原来他的这些努力在他们的眼中竟是胡闹……   “向浩楠之事你不必插手,最近乖乖待在府上,不要再有动作,不然本宫也救不了你。”女人冷漠地说道。   景王的拳头拽得更紧。   “本宫累了,退下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来凤宫离开的,今天的景王府气氛一片低迷。   而在千秋殿内。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天子走在前头,“听闻你将褚公得罪了。”   顾君瑜愣了一下,他们的眼睛都安着监控眼吗?怎么自己身边发生一点什么事,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顾君瑜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便回答道:“儿臣只是与老师观点不合,儿臣并无顶撞恩师的意思。”   “那老头子脾气倔的很,你以前不是事事都很顺着他,怎生这次顶撞他了?”   顾君瑜知道原主的性格温吞,而且非常尊师重道,不可能像自己这样顶撞褚文渊。略微一想,他也只好装傻,“可能是儿臣愚钝,得罪了老师而不自知。回头我会备一份厚礼,亲自登门道歉。”   老皇上点点头,“嗯,他的门生虽然不如汪太师多,但也是天下文人尊敬的长者,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文人,你好好去给他赔个礼。他是亲自教导你多年的恩师,对你寄予厚望,兴许严格一些,你不要辜负他的苦心。”   顾君瑜应了声是。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褚文渊闹僵,他和褚文渊的思想虽然不同,但褚文渊此人也没有恶意,可能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性格就会返老还童,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哄着吧!   而褚文渊此人也正如老皇上所言是个学识渊博的大儒,不然老皇上也不会请他亲自教导太子了。太子便是褚文渊的关门弟子,褚文渊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培育出一个仁善敦厚的太子,对太子的期望和对一般的学生肯定不一样。   皇上又言:“刚才你在朝堂上所言,想要革新旧制,说来给朕听听。”   “儿臣这两年在西南见识了许多当地的百姓,现今天下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很多地方的乡绅土豪用各种名义买掉了百姓的土地甚至房产,致使他们变成佃农。这些佃农每年都要上交不少粮食给乡绅地主,再加上亩产量不高,要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生,这些佃农交不起租金,最后可能就会轮落为流民……”   顾君瑜将最近两年在西南所见所闻细细给皇上说了一遍。   一开始顾君瑜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古代会有那么多无家可归、无地可种的流民,后来见识的多了,才摸清楚这里头的门道。   当初符阳县令曾波为了一口私盐,就昧着良心想让整个罗家湾的人搬走。罗家湾的人不肯,才有许航屠戮罗家湾的事。   而这起事件发生之后,还被曾波等人瞒了下来。   还有那个陈藤讯,他被许航除掉之后,陈家的土地和家业也被许家用巧计占领。在符阳有点来头的陈家都逃不过土地兼并的命运,更不要说那些毫无背景的平民百姓。   “父皇有所不知,一方财阀便是这般大吞小吃成胖子,然后在地方上做起土霸王。就拿以前那个贪官曾波来说,如果没有许家在后面做后盾,给他提供财力,他很难那么嚣张做到瞒上欺下。除了这些地方上的,朝堂中亦是如此。”   顾君瑜这话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了,老皇上这些年眼看着汪家越来越嚣张,势力越来越庞大,却无能为力。他也想过要拔掉汪家这根刺,奈何这后面牵涉到许多人,而汪家的积累起来的财力和庞大的关系网也让老皇上投鼠忌器。   “嗯,你言之有理。不过改革这事,今后你切莫再在朝堂上提起,你回京不久,当适当地和朝中大臣走动,不要成日闭门造车。”   顾君瑜知道老皇上应该是不打算近期改革,现在天下的局势未稳,确实不是好时候。至于交际这事儿,顾君瑜想了下说:“等儿臣先观察一段日子,再结交值得结交之人。”   老皇上未置可否,顺口提了句:“你带回来的那个沈笑倒是个人才,你要好好善用。”   顾君瑜倒没想到老皇上对沈笑的评价这么高,不过沈笑此人确实八面玲珑,特别会察言观色,揣摩人的心思。   两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些时事,沿着御花园赏菊。在一团菊花丛中,有一盆随风摇曳的兰花,与周围绽放的菊花格格不入。   老皇上兴致挺好,问顾君瑜:“不知这兰花是什么品种?开得挺香,花期还长,现在都快入深秋了,还能开放。”   “这个品种还没有名字,适用黔州本地的建兰和益州的春兰杂交得到的,因其花开妍丽,比较容易养活,便送了一盆给父皇。父皇若是有雅兴,可以为其赐名。”顾君瑜道,这盆兰花应该是上次他让戚淮给老皇上送来的。   老皇上果然来了兴趣,“不说就叫它慈皇吧!”   顾君瑜不知道皇上取这名字的深意。   老皇上又问了一些杂交兰花的问题,顾君瑜皆一一作答。   其实顾君瑜以前没有研究过兰花育种,不过他本是搞遗传育种方面的研究,这点技术也难不倒他。   “皇爷爷!”两父子正在御花园散步,一个小包子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原来是咩咩。”   “皇爷爷,他是谁呀?”   “这是安王,你皇伯父,你不得无礼。”   那小孩儿赶紧甜甜地叫了一声,顾君瑜对他点点头,这小包子应该就是景王的世子。   做古代人成婚早,景王比他更早娶妃,如今这小孩已有三四岁。   原来景王妃带着小世子进宫来看望贵妃,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趁着大人不备,就跑到御花园这边来玩。   这小世子也是一个很机灵的,跟在老皇上的左右,时常说出一些童言童语,逗得老皇上哈哈大笑。   走到一处秋千处,小世子想玩秋千,老皇上不肯陪他在这里停留。那小世子又缠着安王,安王看他活泼可爱,便抱他到秋千上,耐着性子给他慢慢摇。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宫女匆匆赶过来,对皇上和顾君瑜作礼谢罪,带着小世子离开。   老皇上别有深意地看着顾君瑜,“你和安王妃也成婚这么多年了,你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你们怎么还没世子?”   这话可把顾君瑜给难倒了,“可能小孩和我的缘分没有到。”   “朕看你也挺喜欢小孩,应该早点生下子嗣,传承香火乃人生大事,你都二十岁了,此事马虎不得。”   顾君瑜:……   其实他想说二十岁还很年轻,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顾君瑜还是态度认真地说道:“以前漂流在外,再加上当时的情况不容乐观,不适合养小孩。如今儿臣和王妃回到京城,儿臣会努力和她生个孩子。”   “你确实该努力了,朕还有一事早就想和你说,先前考虑到你和王妃还在补办酒宴,朕便没有提。如今你已给足了王妃面子,纳妾之事也可以考虑……”   “父皇,儿臣精力有限,暂时不考虑此事。”   “胡闹!你乃皇室血脉,亦当为大锦江山传宗接代,朕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你五皇妹都满月了。”   顾君瑜:……   “不瞒父皇,儿臣并未纳妾之意,至于生小孩之事,儿臣会与王妃好好商量。”顾君瑜把话摆明了说,他也想过先安抚为主,不过该来的迟早都会来,倒不如先下一剂猛药,断了老皇上这种念想。   老皇上的脸色不太好,顾君瑜补充了一句:“儿臣对别的女子没兴趣,娶回府上也只是摆设,还要浪费儿臣的库银养着。”   老皇上盯着眼前的青年看,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儿子如此执着坚定的一面。   结果却是为了一个女子!   顾君瑜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心中也有些郁闷,以前在符阳那边没有人管得了他,他倒不觉得有多少束缚。如今回到京城,有了比他身份地位更高的皇上,也有了褚文渊这样的长者,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自由。   他与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冲突太大了,他没办法妥协,就只能与他们产生冲突,再试图让对方慢慢地接受现在这样的自己。   顾君瑜前往将军府,找楼家的大厨做了一些又软又甜适合老人吃的糕点。   他在楼家等了半天,听说楼星承下朝回来换了朝服之后就出去了,连中午都没回来吃饭。顾君瑜倒有些纳闷,楼星承最近神出鬼没,很少去找他和陆沉菀,火药房那边也没有见着他,不知在忙些什么?   等到糕点做成,顾君瑜提着新鲜出炉的糕点去找褚文渊。   结果他在褚文渊家门前等了半天,却换来童子一声“褚公身体有恙,谁也不见”。   “不知恩师得了何病?本王恰好认识一位名医,带来给恩师看看……”   “褚公得了心病,谁也看不好,安王爷还是请回吧,不要为难小的。”   顾君瑜看那门童一脸难色,倒也没再为难,“请你将这食盒转交给他,请他好好养身体,心要放宽一些才可长寿,切莫气坏了身体。”   门童愣愣地接过食盒,进门就看见褚文渊站在门背后。   “主人,你可要见……”   “不见!”   “那这食盒……”   “一只食盒就想收买老夫,老夫岂是如此容易被贿赂之人?”   “那小的退还给安王?”   “不用,拿过来,给老夫看看。”   门童将食盒递给褚文渊,褚文渊闻着隐隐约约的香味儿,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冷着脸走进自己房间。   还好记得老朽口牙不好,喜欢吃甜的软的。   *   三日之后,沈笑和龚浩宇等人将离开京城,前往西南之地。   顾君瑜亲自送沈笑出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爷就送到这里吧!”来到京城郊外的十里亭,沈笑开口说道。   “此去路途迢迢,扶南对锦国定然还心存不满,沈大人切记要万分小心,保命为主。”顾君瑜道。   沈笑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下官还没有出京,你便送下官这话,这可不好呀!”   “本王不挑好话说,我想沈大人收到的好话都已经够多了,不缺这几句。”   “看来还是王爷最关心我,下官简直荣幸之至。”   顾君瑜:“这种客套话就不用再说了,沈大人和扶南谈判时,务必要让扶南割让来溪并入锦国版图。其余的几座城池可以暂时不要,但要让来溪供给我们足够的马匹。”   沈笑:“王爷放心,下官定不负你所望。”   “本王也相信以沈大人三寸不烂之舌,这些事定然不会难倒你的。”   两人正说着,龚浩宇和丁昭义也带着大军过来了。   两人下马对顾君瑜行礼,顾君瑜笑道:“龚将军,沈大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龚浩宇:……   如果可以选择,他并不想跟沈笑同路,这沈笑实在太聒噪了,而且沈笑是安王的人,他和安王的人走得这么近,景王那边肯定有想法。   不过眼下也没有办法,皇上让他驻扎在西南,也有让他护送沈笑与扶南谈判之意。   丁昭义怕冷场,抢着先回答:“安王爷放心,我和龚将军定会保护沈大人的安全。”   送别了沈笑等人,顾君瑜要忙着玻璃房的作物种植,他的日常行程都安排得很满,日子倒也过得很充实。   明以微是明家后人,不过他与明贵妃只是远房亲戚的关系,不算嫡系至亲。顾云轩虽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明家人好像都很低调,大概是明家人和明贵妃的亲缘关系并不是特别近吧!   明以微擅长水利,只不过受到时代的限制,匠人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六部中工部的存在感也是最低的。   时至霜降,顾君瑜的第一批菜种已经发芽,戚淮、明以微等人跟他一起来到庄子。   明以微见了顾君瑜的玻璃房之后,由衷赞道:“以前只是听闻百姓说安王如何厉害,如今亲眼观之,下官也不得不叹服。王爷是如何想到用玻璃房种夏季时蔬?”   “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从书上学来的。”   “不知王爷看的是什么书?”   “一本被烧毁的天书。”   “那真是可惜,下官也想一睹书中内容。”   “你若真想看的话,也不用可惜。此书虽已被烧毁,不过内容我已记下,王妃这几年一直和我在研究和验证书中的内容,并对有些出现偏差的内容进行了修正。相信过不了多久,会有一本更适合当下的农耕手册问世。”顾君瑜说道。   明以微十分惊喜,“那下官就等着王爷的手册。”   “这本手册一直是王妃在写,我倒没怎么参与,她细致认真,总结出了许多农耕技术的小窍门,还有很多我们一起做过的育种实验。”顾君瑜十分坦诚地说道。   “原来安王妃竟然还有如此才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明以微十分诧异,他只是在安王办酒宴那日远远看见过安王妃,只觉得安王妃应该是个温温柔柔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竟有如此大志向。   “明大人有所不知,在黔州的时候,安王妃已经能独档一面帮着王也处理地里的所有庄稼,那些可都是王爷用来育种的,一般人看不懂。”   “育种又是何意?”   “这个讲起来只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王妃对此也深有研究,她整理过的数据更多,有很好的实践基础。改日我带她出来,与你们细讲。”顾君瑜笑道,这几天陆沉菀来了葵水,所以一直在府上也没出门。   当然要讲专业性的话,顾君瑜肯定比陆沉菀更加专业。不过陆沉菀这几年都是默默的跟在他的后面,当他的左右手。如今也是时候让这个得意门生出来展示她这几年学到的东西,让世人看到陆沉菀的才能,而不是让别人觉得陆沉菀只是依附他而存在。   戚淮和明以微都很有兴致地答应下来。   “京城这边雨水不多,不知明大人可有什么办法帮本王解决这万顷土地的灌溉问题?”   明以微也和顾君瑜细说了当下可以做到的水利工程,一个字就是要用钱去砸。挖渠沟,屯水,引流,灌溉……这些可都是要用真金白银才做得出来,顾君瑜和他讨论了大致的成本。   说到各自的专业领域,也都很有话题,不觉时间飞逝。   到了傍晚,顾君瑜才回到府上。   陆沉菀洗了头和澡,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慢慢擦拭着。   “怎么不让那些府上的丫鬟过来帮着擦头?”顾君瑜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巾帕,帮她细细地擦着头发。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动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这几天不是不方便么?怎么还洗头?”   “已经利索了。”   顾君瑜笑了下,“菀菀。”   “嗯?王爷何事?”   “我们生个孩子吧!” 第67章 说服恩师   陆沉菀愣了一下, 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很快又恢复,“嗯。”   “明天让李大夫给我们把脉看看, 把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迎接我们的孩子。”顾君瑜亲了亲她的眉眼。   陆沉菀心中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   也许是没有经历过,怕自己无法为安王诞下子嗣……   不过顾君瑜显然没有想这么多,他现在想要个孩子,更多的是不想让陆沉菀被卷进一些不必要的猜想中。而且他与陆沉菀真正做夫妻的时间也才不到一年,努力一下应该还是能怀上。   自从回到京城之后, 楼家也在京城开了一家济世药铺。   顾君瑜同陆沉菀一起去药铺找李大夫, 李大夫给他们把了脉, 开了一些药方。   从药铺出来, 顾君瑜本想送陆沉菀回府,不过陆沉菀说她想去城中走走,买点新出的布料,两人便分道而行。   走出一条街后,顾君瑜又折回去,到药铺找李大夫。   “李大夫。”   “王爷又回来了。”李大夫倒是一点都不诧异。   “刚才王妃在这里, 我不便相问, 恳请李大夫告诉我真实状况。”顾君瑜说道。   他给李大夫事先打过招呼,让李大夫在陆沉菀面前尽量不要说不好的话,免得给陆沉菀造成压力。   以前陆沉菀为他受过伤中过毒,身体亏损很大,而且当时吃的药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影响生育能力,所以当时李大夫要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给陆沉菀服用。   不过后来陆沉菀身上的毒素清除之后,顾君瑜也按照李大夫的方式给她进行了调养, 就是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王妃此前身体亏损大,想要怀上并不容易。不过王爷也不用着急,我观王妃的身体状况亦不像不孕之症,大概子嗣问题讲求缘分,急不来。你们先按我的药方吃上几个月再看,平时多行房,保持心情愉悦,别累着。”李大夫叮嘱道。   生儿育女确实讲究一个缘分,也是一个玄学问题,前世顾君瑜有一个同事,结婚了十年,夫妻双方去检查的时候没什么大问题,也吃了很多药,但就是一直怀不上。后来两人去做了试管婴儿,才生了一对龙凤胎。   顾教授前世连结婚都没有认真想过,就更不用说小孩了。他当时觉得应该找个三观合拍性格相投的人结婚,如果找不到就算了,至于孩子,一定要想清楚才能要,毕竟养小孩子要花去很多精力,他未必有这个耐心。   不过现在身份不同,他的想法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很期待自己和陆沉菀的小孩,而且陆沉菀也很想要个孩子,他也愿意为之尽最大的努力。   “王妃,你不是要去布庄吗?怎么又倒回来走了?”百合问道。   “落了东西在药铺,我回去找找看。”   “你要找什么东西?奴婢去跑一趟就是了。”   “反正都是闲逛,我正想走走。”陆沉菀心不在焉地说。   “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百合察觉出陆沉菀的情绪有点低迷便问道。   “没有。”   “还说没有,你从早上起就心不在焉,肯定有事。你和王爷不会平白无故去药铺找李大夫……”百合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安王和安王妃进去的时候都没有带她们下人进去,肯定安王和安王妃找李大夫是为某些隐私的事情,这种事不好对别人说……   百合想来想去,那肯定就是一些隐疾。   而且这隐疾多半是来自王爷。   早在符阳的时候,就有人偷传王爷有隐疾,一直与王妃分房而睡,如今看来倒是与这个传闻吻合。   她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只好说:“王妃请放心,京城名医荟萃,没有治不好的隐疾。”   陆沉菀瞥了她一眼:“……什么隐疾?”   “咳咳!不是王爷的隐疾吗?”百合悄悄说道。   陆沉菀一下红了脸,“你这死丫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王妃,我错了!”百合赶紧告饶。   被百合这么一闹,陆沉菀低沉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   她还没走到济世药铺的门口,便看见安王从里面出来,原来不止自己一个想回来问清楚,原来安王也折回来特地去问了李大夫。   “菀菀,怎么还在这里?”顾君瑜刚走出药铺,就看见了陆沉菀。   陆沉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顾君瑜又说道:“不是要去买布吗?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已经去看过了,没有喜欢的。”陆沉菀解释。   “那你想回王府还是和我一起去郊外?”   “王妃当然想和王爷一起。”百合笑着帮她回答,王妃根本就没有走到布坊,不过王妃是怎么知道王爷还在这里?   百合有点纳闷。   “京城的庄子离城里太远了,以后你还是在府里帮我整理些资料吧!把我们在黔州种地摸索出来的窍门编写成册,可以给大家一些农耕上的参考。”顾君瑜想着李大夫的话,怕累着陆沉菀,只好给她一点轻松的活,既可以发挥她的长处,也免得在府上无聊。   “嗯,那王爷住在府上还是庄子里?”陆沉菀问道。   “当然回府住,庄子上有人看着就行了。”   *   翰林院。   褚文渊刚坐下,几名文官就找过来。   “褚大人,安王怎么还没有动静?”   “唉!褚大人,你可知安王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怎么跑去种地了?”   “安王贵为王爷,乃圣上长子,当奋力辅佐皇上,怎能本末倒置沉迷于农耕生活?”   褚文渊板着一张脸,最近他也为这事儿伤透了脑筋。   自从上次他和安王不欢而散之后,安王非但不改,还天天跑去郊外的庄子指使王府侍卫等人干农活,传出去惊掉人的下巴。   现在京城人都在悄悄看笑话,尤其是景王一党的人。   “稍安勿躁!王爷兴许只是掩人耳目,并非真的自甘堕落。”褚文渊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褚大人的意思……王爷另有筹谋?”   “那褚公可知王爷有什么计划?”   褚文渊哪里知道安王有什么计划?他们都已经冷战好多天了。   “他没有和老夫说。”   “啊?王爷没有和褚大人说?王爷年少气盛,就算另有打算,也该与褚大人您商量一下,切莫再像以前陷入圈套……”   褚文渊听了下属的一番劝,心中越发不爽。   安王若是再这样下去,定然不可能再回到太子之位。   如今景王虎视眈眈,恒王也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储位落入谁手还真难说。如果落入恒王手上还好一些,恒王此人虽然有些冷漠,但心性也算善良仁厚;如果最后登基的是景王,安王肯定难逃一劫,而跟安王亲信的大臣们,只怕也难免牢狱之灾。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个道理。   傍晚,顾君瑜端着一盆兰花来到褚文渊的门前。   门童见他往来,赶紧上前打招呼,“安王爷,您又来看褚大人了呀!这可不好,褚大人身体不适……”   “让他进来!”门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门童愣了一下,褚大人终于开口叫安王进去了,果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安王爷这些天定时过来看望楚大人,还给楚大人带了各种小吃和奇花异草。   顾君瑜端着兰花盆子走进去,兰花的香味飘了一路。   “老师今天看上去分外精神,想来是心病已经好了。”顾君瑜一进门就笑侃道。   褚文渊冷冷地哼了一声,“王爷既嫌我这个老头子说的不合你意,又天天跑来烦老夫做什么?”   “我与老师政见虽然不同,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老师昔日栽培之心,我不敢或忘。”顾君瑜说得十分坦荡,一旁的家丁看他手上拿着兰花盆,便上前去接下。   顾君瑜双手得了空,又去搀扶褚文渊。   褚文渊如今已过耄耋,腿脚早些年患了风湿,一遇上冬天和阴雨天便难受得紧。   他原本是有些生气安王的不务正业,如今被安王搀扶着,那股气反倒涌不上来。   两师徒就这么慢慢地走着,褚文渊没有说话,靠得近了,他才发现昔日单薄青涩的少年如今已长得比自己高了许多,如松如竹一般。   他身上没有变的还是那颗赤诚之心。   他不由得想起昔日圣上让自己当太子老师时的旧事。   当时的褚文渊因为自身一些原因已经关门不收弟子了,后来也是太子的诚心打动了他,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一晃十多年便过去了,这名关门弟子虽然和他预想有些不一样,但不可否认他是自己最优秀的学生。   顾君瑜扶他到椅上坐下,“学生并无顶撞老师之意,还请老师不要气坏了身体。”   “我教你那么多为君之道,你现在竟然沉迷于农事,弃正业不顾,弃大锦的江山于不顾……此乃舍本逐末,不可取。”   褚文渊吹胡子瞪眼。   顾君瑜道:“您昔日教我人各有志,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可以放手去做。我如今真按老师所言去做了,怎么老师反而放不下了?更何况农业乃我锦国之根基,粮食产量提高了,百姓可以告别忍饥挨饿的日子,天下自然就安定了。”   说到这里,顾君瑜也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师可有见过那些吃不上饭的灾民?我在黔州待了三四年,见到了世间百态,也见到了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很普通的老百姓,有的家里甚至还有些田产,然而他们一年的收成却不够他们吃上一年,这是那些百姓生活的常态。而比这些更穷的还有很多,他们背井离乡乞讨为生,饿得皮包骨头,还面临着被抓去当苦力的风险……”   “正是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过不下去,才会有那么多流民造反,如果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又有几个老百姓喜欢打打杀杀呢?”   “当今天下皆以文人士大夫为尊,却不曾过想这个国家是由各类人组合而成的,如果没有从事农业者提供粮食,没有商人提供商品,没有武将保卫边关……这个国家可还能称之为一个国?每一类人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吟诗作画的文人墨客,而是一些可以强大我们国家的实干家。”   褚文渊坐在椅子上,听着自己学生说出这些离经叛道的言论,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王爷确实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见解。你所言确实有理,但这等事情可以交给工部,王爷不用花全部精力亲自负责,你是皇储,当做你该为之事。”   “我目前所做便是我该为的,老师不用再劝我。我知道老师担心的是什么,但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少年太子,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个跟头。”   既然顾君瑜都这么说了,褚文渊也不好再相劝,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眼前都安王给他一种沉稳感,让他不知不觉中相信安王有这个能力处理好手上的事情。   毕竟他能从一个被流放的皇子再度逆风翻盘,并且惩处了当地的贪官、活捉造反的安成磊和向浩楠、击退扶南大军等等诸事,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成长。   倒显得他的担心多余了。   褚文渊颇为感慨,“老师老了,王爷是真的长大了,不再需要老师为你操心……”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只要心不老,人就不会老,在学生眼中,老师永远是那个令人景仰的存在。”   “几年不见,你的嘴巴也越会哄人。今日怎么没给老夫带糕点?”   “这不去带兰花,没有手拿糕点了。老师想吃,我这就叫人给你送过来。”顾君瑜笑着说。   “罢了,你明日再送来也是一样,把那盆兰花端过来我看看,这又是什么品种?”褚文渊问道。   “帝王梅。”   “帝王梅?”褚文渊见这兰花十分独特,而且冷香扑鼻,甚是喜爱,“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品种?我怎从没见过?”   “这是人工杂交培育而来的。”   “何为杂交?”褚文渊追问,其实他也听说过这个词,毕竟现在到处都在传安王有仙缘,会懂移花接木之术,还能让花与花□□,俗称杂交。   顾君瑜给他简短地解释了一番,褚文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所说的杂交水稻也是由此而来?”   “正是如此,不过杂交水稻的育种过程更加繁琐,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那杂交水稻又有何用?难不成两种水稻杂交出来还能产生新的物种?那新的杂交水稻是否能吃?”   “自然是能吃的,水稻无论怎么变还是水稻。”顾君瑜和他解释了一番。   褚文渊虽然是个老顽固,但也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更何况眼前安王是他最爱的那一个学生,渐渐的也稍微接受了安王的思想,不再像之前那般抵触。   褚文渊虽然没有像顾君瑜那样深入了解过百姓,但也不是何不食肉糜之辈,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为朝廷官员去处理过地方上的饥荒,知道粮食问题是老百姓迫切要解决的。   当时的赋税还没有现在这么重,可想而知现在的地方上该是什么情况。   这次筹灾款灾粮是由户部负责,陆依霖最近脾气特别暴躁,满朝文武都是老狐狸,要他们吐点银子和粮食出来,简直就像要他们的命一样,每次一找上他们就只会叫穷。   陆依霖第一次拿着捐款详情去见皇上的时候,老皇上看了当场就大怒,因为收来的粮食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打发叫花子都不够,如何拿去赈灾安抚灾民?   户部的几个负责人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老皇上给他们规定了数目,低于这个数目就不用去找他,陆依霖拿着这个烫手山芋,扔也扔不出去,烦也烦死了。   戚淮、顾君瑜、明以微正准备出城去看如何修水渠,没想在路上遇见了面色不善的陆依霖。   “哎呀!陆大人,你这是去哪里?”戚淮主动打招呼。   陆依霖装作没有听见,不想理会戚淮。   “陆尚书才过不惑之龄,耳朵就聋了吗?眼睛总该没瞎吧?”   陆依霖气得狠狠地看了戚淮一眼,如今戚淮能与他平起平坐,虽然戚淮只是在工部,没有户部势力大,但他们的官阶都是一样的。   陆依霖迎面走过去,只给顾君瑜打招呼:“下官见过安王爷!”   “陆大人这是去哪里?”顾君瑜不冷不热地客套道。   “随便走走,下官便不打扰王爷了。”   陆依霖准备离开,戚淮道:“陆大人刚才可是去了太师府?难不成陆大人筹粮还没有筹齐?”   戚淮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来陆依霖刚才去太师府的时候,被汪家的人冷嘲热讽,主要就是因为陆雨彤和汪五之间的矛盾,这小两口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好。   陆雨彤回到了长信侯府,非要汪五去接她,她才肯回去。汪五原本就是个醉卧美人膝的风流浪荡子,身边根本就不缺女人,上次被陆雨彤驳了面子,如今气还没有消,两人就这么冷战着。   汪家觉得陆雨彤这个媳妇太善妒,而且无理取闹,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陆雨彤刚嫁过来就回娘家,不知是在给谁难堪。   陆依霖去太师府想让汪太师牵头多捐点,结果汪太师没有见着,反而等了半天。陆依霖本来就心性高傲,哪里受得了这种冷落,转身就走了。   “戚大人堂堂一三品官员,才捐十石粮,是不是和身份很不合?戚大人既然这么关心灾粮,那便多捐一点吧!我想一百石应该没问题。”   陆依霖冷冷笑着。   顾君瑜知道户部揽下的这门差事不是好差事,在朝廷里混的谁不是老狐狸,想让他们吐出来很难。   不过戚淮的家庭比较特殊,上有老母,下有子女,而且戚淮的母亲身体不好,常年都在吃药。戚淮是个清官,在京城的住宅也很普通,他捐十石粮百两银已经算是他那个家庭能够最大限度拿出来的东西了。   “陆大人,你要是想尽快筹集灾款,还是该从那些屯田比较多的大家族下手,戚大人在京中都没有土地,拿不出那么多粮食。”顾君瑜提点道。   “多谢王爷!”陆依霖正打算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忽然一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安王爷,在我们京城屯田最多的不是您吗?”   顾君瑜幽幽地看向说话之人,“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下官户部侍郎汪岳泽,见过安王爷。安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汪岳泽,汪家老三,顾君瑜忽然对上号了,他说这话多少有点挑衅的意味。   “不好意思,离开京城太多时间,以前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就忘得差不多了。”顾君瑜悠悠然说道。   汪岳泽的表情有些僵,顾君瑜又继续说道:“本王已经捐了万两银子,不知贵府捐了多少?”   “不瞒王爷,太师府也捐了万两。”汪岳泽道。   “本王倒是想起一计,可以打破眼下这僵局。”顾君瑜若有所思地说。   “王爷有何妙计?”陆依霖身边的另一位下属问。   不过汪岳泽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的安王阴险狡诈,可不像以前那么好对付,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那么天真地认为安王会真的帮他们,妙计可能没有,没准还是个坑,等着他们跳。   顾君瑜道:“诸位想要知道是什么妙计,那边和本王一起去宫中,我们到皇上面前谈,免得一会儿有人意见大。”   “什么事非要到皇上面前谈?”汪岳泽不肯跳这个坑。   “此事关乎灾民关乎平乱,这等大事难道不应该去皇上面前谈?”顾君瑜挑明反问。   陆依霖犹豫了下,反正也筹不齐皇上要的数额,索性搅得更乱些,大家一起不好过,总比自己一人强撑好。   陆依霖:“下官这就与你入宫,王爷请!” 第68章 。。   “今年河阴等多地颗粒无收, 若是再减征赋税,国库和官仓则空也!而今内有叛党,外有强敌, 皇上,万万不可没有准备啊!”汪太师劝道。   他和褚文渊年岁已大, 正坐在皇上赐予的梨凳上。   褚文渊:“汪太师此言差矣!今年除了河阴等地,还有骊州诸地也有水患发生,而中原一带又因降水过少发生了旱灾,整体收成都不尽如意,若是再加重赋税, 必逼得民不聊生。如今河阴的叛乱还未平, 应以安抚百姓为主。”   “褚大人, 若不征收税, 官仓空矣,又当如何对付叛党?若是外敌来犯,军中无粮草,这仗还怎么打?”汪太师反驳。   “陆太傅,你如何看?”老皇上看向一眼不发的陆太傅,征求他的意见。   被点名的陆太傅打起精神来, “回皇上, 老臣觉得褚公和汪公都言之有理,这税还是得收,不收国库空虚,官仓无粮,不足以抵御外敌剿灭乱党。但是这些赋税不应该从受灾严重的地方出,老臣听闻今年西南不受水涝旱灾的影响,百姓大获丰收, 产量较之骊州等地翻了一倍,不若就从西南多征收一些,其余受灾诸地则可以适当缓一些。”   “陆太傅倒是一碗水端得平……”   千秋殿内,汪太师、陆太傅和褚文渊等人正与老皇上谈论着今年的税收问题,皇上听得频频皱眉。   就在这时,一内侍从殿外走进,禀道:“皇上,安王爷、陆尚书、戚尚书、汪侍郎和明侍郎等殿外求见。”   “宣!”   随后安王与诸位官员入内。   顾君瑜给皇上请了安,又恭恭敬敬对褚文渊作礼,“原来父皇与几位大人正在商讨事情,汪太师陆太傅也在此,这正好,小王正有一事要请教诸位。”   汪太师坐在凳子上,忽然就觉得这凳子有点扎屁股,他看了顾君瑜一眼,琢磨着这位安王今日又来唱哪出戏。他朝陆依霖身后的汪三看去,汪三有点儿心虚,尤其是看顾君瑜一副坦荡自信的做派,更是加深了他心中的猜疑。   刚才在外面遇见安王,他故意给安王找茬,原以为依照这废太子温吞的个性,顶多言辞驳斥他一番,没想安王如今与昔日仿若两人。如今的安王极少生气,总是一派淡泊之态,被当面挑刺,他也不会把怒意展露在脸上,可偏偏这样的安王,却让人觉得不容小觑了。   就拿数日前的大朝来说,安王短短数言,便让皇上和朝中多名臣子同意了捐款捐粮这个提议。   汪三不知道安王这次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办法。   老皇上换了个坐姿,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安王,“讲!”   “儿臣今日在城中偶遇陆尚书和汪侍郎,见陆大人愁容满面,儿臣便顺口问了几句,才知户部近日收到的捐款和捐粮都不多,远不足江阴等地的需要。儿臣亦是深感意外,朝中诸位大人平日里忧国忧民,怎如今到了国家和百姓需要诸位的时候,诸位大人一个个都变得叶公好龙了?”   顾君瑜这话正好说到老皇上心坎上,老皇上看自家儿子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慰,果然不愧为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儿子,甚得他心。   汪太师不动声色,不过他知道安王这话多半是冲着他来的,汪家和景王是一脉,跟安王之间是不可能共存的。   “儿臣入京后也时常听城中百姓提起哪家大臣又买了美婢,哪家大人后院的美人最多,哪家的夫人又在豪掷千金宴请城中的小姐太太们……这一场酒宴下来动辄就是上千银子的花销。为何他们有钱办宴席,却无钱拿来救那些水深火热中的灾民?”顾君瑜问道。   汪太师和陆太傅面上的神色都在不好,京城里最喜欢办酒宴的当属汪家和长信侯府,两家的女主人都喜欢宴请宾客,那汪五郎和陆雨彤的婚事便是在走动中结成的。   顾君瑜的话说到这里,汪太师基本上可以预见他后面想说的内容了。   褚文渊附和道:“安王所言甚是,如今河阴等地民不聊生,京城却一派莺歌燕舞。老臣想这些大人们想必比那西南之地的百姓富有多了,百姓之粮皆是他们辛苦耕作而来,若因为他们收成多,便不知餍足地加重赋税,只会打击百姓务农的积极性。老臣恳请皇上让朝中那些铺张浪费之辈拿出银子!”   戚淮见状也道:“西南之地有好收成不易,皆是王爷亲自指导当地百姓,鼓励百姓进行农耕才让他们这两年摆脱贫困。然而臣深感不平之处乃竟有人嫌安王捐得银子少,王爷初入京城,捐出万数银子已是极大的诚意……”   顾君瑜:“戚大人,多说无益。父皇,儿臣今日正是为这事而来。依儿臣之见,眼下不若按照朝中各位大人家中的田产和家眷征收捐款和粮食,省得诸位大人私底下抱怨,总觉得自己捐得多了不划算。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大人想多捐一点,又怕暴露自己丰厚的家底,按田产、铺子和人丁收取捐款,人丁也得细分,使粗的杂役、丫鬟、侍卫、门客和妻妾的份额自然不能一样,既然大家都请得起下人,养得起妻妾,接待得起门客,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叫穷叫惨了,如有不从者,拒交粮食的便没收土地,拒交银子者,那便没收铺子。”   “王爷此计未免太过伤和气……”汪三皱眉道。   王家不仅土地多,人丁也最多,从主人到下人,门客尤为多,若是让安王这计谋成了,那汪家岂不是要掉一块肉下来?   顾君瑜强势打断他,“如今流寇四起,百姓饥不果腹,诸位大人给脸不要脸,若是朝廷还与大家讲一团和气,那又置颠沛流离的百姓于何地?汪大人若是想讲和气,不妨去前线和那些暴民们讲讲和气,若是他们肯给汪大人你面子,那汪大人这份钱粮,朝廷不收便是。”   汪三没想到会这般被安王呛,顿时羞愤地满面通红。   汪太师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老皇上:“汪太师和陆太傅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他们又不傻,哪里可能听不出老皇上语气里的不悦,现在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好在户部掌握在汪家和陆家手上,他们可以在落实的时候适当“操作”一番,以减少损失。   此时,顾君瑜又道:“父皇,救灾款项已经不能再拖了,想必是户部人手不足,才导致这灾款和救济粮筹了如此久还没落实到位。萧大人当初与儿臣在符阳时,正好经历过益州大地震,萧大人仅用短短两三日便将益州、黔州等地的受灾情况了解清楚,在最短的时间内救济了灾民,找当地乡绅土豪出资出粮,帮助受灾百姓渡过难关,助他们重建家园。萧大人前后用时也没超过半个月,他在符阳当县令这几年也累积了不少经验,儿臣恳请父皇派萧大人协助户部,尽快将灾款灾粮落实到位。”   此话甚合老皇上之意,老皇上眉眼稍得舒展,“萧牧这几年在符阳委实沉稳了不少,朕准奏,来人,去宣萧大人进宫!”   “吏部最近案件积压,萧大人新官上任,想必忙不过来。皇上若是想多派人手,老臣……”汪太师试探着说道。   萧牧此人是皇上的心腹,看似大咧咧,实则雷厉风行,手段也十分狠辣,且此人向来只认皇上一个主,很难拉拢。   若是让萧牧插一脚,那此事就难办了。   顾君瑜道:“吏部的案子,戚大人可暂且顶一段日子。”   “那工部……”   顾君瑜:“儿臣今日也正要来给父皇讨要拿下扶南城池的赏。”   老皇上:“阿瑜想要讨什么?”   顾君瑜:“两个职位,一个是掌管工部的,一个是翰林院修书撰文的。”   “你想身兼两职?”皇上现在心情好了,便饶有兴致地问道。   “儿臣并无□□术,无法兼顾这么多。翰林院学士之位是儿臣为王妃讨的,儿臣给父皇呈上的手札有一半是王妃编写的。王妃这些年跟着儿臣在符阳进行农耕,对作物习性、杂交规律已有很深入的了解,以她之才情,若能将这几年所学传与世人,定能造福万民。”顾君瑜道。   陆太傅和陆依霖吃了一惊,老皇上未置可否,戚淮虽有诧异,不过想着说这话的人是安王,便也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汪太师和汪三现在满肚子都是气,安王如今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温吞的太子,为了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各个部门,竟然让安王妃这种女流也出来就职。   “皇上,安王妃乃一介女流,岂能胜任翰林院学士?还请安王收回刚才之言,切莫让世人取笑了去。”陆太傅不敢再当哑巴了,站起身说道。   顾君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如果现在站出来说这话的是汪太师,他或许没这么强烈的情绪,但陆太傅不管怎么说都是陆沉菀的亲爷爷。   “陆太傅此言差矣!高祖开国之时,我大锦国还曾设有女官之职,女子怎么就不能出任官位了?王妃文武双全,能撰文作诗,亦懂骑射之术,其聪慧不亚于任何男子。古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难不成当今之人的眼界连古人都不如?”   长信侯府一向以诗书文章闻名于世,自诩清高,非常推崇时下那些陈规滥调,还自成一派学术,颇有几分朱程理学的调调。   陆太傅大抵是没被人这般当面责问过,憋红了脸道:“女子便当有女子的样子,成日混迹于男人之中,又成何体统?王爷可有为王妃的声誉想过?”   顾君瑜:“如此说来,陆太傅身为陆氏学说的发起人,也算当今一代名儒。自古以来名儒也当有名儒的样子,成日流连在烟花柳巷,混迹在那些风尘女子之中,却又要求自家女眷个个恪守所谓的妇道,不知陆太傅这又是何种体统?”   “你……”陆太傅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君瑜冷笑一声,“如果一个女子出来用自己的学识造福百姓造福后世,都能与所谓的清白声誉挂上钩,不知说出此话之人心到底有多脏,大抵是他自己便是这么龌龊的人,所以看谁都是如此龌龊!”   顾君瑜而今算是明白为何书中的陆沉菀会被逼得自尽,她所处的生长环境,她身边最亲近之人便是如此不堪,当不了她的后盾也就罢了,还成为最可恶的加害者。   陆沉菀嫁与太子之时,与太子根本不熟,却愿意为这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丈夫选择流放千里……这确实不是她能选择的,长信侯府的家风就决定了她只能跟着流放。   陆太傅大概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整个人像只红脖子公鸡,连身体都在发颤。   陆依霖的面色也很难堪,一个是他亲爹,一个是女婿,话题还是关于他闺女的……   戚淮和明以微面面相觑,明以微想说点什么缓和现在的气氛,不过被戚淮的眼神止住了。   虽说戚淮也觉得让王妃去翰林院任职有点不合规矩,但他不是个迂腐的人,和安王妃也算熟识。安王妃并非寻常女子,一直跟在安王身边,能力和眼界也确实让男儿也叹服。   如果安王妃和安王两人都不介意,那安王妃去翰林院也无可厚非。安王妃尚未出阁时,便曾以一首咏梅诗享誉京城,长信侯府这种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女子,才情自是不差。   安王让他送到皇上手上的手札,戚淮都看过,里面提到的一些农耕技术浅显易懂,但编写之人表达得很通畅,并无累述之言。   若是安王妃真能把所有的农耕技术,包括嫁接术,育种术等写细致传于世人,造福百姓,纵使安王妃是个女子,又如何?   陆依霖道:“王爷今日这番话,是王爷之意,还是王妃之意?”   顾君瑜:“不知陆大人想用何种言语相劝?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再问,本王在鬼门关走了几回,如今也不怕得罪人了。”   陆依霖一噎,面色冷了两分。   “臣只是想提醒王爷,王爷替王妃做决定之前,还是得先问问王妃的意思。”陆依霖冷着脸说。   老皇上坐在龙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汪太师见陆太傅被安王一顿狂喷,现在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大概是看着倒霉的不止自己一家,便从中找到了一种平衡吧!   顾君瑜看着眼前和陆沉菀有七六分相似的老丈人,心中越发觉得长信侯府之人中看不中用,脸都是用智商换来的。   除了陆沉菀。   “这是本王的家事,就不劳烦陆大人操心了。”   回到京城这些日子,顾君瑜也多少听到了一些八卦。   听闻陆沉菀不受陆家人喜欢,是因为长信侯府的人怀疑陆沉菀并非陆依霖之女,楼霜雪嫁给陆依霖不足十月就产下陆沉菀。   陆依霖面上挂不住。   这时,萧牧匆匆从殿外赶来,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几分摸不着北。   顾君瑜不想和他们计较下去,“还请父皇应允。”   老皇上微微耷拉着眼,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此事你让她亲自过来见朕,朕考核了便让她入翰林院。”   顾君瑜并不怕老皇上考核,陆沉菀的诗文功底不错,而且也很知礼,便点头应下。   萧牧:怎么觉得大家在打哑谜?   “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叫臣何事?”萧牧问道。   老皇上:“你暂放手上的案子,交给戚淮处理,你去户部与陆大人一同负责征收钱粮之事。”   萧牧:???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一把手的位置都还没有坐热,这马上就要去户部给人当小弟了?   萧牧郁闷。   老皇上让其余人退下,独留萧牧一人。   “朕听安王说你这几年在符阳为百姓做了很多实事。”   萧牧一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被皇上这话搞得红了脸,安王夸他?他还以为安王回来会参他一本,毕竟他经常去安王那里占便宜,也经常没在县衙工作,到处跑去玩得多。   “其实属下没做什么,倒是王爷每年春耕都会去各地教百姓种地,黔州百姓遇上麻烦事,也乐意找安王帮忙。”萧牧如实说道。   “嗯。你可知朕为何独留你下来?”   “臣愚钝。”   “虽说让你去户部帮陆依霖是安王的主意,不过朕同意让你去,并不单单是想你帮着朕逼他们拿钱。”老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向萧牧,“你好生跟朕查查他们的底。”   萧牧立马会意,“臣遵命!”   景王府。   景王得知朝中的权势又调换了一轮之后,将手上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他的主意倒是打得好!”景王怒道,“现在把手都伸到户部了。”   “王爷切莫气坏了身体。”吴燕青劝道。   “燕青兄,他一回到京城,就掌控了六部中的两部。如今,他连户部都想抢过去,我如何能不气?”   吴燕青:“生气只会使问题一团糟,对事情并无帮助。那陆依霖对安王是什么态度?”   “表面上看着冷淡,不过安王妃到底还是长信侯府的嫡长女。”   吴燕青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长信侯府今后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险棋,如果长信侯府对我们没有帮助,还请王爷及早舍弃。”   “本王知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应付萧牧,此人是皇上的心腹,如果让他查出我们的端倪,会是王爷的麻烦。王爷……可要将东西转移?”吴燕青问。   “能转移去何处?脱离了本王的眼皮,本王也睡不好。”景王道。   吴燕青便不再说什么。   最近这些日子景王都在府上“养病”,没有出去,汪贵妃限制了他的行动,怕他又在这个时候冲动。   不过这一招倒也不错,景王最近确实低调了许多,京城的风风雨雨都与他无关。   萧牧离开了吏部,那向浩楠的案件目前是戚淮在处理……景王又有点按捺不住了。   “没想到王爷竟然连陆太傅和汪太师也敢正面得罪……”从宫中出来,明以微便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道。   戚淮笑:“这天下,除了安王妃,就没有王爷不敢正面得罪的人。”   “戚大人这是在说你自己么?”顾君瑜眉眼一扬,斜着眼看向戚淮。   “哈哈哈!不过王爷真的打算让王妃去翰林院?王爷可放心?”   “我会派人保护她,不会有人动得了她。况且翰林院的先生们应该没有那么可怕。”顾君瑜已经想好,如果陆沉菀去翰林院,她会派丫鬟和侍卫随行。   顾君瑜其实也想过继续带陆沉菀走到身边,不过经常实地去考察也比较累人,陆沉菀的诗词文章都不错,阅读量也高,可以去翰林院编撰些有用的札记,也可以修史。   “明大人,我们继续去田庄看看水渠。”   “那在下就不同你们去了,我在这里等萧大人。”   顾君瑜点点头,戚淮接下来要接手萧牧手上的案子,他们肯定还有很多工作交接。   耽搁了小半天时间,剩下的时间比较赶,两人也没再磨叽,直接骑马去田庄考察了一圈。   “王爷,不知你打算将这渠沟做好一些,还是做简单些?若是修好点,那则需要开采大量的石头,耗时很长。如果简单点,我们可以就这样挖出来即可,缺点是日子久了就容易淤堵,到时候要经常疏通,而且沟里容易长杂草,携带杂草籽去地里。”