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级大佬在抱错文里当咸鱼 作者:鹊涵   作品简评:现代女商人陈宁宁,意外穿成抱错文中被女主顶替了身份的真侯门千金。此时养父重病在床,兄长疯疯颠颠,养母被堂叔诓骗,打算低价贱卖田;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王老爷,正准备拿他们一家祭天。陈宁宁选择跟养父母一起渡过难关。没办法,只得拿出现代商业技能,重新开启暴富人生。本文文风温暖,文笔朴实自然且流畅,缓缓展开了一副古代市井生活的画卷。文中以女主人公陈宁宁的拼搏和自我实现为主题,其中又夹杂着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探索。整个故事温暖而感人,人物设定鲜活饱满,且各具特色。整体行文流畅,节奏紧凑。 ================ 第1章 穿书 女配黑化的开端~修改~   陈宁宁醒来时,正躺在一张雕着富贵葫芦的红木架子床上。   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抹胸纱裙,葱绿色褙子,整个人似乎都瘦小了许多。   陈宁宁一时愣住了。   她自幼便失去父母,由外婆抚养长大,到了十四岁那年,外婆也去了。陈宁宁便开始在社会上打拼。   一路从无到有,身家过亿,也算个成功人士。   可她却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最后实在没办法,便决定回老家搞个生态农庄,当咸鱼,享受人生。   谁成想,路上出了车祸,再一睁眼,她就置身于这栋古香古色的大宅中,变成了古风少女。   刚好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个盘了头,带着抹额的妇人缓缓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个陶瓷小碗。   一见陈宁宁醒了,她便柔声说道:“宁儿,可算醒了,娘给你弄了碗鸡蛋羹,快趁热先吃下吧。”   这妇人生得眉清目秀,三十左右的年纪,说起话来温声细气的,骨子里就带着股温柔婉约劲。   可惜此时她好像没休息好,眼下一片青黑,满脸都是倦容。   可在看向陈宁宁时,她眼神里那股疼爱却是骗不了人的。   自打外婆去世后,就没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过陈宁宁。一时间,她只觉得心头发软。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原来,说话这人是陈夫人,原主的养母。   陈宁宁是穿到一本真假千金抱错小说里,变成了同名女配。   原主因为年少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终其一生,都在拼命找回自己的身份,寻找真正的家人。   只可惜,她千方百计回到镇远侯府认亲,却没能被血脉亲人所接受。   甚至在假千金的挑唆下,成了侯府之耻,上京闺秀圈的笑柄。   最后反击不成,反而被侯府送到偏远庄子,却又被庄上管事的傻儿子奸|污致死。   想到这奇葩的剧情,陈宁宁顿时便有些反胃。自然也不想吃那碗鸡蛋羹了。   陈母见她没去接碗,只得红着双眼解释道:“宁儿,你莫要听你堂叔胡说,你就是我亲生女儿。”   原来收养陈宁宁的陈家也算当地富户,耕读世家,祖上也置下了不少田产。   到了陈父这一辈,有幸考中秀才,便把家中的田地租了出去。自己则是到城里青山书苑,当了初级教习先生。   陈父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培养孩子。   陈家大儿子陈宁远也算争气,十五岁便考取了秀才。所有人都说,陈宁远天赋异禀,他日必定金榜折桂。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陈宁远去参加乡试,连考场都没进去,便被同窗陷害作弊。不止游街示众,还被革除了“秀才”功名。   自此,陈宁远就变得疯疯傻傻。   陈父也莫名其妙地被青山学院解聘。回家路上,又被地痞无赖打断了腿。   接二连三的祸事,把陈家老底都给掏空了。   无奈之下,陈母听了堂叔的挑唆,打算低价贱卖田产,好度过难关。   原主却是个有心算的姑娘,自然不愿意看着母亲被骗,便使了个手段,当众揭发了堂叔的恶行。   谁成想又遭堂叔反咬,说她陈宁宁并非陈家亲生女,而是抱养回来的小野种。   原主身份在全村人面前曝光,一时悲愤交加,又被人推了一把,脑袋撞在柱子上,当场便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就变成了准备回乡下开农场的陈宁宁。   如今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带着那块证明她出身的宝玉,回到侯府认亲,打开宅斗副本,怼女主,怼女主那些迷弟,怼未来皇帝六王爷;在京城贵圈混成一品贵女。嫁个王爷世子,宅斗一生。   另一条,便是绝了寻亲的心,彻底融入陈家,帮助养母度过难关,好好过活。   陈宁宁上辈子独自打拼多年,早已尝遍人间冷暖。自然能看出陈母对她,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也因此越发觉得陈家可贵。   再加上,她本就打算回乡养老。如今虽说是穿到了古代乡绅人家,也算得偿心愿。就差弄个农庄了。   想到这里,陈宁宁连忙对陈母说道:   “娘,田产还没卖吧?堂叔黑心,骗得咱们好苦。若当真低价买地给他,爹和哥哥治病的钱都未必能够。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此时陈宁宁眼圈微红,说起话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陈母见状,立时滚下泪来,反握住陈宁宁的小手,哭诉道:   “娘也知道宁儿都是为咱家打算,可如今你大哥病成那样,你爹又躺在床上,也没钱请大夫。若不卖地,他俩可就都完了!”   陈宁宁又说道:“娘,我身上不是带着一块玉吗?之前送到文家当定礼了。文秀才那人厚道,他也知道咱们家的艰难。不如让他想办法,先把那块玉拿还回来,应应急再说。”   既然不打算靠宝玉寻亲,留它无用,倒不如要想办法卖个好价钱。   只可惜陈母一听她说要去卖玉,急得眼圈通红,连忙又劝道:   “那块玉怎么能卖掉?那可是你从小带在身上的,将来还要靠它……”认亲呢。   陈母想起堂兄当着全村的面,骂宁宁是个小野种,顿时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宁宁见状,忙又说道:“卖了那块儿玉总比卖地强。”   陈母一咬牙,终是说道:“可那玉对你至关重要。”   陈宁宁摇头道:“我只认陈家,您就是我娘,我爹还在旁边屋里躺着呢。我哥如今也病了,家里急需用钱,卖了那块儿玉,可解燃眉之急。这不是很好吗?难不成,您不是把我当亲闺女抚养长大的?这时候反倒要和我生分起来?”   陈母听了这话,抱住陈宁宁,胡乱打了两下,又哭道:“你这是在剜我的心,你本来就是我亲闺女,别听你堂叔满嘴胡吣。”   陈宁宁反搂着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娘就答应了吧。事不宜迟,如今还得小弟帮我跑一趟文家。”   说着,她又冲着院中喊道。“小弟,在不在?”   此时,陈家老三陈宁信刚好就在外面听动静。一听二姐喊他,便连忙跑进屋来。   陈宁宁又对宁信吩咐道:“你赶紧跑趟文秀才家,悄悄喊他过来,别当着他老娘的面,就说我有要紧事同他商量。”   陈母又劝道:“这事咱们再商量商量,娘再想办法借些钱来应急可好?那文婆子刁钻得紧。自打你哥出事后,她便话里话外嫌弃咱们家晦气,生怕连累她儿子的前程。若你再拿了那块儿玉,岂不是她又有借口为难你?”   到那时,文婆子若提出退婚,宁宁将来可怎么办?   陈宁宁微皱眉头,又说道:“那玉本就是我的,自然由我自主。娘您就别想那么多,往后家里,凡事有我顶着。”   陈母听了这话,越发哭得像个泪人。   她秉性温顺善良,向来以夫为纲,凡事都听她丈夫的。如今丈夫和长子伤的伤病的病,她才勉强充作了一家之主。   却不想,小闺女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竟比她有心算多了。   一时间,陈母心里又是欣慰,觉得这姑娘没白疼;一时又觉得心酸,姑娘小小年纪,就得为家里苦心谋划。如今连证明她出身的玉都要卖了。   若是一个不好,不仅耽误了她的婚事,将来再想寻亲,怕是也不能够了。   陈宁宁这会儿没空安慰她,回头对小弟说道:“还不赶紧去?你如今大了,我指使不动你了,是不?”   陈宁信这才如梦方醒,瞪着猫儿似的大眼,看向她二姐。   却忽然发现,二姐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往那双无辜懦弱的小鹿眼,如今却清凌凌的,像冷泉又像墨石。看他的时候,固执中透着几分决绝,却唯独没有半分犹豫。   陈宁信被她看得莫名心慌,一句话也说不出,连忙撒丫子跑了出去。   到了门外,又听二姐在屋里,温声细气地安慰母亲。   “娘,咱们先把那玉送到当铺子应急。等兑了银子,给我爹我哥治好病,再倒腾出银子来,把那块儿玉赎回来就是。说不定,到那时,文大娘根本就没发现。”   这当然是骗人的。那种宝玉一旦出手,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陈母也知道,因而哭得越发伤心。   “到底还是家里亏待了你,那文婆子回头指不定怎么闹呢。”   陈宁宁便笑道,“这些年,您和我爹一向娇惯女儿,总怕我出嫁后,在婆家受委屈。因而在家里,新衣服总是先紧着我,好东西我先吃。家里不曾亏待我半分。如今也该到我出力的时候了。至于文家,我这还没嫁过去,哪里就轮得到他家说三道四?   倒是娘您这几日也没休息好,人都憔悴了不少,先把这碗蛋羹吃了补补再说。不然我爹还没好,您倒要熬不住了。岂不是还要花钱请大夫来看病?”   陈母本来还在垂泪,一听这话,反而被陈宁宁气笑了。   “你这小丫头,脑袋都破了,还只顾着胡闹。如今也只能弄这碗羹给你,你快快吃下,娘瞅着你呢。”   陈宁宁大概是被母亲喂了蛋羹,便没再说话。   宁信站在院中,又偷听了一会儿,不禁有些犯懵。   这还是他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关起门来绣花,一门心思想嫁给状元郎,作官太太的二姐吗?   谁成想家中突遭巨变,陈宁宁竟变得这般模样?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样一个理直气壮喊他跑腿的二姐,竟让宁信感到踏实许多。倒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第2章 拿玉 把我的玉还回来~   文秀才说起来也算是个厚道人,他父亲早逝,由寡母一手养大。   前些年文家不算太富裕,文母拼命省吃俭用,也要供儿子念书。   陈父也是个惜才的,一早看准文秀才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平日里便没少帮他。   文秀才也算争气,和陈宁远一道考中了秀才。因此也成了二牛村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   自此文母算是挺直了腰杆子。她认定自己儿子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定能中状元,光宗耀祖。又大着胆子,凑了十两银子,便跑到陈家来提亲。   文母为人鲁莽,行事也没个章法。陈父颇有些看不上眼。   可那文秀才到底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弟子。陈父觉得他为人本分,懂得感恩。将来必定会善待自家闺女。因而,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原主也是看好文秀才的前途,一心想当状元夫人,这才点头答应了。   本来两家都定好了,等原主过了十五岁,就让两人成亲。陈父早早就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就怕闺女嫁过去受苦。   谁成想,短短一二年,陈家接连遭难,彻底落魄了。   文母不止目光短浅,还是个势力眼。她这辈子只为自己儿子盘算。生怕陈家连累了他家,便早有了悔婚之意。   原著中,原主不愿意丢了这门婚事,便不断与文母斗智斗勇。   无奈之下,甚至引诱了文秀才,行了不才之事。又威胁文母,若是不答应这门婚事,她就去官府告文秀才,毁了他的前程。   文母到底还是答应了,却也生了一肚子气。   陈父这时本就病重在身,偏偏他一生清白名誉,全被不孝女毁了个干净。最后还得拖着病体,去求那文婆子。   文母本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泼妇,当面便指桑骂槐,把陈父狠狠羞辱一通。   陈父忍气吞声,答应把卖田的钱,都填在嫁妆里。文母这才松了口,勉强同意让二人完婚。   回家后,陈父越想越不痛快,最后竟被活活气死。   原主却不愿意为父亲守丧,挺着大肚子,百日热孝内,便嫁到了文家。   后来,她受尽婆婆折磨,可以说全是报应。   *   如今陈宁宁穿了过来,便打定主意,还是尽快想办法解除婚约为好。   就算文秀才相貌端正,秉性善良,又有几分才气。可他在原主被文母逼着干活,累得落了孩子的时候,却不曾帮原主说半句好话。   后来,文母骂原主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日日折磨她。文秀才也只是躲在一旁,闷不吭声。   这人奉行百善孝为先,总说寡母独自拉扯他不易,事事不敢违背他母亲。   陈宁宁觉得,与其嫁给这种愚孝妈宝男,在极品婆婆手下艰难度日。倒不如不嫁为好。   只是这事还须得从长计议。   &   等文秀才收到信赶过来,陈宁宁便找借口把陈母先打发出去。   又耐下性子来,把陈家如今光景困难,都同文秀才说了。同时也表明了想要拿回那块玉的意思。   文秀才也觉得,陈家实在太难了,便当场答应回家就同他母亲商量,把那块儿玉送还给陈家。   就好像他回去一商量,他那抠门又蛮横的老娘便会答应似的。   陈宁宁实在拿文秀才的木头脑袋没辙,便作势哭了一场,委委屈屈地说。   “自从我陈家出事后,文大娘便一直在外面放风声,说我哥坏了读书人的气节,如今还被夺了秀才名号,只是白身。我们陈家也算犯了科,若当真有些自知之明,便该主动登门退婚才是。也省得妨碍了你的前程。”   文秀才一见这小姑娘实在可怜,头上还有伤,脸上全是泪,顿时便有些傻眼。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我十三岁就同你定了亲,认定你是我相公。这些年,我们陈家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你倒给我个准话,到底还要不要这门亲事?若是不要,我立马登门跟文大娘把话说清楚。也省得她里里外外说我配不上你。”   文秀才又是可怜她,又有点羞耻,连忙解释道:“这婚事早早定下,哪有违约的道理?我自然也认定了你,又怎会悔婚?你且放心,等回家后,我自会劝说我娘的?”   陈宁宁又凄声说道:“如今我爹快病死了,我哥也急等着请大夫,我家已经没米下锅了。哪个还能等你回去慢慢说大道理?我如今只要你把那块玉拿回来,给我应急。你再跟你娘商量一二日,我爹我哥我们陈家,都要被硬生生拖死了。”   文秀才见她这般哭,连忙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又开口说道:“这些银子是我跟同窗借的,你先拿去周旋应急。”   陈宁宁再也顾不得其他,颤巍巍站起来,抓着秀才说道:“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些钱根本不够。我不卖那块玉,我娘就要卖田了,我堂叔摆明了要骗她。村里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不会不知。   如今我只问一句,能不能把玉给我拿回来?若是不能,下午我就去你家找文大娘退亲。只怕那时你娘又会说,让我家赔那十两银子定钱。我家如今哪来的十两银子给她?文大娘又会找借口,把我的玉给扣下,抵了那十两银子。这不是活活逼死我们一家吗?”   文秀才听了这话,整个人呆若木鸡。   只是想起他母亲以往的行事,恐怕当真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再想想这些年,陈先生待他一向不薄,说是倾囊而授也不为过。   他家中贫寒,先生便把自己的藏书借给他拿回去抄。他去考秀才,苦于羞涩,路费不够,大舅兄便处处暗中助他,又不让他难堪。   如今未婚妻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还没有作为,简直妄为人。   想到这里,文秀才一咬牙,又说道:“你且先躺下歇着。我立刻回家把那玉拿回来,给你应急。”   宁宁这才一脸虚弱地坐在床上,擦着眼泪说道:“我也知道为难了你,只是我家如今实在不能拖了。”   文秀才连声说道:“你放心,我晓得你心里苦。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你也别憋在心里了,不妨来找我商量。”   宁宁点了点头,又喊来了弟弟宁信,让他送文秀才回家去,在门外等着,把玉带回来。   陈宁信刚刚在外面,已经把他俩的话听了个正着。此时再一看二姐这副弱不禁风,凄惨可怜的模样,倒像是见了妖怪一般。   没想到二姐居然也学会作戏了。不止唱作俱佳,还耍起了全武行。   照这样下去,就算以后她嫁到文家,恐怕也吃不了文婆子的亏。   这样想着,陈宁信的心中就如同打烂了酱料铺一般。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带着文秀才出去了。   这时,陈母端茶走了进来,却见陈宁宁已经下了床了,翻出了半年前作的新衣服,正往身上套呢。   陈母见状,连忙说道:“你身子都没好利落,不好好休息,又换衣服做什么?”   陈宁宁摇头道:“文秀才一向怕他老娘,这事恐怕瞒不了多久。等小弟回来,我便带着他进城去,先把那玉当了再说。省得文老娘再打了过来,把玉又抢回去。”   陈母也知道劝不住闺女,便连忙说道:“不如我跟宁信去卖玉,你就在家中休息。”   陈宁宁摇头说道:“您面软也不会说道,宁信又还小,只怕当铺子不愿意给开价钱。还是我去吧。您就留在家里,照顾爹和哥哥。”   说着,她便往头上带了一顶纱帽,挡住了脸。   陈宁宁在现代也是自己开店磨炼出来的。当初不止要学厨艺,买菜进货,选铺租铺;还要提防同行之间的各种算计,事事都要她自己来。   一朝穿到古代,就算要卖这块玉,她也要拿个好价钱。不然,这般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   陈宁宁的态度实在坚决,倒有些一家之主的强势。陈母奈何不了她。只得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块碎银交到她手里,轻声说道。   “那好歹租个车,路上买些点药,可千万别闹出事来。”   陈宁宁点头答应了。陈母又上前帮她换好了衣服,又拿出了一双看起来还算趁脚的鞋,亲自给她换上了。   陈宁宁又对陈母解释道:“想要卖个好价,还是穿得体面些好。”   陈母点了点头,又摘下纱帽,帮她收拾打扮一番。   这时,宁信也回来了,陈宁宁便问道:“可拿回来了?”   宁信连忙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子,打开来,给她看里面包的玉。   陈宁宁也分不出玉制好坏,乍一看,这倒像个半圆形,是个龙戏珠的样式,那珠上正好有个“宁”字。   也难怪养父母给她取了“宁宁”这个名字。   这玉佩,陈宁宁看着倒没什么稀奇。只是下面坠着那颗玉珠子,看得她忍不住一愣。   原来陈宁宁的外婆也曾有过这么一颗珠子。当初说好要留给陈宁宁的,小时候也没少拿给她玩。   可外婆去世后,珠子却被舅舅家的大表姐提前拿走了。   陈宁宁再想去要,舅舅也不肯认,非说那珠子就是外婆留给大表姐的。   此时,陈宁宁再看那颗玉珠,越看越像外婆的那颗。珠上刻着同样的花纹,上面也带着一个“宁”字,正好是她外婆的姓氏。   陈宁宁便忍不住动了几分心思,又对陈宁信说:“我不大方便走动,你先去村里顾辆牛车来,我把这玉收拾一下,也好留个念想。”   陈母又拿了一些铜钱给陈宁信,拉着他出去,又交代几句话。大意就是姐姐如今还伤着,叫他路上仔细点,好生照顾姐姐。   母子俩离开后,陈宁宁便拿起那块玉佩来。   大概是小时候经常玩玉珠的缘故,摸索片刻,她便把那珠子连带上面的络子都摘了下来,收进了怀里。   不大会儿的功夫,陈宁信又回来了,进屋对陈宁宁说道:“姐,村东头的马二叔答应拉咱们进城去。”   陈宁宁点头说道。“好,那咱们出发吧。”   陈母仍是不放心,又拿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给陈宁宁披在肩上。   陈宁宁又说道:“娘,不打紧的,等我和弟弟回来,咱家的事情便有着落了。”   陈母仍是一脸欲言又止。   陈宁宁便拍着她手,笑道:“您呢,回屋里好好陪我爹吧。”   陈母没办法,只得目送他们离开。   这时,东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陈宁远叮叮咣咣地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本书,直愣着眼,开口问道:   “娘,宁信去哪儿了?他又不老实念书,什么时候才能考取功名?”   只听他说话,倒是十分正常。再看他那双眼,却是一片浑浊,如同失了魂一般。   看着这样的大儿子,陈母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又勉强解释道:“你兄弟跟你妹子有事进城去了,等会儿就回来了。”   陈宁远听了这话,噔噔倒退两步,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丢,嚷嚷道:“那两个小的去城里做什么?城里处处陷阱,人心险恶,就算是同窗都会害死人。他们都是恶狼。不行,我要去把宁信和宁宁拉回来。”   说着,他便疯跑出去,陈母想拦都拦不下来。   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她又落下泪来,凄声喊道:“远儿,你快些好起来吧。不然咱们这一家可怎么过活呀?”   只可惜无人应她,陈宁远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3章 卖玉 王老爷要你陈家死   家住二牛村东头的马二叔,也算是个精明的农民。   农闲时,他便赶着牛车,常拉村里人进城去,好歹赚个脚力钱。除此这外,他又喜欢同人聊天,城里城外大事小情,他都了解个大概。   陈父虽说是秀才公,又在城里当教书先生,也算是极其体面的。可陈父平日里从不摆读书人的酸架子,对村里的孩子也都十分照顾。   谁家孩子在读书上面有天份,也愿意读书。陈父便带着他们去考青山书苑。就连村中那位启蒙的老先生,也是陈父想办法请回来的。   如今陈家落得这般下场,马二叔多少也知道缘由,不免对他们家有些同情。因而把陈家姐弟送到城里后,他本是不想收钱的。   可陈家姐弟却十分坚持,到底还是把铜钱给了他。   马二叔推脱不得,只得收了。   实际上,借着同他聊天,陈宁宁早把这城里的当铺都打听清楚了。   老许家好几代都是开当铺子的。老许掌柜为人厚道。不仅给的价钱公道,也喜欢让人活当。   普通人家难免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就喜欢来找老许掌柜帮忙。   陈宁宁思量许久,便选中了他家。   可惜到了当铺子,才知道那位老许掌柜并不在。反倒是年轻的小许掌柜在当班。   这小许掌柜说话前面上带着三分笑,看上去十分和气。只可惜,这人生得高颧骨,窄印堂,薄面皮,唇下有珠。   就算他满面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倒是眼珠子滴流乱转,满肚子都是算计。   陈宁宁乍一看,便觉得这人不妥帖。正想着托词,想让他把老许掌柜请出来。   偏偏陈宁信这毛头小子,在父兄倒下后便觉得自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   姐姐在家里出主意也就罢了,到底还是个弱女子。到了外面,还得他这个男子汉撑起场面来。   陈宁信于是中气十足地对小许掌柜说:“我们自是来当东西的。”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斜了宁信一眼,警告他少多嘴。   可陈宁信却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宁宁立时便想抽他。这种不听话的菜鸟员工,要是落在她手里,几天就能收拾好了。   可这会儿,却没人给她几天的功夫。   陈宁宁也没办法,只得闷声说道:“家父认得老许掌柜,也算熟人,不知可否请他出来见上一见?”   小许掌柜一脸为难地说道:“这可不巧了,我爹病了,起不来床。如今这铺子全由我一人做主。姑娘若是放心,倒不如拿出东西来,我先掌掌眼。”   陈宁宁一听这口气,便知这小许掌柜刚刚接手铺子,正要做一笔好买卖,在他爹面前露脸。自然就是把他们姐弟当待宰肥羊看待了。   陈宁宁不爱跟这种新手打交道,便想着不如换家靠谱的铺子。   偏偏这时陈宁信又装模作样地说:“既然老许掌柜病了,姐姐不如拿了那块儿玉,先给小许掌柜掌掌眼。若是价格不妥,咱们再换别家也不迟。”   陈宁宁心中暗道,早知陈宁信这小玩意这般猪队友,不如她自己来的好。   只是陈宁信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料这许家当铺子挨着官道,往来行人客商众多,他们也不敢做出那没天日的事。   陈宁宁点了点头,把那帕子从怀里拿了出来,又开口说道。   “若是小许掌柜看不上眼,不如过几日,等老许掌柜好了,我们再来也不迟。”   说着,她便打开那块帕子,把玉给他看。   小许掌柜到底还是年轻,脸上也藏不住事。一看那块玉佩,两眼便有些发直。   他又连忙从陈宁宁手中把玉拿过去,细细查看一番,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   “可惜了,玉是好玉,上面刻的‘宁’字,却不是吉祥字样,怕是卖不出好价钱。十两银子,姑娘看如何?”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伸手把玉夺了回来,收好了,才又说道。   “既卖不出好价钱,不如我们回家另想办法就是。”   说着,她便拉着陈宁信要离开。   此时的宁信已经有些懵了,他倒是想开口劝姐姐几句。只是陈宁宁暗中使劲,把他掌心都快掐烂了,他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许掌柜也没料到,这小姑娘居然是这般反应。   一般人家来当当,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实在需要用钱。这种时候,当铺开个低价,卖家再还价。两边一扯皮,把价格定下来,买卖也就成了。   哪有像这样直接便说不卖的?   小许掌柜自幼跟着他父亲,经手的好东西多了,自然看得出这块玉千金难得。   若是他父亲在,定然不敢开这么低的价。只不过,如今许家生意已经被王家当铺抢去了大半,他父亲也被气得病倒了。   小许掌柜便觉得,他父亲那老套的做派不中用了。   如今小许掌柜是打定主意,要拿下这块宝玉的,因而又对陈家姐弟说道。   “不如这样,姑娘我也不诓你,这块玉五十两银子,你当不当?”   陈宁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自小长在富贵人家,当日事情我也隐约记得一些。这块儿玉分明是一位尊贵的长者所赠,说是千金难得也不为过。   如今小许掌柜只出五十两,就想要了这块玉?倒不如我们姐弟先去别家当铺问问看吧?”   陈宁信见姐姐这般打机锋,也不敢再胡乱开口。只任由陈宁宁拉着他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却听小许掌柜沉声说道:“姑娘,买卖不是这样做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罢了,这块玉二百两,死当。姑娘,看如何?”   陈宁信听了这话,便吓了一跳。   二百两已经算是高价了。有了这些银子,便可以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却见陈宁宁摇头说道:“还是太低了些,若是活当,我便应了。只是有一点,小许掌柜可得把这玉给我留好了。等到我家周转过来,还是要赎回去的。”   陈宁信听了这话,差点跌倒。   小许掌柜也是面色铁青,再也笑不出来。只是,他还是咬牙答应了。   “既然如此,姑娘随我进内堂写当票吧。这玉还需得老师傅再鉴定一番才好。”   他说这话时,不止声音沉了几分,眼角也染上了几分阴狠。   陈宁宁顿时察觉不妙,也不回话,拉着陈宁信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却听那小许掌柜幽幽说道:“陈姑娘,你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当日里,你兄长陈宁远多管闲事,害得王少爷差点犯了官司。王老爷记恨他,便设计他被夺了功名;又解了你父亲的职,找地痞打断了他的腿;还让大夫谋划着骗光了你家银子。如今你陈家得罪了王生平王大老爷,已然没了生路。   我还不妨告诉你们,王老爷早把你一家画下来,在这潞城里放下话,要活活治死你陈家,一个都不许留。   我们许家再怎么说,也是潞城老字号,自然不愿意与他家同流合污。只是,今日这玉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十两银子压在我这里死当,也算暂时解了你一家困境。   若不如此,你姐弟二人一旦踏出我这铺子,我便打发人去给王家递个信,领了那赏金。我倒要看看,你姐弟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潞城?”   陈宁信到底年纪还小,听了这话,立时便慌了神。他实在没想到,原来兄长被害,背后还有这么一说。   这王家也实在无法无天,害人都摆到了明面上。可恨这城里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却为虎作伥,给姓王的当了帮凶。   只是不知,堂叔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些内情。这才诓骗他母亲低价卖田?   可恨,他兄长如今疯了,父亲也伤了,王家居然还不愿意罢手,非要活活治死他们一家。   陈宁信气得满口银牙都咬碎了,恨不得冲过去,撕烂了那姓许的脸。   陈宁宁却拉着他,飞快地向外面奔去。   不止陈宁信,就连小许掌柜也没想到,这陈家姑娘竟是这般做派。   话都说到这份上,居然还是不愿意屈服?   只是,面对如此境况,她一个弱小女子,又能如何?   小许掌柜心下一狠,便对内堂伙计喊道:   “来人,有人盗了咱们店里的镇店之玉,你们还不给我把他们拿下。”   陈宁信一听这话,胸口就像被棉花堵住一般难受。   陈宁宁却跟没听见似的,拉着他便向人多的地方跑。   也算赶巧了,当铺紧邻管道,此时正有一小队兵丁进城来,行进速度倒也不快。   这些兵各个昂首挺胸,仪表不凡。再看为首那两员小将。   其中一个,相貌英俊,银鞍白马,满身英气藏不住,乍看之下,正是春风得意少年郎。   另一个则是黑马黑袍,身后背着一口大刀。   若论相貌,此人实在让人移不开眼。大概是年少的缘故,他长得有些雌雄难辨,貌如新月,面若春花,五官深邃,乍看下倒是有些西域美人的影子。   特别是那双眼眸,更像是黑宝石。冷不丁看向他人,倒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   此人若是能微微一笑,定能引得姑娘们驻足围观。   可偏偏,他是不会笑的,唇线始终绷着死紧,眉目间尽显凌厉。   似乎一旦有人敢招惹他,他下一刻便会摘下背后大刀,直取人性命。   正是因为这人气场强大,一时间,老百姓也不敢凑上前来。   却有人低低说道:“这便是常胜不败的殷家军,英国公向来治兵有道,就连家下兵士都跟别家不同。”   “也亏的殷家军驻扎在潞城,咱们才能这般安稳。”   &   与此同时,那些五大三粗的当铺伙计冲上前来,便要抓陈家姐弟。   陈家姐弟岁数不大,身体也都瘦瘦弱弱,在这些人手里,怕是讨不着什么好。   陈宁宁上辈子十四岁就出来打工,一开始年龄不够,只能在黑作坊勉强找个生计。   可那老板根本不把工人当人看,给最低的工资,吃猪食一样的饭菜。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还不算完,最可恨的是那东西对人身体有害,老板却不说。   有的工友干了不到半年,就得了白血病。   陈宁宁找了个机会,便从黑作坊跑了出来,愣是把那事捅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成了社会热点。   老板也锒铛入狱。   这都多少年了,陈宁宁有了足够体面的生活。谁成想,一朝穿书,她又回到了十四岁,一切又退回到了原点。   如今陈宁宁算是明白了,原主其实不是故意变坏的。只是有些人只手遮天,偏偏就是要他们死。   既然如此,她倒要把这天捅出个窟窿来,倒要看看,最后死得是谁?   陈宁宁一咬牙,甩开宁信的手,直接冲出人群,冲着最前面的马便撞了过去,嘴里还喊道。   “天道不公,王生平在潞城当土皇帝,联合许家当铺害我一家性命。如今我便当街碰死,血溅三尺,倒要去阎王殿上讨个公道!” 第4章 玉珠 真正身份~   陈宁宁自然不是真想寻死,而是无奈之下,才作此下策。   她赌得就是为首的两名小将出身不凡,殷家军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只是等她冲到马前,才惊觉那匹马比她想象中高大得多。特别是马前蹄高高抬起时,陈宁宁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或许当真会被踩死,也说不定。   霎那间,陈宁宁又想起了她人生中这短短的二三十年。   一直以来,陈宁宁就是这样胡碰乱撞的,她从来不会迟疑,也不会退缩。   旁人若是退了,还有个家能帮他遮风挡雨;还有父母愿意全力护他。陈宁宁背后却什么也没有,退一步,便是悬崖峭壁。   所以,被欺负也好,被打压也好,被嫌弃也好,被忽视也好。何时何地,她都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穿书也如是,不过换了个身份,她也还是她,仍旧会挣扎着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可陈宁宁还是受到了惊吓,两膝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好在那匹马还是被人及时制住,并没伤到她。陈宁宁却一脸魂不守舍。   很快,那一黑一白两位小将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四周行人也都议论纷纷。   “这姑娘怎么这般想不开?万一真被马踩了,可不是好玩的。”   “你没听说吗,她好像就是那得罪了王老爷的陈家的姑娘。”   “只是此事又与许家当铺有何关联?”   此时的陈宁宁微微一咬樱桃唇,便落下泪来,乍一看实在可怜又无辜。   宁信也连忙从人群里冲出来,上前抱住她大哭道:“姐,你可千万可别想不开,娘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四周的人又纷纷说道:“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这姑娘花儿一般的年龄,又岂会轻易寻死?”   “方才我看见五大三粗的当铺伙计追捕他们姐弟来着。”   另一边,追出来准备做戏的小许掌柜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只听说过当街拦轿喊冤的,上京告御状的。却没见过不怕死,敢拦军马告状的。早知道陈家姑娘这般鲁莽,他倒宁愿多出些银子,把那块儿宝玉买下的好。   只可惜事已至此,又惊动了殷家军,这事怕是没法私了了。   小许掌柜贪财且胆大包天。料定这事背后有个王家。王老爷一向手眼通天,还有位身居高位的老干爹,自然能摆平陈家。   若是他此时出手对付陈家,说不定到时王老爷还能记他一份功劳呢。   想到这里,小许掌柜便直接冲上前去,大声喊冤。   “求军爷为小的做主。那块玉分明是我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被他姐弟二人偷了去。如今改了口径,非说是他们的玉。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宁信听了这话,差点把鼻子气歪,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便分辨道:   “你撒谎,分明是我们姐弟到你家当铺子当玉。你看上了那玉,又不肯给个合适的价钱。我们姐弟要离开,去别家当当。你又让伙计拦着我们,试图抢玉,还威胁我们。如今怎么就变成你家的玉了?”   小许掌柜也不理他,干脆跪下来,便给那两位小军爷作揖行礼,又说道:“求军爷为小人做主,那玉当真是小人铺子里的。”   陈宁信待要继续分辨,却听白袍小将开口问道:“那玉现在何处?”   许掌柜一指陈宁宁,又说道:“还在那女子手中,不然小人也不会叫人拿她。”   白袍小将点了点头,又说道:“把那块儿玉拿来我看。”   如今事情已经闹开,陈宁宁也不想继续藏着掖着,便把那块儿玉拿了出来。   可她却一眼看出,这位白袍小将看似主导了这件事。可站在一旁,那位容貌出众,气势不凡的黑袍小将,才是两人之中的主事。   这事若想妥帖解决,少不得请动他才好。   只可惜那黑袍小将神色冷淡,站在一旁也不言语。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多管闲事。   直到那块玉交上去,黑袍小将却先一步接下那玉,细细端详一般,如同行家一般说道:   “果然是块好玉,材质和雕工都是顶尖的。只是不知谁才是它的主人?”   说罢,他便瞥了陈宁宁一眼。   陈宁宁半点不虚,抬起头,便与他对视。   黑袍小将见状,微微挑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一旁的白袍小将拿他没辙,只得又问小许掌柜:“你说这玉是你家当铺里的,可有凭证?”   小许掌柜连忙说道:“有当票为证,这玉本就是客人前些日子当下的。”   说着,他便当真拿出一张当票来,交给了白袍小将验看。   陈宁信气得浑身乱颤,再也想不到,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竟能伪造出证据来。于是连忙说道:   “当票必定是造假的。”   小许掌柜满脸不屑,又说道:“黄毛小儿,你这是把当铺视作儿戏吗?当票说造假就造假?我许家当铺百年清誉岂是你能污蔑的?”   陈宁信顿时没了言语。   这时,又听白袍小将问道:“你们姐弟可有实证证明玉是你们的?”   陈宁信一时无言,只得用力攥紧了拳头。倒是陈宁宁上前反问道:   “军爷看我们姐弟这般模样,可像是偷窃之人?我们身上也不趁几个钱,小许掌柜凭白就把镇店之宝拿出来,给我们细细观看把玩,方便我们偷盗了?”   众人忍不住打量她一番,这姑娘身条都没长开,身段更是如拂柳一般。此时还受着伤,看着就可怜。   再看她兄弟,满打满算也就十岁上下,同样瘦瘦小小,细胳膊小短腿,实在不像能做大盗的。   况且他们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小许掌柜得多想不开,才会随便拿出镇店之宝给他们看?   一时间,众人自然有了分辨。   白袍小将也忍不住说道:“的确不像。”   小许掌柜却不干了,连忙又说道:“盗匪也不会写在脸上,人被逼到绝境,也会铤而走险。军爷莫要听她妖言惑众。”   陈宁宁垂头苦笑道:“我哪来的妖言?若不是我父亲被地痞打断了腿,如今正躺在床上,等着请大夫救命。我娘被堂叔逼着,要贱卖祖产。我也不会拿出这块打小带在身上的宝玉,当了它应急。   来之前,我也反复打听过。都说那老许掌柜为人厚道,从不坑害穷苦人;可偏偏今日老许掌柜不在,小许掌柜接待了我们,他却专从穷苦人身上下手。   方才他威胁我姐弟,这玉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只给十两银,逼我死当。还说,要怪就怪我那可怜的兄长,得罪了大人物。王老爷一早放下话来,逼疯我哥,害了我爹还不算完。如今还要整死我们全家来出气。   我没办法,只得带着我兄弟一路跑出来。可他们却穷追不舍,非要抢我的玉。我和我兄弟哪里有力气,逃得出他们的魔爪?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冲撞了军爷。”   说着,她便垂下泪来。   陈宁宁本就生得极好,是个小美人胚子。如今虽说没能长开,却如同含苞待放的娇花一般。   她这么一哭,越发引起了众人的同情。   一时间,众人越发信了她的话。   有人小声说道:“那王老爷在潞城一向说一不二,陈家得罪了王家,算是好不了了。这陈家姑娘实在可怜。”   小许掌柜却忍不住暗叹,小丫头当真是没见过世面,不然怎会如此行事?得罪他许家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当众揭发王老爷?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许掌柜又连忙开口说道:“军爷莫要听她一面之词。她家几代农民,哪里来的这种宝玉?”   陈宁宁看着他,反讽道:“你家也只不过是几代开当铺的,都没出过潞城,又是哪里来得这种宝玉?”   小许掌柜冷哼一声,又解释道:“潞城往来客商众多,难免有贵客应酬不急。到我们当铺当了这玉,也不稀奇。你若有证据便早些拿出来。若没证据,便把我家的宝玉还回来?”   陈宁宁又指着那块儿玉,问道:“那位贵客当玉的时候,可有其他物件搭配?”   小许掌柜一时也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咬牙说道:“没有,只有这块玉。”   陈宁宁突然笑了:“不巧了,我这玉上却带着个小玩意。”说着,她便从怀里拿出个络子。   小许掌柜见状,连忙说道:“你不要以为,随便拿出个络子,就可以骗走我的宝玉。这种络子随便来个绣娘就能打。”   黑袍小将抬头看了那络子一眼。这颜色花纹样式,实在不是寻常人家能打的。分明是出自宫里。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式。   陈宁宁却又说道:“我之前便说了,这玉是我打小带在身上的。如今迫不得己,当了它换我一家活路,也没想着再赎它回来。只是我却想留个小物件做个念想。也算赶巧了,这玉佩上配了颗珠子,珠子上同样刻着一个字,正好是我的名字。”   说着,她便把那玉珠连带着络子,递到黑袍小将面前,又说道。   “军爷可以作比对,这珠子和这玉是不是一对的?”   不巧的是,刚刚陈宁宁跌了一跤,手掌都磕破了,还渗出了血。此时不小心碰到玉珠,便像针扎了似的疼。她下意识便颤抖了一下,倒也没多在意。   黑袍小将接过络子,低下头看着玉珠上的“宁”字,以及上面的血丝,忍不住眯起了双目。   多年前,他曾见过一块儿一模一样的宝玉。   那时,他和兄长正陪在大长公主身边。   突然有一快马来报:“镇远侯夫人薨了。”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便把那块玉狠狠贯在地上。嘴里骂道:“好个镇远侯,抱个假女儿,欺瞒郡主不说,如今竟逼死她。”   说着,身形颤了颤,便昏死过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又是请太医,又是去禀告皇上。   他却趁机捡起了那块宝玉,好在玉并没有碎,他也有机会看清了那块宝玉的全貌。   同样的半圆形龙戏珠,同样的雕工,同样的玉质,只差一个“宁”字。   两块玉若是放在一处,正好合成一个圆。   而“宁”字正好是宁国公主的封号。   这组玉叫作“双龙佩”,分明是当今送给大长公主的生辰礼物。   可笑,这潞城小小当铺,只出十两银,而且不卖也得卖?   再看那玉配的真正主人,如今也该有十三四的年纪了。   生得又弱又小,还受了伤,倒像是落进陷阱,拼死挣扎的小兽一般。通身上下,哪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气派?   可偏偏她那双眼眸,却如手中的玉佩那般,明亮又温润。   特别是顾盼流转间,不经意带出的那种足以燃烧一切的眼神。他倒好像在哪里曾看过。   大长公主和镇远侯府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的人,如今竟一头撞在他的马面。   他倒要好好盘算,该如何利用好这枚棋子,帮衬兄长谋划帝位才是。   与此同时,陈宁宁到底有些不安,忍不住抬眼看向黑袍小将。   两人四目相对,却见那人面上突然划过了一丝难得的笑。   陈宁宁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只听那人突然下令:“来安,把这当铺掌柜拖到衙门去,让知县好好审他。” 第5章 兄长 兄长心里苦~   话音刚落,有个黑脸亲卫几步上前,二话不说,拿住了小许掌柜的肩膀。   小许掌柜也没料到,陈宁宁居然还有后手。他刚想喊冤脱罪,只觉得肩膀一疼,顿时便惨叫出来。   “军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只可惜,还没说完,他的嘴巴便被堵住了,人也被拖了下去。   陈宁信在一旁看着,不免愣住了。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这时,士兵已经打发了围观人群。   陈宁信刚想开口对姐姐说些什么。却见那黑袍小军爷又近前来,一脸和气地对他姐姐说道:   “陈姑娘,这玉你可还卖吗?”   一边说着,又把那块玉连带络子,还给了陈宁宁。   陈宁宁先是收好络子,又用帕子包好了玉,这才开口说道:   “若是真能卖出去,自然也是好的。”   黑袍小将又说道:“那不如卖给我吧,我出一千两银,如何?”   陈宁信一听这钱数,顿时便傻了眼。   刚刚在当铺子里,小许掌柜二百两银都不愿意给,还想白拿他们的玉。   这位小军爷一出手便是一千两银?莫非,姐姐这块玉,当真是个宝贝?   又见陈宁宁红着眼圈说道:“用不得这么多,五百两足以。我倒是也想把玉卖给军爷,只是恐怕这钱,我都带不回家中去。”   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自然会惊动王家。   当日陈父回家途中,都能被地痞打断了腿。更何况是他们两个半大孩子。身上再带着一笔巨款,指不定落得什么下场呢。   黑袍小将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眉头一挑,便又说道:“不妨事,我安排下人手,送你姐弟回家。如今我们殷家军常驻在潞城。我倒要看看,这城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他说这话时口气极重,而且还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陈宁宁便安下心来,又把那块玉双手奉上,嘴里还说道:“既然如此,这块玉便是军爷的了。”   黑袍小将连忙接过那玉,一个眼色递下去,便有一位亲随双手捧上银票。   陈宁宁连忙问道:“不知能否兑些现银给我,我家里还等着请大夫救急呢。”   那亲随连忙又说道:“姑娘且放心,小的这就去把事情办妥。”   眼看这笔买卖算是谈成了,也算皆大欢喜。   这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街上的行人也被冲乱了。   陈宁信展眼一看,立时便认出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忍不住喊了一声。   “大哥,怎么会在此处?”   &   原来陈宁远担心弟弟妹妹安危,便一路跟到潞城。只是他靠脚走的,到底没能赶上牛车。   一到这边,便看见陈宁宁和陈宁远被当铺围追堵截。   陈宁宁无奈之下,冲到军马前,差点被踩死。   陈宁远那日在考场上被同窗所害,受尽屈辱。整个人便有些不正常了。   他倒不是真疯,心底多少还保有几分清明。只是这人天之骄子,从未受到如此挫折。一时间,便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这才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偶尔还会发癔症。   谁成想,今日弟弟妹妹的遭遇,与当日他的遭遇如出一辙。也都是因为王生平。   陈宁远又经历了一回折磨,整个人如同烈火油烹。   只是陈宁宁的行事,却与他完全不同。   陈宁远是被整怕了,缩进壳子里,根本没法鼓起勇气,为自己讨回公道。陈宁宁却宁愿闹个鱼死网破,也要把陈家所受苦难,张扬得人尽皆知。为自己讨回公道。   谁成想,最后她竟然成功了,反倒是当铺掌柜被拖走了。   这是陈宁远不曾想过,也不敢去想的。陈宁宁却成了。   这么一刺激,陈宁远的脑子越发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一阵清明,一阵迷糊,最后竟又陷入狂颠之中。随手从肉摊上抽出一把杀猪刀,冲进人群,一边挥砍,一边乱喊道: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那块儿玉本来就是我妹子的,休想抢她东西。”   陈宁信眼见着兄长发了疯,就要伤人。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劝阻。   “大哥,我和二姐已经没事了。没人欺负我姐,你先把那刀子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只可惜,陈宁远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瞪着那双猩红的眼,一边挥刀乱砍,一边哭道:   “都是大哥无用,连累父亲被免职,被无赖打断腿;连累母亲;如今还要连累宁宁被人坑骗。宁宁,你且放心,今日这块玉,大哥定会帮你保下来。”   此时,他说话颠三倒四,满脸鼻涕眼泪,看上去就如乞丐一般。唯独那双眸子,却像受了伤的孩童一般,赤诚又明亮。   陈宁信一看从前风光霁月的兄长,如今竟变成这般模样,一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路人见此光景,也都忍不住垂下了头。   有认得陈宁远的同窗,知道他才华出众,人品贵重。如今落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忍不住愤愤不平。   偏偏这时陈宁远又抓狂地问道:“当日我见纨绔子弟欺负无辜少女,救她一命,竟是错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又挥动刀子,差点砍伤他自己。   陈宁信连忙上前,想要夺过杀猪刀。可他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身材不足,也没力气,哪里是他兄长的对手?   抢夺间,眼看着那刀子便向陈宁信砍来。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见陈宁宁几步上前。   也不知这小姑娘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她兄弟甩了出去,手持一根木棒,就要挡那把杀猪刀。   可她右手本就划了个口子,此时还在渗血。若再被杀猪刀砍中,怕是要留下残疾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袍小将突然横刀挡住了陈宁远的杀猪刀。   这小将看着年龄不大,身形也算不上魁梧,却使得一口新亭侯宝刀。此时更是气势惊人。   正好刀背上的刃口卡住了杀猪刀,严丝合缝,陈宁远再想用力抽刀,却动不得分毫。   黑袍小将挽了个刀花,向上一挑,那口杀猪刀便飞了出去。   又有亲卫及时过去捡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场血光之灾,总算拉下了帷幕。   倒是陈宁远,还在发疯,居然还想扑过去抢刀。   陈宁信再也看不下去,一个虎扑,便死死抱住兄长的大腿,口中喊道。   “大哥,求求你了,不要再胡闹了。”   只可惜陈宁远已然失了智,双目早已没了焦距,瞳孔一片浑浊。就连亲人也认不出来,甚至还想伸脚去踹他兄弟。   陈宁宁实在忍不住,上前便狠狠打了陈宁远一巴掌。   陈宁远脸上一疼,这才又找回了几分清明。   他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哪里被人这样狠狠打过脸?   一时间,他竟被打懵了。   陈宁宁却瞪着那双泪水浸过的眼眸,发狠地问道:“陈宁远,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你可知爹娘还在家中等你呢?”   陈宁远竟被他妹妹的眼神给震慑住了,神智也开始慢慢回笼。   陈宁宁咬着唇,又说道:“你救了那姑娘,没有错。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该如此。被同窗陷害,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人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做了鸡鸣狗盗之事。至于父亲被免职,被地痞打断腿,更加与你无关。   陈宁远,若这世道不公,那便拼着一口气,改变现状。将来若能争出个公平来,也算是你的本事。可你倒好,这样装疯卖傻,又算什么?合着父亲这些年都白费心教养你了?那些圣贤书,你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她说这话并非没有依据。原著中陈宁远受了太多打击,全家都被害死,他的疯病却好了。   自此陈宁远开启黑化模式,一路辅佐六王上位,成了朝廷股肱重臣。偏他贪得无厌,却又狡诈机辩,深受帝王器重。   最终在女主儿子继位后,才抄了他的家,治了他的大罪。   换个角度说,原著中这位长兄也被原主给坑了。   …   此时,陈宁远听了妹妹的这番话,只觉得耳朵都快聋了。   偏偏此时陈宁宁死死盯着他。她的眼神就像密密的针,一下下刺进了他的心底。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我只记得,我兄长从小悉心教导我和弟弟。就算遇见危险,他也会把我们护在身后,想法设法保全我们。我的兄长,才不是只会逃避的懦夫!”   她如今本就是个小姑娘,浑身是土,满脸是泪。就连额头上的白布巾子,也已经渗出血来。   看得出来,她也十分狼狈,可她不甘心,非要死死盯着陈宁远不放,让他想逃都无处逃。   在这样强势的注视下,陈宁远很快便安静下来。   “我……”他待要开口说什么,陈宁宁却又说道。   “大哥,我们兄妹一起回家去,可好?”   陈宁远到底点了头,就像是一只被驯服下来的野兽。   陈宁宁拉住了兄长的手臂,又说道:“娘已经备好饭菜,咱们快些回去吧。”   “好。”陈宁远又点了点头。便任由陈宁宁拉着他,往城外走去。   与此同时,道路两旁的行人不自觉地为这对兄妹让出道来。   陈宁信抹去脸上的泪,也连忙跟了上去。   那黑袍小将见状,又给亲随递了个眼色。   那人点了下头,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 第6章 婆家 被人堵门了~   等到陈家三兄妹离开了潞城,之前陈宁宁见过的那位亲兵刚好赶着马车,追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一匹小毛驴,驴上坐着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大夫。   说是特意请来给陈父看病的,尤其擅长治疗外伤,对疫症也算小有心得。   陈家兄妹自是感激一番。   亲随又拿出一包银票和换来的碎银,交到陈宁宁手中。   陈宁宁打开一看,绝对不只五百两。光五十两一张的官票就有一沓子。更别说那些散碎银子。   陈宁宁又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好了五百两吗?这好像给多了?”   那亲随又笑道。“我们爷说了,那块宝玉本就价值连城,难得有幸落到他手中,也算是缘分。这些银子都是姑娘应得的,姑娘安心收下就是。至于其他事,姑娘大可放心,潞城还是讲王法的。”   陈宁宁早猜到那位黑袍小军爷出身不凡。只是再怎么看,他都不像喜欢助人为乐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若当真能解决王家,陈宁宁倒也能安下心来,好好生活了。   也由不得陈宁宁多想,那位亲随又解释道,他本名叫作张来福,奉他家爷的命令,要一路护送他们兄妹到家。   陈家兄妹自是又感谢一番。   就这样,一路无话,很快到了二牛村。   下车后,陈宁宁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外围着不少人,正探头探脑地指指点点。   …   原来那文婆子到底发现玉没了。逼问文秀才无果,便料定此事与陈宁宁有关。于是二话不说,打上门来。   文婆子早就嫌弃陈家落难,巴不得退了这门婚事。因而她故意站在院外,跟陈母争吵,闹得全村人尽皆知。   此时她正单手叉腰,左手指向陈母,扯着嗓大骂道:“就没见过你陈家这样不成体统的,还读书人呢。说好的婚事,给出去的定礼,自己又偷跑去婆家拿回来?一家子作奸犯科,如今又多了个贼。   我文家本就艰难,可禁不起这种败家媳妇,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文秀才一脸无措地站在一旁,他倒想上前把他老娘拉走。可他老娘干惯了庄稼活,身上有把牛力气。他一个文弱书生,根本拉不动。   文秀才没办法,只得开口劝道:“娘,您就别骂了,事情不是您想得这样。那块儿玉是我自己拿来,还给宁宁应急的。”   不提这话倒是还好,一提这话,文婆子越发火大,又跳着脚骂道:“我看你是昏了心,陈家那死丫头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倒把你迷得找不着北了。   她如今这还没进文家大门呢,就给你灌了迷魂汤,你事事听她挑唆,专跟你娘作对。若是当真让这搅家精进了门,你眼里还有你老娘吗?   老天爷,我怎么这般命苦,苦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如今他不说同我一条心,非要娶个家贼。往后的日子,我要怎么过?”   说着,她便胡乱哭了起来。其他人就跟看笑话似的,在一旁指指点点。   陈母本就是个文弱女子,一向备受尊重,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气得浑身颤抖。   偏偏,文婆子左一句作奸犯科,又一句你们全家都是贼,骂她女儿,也骂他们陈家。   陈母听了,心如刀绞,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可她却强行忍下了泪意。   偏生那文婆子还在胡搅蛮缠,推开她儿子,几步上前,便要撕扯陈母,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   “当初你也没说陈宁宁根本不是你生的。谁知道她是哪里蹦出来的小野种。这般不清不楚,还想嫁到我文家?也不看看她配不配得上我儿?   如今我做了这主,休了她完事。陈家的,你快把那十两银子定钱还我。不然,我便告到村长那里去。”   文秀才听了这话,连忙拉住母亲,又开口劝道。“娘,陈先生一向待我不薄,咱们可不能落井下石。”   文母却强横地说道:“我看你就是被小妖精迷了心窍。你且放心,娘往后再给你寻个品行好的姑娘。哪怕是个天仙,我儿也配的。”   文秀才又说道:“娘,您千万莫要乱说,我只想娶陈家姑娘。”   就这样,陈母一直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陈家如今早已大不如前。若这种时候宁宁再被退了亲事,恐怕将来很想再找到如意的郎君了。   想到这里,她越发心疼起女儿来。   为了大局,她少不得忍气吞声,又低声劝文婆子:   “亲家母,你这是哪里的话?那块玉原本就是宁儿打小带在身上的,怎么能算是偷?当日咱们两家说好的。玉不过暂时放在你家,等两孩子成亲后,还交给宁儿保管。如今不过是提前拿回玉来,还是你儿子亲自给拿的。你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况且,当初我陈家也给了你文家不少定礼。你如今只死咬着那十两银不放,让我们一家退还定礼,恐怕不妥当吧?”   细想起来,陈家这些年帮衬文秀才的,又何止十两银?偏偏文婆子这会儿嘴硬不肯认账。   可恨当初谁也没想到,文秀才一表人材,可一到他老娘面前,竟是这般懦弱,半点男子担当气魄都无。   这种男人,又如何能算是佳婿?   陈母此时只恨丈夫眼瞎,当初给宁宁定下这么一门烂亲事。   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文婆子本就蛮横不讲理,听了陈母这话,越发跳起脚来骂道:“亏你家还是读书人,难不成还要占我们孤儿寡母的便宜?你嘴上一说,可有证据?我们那十两银子定钱,可是当着媒人的面给的。如今你若是不还,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她便想上前去推陈母,甚至还想动手打人。   陈母本来就生得瘦弱,再加上这些时日耗损得厉害。这要是打起来,她恐怕也讨不着好。   …   此时,刚找回几分神智的陈宁远,眼见着母亲受到这样的侮辱,那双眼睛瞬间变得通红,脸也变得狰狞起来。   眼看他就要冲上去咬人,却被陈宁宁拉了下来。   陈宁宁把那包袱砸到他怀里,沉声说道。“看好了咱们的包,谁也别给拿。”   陈宁远之前就怕了妹妹。此时,两人四目相对,陈宁宁整个人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儿,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最后,反倒是陈宁远败下阵来。   陈宁宁又回头对弟弟宁信说道:“看好咱们大哥,实在不行,你就抱住他的腿,不要让他乱来。”   “可是……”陈宁信也正一肚子火气,正想去撕了文婆子。   可他同样也被姐姐的眼神给压了下来。   活到这么大,他就没见陈宁宁这般生气过。   陈宁宁也不再理会他们,几步上前,抬手便抓了文婆子的麻穴。   这还是她年少时学会的防身本领,都是一些投机取巧的招式。应付起文婆子,却已经足够了。   文婆子只觉得胳膊一疼,半身都麻木了,她立时嚎丧道:“陈宁宁,你个死丫头,还不赶紧放开我。你还把我当婆婆吗?这般无礼,我定要叫我儿休了你。”   陈宁宁也不理她,用力一推,便把那婆子推倒在地。   文婆子又哭嚎道,“庆儿,你看看你挑的这好媳妇,这还没进门,就敢对你娘动手了。她这是大不孝,怎么配嫁给秀才为妻?”   文秀才见母亲被打了,也落下脸来,横眉立目地对陈宁宁说道:“再怎么说,你也不该跟母亲动手?”   陈宁宁此时就像被逼进死路的小动物,颤着手指,指着文秀问道:“照你这么说,我娘辛辛苦苦拉扯我长这么大。我还得站在一旁,瞪眼看着她被人欺负?她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挨雷劈的女儿来?”   文秀才一听她这话,也呆住了。   陈母见闺女这般维护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忙上前握住女儿的小手,连声说道:   “宁儿,娘没事的。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   陈宁宁摇了摇头,死死把她护在身后,又继续与文秀才对峙。   文秀才只觉得宁宁那双眸子就像着了火,竟是说不出的美丽。他一时心生动摇,连忙解释道:   “我并不是这意思,只是母亲之间的事情,咱们作小辈的实在不好插手。”   陈宁宁冷笑道:“你一个大秀才,的确不好插手。你就站在你娘身边,当个应声虫就是了。反正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如今她打上门来,百般羞辱我爹娘,嘴下一点不积德,也是对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文秀才还想辩解,却被陈宁宁硬生生打断。   “你娘没错,你也没错,都是我陈宁宁的错。之前,我也曾想过,你娘再怎么蛮横不讲理,到底是我婆婆。等将来嫁到你文家,把她当成亲娘伺候。就算她心里揣着一块儿冷石头,我也把她暖过来。   可我万万想到,我自己犯贱,甘愿去你家当奴才,这还不算完。还要连累我爹娘受如此大辱。   他们做错了什么?陈家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要被人这样羞辱?说白了,不过是积善之家,看我孤苦伶仃,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大罢了。明明是行善事,怎么就成了你娘口中的造大孽了?” 第7章 定礼 这亲事退了吧~   文秀才连忙又解释:“我娘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个粗人,没念过书,不会说话。宁宁,你别同她一般见识。等将来咱们成婚,慢慢劝导她就是了。”   陈宁宁冷冷地看向文秀才,只看得他心虚得别开了眼。   她才冷笑道:“粗人就能随便侮辱别人?粗人犯了罪,县官就不审她了?   我长兄今年一十八岁,自幼熟读圣贤书,行事光明磊落。见过他的人,哪个不夸他皦皦君子?   兄长出门在外,看见弱女子遭恶霸欺凌,难道不该出手相助?明明是君子义士所为,何错之有?可恨得罪了王家小人,在考场使人陷害他。   我兄长已经很惨了,你娘却到处乱说,我兄长作奸犯科,活该被撸了功名。   我兄长为人如何,别人不知,你文秀才也不知道吗?可你却从未劝诫你娘半句,也不曾为我兄长正名,你又算什么我哥的知己好友?”   这已经是陈宁宁第二次说陈宁远没做错事了。   看着妹妹那双因愤怒,而灼烧起来的美目,陈宁远只觉得像火焰一般。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宁宁当真不觉得他做错了。也不觉得被他牵连了。甚至从来不曾怨恨过他。   她觉得他只是做了君子该做的事。   陈宁远的心弦此时已经绷到了极限,他手里紧紧抓着那个包袱,差点扣出一个破洞来。   若不是知道这包袱千金重,里面有他一家老小的救命钱。陈宁远早就甩手丢了包袱,抄起一件趁手兵器,冲上前去打人了。   这些日子,同窗背叛他,陷害他,还嘲笑他是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其他人也觉得他有错,不该强出头,更不该得罪王老爷。还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一人之祸,却害人害己祸害全家。   陈宁远内心备受煎熬,惶惶不可终日。这才病入膏肓,越来越疯。   谁成想,今日他妹妹却一再站在他这边,一再为陈宁远正名。她一口咬定家中祸事,与陈宁远不相甘。   陈宁宁本就生得十分瘦弱,此时身形都没长开,再加上那张微微胖的包子脸。看上去分明是个瘦弱女子。   可偏偏她从未逃避,反而担起长姐的责任来,百般周旋,保护父母,维护陈家。   这本该是陈家长子应做的事情,如今宁宁却替他全做了。   可他又在做什么?只顾装疯卖傻?   一时间,陈宁远百感交集。他用力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戳破掌心,扣得血肉淋漓。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害他辱他之人,他牢记于心底。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全家人,再也不要他们受气。   就像宁宁之前所说,既然觉得世道不公,那便拨乱反正,挣出头顶一片擎天来。   只可惜经历了这么多事,陈宁远已然放弃了君子做派。   他看透了世间皆是凶徒恶狼,畜生凭白无故就要啃噬他人血肉。   身处恶兽丛林中,想要好好存活下去,保全家人,少不得他先变成恶兽,而且还要作最凶的那一头。   只是不知被父亲一手教养出来,同父亲一样风骨的妹妹,若知道他选择这么一条路,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不管怎么说,他也要守住家中这最后一片净土。   此时,陈宁远缓缓垂下头,他眼底一片清明,眼神却寒冷刺骨。   文家分明是欺他陈家无人,才敢如此嚣张放肆。   文婆羞辱他父母,欺他妹妹年少。文秀才却视若无睹。   陈宁远打定主意,要想办法狠狠整治他们一番。   &   这时,又听文秀才说道:“不错,陈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是我母亲糊涂。宁宁,我跟你道歉。”   陈宁宁冷哼道:“你认错倒是很快。方才你娘骂我全家都是贼,你怎么不当着街坊解释清楚?那块玉本来就是我陈宁宁的,当初是你娘贪便宜,非要拿去作定礼。如今,你拿了玉还给原主。怎么原主就成了贼?就算有贼,你娘心生恶念,想把我的东西据为己有,她这才是生了贼心吧?”   “……”这话就十分严重了。而且已然把两家完全分开。   偏偏文秀百口莫辩。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你娘一心想让你当状元,想尽办法维持你的体面,生怕别人连累你。只是你可曾告诉过她,她这般胡乱行事,反而带累了你的名声。   做官最讲究官声,就算你将来考上状元,名声毁了,也不可能有大好前程。古话有云,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文秀才你连你娘都看不好,怎么为官作宰?”   文秀才听了这话,如同被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如今他才明白,宁宁句句带泪,分明是为他着想。   文婆子听了这话,却转过味来。陈宁宁分明就是在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一时气不过,文婆子也不赖在地上装死了,又爬起来,上前骂道:“你这小娘养的小杂种,敢诅咒我儿子当不了官,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说着,她便冲上前,想要打人。   这会儿,陈母早早被他们气疯了。见文婆要打她的女儿,一回身,便捡起了一块儿砖,拿在手里,骂道:   “你儿子才是狗娘养的狗东西。我看你这婆子敢动我姑娘一根手指试试?”   文婆倒被陈母那母狼一般凶狠眼神震住了,一时也不敢上前闹了。   陈宁宁少不得又安抚母亲一番,又对文婆子说道:“我如今也不想再同你胡搅蛮缠。你不是早就想要退婚吗,我答应就是。今日当着街坊四邻的面,也算有个见证。只是,有些事,我却要同你儿子说个清楚明白。”   文婆子一听她答应退婚,又高兴起来。也顾不得其他,站在儿子身旁,就准备帮腔。   反倒是文秀才一脸慌乱,忙又说道:“不退亲!宁宁,咱们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早就定下的亲事,怎能说退就退呢?”   更何况,他爱极了宁宁的娇媚容貌,喜欢她平日里的温婉大方。如今更加喜爱她身上的风骨。   在文秀才看来,恐怕只有宁宁才能做得起他的秀才娘子。若是错过了,恐怕今生再难遇见这般鲜活又可爱的女子了。   可陈宁宁却摇头说道:“我爹是你蒙师,对你有授业之恩。我兄长视你为知己好友,对你也算有情有义。往日你家里周转不急,学费不继,也是我爹我哥悄悄垫上,从不让你难堪。   如今我家最艰难的时候,你却放任你娘打上门来胡闹,丝毫没有顾忌过我爹的颜面和清誉。如今看来,你文秀才是非不分,没有男子担当,并非我的良人。   你娘既然要退亲,不如随了她的心愿,把亲事退了。往日里我家对你的恩情,就此不提也罢。”   她还没说完,便听文婆子又嚷嚷道。“哪里来的恩情?你说你爹帮我儿出学费,可有证据?小小丫头,红口白牙乱说话,无非是想吞了我们那十两定钱。告诉你,没门,那十两,你们不退也得退。”   陈宁宁懒得看她,直接拿了一袋碎银子给了母亲,又说道:“娘,把十两定钱给她吧。省得她撒泼胡闹,丢人现眼。正好乡亲们都在场,也算是证人。她若以后再来,咱们也去告她。”   陈母听了这话,早已哭得不成样子,拉着宁宁的手,又问道:“姑娘,你可想好了?今日若是退了这门亲,往后你要如何自处?”   陈宁宁却说:“您和我爹辛辛苦苦养我长这么大。我陈宁宁不说好好回报,还要连累你们受委屈。实在罪该万死。   如今我立下誓言,宁愿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嫁他文家,让您和我爹继续受文婆子的气。”   陈母闻言,越发心如刀绞,却也只能搂住女儿,又哭了一场。   “闺女,到底委屈你了。”   文婆子看着那鼓鼓囊囊一袋子银子,又动了几分心。   她心道,莫不是陈宁宁这死丫头当真把玉卖了,看着怎么也得有五十两。   她也是扣缩惯了的人,眼皮子又浅,心思都放在三瓜两枣上面。此时竟又动了心思,想着不如再从陈家诈些银子来花。   可惜陈家如今就是无底洞。再加上,陈宁宁这死丫头凶起来,就跟看门狗似的。这般护着陈家,恐怕不会白便宜别人。   再看看她那儿子,满脸失魂落魄,口中还念叨着:“不能退婚,怎么能随便退婚呢?宁宁你且放心,往后我会帮衬你家。”   她儿子这么没出息,可见是被陈宁宁那死丫头捏拿住了。今儿是让他偷拿家里的玉,明儿也能让他拿其他东西,救济陈家。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这么一想,文婆便狠心说道:“既然说好了要退亲,先把定钱还来,一文钱也不能少。” 第8章 治病 哥哥的病,好了?   此时,陈母恨毒了文婆子,心想着女儿不嫁他家也好。于是再也没了顾及,二话不说,从袋子里摸了十两的银锭子,丢给文婆子。又说道:   “如今定钱还你了,当日我家给你家的糖、鸡蛋、粮食、布料,我姑娘一年四季给你们母子做的衣裳,你们也该还了吧?”   文婆子还想胡搅蛮缠,讪笑道:“吃进肚里的东西,早就化成了粪;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就变作破布,又如何还你?”   陈母待要开口反驳,左邻右里先听不下去了。其中就有个积年的老寡妇,姓马,在村里最有名望,也最受人敬重。   年轻时,马寡妇也是个爆脾气,差点拿柴刀砍死村中无赖,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主。   如今再看陈宁宁,虽说不是老陈家亲生的,却孝顺,明事理,有情有义。   为了不让她娘家受委屈,不惜坏了自己的婚事。这般性情,倒是得了马寡妇的青眼。   再加上,马寡妇实在厌烦文婆子这般欺负人,便扯着嗓子说道:   “吃了人家的东西,给吐出来;穿了人家的衣裳,就把皮扒下来。用了人家的东西,这会儿你说还不上,那就干脆全用银子抵。   说好的,退了婚事,跟人家讨钱时,你撒泼打滚,能耐大了去了,可劲欺负人家男人爬不起来。这会儿子,人家跟你讨东西,你还想诚心赖下不成?真当咱们二牛村都是瞎子糊涂虫了?   文寡妇我劝你做事别太过,给你儿子留一二分颜面吧。亏你还是秀才娘,你再不给他积点德,仔细你儿十几二十年也考不上举人。你作孽作的。”   这话实在太狠,句句都往文婆子软肋上戳。一时间,她也恼了,便想回呛马老太几句。可站在一旁的曲媒婆却开口说道:   “当日里,陈家给你送订礼,咱们可都是亲眼看见了,大包小包没少拿。咱们都是见证人。就没见过文婆子你这么乱来的。亲家一出事,你就不要人家姑娘了,还到处找事,抹黑人家。如今还想贪下人家的订礼,有脸没脸了?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儿子在村里做人了?没了名声,就算考了秀才也白搭。”   这也正合了陈宁宁方才说的话。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指责起文婆子来,还说这事若是闹到村长那里,大家都给陈家做证去。   一时间文婆百口莫辩,待要狠下心肠,直接走人。文秀才却从口袋里翻出二两银子,恭恭敬敬交到陈母手中,又说道:   “师母且放心,欠下那些定礼,我的学费,赶考时陈兄帮衬我的,我都会一一还上。”   说着,他又冲着陈母深鞠了一躬,又看了陈宁宁一眼,便转身离去。   曾经他一心想着母亲青春守寡,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成人,实在太过不易。便发誓要好好孝顺母亲。   却不曾想,他对母亲百依百顺,同时也对母亲的过错视而不见,甚至是纵容了她。这才使得母亲胆子越来越大,越发为所欲为。   直到今日听了宁宁的那一番话,文秀才如遭棒喝,这才察觉到他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母亲再这样胡闹下去,不止会毁了他的亲事,毁了他的人生,也会伤及无辜的人。   想到这些,文秀才心中越发痛苦难忍。偏偏文婆子还在后面喊道:   “庆儿,你欠他家什么了?何必对他们这样低三下四的。”   文秀才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深深看向他母亲:“陈先生给了我前程,教我念书。娘,做人不能这般刻薄寡恩。倘若世上之人都是只看眼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若将来我们一家落魄之时,有谁还会伸出援手?”   文婆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她儿子把她拉走。   这时陈宁宁又突然开口说道:“文秀才,记得把庚贴和婚书还回来。”   文秀才又回头看向她,一脸欲言又止,终究在那姑娘淡泊如水地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只是他眼圈却红了。   陈宁宁从他那儿得了准话,便连忙对母亲说道:“娘,我们请来大夫了,赶快回去给我爹看看。”   陈母却拉着她手,哭道:“你这是糟了什么罪?头上的伤都没好,怎么手上又伤了。留下伤疤,又要如何是好?”   陈宁宁也顾不得其他,一边带着母亲往院子里走去,一边安抚道:“等会让我大夫帮我也看看,拿些伤药涂就是了。这位大夫医术好得很,咱们也算是沾了贵人的光,如今就要转运了。”   这时,陈宁信又连忙请了那位老大夫进院来。他本来也想请一路护送他们的刘来福,一起进院中喝茶休息。   刘来福却客气地说道:“既然几位安然到家,刘某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此次就不登门打搅了。我们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没办法,陈宁信只得客客气气地送他离开。   陈宁信这才想起了兄长来。一回头,就被塞了个包袱。   想到这包袱里面的银票,他顿时便是一慌,又把包袱攥得紧些。   这才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又要去哪里?等会儿大夫也要帮你看病的。”   陈宁远却只留下一句:“我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便离开了。   陈宁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就好像兄长已然恢复神智似的。   再要喊他回来,陈宁远却已经没了踪影。   陈宁信也没办法,只得把老大夫先请进屋里。   也算赶巧了,这老大夫姓张,其实是军医,尤其擅长外伤。   他仔细查看了陈父伤势,才连连说道:“好在看得及时,再晚上两日,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下他这条腿了。”   陈家人听了这话,便有些心慌。   陈宁宁连忙问道:“先生这么说来,我父亲的伤如今还算有救?”   大夫实在喜欢陈宁宁的品性,又点头说道:“要恢复如常,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烦得很。这骨头也需要重新接上,还需要定时换药。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腿被人恶意打断,恐怕还要调养许久,也要注意饮食补养。往后,还得长期用药包泡脚。”   他说的这些,陈宁宁都依依答应了,又说道:“不妨碍,我父亲要用的,您开方就是了。”   陈母之前经历了太多次无良大夫给陈宁远看病,这时便有些后怕。生怕这老大夫也狮子大开口,一时便忍不住死死盯着他看。   好在那老大夫也是个豪爽性子。也不理会陈夫人,只对陈宁宁说道:“倒是你这伤,想要去疤,还要多些花销。你爹这伤,只是麻烦,用的都是一些寻常草药。只是若想他老了,腿脚上不受罪,少不得你们多费些心了。”   陈宁宁连忙说道:“先紧着我爹这边,我这边倒没什么要紧。”   大夫见这姑娘虽然是养女,却这么仁义孝顺,又高看了陈宁宁一眼。再加上,他也是受人所托,便在治疗陈父的时候,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陈父虽然也糟了罪,可到底把腿接好了。   大夫又给陈宁宁看了伤势,忍不住直摇头:“小小姑娘这么多灾多难的,你可别光对家人上心,也对自己上心些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上好的祛疤伤药给了她,又嘱咐她小心护理。   陈母在一旁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又连忙说道:“大夫放心,我以后定会看紧了她,再不叫她受伤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   父女两个都治过了,眼看着就差陈宁远一人了。   刚好这时,陈宁远也回来了,陈宁宁又请大夫给哥哥看病。   等到老大夫细细给陈宁远诊视一番,心中却不禁有些疑惑。   初见时,他也仔细观察过陈宁远,那会儿,病状还很明显。怎么这会儿,病就好了? 第9章 陈家 陈家兄妹着实有趣~   特别是陈宁远的眼眸一派清明,转瞬间精光四射,看着还有些渗人。   老大夫刚要开口仔细询问陈宁远的病情。   陈宁远又抓耳挠腮地说道:“我这毛病还是老样子,一时清明,一时糊涂,少不得请大夫给我开些平心静气的药来。”   老大夫听了这话,一时便愣住了。同时,他也再次确定,这陈家长子恐怕是在装疯卖傻。又想起那些关于王老爷的传闻,他多少也有些明白陈宁远的处境了。   陈宁远疯了,他家人还能稍好些。王老爷也会放松警惕。若是陈宁远突然好转,恐怕王老爷还要加倍残害他们一家。   想到这里,老大夫摇了摇头,看破却不说破,就按照陈宁远的要求,给他开了些平心静气的汤药。还嘱咐陈宁宁,平日多炖些冰糖梨汤给陈宁远喝。对他大有好处。   陈宁宁自然也答应了。   等给看完了病,陈宁宁又客客气气把老大夫送出院外来,又约定改日再来给陈父陈宁远复诊换药。   陈宁宁除了诊金,又送上一锭银子,说是让陈大夫在路上喝碗茶。   老大夫却拒绝了,又摇头说道:“老朽平日并不会出诊,今日也是受人所托,才来你家看病的。姑娘且放心,老朽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茶钱就免了吧。”   说着,他便翻身上了小毛驴,挥着皮鞭,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陈宁宁带着宁信回到院里,宁信才忍不住叹道:   “姐,你如今变得精明了,还知道给大夫送茶钱呢,还不少给。”   陈宁宁停下脚步,回头瞟了他一眼,又说道:“我再不精明些,咱们这一家子岂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连点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陈宁信揉了揉鼻子,连忙又说道:“我又没说精明不好,这样才不会吃亏呢。我如今也想像姐姐这般精明才好。”   “那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呢。”说着,陈宁宁便迈步进了里间屋。   此时,陈母正捧着那包袱发呆,见陈宁宁走进来,便压低声音问道:   “宁儿,这么多银票都是你那块儿玉当来的?”   陈宁宁刚想安抚她几句,陈宁信却在一旁说道:“哪里是当玉得来的钱,分明是我姐拿她那条小命换下来的钱。您可不知道,今日那当铺掌柜有多欺负人。我姐被逼急了,便一头往军马前撞去。亏得那小军爷急忙拉住马,不然她怕是回不来见您了。”   陈宁宁见他又多嘴,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狠狠敲了陈宁信好几下。又骂道:“就你话多,还说得这般浮夸。若是把娘气出个好歹来,看我捶你不捶你。”   陈母却瞪圆了泪眼,骂道:“还捶你兄弟?仔细我先捶你吧。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不成?怨不得你手又伤了,衣袖也破了口子。原来你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你个死丫头,简直气死我。”   说罢,她便又痛哭起来。   陈宁宁也没办法,少不得把城里发生的事,避重就轻地说了。又再三保证,那匹马跑得并不快,她也是看准了,才敢往前冲的。   陈母一边哭着骂王家许家不做人;一边又替她姑娘委屈难过。同时也暗恨自己没用,还要女儿这般冒险。   “你怎么也不想想,若你当真出了什么事,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陈母狠狠问道。   陈宁宁也没办法,软话说了一大车,撒娇卖痴也都没用,仍是止不住母亲的眼泪。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得赌咒发誓,往后再不进城胡闹。   陈母这才止住泪水,又对宁信说道:“这些本就是你姐换来的银子,礼当由她收着。文家心黑,如今退了你姐的亲事,你姐将来怕是艰难了。你这做人兄弟的,将来务必想办法多赚钱,把那块玉赎回来给你姐。”   陈宁信只得连连点头,最后也赌咒发誓,若是姐姐将来找不到婆家,他便要供养姐姐一辈子,还叫他的子女也都孝顺姐姐。   陈母这才止住了眼泪。   可怜陈宁信今年不过十岁,却早早就背上了养家糊口,给姐姐养老的重担。一时间,他那小小的脊背都被生活压弯下去。   偏生背着母亲,陈宁宁却在偷笑他。   虽然,她笑得很好看,胖狐狸似的,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和气。只是那双明亮的眼却滴溜乱转。   陈宁信怎么看,姐姐都是故意气他,报复他刚刚对母亲乱说话。   一时间,他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愣是拿这狐狸姐姐没辙。   这时,陈宁宁又对母亲说:“刚刚陈大夫留下了食补的方子,我都记下了。不如让宁信买回来,咱们立马给炖上。等我爹醒了,就能喝了。”   陈母也觉得有理,便又拿出一些铜钱给了宁信,又去厨房准备了。   陈宁宁回头又对宁信说:“你如今也年岁不小了,也该是动动脑子的时候了。别什么事都往外说,遇见事先想想得失。切莫把咱们家的事情,泄漏给外人听。你哪里看得出,谁又被王生平收买了,正等着害咱们呢?”   这是摆明了敲打他。   陈宁信也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听狐狸姐姐的教诲。   可恨的是,二姐的话题越说越歪,不止教他怎么同人说话往来;也教他货比三家。这不是商贾之道吗?   陈宁信忍不住说道:“我是读书人,将来也是要考举的。”   陈宁宁却说:“你就算是中了举人,难道不用吃喝花销?这会儿你不通俗物,脑袋不知变通,也不会与人往来,将来指不定要吃多大亏呢。”   “……”陈宁信又没了言语,只得继续受姐姐摆布。   偏偏姐姐在母亲面前,就跟小兔那般温顺;转头一面对他,就成了狡猾胖狐狸,笑眯眯地,总想欺负他。   一时间,小小的宁信好生苦恼。   反倒是,隔壁屋里的陈宁远听着妹妹教训弟弟,心中忍不住感叹。   他不就缺了变通,和与人交往的本领吗?才落得如此下场。经此一事,妹妹变精明了,还懂得教导小弟了,这也算件好事。   又听着隔壁间,小弟快被妹妹欺负哭了。偏偏妹妹一边欺负他,一边又把母亲煮来的鸡蛋,拿给他吃。嘴里说道:   “你如今可是咱们家顶梁柱,姐姐将来全靠你了。你可要多吃些,尽快长高点,不然怎么顶门立户呀?”   陈宁信糯糯说道:“你吃了吧,娘看见,回头又要骂我。”   “那你还不赶紧消灭证据?就说我吃了,咱娘不知道的。”   陈宁远听着弟弟妹妹吵闹,一时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那双冰冷深沉的眼,也染上了几分温度。   &   与此同时,张来福回去之后,便把二牛村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主子。   那位主子爷坐在桌前,一边把玩着那块儿龙佩,一边冷酷地抿起了薄唇,又说道:   “到底不是亲生的。她对那一家人倒是死心塌地。又为哥哥出头,又为养母出头,连自己婚事都不要了。我倒要看看,等回头,那一家人联手算计她的银子,她又要如何自处?”   一旁的来安突然问道:“爷,王生平那事,咱们还查不查?”   那人头也没抬,摸着那块玉,又说道:“自然要查,曹大人借着五皇兄的势,这些年猖狂得很。就差自封国舅了。如今好不容易他收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咱们顺藤摸瓜,定能找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这时张来福又说道:“还有件事,要跟爷汇报。”   “说。”   “刚刚小的回来时,陈宁远也追了上来,说是爷今日大恩,他陈宁远记下了,他日定会回报。还说,那块玉到底是他妹子的,请爷先拿着,他日他必定要赎回去。”   主子爷听了这话,双目微微眯起,又问道:“他又不疯了?”   正好这时,刘军医也回来了,汇报了陈家人的病状。   “爷,陈宁远突然就好了,只是他怕打草惊蛇,才继续装疯。我便开了些养生汤药给他。”   主子爷点头叹道:“陈宁远倒是个聪明人,她这一家当真是有趣得紧。” 第10章 回家 特别的回家方式~   老大夫看过之后,陈父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下床,却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陈宁远也没再犯病,一家人总算安稳下来。   到了晚上,陈宁宁便拿出那颗玉珠放在枕边。   她本就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本以为穿越而来的第一夜,也会睡不着。   无奈白天发生了太多事,时刻都在挣命,陈宁宁实在太过累得紧,不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在梦里,晃晃悠悠,她居然回到了小时候和外婆居住的山林小院子。   也不管是不是做梦,陈宁宁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扇翠竹门。   走进院中,满眼都是蔬菜瓜果,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院子正当中是一口清泉,外婆用翠竹做了竹池,用竹管做了水管,引清泉上来。不仅灌溉了整个园子里的花草果蔬,也给小院子凭添了几分雅致。   陈宁宁连忙走上前,在竹池里捧了一口泉水吃。顿时,满口凌冽甘甜。原本干涩的喉咙,瞬间便湿润起来。   那股清爽舒畅,很快涌进胃里,又随着血脉转遍全身。   一时间,陈宁宁又想起,年少时外婆给她讲的神仙泉的故事。   “大山深处有一眼神仙泉,有缘人才能看得见。用那泉水浇灌庄稼,种植蔬菜,结出的果子,不止甘甜多汁。人吃了,也对身体也大有益处,甚至还能益寿延年。”   她便忍不住开口问道:“那要是用泉水养猪养羊养兔子呢?”   外婆又说道:“养出的动物也都肥硕健壮,可避开一些疫症。而且肉质细嫩鲜美,又有嚼劲,好吃得不得了。”   陈宁宁又继续问:“那若是人喝了那泉水呢?”   外婆却没直接告诉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过了许久,才说道:“会走大运的。”   陈宁宁只记得,那时外婆正坐在一旁收拾小葱。   正好太阳落下山来,外婆的身上染上了一层金粉,就连那双眸子也变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在年幼的陈宁宁看来,外婆是美丽而又优雅的,一点都不像乡下老太太。也看不出具体年龄。   外婆很爱干净,也喜欢给陈宁宁洗头洗手。夏日里,会让她在竹池里泡小脚。   现在想来,她那位抠唆,惧内又市侩的舅舅,实在不像是外婆的孩子。   后来,外婆是在睡梦中离世的,她的脸安详又从容。   年少的陈宁宁那时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那一天,她喊了外婆许久,后来便忍不住躺在外婆身边,闭上眼睡了。只觉得满鼻子都是外婆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   再后来,陈宁宁离开了那小院子,又去了大城市。再也没了家人。   