明以微道,“这些土地缺水比较严重,而且京城这边降水量不如南方,水车难以利用起来。”   “嗯,还是用石块吧!一次性做好,今后省得再费力去维护。我最近研究一下能不能找到石块的替代品,这样就可以加快进度。”顾君瑜道。   要是能烧制出水泥来就好了,他打算去看看楼星承监视着的抱朴子和青莲道长。   顾君瑜和明以微聊了水渠的流向和整体布局,争取能让各个地方都能灌溉到。   忙了一天,顾君瑜回到安王府,回去却得知安王妃被陆太傅“请”去了。 第69章 虐,慎入   长信侯府, 书房。   陆太傅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不由得怒火中烧, “老夫教导你这么多年,让你读书明理, 没想你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不好好劝导自家夫君也就算了,还想着要去翰林苑为官。”   “安王爷又没有做错事,我为何要劝导?”陆沉菀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他没有做错事?安王行事嚣张,丝毫不懂谦让, 处处树敌, 这无疑自断后路。你可知他今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翰林院的官职, 哼!我看你们是离京太久, 不知官场规矩……”   陆沉菀也是来到长信侯府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爷爷如此生气过,也不知是他觉得自己这个孙女丢人现眼还是安王也没给他台阶下。   不过陆沉菀觉得可能两者皆有。   “据孙女所知,王爷谦和礼让,嫌少生气,若他真有针锋相对之时, 定然也是有其根由。孙女相信王爷不是无理取闹之徒, 还请祖父莫要生气,长信侯府和安王府少有往来,就算安王府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波及到长信侯府。”   陆沉菀这话触动到了陆太傅敏感的神经,毕竟当初安王被流放之时,长信侯府和安王府之间就已经撇清过关系,如今这事还是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 认为长信侯府贪生怕死。   好在后来安王回到京城之后,并没有就这件事情找过长信侯府的麻烦。   “老夫今日找你过来岂是因为此事,你是一介女流,不懂官场的腐败与黑暗,安王一时头脑发热也就罢了,你可不能真去翰林院丢人现眼。放眼京城内外,有哪家良家女子成日混迹在男人中间?此乃不懂规矩,不知体统!”陆太傅一想着今天在殿堂之上被安王气得下不了台,心中的情绪就抑制不住。   更何况现在安王的举动已经触犯到很多人的利益了,就拿今天安王在皇上面前提出的建议来说,按照人丁和土地来捐款,他们长信侯府也将要面临一大笔很大的支出。   照这么下去,安王和陆沉菀迟早有一天会众叛亲离。长信侯府就算能够幸免于难,可也免不了背地里会被人嚼舌根。   自从太子被废之后,他们长信侯府也诸多诽谤加身,陆太傅最讲究的就是个体面,现在能劝就劝。   陆沉菀听得有些心寒,她没想到自己的亲祖父竟然这样想她。   “祖父多虑了!我早就与陆家断绝了关系,我如今是安王府的人,就算丢人也是丢得安王府的人,还请祖父不用再相劝。时候也不早了,沉菀也该回府了,告辞!”   “站住!”陆太傅冷喝一声,“这便是你现在的礼节?长辈没让你走……”   “祖父,沉菀现在的身份是安王妃。”陆沉菀提醒道。   正好这时陆依霖也赶了过来。   陆太傅对陆依霖道:“看看你自己生的好女儿!”   “父亲,儿子想和小菀单独说几句。”   陆太傅甩袖离开。   “你祖父今日心情不好,若他老人家有失言之处,你不要与他计较。”陆依霖面色冷淡的说道。   陆沉菀没有说话。   “去翰林院任职之事是安王的主意吧?”   陆沉菀依旧没有吭声。   “我朝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嫁给安王也有四年了,至今无一儿半女,若是再去翰林院,定然会招来更多的是非……”   “所以,爹当初就是因为这样不喜欢娘的吗?”陆沉菀反问道。   陆依霖一时恍惚,随后皱起眉头,“并不是因为这样,你不用揣测。”   “此事女儿会回去和安王好好商量,女儿想安王一定有他自己的缘由,女儿如今已是安王的人,自当以安王为先……”   “好啊!大丫头在哪里?还有脸回来!”   “老夫人慢点,可别气坏了身体。”   外面传来两道声音,是老夫人和王氏。   陆沉菀觉得今天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果然就不应该单独回长信侯府。   半个时辰后。   “老夫人,别再生气了,姐姐已经在宗祠认罚。想必也是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我们该派个人去安王府那边通知一声,省得安王府派人过来找人。”陆雨彤说道。   “老夫人,我们这样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一点,毕竟安王并不是好惹的,一会他们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又如何?就算闹到皇上面前,我这老婆子也要讨个说法。”   “老祖宗身上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我这腿太疼了,她到底生了多恶毒的心,想把我这老婆子摔死!”   原来刚才陆老太太过去,非要找陆沉菀讨个说法,觉得陆沉菀是蓄意在报复她们。结果场面一度混乱,老太太在混乱中被人推倒在地,非要叫着是陆沉菀推的,要陆沉晚去祖宗祠认罪。   顾君瑜走到半路,就有亲信匆匆过来,给他说长信侯府发生的事情。   顾君瑜听了之后,面色一变,策马来到长信侯府门前。   安王爷和大夫是同时到的。   安王几乎不请而入,正好与陆太傅撞了个正着,“王妃在哪里?听闻贵府有事,特地请王妃前来做客,而今天色已晚,本王想贵府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让本王接王妃回府?”   陆太傅的脸色很不好,“这里也是王妃的娘家,王妃回来小住一两日,王也何必如此着急?”   “陆太傅也知道这里是娘家,可惜王妃的亲娘已经不在人世,陆太傅这么着急着把王妃请来,本王看倒不像是请王妃来做客,反倒像将王妃囚禁在这里作为筹码,想以此来要挟本王。陆太傅,你这是好大的胆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那便请带路,本王要去见王妃!陆太傅,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不要逼我对你们用武。”顾君瑜冷着脸说。   陆老太也闻声赶来,一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吓了一跳,让人偷偷去将陆沉菀叫过来。   陆雨彤不由得想起汪五,时至今日,汪家也没有人派人过来请她回去。陆沉菀才回来这么一会儿,安王就坐不住,找上门来了。   如此一对比,陆雨彤更觉得自己所嫁非人。   “王爷何必给他们那么多脸,他们根本就是不要脸的人,以前迫害小姑,现在又开始动小菀了。”楼星承、楼朝渊和裴钧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一个个身上都佩戴着宝刀。   裴钧负责军中的守卫,陆老太太看到这种阵仗,腿脚也不疼了,毕竟人都吓傻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又没犯法……”   “你们对王妃大不敬,藐视皇权,难道不算犯法?陆太傅,你自己来评评理吧,囚禁王妃算什么罪?你们长信侯府是不是想造反?”顾君瑜身边的亲信质问道。   这亲信正好是顾君瑜安排在陆沉菀身边的,也是先前护送陆沉菀来侯府的人。   “这里也算是王妃的家,王妃回娘家何来囚禁之说?”   “那王妃现在在哪里?本王要亲眼见她。”   一个丫鬟悄悄来到老夫人的耳边,对她耳语了几句,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她现在竟然摆谱不肯出来!”   陆沉菀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揉捏的侯府嫡长女了,还学会了耍性子耍心机。   说起来这个陆老太也是个没有见识的,她以前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千金,命好嫁给了陆太傅当妾。陆太傅子嗣单薄,正妻和其余妾室都没有生下儿子,就她一个生了个陆依霖。   后来陆太傅的正室死了,渐渐这陆老太熬成了婆。陆太傅对府上的事情不管不问,这陆老太手上的权势就大了,让她一天天膨胀起来,有时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不过这后院的事情再怎么出格,陆家的男人都不屑过问,他们打心里瞧不起女人,觉得女人这点伎俩上不了台面。   没想到今天这陆老太捅了一个马蜂窝,现在裴钧的人已经把长信侯府包围起来。   “人在哪里!”   “别问了,他们一个个都是嚣张惯了的,和这种人打交道,就该直接上,搜吧!”   “你们别做得太过分!去把安王妃请过来!”陆依霖对陆老太太身边那个神色诡异的丫鬟说道。   “王妃不肯过来。”   “王妃在哪里?为什么不肯过来?”顾君瑜问。   “王妃在祠堂!”   “去祠堂!”   顾君瑜和楼家父子去了祠堂找人。   陆沉菀正跪在祠堂的牌位面前,顾君瑜见了心中很不是滋味,“菀菀,我接你回家。”   “嗯。”   “让戚大人派人过来处理这事,安王府的王妃可不是随意任人折辱的。”顾君瑜对姚侍卫吩咐道。   姚侍卫领命离开。   “陆依霖,你他妈枉为人父!你害惨了霜雪,现在连小菀也依然保护不了,废物!”楼朝渊走到陆依霖面前,朝他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周围一片惊叫声。   还好太医院的大夫就在这里,等楼朝渊走远,大夫才上前给陆依霖检查脸上的伤。   陆太傅狠狠地瞪了陆老太一眼,“看你干的好事!也不嫌丢人现眼!”   “怎么又成了我的错?”陆老太被自己的丈夫当着这么多下人斥责了一通,顿时觉得老脸丢尽,一时想不开,欲寻死寻活。   陆雨彤看着这出闹剧,只觉得恶心,便到一旁干呕起来。   “二小姐,你怎么了?”一旁的丫鬟看见陆雨彤这个样子,赶紧过来慰问。   “没什么。”陆雨彤道,“有点不舒服,你扶我回房吧!”   “菀菀,你身上可有受伤?”顾君瑜拉着陆沉菀打量了一遍。   陆沉菀摇摇头,“说什么我现在也是安王府的王妃,他们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对我用武。更何况我也不是好惹的,很久没有和人摔跤了,他们要敢乱来,我会让他们见识一下摔跤的威力。”   听她这么说,顾君瑜心中的石头才沉下来,“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更难听的我都听过了。”   “让你受委屈了。”   “其实没有,是我不小心把祖母推倒在地,祖母一气之下才叫我去祠堂反省。”   其实陆沉菀当时并没有推人,但是不知道是谁暗中用力将陆老太推倒在地,并嫁祸于她,陆老太本来就对她心存偏见,自然认为是她推的。   陆沉菀现在想想,早知道自己会被诬陷,那她就下手狠一点了,结果替人背了锅。   “那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给裴钧和楼家父子打了招呼,然后便回了安王府。   “王爷今天可是去了宫里?”陆沉菀开口问道。   “嗯,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情。我想他们请你去长信侯府肯定也跟这件事情有关,你想不想走出安王府去,在外面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顾君瑜问道。   “是去翰林院吗?”   “嗯。你的文采不应该被埋没,你能够胜任那些工作,我身边也没什么文人,你去翰林院也可以帮我看看哪些人是真正有本事的。”   “王爷……”陆沉菀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能够胜任吗?”   “能!你以前就做得很好,正好这些实验数据你可以拿过去慢慢研究。这些学术性的东西也需要交流和传播,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光是你和我认可,它们很难传播下去。”   陆沉菀好像有些明白了。   “不过在这之前,父皇想见你一面,我想他可能会考你一些问题,到时候你如实回答就是了。如果是比较刁钻的问题,你不用委屈自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即可。我会在你后面,真惹恼了他老人家,我会去请罪,所以你别怕。”顾君瑜说道。   虽说顾君瑜给她打了一针强心针,不过当陆沉菀真正去见皇上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   老皇上坐在巍峨的大殿上,陆沉菀毕恭毕敬上前跪地行礼。   千秋殿很空旷,这种空旷给人一种压迫感,那是属于天家不可藐视的威严。   “抬起头来,朕好生看看!”老皇上道。   陆沉菀不知皇上之意,只是稍微抬了下头。   “抬高点。”   陆沉菀只得再度抬起头,她的视线稍微往上抬了抬,正好对上老皇上那道犀利的眼神,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装作很淡定地稍微收敛了一下目光。   老皇上探究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女子,不得不说,此女子确实长得极好,放眼天下,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妍丽的美人,颇有楼霜雪当年的风采。   不过楼霜雪比陆沉菀更美颜一些,而陆沉菀多少又沾染了一些陆依霖的冷清之气。   但再漂亮的美人,又怎敌得过这江山?   安王在这个女人身上投注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情,甚至集所有的宠爱于此女子一身,别的女子想近身都难,这绝对是一个当君王的忌讳。   更别说陆沉菀和顾君瑜成婚这么多年,还一个子嗣都没有。   “不知皇上召见儿媳何事?”陆沉菀主动开口打破这片静默。   胆量倒是不小,皇上心道。   “你想去翰林院?”   陆沉菀:“是。”   “为何想去翰林院?”   “儿媳也想学明德皇后,成为安王的左膀右臂。”陆沉菀答。   老皇上眼底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往事,一时不语。   “这史上只有一个明德皇后。”   陆沉菀想了片刻,镇定道:“史上虽然只有一个明德皇后,却不止一个贤后。”   “口气倒不小!”老皇上微微眯起眼,“你如此自信今后会登上皇后之位?”   “儿媳愚钝,皇上给安王如此多机会,助安王入京,难道不是希望安王今后能继承大统?”   老皇上也不追究她话里的张狂和忤逆,只慢吞吞道:“即使朕有意传位给阿瑜,但这皇后之位……”   陆沉菀:“儿媳在世一日,安王妃的位置便是儿媳的。”   “好大的口气!”   “儿媳相信安王。”   “如果朕让你如翰林院的条件是让安王纳妾呢?”   陆沉菀暗中捏紧了手,面色依旧如故,“是否纳妾,乃是安王的喜爱与自由,儿媳无权干涉。”   “你可知安王为你推拒了朕多次,即使你们这么多年未有一儿半女。大锦的江山不能没有后嗣,朕要你给他纳侧妃,侧妃人选朕已经替你们选好了。你若是能将这事办成,便可官拜翰林院。”   陆沉菀低着头,似在思考。   老皇上也不急,就这么悠然地看着她,“考虑得如何了?”   陆沉菀:“安王乃性情中人,他不愿意之人,没有人强迫得了他,即使是儿媳。”   “是他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老皇上的声音拔高了一分,带着一股隐怒。   “安王不乐意,儿媳也不愿意。”陆沉菀感觉自己的掌心起了一层汗。   她活了十□□年,从未像今天这样叛逆地顶撞过谁,没想第一次忤逆的对象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但爱一个人可以让人变得勇敢,或许就是这份相爱之情让她有了勇气去正面回应这些问题。   “哦?果真是个有个性的女子,没想到循规蹈矩的陆家竟能养出你这样离经叛道的后人。”   “这些道理是安王教儿媳的。”陆沉菀纠正道。   “他对你说了什么?”   “人生苦短,要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无知!”老皇上哂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尽人意的事情,等你们年长一些,便知道这天下不能称心如意之事太多了。”   “……可总要搏一搏,努力过后方知会不会有转机。”   老皇上一怔,“你这性情倒是很像他。”   陆沉菀不语。   老皇上:“朕能保你正妃之位,只要你劝阿瑜纳妾,甚至今后这些侧室生的子嗣,你也可以过继去养着。”   陆沉菀:“……儿媳说了,这是安王的选择,儿媳无权、也无法过问。”   “你想让他断后?”老皇上挑眉。   陆沉菀沉默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儿媳也可以为安王生子!”   “你恐怕有所不知,上次张大人给你把过脉,你这具身体很难怀上。”老皇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每个字落在陆沉菀心上却像一块石头一般,压得她几乎出不了气。   “朕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你助阿瑜良多,当初对阿瑜不离不弃,阿瑜此人最心善,别人对他一点好,他便百倍回报。阿瑜也曾多次在朕面前提及你,说你为他差点舍了命,也赞赏你的才情学识,但朕不希望阿瑜因感情用事而耽误了锦国的江山社稷。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朕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朕再问你要答案。”皇上说。   陆沉菀的心情却渐渐变得沉重。   “当然,如果你想在安王府的后院培植一点自己的心腹,朕也允许你亲自为安王身边送你觉得信得过和有用之人,前提是不能因嫉妒伤皇嗣。”老皇上又非常体贴地补充道,这大概就是他对陆沉菀这些年不离不弃跟在安王身边的最大赏赉。   陆沉菀没做回应。   老皇上也不为她的失礼而生恼,“平身吧!阿瑜夸你巾帼不让须眉,近百年虽无女子为官之规矩,不过朕愿意为你开这个先河。朕也看过你之前写的农耕手札,文笔书法皆不比男子差,兴许能在史上留下一笔。退下吧!”   陆沉菀从地上起来,无声地作了一礼,退出千秋殿。   外面下起了雪花,如今还没入冬,便下雪了。   陆沉菀莫名有些想念符阳,那里现在的气候应该不冷不热正惬意吧!   她伸手去接住一片雪花,细小的雪落入手中,转瞬就融化了,寻不着踪迹。   那道熟悉的人影不在。   “安王呢?”陆沉菀问身后的内侍。   “安王去明德皇后的院子了,王妃可是要去寻王爷?”内侍问道。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一会儿王爷回来,麻烦你转告他,我先回府了。”   陆沉菀抬步走到雪中。   风吹得正紧,她的心却比这雪还冷。   “沉菀!” 第70章 小虐,慎入   陆沉菀转过头, 看向风雪中走来的青年,“恒王爷有何事请教?”   顾云轩撑着一把伞走到她面前,“风雪大, 怎么也不撑一把伞?”   陆沉菀往后面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其实也不大, 前面就是宫门了。”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   “就当是我这个当弟弟的送一下嫂子也不行?沉菀姐如今竟避我如蛇蝎了,可是云轩哪里做的不对?”顾云轩有几分失落的说道。   陆沉菀有些理亏,“抱歉,我……”   “沉菀姐,走吧!以前是你护我, 如今就让我送你一程可好?”顾云轩说道。   “……”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其实倒也不算谁护着谁。当时的顾云轩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年纪小又调皮捣蛋, 经常弄得一身伤。有一次顾云轩失足掉进水里,恰好被陆沉菀救下,而后顾云轩便经常去缠着陆沉菀。   顾云轩比陆沉菀小两岁,男孩发育本来就迟,陆沉菀一直将他当弟弟看。   如今顾云轩已经长大,已和顾君瑜差不多高了, 身上的青涩也褪去了, 陆沉菀也无法将他当成小孩看待。   更不要说在此之前,顾云轩为了自己在皇上面前求情,却被有心人利用,传他们叔嫂之间有越界关系。   恰好安王还很在意这一点。   陆沉菀微微一笑,温柔中带着疏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你我身份不同, 这段路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顾云轩吞下心中苦涩,把手中的伞递给她,“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伞还是拿着吧!嫂嫂该不会连我的伞也嫌弃吧?”   陆沉菀只好接下他的伞,“谢谢王爷!”   她撑着伞,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顾云轩站在风雪中目送她。   凤仪宫。   顾君瑜走到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里的一景一物对他来说却又像曾经住过多年那般熟悉,他能知晓这里的四季变化,能说出每一株花草的来由。   “小姐,下雪了!”   “嗯,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没想这菊花还开着,这株□□竟然能长一人高,倒是稀奇。”   前方传来少女的嬉笑声。   透过稀疏的竹枝,可以看见一名打扮非常华贵的少女正站在一株菊花面前,那株菊花还是自己去年让戚淮送给老皇上的。   如今这株嫁接过的菊花长得正好,那名少女就站在花丛旁,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副俏丽之态。   顾君瑜顿下脚步,心中有几分猜测——是有人故意支他来这个地方的?   “王爷,前方就是了!”跟在后面的内侍提醒道。   刚才在千秋殿外,顾君瑜等着陆沉菀出来,结果老皇上让他到凤仪宫这边来处理一株快要养死的名贵兰花。   “这里怎有闲杂人?”顾君瑜问道。   这里以前是明德皇后居住的地方,明德皇后死后,这里便没有人再入住,不过这里离东宫不远,太子没有搬离皇宫之前,经常到这边来玩。   至于别的皇子和嫔妃,都有各自的活动范围,是不能到处乱跑的,极少能来这种地方。   顾君瑜正问着,那名少女一边玩闹,一边跌跌撞撞跑到这边来,见到突然出现的顾君瑜,少女赶紧收起玩闹之心,对顾君瑜恭恭敬敬作礼。   少女长得娇俏,声音也软软的,带着江南语调,“小女见过王爷!”   “你为何在这里?”顾君瑜不冷不热地问。   这少女并不是皇上的嫔妃,也非宫中的宫女。   大概是听出了顾君瑜的冷淡,少女的语气也很谨慎,像受惊的小动物,“小女初来宫中,一时玩的尽兴迷了路,请王爷宽恕!”   “你既然来了宫中,怎这点规矩都不懂?”顾君瑜说道。   少女有点接不上话,“是小女莽撞,小女子是看这里的花长得太漂亮,一时留恋于此。小女听闻安王爷得了仙缘,有一手绝学,精通移花接木之术,想在此一观究竟。”   “王爷,这位是淑妃娘娘的小侄女,江南苏家的千金。因淑妃娘娘思乡,皇上应允苏家入京探望娘娘。”跟在顾君瑜身后的内侍说道。   淑妃,皇上现在的宠妃。而江南苏家,和河内汪氏两大家族一南一北,掌控着这个国家大部分的钱财。   景王有汪氏做后盾,老皇上也有苏家作后盾,虽然说苏家比起汪氏来还是差那么一些,但皇上也绝非景王能比。这两派势力之间倒是形成了比较微妙的平衡,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位苏小姐今天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真的那么巧,还是蓄意安排,这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这里是已故的明德皇后居住的地方,明德皇后喜静,不许被人打扰,以后不可再让闲杂人等误闯进来。”顾君瑜这话是对身后的内侍说的,但是在苏冉冉听来,这话却像打在她脸上的耳光子。   那内侍也没想到顾君瑜竟然这么不近人情,不过见顾君瑜动了真格,那内侍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不敢再出言顶撞,“我也放心,小的知道了!”   “苏小姐迷路了,想必是不知道淑妃娘娘住在哪个宫,你送她回淑妃娘娘的宫中吧!”顾君瑜又说道。   “是。”   “安王爷!”苏冉冉鼓足勇气说道,“我也想跟你学一些移花接木之术,不知王爷可否请教?”   顾君瑜:“就怕苏小姐吃不了这种苦。”   苏冉冉心一横,“小女虽不才,却也不是娇生惯养之辈。小女诚心请教,不怕吃苦。”   “你若真想学,可去本王的庄子上学一个月,你若能吃苦,这一个月下来绝对收获良多。”顾君瑜说。   “那小女先谢过安王!”少女心中欣喜,又赶紧给顾君瑜做了一个礼,“那小女今日就不打扰了!”   听闻安王天天都去庄子上,她也没想到安王竟然一口提出让她去庄子上学,这样今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少女觉得脸颊发烫,本想再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不过又觉得这样太不矜持,便跟着内侍一起离开。   