日子一久,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   唯独那个院子,那口泉,以及外婆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始终印在她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这些年,陈宁宁心心念念,想着要回家,如今终于又回到了这个院子里。   她随手摘了一颗西红柿,在竹池冲洗干净。   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汁水,倒也不酸,反而清甜甘美。   一边吃着西红柿,她又走到老树下,坐在外婆的竹摇椅上。   学着外婆的样子,自在地摇呀摇。   一时间,只觉得山间的小风轻轻吹,吹得她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她半眯着双眼,看着枝叶间散落下来的夕阳余晖,只觉得心里自在又平静。   陈宁宁知道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   第二日清晨,陈宁宁在鸡鸣声中醒来,看着那张古香古色的架子床。这才明白,原来她回到老家只是一场梦。   陈宁宁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可再怎么说,日子总要照常过。   陈宁宁刚要起床收拾,却发现枕边有两颗又大又圆的西红柿。   陈家可没有这种果子,这个时代就算有西红柿,恐怕也不是那么常见。   莫非回到老家,并不只是她在做梦?   陈宁宁顾不得其他,连忙在屋里翻找起来,试图找到那扇能够回到外婆家的大门。   只可惜,闹得满身是汗,却一无所获。   陈宁宁最后又累得坐在床上,却在枕头下面,翻出了那颗“宁”字玉珠儿。   这珠子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跟现代有所关联的东西了。   昨晚临睡前,陈宁宁也没有仔细留神看,随手便放在枕下了。此时却发现珠子上镂的那个“宁”字,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倒像是玛瑙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沾了她的血的缘故。   陈宁宁忍不住轻轻抚摸着那个“宁”字,默念道:“莫不是这珠子把我带回家了?若是可以,请再让我回去。”   刚说完,陈宁宁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便又置身于外婆的小院中了。   她伸手摸着那竹池,感受着泉水的清凉,几乎落下泪来。   这恐怕才是外婆想留给的。只可惜,那时候却被大表姐拿走了。   或许,冥冥之中,外婆一直都在守护着陈宁宁。所以,在陈宁宁出车祸,生命垂危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式送她回到老家。   陈宁宁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进到屋里,果然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   一开始,她还抱着几分侥幸,想着通过玉珠,能回到现代也说不定。   可推开院门,才发现她根本无法走出去。   她所拥有的,只是外婆的这个小院子。   陈宁宁也发现,只要在心中默念,她便能自由进出这个院子。也可以把院子里的东西带出去,也能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   由于大清早实在太仓促。陈宁宁也怕陈家人过来喊她,只得匆匆离开了小院,又回到自己房中。   又把那颗珠子卸了下来,找了根结实的绳,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只把那个络子挂在墙上。   等一切都弄好了,天已经大亮。   陈宁宁连忙穿带好了,收拾起床。   走出房门,进了院子,这才发现陈家的院子格局很像外婆家。只差那眼泉,和那一院子的蔬菜水果了。   陈宁宁恍惚地走进厨房里,陈母早已经起来,张罗一家人的早饭了。   一见宁宁也来了,她便转过身说道:“你还伤着呢,这么早床做什么?再回去睡会儿,饭好了,娘再喊你过来吃。”   看着陈母温柔又明媚的眉眼,一时间,陈宁宁又想起了外婆。   她只觉得她们的眼神都是那般相似,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关心和疼爱。   陈宁宁出门在外十多年,始终紧绷的那根心弦,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断开了。   她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或许她在冥冥中被送到这里,便是以这种方式回家了。   陈母看着她闺女一脸委屈,要哭不哭的,连忙又上前问道:“怎么了,哪里又疼了?”   陈宁宁却一头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你突然就不要我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任由我怎么喊,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了。”   陈母只得不断抚摸小闺女的脊背,温声安慰道:“梦都是假的。这傻姑娘,娘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陈宁宁又闷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要骗我。”   “好。” 第11章 美味 简单却美味   陈家原本是有丫头婆子帮忙的,陈母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来不用操持家务。直到长子和丈夫相继出事。丫鬟婆子走的走散的散,少不得陈母把家事都接下来,努力支撑起这个家。   别的事还算罢了,只可惜她做的饭,着实有些古怪。   原本陈宁宁还觉得古代鸡蛋羹和现代的做法有区别,味道才会那么特别。   直到昨晚,给陈父做汤时,陈宁宁亲眼见着陈母收拾食材,这才发觉味道怪,绝对是厨艺的问题。她到底拦下了陈母,揽下了做饭的活计,又喊了宁信帮忙升火。   虽说有些用不惯这些厨具,总归也没出什么大错。   等到饭菜端上桌,宁信一边拼命往肚里塞,一边夸赞道:“想不到我姐竟有这么好的厨艺。早知如此,早该让她下厨的。”   陈宁远虽然没有说话,却接连吃了好几碗饭。   陈母看着长子,一脸欣慰地说道:“能吃是福气。宁远吃了大夫的药,果然有些不一样了。”   陈宁宁忍不住看了陈宁远一眼,总觉得长兄哪里有古怪。   然而全家都没看出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   到了今儿早上,陈母见小闺女伤没好,又因为噩梦难过了一场,便想打发她赶紧回房里休息。   只是陈宁宁想到昨天那些骨头,连忙说道:   “娘,还是我来做早饭吧。昨儿,我送张大夫出去,他顺便告诉我一些做汤水的窍门。把那些都用上,或许能对我爹我哥有点好处。”   陈母迟疑道:“可那老大夫也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陈宁宁又说道:“就做点饭菜,哪里就累着我了?等吃了早饭,再回去休息也不迟。”   陈母迟疑了片刻,想到宁宁做的那顿晚饭,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陈宁宁又连忙让她回房去照看父亲。   待陈母离开后,她随手便盛出一瓢泉水,放在一旁备用着。   这泉水她从小喝到大,也没见出什么问题,身体却比旁人强健不少。   陈宁宁想着,若泉水当真能有些妙用,对陈父和陈宁远也是很好的。   一边想着,陈宁宁一边做起饭来。   陈家的早饭十分简单,无非是熬些粥汤,蒸些豆饼,做些萝卜小菜。   陈宁宁做起来,倒也十分得心应手。   …   另一边,经过一夜的调整,陈父总算好了些。虽然伤口仍是很疼。只要不站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于是,他便坐在床上,拉着陈母,询问这几日家中可发生了什么为难的事?   他二人本就是少年夫妻,感情一直很深厚。   陈母初时并不想让丈夫操心,可一看向丈夫那双睿智又温柔的眼睛,她便像茶壶里煮饺子那般,把心中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听到堂兄趁火打劫,想压价买自家祖田,陈父气得破口大骂:   “堂兄年少失孤,本来不是我们家直系。亏得我爹娘好心,时常救济他,又供他念书识字,又帮他娶妻置地。哪里想到,他这样混账。如今咱们家落难了,他不说帮衬,反倒落井下石,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又听到陈宁宁拦着不让卖祖田,宁愿拿回自己那块宝玉,带着宁信去城里当了,贴补家用;只可惜,姐弟俩又遇见了那没天良的当铺掌柜,想白抢了她的玉。   宁宁无奈之下,只得冲上街头,拦住军马,又巧遇一位善心的小军爷,惩治了那黑心掌柜,又重金买下了那块宝玉,又是帮他们请了张大夫来。   陈母天生一副好口条,特别是带入自家闺女的情绪,越发把这事讲得波澜欺负。   陈父听了,初时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拍着床,喝道:“他们欺人太甚,我大楚难道没有王法不成?”   后来,又忍不住垂头说道:“亏得你养了个好闺女,宁宁有勇有谋,一心为咱们陈家打算,也不枉你平日那么疼她。”   不提这话,陈母气息还算平稳,一说这话,陈母立时眼圈一红,便要哭出来。   “我闺女自然是好的,可你这个当爹的,却是个识人不清的糊涂虫。”   说罢,她又把文婆子到家里闹事,陈宁宁如何袒护她,怒而退婚,也都和陈父说了。   陈母含泪问道:“如今咱们宁儿的婚事,岂不白白给耽误了?那文秀才真真是害人不浅。”   陈父听了这话,脾气也上来了。他两眉倒竖,怒目圆瞪,又骂道:“我也没想到,文学庆竟是这副德行。这门婚事退了也好,将来咱们再给宁儿寻个称心如意的小郎君就是了。”   陈母却不免替闺女委屈,“退过婚,名声都坏了,哪里再去寻那合适的女婿?”   陈父叹了口气,又说道:“凡事终归讲究个缘法。我闺女自是千好万好。将来定有心明眼亮的好小伙看中宁宁为人,愿意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如今,你无论如何看好那一千两银,不要动它。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多存些嫁妆,压箱子的嫁妆丰厚些,到了婆家,宁儿也能有些底气。”   陈母瞪着泪眼看着丈夫,心话说:“还不是抬高嫁妆那一套吗?亏得他刚刚说的那般理直气壮。”   陈父被夫人看得略有些心虚,只得别开双眼,又清了清喉咙。   好在这时,宁宁终于做好早饭,便让宁信在陈父的房里,摆好炕桌。   期间,陈宁远还算老实,并没有犯病,只是低着头,默默扒饭,也没再说那些疯言疯语。   陈父见一家人齐齐整整,坐在一处,吃着热腾腾的早饭。一时忍不住红了眼圈。   曾经,他也有一颗争强要进的心,也盼着孩子们能有出息,最好能出个进士,光宗耀祖。   如今,他全看开了,只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偏偏长子添粥时,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陈父顿时便觉得大儿子双眸中一片苍凉,倒像那深不可测的寒潭,隐隐还带着几分煞气。   陈父被大儿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再想叫住他。陈宁远却已经把他喜欢的酱萝卜拨进碗里,端着碗,出了房门,蹲到窗外吃去了。   宁信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哥,怎么又添了这么个古怪的习惯?他从前不是最讲究礼仪吗?”   陈母却说:“别管你大哥呢,他能老老实实吃饭,已经很好了。”   陈宁远这才连忙低下头扒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我姐这手艺也太好了。不过是一碗白粥,也熬得这样粘稠爽口;再加上这两碟小菜,简直绝了。城里酱瓜铺子做的也未必有这个好吃。   娘,要我说,往后不如就把厨房交给我姐得了。”   陈母听了这话,立马落下脸来,又骂道:“你姐又不是给你当粗使婆子的?灶台前烟熏火燎的,哪个要她这小姑娘受苦?”   陈宁宁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娘,没事的,我爱在厨房呆着。若是把做饭的手艺学好了,将来我的婚事也容易些。”   最主要的是,这兑了泉水的饭菜果然美味极了。陈宁宁还要想方设法,继续弄泉水出来搞事呢。   再加上,陈母做的饭菜实在太太特别。为了以后生活幸福,还不如她来当主厨算了。 第12章 鱼汤 还敢登门来?已修~   陈母也是一心为女儿打算,听到宁宁说想学好厨艺,也有几分大道理。她便松口答应下来。   只是又嘱咐陈宁宁,就算干活,也别累着。当然,洗碗打扫之类的粗活,陈母却坚持自己做。   陈宁宁在现代时,也算半个厨艺爱好者。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找点教程,尝试着各种美食尝鲜。   如今又有了泉水助阵,简直如虎添翼。   …   陈家这边家人和睦,一派安好。文家那边却是另一番模样,自打退了亲事,文秀才便把自己关在房中,闷头呆着。   文婆子叫他吃饭,他不理;同他说话,他也不理。倒像是再也不愿意再睬他母亲一般。   文婆子从未被儿子如此冷待,一时也着了慌。   她一晚上都没睡。   到了第二日,文婆子实在受不住了,生怕儿子饿出个好歹来,便悄悄走到儿子的窗前,咬牙说道:   “你若当真喜欢陈家那小丫头,不如娘去他家再说说看,让你们早些办了喜事。陈家如今那般光景,咱们文家还肯要他闺女,他家怕是巴不得呢。”   文秀才听了这话,只气得浑身发抖,心下乱颤。   他母亲到底要侮辱陈家到何种程度,才会善罢甘休呢?   取消的婚事也能如儿戏一般,任由她反复折腾?   就只因为陈兄被陷害,被撸了功名?就只因为陈先生被书院解聘了?   母亲怕是早已忘记了,这些年,陈家对他们母子如何?做人又怎能这样丧良心?   文秀才又想起昨日宁宁那失望的眼神,终于无法承受,用力拉开房门,几步走了出来。   待要责怪两句,可一看他老娘那红彤彤,带着委屈的双眼,却仍是无法说出半句严厉之词。   文秀才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说道:“既然退了亲事,那便罢了。”   文婆子连连点头,面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又说道:   “我儿就算天仙也配得起,何必非要娶陈家女孩,再受了他家牵连,反倒不美。我早早就打听过了,陈宁远得罪了城里的王财主,陈家往后怕是再难翻身了。”   说到底,这婆子百般算计,还是为了让她儿子脱身。为此就连公理道义都顾不得了。   文秀才听了这话,紧闭双眼,半响没有言语,只是他的眼皮却狂跳了几下。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缓缓睁开双目。此时他眼底一片晦涩,精气神全没了,倒像老人一般。   他又说道:“我马上就把婚书还回去,娘,你莫要再去招惹陈家。也不许在外面说宁远和宁宁的坏话。陈家从未做错过什么,对我们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娘您再胡乱传话,反倒坏了我的名声。到那时,我恐怕就没办法考举了。”   文婆子听了这话,被吓了一跳,她又连忙应道:“我晓得了,以后不跟村里那些碎嘴婆子聊天就是。”   事实上,自打她儿子考中秀才,那些女人便凑过来,时常捧着文婆子说话。   一来二去,文婆子便被捧得忘乎所以,性子也越发骄纵霸道起来。   如今这婆子嘴上跟她儿子保证,可她心里却着实有些舍不得。   文秀才也不知他娘是怎么想的,也不再说什么。拿好东西,便向着陈家走去。   由于只顾着跟母亲扯皮,一时忘了时辰。等他赶到文家时,文家已然准备吃午饭了。   陈宁宁打算给家人补身体,又打发宁信在村里买来了一条鲫鱼。   熬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直往外冒热气,汤汁也变成了奶白色。   陈宁信被他二姐喊来看火,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只因陈宁宁不论做什么,都喜欢叫他帮忙试味道,多少都给他尝尝鲜,甜甜嘴。   宁信就跟馋嘴猫儿似的,很喜欢这活计。   这一回,宁宁也打了小半碗汤,先端给宁信喝。   宁信捧着小碗,闻着那股诱人的鱼香,只觉得通体舒爽。   一口喝下去,满嘴甘甜,一股暖流缓缓进肚里,又蹿遍了全身。   很快,他后背上便冒出热汗来。   宁信由衷觉得,若是日日都能喝到二姐煮的鱼汤,也就不枉此生了。   偏偏这时,文秀才敲门喊道:“宁信,在不在家?”   陈宁信一时舍不得手中的碗儿,一时又腻烦文秀才不识趣。最后只得捧着碗,走出去开了大门。   他亮着嗓子问道:“不是都说清楚了,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文秀才顿时一脸羞愧,连忙把婚书和庚帖拿给他。   宁信一把抢下来,略略查看一番,倒是没错。便收了起来。   可怜文秀才,昨晚就气得没吃晚饭,今早也是水米未进。   偏偏一到陈家,满鼻子都是那股诱人的鲜香味。再看宁信碗里那股奶白色的汤汁,越发饥饿难忍。   他的肚子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若是以往,宁信早就请他一起进屋吃中饭了。   此时宁信却眯着那双猫儿眼,如同恶作剧一般,拿起汤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还露出一脸回味无穷的神情。   文秀才又饿又馋,未免再出丑,连忙低下了头。   宁信偏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还不快走,该不会还等着我家请你吃饭吧?真是好生不要脸。”   “这……”文秀才欲言又止。   这时陈母从正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婚书和庚帖。   陈宁宁也走出厨房,向门口张望。   一时间,文秀才只顾看向宁宁,双目含情,表情纠结,倒像是要冲过去,拉住宁宁再叙衷肠一般。   陈母忙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冷冷说道:“这是庚帖和婚书,从今以后,你和我陈家再无关联,也莫要再登我家大门。”   “师母,这并非我本意,我会再劝慰我母亲的,也会尽量帮忙照顾先生的。”   话音刚落,只见陈父推开窗子,探出头来骂道:“我还没死呢,哪里用你照顾?你若当真还有几分良心,便和我家断个一干二净,省得影响我闺女前程。”   “这……先生,我不会不管宁宁的。”   正说着,陈宁远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生锈的板斧。   此时他双目通红,就像发狂的野兽一般。眼看着就冲上前来,砍死文秀才。   文秀才吓得倒退了几步,却见陈宁宁跑上前去,挡在陈宁远前面,又劝道: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中饭都做好了,你也过来帮我尝尝味道,可好?”她的声音温柔又有耐心,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气,似乎根本不怕陈宁远的斧子。   文秀才却快被吓死了,生怕陈宁远发了疯,一脚把宁宁踢开。他欲上前救人,可脚下却如同黏在地上一般,始终没法挪动半步。   谁成想,陈宁远居然没打宁宁,反倒被她三言两语安抚下来。   陈宁宁又连忙拉着他,往厨房走去,嘴里还说道:“我刚熬了鲫鱼汤,大哥可要多吃些,对身体大有好处。”   陈宁远却突然冒出来一句,“熬好了汤,那鲫鱼还有何用?”   陈宁宁是个心活的,花样也多,又笑着说道:“回头,我再把那鲫鱼做成酥鱼,咱们加个菜可好?”   “好,吃酥鱼。”陈宁远这才高兴了。   陈宁宁又把他手中的斧子抽出来,丢在一旁。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第13章 蠢事 丢了西瓜捡芝麻   陈宁信一见长兄被姐姐安抚下来,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他瞪圆了猫儿眼,看向门外的文秀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这人害的,姐姐如今名声受损,再想找个好婆家,怕是也难了。怨不得长兄要砍死他。   陈宁信也不忍了,上前便用力推了文秀才一把,又破口骂道:   “不想被我哥砍死,你就识相点,滚远点,别再跑来招惹我姐。”   说罢,他便狠狠撞上大门。   “……”文秀才还想再辩解,却只见左邻右里纷纷探出头来,正向这边张望。   还有人当着他面,“窃窃私语”道:“这都退婚了,还掐着点跑来人家蹭午饭?这是多厚的脸皮呀?”   “怨不得宁信骂他,陈大郎发疯要砍他,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那些异样的眼神如针一般刺在他身上,文秀才顾不得其他,连忙带着婚书和庚帖,就往家走去。   偏偏一进家门,文婆子便开口问道:“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陈家没留你用饭?他家怎么这般小气?还说什么耕读世家,要我说都是装出来的。”   听了这话,文秀才心里羞耻又尴尬,他只得青着脸说道:   “娘,您别再说了。陈家又不欠我的,凭什么给我饭吃?既然两家退了婚,你也得把往日的饭钱给人家结了吧?”   文婆子一听到钱,又腆着脸说道:“往日都是他家愿意请你吃喝,我们又不曾逼他。为何如今又要我们给他家钱花?”   文秀才气得直摇头,又指着他母亲问道:“那陈家跟我非亲非故,他们该我的欠我的,一次次给我饭吃,借我学费,助我科考?   往日人家心善,又看在姻亲的份上,从不跟我计较。如今您大闹一场,又退了婚,还跟人家要了十两银定钱。那陈家在我身上的花销,又何止十两二十两?”   文婆子听了这话,讪笑道:“那是他家心甘情愿要给你花的。”   文秀才见她如此无耻,忍不住暴喝道:“没有什么心甘情愿。小时候,你就跟我念叨,同族无情无义,说你克死我爹,根本不管咱们娘俩死活。娘你百般算计,好不容易将我养大。如今呢,真心实意对我之人,您却也这般算计人家。这等狼心狗肺,将来还有谁愿意真心待我?   莫不是,您如今只能听村里那些调三惑四的妇人拍马屁?您怎么也不想想,搅乱了咱们和陈家这门婚事,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文婆子一时没了言语,脸上也出现了迟疑。   文秀才不再理会她,几步走进房里,甩上房门。似乎这样就能隔绝他的烦恼。   过了一会儿,文婆子才如梦方醒,连忙端着吃食过去敲门,又说道:   “昨儿晚上你就没吃没喝,今儿早上也没吃,这样饿下去,身体都坏了。你怨娘也好,骂娘也好,总归先把这饭给吃下。”   她叫了许久,文秀才才开了门。   只是看着那隔夜的豆饼子,缸里挖出来的黑咸菜干,又想起了陈宁宁熬得奶白的鲜美鱼汤,顿时就没了胃口。   他把那些吃食端在桌上,又到了一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呆呆地坐在桌前。   与陈家这段婚事,如今彻底不成了。   为何这时他才发现宁宁的可贵之处?   …   另一边,也算赶巧了,那日牛二叔送陈家姐弟到了潞城,刚好就遇见了年少时跑商的朋友。   两人许久未曾见面,又都是爱聊天的性子。少不得到了酒肆,坐下来喝酒叙旧。   谁成想,越喝越尽兴,越聊越投机。牛二叔喝得宁酊大醉,再醒来已经是隔日中午。   他连忙跑去看自己的牛车,倒是被朋友照顾得很好。   朋友又走出来,拿了一些礼物,叫他带回家去。   牛二叔本不想收,无奈朋友实在热情。   两人又吃了中午饭,又听了许多潞城的新鲜事。   到了下午,牛二叔才赶着牛车回家。   一进村口,就见那些在河边洗衣服的媳妇婆子,正张家长李家短的乱说话。刚好说道:   “这文婆子把事都做绝了,居然当真退了和陈家的婚事。”   “我听说,文婆子是看上了城里绸缎庄彭掌柜的女儿,彭掌柜给的嫁妆高,光压箱底的银子就有二百两,还陪嫁一间房子呢。”   牛二叔听了这话,连忙跳下车来问:“啥,文婆子为了彭掌柜的200两嫁妆,已经跟陈家姑娘退了婚事?”   他婶子便说道:“可不是吗,连婚书和庚帖都还了。那文秀才也是个没心少肺的,还想趁着拿婚书,去陈家蹭饭吃,结果差点被陈大郎用斧子给砍了。亏得被陈家姑娘拦了下来。不然又生出许多是非来。”   牛二叔又问道:“那如今陈文两家,算是彻底断干净了?”   他婶子点头道:“是呀,婚书退了,定金当场就还了,全村老少都是见证,他两家自此嫁娶两不相关。”   牛二叔听了这话,忍不住拍手笑道:“文婆子算计了大半辈子,这次倒把自己给算进去了。陈姑娘仁义忠厚,有胆有谋,对养父母尚且那般孝顺。嫁到婆家,还能差到哪里去?你们可知道她那块儿玉,昨儿卖了多少?”   “多少?”众人齐问道。   牛二叔伸出五个手指,又道:“五百两,况且她还搭上了殷家军,陈家那些祸事,怕是就要过去了。”   “五百两?”众人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牛二叔又冷笑道:“你们可知彭掌柜的千金,又是何等风流人物?”   众人齐摇头。   “彭掌柜为何愿意出二百两银嫁妆,潞城却无人愿意娶他闺女?还不是因为那彭姑娘曾与人私奔,又受不得苦日子,如今又跑回家去。文婆子若是一心想聘她,就等着白捡个大孙子,让自己儿子当活王八吧。”   牛二叔也是实在喜欢陈宁宁的行事为人,这才赌气把自己知道的内幕都吐露出来。   回到家里,他婆娘却忍不住拧着他耳朵,大骂道:“牛二,你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闲事都敢往外说,也不怕文婆子跑到咱们家里,找你算账?”   牛二叔一边喊疼,一边告饶道:“那也不带文家这么欺负老实人的。你是不知道,陈家那小姑娘有多不容易,差点当街被马踩死。亏得那军爷明察秋毫,才把当铺掌柜抓去送了官。”   牛二婶听了这话,越发骂得凶了:“你既然知道陈家姑娘的好,更该把这事先瞒下来。我娘家侄子如今还没找好媳妇呢。若是趁此良机,抢先跟陈家姑娘定下,岂不是白捡个大便宜?   可恨你这张大嘴,如今全村都知道陈家姑娘好了,我娘家侄儿哪里还能冒出头来?”   牛二叔只得胡乱说道:“总不能让那文婆子继续欺负人吧?”   牛二婶也没再理他,干脆收拾好东西,去了隔壁村的娘家商议此事。   可怜牛二叔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没得一顿好饭,还被他老婆一顿打骂嫌弃。 第14章 讨喜 退了亲,却受欢迎~   自打退了陈家的亲事,文婆子心中的一块儿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若是从前,她早就拿着衣服跑到河边,跟那些婆娘狠狠吹嘘一番了。   只可惜,她儿子如今左性得很。自打退了婚事,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也不想搭理她。   文婆子被吓得半死,只得安心留在家中,对她儿子加倍殷勤照顾。   这样一来,她自然就跟村里断了联络,也就不知道牛二说的那些新鲜事。   倒是陈宁信自打家里出事后,又经历了潞城那一遭。如今他早已不再是天真的孩童。   加之姐姐又曾敲打过他,与他说了些为人处事的窍门。   平日在外,旁人问起陈家之事,宁信便一问三不知,一脸懵懂样。偏偏他却会竖起双耳来,把旁人那些闲话听个正着。   就连姐姐打发他买鱼,他也不是从大人那里买,而是专找村里那些会水的孩子,同他们换鱼。   这样一来,不仅大家玩到一处,鱼也弄到了,宁信那边的消息却十分灵通。   …   也因此,宁信一早便把牛二所说之事告诉给了二姐,还问她:“如今村里都知道你那块儿玉佩卖了五百两,这要如何是好?”   陈宁宁冷哼了一声,又说道:“咱们家的玉咱家的银,与他们何干?还怕他们惦记不成?你且放心,那些银两我都收得很妥当,保管别人想拿都拿不到。”   她早把那九百两银票,收到了外婆家小院里。如今只留了一张五十两银票和一些碎银,本来交给陈母拿着作家中花销,陈母却不肯要。   最后一商量,陈宁宁拿着那些散碎银子,五十两官票陈母收起来应急。自然也不担心。   宁信却像火烧屁股似的,忙说道:“你又知道什么?那些人还不知道一千两,只当那玉卖了五百两,便有人打起歪心思来。   如今,小豆子他妈打算把你说给她娘家表弟;二春他五叔,在药铺子当小学徒的那个,回家说了,他一早就中意你,文家退婚,正好腾地了。   此外,还有大饼的表舅,三江大爷家的独生子。姐,你可不知道,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走了一个文秀才,一群闲人都想把你娶回家。他们也不照照镜子,就打算请媒人登门说亲。”   陈宁宁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只是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又说道:“你放心,娘那么疼我,指定不会把我轻易聘出去。”   陈宁信却苦着脸,说道:“娘的性情你还不知道,别人哄她两句,她心一软,什么都能答应。如今咱们还是早些防范才是。   倒不如把大哥留在院子里,再准备一个大棒子,看谁还敢进咱家大门,就让大哥赶他们。打伤了也活该。”   陈宁宁听了这话,顿时落下脸来,骂道:“陈宁信,你皮痒了吧?说得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编排大哥的吗?”   宁信一脸委屈,“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姐呀,你多个心眼吧。可别凭白无故,又弄个没用的姐夫来。”   话音刚落,陈母几步走进来,狠狠地敲了他肩膀一下,又骂道:“好你个宁信,原来你就是这么念叨你娘的?你娘哪有这么没用?事关你姐终身大事,我怎么可能犯糊涂?再说了,还有你爹在后面把关呢。他也不能轻易同意。”   她嘴上说得凶,心里却十分敞亮。心话说,被文婆子这么一搅和,村里不止没人嫌宁宁名声不好,反倒争着想上门来提亲。这样一来,也不怕宁宁的后半生没指望了。   宁信却说道:“就我爹那眼神也不咋地。不然,就不会给我姐定下文秀才那个怂蛋了。”   陈宁宁听了这话,实在不能忍,敲了一下锅,又骂道:“刚编排完大哥,你又编排上咱爹了,你这小东西嘴太欠,看我不去撕了你。”   说着,她便准备收拾弟弟。   宁信见状,连忙跑到门外,又弹回头来,回嘴道:“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可别凡事都听爹娘的,爹娘也有眼神不好的时候。”   陈宁宁更想收拾他了。可宁信这小豆子撒腿就跑,跑得贼溜快,很快就没了踪影。   陈母又近前来,期期艾艾地说道:“宁儿,放心,这次我们绝不会随便把你聘出去。定要睁大眼睛,给你找个稳妥人,还要对你好的。”   