顾君瑜看了一眼那丛被养坏的名贵兰花,这兰花明显是被人故意灌水后烂根烂叶。   宫中也有专门的花匠,这些花匠师傅的都有很丰富的经验,这种常识性的小错误应该不会犯,就说明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再想想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那名苏家少女,顾君瑜也不难理解他们的目的了,不过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应该也有老皇上的安排,凤仪宫平日就有人看守,真的有外人想闯进来,那也会被阻止的,除非有人放水。   不知道老皇上问了陆沉菀一些什么,顾君瑜转身朝千秋殿方向走去。   “王爷,这兰花还没有处理,我们就要走了吗?”   “是谁多浇的水,就让谁去处理,下雪了,一会儿王妃出来会冻着。”顾君瑜慢条斯理的说着,脚下的步子却大步流星。   回到千秋殿外。   顾君瑜正想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王爷,皇上已经休息了。”   “王妃呢?”顾君瑜问。   “王妃已经离开了。”   “她走了多久了?这么大的雪,为何不留住她?”顾君瑜皱眉,他先前说好让陆沉菀在这里等他。   “小的留不住呀!王爷请放心,恒王给王妃送了伞。”   顾君瑜:……   陆沉菀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因为今天下了雪,路上的行人寥寥。   皇上的话像千钧巨石压在她心口,让她思绪凌乱如麻。   其实也没有什么,自古男子三妻四妾确实很正常,从她懂事起,她就明白这个道理的。她一直以来也觉得如果安王后院的侧妃性格温顺,能帮助安王、成就安王,那也是一桩美事。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想法就变了……   她不想和别人分享安王,她只想自私地将他占为己有,别的女子能做到的,她也可以为安王做到。   安王也一直在给她织这样的美梦,梦中他们只有彼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任何人都插不进来。   但这样的梦现实吗?   安王能接受没有子嗣吗?   不,就算安王能接受,她也无法接受!   她不能这么自私,让安王断了后人。   就算是普通人家,都把香火看得很重,更别提在皇家。皇上的考量其实并没有错,如果换成是她,她应该也会做出和皇上一样的选择,甚至更加偏激。   因为爱他,所以想给他最好的。   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咦?这不是安王妃吗?安王妃!”   陆沉菀正走着,迎面走来几名穿着皮袄的富家千金。   “原来真是安王妃!玉婷见过王妃!”   陆沉菀看了眼打招呼的人,这是杨家的千金,身边还有李家千金,另外一个好像姓魏,这几人和陆雨彤玩得不错。   不过最近陆雨彤日子不好过,没和这几人一起了。   “嗯。”陆沉菀没心情,便冷冷淡淡应了声。   “王妃心情不好么?”李佳珂问。   “没有。”   “王爷今儿怎没和王妃一起?”   “王爷忙于政务,几位有事?无事我便先告辞了。”陆沉菀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出来闲逛时下雪了,没想还遇上了王妃。不知雨彤最近如何?怎也不出来和我们玩?”杨玉婷笑着问。   “你们既然放心不下,何不登门去看望?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想必她会很高兴。”陆沉菀面无表情道。   “王妃说得是。”杨玉婷忙说。   “我听说苏家最近进京了,还在京城买了一条街,当真是出手阔绰。那苏家小姐听闻是江南第一美人儿,不知王妃可有见过?”魏新月问。   陆沉菀不想搭理她们,抬步往前走,这三人也跟着她一起走。   李佳珂道:“苏家突然来京城做什么?他们不是一直在江南么?难不成今后还要搬来京城?”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听说是淑妃娘娘思家,皇上便召苏家的人来京城陪她。那苏家小姐长得最漂亮,也很受淑妃娘娘喜欢,就入宫去陪淑妃了。”   “我看着陪淑妃是假,没准儿是来寻夫婿的。”杨玉婷道。   “难道是恒王的婚事要定下了?”李佳珂又道。   魏新月瞟了一眼陆沉菀,笑道:“应该不是,明贵妃眼光高,更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   “那是要选谁家的王孙公子?我看这京城也没几个配得上苏家的适龄公子呐!”李佳珂追问。   魏新月:“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王妃可清楚?王爷经常被皇上召见,常去宫中,想必对宫中的事情比较熟悉。”   陆沉菀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王爷从来不嚼舌根,哪能知道这么多?”   李佳珂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再作声了。   陆沉菀终于得了个清静,大步拐进前方的巷子,把这几个千金甩掉了。   “王妃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像带刺一样?”李佳珂问道。   “大概是后院起火了吧!能高兴起来才怪。”   杨玉婷:“你这意思,苏家想和安王结亲?”   “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想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安王。虽然安王是被废的太子,但安王这几年重新招揽的势力可不容小觑。”魏新月说着,看了一眼杨玉婷,“当然,景王还是最厉害的。”   “难怪安王妃今天这么失落。”李佳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初我还羡慕安王妃能嫁给安王这么好的男子,不过现在看来,这女人还是逃不过要和别人抢男人的命运。”魏新月道。   “这有什么?安王身为一个王爷,肯定会娶侧妃的,难不成还真的能独宠一人?我看王妃这么伤心,多半是觉得比不过苏家小姐吧!她再好看,现在也十□□了,算是老姑娘了,人家苏姑娘才刚刚及笄,正是水嫩的年纪,而且安王妃至今没有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她独宠时都没怀上,安王要是迎娶了侧妃,临幸她的机会更少,不着急才怪。”   “要不我们去看看雨彤,问问她是否知道这些内情?”   几个女人抱着看戏的心态,去找陆雨彤说这事了。   陆沉菀走出巷口时,差点被飞速跑过的马儿撞到。   “吁——”顾君瑜赶紧勒马往回走,“菀菀!”   “王爷。”   顾君瑜翻身下马,“怎么不等我?”   陆沉菀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以为王爷要过很久才回来,就先走了。今天天气太冷了,傻站在那里,会冻感冒。”   她微微仰着头,鼻子被风吹红了,脸上一片苍白。   顾君瑜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搭在身上。   “王爷,我身上有披风了……”   “冷就再加一件。别动,抬头,我给你系好。”顾君瑜不由分说,将自己宽大的披风给她系在脖子上。   陆沉菀:“……这样裹着好丑,拖地上了。”   “暖和就成,弄脏了回去换。”   “王爷不冷吗?”   顾君瑜将手放在她脸颊上搓了搓,一双深邃的眸子笑看着她,“冷谁也不能冷着菀菀。”   放在脸颊上的手带着淡淡的温度,陆沉菀心口又酸又涩,一想着今后自己要把这份温柔跟别人分享,她就无法呼吸。   “走吧,上马,我们回府。”顾君瑜道。   “嗯。”   顾君瑜把她手上的油纸伞拿走,没有问她这伞哪里来的,只是默默地收起了,继而将披风上的帽子给她戴上。   “以后不准一声不吭离开,我回来都找不到你了。你冷了可以过来找我,我们一起走。”顾君瑜将坐在前面的人拥在怀里,低声说道。   “嗯。”   “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了?”顾君瑜的语调微微上扬。   “哦。”   “现在学会跟我皮了?父皇今天和你说了些什么悄悄话,都不许我旁听。”顾君瑜将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任由马儿慢吞吞地走在空寂的街道上。   “没说什么,就问了我是否真的想去翰林院。”   “那你怎么回答的?”   “想去。”   “条件呢?”   “什么条件?”   “考验你诚意的条件。”   “没有,就让我过几日去,要我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他给我们开的先河。”陆沉菀很平静地说道。   不过顾君瑜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早就对她的情绪了如指掌,皇上今天肯定为难陆沉菀了,不然不可能把自己支开。而且陆沉菀表现得越是平静,说明今天皇上对她说的话对她的影响越大。   两人静默了会儿,顾君瑜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你就没有想问的?”   “问什么?”   “问我去了哪里?遇上了什么?”   “为什么要问?”   “看来菀菀对我一点都不关心啊!”   耳畔传来的温润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陆沉菀知道他是想逗自己,便道:“我知道你去了凤仪宫,帮皇上照料兰花。”   “你对你的夫君一点都不关心,不好好关心你夫君的行踪,万一某天我被人卖掉了,你是不是也不会来关心我?”   陆沉菀想起先前杨李魏三人说的那些话,心中又泛起了一股酸味。   “这天下没人敢卖王爷,也没人敢买王爷。”陆沉菀道。   “我看你就敢。”顾君瑜轻轻叹了一口气,“菀菀,你有心事、有委屈千万别憋在心中,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后盾。你能不能给我同样的坚守和信任?别把我排除在外。”   这声叹息散落在风雪中,就像落地无声的雪。   陆沉菀眼眶一热,“王爷,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不值得。   她不配。   “你是我的妻子,不对你好,那对谁好?而且我们才在一起几年,哪有那么好,女孩子不要这容易满足,不然会惯坏你的夫君。”顾君瑜想亲亲她的脖子,不过被连帽的披风遮住了。   陆沉菀咽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没再说话。   她不敢想象,如果安王知道自己心中此刻的想法,知道自己打算对现实妥协,他该怎样生气和失望。   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因爱而想独占他的全部,甚至要他放弃子嗣……   顾君瑜不清楚陆沉菀心中的想法,不过猜得出陆沉菀绝对有心事瞒着他。   两人回到王府,相安无事地过一天。   夜色笼罩下来,陆沉菀正拿着巾帕细细地给顾君瑜擦拭长发。如今室内生了炭火,湿发反倒比夏日干得快一些。   顾君瑜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手拉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陆沉菀拉到自己怀里。   “王爷——”   “让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肉?”   顾君瑜说着,手慢慢摸向柔软的柳腰。   陆沉菀瞪他一眼,“王爷又不正经!”   “既然菀菀都这么说了,那本王不做点不正经的事,岂不是对不起菀菀这话?”顾君瑜埋头在她身上嗅了嗅。   “你头发还没干……”   “无妨,做点运动就干了。”顾君瑜将陆沉菀抱起,去了床边。   一夜销魂蚀骨,顾君瑜发现今晚的陆沉菀热情让他意外欣喜。   翌日,吃得心满意足的顾教授精神饱满地出了府。   他今天要去见烧制瓦窑的工匠,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水泥,接下来的水利工程要用上。   明以微已在王府门前等着,和他一同前往城郊的庄子。   “王爷想明年便用上只怕有点难,下官已经把能找到的石匠都已经招来了,但石头的开采好日费时,就算他们日夜不停地开凿,只怕也难以满足我们这么大的需求。”明以微如实说道。   “嗯,你说的我知道。我们把石头用在关键的地方,并不将所有的地方都铺石块。京城这边的雨水不是很多,我们还需要多挖一些蓄水池。”   “下官正好也有此意……”明以微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站着一盛装打扮的少女。   “小女冉冉见过安王爷!”   明以微见状,道:“王爷,那下官先去给他们交代今天的事宜……”   “明大人稍等,本王随你一同去。”顾君瑜说着,又对身后的姚侍卫道:“这位是想来我们庄子上学习嫁接术的苏姑娘,你带她去玻璃棚那边,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学习花卉嫁接。对了,苏姑娘这身打扮不适合操作,你一会儿让张婆婆给她一套干活用的干净布衣。叮嘱张婆婆好好教苏姑娘,无比要让苏姑娘把各种果木花卉的嫁接技术都掌握好。”   姚侍卫:“属下遵命!苏姑娘这边请!”   “明大人,我们也走吧!”顾君瑜和明以微转身离去。   苏冉冉愣在原地,表情有点僵。 第71章 作死   明以微没想到安王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这位盛装打扮的苏小姐明显就是冲着安王来的,结果安王却真让她去学习嫁接术。   顾君瑜看了明以微设计的灌溉工程,对明以微也甚是佩服, 此人是个水利方面的人才。可惜锦国不怎么重视科技工程,像明以微这样的人才只是个工部侍郎, 工部又比不上户部、兵部这些,手上没有多少权势。   “以微兄,到时候你看能不能设计一种能喷灌到四周的水管,将水渠中的水灌溉到地中央。如果无法设计出喷灌的,那用可以移动的滴灌法也行……”顾君瑜将现代一些灌溉法描述给明以微听, 水渠跟土地是分开的, 若真遇上干旱季节, 这渠沟的水也不可能直接导入土沟里, 那既浪费还有可能让作物烂根。   “王爷所讲此法甚妙,喷灌怕是难成,不过这滴灌之法或可一试。待下官去寻木匠细细询问,想来将竹节打通应能做成滴灌之管。”明以微道。   “嗯,此事便拜托以微兄了。”   “王爷不必客气!”   明以微虽有一身奇才,不过在大锦朝野并不受重视, 也极少有官员和他深入讨论水利方面的事情, 没想这安王竟亲自参与,偶尔还能提出一些奇思妙想。明家祖上曾是扩建皇宫的主要负责官员,在工程方面很有天赋,凤仪宫、文广台等都是明家人的手笔,不过这两代明家式微,再也没有什么名作传世了。   安王提出的这项水利工程能惠及万顷土地,若能建成, 定能名扬天下。   明以微心中的热血似乎在慢慢苏醒,他想将这件事做好,重振明家的声望。   顾君瑜又去见了几名烧窑的师傅,给他们粗略地说了水泥的烧制方法,让他们试试能否烧出一些土水泥来。   在庄子上忙碌一天,顾君瑜在黄昏时终于准备回城。   “安王爷!”   顾君瑜抬起眼皮瞧了眼有些委屈和疲惫的少女,“原来是苏姑娘,还没回去?苏姑娘果然认真,不知今日可有收获?”   “许是冉冉太笨拙了,学了许久都不曾学会,还惹得张师傅不快。”少女含蓄又委屈地说。   “没事,万事开头难,多学多练,虚心点请教,终有一天你会学会的。古人有言,勤能补拙,苏姑娘不必气馁。”   安王说得很诚恳,不过苏冉冉听后却气得快要吐血,什么勤能补拙,他竟然把她的反话当真了!   明以微知趣地当一块背景板站在旁边,没打算插嘴。他现在是看出来了,安王想让这位苏小姐知难而退。   少女咬了咬唇,红着脸道:“王爷,冉冉有个不情之请。”   “嗯?”   “冉冉的马车坏了,修车师傅说要重新换车辕,得明日才能修好……”   “原是这等小事,苏小姐不必客气。”顾君瑜不咸不淡道,“庄子上客房多,一会儿本王让下人给你们收拾出来,你们要是缺什么,直接找下人要便是了。”   “王爷,冉冉不是这个意思。”苏冉冉羞得满脸通红,“小女想回京城。”   “原是本王误解苏小姐的意思了。”顾君瑜转头问姚侍卫,“庄子上可还有马车?”   “回王爷,有的。”姚侍卫道,“庄子运东西的马车闲着。”   “安排人将苏小姐送到京城,务必保证苏小姐的安全。”   “属下领命。”   “苏小姐,本王还有他事,便先行一步了。”顾君瑜说得十分客气,客气到让苏冉冉都找不出生气的理由。   顾君瑜转头对背景板明以微道:“明大人,我们走吧!”   明以微同顾君瑜上了同一辆马车,心中有些纳闷,其实安王没有丝毫王爷的架子,待人十分谦和,甚至邀请下属一起乘坐马车,对待庄子上的下人也都十分宽容……为何却独独为难苏家小姐?   “明大人似乎有话要说。”顾君瑜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王爷不喜苏姑娘?”   顾君瑜笑了,“难道明大人觉得本王应该喜欢?”   明以微:“……”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苏小姐乃淑妃娘娘亲侄女,苏家亦是名震天下的大家族,王爷若能得他们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顾君瑜颇有兴致地看向明以微,明以微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便道:“下官只是一家之言,王爷听听便罢。”   淑妃虽然得宠,不过并未为皇上生下皇子,如今皇上身体也不是很好,淑妃大概也知道自己此生不会再有儿子了,现在只好在几位皇储中选择对她最有利的战队。   安王、景王和恒王三位皇储,只有安王没有生母,明德皇后的娘家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至今还在流放地。安王最得皇上喜欢,虽然身后有楼家扶持,不过楼家早已不再是昔日功高震主名将辈出的楼家,这十多年退隐也让楼家的势力削弱了许多。   安王仁德之名在外,自是苏家最好的选择对象。   再加上皇上也有意让苏家和安王联手,可安王之意……却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苏家确实很厉害,不过本王并不喜欢受制于人,而且他们寻求合作的方式上不了台面,本王不喜欢。”顾君瑜直接说道。   明以微:“……”   说白了,联姻并不是苏家和淑妃的真正目的,结盟才是他们的目标,可他们却非要派个女人过来。当然,这里头可能还有皇上的授意,顾君瑜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关系,也觉得心累。   皇宫,来凤阁。   苏冉冉到这里时宫廷里已升起了宫灯,然而夜幕下的宫灯却照不亮她的心。   “冉冉回来了?快过来,本宫看看,今日情况如何?”保养得当的贵妇   “姑母,安王一点都不喜欢我,要不我还是放弃了吧!”少女扑倒在淑妃的怀里,哭得十分委屈。   她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以前谁不是将她捧在心上,可是今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做了那么多的活,最后还没有讨到安王的欢心,甚至还坐了一辆破车回来。   苏冉冉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她真的有那么差吗?让安王不屑一顾。   “怎么回事?说来给姑母听听,姑母帮你分析一下情况。”淑妃引导她说下去。   于是苏冉冉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淑妃说了,淑妃听了之后略有所思,“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冉冉不必气馁,依姑母看来,安王爷并非全然讨厌你,反倒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如果你现在就退缩,正好就趁了他的意。”   “真的是这样吗?”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淑妃,眼底又恢复了一些神采。   “姑母还会害了你不成?你听姑母一句劝,安王喜欢王妃那种吃得苦的傻女人,你就学着安王妃的样子,多在他面前表现,让他刮目相看,终有一日他会注意到你。”淑妃说道。   “安王妃是什么样子?”苏冉冉又问。   自她入京以来,经常听到安王和安王妃的故事,她很羡慕故事里的女主人,能够得到安王所有的爱。不过苏冉冉又想象不出那么毒舌的安王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他应该是看似温和实际上谁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等你以后见到,你就知道了,不过也快了。”淑妃意有所指地说。   只要陆沉菀那边点头答应,苏冉冉便可以以侧妃的身份进入安王府,仔细看来,苏冉冉和陆沉菀之间还有几分相似,看上去都是温和无害的。   这天下的男人,又有哪个不好色?只不过有些伪装得好罢了。   接下来两日,顾君瑜天天都在往庄子跑,除了去看明以微的水利工程,顾君瑜也在玻璃棚检查大棚蔬菜和育种工作的进程。   那个苏冉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这娇生惯养的少女会知难而退,没想却天天按时到庄子上来了。   可能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训,苏冉冉这两天特别安分,到没有再找各种理由接近他。   制作土水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尤其是对于精通烧窑的人来说,几位烧窑师傅在调整了粘土石灰石的比例之后,很快就摸索出了水泥配方。   “不知王爷制作水泥此物何用?”明以微见顾君瑜一脸高兴,便好奇地问道。   “你跟我到这边来,很快就知道了。”   顾君瑜走到一处太阳下,让姚侍卫用水泥兑上沙石和水,浇灌在路上,“你隔几日再看,就知道此物的妙用。”   三日之限已过,陆沉菀去宫中回复皇上的话。   今天的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陆沉菀走在进宫的甬道上,感觉这条路仿佛走不到尽头。   她的内心非常挣扎,她应该先和安王说一声,但是她知道安王若是知晓她心中的想法,肯定不会接受。   她这一次注定要让安王失望了。   千秋殿的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天子威严坐着。   “儿媳见过皇上!”   “嗯,平身吧!考虑得如何?”   陆沉菀拽着拳头,“儿媳答应您!”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朕并非想拆散你们,阿瑜不能无子嗣。朕也允你,只要朕在一日,阿瑜身边的正妃之位永远是你!”   陆沉菀听着这番话语只觉得好笑,她要这个正妃之位有何用?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个名分。   “阿瑜心地善良,太过正直,若让他就这样娶侧妃,他断然会拒绝。此事淑妃会和你商量,你先去见她吧!”   陆沉菀被人领着去见了淑妃。   淑妃甚是热情,“不必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冉冉这几日也在安王的庄子上学花艺。安王确实厉害,那丫头去学了几日,长进了不少。”   陆沉菀的脸色很淡,白的有点透明。   淑妃又道:“你先进安王府,你是姐姐,冉冉从小生长在江南,不太懂京城的规矩,还请你以后多多包容。大家都是为了安王好,说句大逆不道的,以后安王飞黄腾达了,最大的得意者还不是你。你与冉冉一同伺候好安王,便是最好的……”   陆沉菀:“娘娘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吧!我还要抓紧时间回府,不然王爷回来看不见我会担忧。”   淑妃愣了下,随即笑道:“王妃果然豪爽,那本宫就明说了。王爷对你情根深种,不肯纳侧妃,若是这个僵局打不破,皇上也着急。你安排冉冉入府,给王爷服下这药,让他与冉冉成事,这枷锁打破了,之后的事情便好办。”   淑妃把药包给陆沉菀,“放心,此药对王爷有利无害,你只管用便是。”   陆沉菀手一抖,药包掉落在地。 第72章 开解   陆沉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皇宫走出来的, 秋冬交替的阳光分外明媚,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照得那薄薄的皮肤几近透明。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 也没有乘坐马车,身后跟着几名王府的侍卫。她忽然发现京城如此之大, 竟没有一处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她开始想念符阳城的小庄子。   她的幸福和快乐仿佛全都遗落在那里了。   “王妃,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舒服?”一名侍卫上前关切道。   这名侍卫以前是萧牧身边的人,也是当初护送她与安王在河边与向浩楠作战的人, 现在他已成了安王的亲信。   “属下送你回府吧!”侍卫见她不说话, 便又道。   “我想四处走走。”   “……”侍卫也不知当再劝什么, 只好领着其余几名手下跟着。   不知不觉间, 便到了梨花园——比邻长信侯府的一处游园。   今日此处竟无人看守,陆沉菀也没多想,抬步走了进去,这是她娘以前常来之地。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这里能给自己宁静,让她可以躲一会儿。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走走。”   “这……”   “此处乃陆大人休憩之地, 嫌少有外人打扰, 你们不必担心。”陆沉菀又淡淡地解释道。   这是陆雨彤也不敢过来的地方,以前她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也会偷偷跑来这里躲上一阵子。   园中到处种满了梨树,不过现在正值冬天,这些树枝光秃秃的,连叶子也没剩几片,只堆着些未融的积雪, 看上去十分凄凉。   陆沉菀沿着记忆中的小径往前走,目光所及的亭子里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裴叔?   陆沉菀微微愣了下,眼前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将她带到了遥远的过去。她记得她娘亲离世之时,她也曾看见裴叔坐在这里独自饮酒。远远看去,孤独苍凉。   不过这个园子是她爹的,她爹向来不喜人踏入这里,上次见裴叔在这里喝酒,也是因她爹被她舅父打断了腿,她爹卧床不起。陆沉菀心下有些诧异,继而又想起下人说那日裴叔和她爹赌酒之事,难道这处游园现在已经易主?   陆沉菀缓步走过去,到石桌前与裴钧面对面坐下。   “小菀怎么跑来这里了?”裴钧早听见了她的步伐,倒也不稀奇,只平静地问道。   陆沉菀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酒,答非所问:“裴叔,我也想饮酒。”   裴钧的视线掠过她的脸,“那你稍等,裴叔这就去给你拿酒杯。”   裴钧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壶酒、一只杯子以及一只果盘过来,果盘中都是陆沉菀喜欢吃的瓜果和糕点。   他给陆沉菀倒了一杯酒,陆沉菀喝了一口,是味道很清淡的梅子酒。   “小菀有心事?”裴钧看她一脸苦闷,便试着问道。   裴钧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个包容又可靠的长辈,陆沉菀在他面前放松了许多,她心中泛着苦,“裴叔,我想回符阳了,京城太大,稍不留神就走丢了。”   裴钧:“是王爷冷落了你?”   “不是,王爷他对我很好,正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让我觉得自己很不配。”陆沉菀又喝了一杯梅子酒,却发现昔日清甜的梅子酒而今却好酸涩。   “小菀不必妄自菲薄,王爷虽然优秀,但我们小菀也不差,裴叔看王爷待你也是真心的,你别做傻事,也别胡思乱想。”   陆沉菀默默地又喝了一杯。   裴钧:“小菀遇上了什么事,可以和裴叔说说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王爷宠坏了,心眼变得又坏又小,自私地想将他占为己有。”   “这没有什么不对,爱情本来就该是这样,只能容下一人。”   “是吗?”陆沉菀有些茫然。   “嗯。”裴钧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可是安王对我太好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会害他失去重要的东西,害他流言缠身……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让他遭受那么多不公,其实我应该满足,他给我的太多了,少一点点也无所谓。”   裴钧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似乎想挖出这些话背后的真相。   “那你打算怎么做?”裴钧问道。   “我给不了他的,我现在准备帮他实现。”   “你要帮他实现什么?”   陆沉晚却不再往下说。   裴钧:“小菀既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那又在纠结什么?”   陆沉菀:“我怕他伤心生气。”   “既然是为他好,他又怎么会伤心生气?”   陆沉菀顿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也许辜负了他对我的期待和信任。”   裴钧:“为何会辜负他的信任?你可以直接告诉他,王爷宽厚,就算你说错话,他也不会计较。”   “告诉他,他肯定会反对的。”   裴钧:“那你为何又要这么做?”   “我……”陆沉菀一时回答不上来。   “那你问问你的心,你当真是发自肺腑愿意去做这件事么?如果你是真心这么选择,就不该痛苦不堪;如果不是出自本心,那就及时选择放弃,不要去做错误的事情。”   “裴叔,道理我都懂。但是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给不了她最基本的幸福,还会让她陷入口舌之争中,会让她因你而诸多诽谤再身……这种自私的爱,当真应该坚持到底不放手?”   陆沉菀说得难受,又喝了一口梅子酒,“裴叔,我也想这么自私,我希望自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可是王爷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自惭形秽,让我无法自私到底……他要是不对我这么好,我兴许就可以做到只顾自己了。”   裴钧一时沉默,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端起酒壶,闷了一口酒。   北境的烧刀子从喉咙一路烧到心脏,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为灰烬,这种痛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他的故事又重演了。   不过这次他只是一个看客。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再发生在陆沉菀的身上。   “小菀。”裴钧郑重地开口,“裴叔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裴叔有几句话想送你。不要将你所谓的好强行加诸在王爷身上,更不要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把爱你的人推给别人,人生在世能遇上一个相爱相知的人很难,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你得先弄清楚王爷想要的是什么?也许你所谓的好,根本不是王爷在乎的。你将他不想要的东西强加给他,毁掉的不只是你们的信任,也是他一生的幸福。”   “况且……你都给不了的幸福,凭什么又觉得别人给得了?”   裴钧一口气说完,拎起酒壶猛灌一口。酒液沿着他刚毅的下颚流下,竟显得十分苍凉。   陆沉菀愣怔地看着裴钧,手上的酒杯掉落下来,碰撞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自己好生考虑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   城门口。   一骑青霜踏着消融的雪疾驰而来。   “王爷。”   “王妃现在在何处?”顾君瑜今天本来是要去庄子上的,结果半路被人告知陆沉菀去了宫里,他知道陆沉菀和皇上肯定有事瞒着他,便又匆匆回来。   “王妃去了长信侯府的梨花游园,叫属下在外候着。”侍卫道。   “嗯,带路。”   自上次陆沉菀入宫回来,她的状态就很不对,虽然她装得跟平时并无二致,但明显有事瞒着他,所以顾君瑜才派人一直跟着。   赶到梨花园时,陆沉菀正与裴钧坐在亭中饮酒。   他走上前,给裴钧打了声招呼。   裴钧:“王爷来得正好,小菀喝醉了。”   顾君瑜扫了眼石桌前呆坐着的人,对裴钧道:“多谢裴叔,给你添麻烦了。”   “小菀视我为长辈,这是我该为之事,何来麻烦之说?”裴钧客套道,“王爷,小菀这些年过得不易,患得患失,还请王爷对她多点包容。”   “菀菀是我的王妃,裴叔不用说,我亦会的。”   裴钧离开,顾君瑜上前看着呆愣的人,轻叹一口气,“可有要对我说的话?”   陆沉菀的视线缓缓移到他脸上,“王爷,你来了。”   “还认得出我,看来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今天去宫里做什么?”   “皇上让我去翰林院,他和我交代了一些细节。”陆沉菀乖巧地答道。   顾君瑜挑眉,“哦?什么细节让你愁眉苦脸,魂不守舍?本王倒是很好奇。”   陆沉菀不语,只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王爷,我们回家吧。”   顾君瑜倾身将她抱起,陆沉菀这次难得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看上去很疲惫。   “菀菀,有事一定要和我说,不必觉得难以启齿。我们是夫妻,没有不能说的秘密。”顾君瑜道。   “王爷想要孩子吗?”陆沉菀闷声问。   “嗯?”顾君瑜大概猜出了一些,便道:“菀菀,我喜欢你并非因为孩子,而是因为你就是你,是我不可取代的爱人,孩子只是我们情到深处的结晶。有了我爱你,才会有小孩;而不是因为小孩,而选择你。如果真有某种可能,我们无法生下孩子,那也无所谓,人生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生儿育女只是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你看当今民生艰苦,贪墨横行,内忧外患,还有这么多难题等着我们挑战,如果注定小孩与我们无缘,我们何不把这些精力省下来,为百姓、为这个国家尽些绵薄之力?”   陆沉菀抬眸看他,明媚的阳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整个人仿佛散发着耀眼光芒。   陆沉菀的眼睛涌起一股湿意,“王爷,菀菀何德何能遇上了你。”   “那便要好好珍惜。”顾君瑜微微翘起唇角,“现在可以给我坦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了吧?” 第73章 利益选择   安王府。   房内气氛凝重, 顾君瑜没想老皇上竟然这么偏执,偏执到竟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纳侧妃。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儿戏, 看来真的是有些老糊涂了。   陆沉菀躺在床上,头有些昏沉, 凌乱的思绪却渐渐有了明确的方向。   顾君瑜掀起被子给她搭上,“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今后遇上这种事,一定要和我讲。”   陆沉菀:“夫君, 你要去哪里?”   没等顾君瑜回答, 陆沉菀又说道:“这件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好不好?”   顾君瑜有些犹豫。   陆沉菀:“我不会再隐瞒王爷, 无论结果好坏, 要是我没有处理好,王爷再出手,这样可好?”   顾君瑜看着她带着醉态却依旧诚挚的脸,对她微微扬唇,“好!”   陆沉菀闭上眼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后。顾君瑜没有去庄子上, 倒是吩咐了姚侍卫一些事宜, 让他替自己奔走。   “醒了?”   陆沉菀循声看过去,便见桌案前的人温润如玉,正信手翻阅着手上的书籍。窗外明媚的光线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仿若一幅美男图。   “王爷。”   顾君瑜放下手上的书,起身走过去,“头可疼?”   “嗯,还好。”陆沉菀想着自己借酒浇愁之事, 心中有几分羞愧,“王爷一直都在这里?”   “不然呢?床上躺着个不省心的小酒鬼,本王还能去哪里?”顾君瑜伸出食指,划过她挺翘的鼻梁。   “王爷取笑我!”陆沉菀懊恼道。   “难道本王不该取笑?总是不长记性,以前便同你说过,我们之间要坦诚相待,结果一遇上事情,你又藏在心中。幸好这次没有酿成大错,你是想我忏悔一辈子,还是想你自己后悔一辈子?”   顾君瑜一提起这事心中就来气,原以为这种情节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没料他们还真做得出。   陆沉菀低着头,“我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遵守是另外一回事,事不过三,下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毛病了。”   “嗯。”这次陆沉菀倒是回答得十分坚定。   收拾好之后,顾君瑜陪陆沉菀前往皇宫。   来到宫门前,陆沉菀道:“夫君,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嗯……要不我再陪你走一段,到千秋殿外等你……”   “不用了,谢谢夫君。”   顾君瑜见状也不再坚持,毕竟自己跟着去的话,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让皇上觉得自己站在陆沉菀这边疏远了他那个当爹的。   陆沉菀等在千秋殿外,一名内侍过来劝道:“安王妃,皇上不在千秋殿,皇上去了淑妃娘娘那边,不知王妃有何事?”   如果是安王来找皇上,兴许还说得过去,可这安王妃……不过这位安王妃也与一般的王妃不一样,毕竟是跟在安王身边,随安王出生入死的女人。   “劳烦公公帮我传个话,便说我有关乎安王的要事求见皇上。”   “您这不是为难小的么……”   “怎地就为难了?难不成安王妃还不够格让你个奴才传个话?”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内侍的推脱之辞。   “恒王爷!”内侍见了来人,惊愕在原地,立马改了口,“小的糊涂,小的这就去传话!”   “多谢恒王!”陆沉菀开口谢道。   顾云轩见她神色坦荡,眼神坚定,便道:“大嫂不必客气。听闻大嫂要去翰林院就职了。”   陆沉菀:“此事尚未定下。”   皇上若是知道自己又改变了主意,还不知会如何对自己,任职翰林院的一事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恒王此去何处?”陆沉菀换了一句寒暄语。   “入宫看看母后,随处走走而已。”   “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顾云轩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恒王说笑了,我们是叔嫂关系。”陆沉菀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云轩知道了,大嫂,告辞!”   顾云轩抬步离开,没想走到宫门口,正好遇见了顾君瑜。   顾君瑜正和守在宫门口的士兵闲谈,顾云轩乍然一见,还有些吃惊,不过想到刚刚在宫里遇见的陆沉菀,倒也不难理解了。   顾云轩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这几年大家都在变,然而变得最彻底的还是当属安王。   顾云轩已在这位大哥身上找不到多少太子的影子了。   当初的太子恪守礼节,骨子里有些高傲,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城门口和守城的士兵高谈论阔。他那时也是爱民的,只是爱得高高在上,带着怜悯与施舍;不像现在,愿意下凡接地气。   “啊,恒王爷!”其中一名守城的侍卫看见了顾云轩,赶紧打招呼。   “嗯。”顾云轩回应得冷冰冰的,他看向顾君瑜,“大哥。”   “四弟。”   “大哥为何不进去?”顾云轩问。   “我在此等裴将军。”   目前裴钧负责皇宫和京城的守卫,顾君瑜这话也没什么不妥。   “我刚才遇见大嫂了。”   “哦?”顾君瑜抬眼瞄他。   “听说她是为你去见父皇。”   “我知晓。”   见着安王平淡的态度,顾云轩心中涌出一股气,“那大哥可知晓苏小姐来京城的目的?”   “不关我的事,我没兴趣打探。”顾君瑜说道。   “听我苏小姐年轻貌美,贤良淑德,是为择夫而来。”   顾君瑜轻轻笑了,“四弟也十七岁了吧?确实该考虑选妃之事,苏小姐刚及笄,与四弟年龄容貌皆般配……”   “有劳大哥操心了,云轩心有所属,不想耽误姑娘家。”顾云轩见他说得离谱,便急着澄清,“云轩听闻那苏小姐天天前往大哥的庄子,不知那苏小姐和大哥有何要事,需天天相见。”   “看来四弟这误会大了,苏小姐前去庄子是为学习花艺,本王已吩咐工匠好生招待。本王这些时日与明大人忙于奔波,与苏小姐碰面的机会很少,完全不存在天天相见的情况。不知四弟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散播此谣言者,无聊至极。”   顾云轩的脸色有点难看。   顾君瑜继续说:“更何况本王已有了安王妃,绝无纳妾之意,今后此等谣言,四弟还是莫要当真。不知情者,还以为四弟闲得慌。”   顾云轩脸色很难看,“大哥之言,四弟记下了,告辞!”   一旁目睹两位王爷对话的侍卫面面相觑,暗道这皇家兄弟间果真相看两厌啊!   千秋殿内,一内侍走了进来,“皇上,安王妃求见!”   老皇上正在欣赏刚开的帝王梅,动作一顿,“不是说了朕今儿休息不见人么?听不懂人话?”   “小的也劝了安王妃改日再来,但王妃说是关乎安王之事。”内侍解释道。   “让她进来吧!”皇上懒懒地说。   没过一会儿,陆沉菀被人带着走了进来,殿内只有皇上,并不见淑妃。   她走到皇上跟前不远不近的地方跪下,将一包药粉双手呈上,“儿媳有负皇上所托,无法完成皇上和淑妃娘娘交代之事。”   老皇上微微眯起眼睛,“这么快就想反悔?”   “王爷以真心待沉菀,沉菀自当报之以真心,不想、不愿也不能欺瞒王爷,更无法做到用这种手段将王爷推给别的女子。若苏姑娘当真喜欢王爷,儿媳愿意给她机会,只要王爷点头应允,儿媳绝不阻挠!”   “哼,口气倒是不小。”老皇上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朕事先与你商量,便是给足了你面子,你竟如此不知好歹。须知红颜易老,你与安王所谓的爱情又能持续多久?”   “沉菀相信安王,纵使将来某日恩宠不再,沉菀也认了。”但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欺骗于他,将他推给别的女子!   “幼稚无知!当他年纪渐长,膝下却无儿女承欢,你们自会成为怨侣。你既然如此喜欢他,岂能让他断了香火?这便是你所谓的喜欢?”皇上语带嘲讽。   陆沉菀并不擅长与人争执,更不要提与天子争辩,她一时默然。   “你既知阿瑜待你一片真心,也相信阿瑜的为人,那让阿瑜纳个侧妃,你又有何惧?就算阿瑜身边妾室成群,他心中最喜欢的人始终是你,况且拉拢苏家,对阿瑜也是一大助力,你作为阿瑜身边的女人,不应该如此短见。”皇上又晓之以理。   “安王待沉菀之情纯洁无瑕,沉菀无他物相报,只能回之以同样的忠贞与爱意。”陆沉菀的声音落在空旷的殿内,显得尤为冷清。   “鼠目寸光!”老皇上怒道,耐心已告罄,“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不肯妥协?”   陆沉菀抬头,迎上天子震怒的目光,“纵使一死,沉菀亦不愿欺骗安王!”   “好一个死也不愿欺骗!”老皇上气道,“那你便代他把药吞下吧!”   陆沉菀愕然。   老皇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害怕了?”   “儿媳并非害怕,只是为皇上担忧。”   “哦?朕需要你担忧?”   “儿媳本意并不想安王与皇上因沉菀而起隔阂,也不想让舅父心有疙瘩。儿媳今日前来除了退还此药之外,本还想为皇上奉上产量可翻倍的杂交水稻育种结果,此物花了王爷与儿媳三四年心血,可解长久困扰百姓的粮荒问题……”陆沉菀轻笑一声,“既然皇上更看重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那沉菀也无话可说。”   陆沉菀说罢,便打开了手上的药包。 第74章 化解矛盾   就在陆沉菀打开药包的时候, 老皇上突然伸手把药包打落在地。白色的细粉落在地上,像撒了薄薄的面粉。   陆沉菀对上老皇上那双威怒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去, 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老皇上缓缓直起身子,把手背在后面, “起来吧!”   “儿媳不敢!”   “哼!都敢出言威胁朕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老皇上睨着她,语气带着隐忍的怒火。   陆沉菀也不再客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因跪得有点久,腿脚都麻了, 膝盖隐隐作疼。   她没有吱声, 恭顺地站在原处, 殿内气氛因安静而显得极为压抑。   “那你就拿出你的证据, 让朕看看你的才华,看看你所言之杂交水稻是否真如你所言这般神通广大。”皇上拖长了语调。   陆沉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实验数据,将之呈给皇上,“此乃儿媳和王爷在符阳这几年躬身耕作得来的数据,请皇上过目。”   老皇上接过手,陆沉菀呈上来的只是数张记录了产量变化的纸, 老皇上粗略看了眼, “你给朕这几张纸,是想让朕信你什么?”   “这些数据并非儿媳捏造,皇上不信儿媳,那总该知道今年黔州一带的百姓丰收之事实。”陆沉菀不卑不亢道。   皇上一时无言,其实他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心口窝气。   “黔州百姓今年种的便是杂交水稻?”   “不是,此物今年才刚培育完成, 还未得以推广,明年即可用于生产。”陆沉菀如实回答。   “那黔州今年又因何丰收?”   陆沉菀:“一是王爷亲自走访黔州各地,指导百姓合理耕作;二是楼小将军游历北部国家带回了玉米一物,此物生长快,产量高,可代替粮食充饥。”   “玉米?”   “此物状如高粱,茎秆上结果,可与红薯同种。清明前后播种,端午左右即可成熟,嫩玉米可直接煮,口感甜糯,老玉米可晒干储存,磨成粉饼米糊等充饥。”   皇上:“你有此物?”   “安王府有,安王府的玻璃棚内亦有种植。”陆沉菀道。   皇上面上神情渐缓,又瞟了眼陆沉菀呈上的纸,“这些数据只是一部分,另外的在何处?”   “在儿媳心中。”   “你倒是比你的祖父、比你爹有胆识。”皇上此话也不知是夸还是损,“那你便和朕说说你心中那部分。”   陆沉菀仔细讲了水稻育种的过程,并重点提到了筛选出来的几个优良品种。   皇上一只手肘搁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听陆沉菀的讲解,对一些不懂之处也追问到底。   他吃过顾君瑜送来的嫁接桃李,知道这种处理过的品种比原本的品种会有一些不同的特性,倒也很容易理解杂交品种的性状。   眼前女子容貌清绝,看似温婉乖顺,实际上却很有主见,而且也很聪慧,说的内容井井有条,即使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杂交水稻,但听了她的讲解,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老皇上目光幽深,心中渐渐生出几丝欣慰来,自己的儿子看中的女人,果然与众不同,并非花架子。她心中有真材实料,讲的东西有理有据却通俗易懂,比之朝堂中那些吹嘘遛马的臣子更务实。   杂交水稻此物,顾君瑜也和老皇上提及过。皇上对此物也有非常大的兴趣和期待,不过此前顾君瑜并未和他详细提及。   而今陆沉菀把各种水稻的性状、产量和杂交育种的过程全都仔细道来,让皇上心中有了一个更详尽的概念。   杂交水稻若真能增产这么多,那今年水灾引发的饥荒问题便可得以解决。如若年年都能稳扎稳打地生产出如许多的粮食,锦国抵御天灾的能力也会相应增强,唯有国富民安,大锦国的江山才能千秋万代。   如此看来,选育杂交水稻或许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   苏家虽强大,但也正如陆沉菀所言,关系错综复杂,与他们合作,少不得又要给他们好处,给多了没准又成了第二个汪家,今后反而容易受到牵制。   汪家、苏家这些大家族都是锦国存在的隐患,他们的权势已经威胁到皇权,而朝廷对他们还没法下重手。无论是皇上还是景王,都与这些世家相互依存,世家需要权势,而皇权也得借助世家之力,才能站稳脚跟。   老皇上眸色越发深不见底——苏冉冉这颗棋该换一种用法了。   一番讲述之后,老皇上道:“朕给你一年时间,明年秋收时节,朕要看你所言的杂交水稻,是否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神奇。淑妃那边,朕会去给她说,你与阿瑜既是真心相爱,便当尽全力辅佐他。翰林院之职,朕也给你留着,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儿媳谢过皇上!”   “退下罢!”   陆沉菀从千秋殿走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在脸上,顿时让人清醒了几分。心中的石头卸下,她的脚步也终于不再那么沉重,她看向夕阳下的偌大皇宫,只有一些侍卫如木头人般来回巡视。   陆沉菀想起符阳的日子,其实后来战乱之际,符阳的庄子也有侍卫日夜巡逻,但却不会像眼前这一幕给人一种死寂感。   