陈宁宁看着她那双充满内疚的双眼,忍不住说道:“娘,如今我爹和我哥还没医好,咱们家这事也不算完呢。如今王生平那边怎么样,谁也不好说。   偏生村里已经传开了,我那块儿玉卖了五百两。就算有人来提亲,多半也是冲着银子来的。   更何况,就算来个老实厚道的男人,也未必能靠得住。之前文秀才也说要好好照顾我,可一转眼到了他娘面前,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娘,我也不瞒您,自打退了文家的亲事,我便暗中发誓,这辈子只孝敬您和我爹,不想再轻易定亲了。”   陈母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又忙劝道:“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都是你爹当初没给你挑好,这才害苦了你。”   陈宁宁拉住母亲的手,摇头说道:“我倒觉得如今能看清文家倒是好事,省得我嫁过去受苦了。说来好笑,家里出事前,倒也没觉得;偏偏出事后,我是真觉得您和我爹我哥我弟,比什么都要紧。若能把咱家日子过好,我也不求其他了。”   陈母感动得快哭了,又说道:“你放心,不管怎么说,宁远宁信将来就是你的依靠。若是他们对你不好,看我不削死他们。”   宁宁又笑道:“倒是我爹那里,您好好再劝劝,别轻易让他把我嫁出去。”   陈母叹道:“罢了,回头就跟你爹好好说说。”   宁宁点头道:“如今过好咱们自家日子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家?就由着他们上蹿下跳去吧。”   陈母听了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女儿的小翘鼻,又说道:“如今我闺女倒是聪明许多。”   “那是随了您。”陈宁宁说。   说得陈母破涕为笑,母女俩又聊了两句,陈宁宁又随口问道:   “娘,我想着不如在院子里种些果蔬,往后咱们自家有现成的菜吃,就不用去别家买了。”   “这……也好。”闺女一心为家里生计操持,陈母自然满口答应了。   陈宁宁想着外婆的小院子,再看向窗外,不禁生出了许多向往。   *   另一边,陈宁远站在后院,听着母亲和妹妹在厨房说话,微微挑了挑嘴角。   此时他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寒光。   不就五百两银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肖想起他妹子来,这些人还真是好大的狗胆。   偏偏这时,宁信刚好跑进来,一见长兄脸色,就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大,大哥,你在做什么?”   宁远直楞着眼看向他,又说道:“文家那边若是知道了,定会有趣得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第15章 算计 谁都别想算计我妹~   陈宁信一时猜不透大哥的心思,却又疑心他多半要生事。   虽说吃了那老大夫的药,大哥这两日还算安静。可昨日他还抄起斧子,想砍死文秀才呢。   宁信倒觉得,如今大哥就像一颗炮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了。   直到全家围坐在炕桌上吃饭,姐姐给每人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热鱼汤。   闻着那股鲜香味,宁信满心都是舒坦。再看向一旁的大哥,正捧着大碗,一阵猛吸溜。   此时,大哥的那张脸完全放松下来,就连那双眼睛也变得水润柔和。一点也不凶,也不像发病的样子。   宁信这才稍微安下心来。无论如何,有姐姐在,就算大哥想做坏事,姐姐也会拦下他。就如昨日那般。   这时,又听陈母说道:“年轻时,你父亲读书时,总想讲究个意境。他也曾在院中种过桃树,栽过菊花。可惜这人天生辣手,花花草草到了他手中,都活不长久。后来你父亲一生气,便就不让人在院子里种花草了。如今宁儿要种菜,需得问问他才好。”   陈父听了这话,老脸一红,清了清喉咙,又说道:“你提那些旧事做什么?宁儿既然要在院里种菜,试试倒也无妨。只是咱们院中的土怕是不好,大约种不出菜来。也不必想着靠种菜过活。如今家里也没有粗使婆子,有什么事打发宁信出去跑腿就是了。”   陈母也点头说道:“不如先打发宁信买些菜种回来。”   陈宁信一听,父母争相给他派活,顿时便有些龇牙。   可转念一想,如今他就是家里顶梁柱,理应帮着姐姐多谋划,便也应下了。   &   转过天,宁信买了种子,正往家里走,却见抓鱼的小豆子跑来喊他:   “宁信,宁信,你还不快去瞧瞧,跟你家退亲的那文家老婆子,如今同人打起来了。”   “啥,还有这事?”宁信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跟着小豆子跑了。   一路上,又跟小豆子打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文婆子起初并不知道五百两银的事,可架不住左邻右里早看她不顺眼了。   于是,便故意在文家院外聊天,说大小话。   “那文婆子真真是个糊涂虫,退了陈家婚事,都是为了聘城里绸缎庄彭掌柜家的女儿,贪彭家那二百两嫁妆。实在可笑。”   “可不是,彭家姑娘与人私奔,如今肚子都大了。文婆子要把她娶回家,岂不是凭白多了个胖孙子?可怜她儿子当个活王八,也亏得文婆子心大。”   “可不是,陈家那小闺女多好,又孝顺,又有本事。做的一手饭菜,邻居都闻着香。更何况,她那块玉买了五百两,指不定是什么富贵出身呢。可恨文婆子一直喊人家野种杂种。若是将来,陈姑娘找回亲人,又岂是文家这种泥腿子配得起的。如今可好,文婆子嫌弃她,非要聘大肚子失贞女,真真一手好算计,把自己儿子都给算计死了。”   “要我说,文婆子总跟刘寡妇混在一处,叽叽咕咕的,该不会是听了她挑拨吧?刘寡妇儿子不是在城里干活吗?消息灵通着呢。她儿子也曾受过陈先生的恩,前几日还去陈家探望呢。该不会是刘寡妇故意套她,文婆子就上钩了吧?”   几人越发胡言乱语,也没个避讳。   文婆子就算不想听,也在院中听了个正着。   初时她还不肯信,心想定是这帮婆娘嫉恨她,故意乱说是非。   可接下来,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听见陈宁宁那块玉不是卖了五十两,而是五百两?   文婆子双手一抖,便把簸箕里的米打翻了。   再一听说,刘寡妇故意套她,便也有些想过味来。   别人未必知道,可文婆子这些年跟刘寡妇也算同病相怜,两人没少互相帮衬。   只是文秀才比刘小良聪慧,会读书,还进了青山书苑。   刘小良没考中秀才,也不想再读书了。陈先生便托人帮他在商号谋了份工。   后来,刘家眼见着富裕起来。刘小良总是去看望陈先生,还送了不少礼物。难免见过陈宁宁几次。   如今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可不是刘寡妇一直给她递消息,挑拨她去陈家退亲吗?想来定是刘小良一早就看上陈宁宁,还想娶她。   文婆子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抄起一根柴火棒便冲出大门。   那些碎嘴婆娘一路跟着文婆子,到了刘寡妇家里。   只见文婆子也不敲门,一脚踢门而入。   也算赶巧了,刘寡妇正在院里归置东西。   桌上摆了许多瓜果,还有贵春楼的点心,几匹颜色鲜亮,适合小姑娘的上好布料。   再加上,旁边正站着一个媒婆,正跟她说道:“如今去他家提亲,他家定然不敢轻易拒绝。我看这事十有七八能成,若是再多加20两银,也就稳了。”   文婆子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话不说,便拿着棒子砸东西,一边砸一边骂道:   “好你个丧良心的刘寡妇,坏了我家亲事,原来是想给你儿子娶陈家姑娘当媳妇。你想得倒美,也不看你那三寸丁的儿子,配不配得起?”   初时刘寡妇还想同她解释:“文大姐,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坏你家亲事了?分明是你一早就看不上陈家,还说陈家大郎是个祸精,陈家一家都是贼。你整日骂陈家,还打上门去讨要定钱。如今怎么又闹到我头上来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文婆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跳脚骂道:“还不是你这野婆子,一直挑唆我。”   “事情是你自己做下的,又与别人何干?”   一来二去,这两婆子便扭打起来,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   陈宁信赶到时,只见文婆子脸都肿了。那刘寡妇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眶都青了,头皮还被抓下来一块儿。   倒是有人跑去喊文秀才,喊村长的,只是大多数人都在一旁看着。   老爷们嘴上说着,妇人打架,我们如何能插手?女人们都说,她两个厉害着呢,我帮谁不帮谁,都要被记恨。不如一旁看着的。   陈宁信想到这两家都在算计二姐,一时便觉得很解气。   再一回头,却见他兄长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宁信暗道:“该不会长兄打算做什么吧?”   这时,文秀才终于来了。冲上前便去劝架,也被刘寡妇挠了脸。   刘寡妇哭道:“你这狗娘养的狗贼,欺负我儿不在家。秀才难道就能这么欺负寡妇吗?我要去官府告你,也叫你撸了功名。”   陈宁信看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离开。   却又听文婆子骂道:“都是你害的,我去找陈家大妹子把话说清楚。我给他家下跪,这桩婚事不退了。分明是恶婆娘挑拨,陈家姑娘注定是我文家儿媳。”   刘寡妇破口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当初你说不要就不要,如今你说要就要?哪有你想得那么美你个老刁妇,莫要欺负陈家人老实。”   正说着,突然又听村长在人群后面哑着喉咙,喊道:   “陈大郎,你先把刀放下。没人算计你妹子。你且放心,我定会给你陈家做主,定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去你家提亲,糟蹋你妹子。”   陈宁信深深叹了口气,总算开始了。   他早就说过,兄长怕是要惹事了。   这不就在这儿等着呢? 第16章 种菜 菜不是想种就能种的   陈宁信也不知兄长怎么出现得那么巧,又闹得那么及时。   反正经他一折腾,文婆子就算再想赖上陈家也赖不成了。   村长勒令她以后离陈家远点。要点脸,少找自在。不然就算被陈大郎活活砍死,也是白砍。   至于刘寡妇那边,也被村长骂了一通,“也不看看你那儿子长得跟芥菜疙瘩似的,哪里配得上陈家小姑娘?”   刘寡妇倒是还想反驳,只是陈宁远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满脸都是杀气。   那寡妇吞了吞口水,到底没敢再胡乱开口。   只可怜文秀才被她挠得破了相,偏偏想说理都没地说去。   文婆子又哭又闹,说这事咱们没完。可刘寡妇那边也正烦她,两人差点又打起来,最后文婆子还是被她儿子给拉走了。   陈宁信也拉着他兄长一路往家走去,同时也在纠结,兄长这病到底算是好了,还是没好?   若说他没好,这闹得也太及时了;若是他好了,一发疯就要砍人,这习惯可太可怕了。   如今恐怕在村里已经传开了。谁家乐意在疯子面前找不自在,被砍死也是活该。   宁信也不想继续胡思乱想,走到无人之处,便开口说道:   “咱娘怕是空欢喜一场,大哥你这么一闹腾,想必往后也没人敢上咱家提亲了。”说到底,谁也不愿意要个随时发疯砍人的大舅哥。   就在宁信哀声叹气的时候,陈宁远却突然开口道:   “那些废物不来提亲,岂不是更好?省得他们扰了宁宁的清静。若是真想娶宁宁之人,定然不会因为她有个疯大哥,便放弃了她。那些贪图名利之人,无非又是一个文秀才。”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宁信突然回过味来,连忙又问道:“大哥,你的病好了?都开始为我姐谋划了?”   只可惜,陈宁远并没有答话。此时他那双眼睛仍是如同老井一般,让人完全看不出深浅。   宁信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拉住长兄的手臂,叹道:“你好也罢,没好也罢,反正姐姐是打定主意要治好你。那老大夫说,让你喝梨汤,这两日,姐便一直让我打听哪里有卖梨子的。我看她手松得很,少不得将来要我帮她多存嫁妆了。”   宁信说完,就像小老头似的,又长吁短叹了一番。   陈宁远双眼一片深沉,若是细看,里面似乎正酝酿着风雨。   不管怎么说,陈宁宁总算逃过了被提亲这一劫。   她平日里不大出门,因而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倒是陈母知道了文家刘家的事,气得直骂,村里那些青年都是瞎了眼的。还哭了一鼻子,直说自家闺女实在太难了。   陈宁宁少不得说些逗趣的笑话,又把母亲哄了回来。这事才算作罢。   …   尽管陈父一口咬定,院子里的土不适合种植。陈宁宁还是选了种植期最短的青菜种子,也就是小白菜。   用泉水泡了三天,让种子充分吸收水分,放在通风处凉晒。阴干后,才种进土里。   这年月没有现成化肥,陈宁宁也不想弄得满院子臭味,便弄些泉水出来,对进水桶里,日日浇灌,保持土地湿润。   陈父见她一连忙了好几日,生怕种不出来,姑娘心里难过。于是便没少说,家里这地并不适宜种菜。甚至还怀疑过自家的风水。   陈宁宁初时听了,也只笑笑,并不多言。待到父亲怀疑风水不好,她才反驳道:   “咱们家这风水自然是顶好的。您和大哥恢复得都不错。昨儿,宁信还跟我说,村中大婶夸他气色好,鸿运当头。”   陈父听了这话,一时也无话反驳。抬头一看,宁信那张小圆脸,可不是白里透着几分红。乍看之下,就跟年画里的胖娃娃一般。   长子宁远,如今虽然不算大好,脸色也是极红润的,竟有些面如冠玉。   妻子就更别说了,之前他们一家都有些灰头土脸,妻子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不安。此时一家人坐在一处,妻子满脸带着笑,眼神温柔似水,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面皮也越发细致娇嫩了。   再想想他自己,重新接好骨头,也算好了大半。   不用整日倒在床上躺尸,可以起床读书,也可以指导宁信功课。不得不说,连他也精神了不少。   陈父心里却明白,这都是姑娘整日呆在厨房,熬汤给他们补出来的好气色。   他便点头说道:“的确,咱们家里风水不错,就算暂时与运道相背,很快就会否极泰来。”   众人都愿意讨这个口彩,也纷纷点头同意了陈父的话。   陈宁宁却暗想道,喝了泉水,果然对人大有好处。如今就看院里的青菜苗了。   这时,陈父又说道:“宁儿既然要学厨,不如我去找几本食谱书籍给你看?”   陈宁宁听了这话,到有些喜出望外,又忙问道:“爹也有食谱吗?”   “自然是有的,这一二日便能翻找出来。”陈父点头道。   陈宁宁便又笑道:“也不用那么急,我先摸索着自己做菜就是。”   等有了食谱,她再用心学上一学。到那时,就算做些新奇的现代菜,也可以往饮食同源,万变不离其宗上面推。   这样想着,陈宁宁越发开心起来。   陈父见她喜欢,转过天便把食谱书籍翻出来给了她。   原主也是读过书的,陈宁宁多少也有一些记忆。可她早就习惯了现代简体字。此时一看,通篇繁体字,倒也能认得,只是理解起来十分缓慢。   陈宁信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便嘲笑道:“从前爹教你读书,你总说女儿家又不考科举,认识几个字,会看账就完了。如今连食谱都看不懂,少不得我这当弟弟地教你吧。”   合着原主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   陈宁宁本身也是小小年纪就退学,在社会上奔波。只是她却从未放弃过学习。   就算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忙里偷闲读些书,还考了自考学历。   如今听宁信这么调侃她,陈宁宁心里那股不服又上来了,又赌气说道:“大不了我从头学起,才不用你这臭小子帮忙。”   家人见他姐弟俩斗嘴,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陈父一向觉得读书使人明智,自然很高兴女儿多看些书。   只不过,陈家谁也没有期待过,陈宁宁种的小青菜能存活,只当那是她的消遣。   谁成想,三日后,小青菜就冒出嫩芽。   陈父少不得又尴尬一回,好在家里也没人笑他,一家之主的尊严总算勉强保住了。他又清清喉咙说道:   “这种植之事,一二日哪里能看得出来?再过两日,芽苗枯死也是有的。宁宁还需谨慎些?”   “……” 第17章 园子 打造家园~   虽说陈父并不看好种菜,陈宁宁还是挑了一些生长期短的菜豆种子,按批次种在院里。   随着菜苗越来越多,她也开始做起了园中规划。   到了二十日,小青菜长成了,宁宁就摘了一些下来,炒熟了端上桌。   陈父捧着碗,拿着筷子,夹起脆生生的小青菜。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这可是他闺女亲手种出来的菜?他年轻时也效仿先贤,在院子里栽过许多花草树种,却无一存活。   此时,陈宁信又连忙劝道:“爹,你放心吃吧,我姐种的菜比外面买来的菜还好吃哩。”   “……”   在家人的注视下,陈父到底把那颗小青菜送进口中,嚼了嚼,顿时满口爽脆,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甘甜。竟能吃出几分蔬菜的本味来。的确比买来的菜好吃多了。   此时,陈父也不得不承认,女儿在养花种菜上极有天赋。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算一项谋生的手段。   陈母又在一旁笑道:“我早就同你说了,你在种花草上,没什么半分天赋。如今咱家姑娘却在这方面却伶俐得紧。往后这园子你就别操心了,交给闺女得了。”   陈父虽然无奈,却还是点头应下了。   陈宁宁听了这话,也忍不住乐了。又夹了青菜到陈父碗里。   自那以后,陈父也不泼冷水了。   随着他伤势逐渐痊愈,越发喜欢在自家园子里乘凉休息。   坐在青菜瓜藤之中,嗅着果菜的清香味,陈父总觉得这种生活,别有一番雅趣。就仿佛放弃了争名逐利,他整个人都变得超脱起来。   偏偏陈宁宁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而且,创造力极强。   只要工具在手,就连简单木工活,她也敢上手。若不是陈母在一旁盯着,生怕她伤了手,陈宁宁怕是又要转行做木工了。   就这样,平整土地,搭架子,做花坛,分区种上各种菜。   在宁信帮助下,他们还一起搭了哪辆的小茶棚,绑了秋千。   后来,就连宁远也被拉来一起干活。陈宁宁美其名曰,帮兄长锻炼身体,顺便打造属于他们的蔬菜园子。   好在,宁远倒是愿意听妹妹的话,也没怎么闹腾。让干什么干什么,倒也练出了一手木工活。   小院子被兄妹三人弄得,满眼绿意,处处生机。   虽说满园子都是瓜菜,随手就能摘下来吃,却比别人家的奇花异草的园子,还更美观些。   陈父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任由女儿胡乱折腾。   很快,陈宁宁发现这院子越来越像外婆家的小院子了,只差一眼泉一个竹池。她便决定进山里砍些竹子回来,也尝试着做个养鱼的小竹池。   宁信自然要跟她一起去,就连宁远也跟在后面,看着他们。   三兄妹就一起出发了。   只是,这时,陈宁宁在二牛村也算是名人了。   就算文家退了亲事,陈宁宁也仍是被村里的老少都高看一眼。大家都说这女孩品行正,孝顺父母,会过日子,还烧得一手好菜。   若不是她长兄动不动就发疯砍人,再加上村长没少敲打。这会儿,媒婆怕是早就踩烂陈家门槛,跑去提亲了。   如今众人忍不住偷眼一看,便感叹道。原来不止陈宁信陈宁远兄弟俩白胖了许多,就连这陈宁宁也丰润美貌了不少。   先前他家祸事接连不断,陈宁宁就和她母亲一样灰扑扑的,脸瘦得脱了型。如今才一两个月不见,陈宁宁长大了,也慢慢长开了。   当真是面如桃花,目如星子,那张皮子更是白嫩得如水豆腐一般。   这般姿色在乡下着实少见。穷苦人家若是出了这样一个女儿,怕是要送到高门大户里做贵妾的。   难得的是,陈宁宁相貌娇艳,眼神却清明坦荡。浑身上下,也不见半点娇软,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精气神。   旁人见状,忍不住暗中称奇。都说这陈家小姑娘必定出身不凡。也就那文婆子头脑发昏,才把这样的姑娘给退了。   等陈家三姐弟回来时,众人眼见着不止陈家两兄弟,就连陈宁宁也扛起竹竿来,顿时又忍不住惊叹。   “旁人总说她是个勤快的,我还当她只是个嘴挑着的花架子。原来她是真能干活。”   也有人不免觉得惋惜,“她本该生在富贵人家,享受锦衣玉食,如今却为陈家操持家务,实在可惜了。”   只是这些话,陈宁宁都没听见。就算听见了,她也不去理会。   回家后,她便按照计划,打算在院子里弄个小竹池。   陈父的脚早已好了大半,便也来到院中,跟她商量如何造池。   陈父说道:“咱们二牛村倒也有些活泉水,可惜咱们院里这口井,还要打水上来。你这竹池打算弄多大?死水慢慢就变臭了,换水也难,除非弄个排水口。不然鱼都不易养活。”   “……”陈宁宁顿时便愣住了。   外婆家那一眼泉是自动往外冒的,用竹竿接过来,就跟自来水一样。   原本在这院里,她也想在井边造一个那样的竹池。可如今单单是把水吸上来,也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陈宁宁少不得再想办法,改变一下设计。   陈父见自闺女到底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便又有些开心。   没办法,女儿太过聪明能干,倒显得他这当爹的有些无能了。   好在小姑娘是个谨慎听话的性子,少不得往后他再继续帮忙出谋划策,把控建园全局了。   陈父正暗自得意,突然见宁信跑了过来,又说道:“爹,你说什么活泉水?是不是半山庄子里那眼泉?”   陈父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跟你姐姐正商量如何建竹池,哪里轮到你插嘴乱说话?”   宁信连忙解释道:“我哪里是乱说话,我是想告诉你们一件大事,听说半山别庄要卖了。”   陈父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庄子倒是好庄子,当日也是方家托了人情,请造园大师建的。只可惜方家人在外做买卖,一年到头,也未必来这庄上住几回。这房子一不住,也就破败得快了。再加上,那庄子的土地都很邪门,种不出庄稼来。如今谁又愿意买那庄子回去?”   宁信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方家少爷好赌,方老爷中风后,他便把家资败了个干净。如今就连他老爹都被气死了。方家正想办法卖田还债呢。如今这半山别庄也找经济过来看了。”   他父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那田家的不如意。   陈宁宁却不免动了几分心思,想着不如抽空去那半山庄子看看,万一能捡漏,就把它买下来,做投资也是好的。   爷三正聊着,忽然听见陈母在门口与人说话。   “当日家里出事,你怕被牵连,也怕被宁远误伤,苦苦哀求,非要离开。我顾念旧情,也没拦着,还多给你半月工钱。   如今那事还没过去,我一家情况也没好转,你又回过头给我磕头,非要让我赏你口饭吃?我又如何能答应你?我家如今都自己干活,宁远和他爹还病着,实在没有闲钱雇你。”   那吴婆子早就打听好了陈家之事,也是欺负陈母性子软,陈父正伤着起不来床。便大着胆子说道:   “夫人,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二牛村谁还不知,如今您家有大笔银钱进账,餐餐都是吃大鱼大肉。哪里就短了我们这三瓜两枣。求求您,行行好吧,雇我回来上工,不然我一家老小都快饿死了。” 第18章 盘算 祝大家牛年快乐~   吴婆子是陈家之前雇用过的粗使婆子,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时,陈父听了她那番厚颜无耻的话,鼻子都差点气歪,便破口骂道:   “当日,咱们家里出事,她第一个跑了,如今还有脸来咱们家讨饭吃。宁信,你扶我过去,待我把她骂走,也省得你母亲为难。”   “爹,还是我去吧。”陈宁宁说着便站起身,先一步向着门口跑去.   陈父根本来不及说什么,陈宁宁便已经挡在她母亲前面说道:   “我家吃肉喝汤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我陈家人,我们凭什么养你那一家?当日,我娘看你可怜,丈夫生病,还带着孩子,这才叫你来我家帮忙。谁成想我家出了事,你第一个撇个干净。如今怎么还有脸来闹腾我娘?”   那吴婆子倒也想说几句难听话,直接把陈宁宁骂退。   可这姑娘看着年岁不大,那双眼睛却古怪得很。倒像是一眼就把她看穿了似的。又好像几句话间,她就能做出点事情来,让她颜面扫地。   陈宁宁如今在村里名声极好,大把后生都想把她娶回家。   吴婆子若把事情闹开,自然是她没理,到时候,别人第一个骂她。   加上,之前跟陈家闹过退婚的文家婆子,如今名声扫地。   村里的人都在背后笑她傻,同时也骂她活该。   文婆子气得大病一场,从陈家要回那十两银子,都喝汤药用了。   吴婆子实在不想落得那般下场,只得换了个手段,眼巴巴地看着陈母,痛哭道:   “夫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老婆子这一糟吧?往后,陈家再有事情,我一定冲在前头,帮你们出力。”   陈宁宁实在没想到,一个乡下婆子竟然还有两副面孔。你这边软了,她便要龇牙咧嘴咬人;你那边硬气,她便低三下四求饶,装可怜。总归是赖上你家,偏要赚你几两银子花。   面对这种无赖,陈宁宁也并不是没办法。   她一看左邻右里都出来了,便作势说道:“当日,我在城里亲耳听那当铺掌柜说,王老爷放下话来,要治死我们一家,还找了许多帮手。之前,那些大夫也都是故意下套,坑我家钱。你这吴婆子实在古怪,之前走得那般绝,半点都不曾留情面。如今你突然回来,又哭又闹,偏要到我家中来。莫不是,你也收了王老爷的好处,想帮他一起治死我家?”   吴婆子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她连连摆手说道:“这,姑娘你可别胡乱冤枉人,我就一个乡下婆子,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偏她说话时眼珠乱转,还忍不住用手挠了挠后脖子。   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陈宁宁也没想到,她随口说一句,就能诈出点真相来。也合该这婆子遇见了她,怎么也得让她吃顿教训。   陈宁宁正想着如何下套子,引这婆子上钩。   突然间,对面却有个大后生开口说道:“我昨儿个在城里见过这脸上有大黑痣的婆子。她就站在王家当铺门口,跟那掌柜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小话。”   陈宁宁听了这话,微微抿了下嘴角。   这简直就是困了有人给她送枕头。挑个头,证人就自己来了。   可那吴婆子却是个死不要脸的。就算有人指认她,她仍是胡搅蛮缠,混淆是非。也不与陈宁宁说话,转过头便骂那个后生:   “你眼瞎吧?我昨儿根本没进城去。你哪里能看见我?”   话音刚落,邻居家那马寡妇便落下脸来,破口骂道:“好你个吴婆子,骂谁眼瞎呢?当初陈家对你有大恩,给你开了不少月钱。年节里,你也没少往家里带东西。结果人家一出事,你立马掉脸子走人。这叫无情无义。如今听说人家姑娘得了五百两,又没羞没臊地跑回来,死皮赖脸非要占人家便宜,这叫恬不知耻。人家不答应,你还哭天抹泪,死赖着不走。这叫欺人太甚。   如今又骂我侄子,真当我老马家没人吧?我且问你,你当真昨儿没进城去?要不我把全村人喊来,挨个问个清楚。倒要让大家看看你这吴婆子是个什么嘴脸。”   马寡妇也是个狠人,向来说得出做得到。   那吴婆子本就心虚,她当真拿了王管事的钱。如今若是没办法回到陈家,帮王管事递消息。银子怕是还要还的。   就在吴婆子游移不定时,陈宁宁又回头喊道:“宁信,你去找村长过来,如今这事还须得他老人家断个明白。”   吴婆子听了这话,脸色一白。   她家本来就是逃难来的,好不容易留在二牛村落脚。若是村长知道惹是生非,说不定直接就把他一家老小赶走了。   吴婆子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再不来你陈家就是。王老爷想怎么治你,与我无关。你又何苦害我挨村长挂落。”   说着,她便飞快地跑走了。   陈宁宁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   怎么这一个月了,王家都没动静,这会儿倒突然想安插卧底了?   莫非那小军爷已经不顶用了?看他那通身气派,按理说不至于如此。   陈宁宁这样想着,又对马寡妇感谢一番。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帮着陈家说话了。   陈宁宁觉得这人厚道,自然记下了这份人情。   只是两人说话间,那马寡妇的侄子却悄悄勾着眼,看了陈宁宁好几次,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陈宁宁立刻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说起来,这人也算不上多难看。只是他双眉生得偏低,有些遮眼睛。偏生眼神又浮。一看这人就爱算计,也难与人交心。   陈宁宁不愿意与这种人打交道,又对马寡妇客套了几句,便对母亲说道:“我爹还在院子里。娘,我先回去照看他。”   陈母连忙说道:“那你先回吧。”   说罢,她又继续跟马寡妇聊天。还答应下次女儿腌了小菜,要送些给马寡妇。   马寡妇也感谢了一番。   等两人聊完,带了侄子回到家中,马寡妇便忍不住说道:   “怎么样,陈家小姑娘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还能操持家业,做得一手好饭。   你没听说吗,如今她还在院子里种了菜,供全家吃。你家虽说如今光景不错,可家产到底是你大哥的,你虽说中了秀才,可一连考了几次举人都没考中。若是你能讨一房好媳妇,也好帮衬你过活。你若想好了,大姑帮你上门说亲去?” 第19章 关于陈家女婿~   马俊生这些年一直在读书,如今年岁大了,也到了成家的年龄。   前几日,姑姑送信到家里,他思量再三,才来这边看看。   谁成想,乍一见陈家姑娘,他便五内俱焚,瞬间被那女子的美貌吸引。一时头脑发热,便主动帮着陈家说了话。   等回到姑姑家,他心底却早已清醒了大半,便又习惯性地算计起得失来。   那王老爷何等势力,说是潞城一霸也不为过。   陈家想对抗王家,简直无异于以卵击石。再看那陈姑娘,也不像会置陈家于不顾,一心留恋夫家之人。   这种时候,若是跟他家结亲,自己也会麻烦不断。   马俊生虽然因为陈姑娘的美貌动了心,可反复推算后,他还是对姑姑说道:   “姑姑莫急,这事还需得再三考量,万一我把陈姑娘娶回家,王家再对他陈家下手,恐怕就连我马家,连我自己的前程也会受阻?