她抬步往宫门方向走去,这次路过的甬道似乎没那么漫长。   不多时,便见宫门口一人正站在夕阳中温柔地看着自己。   陆沉菀面色一喜,快步朝那人走去。   “终于出来了,谈得怎么样?”   “嗯,还好,已经没事了。”陆沉菀微微扬起唇角。   这是她此生以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事,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有这样一人站在自己身边,无论做什么,仿佛都不再是一个人面对。   “那就好,父皇有没有又给你出什么难题?”顾君瑜牵起陆沉菀微冷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热。   陆沉菀抬眸看他,微微一笑,“当然有,让我明年把杂交水稻做出成绩给他看,不然就要拿我问罪。”   顾君瑜也松了口气,“没事,我们一起,让世人见识我们这几年的成绩。”   “好!”陆沉菀心口涌起一股暖流。   顾君瑜忽然能体会陪孩子高考的家长们的心态了,简直比进考场的学生还要紧张。不过陆沉菀能自己处理好,顾君瑜也替她高兴,毕竟这件事让陆沉菀去化解比自己去找皇上说理更妥当。   陆沉菀能说服老皇上,说明皇上已经认可陆沉菀了。   “走吧,我们回家好好庆祝!”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陆沉菀翘着唇角问。   “庆祝本王的王妃长大了,终于对我敞开了心扉,也庆祝本王逃过一劫。”顾君瑜说得不甚正经。   陆沉菀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反握住了顾君瑜的手掌。   她真的恍如做了一场噩梦。   幸好,及时清醒了。   接下来几天时间,苏冉冉都没再去安王的庄子。   顾君瑜对此倒没怎么在意,反正苏冉冉过来,他也有各种办法打发她。这个时代的女性总体说来都偏温和,因为她们的地位不高,苏冉冉或许也并非真的喜欢他,只是某些利益驱使,让她到自己面前找存在感。   “王爷,这土水泥当真是个妙物!短短数日,便可凝结成块,坚不可摧,跟石块相差无几,不知此法王爷是从何处得来?”明以微欣喜地给顾君瑜展示前些日铺的一小片水泥地。   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之物,之前明明如泥泞之地,没想被风一吹,竟然可以凝固成块。人走在上面平整无比,又不像雪地那般光滑,不至于滑倒在地。   “此物也是我从天书上看来的。”顾君瑜稍微一提,而后又道:“明大人,渠沟段我们便用此物,不知滴灌可有方法解决?”   “此法不难,下官已请来了木匠,只是京城这边的大竹不多,要么得从益州之地运来,要么就得另寻他物取代。”   顾君瑜想了下,现在又没有塑料水管,竹子的成本算是最低的,换用别的木料会增加成本和大量人工费,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漏水。   “这样吧,我们先修沟渠,大竹的问题我会寻人解决。”顾君瑜道。   在庄子忙碌了一整日,今日顾君瑜比往日回去得早一些,因为今日是陆沉菀入翰林院的第一天,他打算顺道去接陆沉菀。他们现在这样,颇有些丈夫接妻子下班的意味。   陆沉菀虽然入了翰林院,不过她所担任之职是最不起眼的,便是校对、编修一些实录史料等,并不涉及到起草诏书、或是涉及军事的部分,说白了就是个闲职。   因她身份特殊,翰林院给她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供她工作休憩。   下属李明空手回来,小心禀报道:“王妃,你要的地方志……孙大人说找不到了。”   “怎会找不到?难道不是你们故意拿乔王妃?”百合恼道。顾君瑜知道翰林院这边都是男子,陆沉菀一个女子在这边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让百合和王府另外两名丫鬟过来贴身跟随王妃。百合跟在陆沉菀身边比较久,算是陆沉菀身边的大丫鬟,这种时候自然护着陆沉菀。   “这个……请王妃息怒,可能是孙大人真的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李明极力解释道,他两边都不想得罪,不过他这说法又太没有说服力。   陆沉菀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声阻止又要动怒的百合,“罢了!孙大人可能年纪大了,我自己去找。”   “这……”李明见陆沉菀起身,便又赶紧阻止,“王妃稍等,下官再去看看……”   外面一群官员正在讨论着安王妃,若是安王妃现在出去,场面定然尴尬,李明只得尽力劝阻。 第75章 偏见   “等你这么推三阻四地跑去, 什么时候才拿得回来?”百合不爽道。   他们一个个不就是看王妃是个女流,故意刁难,这些大老爷们的手段跟后宅女子又有何异?百合自己以前就是从大户人家的后宅出来的, 对这些弯弯曲曲的事儿清楚着呢!   陆沉菀:“李大人不必客气,我正好亦有一些不懂之处想请教孙大人。”   “这……”李明还想劝说点什么, 陆沉菀却径自走了,他只得在后面叹一口气。   陆沉菀走到集书院,便听里面正高谈论阔。   “孙大人如此给安王妃难堪,就不怕得罪安王么?听闻户部汪大人因几句不和,安王便闹到了皇上面前, 才有了那条按人丁和田产捐银捐粮的圣旨。”   “说得也是, 孙大人还是不要太过为难安王妃, 安王妃深得安王宠爱, 不然安王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求情,把安王妃安插在我们翰林院。皇上向来最宠安王,孙大人又何必去得罪他们呢?”   那孙大人指着窗外一丛腊梅,捋着胡须傲慢道:“梅之高洁,凛寒独放,非一般花木能比, 做人便当如寒梅, 不畏强权。孙某在皇上面前一样敢力谏,难不成还怕安王?”   百合气得满脸通红,便要上前与那孙大人争辩。陆沉菀止住了她,“你跟在我身后即可,此事让我来。”   见着陆沉菀突然出现,在场的人都面露尴尬,那孙大人也住了声。   “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孙大人?让孙大人对我有如此偏见。”陆沉菀开口说道, 视线落在孙大人的脸上。   这位孙大人是汪太师门下的学生,喜欢附庸风雅,尤其爱梅,有多首咏梅诗广为流传,因有几分才气,常常恃才傲物。他如今已过半百,却还是翰林院一个不高不低的文官,常常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没有人赏识。   孙浩见是陆沉菀过来,冷冷哼了一声,装作没有听见。   “孙大人,我来拿一下河阴等地的地方志,还请孙大人行个方便,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若是孙大人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在皇上面前弹劾我……”陆沉菀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自己没长手没长眼,自己不会去找?老夫不与不知廉耻、祸国殃民者共事!”孙浩一点都不客气地说。   百合气得不行,一张脸胀得通红,陆沉菀却面不改色,直直地看着孙浩的眼睛,“那请问孙大人何为不知廉耻,又何为祸国殃民?”   “王妃也是从长信侯府这等诗书之家出来的女子,当知礼仪廉耻,你勾引安王,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宾客之面行那些见不得人的羞耻之事,还魅惑安王和皇上,这翰林苑可不是随便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能够搅弄风云之地!”孙浩说的义正言辞。   周围的官员都面面相觑,倒是有人想当和事佬,“孙大人言重了,王妃莫要生气,孙大人中午喝多了……”   “原来孙大人中午喝了酒,难怪脾气这么大,满口都是胡话!”陆沉菀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些嘲讽意味,“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行过什么不知廉耻之事?我与安王情投意合,怎地就不容于世了?孙大人说我祸国殃民,不知有何证据?可是因为我呈了改进农耕的手札给皇上?”   孙浩被怼得面红耳赤,“老夫不与女人争辩!”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孙大人好威风!玩忽职守,排挤新人,还如此理直气壮,倒是让本王长见识了!”   “安王爷?!”李明站在门口处,见着跨步走进来的高大男人,顿时觉得不妙。   孙浩没料到安王会突然出现,不过他当初是状元及第,在翰林院干了几十年了,一向都是这般清高孤傲,也没打算低头,便道:“下官何处玩忽职守?还请王爷明示。”   顾君瑜走到陆沉菀身边,陆沉菀对他微微一笑,顾君瑜又冷冷看向孙浩,“本王只想问问,各州的地方志等书籍可是由孙大人管理?”   “是又如何?”   “王妃如今已是翰林院的一员,想查看地方典籍,那孙大人又为何拒绝?”顾君瑜严词问道。   孙浩只是逞一时之快,现在也隐隐有些懊悔,懊悔自己做得太过明显,给安王和安王妃留下了把柄。他中午确实喝了一点小酒,再加上最近听闻汪太师的门生日子都过得憋屈,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为难陆沉菀。   顾君瑜又道:“哦,本王知道,孙大人一个保管典籍之官员,竟然连自己保管之物都不清不楚,敢问各位大人,这、是不是玩忽职守?”   众人此刻只能装哑巴,安王现在风头正盛,虽说安王在朝廷中并不像景王有那么多党羽,但支持安王的几位官员可都是很有分量的,更别说皇上本来就偏心安王。   “本王倒是第一次听人污蔑安王妃祸国殃民!”短暂的静默之后,顾君瑜又冷冷嘲道,“安王妃随本王在黔州教当地百姓稼穑之法,也曾奋不顾身与本王共同抵抗叛党,敢问孙大人,这便是你所言之祸国殃民?”   孙浩理亏,安王已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发现安王如今长得比当太子时还要高大,身上有一股让人不容冒犯的威严。   也难怪汪太师对安王此人甚为忌惮!   “孙大人枉自饱读诗书,却是个臭气熏天颠倒黑白的腐儒!须知巾帼不让须眉,你却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张嘴就给人泼脏水。今日本王若是不来亲见,还不知尔等连王妃也不放在眼里,不知诸位是看不起王妃,还是看不起本王,抑或是对皇上的安排有所不满?”顾君瑜冷眼扫视屋内众人。   “安王息怒!”   “安王明鉴!下官绝无不敬之心!”   一旁看好戏的官员见顾君瑜已经把怒火迁到他们身上,一个个赶紧撇清关系,表明立场。   让安王妃到翰林院任职本就是皇上的安排,若是这事真的闹到皇上面前,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说起来这翰林院的风气确实不怎么好,这些士大夫仗着读了些书,一个个都清高傲慢。他们这群人面对陆沉菀时,都存着极大的偏见,有的死守教条,不肯与陆沉菀打交道,名为避嫌;有的又存了点看热闹的意思,一介女子再怎么多才多艺,在他们眼中还是不入流,他们就想当个看客,看陆沉菀怎么在翰林院做出一番事业。   “王爷,王妃下午等了许久,入职时房间也到处一片凌乱,王妃连笔、纸都是最破烂的,砚台还缺了一只角……”百合将陆沉菀到翰林院来遇上的奇葩事都说了遍,这些待遇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给王妃难堪。   “不知这些是由何人负责?”顾君瑜问。   众人都不敢吱声,但都朝孙浩看了一眼。   而这时,章学士匆匆赶了过来,给陆沉菀和顾君瑜又是道歉又是赔礼。   顾君瑜道:“难怪翰林院如今越发没落,竟出不了几个真正的名士,这等眼界和气量,连你们最看不起的女子都不如。章大人,这翰林院该好好整顿了,若是再这般松散、抱团、守旧,这翰林院早晚该散掉。”   章学士只得硬着头皮称是。   “今日之事,章大人也该给本王的王妃一个交代。”   顾君瑜不退让,陆沉菀也没有劝,她脾气虽好,却也知道今日如果不立威,她今后在这翰林院的日子也难过。章学士依照条例罚了孙浩,并得上报朝廷,到时候再由皇上决定是否贬职处理。   李明去找了各地的地方志,给陆沉菀送去竹苑,顾君瑜看了眼陆沉菀的办公环境,微微皱眉,“菀菀,让你受委屈了,我明日让人帮你把这里重新打理过,你再过来办公。”   陆沉菀笑道:“王爷,我来这里又不是来享受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说这里已经比符阳的庄子好很多了。”   “怎能和过去最糟糕的时候比?”想着孙浩那人的言行和想法,顾君瑜又说:“菀菀,我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这个人世对女性的贬低和偏见。”   “嗯,菀菀永远支持王爷,愿意和王爷一起努力。”陆沉菀轻轻拥抱住他的腰,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多委屈,如果安王不来,她也有办法反驳孙浩。不过看着安王对自己的尊重和维护,陆沉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两人从翰林院出来时,已到了夕阳西斜时。   “王爷,王妃,不好了!萧大人、陆大人和汪家起争执了。” 第76章 兄弟对峙   “怎么回事?”顾君瑜皱眉问。   “具体情况小的也不知, 陆大人和萧大人去汪家的庄子收取捐粮,不知怎的就和汪家的人起了争执,现在萧大人、陆大人还被困在汪家的庄子上, 小的也不知该去找谁……”   汪家的守卫绝对不会比王府差,而且汪家势力不容小觑, 如果真的较真起来,萧牧怕是要吃亏。顾君瑜便又问:“都有哪些人?汪太师在不在?”   “汪太师不在,汪家的大郎在。”   顾君瑜冷声道:“他们这是要造反么?!姚侍卫,你先去告知戚大人和裴将军,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菀菀, 你去宫中见皇上, 将此事告知于他。”   “王爷, 你呢?”   “我去庄子上看看……”顾君瑜看她难掩担忧, 便又宽慰一句,“放心,汪府之人定然还有保持清醒的,他们不至于明目张胆拿我如何,我心中有分寸。”   “那王爷小心。”   顾君瑜领着几名王府侍卫前往汪家庄子。   汪家的护卫和萧牧的人正剑拔弩张,原本这些捐粮可以由太师府直接送去户部, 不过萧牧临时决定亲自去太师府的庄子上看看粮仓。萧牧也没有通知户部的汪三, 直接叫上陆依霖就走了。   那汪大郎自是不肯让萧牧去看粮仓,双方暗自较劲,萧牧以前就常为皇上办案,手段强势又毒辣,结果还真被他查出粮仓大有猫腻。   汪大郎眼见情况不妙,赶紧阻止萧牧,不过萧牧已经抓到了蛛丝马迹, 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就这样,双方互不相让,一时僵持对立起来。   “不知汪某何处得罪了萧大人和陆大人,让你们如此大肆搜查?”那汪大郎问道。   “汪大哥,你何必如此紧张?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何来搜查之说?早听闻太师府的庄子五谷丰登,本官没见过世面,想来开个眼界,汪大哥您这样……”萧牧的眼神由散漫渐渐变得凌厉,扫过汪大郎的脸,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贵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陆依霖面无表情地旁观,心中有十二分不喜。萧牧肯定早有预谋,今日故意瞒着汪三拉他过来,便是想让他卷进这场纷争中,并让他跟汪府决裂。还有汪家……跟萧牧较什么劲,萧牧本来就嚣张惯了,跟萧牧死磕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事实上,汪大郎也不想和萧牧死磕,是萧牧死咬着他们不放,他们没办法,才只能跟萧牧对峙。   “萧大人咄咄逼人,我汪家之人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家翁为皇上效力多年,从来任劳任怨以天下百姓为先。此次捐粮,我汪家也没有丝毫不配合,萧大人何故还如此折辱我等?”汪大郎义正言辞地指责道。   “陆大人,我们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谅解。你与我们汪府也是亲家,没必要为了今日误会闹得如此不堪,今后传出去,又让五公子和五少夫人如何自处?”庄上的管家见劝不动萧牧,便转而去劝陆依霖。   陆依霖不想多事,正要劝萧牧,不过萧牧哪里是这么好劝的。萧牧得了皇上之命,本就是有意查这些藏于官宦之家深处的蝇营狗苟,自是不会就此罢休。   “汪大哥,你们田庄的地不多,这粮仓却比皇仓还要气派。本官好奇一下这些粮仓里装的东西,汪大哥何必如此小气?我这个人就是不太知趣,你们不让我看,我就非要一看究竟……”   “萧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双方护卫都纷纷亮出佩刀。   “没想今天贵庄这么热闹!”顾君瑜一来便看到这一幕。   “安王爷?”汪管家吃了一惊,额头冒出了一些细密汗水,他们明明让人去请了景王,怎么过来的却是安王?   “看来贵府并不欢迎本王?本王一来,你们一个个便兵刃相向,不知本王何处得罪了贵府?”顾君瑜看向汪大郎。   汪家的门生虽然遍布天下,也出了很多有能之士,比如吴燕青之流的。但汪家的子孙却跟汪太师的门生没法比,汪太师的几个儿子都资质平庸,汪大郎前些年因一起舞弊案而辞官在家,老皇上看在汪太师的面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曾请他回官场。不过这汪大郎却以有负圣恩为由,不肯再入朝为官,因着这事还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这汪大郎辞官之后,非但没有就此陷入人生低谷,反而打理起汪家的家产,和朝中的大臣们来往甚是密切。   “安王误会了!今日来者皆是客,寒舍虽然没有兰家酒楼的美味佳肴,但也有薄酒几杯,以敬各位……”那汪管家是跟着汪太师多年的老人,因而被赐汪姓,在太师府的地位也算高的了,很会做人,立马便劝解道。   “贵府的酒,萧某怕是喝不起。”   顾君瑜见状又道:“不知你们因何而起了误会?”   “本官奉皇上之命,来查看贵府的粮食情况,是否当真如汪太师、汪大人所言那般艰难。皇上还叮嘱本官,汪太师对锦国劳苦功高,若是太师府的情况真的很艰难,那便让下官通融通融。下官也是遵从皇上的心意,想替汪太师和汪大人解决难题,没想到汪大哥却因这事跟我翻脸,不肯让我去看粮仓,甚至还让家丁与本官兵刃相向,本官也很想知道贵府为何如此心虚,连几个粮仓都不敢给人看?难不成这粮仓装的不是粮食,而是……见不得天日之物?”   萧牧把“有恃无恐”这个词诠释得非常形象。   汪大郎皱眉嫌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萧大人咄咄逼人在先……”   “萧大人也是为朝廷办事,还请汪大叔见谅。粮仓本也是储存粮食之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汪大叔何不让萧大人一观究竟?本王见贵庄粮仓建得颇为宏伟,想必贵庄收成不错,本王也想看看贵庄的粮食,跟贵庄学习耕种之法。”顾君瑜道。   他的语气平和,不似萧牧的暴躁强势,但又让人难以拒绝。   汪大郎面露犹疑,就在这时,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大哥说得动听,此事想来和大哥没什么关系吧?大哥又是如何来到这里?”   顾君瑜回头一看,便见景王带着一众侍从走了过来。   “陆大人乃本王岳丈,有下属担忧陆大人会与太师府各位闹僵了影响不好,才通知本王过来劝劝。难道二弟不是同样的原因来到这里?”顾君瑜淡淡看向景王。   景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大哥当真是来劝和?”   顾君瑜轻哂一声,“二弟对本王这个兄长总是抱着如此偏见?”   “那也是因着大哥曾想置我于死地。”   提起这事,顾君瑜的脸色也沉了几分,“当年的事情,二弟想必比谁都清楚。汪大叔,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粮仓吧!”   “大哥为何不把自己的府邸库房打开给我等看看?听闻大哥府上还有不少□□,不知大哥回到京城还留着此物是想如何用?”   顾君瑜轻笑一声,“二弟要是感兴趣,欢迎随时去看。□□一物,本王府上没有,此物本王已上交给父皇了,二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有句话说得好,人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去恐惧,又何必忙着杀人灭口?”   景王脸上的神色有点难堪,顾君瑜却好像看不懂一样,“说起来,二弟治下的能力确实有待加强,先是安成磊,后又有向浩楠,怎的全都长着一身反骨?那安成磊私养兵马,囤积了黔州、益州等地的大部分官粮挪作私用,此举足以诛九族,不知是谁放了向浩楠这位安成磊的亲信?”   “两位王爷不用操心,这不向浩楠还没处决,此事早已有了进展,想必戚大人很快就能从这反贼身上套出背后之人,还安王爷公道,也还景王爷清白。”萧牧配合道。   景王暗中紧了紧拳头,顾君瑜也不急着逼他们开仓,他在等,等老皇上赶过来。   今天必有一场好戏。   景王慢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这种想法就像魔鬼,很快侵占了他的理智,只需要狠下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许便可以一了百了……   陆依霖当背景板站在一旁,今日他在这里左右不是人,安王是自己的女婿,汪大郎也是他的亲家,得罪了汪家,自己今后的清静日子便没了。   至于安王,也只是把他当个口头上的挡箭牌……而且安王身边的楼朝渊、戚淮、裴钧等人着实令人不喜。   “既然大哥心存好奇,那便一起去看看这里的粮仓吧!正好我也不曾来看过太师府的庄子,今日能与大哥一起同游,也是我们两兄弟的缘分。”   景王突然变了态度,反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萧牧不由得朝景王多看一眼。   顾君瑜:“二弟突然这么好说话,我这做大哥的反倒不敢轻信了。”   “大哥就这么胆小?”   顾君瑜道:“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弟没被咬过,自是不知道有些蛇的奸诈狡黠。”   这时,一名门童匆匆赶来,对汪大郎耳语了几句。   那汪大郎脸色一变,给汪总管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再道:“两位王爷,两位大人,皇上来了,我等出去迎接圣驾吧!”   汪大郎催着几人走,顾君瑜看了眼汪总管,也对萧牧递了个眼神,萧牧心领神会,暗中布置人盯着汪总管。   众人一同去庄子外,迎接皇上驾临。 第77章 处置   和老皇上一同来的还有汪太师, 以及跟在皇上身后的陆沉菀。除此之外,人群中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正是景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吴燕青。   汪太师颤巍巍地跪下身, “老臣管教无方,竖子无礼, 惊动圣上,请皇上责罚!”   “太师不必如此,先起来吧!朕并无怪罪你的意思。”老皇上安抚了汪太师,又转头看向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萧牧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臣今日和陆大人过来, 见着太师庄子的粮仓非常壮阔, 想开开眼界, 没想到他们却总是藏着掖着,不肯给臣看,还差点对臣拔刀相向,臣就是好奇了,汪家的人竟然这么小气么?汪太师桃李满天下,微臣还以为汪府肯定都是慷慨磊落之人呢!”萧牧别有深意地嘲讽道。   “萧大人来势汹汹, 一来就要我们开仓……”   “汪大哥, 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们是奉朝廷之力来做任务的,而且我们也是好言好语,是你藏着掖着,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就别怪别人好奇怀疑。”萧牧立马打断汪大郎的话。   “你……你血口喷人!”汪大郎立马反驳。   “两位都不必再争了,现在皇上和汪太师也在这里, 我们不妨一起去参观,一来可以还汪大叔的清白,二来也可以打消萧大人心中的疑虑。”顾君瑜开口说道。   “阿瑜言之有理,汪太师以为如何?”老皇上瞥向汪太师。   景王默默地看着,袖口下的手紧紧拽在一起,“父皇,萧大人无凭无据怀疑,就这样随便搜汪太师的庄子,要是没有搜出什么东西来……”   “景王,下官为朝廷办事,发现异常之处,自当穷究到底。若是真的是下官太多心了,下官愿意负荆请罪,任由汪太师责罚!”萧牧道。   老皇上:“嗯,这是萧大人的职责所在,若是人人都像萧大人这么认真负责,朕就不必忧心忧虑了。”   “景王不必多言,人正不怕影子斜,老夫的庄子上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物,既然萧大人要查,就让他们查个明白吧!”太师说道。   “王太师深明大义,朕甚是欣喜。”   一群人跟着去了庄子里的仓库,汪太师暗中看了景王和汪大郎一眼,见景王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又赶紧看向吴燕青,吴燕青脸上一样有隐忧。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趁着走在前面的人没注意的时候,给身后的亲信使了一个眼色,那亲信附耳过来,吴燕青低声说了几句。   