既然这样,何必急于一时,不如等再过些日子,仔细观望观望,再上她家提亲。”   马寡妇一听这话,顿时便一肚子气。“你这副嘴脸,又与那文家有什么两样?如今局势不稳,你嫌弃人家麻烦,不敢出手;再观望几个月,这事过了,陈宁远也治好了,人家一门双秀才,认识的都是有才华的读书人。况且家中那么多田产,从来不缺少银钱花。以陈家的做派,必然会把五百两银子,全拿出来给他姑娘压箱底作嫁妆。说不定,还要添上许多田地。   这样的人家,啥都不缺,人家姑娘又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又是那样的品行。陈家凭啥看中你?就因为你是个小秀才吗?   罢了,当我这次啥也没说。你快快家去。往后你的事,我是再不敢掺合了。”   说着,她便把马俊生推出门外,任由马俊生再敲门,她也不理会。   马俊生没办法,只得小声嘀咕道。“文家又没做错,君子岂能立于危墙之下。倒是姑姑您实在糊涂,只看得见眼前这些蝇头小利,不想以后,这岂不是招祸害吗?   就算那陈姑娘人品好,又有几分姿色,往后有得是机会,再去她家说亲。你侄子再怎么说,也有功名在身,哪里就比旁人差了?也就是姑姑您只顾着捧别人,踩自家人。”   说着,他一挥袖子,便想回家去。   却不想,一回身,正好撞上一个青年人。那人肩上扛着几根翠竹。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古怪,如同恶狗一般盯着人看,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前来咬他似的。   马俊生被吓得倒退几步,这才勉强认出。   这人不正是曾经的潞城头号才子陈宁远吗?   马俊生虽然不曾在青山书院读书,可却极爱和读书人来往交际。自然知道陈宁远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说起来,他俩还是同期中的状元。   陈宁远当初锋芒毕露,中了头名中秀才,马俊生却是末位几名的幸运儿。   虽然都是秀才,两人的口碑却相差甚远。   别人提起陈宁远都会竖起大拇指,是他是大才子。提起马俊生却会说,他就是走运考过的那个幸运儿。   马俊生早就心生嫉妒,后来陈宁远落难了,他才不免心中窃喜,暗骂一声“活该”。   事到如今,再一看陈宁远果然是疯了。穿衣打扮就跟山野村民无异,身上半点君子姿仪也无。   马俊生顿时心怀恶意,压低声音对陈宁远说道:“陈兄陈兄,想不到吧,你这天之骄子也能有今日。可怜你那妹子倒是贤妻人品,就只是沾了你的晦气,她怕是再难嫁到好人家了。如今说到我这里,我都看不上眼呢。”   话音未落,陈宁远便抽出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狠狠地打在马俊生的肩上。   马俊生也没想到,陈宁远突然就发疯打人,偏偏还凶得要命,下手也狠。   马俊生只得抱头鼠窜,嘴里连连喊“救命”。   陈家人此时正好在院子里说吴婆子的事,陈母正说道:“宁儿如今种菜也辛苦,要我说的确该找个粗使婆子来家里。”   陈父摇头说道:“就算找粗使婆子,也得看人品,谁知道王家会不会再下手。”   陈宁信却忍不住嘟囔道:“平日里,一直是我和我哥在帮忙浇菜,辛苦的是我跟我哥,偏偏你们还说多干活对身体好哩。如今又打算雇人了?”   几人正说着,一听外面有人兹娃乱叫,只得出门看看。   陈宁信一开门,就见长兄又在行凶,没办法只得跑过来,抱住了长兄的腰。又说道:“哥,你打他做什么?”   这时,马俊生正满面怒容,连忙开口说道:“他既然疯了,你家为何不把他锁在家里?何故放他出来伤人?”   陈家人一时无语,陈宁宁只得近前说道:“我们请了一位厉害的大夫,如今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我兄长早就大好了。平日里,若没人招惹他,他从来不会乱打人。我倒想问问马公子,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说着,她便瞪着杏眼,看向马俊生。   马俊生被她看得满脸通红,自然不愿意承认是他先挑衅陈宁远的。   偏偏这时他姑姑马寡妇也走了出来,又问道:“该不会真是你招惹了陈大郎吧?我们村上都知道,只要不惹他,不拿他家里人乱说话,陈大郎是不会犯病的。平日里,老实得很,还会帮家里干活呢。”   马俊生一听这话,越发百口莫辩。   他凭白被打了一顿,脸都被抽肿了。可偏偏所有人都认定,他活该被打。   马俊生最后只得嘴硬道:“亏陈宁远还是读书人呢,沦落到这般地步,实在可怜可叹。罢了,我与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说着,便故作潇洒地甩袖离去。   反倒是马寡妇,没想到她侄子竟是这般德性。虽说,也没给两家正式说亲,可马寡妇还是燥得慌。满怀愧疚地看了陈母几眼,便转身回自家院里去了。   陈家人也很快把陈宁远拉进院里。   倒是,陈母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又叹道:“这算什么事?方才马大姐说她侄子也是秀才,说不定还认识宁远呢。我便以为这次咱们宁儿的缘分到了。哪里想到,马秀才竟是这般人品。”   陈宁信连忙说道:“得了吧,娘,您如今也别总想着给我姐找婆家了。没听我姐方才说了,王老爷那事没完。万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我姐这辈子也就毁了。”   陈母听了这话,顿时又惊又怕,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可也不能让你姐一直这样吧?老天爷若是有灵,也不该看着她受这么多罪,定会送个好女婿上门来。”   “……”陈宁宁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上辈子,她就没有正经的姻缘。   朋友圈里,有包养小狼狗的,也有嫁给小鲜肉的,还有觉得腻烦,又换了小男友的。   也曾有人带小鲜肉来认识她,陈宁宁却总觉得那些人脂粉气太重,反而少了些男子的阳刚。因而从未动过心。   可如今她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张脸孔。   那人有着难得一见的精致五官,用现代语形容,他多半是个混血,而且混得十分完美。属于天生靠脸吃饭那种。偏偏他身上没有半分脂粉气,反而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优雅,与难以掩饰的气魄。   特别是牵起缰绳,止住马的那一瞬间,那人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止帅气,不止英武,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小邪气。   引得人只想一直望着他。   同时,心却狂跳得厉害。 第20章 做一条自在咸鱼~   “姐,那鱼池,咱们还做不做了?”陈宁信上前拉了陈宁宁一把,又说道:“你想什么呢,这般魂不守舍的?”   陈宁宁在现代时,身处那么个圈子,周围的那些朋友也都是玩得起放得开的主。陈宁宁从来不觉得找鲜肉嫩草谈恋爱,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从前她没动过那种心思,只一心赚钱。如今一朝穿书,莫非她的老桃花终于要开了?   想想又不太可能。这书中朝代与现代截然不同。   现代社会,男男女女自由恋爱,合则聚,不合散。如今这个朝代,讲究门当户对,三媒六聘,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陈宁宁不禁老脸一红。   宁信见状,指着她的脸问道:“姐,该不会,你也听了娘的那一套,对姓马的起了那种心思吧?那种货色又怎能算得上好夫婿?姐的眼睛怕是也坏了。”   他这话就如同平地一声雷,立马引起了陈家人的注目。   一时间,陈父陈母陈宁远都看向陈宁宁。   陈宁宁也恼了,敲了敲小弟的脑壳,骂道:“瞎说什么呢,我哪儿瞎了?就他那长相,再来一打,我都不带抬眼皮的。”   说着,她便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陈宁信连忙追上去,问道:“姐,话都没说完,你要干嘛去?”   陈宁宁头也不回地说道:“做鱼池。”   “竹子都放在院子里,你去后院干嘛?”宁信又问。   “找个大水缸来。”陈宁宁又说。   “用水缸养鱼,那咱们砍得这些竹子,岂不是没用了?”宁信皱着脸不高兴地说。   陈宁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说道:“用竹子的地方多着呢,放心,不会浪费的。”   陈宁信这才又跟上去,“姐,你等我,我给你帮忙。”   不止是他,就连宁远也跟了上来。   陈宁宁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原先,她本想着用竹子做个池子,这样一来又好看,又能养鱼。   可这时代一没自来水,二没抽水泵,就连三通管都没有,还没有泉眼。想做个外婆家的竹池子,实在是个大难题。   思来想去,陈宁宁就决定先做个观景用的生态养鱼缸。   靠着水生植物,鱼虾贝壳制造一个类似自然的生态环。植物根部提供氧气,水生植物吸收鱼粪作养料。扇贝甲壳类可以负责清除污泥,去除藻类。   这样一来,很长时间都不用人工换水,缸里的水也是干净的。   宁信听了她的话却一脸不信,又抱怨道:“你就算用两个缸来养鱼,也是两缸死水,还不是要我和哥帮你换水,这样实在麻烦。”   陈宁宁一时半会儿跟他说不通道理,便说道:“罢了,你就等着瞧好吧。指定不用你操劳了。”   宁信赌气说道:“等就等,等水臭了,鱼都死了,有你哭的时候。”   陈宁宁摇了摇头,也不再跟他解释。   她说这法子,就是最简单的鱼草生态平衡系统。   陈宁宁很早就在电视里看过,也叫古法养鱼。   后来,她决定回老家开农庄,并不是打算随便雇用几个人养猪,卖猪肉,那么简单。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生态农庄,因而也学了不少东西。   如今这个小小观景鱼缸,不过是小试牛刀的练手罢了。   陈母听着女儿跟小儿子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回头对丈夫说道:“宁儿这孩子,还真是异想天开。哪有在缸里放几颗水草,养鱼就不用换水的道理?几日下来,水草就死了,臭在水里,这小鱼怕是也活不成了。”   然而,这次陈父却没有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陈母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忍不住叫他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呀?”   陈父却说:“我在想,宁儿这想法实在有趣,或许当真能行呢?”   野外水塘,也有下雨形成的,便是鱼以水草为食,水草以鱼粪作肥料,互相依托,也都活得很好。   宁儿这个法子,无非就是把外面的野塘移到这小小的缸里。   他虽然没见过别人这么做,可却也不免期待起来。若是宁儿做成功了,这将会多么有趣呀。   陈母却没等他说完,便笑道:“不是你一口咬定,你闺女不可能在院里种菜的时候了?如今你怎么也开始顺着宁儿的话说了。”   陈父却仍是在想那个观景鱼缸的事情,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便随口说道:“孩子说的有道理,我自然顺着她了。由着他三兄妹这么折腾,不是很有趣吗?”   “你呀。”陈母笑了笑,也不再理会他,又说道:“得了,我去帮你闺女先找个合适的缸出来。倒要看看她会把这缸弄成个什么样子?你就坐在院子里看你的蔬菜吧?反正这几日你看得正欢。”   说着,她也追着孩子们去了。   只留下陈父一人坐在园子里继续思考,那不用换水的鱼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陈父一贯喜欢读书思考,想到尽兴之处,甚至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另一边,三兄妹在陈母的帮助下,总算找了两口合适的大缸。   这缸平日没用它打水,是因为它实在太大了,而且并不高。盛米用却又矮了,而且上下一般粗。   不管怎么说,如今用来做观景鱼缸倒也合适。   只是三兄妹就连陈母一起,都抬着费劲。   最后还是陈宁远突然说道:“不如把这缸翻过来,滚着它走就是了。”   众人这才齐心协力,把两口缸都搬进了院子里,放在有太阳的地方。   摆好之后,陈宁宁也不着急,反而问宁信:“你平日都在哪儿买鱼,带我过去看看。”   “这……”宁信听了这话,顿时便红了脸。可架不住姐姐坚持,到底还是实话说了。   他从未找有船人家买鱼,反而找的是那些喜欢玩水的孩子。   陈宁宁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倒也没责备宁信什么,只是仍然坚持让宁信带着她先去河边瞧瞧。   宁信只得答应了。   …   等到了地方,陈宁宁才发现孩子们经常玩的小溪清澈见底,水浅得不行。就算摔一跤,也顶多淹到脚背上。   原本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琢磨出几个法子,打算给这些小孩找点别的事。叫他们往后不许在河边玩了。   谁成想,这帮孩子竟比她想得更周到,也更加细心。   有那年岁小的孩子刚想往水深的地方跑,便有眼尖的大孩子开骂了,甚至直接把他提回来。   陈宁宁见状,忍不住眯着眼笑了。她突然发现这群孩子实在很有趣。   宁信看她笑了,便忍不住问道:“姐,你该不会觉得咱们村里的小孩随随便便就敢靠近大河吧?真要那样,回家早就被大人给骂死了。”   陈宁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把宁信也赶去跟那帮孩子一起玩了。   宁信本来也是个好玩的,一冲到小伙伴中间,立马就撒起花来。   孩子们抓鱼的方式也十分有趣,沿着河水拦腰截断,筑起一道泥坝来,把鱼儿挡在一边。再拿着小盆把水舀干净。   最后就只剩下活蹦乱跳的鱼儿,在泥里钻来钻去,轻易便能找到了。   陈宁宁一边看着小孩们玩,一边又装了些河泥沙石在桶子里。   听着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就连她颗曾经苍老麻木的心也变得轻松飞扬起来。   陈宁宁好像又回到了童年。   其实,细想想,如今她也不过十四岁。   再过几年,差不多了,若是遇见喜欢的人,也愿意娶她,她便嫁了,那又如何?   一朝穿越书中,有了疼爱她的父母,和睦友爱的兄弟,也有了宁静自在的生活。她其实不用顾虑那么多,也不用那么纠结。   做个自在的咸鱼就好。   *   与此同时,厉琰正立于山崖上,一身黑衣被风吹得瑟瑟作响。   他却站得很稳,举目远望,似乎看到什么罕见的景致,嘴角微微挑起。   殷向文见状,忍不住上前问道:“九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厉琰突然转身,几步离开。   殷向文不死心地站到他方才的位置。   可看了半天,只隐约看见一群孩童在溪水边嬉闹玩耍,再也看不清其他。   然而,此处山形实在险峻,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跌下去。   殷向文不敢再看,连忙收回了脚,又凑到厉琰身边,说道:“九哥,既然不想让我看,我不看便是了。世间极少有人像你眼力这般好,你看到别人看不见的美景,也是有的。”   厉琰双眉微蹙,又骂道:“贫嘴,还不快赶路。”   “是。” 第21章 生态观景小鱼缸~   皇宫里的冬天格外的冷,特别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又冷又饿,从冰冷的床上爬起来,穿着鞋跑了出去。   他忘了那时候自己多大,或许是刚刚有记忆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母亲是一名藩国舞姬,有着柔软的腰肢,和惊人的美貌。也曾颇得几分圣宠,也曾在宫里风光几年。   只可惜皇宫这个地方,美人会不断进来,各色各样都有。   帝王寡恩,渐渐地,父皇便把他母亲忘在一边了。   偏生他母亲空有一身好皮囊,却无半点心机。很快就触怒了贵妃,遭陷害,被打入冷宫。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只可怜他,小小年纪,便没有了母亲庇护。独自一人,如同小野兽一般,在宫中挣扎生存。   那时候,人人厌弃他,就连小太监都能欺负他,所有人都不把他当一回事。   直到那日,他饿昏了头,一头撞进杏黄色四龙纹的蟒衣里,他本以为免不了要挨一顿打,便直挺挺地昏了过去,却不想那人却抱起他。   “这是,小九?跟着他的太监宫女去哪了?为何无人跟在小九身边?”   他只记得那人的怀抱很温暖,比他的被子还要暖。那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安心。好像整个皇宫,只有这个人不会伤害他似的。   可他同样也记得,在黑暗的宫殿里关着一只饥饿的小野兽。   他有着一双绝望又不甘的眼。他不想像烂泥那般死去,不想消失得无声无息。就算拼命挣扎,他也想活下去。   下一刻,他又看见了同样一双眼眸,同样充满绝望,却又不甘心,不认命。   她匍匐在他的马前,同样是那般狼狈,头上的布巾子已然染上了血。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好像在说:   “救救我吧?”   曾几何时,他也曾那般无声地求救过。   然后,他得救了。至于她……   ——黑夜中,厉琰从噩梦中惊醒,坐在榻上,满头冷汗,后背也打湿了。   来安急忙跑进来,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厉琰睁着那双黑洞的双眼,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面皮都有些扭曲。   他看向来安时,就像猛兽看着自己利爪下的小猎物,直把来安吓得两膝酸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厉琰才平复下来,垂着眸子,淡淡问道:“那株草药可有消息了?”   来安连忙回道:“已经派了得力属下进二牛山搜寻,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厉琰半响又说道:“安排个人,住进二牛村,跟村民暗中打探。”   “是。”来安连忙领命。本以为主子没有其他事,他便想先下去。   却听厉琰突然又说道:“盯死陈家,顺带安排个人进陈家作内应,最好放在陈宁宁身边。”   “是。”来安这才领命而去。   只可惜,陈家实在乖觉。按理说,他家境也不差,又有了那一千两银,却死活不用婆子下人帮忙。   反倒是他一家老小,把家事都做了,还在院中种了菜。   陈家那几个读书人居然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清高,被他家女儿打发得团团转,也没有半点怨言。   等到厉琰收到消息,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那块龙佩。又吩咐让村里的内应多注意陈家的动静。   陈宁宁这枚棋子,他是用定了。   既然陈家人谨慎,那便使个法子,收买人心。   厉琰坚信,世上之人都能被收买,端看出价高低,以及收买的手段罢了。   …   另一边,陈家正在倒腾那两个水缸。   这些日子,陈宁信被姐姐指使惯了,心态早就变了。除了读书的时候,他很喜欢跟在姐姐身边,做一些看似无用,实则很有趣的事情。   这次也如是,他帮着姐姐把河里的泥沙运回家,把河泥扑在缸底,上面覆盖了一层沙。又码了许多被水冲刷得光亮的河石,堆得如小山一般。   陈宁宁又跟宁信一起找来了水草,选的是水菖蒲和金钱草,这些根茎扎在水底,枝叶冒出水面来。既好看,又能给水中提供充足氧气。   又弄了一些趴地矮珍珠,铺种在缸底的河泥里。   那些水草很容易便成活了。   他们又找那些孩子,捞来一些河虾螺蚌贝壳螃蟹,也都养在缸里。   等这些都弄好了,宁信才发现这缸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河塘”。   看着螃蟹在矮珍珠之间穿梭,河虾在水里自在游弋,宁信第一次发现弄个鱼缸,竟是这般有趣。   他又连忙问姐姐:“鱼呢?咱们当真要养那些用来吃的大鱼吗?”   陈宁宁摇头说道:“这缸里养些好看又吉利的小鱼就好,平日吃得那些鱼个头太大,活动不开,养一两天还好,久了就活不成了。”   陈宁宁想了许久,又跑去小溪边上看看。到底给她发现了一种长相酷似锦鲤的迷你小鱼,大的巴掌那么大,小的能养在茶碗里,尾部带着一圈红边,颜色鲜亮又可爱。   看着也十分吉利。   等把那些小鱼也放在缸里,整个生态观景缸算是弄成了。   陈宁宁又陆续在缸边上,打了个竹夹子,上面养了许多花草。   和这两个水缸一搭,便成了整个院中最好看的一处风景。   不止宁信养成了喂鱼的习惯,就连陈父也喜欢坐在水缸边上休息,美其名曰“观鱼”。兴致来时,他甚至想要作诗。   陈家人一开始总觉得,三五日下来,这缸便要换一次水的。   谁成想,一连过了半个月,那缸里的水也仍是清净如初,那些鱼也仍是自由自在游弋。虾蟹扇贝也都好好的。   到如今,宁信才隐约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却还是有些地方搞不懂。   陈宁宁便画了张图给他解释,无奈她用不好毛笔,画出的鱼虾水草都是灵魂符号。   宁信看了这图,忍不住捧腹大笑。又指着画说:“我姐画的图,实在太难看了。”   不待他说完,陈父便把那图抢了过去,一边看一边点头道:“你姐这图画得很好,浅显又容易理解。倒是你,不好好看图,还有心思取笑姐姐,简直该打。”   原本陈宁宁还在自我安慰,反正原主就是个学渣,如今只要她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结果陈父这么一说,她顿时便找到了台阶下。又连忙开口问陈父:“爹,您那里可有记录农业水利方面的书籍?我想看看。”   这次,不等陈父回话,宁信便一脸惊奇地问道:“姐,那本食谱你已经看过了吗?你如今也能识字了?”他显然还有些不信。   “哼,自然能看懂了。”她又不是真文盲,适应了一两个月,总算把繁体字看熟了,理解起来自然不成问题。   宁信显然不太信,待要考她一考,却听陈父说道:“书房里倒是有几本农学,只是翻找起来实在麻烦。”   陈宁宁便又问道:“那我能去爹的书房看看吗?”   陈父是个开明人,再加上他从来不买话本杂书。于是便一脸严肃地点头说道:“你们兄妹都可以到书房来,跟我说一声,便可把书拿回自己房里看。”   陈宁宁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便是一喜。   她之所以弄了两个大缸养鱼,就是为了尝试着让两缸里的水互相流通,这就需要一些手段了,又不能凭空说出来。少不得在古籍中找一找。   好在陈父愿意支持她。   就这样,在陈宁宁忙着用竹筒作取水器的时候。忽然有一日,马二叔赶着牛车一路奔进村里。他并未急着回自家去,而是直接到了陈家,把大门拍得碰碰作响。   待到宁信打开门,马二叔连忙说道:“宁信呀,快去告诉你爹你姐,王老爷被抄家了。” 第22章 剧情变了?   陈宁信听了马二叔的话,不禁愣住了:“啥,王老爷被抄家了?”   说话间,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飞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回身大喊道:“姐,你快出来听听,马二叔带来了啥好消息了。”   他这么一喊,不止陈宁宁,就连陈母,陈宁远,甚至是陈父也拄着拐走了出来。   陈家人再三打听,这才得知,王老爷这些年仗着朝中有个大官老干爹,没少在潞城作威作福,为祸乡邻。同时也为他干爹那一脉送上了大把贿赂。如今正盘算着买个官当当。   却被九王门下绳之于法。就连那位大官老干爹也因此触怒了圣上,被摘了乌纱帽,下旨抄家。   这样一来,压在陈家人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总算散了。   陈家人再三感谢马二叔,陈父要拉着他进去喝杯水酒。   马二叔却连忙摆手道:“吃饭喝酒就大可不必,我也就是在城里听到点消息,连忙告知你家一声,也让你们安心些,往后你家算是没事了。如今,我还要赶回家里去。不然我那婆娘又该埋怨我哩。”   没办法,马二叔执意要家去,陈父只得作罢。想着往后找机会,再送份谢礼。   倒是他们自家人心里实在痛快。   回到家关上门,陈宁宁便下厨做了一桌子好饭菜。   陈父甚至破例喝了一杯小酒,陈母也没有管着他,反而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老天还真是开眼了,那姓王的平日那般猖狂,如今终是被人给拿了。实在大快人心。只是不知那九王爷又是什么来头,也算做了一件为民除恶的大好事。”   二牛村这边地处偏远,陈家自然不知道京城里权贵那些事。   可陈宁宁听见九王这个名号,却不禁心中一动。   九王爷厉琰,可以算是书中最厉害的反派,却也让人忍不住唏嘘。   厉琰的人生正应了那句“士为知己者死”,他本人是个铁杆太子党。   一生理想就是扶持太子上位,成为一代明君。   太子此人也的确有明君的品格,为人宽厚,心怀天下,有权谋有决断。   只可惜,他自幼身体不好,后来又着了六王爷的道,最终黯然离世。   太子死后,九王爷厉琰就疯了。爆怒之下,率十万铁骑,攻入上京,发动七日政变,几次都差点整死六王爷。   全靠女主锦鲤光环,次次帮六王爷挡枪挡箭,救他性命。两人也在对抗九王爷之中,感情日益加深。   后来,厉琰因为暴虐无度,尽数诛杀涉及太子案之人。甚至用残酷手段强行逼供,诛人九族。   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六王爷又安排心腹,刺杀九王爷得手,这才得以继承帝位。从此废后宫,专宠女主一生。   看书的时候,陈宁宁一直觉得,九王爷有勇有谋,战斗力爆表。单凭实力应该算是魔王级大反派。而且,他并不是非要抢夺王位,所做一切,都是为给兄长报仇。   后来,九王被刺杀,剧情转折得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只是,这也没办法,九王爷若不下线,还能有六王什么事?   此时想起原著中的剧情,陈宁宁还是无法对九王爷心生厌恶。只是,她也很难喜欢上这样一个忠犬。   若一个人的一生都只围着另一个人打转,把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未来,都交托在那一个人身上,就算他曾经轰轰烈烈,燃烧了一场。可到头来,又能剩下什么呢?   若太子真心待九王爷,定然也不希望自己这弟弟,走上这样一条孤绝的路吧?   陈宁宁的心里突然就像被堵住了一般。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直到陈母轻轻碰触到她的手臂,开口问道:“宁儿怎么了,脸色这么沉?”   陈宁宁这才抬起眼,说道:“娘,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九王爷的手下查得严不严?也不知,能不能帮我哥平反?我哥分明就没有作弊,而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彻查此事?”   陈父听了这话,也是一脸可惜,却也只能摇了摇头。   他心中暗想,王老爷的倒台,或许牵扯到党争里。只是这事也不好在家人面前说。   这时,原本在低头扒饭的陈宁远却突然开口说道:“无妨,反正我也打算考科举了。我另有打算。”   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和眼神都跟正常人无异,声音也很平和。再也不是之前那般怪模怪样的。   一时间,陈家人都一脸惊讶地看向他。   宁信忍不住大声问道:“哥,你这是好了吧?我就说上次你就很古怪。”   如今王生平的靠山倒了,王家也被抄家了,陈宁远便无需再继续装傻,隐瞒家人。于是便又说道:   “我的确已经大好了,爹娘,你们放心,今后我定不会再要你们操劳了。”   陈母忍不住走过去,紧紧拉住儿子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老天长眼,看来那老大夫的确医术高超,当真把宁远给治好了。你爹如今也一日好过一日,咱们家果然否极泰来,要转好运了。”   陈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连点头说道:“痊愈就好,痊愈就好。”   陈宁宁和陈宁信也十分高兴。   这时,陈宁远却突然说道:“爹,不管怎么说,我今后是不再考科举了,我会走另一条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陈宁远不止性格大变,气质也沉稳了许多。特别是他那双眼眸,就像深潭老井一般。让人完全看不懂他的心思。   陈宁宁却忍不住暗道:长兄该不会像原著描写那般,跑去给人家当师爷智囊,一路走到六王身边,变成他的心腹?   事到如今,陈宁宁实在很难对六王爷那么个恋爱脑的隐形昏君,有什么好印象。大概是言情小说的缘故,全书描写六王爷的时候,多半都是在写他的狂霸拽,邪魅一笑,要不就是出色的床技。   陈宁宁很难把那样的人跟哥哥的上司联系到一起。   没办法,这些天陈宁远一直任劳任怨地帮她干活,实在是个勤劳朴实的好小伙。   这时,却听陈宁远继续说道:“当日,宁宁和宁信在潞城遇见了危险,多亏了殷家军。爹,如今我想弃文从武,投了殷家军。”   陈宁宁听了这话,筷子直接掉落在桌上。   剧情改变了? 第23章 农庄的梦想~   陈宁远一说起想要投军,陈父还没开口,陈母先滚下泪来。   “咱们家又不是军户人家,又不缺吃少喝,你这是做什么?再说了,万一上了战场,刀剑不长眼,你又是柔弱书生,到时候你就算逃都没人家跑得快。”   陈母平日最是温柔不过了,可一旦认真执拗起来,却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最后反倒是陈母难过得不成,任由全家怎么劝,也没吃下饭去,反而回房自己生闷气去了。   陈宁宁没办法,只得张罗些菜粥给母亲端去了,又劝道:“我哥说去投军,也不是冲锋陷阵那种先锋,他要做也是军师谋士一类。三国里面不是还有个诸葛亮吗?在后面运筹帷幄,翻云覆雨,左右时局,帮助主公谋划江山,那不是很了不起吗?”   陈母又哭道:“傻姑娘,你以为你哥去投军,想留在后面,就能留在后面吗?到了那里,半点不由人。只怕他都没见到主公,就被送去战场打仗了。就你哥这身板,这才刚好,指不定得受多少罪呢。”   陈宁宁也没办法,只得捡好话,温声细气地劝说母亲。   由于知道原著剧情,太子去世前,九王还算正常,事事为太子谋划,一心江山社稷,最是爱惜人才。   若是太子不死,九王也不会发疯。投到他门下,反而是一条公平公正的升迁之路。倒比跟着六王要好得多。   如今剧情变了,未来也不好说。陈宁宁觉得,不如尊重兄长的选择。   另一边,陈宁远还想在劝说母亲,走到门外,正好听见妹妹对他的夸赞之词。   原来,在妹妹心中,他竟是诸葛孔明那般的存在。一时间,陈宁远反倒有些汗颜。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小到大,弟弟妹妹就是那般崇拜他。   谁成想,如今妹妹这么大了,居然还是如此可爱。   就在陈宁远心中如同大夏天里吃了井水浸过的果子一般,舒爽甘甜的时候,宁信突然跑过来喊他:   “哥,爹叫你赶紧回去,说说你痊愈的事。”   陈宁远看着愣头愣脑的宁信,反倒觉得这弟弟如今越大越不讨喜了。   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一甩手又回去了。   …   陈父并没有陈母那么反对宁远去投军,反而觉得男儿志在四方。   长子之前已经受了诸多磨难,几乎被逼疯了。如今总算病好了,何苦再逼他,不如放他出去闯荡。   在他和陈宁宁一里一外的劝说下,陈母那边也算有所缓和。不再咬得那般死了。   家里闹得这么凶,宁信反倒放松下来。   如今长兄好了,他这家中幼子也不用顶门立户了。   宁信虽然没有耽误学业,也一直帮着姐姐干活,可他却更喜欢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在外面玩耍。   家里出事前,宁信就是个古板的小书呆,如今却早已跟村里的同龄人打成一片,有了孩子王的趋势。   平日里,村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一早就收到消息。   宁信从来不瞒姐姐,回家一转头就都和陈宁宁说了。   因而陈宁宁也听到了不少新鲜事。   “那半山庄子已经来人相看了,只可惜他们那边庄子在山地,水都上不去,粮食长得不好。听说庄子里的佃户辛辛苦苦一整年,都吃不上饱饭。那主家还要加他们租子,如今他们正吃草呢。   好在咱们家的地都在山下,土也肥沃,咱们家也从来不为难佃农。”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抬眼说道:“不如你带我去那庄子看看?”   宁信顿时心生警醒:“二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就是对那种能吃的草感兴趣,顺便想去看看那庄子里的土。”   宁信听了这话,才吁了口气,又说道:“反正你千万别打奇怪的念头。那庄子虽说足够大,一开始要价400两,如今200两也没人要。主家说了,要买庄子连带佃农都要接手。那些佃农也不是寻常人,听说里面有带罪奴籍。我们村里的孩子,都不爱和他们玩。”   偏偏听了这些话,陈宁宁忍不住越发好奇起来。她甚至有种预感,那半山庄子怕是不太简单。   宁信虽然上蹿下跳的,不愿意去半山庄子,却终归还是被陈宁宁给拿住了。到底还是松了口。   只是宁信疑心二姐要生事,便求了长兄也一起来。于是兄妹三人便一同出发了。   等到了地一看,漫山遍野都长着野草,一眼望不到头。那荒草高的居然比人还高,就像是厚厚的帷幕,挡住了行人的视线。   单单想要走出草丛,找到庄子,都是个难题。   宁信站在草丛前面,皱着眉说道:“也没人把这些草整治整治,怨不得这庄子砍了一半价钱,都卖不出去。全被这草给挡住了。二姐,我劝你还是不要有那些奇怪的想法。”   陈宁宁无心搭理他,站在一人高的荒草前,细细看着,甚至还摸了摸草叶。   说起来,这些荒草实在很像皇竹草,又像是变异象草。   象草顾名思义,大象最喜欢的食物。换句话说,也是最好的牧草。   如今也不知道这草与象草和皇竹草,有什么差别。若真如皇竹草象草那般,嚼碎了,兑上稻皮谷糠,便可以养猪了。   陈宁宁正想着,宁信突然拉住她的手臂说道:“你该不会,想拔些草种回家去吧?”   陈宁宁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又说道:“我突然想买下这座山,怎么办?”   宁信就如同炸毛猫似的,瞪着圆圆的猫儿眼,回头看向宁远:“哥,你也不管管我姐,她又要生事了。”   陈宁远一时也愣住了,只是再一看向陈宁宁,却发现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从容。甚至还带着几分小惊喜。   在那一瞬间,陈宁远突然想起了妹妹冲向军马前;妹妹把寸草不生的院子变成了蔬菜花园;妹妹还把池塘搬进了自家水缸里……   不知何时,妹妹就成了这副模样。   虽说家逢困境,有着诸多无奈,还坏了亲事。可妹妹始终乐观豁达,从没把那些困难放在眼里,反而时不时便造出些惊喜来。正因为如此,就连家里人也受到她的影响,变得豁达开朗了许多。   宁信总觉得宁宁异想天开,宁远却觉得,就算宁宁任性些,异想天开些,又能如何?反正后面还有他这个长兄顶着,也不怕她赔了嫁妆。   因而,宁远开口说道:“当真想买,那就买下吧,反正宁儿喜欢种菜,说不定真能把这座山给种出来。”   陈宁宁那双眼睛瞬间变成了小月牙,又说道:“不止种菜,还能养猪哩。”   有了兄长的支持,她的生态小农庄,就在眼前了。   “我看你们都疯了。”宁信难以置信地叫道。   他正要继续劝说兄长和姐姐,突然听见前面草丛里,有孩子在呼救:   “救命呀,来人救救我妹妹吧。” 第24章 一棵草引发的危机~……   陈宁宁兄妹也顾不得农庄之事,几步上前一看,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正抱着一个女孩乱作一团。   三人衣衫都十分破旧,旁边的箩筐里装满了野菜,地上散落一摊呕吐物。   那女孩看着跟宁信差不多大,此时已是手脚发紫,身子不断抽搐。   一看就是野菜中毒了。这要是放在现代,立马就得送医院洗胃。   可这种时代,哪来得洗胃一说。   人命关天,陈宁宁也顾不得其他,上前问了一句:“吃草吃的吧?”   年纪大的男孩狐疑地看着她,连忙说道:“这草能吃的,我们一直吃都没事。方才香儿嘴馋,吃了点草叶子,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陈宁宁得了准话,便又说道:“你躲开点,我来救她。”少不得用上一些土法子了。   稍小的男孩连忙让出地来,年岁大的那个站起身又问道:“你能治吗?”   他跟陈宁宁年岁差不多,看着她柔柔弱弱的,长相也十分秀丽,一看便是大家出身的小姐,实在不像是会治病的。   可偏偏此时陈宁宁一副镇定自若样子,倒像是有几分见识的。   此时,宁宁又对宁信说道:“宁信,你过来帮我托着她。”   她一叫,宁信便过来帮忙了。   谁也没想到,陈宁宁居然直接把两根白皙的手指探尽女孩的喉咙里。   年岁大的男孩从未见过这般治病的,顿时有些急眼了,连忙说道:“不要乱来。”   陈宁远却拦住他,淡淡说道:“你妹子如今性命关天,也没别的办法。不如让我妹妹试试,倒还有一线生机。”   男孩见妹妹难受得厉害,顿时急红了眼,又粗声粗气地说道。“我家可就香儿一个女孩,若她出了事,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宁宁心话说,果然不论古今,都有不明事理的医闹家属。也不去理他,继续帮香儿催吐。   很快,香儿果然陆续吐出些野菜来。   陈宁宁又反复扣了好几次,直到女孩再也吐不出东西,这才罢手。   此时,她身上那件干净的裙子早就脏得不像样。她也不甚在意,反而拿出竹筒,送到香儿嘴边说道:“你先漱漱口。”   香儿已经慢慢缓过来了,一口水喝进去,只觉满口甘甜,差点直接咽了。   还是陈宁宁说道:“先漱干净嘴里,再喝。”   香儿脸一红,到底漱了几次口,好算干净了,这才大口大口喝起水来。   她只觉得那水里放了蜜糖,十分爽口。   陈宁宁轻轻地拍了拍香儿背,让她舒服些。   她分明比香儿也大不了几岁,可眼神却十分温柔,看着香儿倒像看着孩子一般。   一时间,香儿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推开竹筒,小声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姐姐救我性命。”她的嗓音哑得厉害,精神却恢复了。   宁宁又说道:“无妨,你再多喝些水吧。”这水里加了神仙泉,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处。   这时,那两个男孩也围上前来,大的那个忍不住问道:“香儿,当真好了?”   小的那个已经哭得满脸眼泪:“爹怕是糊涂了,这野草怕是不能再吃了。可恨那少东家黑心,骗走了粮食和菜,还要卖咱们庄子。往后,咱们可怎么活?”   大的那个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上前又帮着妹妹细细检查一番,见她真的没事了。这才红着脸跟陈家兄妹道歉。   陈宁远也不愿意同他计较,便随口安抚几句。   陈宁宁则是向着那筐子里看了看,又开口说道:“我在书上看过,都是能吃的野菜,只是须得煮熟了再吃。切不可生食。”   大点的男孩又问:“你是大夫?”   陈宁宁摇头说道:“我只是闲来无事看过几本闲书。但凡吃了不好的东西,想办法吐出来,吐干净了,便还有救。这次也是冒险一试。”   男孩点了点头,又连忙说道:“你的恩情,我曲家记下了。”   他自知鲁莽,又连连给陈宁宁道歉。   陈宁宁也没了去看庄子的心思,便先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陈宁信的小话篓子总算炸开了,缠着陈宁宁,一直劝说:   “姐,你可千万别买下那庄子。你看那几个孩子就十分古怪,他家大人指不定多野呢?就算你想养猪,在家养也行。回头在后院盖个猪圈,大不了,我每日帮你打猪草就是了。”   只可惜任由他磨破嘴皮,宁宁也不为所动,甚至开始着手准备饭菜了。   宁信一看,没办法,又回过头去说道:“哥,你倒是帮我劝劝我姐,花二百两买座荒山不算,那庄子还有十几二十口人等着吃喝。那些人指不定什么品性呢,我姐应付得了吗?何况山上又不出粮食,这一年得花费多少银子?糟钱也不是这么糟的。”   可惜,宁远自打病好后,便一门心思纵容妹妹。甚至开口说道:“就算是野人,我也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那些人不足为虑。”   说话时,他面上似笑非笑,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阴狠。   宁信被他俩气得不行,赌气说道:“我告诉爹去。”   说罢,他便跑走了。   陈宁宁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信这才开口问道:“宁儿是当真想买下半山庄子?”   “恩,若没搞错,那是座宝山,那些人只是不会打理,落在我手里,定然能把它照顾好。”宁宁正色说道。   宁远见状,便点头说道:“罢了,我帮你去和咱爹说去。”   陈宁宁顿时乐了,有了哥哥帮衬,这事算是成了大半。   “那就谢谢大哥了。”说这话时,陈宁宁那双眼睛眯成了小月牙,竟是说不出的稚气可爱。   宁远忍不住想着,我家妹妹就当如此快意洒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之前已经够委屈她了,如今何必再用世俗那一套束缚她?   至于亏损的开销,他再想办法就是。   …   另一边,陈家兄妹离开后,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人飞快地冲下山来。   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株血牛筋,难道今日便要用了它?不如我另找草药给香儿解毒,也是一样的。”   跑在前面,满头花白的老头大骂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医术,还能解毒?如今再不用这根草,你女儿命都快丢了。想要草你再种就是,我还没怪你毁了一大片田呢。”   面黄肌瘦的男人听了这话,眼圈都红了,又说道:“那不然先用小半株。小半株草就足够了。香儿小孩家吃多了,咳化不开,反而对身体有害。”   老头又骂道:“这草当真像你说得那般灵验,能解百毒,能健体延寿,给你闺女吃怎么了?你再这般抠抠唆唆,回去就让我女儿跟你和离。以后你就跟着那些烂药草过日子吧。看谁再给你找吃的。”   男人到底没敢言语,只是又想到这株他花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血牛筋,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惜,他一直靠岳丈帮衬过活,在老人家面前,根本没有尊严。如今就连他的草药,自己也做不得主。   谁成想,等这两人赶到时,却见那三个孩子活蹦乱跳的,已然没事了。   他家小香儿正坐在一旁,捧着竹筒喝水呢。   男人和老头几步上前,忙问道:“怎么回事?小石头不是说,香儿中毒了吗?”   大点的男孩说道:“香儿刚被一位姑娘救下,把她吃下的草从喉咙里抠出来,香儿便没事了。”   面黄枯瘦的男人也就是香儿他爹,先是念佛道:“佛祖保佑,我闺女总算平安了。”他那株血牛筋也保下了,回去再种上,不知道能不能成活?   过了一会儿,他才拿出了严父的尊严,说道:“怎么这般胡来?我早说了这山里野草不能随便乱吃,回家给我看了,才许你们吃。偏偏你们不肯听。还有那姑娘也好生奇怪,抠嗓子,不如等回家,我再帮香儿检查一番,好好诊治诊治。”   正说着,他便又被香儿外公,也就是头发花白的老头狠狠拍了下脑袋。   外公又骂道:“我打你个掉书袋的呆子,死读书的榆木脑袋,若不是你这般呆板,哪里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香儿爹到底没敢再说话。   香儿外公却问道:“蒲哥,你可问了人家名姓?他日我们定要登门答谢。”   香儿哥哥菖蒲摇头道:“他们没说。”   香儿弟弟青蒿却突然开口说道:“我认得他家那小兄弟,叫作陈宁信,是陈秀才家的小儿子。他家得罪了城里的财主老爷,如今被整治了。我常见宁信跑去河边捞些鱼虾。说是他姐烧得一手好饭,那鱼做得可好吃了,香味都能随风飘二里。方才救下我姐的便是他姐姐。都是做姐姐的,这差别也太大了。”   外公直接忽略了外孙的满腹哀怨,拍板说道:“原来是陈家。既然这般,以后少不得还了他家的恩情。” 第25章 高官厚禄~   王生平被抄家后,陈家没了心头大患,生活自然恢复如常。   原本这与马俊生并不相干,可坏就坏在,马俊生原本就极喜爱陈宁宁的美色。见面之后,久久不能忘怀。   当日,他姑姑也曾劝过他,先把陈家姑娘定下来。只可惜,马俊生太能算计得失,生怕陈家连累于他,因而拒绝了姑姑去说媒。   如今陈家没事了,马俊生又刚好撞见王家被抄家。于是二话不说,跑回家托了他母亲,去姑姑家说情。   只可惜,他母亲回家后,便垂头丧气地说道:“你姑姑说了,如今怕是晚了,二牛村那边也得了消息,如今许多青年才俊都想去陈家说亲呢。   我也按着你的话,又再三请托,你姑姑这才过去请陈夫人过来同我见面。谁成想陈夫人没来,他家长子来了,站在院中对我说道,你无才无德且秉性欠缺,不堪为他家女婿,叫我们不要再去了。”   马俊生听了这话,气得只拍桌子,又骂道:“那陈宁远居然好了?他也不过是个秀才,还被夺去功名,身份还不如我。他哪里来的脸看不上我呢?”   马母摇头道:“你可不知道,那陈家如今大半都是陈宁远做主。这人古怪得很,两眼看人都有些瘆人。你姑姑说,也不知道那天你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陈宁远还曾拿竹子赶你。如今他又哪里会把妹子许给你。   儿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娘再想办法给你说个貌美又贤惠的姑娘。”   马俊生狠狠骂道:“陈宁远此人,竟如此狂妄,简直混账头顶。”   他又恨陈宁远当日装傻愚弄他,如今又诚心侮辱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到最后,却也只能安慰自己,陈家就算从前是个乡绅土财主,如今被王家整治得早已大不如前。也就跟他家境况差不多。   陈宁远如今连秀才都不是,也不能再考取功名。   倒不如他先好好读书,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好教那陈姓女子落到他手中。   到那时候,便让她做个妾氏,让陈宁远跪着来求他。   马俊生越想越美,在家里摔盘子砸碗,闹了一场,竟大彻大悟,决定发奋图强,用功读书了。   甚至,他还谋划着,去青山书院读书。   另一边,二牛村那边也已经闹开了锅。   倒霉的文婆子自打知道刘寡妇算计她,就气得大病一场。   文秀才帮她请医治病,总算有了起色。   这一日,她也是闲来无事,又想去听那些多嘴多舌的村妇吹捧她,便拿了衣服跑去河边浆洗。   谁成想,刚到河边,就听那帮长舌妇人正议论着:   “如今那王老爷被抄家了,陈家算是熬出头了。他家小闺女品行好,又孝顺,还烧得一手好菜,又有五百两银作嫁妆,方圆几十里的才俊都在找媒人呢,寒酸一点的都不好意思上陈家提亲。”   “我也听说了,那东村的马秀才,只因为跟陈宁远口角过,如今来提亲也被陈家拒绝了。”   “这当真是一家女百家求,也就文家那婆子缺心少肺的倒霉催。这么好的闺女她竟不要人家。如今倒要看看那婆子给他儿子娶个什么天仙回来。”   “娶什么天仙,你没听说,文秀才倒是个孝顺的,为了给他娘治病,把家底都花光了。之前到处借钱,却因为他老娘品行不端,根本无人愿意借他。怕她赖账。   文秀才没法,只得把家中田地都给卖了。这要是跟陈家没退婚,陈家姑娘不得帮他。说起来,这文婆子也是自作自受。”   文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后来,还是一个好心的妇人找人去喊了文秀才来。   文秀才把他老娘带回家去,又少不得请村中大夫过去看。   大夫只说:“你娘这是心病,就算再给她吃药也是白白糟蹋钱,你不如多劝她多宽宽心。省得隔三差五,就病一场。普通农户人家哪里经得起,何况你还要读书。”   文秀才感念大夫跟他说了实话,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半夜,文婆子醒了,又大哭一场,非说要去陈家,给他们下跪,无论如何也把这门婚事再说回来。不能任由他们这般被人算计。实在太冤了。   文秀才听了这话,攥着他娘的手,铁青着脸,半响没有说话。   最后咬牙切齿说道:“娘,您要闹就留在家里闹吧。求您给儿留一分颜面吧,别让我无颜面出门见人。”   文婆子听了这话,用被子捂住脑袋痛哭一场,大喊着:“老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然而,这次她儿子却再也没有劝慰她。反而回到自己房中枯坐,久久没有言语。   …   另一边,也算赶巧了,正逢青山书苑招生,马俊生便去报考了。   他一贯有些小聪明,又跟书生们交好,花了些心思,便把各个考官的性格偏好,擅长文章打听了个清楚。   再一去考试,竟有了九成把握。   马俊生觉得自己一向运气很好,这次定能考中书院,找最好的先生学习,然后考中举人,一路飞黄腾达。   他甚至已经开始与那些书院的学生往来。   这人向来好眼色,又是个会奉承的。竟短时间内,便跟那些学生混熟了。大家都把他当作未来同窗看待。   因缘巧合之下,马俊生又结实了,陷害过陈宁远的那位举人徐丁卯。   如今,在潞城,但凡有点气节的文人都不愿意与徐丁卯往来。   之前他借了王老爷的势,反倒与一些官老爷搭上了关系。   可如今王老爷被抄家了,那些官老爷生怕被连累,就连徐丁卯也都不再理睬。   徐丁卯这边便越发清冷起来,为了撞声势。他便开了一次茶会,要以文会友。   那些珍惜名声的书生,自然不愿意来。反倒是马俊生跟陈宁远不对付,又想借着徐丁卯的势,便来了。   席间,坐得都是势利眼,又贪婪短视之徒,反倒是马俊生这个秀才多了几分真诚。   一来二去,马俊生便得了徐举人的青睐,两人便成了知己好友。   就在马俊生想着如何通过徐丁卯的关系获利时,突然收到一个消息:   徐丁卯被官府抓了,要审他被王生平收买,在考试中陷害同窗之事。   马俊生吓得奔走回家,生怕此事牵连到自己。   一连在家中躲了几日,方敢出门探听消息。   原本那些人对他颇为看不起,却还是说道:“你没考中我们书院,先生们觉得你德行有亏,不堪来我们书院读书。”   马俊生听了这话,忍不住倒退几步,跌倒在地。   旁边的书生又说道:“你理他做什么,人家早就做了徐举人的好友,未来前途无量。哪里还会愿意做我们的同窗。”   “罢了,不提这事了。听闻,掌教今日要去拜会陈先生,可是真的?”   “说是要把先生请回来。这些日子,苦了陈先生了。如今徐丁卯被抓了,也不知陈宁远能不能平反?”   众人说起陈家之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义愤填膺。   马俊生却是惊惧交加,最后,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又怎么能甘心,他还要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呢?   他这一生定要比陈宁远强! 第26章 掌中缸~仙草药~   这些日子,家里越发被陈宁宁规整得像世外桃源一般。   陈父置身于其中,整个人都变得超脱了许多。同时,他也感叹于女儿种植造园的好本领。   长子跟他说起,宁宁想买下半山庄子的事。他竟忍不住设想,那栋经名家之手打造的园子,到了女儿手中,又将会变成何等模样?   他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了。因而根本就没有生出制止女儿买园子的念头。   倒是二儿子宁信又劝说道:“若要买了那园子,少不得还要养活庄上一二十人。这些都是嘴,都等着吃饭呢,要花多少银?”   虽然女儿也说了,她有把握,让那些人自给自足,甚至还能赚钱。   可陈父却觉得,他若是还能有个活计,贴补家用开销就好了。只可惜丢了书院那份差事。   正想着,却见宁远带了人进来,上前说道:“爹,徐掌院来看您了。”   陈父连忙起身相迎,徐掌院却上前说道:“无妨,无妨,汉卿,你我本就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本来是想把他让进书房说话的,不想徐掌院实在爱他家花园中的景致。   于是,陈宁远便在竹亭里摆了茶和点心。   徐掌院本就是个见过世面的风雅之人,坐在亭中,竹椅之上,举目四望,只觉得陈家这园子处处别致。单拿出一处细看,又别有一番滋味。   再低头一看,就连陈家的糕点,样式也颇为新鲜。倒像是他曾经吃过的福记绿豆糕,却又不大相同。   徐掌院一时兴起,忍不住拿了一块儿绿豆饼,放在口中嚼了嚼,顿时满口软糯,甜而不腻,香味含蓄悠长。   他本就是个好甜的,只是此项喜好,从来不愿意露于人前。这次实在不能忍了,接连吃了红黄绿三种颜色豆糕,竟各有独到美味。   他便忍不住问道:“陈兄,你这点心是从哪家铺子买的,实在难得。”   陈父听了这话,便摇着折扇笑道:“哪里是买来的,是小女看了《吴氏中馈录》,从中学做的点心。绿色是绿豆糕,黄色是豌豆黄,红色是红豆饼。徐掌院若是喜欢,不如带些家中去吃。”   徐掌院一边说着惭愧惭愧,一边把陈宁宁夸了一通。   陈父听了心中高兴,便又带着他去观赏自家园子。   徐掌院也着实喜欢,当他听到满园的绿植都能吃时,更是一脸吃惊,直夸陈家千金实在贤惠能干。   再看到那观景鱼缸时,掌院更是喜欢得不成。   陈父又特意跟他说了水缸的造景之法。   掌院听得越发新奇,心中暗叹:“陈家姑娘着实难得,分明是为了给家中省钱,竟也能想出这么多妙处来。只可惜他家独子已然定亲,不然聘了陈家姑娘,岂不是件美事?”   徐掌院暗自唏嘘不已,又慢慢跟陈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上任掌院牵扯到王生平一案中,如今已被革职。他接任掌院后,便同各掌教商量,想反聘陈先生回去做教习,为了弥补之前的损失,陈先生的待遇也会有所提高。   陈父本来也还很喜欢教职工作。   若是从前,他也曾想过带着孩子读一辈子圣贤书,平生足矣。若是能亲手启蒙出个状元,那便功德无量了。   只是经历了长子被污一事,他才明白事态无常,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人所愿的。   读书不止能使人明智,考场也有可能是害人之所。   一时间,陈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徐掌院也不着急,让他好生考虑。两人又继续观景闲聊,如同许久不见的知己好友一般。   徐掌院对缸外的架设,缸里的鱼和布置的山石也都十分感兴趣。   陈父又兴致勃勃跟他讲诉了一番,又指着那鱼说道:“小孩子贪玩,我家小女是在河塘里发现的小鱼,非说这鱼漂亮吉利,便捞回来,养在缸中了。倒也凑趣好看。”   徐掌院便点头说道:“的确很是好看。”   陈父见他喜欢,便捞了一只好看的小鱼,放在茶碗里。碗中还放了河沙和几根水草。竟也变成了一个小小掌中缸。   徐掌院看了十分有趣,又说道:“这还是近早放回去吧。若是死了,反而不美。”   陈父摇头笑道:“不妨碍,小女也经常这般赏玩。”   “当真是十分有趣。”   两人又聊了许久,待到差不多了,掌院才坐了车,回家去。   …   到家的时候,他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支掌中鱼缸,竟像是捧着一个新奇有趣的宝物一般。   家中下人想接手过去,他都不肯。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上前说道:“老爷,有贵客登门,已经等您许久了。”   “何人?”徐掌院抬头问道,手里仍是捧着那掌中缸。   这时,突然有人在院中说道:“是我,徐大人叫我好等。”   听了这声音,徐掌院手中一抖,差点把那茶碗砸在地上。   他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那碗小鱼交给手下,几步走进院中,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不知王爷驾到,未曾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九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不知者不怪,如今有要事与大人商量。”   徐掌院连忙说道:“还请王爷移驾书房。”   九王点了点头,一边走,又随口问道:“不知今日徐大人去了何处?”   徐掌院不敢欺瞒,便把去了陈家一事,三三两两简单说了。本以为贵人不会对那山野人家感兴趣,却不想那人又问道:   “这么说来,他家千金是极会养花种菜的?”   徐掌院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说道:“想来的确如此。”   九王便没再多问,徐掌院一时便觉得刚刚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两人来到书房,这才开始聊起正事。   九王又问起了草药之事,徐掌院连忙说道:“我已派人多次去霍家,那霍家独子自幼缠绵病榻,的确是偶然得了仙草,这才治好了病症。只是任由他家再往二牛山上跑,想再寻那仙草,却已经寻不得了。我花费重金,也只从他家买到了仙草的画像以及一些零散种子。那种子到底是不是仙草,却不曾分辨。”   说罢,他便打发下人,把画像以及种子都拿了过来,当场上交给王爷。   九王看着种子,又看了两眼画像,良久没有言语。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听闻你从陈家带来了新奇玩意,不如拿来我看。”   “这……”完全都不搭,徐掌院也没办法,又打发人把那掌中缸,以及从陈家带回来的点心,都拿了过来,摆在王爷面前。   没想到王爷看了那小碗两眼,只是冷笑了一声,却接连吃了几块点心,又淡淡说道:“也不过如此。”   徐掌院突然想到之前那段传闻,连忙问道:“王爷可认识那陈家小姐?”   九王淡淡说道:“不过一面之缘。”   “……”徐掌院满肚子疑惑,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却听王爷又吩咐道:“你往后多注意他家境况。”   “是。” 第27章 那些孩子有古怪~   陈父到底还是决定接受徐掌院的邀请,继续回青山书苑教书。   不想这事,又在二牛村引起了一阵轰动。说陈家如今全面恢复也不为过。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媒人登门,想帮陈宁宁说一门好亲。   陈母倒是热心接待了她们,只是女儿婚姻大事,她也不敢随便做主。   这种时候,便轮到宁信出手了。   他总能找到一些渠道,打听出男方种种错处来。回头再跟父母一说,那门亲事十有八九便不成了。   为此,陈宁宁没少夸赞宁信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可靠。可她却不免开始琢磨,还是早早想个万全之策,脱离这桩麻烦事才好。   再说陈宁信,小小的年纪,总有着操不完的心。   除了姐姐的亲事,他还要担心半山庄子的事。   也不知家里人怎么想的,居然都昏了心,支持姐姐买庄子。   陈父说:“以后为父便要去教书了,家中又添了进项,大可以填补那庄子的亏空。”   “……”父亲简直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容易养活?那块土地根本长不出庄家,那些佃农都在吃草哩。   陈母则是笑眯眯地拢着陈宁宁的头发,对宁信说道:“先前咱们院里也种不出东西。你姐接手后,如今又如何,都变成了花园了,还能有菜吃。那半山庄子想必就缺个你姐姐这样擅种植的。   何况宁儿也说了,她读了许多书,看出那座山是块儿风水宝地。宁信你在村里打听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先把那庄子买下来再说。”   “……”不知何时起,娘居然变成这般模样。好似只要姐姐说的话,她都要跟着摇旗呐喊似的。   再看向长兄,却发现他身上带着一股凡事有我的狂霸气场。   宁信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哥,你怕是病还没好吧?   他不死心又劝了几回。无奈父母兄长都一口咬定,买,买,买。   宁信无奈之下,只得死盯住那庄子,想以最低价拿下来,能省下一笔是一笔。   为此,他没少打听消息。宁信小小年纪,便自觉扛起了家中经济重坦。   他蹲在一帮半大小子中间长吁短叹,竟如同小老头一般。   也就在这时候,他又见到了半山庄子里,名叫青蒿的小男孩。   那小孩生的虎头虎脑,本就让人印象深刻。也是因为上次陈宁宁救了香儿,两人混了个眼熟。   青蒿也是来抓鱼的,初时也没想跟宁信打招呼,形单影的,用得工具也十分古怪,竟是一根削尖了头的木棒子。   初时,村中的孩子都不愿意理他,那孩子既不上前,也不搭话。   宁信见他有些可怜,便主动拉着青蒿一起玩。他一贯是个好人缘,其他孩子倒也没反对。   一来二去,这两人便混熟了。   宁信又从青蒿那里,打听了许多信息。比如半山庄子二百两已经算是低价了,从前造庄子的价钱都不止四百两。   只是很多人兴冲冲来看庄子,可到庄上一看,便歇了心思,再也不愿意买它。   主人家又急等着用钱,这才一再降价。   宁信心中暗道:如此说来,更该让姐姐也去那庄上先看看。说不定,她反倒醒悟过来,决定不买那庄子了。   宁信也算是个行动派,便跟青蒿说,想去他家里看看。   青蒿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很快便点头同意了。   回到家中,宁信又跟陈宁宁说了,打算去半山山庄去找他的新朋友青蒿玩耍,还问陈宁宁去不去。   陈宁宁也正想去探探那庄子的深浅,便点头答应了。   正好她这几日磨豆子,又做了不少豆饼豆糕,便包好了带上做礼物。   宁信眼巴巴看着姐姐装了那么多好吃的点心,心中暗叫一声:亏了,这次可亏大了。只盼着姐姐真能省下买庄子的钱。   姐弟二人收拾好了,便出发了。