老皇上看了汪太师的仓库,笑道:“汪爱卿,你们这仓库是找谁修的呀?修建得非常不错,今后京城的官仓也该这样修。”   “皇上说笑了,皇上这边请!”汪太师扶着皇上往前走。   仓库打开的一瞬间,众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   汪太师又说道:“这些都是老臣准备捐出来给灾民的。”   “汪太师要是早点这么说,在朝中做好榜样,下官也不用来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陆大人,你说是吧?”萧牧看向陆依霖。   陆依霖心中日了狗,这关他屁事,他什么都不想过问,老是问他做什么!   汪老三也跟在队伍中,心中那个气呀,他也是户部的一员,也在负责这些事情,萧牧和陆依霖竟然背着他悄悄来到汪家庄子上,他们摆明了就是有目的而来,是专门针对汪家。   关于庄子上的事情,汪老三不是很清楚,汪家背地里确实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有些忐忑,怕被萧牧和皇上等人看出来。   在场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汪爱卿,看来你庄子上今年收成不错,不知是用了何种耕作方法?”   “儿臣也甚是好奇。”顾君瑜顺着皇上的话说,“不知汪太师可否告知一二?这样我锦国的百姓就不用忍饥挨饿,又何来流寇之乱?”   “皇上和安王说笑了,这是府上多年累积下来的,也就这么一些?”   “那汪太师前面的仓库装的又是什么?”萧牧问,“你后面可还有好几个仓库呢!”   “那里装的都是一些干草,听说干草做成草木灰可以沃肥……”汪太师说。   顾君瑜笑出声来,“原来这就是汪太师的窍门,能够产出这么多粮食,那看来汪太师这些干草肯定与众不同,不知我们可否看看这些干草?”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草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是一些寻常的草,那看一看又有何妨?”萧牧说道。   汪太师现在骑驴难下,“那就这边请吧!”   往深处的仓库确实都是些干稻草,整整齐齐的堆满了整个仓库。   萧牧往前走,仔仔细细检查那些干稻草,顾君瑜也漫不经心地看着,打算伸手去拉。   “安王!”汪大郎突然开口,“安王这是准备做什么?”   “汪大叔不用紧张,我只是看看这些稻草是何种水稻而已。”顾君瑜温和开口。   “这些干草堆起来不容易,压得太结实,很难抽出来。这是最寻常的粳米稻,没什么特别的。”汪总管笑着解释道。   “很结实吗?我看看。”萧牧用力一扯,扯出一大堆,露出里面的箱子。   “原来还另有乾坤啊!”萧牧笑得一脸得意。   汪太师等人脸色一变,那汪太师也顾不得年老,扑通跪在地上。   老皇上一脸诧异,赶紧去扶他,“汪爱卿这是何意?”   “老臣对不起皇上!”   “怎么对不起了?”老皇上又问道。   “把箱子先打开。”萧牧拿出刀劈开箱子上的锁,里面全是白银。   皇上的脸这次也变了,“汪爱卿,你该怎么对朕解释?”   “臣有罪!臣该死!臣一日不敢挪用这些钱,都放全在这里……”   景王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现在汪太师等人都已跪在地上,他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如愿发生。   “皇上,恩师桃李满天下,这些都是学生们孝敬给老师的,老师素来勤俭,一件衣服穿数载也不舍得扔,并不是贪图富贵之辈。老师曾对学生透露过想将这些银子献给皇上之意,当时学生糊涂,怕老师此举引来猜忌,才力劝老师暂时不要动这些银子。”吴燕青跪在地上,对皇上说道。   顾君瑜听得只觉好笑,这个吴燕青倒是深谙洗白之道。   “皇上,照吴老师这种说法,那这次河阴之地爆发流民之乱,国库空虚,正该是汪太师拿出这些银子,对皇上表达自己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力的决心。不知为何,汪太师在这次捐款中却一直叫穷?”顾君瑜笑着问道,不过这笑容却显得非常讽刺了。   “大哥,汪太师何时叫过穷了?二弟记得汪太师一直都很配合户部,该出多少,可从来没有推脱过。”景王道。   汪太师确实没有开口叫过穷,叫穷的都是汪太师的门生,以及汪家在朝中围观之人。   但是汪太师也从来没有表示过配合捐银捐粮食!   “那成日里推三阻四,不肯老实交出银子和粮食的,又不知是谁的手下?”萧牧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家父年迈,前些日子还抱病在床,很多事情家父也是鞭长莫及,还请圣上明察。”汪大郎道。   皇上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态。   汪太师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辩解,这些银子罪臣愿意双手奉上,请皇上发落!”   “父皇,既然汪太师年迈,管不住那些不听话的门生,那父皇作为一国之君,理当好好清查这些朝廷的蠹虫,想必汪太师应无其他意见。”顾君瑜补充说道。   想必今天是汪家没料到萧牧会突然查上门来,而且萧牧行事手段比之以前更加强硬,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只能用这种断尾的办法进行自保。   不过,想必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而且就算把这些银子粮食没收了,也根本伤不到汪家的根本。汪家的命脉在于他们这些年扩展出来的关系网,他们像一棵早已扎根的树,深深地扎在了锦国的土壤中,并以此来吸取营养。而百姓就像这棵树周围的草,很难得到生存的机会。   只有把汪家这棵树的根除掉,才能让它慢慢枯死,再连根拔起。   景王压抑着心底的怒火,对老皇上道:“大哥这是专门针对汪太师的门生,二弟听闻褚大人的学生也结党营私……”   “国法从不应该偏袒任何人,儿臣恳请父皇彻底排查朝中贪墨之风!”顾君瑜果断打断景王的话,既然景王主动提起这个话头,那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朝中的人洗牌一次。   汪太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臣愿请命为皇上分忧!”萧牧道。   “臣也请命!”汪老三也说道。   “汪家也牵涉到这起案子中,儿臣认为父皇若是真心想彻查,应该挑选朝中没有什么裙带关系的官员。”顾君瑜提议。   “萧大人同大哥你在黔州共事三四年,如此算来,萧大人是否也算大哥的人?”景王问。   顾君瑜:“二弟要是觉得萧大人有问题,欢迎二弟随时上门去查。萧大人在黔州时,穷得没钱吃饭,确实常去本王地里摘菜,也常来我的庄子蹭饭吃酒,我与萧大人乃朋友之交,二弟一定要认为萧大人与为兄有利益关系,那二弟大可以去找罪证。”   景王冷笑,“萧大人穷得没钱吃饭?大哥这是骗谁?”   “二弟有所不知,符阳城有个老妇,儿子参战死在战场,丈夫也死了,一人独居多年。后来一场暴雨将她多年未修的房子冲毁,萧大人拿出所剩不多的银子给老妇重建住房,那老妇后来将萧大人当做儿子,临行前还哭红了眼……”   萧牧本来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花钱大手大脚,尤其好口腹之欲,那七品县令的俸禄能剩得了多少?他帮了那个老妪之后,天天去顾君瑜的庄子蹭饭吃。   这种糗事被顾君瑜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萧牧脸上也很不自在,脸色都涨得通红,“王爷,说那么多做什么?我萧牧,随时等着皇上上门清查。”   老皇上原本严肃的脸现在稍微缓和下来,“嗯,朕会考虑,先将这些银子和粮食装好,明日便送去河阴,先捐助那边的灾民。”   皇上金口一开,萧牧和陆依霖等人便吩咐人下去清点这些银子。   汪大郎和汪老三去搀扶汪太师起身。   顾君瑜不着痕迹地走到陆沉菀身边,见陆沉菀一直盯着某一面墙壁看,便问:“菀菀在看什么?”   陆沉菀正要开口,那汪太师忽然晕倒下去,仓库的场面一度变得混乱起来。   汪太师是三朝元老,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汪家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皇上也没想逼得太紧,便让人去请太医给汪太师治病,自己也跟了出去。   汪家两兄弟和景王等人也离开,只留了汪家一些仆从在这里帮着收拾干稻草,好方便萧牧等人把装着银子的箱子带走。   “刚才在看什么?”顾君瑜又问陆沉菀。   “让萧大人小心那面墙。”陆沉菀道。   顾君瑜扭头瞅了一眼,“那面墙有什么问题?”   陆沉菀:“我记得小时候在我娘的一本书上看到过类似布局,好像是个机关。”   顾君瑜将这话对萧牧说了,萧牧点头表示会留意,也让人尽量不要去碰到那面墙。   “我们去外面等着吧!”顾君瑜道,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那些稻草上还有些草灰,落在人身上并不好受。   “嗯。”陆沉菀点点头。   还没走出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惨叫。   顾君瑜回头一看,便见一排利箭从墙上的机关里射出,原来那面墙上的木浮雕是机关,可以射出一排排利箭。   幸而萧牧早有准备,当下就拔剑挡掉了不少。   只有几名士兵受了伤,陆依霖的手臂也被利箭擦伤了,索性伤得不严重,只是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从他的手臂处擦过。   现在一片兵荒马乱,萧牧和陆依霖都不敢待在里面,只得让庄子上的汪总管负责把这些箱子整理出来,萧牧派了几个亲信在里面守着汪家的人,确保这些银子不会被调走。   汪家的仓库里还有机关,老皇上得知之后也勃然大怒。   如果刚才有人启动机关,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汪家也抵死不认,说那机关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偷东西才设下的,如果没有触动到宝箱,是绝对不可能触发机关的。   老皇上有他自己的考量,倒也没再追究下去,但彻查贪墨之风的重责落在了萧牧头上。   顾君瑜能理解皇上的决定,毕竟现在不是清算汪家的时机,只能彼此各退一步,这次让汪家拿出那么多粮食和银子,已经能算意外之喜了。   皇上没在汪家的府上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   今天的汪家庄子热闹非凡,不过在主院深处,却犹如乌云笼罩。   “王爷,你今天太冲动了!”头发花白的老者叹了一口气,语气比寻常要严厉了几分。   “外公此话何意?今日便是我们最好的日子……”   “胡闹!难不成你想被天下人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你可知就在今天,庄子外面庄子外面围满了几万禁卫军,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们也难逃一劫!”太师气道。   幸好吴燕青安排人手阻止了景王的疯狂行动,当时戚淮、裴钧和楼家的兵马都在外面,要是安王和皇上出现意外,汪家也将全数陪葬。   论文臣,汪家占上风,但是论武力值,他们是讨不到好处的。   景王不服气,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他们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银子和粮草丢了,而且他们的亲信还将面临一轮调查。   在官场行走的人,哪里有双手干净的?这一轮调查还不知道会调查出一些什么,但愿能够瞒天过海,他们手上该消灭的那些证据也该赶紧消灭掉。   “现在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老师,我们还是尽快想一些应对之策吧,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太被动了!”吴燕青劝道。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汪太师这才好受一点,他拍了拍吴燕青的肩膀:“燕青,今天你做得很对,要不是你急中生智,老师今天的麻烦就大了!”   “这是燕青该为之事,老师不用放在心上。老师栽培燕青多年,以国士之礼待之,燕青一直感怀于心,从来不敢或忘。”吴燕青说道。   汪太师微微颔首,“要是他们一个个都像你这么省心,哪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汪家两兄弟和景王脸色都有点难看。   “老三,你通知下去,让他们全都收敛点,把那些该毁的毁掉,不要留下把柄。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粮草和银子,我们也得想办法把这些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写封信给杨家两兄弟,让他们想办法把长廷送过去的粮草和银子变为己有。”汪太师吩咐道。   吩咐完这些正事之后,汪太师将景王留下,“王爷,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切记,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你在安王的事情上太急进了。皇上今天没有追究下去,是因为他投鼠忌器,而不是因为他仁善,要是再让他抓住我们的把柄,削弱我们的势力,下次再遇上这种场合,就不是这么容易收场了。”   “本王知道了。”景王语气淡漠地说道。   汪太师看着自己这个不成气候的外孙,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夜已深。   顾君瑜洗了澡,正坐在炭盆旁烘烤头发。   陆沉菀走过来,跪坐在他身后,拿起一旁的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顾君瑜本是闭着眼养神,被她的手弄得有点痒,便睁开眼睛,长臂一挥,把她揽到怀中。   “不用擦,让它自然干吧!”   “这么湿漉漉的,什么时候才能睡?”   看她总是喜欢为自己操心,顾君瑜低声笑出来,“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陪你睡觉?”   “谁要你陪了?越发没个正形了。”陆沉晚瞪他一眼,从他怀里站起来。   顾君瑜起身跟上去,“夫妻之间要什么正形,要正形就成不了夫妻了。我们运动一会儿,头发就干了。”   陆沉菀被他这番流氓言论羞得满脸通红,他怎能把这种羞死人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懒得理你,我要睡觉。”   “这么早睡什么?李大夫建议我们多行点雨水之欢……”   “反正都生不出小孩子,何必做这种无用功?”陆沉菀气道。   “你都没有多试试,怎知我们就生不出?”顾君瑜将她抱起,朝床边走过去,“生不出也好,那我们正好可以多做一点,不用担心以后养一堆小孩,都没自己的时间了。”   “你……”   “我又怎么了?以前不是常常缠着本王,想和本王行夫妻之礼吗?怎么现在反而扭捏起来?”顾君瑜笑看着她。   被提及过去的陆沉菀更加脸红,“我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翰林院!”   “明天休沐日,不用去就职。”   说话间,陆沉菀已被放到床上,暖黄色的灯火晕染出一室暧昧…… 第78章 过渡章   第二天, 顾君瑜派人去翰林院帮陆沉菀整理办公室,规格按王府的书房来布置,他自己平日倒不在意这些,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走动,但是不能委屈了陆沉菀。   翰林院章学士有意刁难陆沉菀的事情也传到了皇上耳里, 老皇上扣了他几个月的月俸,算是以作小惩。   陆依霖受了伤,这两天在长信侯府养伤,长信侯府那边来信,请她回去看看陆依霖, 恰好陆沉菀也没有别的事, 便带上药材去看他。不管怎么样, 陆依霖也是她爹, 而且长信侯府也请人告知了她,要是她不去,也落人口舌。   “安王妃来了!快进来,二小姐也在府上。”   她这次回来,长信侯府的人倒是变了态度,终于客客气气了。   陆雨彤和王氏携手而来, 王氏轻轻拍打着陆雨彤的手背,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的,得好好注意。不要轻易发火,这对肚子里的小的不好,吃的方面也要格外小心,可千万不要让有心人有机可乘。在后宅里面,处处都得多个心眼……”   “我知道了, 娘。”   “知道了就好,你这脾气也该收敛一点,要好好和五公子过日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受一点气就往娘家跑,你想想就算五公子再喜欢你,你这样不给汪家面子,这份喜欢也会被冲淡的。而且汪家那边你也有婆婆,还有那么多小姑子、嫂嫂、婶婶的,落人口舌,公婆也不喜欢。”   原来陆雨彤被查出有身孕之后,汪家那边终于来人把她接回去了,今天是得知陆依霖受了伤,才又回到长信侯府这边来。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雨彤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不过她还是不太喜欢王氏的唠叨,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陆沉菀。   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就连前段时间的不爽和嫉妒也在这一刻消散了,“姐姐,你也回来了呀?”   “嗯。”陆沉菀淡淡的回应。   “姐姐,你和王爷成婚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有生个孩子?是不是姐姐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正好我遇上一个大夫,就是专门治这种病的,姐姐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这夫妻感情再好,也还是要有个小孩子的,不然以后年老色衰,靠谁去?”陆雨彤笑盈盈的说道。   她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听说陆沉菀身体有问题,所以嫁到安王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   想着陆沉菀生不出小孩,陆雨彤心中那些不平衡终于消散了一些。眼下再得安王宠爱又怎么样?等日子久了,安王年纪渐长,终究会想要一个孩子的,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断了香火?   陆沉菀轻轻笑了笑,“就不烦妹妹操心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孩子来挽留住安王,安王也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并不是因为子嗣而对我好,而是因为我和他风雨与共,所以不需要这些外物来维持夫妻感情。”   陆雨彤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心中暗自恼着:她倒是想要看看,陆沉菀还能够死撑多久!   王氏看见陆沉菀身上的穿戴,光是一朵头花就价值连城,心中不免有些泛酸。别的不论,陆沉菀现在能够进翰林院,就说明她已经跳出了后宅,等她今后手上有权,那地位更是不一样。   越是这么想着,王氏心中那根刺就刺得越深。   不过还好她生不出孩子,没有皇嗣的话,那安王在夺嫡的路上又多了一道障碍。   “你爹最近都瘦了不少,就是因为公务缠身,还得罪了京城中不少高官贵族。你也该劝劝安王,做人做事都得留一线后路,你们才一回来就把京城中的人都得罪了一个遍,还把你爹也牵连进去,以后我们长信侯府怎么立足?”王氏开口道。   “王夫人说笑了,安王才刚刚回京,哪有这么大的权利?他只不过是被人当做了障眼法,皇上要是无心这么做,怎会点头同意?我还是先进去看看爹吧!”   陆沉菀绕过她们,走进陆依霖的院子。   陆雨彤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瞧她现在那嚣张的样子!”   她原本是想邀请陆沉菀过来,在她面前炫耀一番自己怀了小孩,刺激一下对方。没想到陆沉菀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出来的,估计多半是装出来的吧!   “花无百日红,你就等着看看吧!她这种性子,想来在翰林院也待不长久的。官场比后院更加黑暗,她也不过是仗着皇上对安王的喜欢,才有了今天。”王氏傲慢的说道。   “爹,你的伤势怎么样?”   看见陆沉菀,陆依霖微微有些诧异,“无妨。”   “安王府有些益气补血的药材,我给你送些过来,你好好补补身子吧!”陆沉菀让人把礼盒放到桌上,“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她过来本来也是因着做子女的责任,如今东西送到,也不想再在这里逗留。   见陆沉菀要离开,陆依霖道:“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多谢爹!我和舅父约好了今天要去他府上。”   陆依霖一时无言,不再挽留,“那去吧!”   陆沉菀离开之后,陆依霖站在窗边,心中泛起一股苦涩,“霜雪,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明以微今天找顾君瑜聊了聊,又说了一下在施工途中遇上的一些问题,顾君瑜跟着他去现场看了一番,一同想了应对之策。   最近朝廷中人人自危,皇上下令清查贪腐之事,而且执行任务的人正好是萧牧,这可让不少人都夹起了尾巴,生怕被萧牧查出个所以然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君瑜玻璃棚中的蔬菜也日渐成熟,冬天的蔬菜本来就少,而安王的庄子可以产出夏天的蔬菜,这让不少人都好奇不已。   安王也没有藏着掖着,还开放了一部分玻璃棚,让百姓们前来参观。   安王的农庄上,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而在去往农庄的路上有几辆马车格外与众不同。   褚文渊撩起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些赞许欣慰之色。   “褚爱卿看见什么了?”   “回皇上,老臣看见许多百姓结伴而来,有的还买了一些蔬菜和菜种回去,他们似乎都很开心,看来王爷确实很得百姓喜欢。”   老皇上捋了一下胡须,未作评价。   褚文渊又说道:“老臣还看见远处的玻璃棚一片绿意盎然,和这冬日的萧索截然不同。看来安王妃献上的玻璃棚种植技术所言非虚,倒是让老臣开了眼界。”   没过一会儿,马车到了农庄,车上的人下了马车。   这次同老皇上一起前来的除了褚文渊,还有陆太傅和汪太师,以及朝中几个重臣。   “不知几位贵人找谁?”庄子上的下人问道。   “不知安王在何处?”   “安王和明大人去修沟渠了,几位若是要找他还得稍等,安王要中午才会回来。”下人回道。   “无理!有贵客造访,你们还不赶紧去通知你们的主人!”陆太傅呵斥道。   哪里有让皇上在这里等着的道理?   “这位老爷不瞒您说,就算小的现在去通知安王,安王也会中午才回来。王爷说了,除非是安王府有事,或者是关乎人命的大事,其余小事不用去特地通知他,尤其是贵客造访。”那下人也是个不知变通的,把顾君瑜交代的话原圆封不动地说了。   顾君瑜这次回到京城风头太盛,也有很多人想要结交,他们知道去安王府未必找得到顾君瑜,一个个便来到这庄子上找他。顾君瑜的应对之法就是让他们等,无论是什么身份,等到自己忙完再见面,不然的话,下人一会儿又去通报一声,下人不嫌难得跑腿,他都嫌烦。   陆太傅没有想到安王府的下人竟然这么无礼,便要亮明身份,老皇上出手阻止了。   “那你带路,我们去看看安王和明大人。”老皇上吩咐道。   那下人见他们人多,而且一个个看上去都很有气场,不像是普通的有钱人家或者是官宦之家,便带他们去施工现场。   最近水泥也投入了大量生产,灌溉路径也设计好了,目前正在全力施工中。明以微甚是喜欢水泥这东西,比石头的成本低,最重要的是生产快,能够短时间生产出足够的量,生产材料也很简单。   “最近几年京城饱受干旱之苦,若是能将秦河的水调往京城,京城和秦河沿线的百姓都将大受益处。”明以微感慨道。   “明大人所言在理,不过万事都得慢慢来。调水工程浩大,需要大量的银子,目前战火不断,国库空虚,难以承担如此大的支出。若是朝中上下同心协力,或可一试,可惜有的官员只想着自己敛财,致使我锦国看似强大,实则如一盘散沙。”顾君瑜说道。   其实锦国不穷,非但不穷,很多官员还富得流油,百姓的钱和国家的钱都到了他们的手上,若是能让他们吐出来,何愁不能干一番大事?   只不过皇上对惩处贪污这件事情态度也很暧昧,雷声大雨点小,或许拉帮结派太严重了,真正实施起来比较艰难吧。   正走过来的老皇上听到这一番对话,心中有些触动。 第79章 。。   “君瑜。”老皇上开口叫道。   顾君瑜转过头, 见是皇上来了,对他笑了笑,上前搀扶他:“父皇怎么来这里了?”   “过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老皇上打量他一眼, 见他穿得很随意,板着脸说道:“你们府上是穷得没钱制衣服了吗?怎穿得这么随便?”   顾君瑜见他误会了, 赶紧解释道:“父皇不要怪他们,我穿这衣服主要是方便活动,省得把好衣服弄脏了。”   “府上那么多人,怎么事事都要你亲自负责?”   “我喜欢事情由我自己经手,这样我心中有数。而且这种大工程得仔细看着, 不然出了问题, 后期要修补就很难。”顾君瑜说道。   老皇上点点头, 他嘴上说依然说着严厉的话, 其实心中是赞许的。   “弄脏了让下人洗,弄坏了让他们重新做,你是我锦国的血脉,怎么能穿得连普通的世家子弟都不如?”皇上道。   “嗯。”顾君瑜知道现在这个世道有很森严的等级制度,穿衣服也不是随便穿的,也不再和老皇上在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上争论, 就先点头应下。   然后他话题一转, “父皇可要来参观一下我这个工程?”   老皇上正有此意,就点了点头。   两父子沿着挖出的沟渠走,顾君瑜给老皇上讲了这个工程能惠及到的区域,也给老皇上示范了滴灌的方式。   老皇上听了之后频频颔首,在这种科技落后的古代,农业就是一个国家的支柱产业,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命脉。历来历代每个皇上都十分重视农业生产, 老皇上听到顾君瑜给他说的这些改进策略,也充满了信心。   果然不愧为自己教出来的儿子,头脑和那些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或只知道打仗的莽夫完全不同。   老皇上倍感欣慰。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称之为水泥的东西,“这个粉末何用?”   顾君瑜笑着道:“这个自然是有用处的,而且用处很大,你过来这边看。”   顾君瑜带着老皇上到一段铺好的水泥路面上,老皇上见后十分新奇,这段路又平整而且无缝隙,走在上面如同走在石头上一样,十分坚硬。   他蹲下身,用手摸了一下,这东西还不粘手。   “这就是用水泥铺就的道路,可以不畏风雨。马车行在上面,速度比现在的官道还能快一些。”顾君瑜解释道。   老皇上眼底有了光,而且是一片高兴的精光。   一条好的道路在军事上的意义绝对非同凡响,毕竟现在锦国的粮草本来也不足,周边几个国家还蠢蠢欲动,一旦大面积爆发战争,到时候各种官道就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能让兵马和粮草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少一些,那军费也能减少很大一笔开支。   老皇上站起身,拍了拍顾君瑜的肩膀,“君瑜,你这次帮了朕大忙。”   顾君瑜低调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一旁跟着的太监美言了几句。   两父子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老皇上的体力有些不支,这才折返回去。   顾君瑜也跟着皇上进了城,去找陆沉菀。 第80章 没个正形   顾君瑜把皇上送到宫门口, 皇上看他一眼,“今晚便在宫中用膳罢!”   顾君瑜犹豫了一下,“多谢父皇, 儿臣还有点别的事,今日便不陪父皇用膳, 改日再进宫看望父皇。”   老皇上应该没有别的事,只是单纯找他吃饭而已,宫中规矩繁多,顾君瑜至今还有些不习惯。而且今天陆沉菀去看陆依霖,他有些不放心, 怕陆沉菀在陆家受气, 想亲自去接陆沉菀。   老皇帝有些不爽, 普天之下, 多少人想巴结他,自己这个大儿子,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懂脸色,给他亲近的机会,他还推三阻四的。   “什么事那么重要?”老皇上不爽地问。   顾君瑜沉思着说:“岳丈受伤在床,我这当女婿的该去看望一趟。”   老皇上要是不高兴, 那就让他对陆依霖不高兴吧!反正自家这个岳父也没有多讨人喜。   老皇上板着脸, “你是大皇子,他是臣,去看他是你仁厚,不去看也没人敢说什么!”   顾君瑜点点头,“父皇所言甚是,不过到底是菀菀的生父,儿臣还是去看看吧!”   “你对陆沉菀倒是很上心!”老皇上斜眼看着他, 眼睛里的不满情绪丝毫也不掩饰。   顾君瑜:“……她是儿臣的发妻。”   自己的老婆,难道还能不上心?   顾君瑜感觉老皇上有时候发起脾气莫名其妙,偏偏他还得顺毛。   老皇上:“你眼中就只有她,就连你老子也忘了!”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或忘!”顾君瑜赶紧表忠心,人老了连这也要比,而且自己今天陪了他一天,也不知老皇上哪里来这么大的醋劲。   可能当惯了上位者的人就喜欢被供奉着吧!   老皇上袖子一甩,转身进了宫门,顾君瑜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前往陆家。   陆雨彤本想在陆家过夜,不过她娘考虑到陆雨彤现在怀着身孕,正是应该和夫君改善关系的时候,最终并没有留她,劝着她离开。   陆雨彤万分不舍,她当然还是更喜欢陆家,这里才会有人纵容她。母女俩从后院走出来,正好遇上一道清俊高大的人影。   那人虽然没有外头那些王孙公子穿戴得花哨,但是通身上下都有一股不俗的气质,如修竹般高俊挺拔,也如兰花般清新淡雅。   “安王来了!”一个大丫鬟笑着对他打了招呼。   “嗯,菀菀在哪里?”   “原来安王是来接王妃的,安王对王妃正是情真意切。”那丫鬟是伺候在陆依霖身边的,嘴巴倒是很利索,“你来得正好,老爷刚刚吃了药睡下,安王妃正要离开。”   说话间,陆依霖院子那边就走出来一人,正是陆沉菀。   顾君瑜快步走上前,很自然地去牵陆沉菀的手,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菀菀。”   陆沉菀还有些不习惯他在外人面前这样牵自己,微微用了点力想挣开手,不过顾君瑜仿佛没有发现她的窘迫,反而把她抓得更紧了。   “陆大人的情况怎么样?”顾君瑜随口问。   “爹刚刚吃完药,他说想休息。”陆沉菀回答,然后压低声音,“放手,别拉拉扯扯的。”   “我牵我的王妃,怎么算拉拉扯扯?我们现在一天到晚相聚的时候也不多,要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间。”顾君瑜不以为意地说道。   陆沉菀脸颊微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没个正形!”   顾君瑜微微低头,带着细碎的笑意问道:“那菀菀告诉我,什么叫正形?”   “你……讨厌!”   顾君瑜笑得更欢,不过再逗下去,陆沉菀怕是要真不理他了,顾君瑜又赶紧换回正经脸,“说起来入京这么久,还没怎么好好逛过,正好今天一起去逛一逛吧!”   两人笑着走出陆家,在门口遇上了陆雨彤的轿子。 第81章 全文完   陆雨彤看见陆沉菀和安王相携而出, 不由得拽紧了拳头,心中一片酸涩,凭什么陆沉菀可以得到幸福!   最初全京城都等着看笑话, 以为陆沉菀这辈子一定会孤苦伶仃,葬身在蛮荒之地, 谁能想到她还有风风光光的今天?   年轻帅气的安王把她宠到了天上,无论去哪里都带在身边,黏黏糊糊的,让人看着就碍眼得很,生怕全天下不知道他们恩爱。   不过听说皇上对陆沉菀似乎不是很满意, 安王终究是要纳侧妃妾室的, 一想到这里, 陆雨彤才稍微平衡些。   陆沉菀路过门口也看见了陆雨彤, 她不想和自己这个妹妹打招呼,但碍于安王在,她还是不想在安王面前表现得太尖锐。正要和陆雨彤打个照面,顾君瑜却拉着她的手,从陆雨彤旁边若无其事地走了。   陆雨彤张了张嘴,被忽视的滋味十分尴尬。   随后她听见那两人的对话——   “菀菀不喜欢的人不用勉强应付, 人的一生要遇见那么多人, 那么多事,如果不喜欢的都要迎合,那就活得太累了。你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就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背后。”   男人说话温文尔雅,不疾不徐,但说出来的每一句都像一把刀, 锐利得很,刺得陆羽彤涨红了脸。   陆沉菀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呀,就是嘴上知道,真正遇上的时候还是做不出来!”顾君瑜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下。   陆沉菀微微挣扎,“在街上呢!”   “街上怎么了?我和我的王妃携手逛个街,难不成还不行?”   “就你歪理多,还是注意点,小心被人抓住把柄说你举止孟浪。”   “那些满嘴礼义廉耻的□□妾无数,还常常逛青楼,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夫妻之事?菀菀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我们不再是离京时的我们,就算有人恶意针对,他们也得估量估量。”   顾君瑜这话倒是很有底气,如今在农事军事上,这个国家都还要依仗他,皇上也偏心于他,放手给他的权力和势力也越来越大。   而太师那边,经过几番折损,现在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   御史台那边正在收集证据,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而已,一个可以绝对扳倒对方的机会。   最近几个月的京城好像一下安定下来了,大家都过着平静的小日子,街坊邻居谈论的也都是东家长西家短,而不再是宫廷那些秘辛。   在这种平静中,郊区的农业悄悄发展起来,灌溉渠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步步完善,已有大片农区吃到了这项红利,粮食产量比往年翻了一番。   安王的大棚能生产四个季节的蔬菜,即使冬天也能吃上胡瓜豆类等。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安王的本事,到处都在传安王有神仙相助,得了天书,帮助老百姓吃上了饭。   在这个信奉鬼神祭祀的时代,大部分人都信这种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迷信,民间把安王传得更神,毕竟安王解决了他们最急切的衣食问题。   老皇上也没料到一切这么顺利,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希望把这个国家治好,希望百姓都能吃上饭,但真正当了皇帝之后,他才知道当好一个国君是多么不易。   朝廷腐朽,几派势力相互争权,差点把他一个皇帝的权力架空,天灾频发,还有外敌虎视眈眈,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今,一切都终于慢慢好转了。   老皇上走在郊区的灌溉区,看着一片绿油油的果蔬地,颇有些感慨。   “安王现在在何处?怎么这么久还没来?”他今天心血来潮,到郊区看皇田,现在这些皇田都是顾君瑜打理。   “安王……可能还在忙着配营养液。”接待皇上的仆从说道,他也不敢说实话,安王派他过来伺候老皇上,这差事比让他下地做一天活还要棘手。   “这个安王!”老皇上不满地哼了一声。   身边的太监见状,知道老皇上并非真的生安王的气,就忙打圆场,给老皇上台阶下:“恭喜皇上,安王心系百姓,实乃皇上之福,百姓之福。老奴听闻安王配的营养液能让瓜果倍增,一株胡瓜能同时结上十多只,像一串儿似的。”   “你就帮他说!什么时候配不好,非要让朕在这里等。”老皇上道。   “是皇上您开明,不曾怪罪安王的不拘小节,安王才能专心一意专研稼穑。”老太监继续拍马屁。   老皇上捋了下胡须,远远看见顾君瑜扶着一女子走来,脸色略有不悦。   “父皇。”顾君瑜对老皇上打招呼。   老皇上冷哼一声,“你还想得起有我这个父皇?”   “父皇哪里话?您一直在儿臣心中。”顾君瑜笑着说。   “你们好大的面子,让朕在这风口等半天。”   顾君瑜便看向一旁的侍从,“你们怎生照料皇上的?也不知给皇上拿一件披风过来!”   那侍从叫苦不迭,赶紧去拿披风,顾君瑜接过手,给老皇上披身上,系好,“天气下凉了,父皇要爱惜身体。”   老皇上神色这才稍缓,他淡淡扫了眼跟在后面的陆沉菀,牵起顾君瑜的手,“陪朕参观一下你这里的工程进度。”   “嗯,菀菀也过来扶父皇。”顾君瑜招呼道。   陆沉菀有点意外,还是乖乖跟上来,没去看老皇上的脸色,走到皇上另一边,扶老皇上。   老皇上面色复杂,似是很别扭,但也没多说什么,在他们搀扶下一起游走在水渠旁。这水渠修得大气,渠沟宽而深,两旁是用土水泥打造的路堤。   说来这土水泥还是件神奇之物,遇水成浆,再经风吹日晒,又能凝固成块,坚如磐石,还十分光滑,下雨天也不会变泥泞。若能将之用于官道,运粮草可省不少成本。   之前顾君瑜对皇上说起水泥的用途,老皇上还将信将疑,如今见着这绵延数十丈的水渠,老皇上也不得不信了。   “阿瑜,西凉近日又在西北境频繁作乱,你可有良策?”老皇上问。   顾君瑜沉吟片刻,转而把话题给陆沉菀,“菀菀以为呢?”   老皇上皱眉,“我问的是你。”   “菀菀饱读诗书,心思细腻,是我的王妃,我也想参考一下她的想法。”顾君瑜平静回道。   老皇上这才对陆沉菀道:“那你说,朕要看看你是否当得起安王的盛赞。”   这个臭小子,对他老爹都没那么多好话,对他媳妇倒是马屁连篇!   老皇上越想越觉得心塞。   陆沉菀不卑不亢道:“西凉扰境是多年来一直存在的隐患,但我大荣这些年内耗也严重,再加上去年才发生过天灾,百姓需要休整。以菀菀拙见,宜快攻,威吓西凉,使其心存畏惧,再在西北屯兵,保住西北防线,国内休养生息,等国力强大,再一举拿下。”   老皇上听后笑了一声,“西北驻军可一直不曾少,那西凉不也一样来犯?你言之空洞,废话一篇。”   顾君瑜:“……”   陆沉菀并无恼意,“皇上所屯之兵,不过是养的一群蠹虫,并无战斗力,甚至还曾有官兵勾结西凉军,虚假作战,谋取功名和朝廷封赏之事。这样的兵马,怎能指望?”   老皇上脸色一变,“你……”   顾君瑜忙插话,“父皇息怒,菀菀不会凭空捏造,其中定有缘由。”   皇上心中其实也早有疑惑,不过那边的驻军并不是他的亲信,之前也因着种种缘由,没曾细查。如今从陆沉菀一介女流口中听到,老皇上也觉得脸上很没有光彩。   “哼!那你觉得谁又能担任击退西凉的大任?”老皇上问。   陆沉菀:“皇上并不信女流之辈,儿媳言之无用。”   老皇上被气笑,“你可知,这天下敢这么对朕说话的,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陆沉菀:“儿媳明白,但儿媳不愿做那等虚与委蛇之辈。”   老皇上看向顾君瑜,气道:“你看你教的好媳妇!”   顾君瑜却笑得欢,“父皇、菀菀和阿瑜皆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本就该畅所欲言,父皇处理朝事国事便以殚精竭虑了,在我们面前就不用再去多防范,这样岂不挺好?”   “哼!就你嘴皮子会说!”老皇上心有触动,如今再看陆沉菀,倒也没那么不顺眼,“那你们说说该怎么快攻?”   “□□。”顾君瑜道。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西凉那边还造不出□□□□,他们可以用这种方法对付西凉。不过西凉的骑射大军很厉害,而且西凉的国力和荣国相差不大,两虎若是不死不休地相斗下去,荣国肯定也免不了死伤无数。   如今之计,也确实该如陆沉菀所说,能快攻就打对方一个下马威,退回来就得好好守住自己的城池,不能让西凉越城池一步。   “朕不计较你的言辞,你说谁适合去驻守西北?”皇上这话是对陆沉菀说的。   “裴将军。”   皇上:“……”   “那人对朕意见大着呢!”皇上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上若想成千秋万古的明君,三顾茅庐又何妨?”   “哈哈哈!难怪你能把阿瑜吃得死死的,你若是男儿,倒是可以辅佐阿瑜,成为阿瑜的左膀右臂。”皇上朗声道。   “父皇,菀菀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顾君瑜提醒道。   陆沉菀越过老皇上,看向顾君瑜,田间的清风拂过,吹动着青年额前几根调皮的碎发,像吹拂过陆沉菀的心一样。   有一个这样处处维护自己,又懂自己的夫君,她这一生足矣。   老皇上最后还是听取了陆沉菀和顾君瑜的意见,邀请裴钧驻守西北,内乱如今已被平定,牵扯出的背后势力多是景王一脉的人手。   安王发展农业这段期间,景王小动作不断,但无一例外都没兴起什么大浪。   就在所有人都为今年的丰收喜悦时,汪家在郊区的宅院发生了一起大案,城中过半禁军被调到汪家。   萧牧查出了汪家粮仓有地下室,室内不仅有半个仓库的粮草,还有无数兵器,汪太师被坐实谋反,景王府和汪家一夜之间被抄。   景王连夜出逃,在十里亭被楼星承活捉。   昔日风光无限的景王一脉一夕倒台,这场宫廷戏并没有当初太子被废那么轰动,毕竟这次都没怎么见血,而太子被废时,和太子有关的人几乎全都死了。   景王、汪太师及其党羽全都按罪处理,至于和他们有牵连、却没有参与造反的家眷,朝廷这次采取了从宽处理,倒是所有人不曾料到的。   陆雨彤因汪家造反之案怕被牵连,最后和离躲回了陆家,可惜陆老太太的娘家也牵扯其中,老太太一夕间失去了靠山,成天在斋堂吃斋念佛,没能熬到新年就去世。   陆雨彤母女在陆依霖那里不得宠,陆府的奴仆也都看人下菜,她俩日子过得越发艰难。陆雨彤小产后,身体没保养好,才二十多岁,就憔悴了,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   除夕夜又下起了雪,边关今日传来捷报,裴将军打了一场漂亮胜仗,西凉被大炮的威力震慑住,退回了大漠深处,至少暂时西北能安定一段时间了。   老皇上高兴,留顾君瑜在宫中吃年夜饭。   顾君瑜不肯留陆沉菀一人在府上过年夜,便让人去把陆沉菀也请来了。老皇上对自家宝贝儿子独宠一人的行径十分不满,但也只能憋着,他拿这两人也没办法。   外面雪花纷纷,昭阳宫内却暖香缭绕。   顾君瑜看了眼点燃的香炉,让宫人把香撤下去。   老皇上抬头看他一眼,“好好的,撤了干嘛?”   “菀菀现在不是一个人,香薰多了不好。”   “嗯?”   顾君瑜又解释:“我要当父亲了。”   老皇上听了这话,面露欣喜,“怎么不早说?”   “儿臣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不就给父皇说了?”   “哼!总算怀上了,你快去接她过来吧,别让她有什么闪失,她那身子要怀上也不容易。”老皇上之前就问过太医,太医说陆沉菀身体之前耗损严重,很可能无法生育。   他也想过让顾君瑜另娶侧妃,毕竟顾君瑜今后是要当继承大统的,三宫六院都正常,多点子嗣,江山也更稳。   谁知顾君瑜固执,倔得跟头牛一样,老皇上也曾想过从陆沉菀下手,他当帝王这么多年,什么手段没用过,但顾君瑜毕竟是他费尽心思栽培出来的,他不想把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这个亲儿子身上。   好在如今终于有个好点的结局了。   “儿臣遵命。”顾君瑜高兴应下,出门去接陆沉菀。   两人携手走进昭阳宫,陆沉菀给老皇帝行了礼,老皇上道:“都是一家人,礼就免了,平时也没见你多尊我。”   陆沉菀:“……”   顾君瑜赶紧打哈哈,扶着陆沉菀入座。   今年出了景王造反的事,朝中上下大洗牌,今天老皇上也没有叫文武百官和宫中其他人一起过节,就只他们三口一起吃饭。   顾君瑜拿公筷给老皇上夹了一块鲈鱼,又给陆沉菀夹了一块。   老皇上吃了一口,“你倒是个端水大师,谁都不得罪。”   顾君瑜顺着老皇上的话笑着回应:“你和菀菀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亲人,这一碗水当然要端平,不然洒出来,遭殃的还不是我自己。”   陆沉菀红着脸给顾君瑜递了个眼色,让他少说两句,别再给自己夹了,偏偏顾君瑜装作看不见。   老皇上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有点心梗,也有点羡慕,想着要是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明德皇后若是还在,想必也该这般美好吧!   饭后,顾君瑜和陆沉菀又陪老皇上守岁,还和老皇上聊起如今京城百姓的生活变化,老皇上甚是喜欢听这些。   这个国家在一步步迈向繁荣昌盛,他此前忧心的那些问题也在一天天解决,这是他一生的心愿。即使哪一天走了,也算无憾。   老皇上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拉着顾君瑜道:“阿瑜啊,你这性子太过温和,朕有时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你有着一颗赤诚之心,愿意为百姓做实事,但是要当好一个明君,光是宽厚仁义也是不够的,在对敌人和异己的时候,该用强硬手段,还是不能软下心来。”   顾君瑜默了片刻,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故事会不会按照原书发展,在书中,老皇帝的日子不多了。   处理景王之案后,老皇上情绪一直起起伏伏,身体也不如之前硬朗。他或许对景王没有那么多的父子情分,但好歹也是亲生骨肉,亲自赐死亲儿子,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道难以治愈的伤。   “所以父皇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你在,阿瑜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父皇治国多年,有丰富经验,有你坐镇,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顾君瑜道。   “傻子!父皇老了,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你也要学一些为君之道。你的性格温顺,耳根又软,容易被臣子左右……”   顾君瑜一听却忍不住笑了,“那父皇你之前可就冤枉我了,总说我不听劝,一意孤行。”   老皇上气结,在陆沉菀的事情上,顾君瑜确实冥顽不明,什么劝告都听不进去,最后还是老皇帝妥协。   “沉菀,阿瑜只娶了你一人,连个侍寝的妾室都没有,朕要你这辈子好好对阿瑜,让裴钧、楼星承和陆依霖好好辅佐他。”老皇上又一脸严肃地对陆沉菀道。   顾君瑜觉得老皇帝这些话像在交代后事,不吉利,便道:“父皇,今晚是好日子,我们就不聊这些不应景的话题。”   “怎么就不能聊了?你平时在朕面前不是口无遮拦?”   陆沉菀看老皇上在意这些,便也郑重承诺:“皇上请放心,我陆沉菀此生也只侍奉王爷一人,若违此志,天打雷劈。”   “你们俩个,能不能说点吉利的。父皇醉了,你也跟着醉了?”顾君瑜伸手放在陆沉菀的嘴上,不想她再说什么话。   老皇上看他俩黏黏糊糊,没眼看了,就打个哈欠,“今晚就到这里吧!朕困了,你们想留宿宫中也好,回府也好,自便。”   顾君瑜扶老皇上去入寝,而后跟陆沉菀回府。   除夕的京城灯火通明,即使天空中下着雪,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因着今年粮食增产,麻布的产量也多,大家的生活都变好了,穷人能穿新麻布衣,富人能穿绫罗绸缎。   回到府邸,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划拳声,楼星承、萧牧等人趁着他这个主人家不在,还找出了他藏在酒窖里的好酒,反客为主地喝起来。   “哟,回来了?王爷,过来一起喝。”   顾君瑜摇摇头,“你们自己喝,我先陪王妃入睡。”   陆沉菀现在是孕期,得好好保养,听说怀孕心情会受到影响,他要多给陆沉菀一些陪伴。   陆沉菀红着脸,推他一把,“谁要你陪,你和他们去喝酒吧!我还想去书房看会儿书,你别总是跟着我。”   “哈哈哈哈!王爷,没想到你在家还被王妃嫌弃。女人的事,我们男人就别掺和了,过来吧!你这几壶葡萄酒真好喝。”萧牧笑道。   顾君瑜让下人伺候陆沉菀,自己朝楼星承那边走去,“你们倒是会找,把我最好的酒找到了。”   “是星承眼光好,不是我拿的。”萧牧赶紧把自己摘干净。   几人围着火炉喝到半夜,顾君瑜知道这红酒后劲大,没敢多喝,萧牧喝得烂醉,最后还是顾君瑜派侍从送回去的。   新的一年,顾君瑜又培育出了新的高产水稻,不过今年他去郊区的时日不是很多,一来皇上身体不太好,他要帮着处理朝中大事,二来陆沉菀有孕在身,他要陪伴陆沉菀。   秋收之后,陆沉菀生下一对龙凤胎,可把老皇上给高兴坏了,还搞了个举国欢庆的大典。   但入冬后,老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老皇上索性禅位给顾君瑜,自己当起太上皇,每日在宫中陪皇孙。   顾君瑜接手了老皇上的工作,整肃地方上的贪官污吏,也在为西北地区的疆土问题做准备。经过这一年多的休养,国库屯下了不少粮食,因为今年种的都是改良后的稻种,再加上有灌溉系统,那些皇家田地的产量翻了好几番,粮草方面已经不用愁。   自他回京以来,顾君瑜和老皇上也一直在偷偷制造□□,这些可以作为较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派上用场,西凉的铁骑大军便也没那么可怕。   顾君瑜登基第二年春,大荣正式开始对西凉的打击,任楼星承为护国将军,和裴钧一起收回曾经被西凉占领的失地,并把西凉大军赶回大漠深处。   裴将军和楼将军班师回朝之日,顾君瑜携陆沉菀亲自去城门迎接,京中百姓夹道欢迎。   此后,荣国迎来了最繁荣昌盛的百年光阴,明帝顾君瑜及其儿子景帝开创了百年盛世。荣国军事强大,无人能撼动,也是荣国史上最为太平清廉的时代,百姓安居乐业,文武百官按本事施展才华,百年间无论风调雨顺与否,皆无大规模饥荒发生,荣国所产粮食销往周边各国。   此两帝在位期间被后世称为“明景盛世”。   明帝生来风流,姿容出尘,爱慕者无数,后宫却只有文德皇后一人。和文德皇后相爱五十余年,纵使两人年过半百,明帝对文德皇后依旧独宠如初。   文德皇后聪慧得体,曾为天下第一美人,一生辅佐明帝,一生留下文章无数,上至诗书文章,下至稼穑要术之作,为后世留下不少珍贵书籍。   两人相辅相成,从一而终的爱情流传千古,是史上最美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