原本宁远觉得不放心,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可他却已经跟人约好了,要去打听殷家军的事。   宁信便说:“大哥放心,青蒿外公便是那里的庄头,大小事情,全由他做主。如今我跟姐姐去他家,定能护我们平安。”   宁远这才答应了。   一路上无话,姐弟俩个很快就上了山,又走到那片象草从前。却见青蒿和他哥哥菖蒲以及香儿正等着他们,背篓里早已装了不少野菜蘑菇。   一看见他们来了,青蒿便冲上来对宁信说道:“总算等到你们了,外公说了要请你们吃好的,今儿他来主厨,中午都没让我吃饭。走吧,快些跟我们回去。”   宁信看着筐里那些草,暗道:“亏得姐姐有先见之明,装了不少点心。到时若吃不下草,也可以吃点心充饥。”   因而笑眯眯地搂住青蒿又说道:“好,快些去吧。”   青蒿又给他兄妹和陈姐姐弟做了介绍。   原来香儿也有正式名字,叫作沉香。   陈宁宁心中暗道,这一家人倒是有趣,都是用药材做名字。   香儿本来就感激陈宁宁前几日救她性命,此时又见姐姐性格这般温柔随和,于是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嘴里直叫姐姐。   两个女孩很快便聊在一处。   香儿说:“姐姐别看这些草,吃起来其实很美味。”   陈宁宁点头说道:“我对种菜也有几分了解。这种野菜熬粥也十分好吃,拿来做馅料更是极品。”   香儿听了这话,越发拍手说道:“姐姐果然有见识,不像村里那些女孩,都以为穷得解不开锅才吃草,却不想他们错过了难得的美味。”   陈宁宁又看了香儿两眼,这才发现她生了一张苹果脸,浑身上下都有些圆润。   虽说穿着一身破旧衣服,可端看这气色,实在不像是穷得吃不起饭的。   正想着,却见香儿随手从树枝上摘了一个野果,就要往嘴里塞。   菖蒲本来还觉得尴尬,也不好意思跟陈宁宁说话,却一直暗中注意着妹妹的动静。   此时一看她又乱吃东西,连忙打掉了香儿的手,又骂道:“前几日的事你忘了。娘都骂过你了,就算嘴馋,你也不许往嘴里胡乱塞东西吃。”   香儿面上一红,连忙说道:“爹不是说了,要好好帮我调理身体。往后我想吃啥便吃啥,再不用提心吊胆的。更何况我不过摘了一棵野梨子,在家里也能吃呀。”   菖蒲忍不住说道:“咱爹的话能信吗?他那半吊子医术,能救得了谁?毒死人还差不多。你忘了前些日子,刘叔打得他满山跑了?”   “……”香儿顿时无语。   正在这时,青蒿突然开口说道:“轻一点,那边草丛里有动静,应该是咱们套着活物了。”   陈家姐弟被吓了一跳,却见青蒿几步冲进草丛里,不大会儿的功夫,便提着一只肥兔子走了出来。   他又笑嘻嘻地说道:“宁信,又有加餐了,回头让外公烤了,肯定很好吃。”   陈宁信一看那大肥兔子,便有些傻眼。   这庄上的人不是都快穷死了,饿死了,怎么随便就能套只兔子打牙祭?   他不死心,跟着菖蒲又钻进林子,却见菖蒲手脚灵活地又下了一套。用草绳打得绳结却十分古怪,并不是平日里常见的。   菖蒲倒也不想瞒他,瞥了宁信一眼,便说道:“这山里虽然不容易长粮食,可这活物倒也不少。上次来看庄子那人,半路上遇见一头野猪,被追得满山跑,吓破了胆子,便再也不来了。”   “……”宁信心话说,有野猪你们兄妹还到处乱跑。他正想着回去跟姐姐告一状。   菖蒲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咧着嘴说道:“我们兄妹从小野惯了,不怕这些野物。你且放心,我们兄妹自会护你们安全。”   “……”宁信越发觉得这些人古怪。倒像是不小心便上了贼船? 第28章 古法烧猪~   菖蒲很快用草绳绑好兔子,扔进背篓里。几人很快便来到了半山山庄。   宁信近前一看,才发现这庄子远比他过去看过的最好的房子更加气派,有四五进的样子。   只可惜许久无人居住,便显得有些溃败,门前生出了许多杂草,门也显得有些老旧了。   那也不像是二百两银就能拿下的豪华居所。   正想着,青蒿又在喊道:“宁信,快些跟上。”   宁信这才小跑过去,跟着青蒿一路进到后门。推门出去,这才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平房院落,居住着许多人家,竟像是一个小型村落。   一群孩子正玩着游戏,他们穿着粗布衣衫,却也干干净净,和青蒿兄妹截然不同。   倒好像,这庄头家的反而是最穷的。   宁信正胡思乱想着,却见他姐姐也正四处打量。只不过,陈宁宁大半精力都放在院里的植物上面。   据说什么都不长的土地上,居然有人在院里养着牡丹花,富贵竹一类富贵人家才会精心培育的花卉。甚至还在自家小院里造景。   再看这里的住户,虽说各个神色冷淡,甚至都没人抬头看他们一眼。   可这些人行为举止,都或多或少有些特别。   其中一个村妇打扮的女人,正在教几个女孩刺绣。单单那几个小学徒的绣工,都比潞城最好的绣工还要好。   陈宁宁突然想起宁信曾说过:“这些人都是带罪奴。”   正想着,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已经开门,从院里迎出来,一见他们便说道:“菖蒲,你们可算回来了,外公的猪都快烧好了。”   “就来了。”菖蒲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们走进院中。   陈宁宁很快便闻到一股窜鼻子的肉香味,又听一位老人家豪爽地喊道:“贵客来了,大葵,开封吧。”   随着他一声号令,刚刚迎他们进来的青年已经几步上前,在一位美貌妇人的帮衬下,打开了地窖土灶,把一口烤得金灿灿的猪提了上来。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浓郁诱人的肉香味。宁信呆呆地看着那口外皮焦黄,通体红艳艳的烧猪,顿时便没了言语。   按理说,他姐姐也算是个巧手厨娘,在家中也是极会整治饭菜的。平日里也不曾在嘴上亏待过他们。   可这一日,见到这么一口香喷喷的烧猪,宁信还是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只想流口水。   他心中暗叹,这山中穷苦人家宴席,未免也太奢侈了。   反倒是陈宁宁还算淡定,面上只是多了几分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用真正的古法烤猪。原来,古时候便有人这么烧猪肉吃了。   这时,那娇小的美貌妇人曲母已经迎上前来,对陈宁宁说道:“贵客就是香儿的救命恩人吧?上次多亏了你救小女一命,我们全家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这才设下宴席,贵客请随我上座。”   陈宁宁连忙说道:“不过举手之劳,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陈宁宁虽然穿着打扮都十分考究,很像那种深闺女子,可实际上她性格却出人意料的痛快洒脱,完全没有扭捏之气,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沉稳。   一时间,曲母反倒觉得两人性情相投,遂又拉着宁宁上了席面。   这曲家是招了上门女婿,因而说起来曲母才是一家之主。反倒是曲父与孩子们坐在一处。   开始时,宁宁还想着今日他们姐弟两个来,才做如此安排。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曲父在家里完全没有地位。   很快,那口烧得外皮金黄的猪便被抬上案来,曲外公手持一口带着环扣的大菜刀,上来一阵猛批,瞬间便把猪分成了好几块。   不只是宁信,就连其他孩子也瞪圆了眼看着。外公一刀刀把各部分猪肉用不同刀法切了,装进盘中。   这时,曲父又端来了猪骨头野菜汤,以及一盘子豆饼。就连刚刚那只野兔也被端上了桌。   这年月,还真没有人这般吃肉。   好在陈宁宁很是放得开,既然是来诚心赴宴,便没有半点扭捏。与曲家人说话聊天都是一派随和自然。特别是与曲母聊得十分投机。   曲家其他人也十分自在。   宁信也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好口才。好在有青蒿陪伴着他,倒也不会无聊。   而且,他很快便被曲外公的烧猪肉给打动了。   那猪肉外皮酥脆,嚼起来咯吱作响,里面的肉却十分软嫩,还裹着一层油脂,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宁信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青蒿也在一旁说道:“以往外公只有过年才会做烧猪,这次倒是托了你们的福气,宁信你多吃些罢。”   宁信已然顾不上说话,只一劲的往嘴里塞。再抬头一看他姐,此时正笑得如沐春风。她似乎也吃猪肉,却没有完全被这肉香所捕获。   这时,又听曲外公开口问道:“听闻陈姑娘擅长种植,老朽倒想请教一下,我们这庄上田地虽多,水却上不来,不知姑娘可有什么良策。”   宁信听了这话,差点被肉呛到,却听他姐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土地干燥,种黍比种稻子要好些。”   话音刚落,曲家长子落葵便开口说道:“黍米产量比稻米低很多,稻米尚且收不了多少,如今谁还敢种它?”   陈宁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若是寻常土地,临近水源,土壤湿润,自然种稻收成会更好些。可黍却是极其耐旱的,就算土壤干燥,它也能生长得很好,且产量十分稳定。这庄上的土地,与其种稻米打不出粮食来,不如种黍米稳定收成。”   “这……”落葵一时无话可说。   陈宁宁又说道:“况且,依我看来,这座山上到处都是宝,养殖牲畜倒比种植更好些。”   宁信听了这话,嘴里的肉就掉出来了。他心中暗道,陈宁宁到底是糊涂了,怎么什么话都和人家说呢?   果然,又听曲外公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陈宁信一个劲给他姐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奈何他姐视而不见,反而一脸坦荡地说道:“我在书中看过这山上遍地都是牧草,倘若用那草来养殖,定会有所收获。”   宁信暗叹,完了,这话若是放出去,这庄子肯定又会涨钱了。不过这样一来,他姐怕是买不了庄子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却听曲外公突然大笑道:“陈姑娘果然好见识,不知姑娘想不想做这庄子的主人?” 第29章 一大群帮手~   宁信惊得筷子掉在桌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动。   曲外公却想没听见一般,继续对陈宁宁说道:“早就听闻姑娘的事,巾帼不让须眉。如今这庄子已然贱卖,可恨那些买家多不擅经营,庄子若落于那些人之手,只会日渐颓败。如今不若姑娘把这庄子买下,有老朽坐镇,庄上之人定然会遵从姑娘指令。或种黍米,或养牲畜,定叫这庄子长长久久。”   宁信听了这话,越发吃惊。直到这时,他才想到原来他在和青蒿打听庄上消息的时候,青蒿也在变着方打听他姐姐的事。曲家人早就把他家的情况摸清楚了。   怨不得,他和青蒿一说,青蒿便点头答应让他来拜访,曲外公还做了过年才吃的烧猪款待他们。   原来这不止是谢恩宴,而是鸿门宴,考试宴。   再一看他姐姐,此时一脸淡定地说道:“我的确有心想要买下这庄子,妥善经营,做出一番事业。只是,不知这庄上之人可服管教?是否当真能听我号令,不因我年轻便欺瞒我,诓骗我,阳奉阴违?若真到那时,我能否惩治管教?”   谁也没想到,这陈宁宁生得这般秀气俊美。说起话来,本也是温声漫语,使人如沐春风。可当她认真行事起来,却多了几分杀伐果断,且气势惊人。   此时的陈宁宁,通身上下,不见半分弱质女流之气,反而双目坚定,目光炯炯。她敢与曲外公这种毛糙壮汉针锋相对,且不落下风。   两人对峙了片刻,反倒是曲外公突然扬声笑道:“罢罢,若姑娘当真一心为庄子打算,我便遵奉姑娘为主,那又如何?”   话音一落,曲家人不禁大吃一惊。   特别是长子曲落葵连忙说道:“外公不可,我曲家数代从军,又岂能如此自暴自弃?”   曲外公却冷笑道:“曲家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曲家了,我们代代都是罪奴。”   曲落葵又说道:“终有一日,朝廷会赦免我们。”   曲外公反问:“什么时候?”   “这……那也不能轻易认人为主。”说这话时,曲落葵满脸都是失落。   曲外公却又道:“投了明主,又有何妨?罢了,落葵莫要再胡言乱语,惹贵客心生不快。”   陈宁宁却起身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把这庄子做成天下第一庄,往后宁宁全赖曲爷相助。”   说罢,她便躬身行礼。   从未见过未来主人给奴仆行礼的,一时间,曲家人反被她吓了一跳。   最后,还是曲爷上前扶起陈小姐,又朗声说道:“倘若小姐当真有此宏愿,老朽定不负所托。”   说罢,两人又商量良策。   原来,这曲老爷子之前也是京中武官,只因触怒贵人,一家子被打入奴籍,又发配潞城。   承蒙方家老太爷照顾,一直收留在家中,曲家从不以奴婢相称。   后来,建好了半山庄子,方老太爷便让曲老爷子过来打理。   只可惜,曲老爷子半身戎马,对种地并不在行。这庄子经营得十分困难,全赖方老太爷周济。   等老太爷过世,方老爷为人厚道,依然愿意厚待他们。   谁成想方家数代积德行善,竟出了个好赌的不孝子。硬生生把方老爷给气死,如今还想贱卖了这庄子。   这庄上,多是曲老爷子这些年救助的熟人。也有擅谋略的,便出了个主意,使了些许手段,把那些不成器的买家都给赶走了。同时,也把庄子的名声给坏了。   如今曲老爷子便想着,他亲自去找方老太太说情,直接把庄子卖给陈家。也省得方少爷从中做手脚,借机抬价。   同时,也想着以防万一。若方家当真有那一日,他便把方老太太接过庄上照顾。   陈宁宁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计策已定,酒足饭饱,陈宁宁便起身告辞回家。   陈宁信一直听着姐姐与曲外公说话,只觉得眼界大开,也顾不得吃了。   如今姐姐要走了,宁信看着满桌香喷喷的烤肉,顿时又觉得可惜。只是父亲从小教他礼教,宁信也做不出无礼之事。   只得恭恭敬敬,和姐姐一起跟曲家人告辞。   好在曲母是个伶俐人,一早就准备好了不少烧猪肉,放在菖蒲的竹篓里,让给陈家姐弟带回去。   陈宁宁倒也没推辞,又向她道谢。两人一来一往,仍是如来时那般投契。   来时就是曲家兄妹三人接陈家两姐弟,去时也是这一行人。只是身份却完全不同了。   陈宁宁却仍是如来时那般,与香儿谈笑在一处。   两人本来年纪也相当,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少女话题。   陈宁宁说话时,满脸温柔笑意,似乎一肚子都是香儿不知道的新鲜事。   香儿一边听着,两眼亮晶晶的,心里好生喜欢。   陈宁信一旁看着,竟不知他姐姐原来这么擅长与人来往。不论是小姑娘,还是伯母大姨,都对她青睐有加。   如今就接连那位身材魁梧,气势惊人的曲外公,都愿意带着庄子投奔了她。   宁信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这时,青蒿却凑上前来说道:“宁信,你不会怪我吧?”   “啊,有什么可责怪你的?”   看着青蒿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宁信暗想,想不到,你竟比我还擅长挖小道消息。输给你倒也不亏。   青蒿搔着后脑,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同外公说过,你其实并不想让你姐用嫁妆银子买下庄子。可外公却说,你姐姐性情温厚仁意,又擅长种植,难得她又是个聪明人,且有胆有谋。若是她做了这庄子的主人,说不定我们就能吃饱饭了。”   “你们如今有猪吃有兔肉吃,不也过得挺好吗?”宁信忍不住问。   “那是外公带人打来的野猪,外公虽然勇猛,可也不是每天都有收货。庄上那么多人,光靠打猎能维持多久?如今方家已经不管我们了。到了冬天,野草枯了,动物躲进山里,我们又如何过活?”说这话时,他满脸都是伤感无奈。   宁信听了这话,着实有些心惊。   青蒿又说道:“你放心,有我外公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姐。若真能像她说得那般,咱们也不求做成天下第一庄子,大家都能有饭吃就足够了。到那时候,你姐姐也能有更多嫁妆,还有许多人手听她号令,打架都有人帮忙,难道不好吗?”   这次宁信却没再说话。那一刻他竟也相信了。或许,他那笑起来像狐狸的姐姐,当真能把那庄子做起来呢?   很快,下了山,陈家姐弟便回家去了,自是不必多说。   反倒是曲家那边,曲父拿出了陈宁宁送的点心,小心地打开纸包,又问道:“这是绿豆糕吧?陈姑娘自己做的?”   说着又拿起来,放进嘴里一吃,瞬间瞪圆了双目:“这怕是比京城老字号还好吃吧?陈姑娘实在大才,不愧是咱爹看中的人。”   曲母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不是你嫌弃人家乱来救你女儿的时候了。”   曲父一脸尴尬,又说道:“爹说得对,她是个有才之人,庄子给了她,倒比给别人好。”   正说着,落葵进屋问道:“外公呢,徐嬷嬷来了,有要事同他说。” 第30章 明日入v,感谢支持~……   到了内室,只剩下曲老爷子一人,那徐嬷嬷才压低声音说道:“曲爷,方才我偷眼看了,你家请来的那位姑娘实在让人眼熟得紧。回家后越想越不对,特来同你商量。”   曲老爷子听了这话,双眉一挑,凝神问道:“你是说,那陈家姑娘莫非跟宫里哪位贵人长相相似?徐嬷嬷,事到如今,你有话直说便是。”   徐嬷嬷紧盯他的双目,又说道:“老奴来找曲爷,本就没想瞒您。只是此事重大,容我慢慢与你细说。”   “嬷嬷请讲。”   “那位陈姑娘同宁国公主年少时,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那位身娇体弱的郡主还要像上三分。曲爷,您说,前些年宁国公主费尽心思也要找的那个孩子,会不会就是这位陈姑娘?年龄倒也对上了。”   “这……世上之人,长相相似者也是有的。”曲老爷子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村中那些传言。   这陈宁宁的确非陈秀才亲生,而是被陈家抱养的。况且她身上还有一块儿宝玉,当日为了给陈秀才治病,卖了五百两银。   这些事一旦串联起来,陈宁宁的身份便有些可疑了。   曲老爷子也没打算瞒着徐嬷嬷,便把这些事情都跟她一一说了。   又说道:“说起来,方才席间,我观她说话办事,通体气度,倒与寻常人家的小姐大有不同。她虽年少,气质却沉稳大气。甚至一度把我压了下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佩服。我便决定以她为主,把这庄子交给她打理,也算给众人谋个生机。”   徐嬷嬷连忙说道:“曲爷自然是会看人的。这般说来,十有八九便是她了。这也算是老天给咱们留了一条后路。宁国公主在皇上面前也是极受尊重的。只是,陈姑娘的身份还待细查。最好先想办法寻回那块儿能证明她出身的宝玉才是。”   曲老爷子皱眉说道:“咱们哪里来的五百两银?此事还须缓缓谋之。更何况,如今皇子们渐渐大了,太子体弱多病,京城正是多事之秋。若当真能证明她的身份,也不能冒然回京,还需得韬光养晦。倒不如留在潞城,慢慢行事。”   徐嬷嬷点头叹道:“我们自当先奉她为主,陈姑娘身份贵重,曲爷倒要跟庄上那些小子交代清楚,不许人慢待了她。”   她这是已经认定了陈宁宁的身份。   曲老爷子只得点头道:“我晓得,我会便宜行事。”   徐嬷嬷也算同意了。   …   转过天来,曲老爷子果然到了方家,见了方老夫人。   那老太太如今年岁已高,常年吃斋念佛,本来早已不管家中闲事。   奈何孙子不孝,家业凋零。她也是没办法,这才亲自出来坐镇。   按理说,曲老爷子本来出身高贵,并不是她们方家所能高攀的贵人。可惜一朝落难,凤凰反倒不如土鸡。   当日,老太太也曾问过她老爷:“你又何故要上赶着照顾这些罪奴?”   方老太爷便说道:“积德行善,必会为子孙留下福报。”   可惜事到如今,摊上这么个败家孙子,方家哪里还有福报可言?   不管怎么说,方老太太还是招待了曲老爷子。   曲老爷子先是汇报了庄上的情况,也说了如今已没了米粮,请求老夫人支援。   若是从前,方家随手拿出几十两银,倒也痛快得很。可如今她孙儿到处借债,债主不断上门。老太太甚至拿了嫁妆,去当铺典当。   这样一来,庄上的几十口人如今就变成很大的负担。   老太太一时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紧锁。   这时,曲老爷子又说道:“老朽听闻那二牛村陈秀才家如今已经有所好转,他们似乎想买下咱们那庄子。那陈家按理说也是积善世家,家里又有良田。老夫人若是同意,大可以先会会他们。”   摆明了就是说,陈家那边不缺田不缺粮,养活庄上那群人应该不成问题。   老夫人听了,不免心中一动。可又想起如今那庄子贱卖,又觉得格外心烦。一时间,她也没有言语。   曲老爷子少不得再加把火,又把那些来往上山的客人嫌弃田里不长庄稼的事,同她细说了一番。   老夫人脸色渐沉,到底还是点头答应卖给陈家。   只是两人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就变了味。   方老太太不知怎么想的,便说起了那位陈姑娘,直夸她孝顺又能干,是个会过日子的。   也亏得曲老爷子机警,并没有接下这话茬。   方老太太却仍是不死心地说道:“深儿小孩儿家,难免受了狐朋狗友的引诱,他之前那媳妇子几个月前去了,家中也无人管束他。若是能给他再聘一个贤惠娘子,定能让深儿改过自新。我也不图那家事,只求人品好,还须得有人帮我打听一二才好。若此事能成,这庄子做了嫁妆,又有何不可?”   “……”曲老爷子一听这话,忍不住心中暗骂,这老太太想什么呢?   就她那孙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把家业都祸害光了。如今还想祸害别人家好女孩?别说陈宁宁可能是长公主的外孙,就算只是普通秀才公家的小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方深这摊烂泥如何能配得起?   曲老爷子这时也不好摆明了直接拒绝老太太,便拐弯抹角地说道:“我倒是有幸见过那陈小姐,观她面相,倒像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而且极有主见。恐怕八字与少爷不合。只恐婚后闹得家宅不宁。老夫人不如再找人细细打听,再做决定。”   “这……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方老太太自然知道曲老头的眼界并非她这内宅妇人可比。一时便打消了念头,准备再给孙儿另寻合适的娘子。   就这样,这桩买卖总算定下了。   曲老爷子又找到陈家,特意同他们打好招呼。只是,这事万万不能再让陈宁宁自己出面,以防节外生枝。   陈父为人耿直,也不适合出面谈生意。   最后,还是陈宁远说道:“不如我来出面,我去同方家谈这桩买卖,把庄子定下来。”   在陈父看来,长子也是个不通俗物的读书人,一时免不了有些担心。   陈宁远却说道:“父亲放心,儿子定能把此事办妥。”   说话间,他双目精光四射,满脸沉着自信。竟比往日看来老练许多。   一时间,陈父倒是信了他。   …   只是,到了约定那日,并非方老太太亲自出面。原来,她被孙子一气,大病一场,如今下不来床。   反而是方少爷接待了陈宁远。   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竟以一百八十两银子,完成了这笔交易。还给陈家让了二十两。   很快,房契地契,还有山上那些人的卖身契都一一交妥了。   陈宁远又用那二十两银,让曲老爷子在方府里挑几户相熟的老仆人,一并带走。   如今方家败落了,正恨不得打发了这些无用的人。   一听陈宁远有如此要求,方少爷大手一挥,又给了个低价。   此事却也正和了曲老爷子的意。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宁远年纪轻轻,倒像是把他心思看穿了摸透了一般。似乎还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一时间,曲老爷子脊背上直冒出冷汗。 第31章 一庄之主~   曲老爷子这边正打算, 好好探探陈宁远的虚实。   只可惜陈宁远根本没给他这机会,也没跟他叙话。等到所有手续办妥了,他便让曲老爷子把人带回庄上去, 他自己则是带着房契先回到家中。   再说陈家这边, 所有人都在院里正等着陈宁远。见他回来,这才安下心来。   陈宁远又把房契、田契、奴仆卖身契都交到陈宁宁手里, 林林总总竟有数十张卖身契。   陈宁宁倒没说什么,细细看了, 便收了起来。   反倒是宁信那边, 看着一张张的卖身契, 急得两眼都红了, 他又连忙问道:   “庄上不就那几户人家吗?怎么凭白多了这么多人?”   陈宁远便解释道:“我之前打听过了,方家老太爷心善, 收留了不少京城发配过来的罪奴。他府上不乏一些有用之材,我便让曲老爷子挑选了一些,带回来。方公子那边也答应了, 连人带宅子,总共二百两银拿下。”   陈宁信听了这话, 越发慌了, 又说道:“哥也真是, 凭白又给那庄上添了这么许多张嘴来。   姐, 你别看那日咱们吃了烧猪肉, 我却听青蒿都说了。他们那里到了冬天, 根本打不着猪, 也没有野菜吃,连那些人的口粮都成问题。再添这么许多人,要花多少银两?”   陈宁宁想了想, 便说道:“如今虽说晚了些,倒也还能赶上。明日,我先去庄上看看田地,若是合适,便找人先买些黍种来。赶紧处理好了,先种下地里,黍米成长期短,百日左右就能收上一批粮食了。等过春秋的时候,也就有些存粮了。”   “那也未必够吃呀?”宁信仍是愁容满面。   陈宁宁又安慰道:“你放心,我另有安排。少不得大家忙上一场,总归让所有人都能吃饱肚子,过了这个冬天。来年也就好说了。”   在陈宁宁看来,想要做一个项目,先期投入是不可避免的。   正好陈家如今已然好转,父亲身体也大好了,在青山书院的月钱便足够维持全家开销了。也不需要动用她之前卖玉得来的那笔钱。正好就充当建立农庄的启动资金。   这事宁宁之前也和父母说过,难得父母开明,也愿意支持她。   如今陈宁宁状态正好,心气也高,正打算在这古代山村里,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因而兄长带回来那些人,正合了她的心愿,也都能派上用场。   只是,少不得先跟曲老爷子通好气,要他好好照料那些人,别再出现惹是生非的刺头就好。   陈宁宁并没有把那些人继续充作农奴的想法。只是如今她所处的朝代,根本没有人权自由可言。更何况,那些人身上还带着罪,奴籍并不是想消就能消去的。   陈宁宁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尊重那些人。再想办法,在山庄里,建立一套工资制度,让大家享受相对自由。   等到什么时候,天下大赦,那些若想离开。她再想办法扩招员工就是了。   这些事情自然也不好对家里人解释。陈宁宁只得又安慰宁信几句,便回房去收地契了。   宁信仍是忍不住为他姐着急,又对父亲说道:“爹,如今那庄上四五十人要养着,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难为我姐吗?”   陈父捋着胡子,一脸淡定地说道:“咱们家地等到年底,能收上来不少租子来。往年全都送到城里米铺去了,如今不如留下来,交给你姐吧。你哥说得也有道理,那些人指不定往后能帮上什么忙呢。如今人都来了,也别苛待他们,先想办法度过这一冬再说。”   陈母也跟着点头道:“自当如此。”   宁信见父母这般宽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只觉得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背在身上,简直愁死个人。   再看向长兄陈宁远,嘴角居然还带着三分笑,似乎一点都不急。   宁信忍不住问道:“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宁宁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慌的,比那方家少爷强上百倍不止。也怨不得那方太太今儿个布个局,想算计宁宁。却不想,咱们家换我去了,他家反倒吃了大亏。如今怕是当真要被气坏了。”   “……”宁信暗叹,看来姐姐身边的烂桃花是越来越多了。   一不小心,就被人算计了去,看来往后还是要仔细提防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哥哥带回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宁信这边急得不行,庄上那边也很着急。当日下午,青蒿香儿兄妹便过来接陈宁宁了,说是想让庄上人见见主家。   陈父如今虽说腿已经大好了,走平地是不成问题,走山路却有点负担。因而,他便没有跟着去,陈母也在家中照顾他。   最后,只让陈家三兄妹上山去了。   到了山庄后面,宁信才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房子,此时已经住满人了。   却还是住不下,曲老爷子便跟陈宁宁商量着,能不能挑一些信得过的人家,先住进山庄后院里,顺便也着手把正院修葺起来,也好让陈家人早些搬来住。   他甚至打算安排好人手跟在陈宁宁这边,做丫鬟婆子使唤人,外带看家护院。   陈宁宁连忙让他打住,又说道:“修房子这事不急于一时,简单先整理出一两间房,我们能有个落脚处就行。以后我要是留在山上,少不得找个会做饭,又靠得住的婆子,去家里先帮衬我母亲。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先带我去看看田地,你们今年种了稻子吗?”   “多少也种了一些,只是前几年收成少得可怜。今年又发生那么多事,大家也就没这心思了。”曲老爷子哀叹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陈宁宁往田上走。   宁信跟着宁宁,一起走了。除此之外,青蒿和香儿也陪在他们身边。   宁远则是留下来,跟着曲家长子落葵、次子菖蒲一起清点人数,分配住所。   宁远把那些人记了个七七八八,倒也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乍看之下,曲老爷子挑的人未必都能干活,甚至还有年老体弱,走几步路便喘的老头子,面白无须的太监。   可等到宁远听到一人姓名时,不禁吓了一跳。   闫景,闫怀柳,曾经名动天下的文士,也是当年宁王手下头号谋士,怎么如今沦落到此处庄上?   宁远展眼看去,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头子,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孙子。看那穿着打扮,实在窘迫得很。   只是老头双目炯炯,气度远非常人可比。   陈宁远心中暗想,这人恐怕便是他所知道的那位闫老先生了。   好在落葵那里早就得了他外公的指示,特意给闫老爷子安排了一间敞亮的好房,还客客气气地说道:   “外公说了,往后还请闫先生教咱们庄上的孩子读书写字。”   陈宁远这才定下心来,想着找个恰当的机会,再过来拜会阎老先生。   …   另一边,陈宁宁等到了地一看,大半田地已经荒废。   倒是也种了一些稻子,只可惜土地干燥,土里多沙石,那些稻子能不能授粉都两说。   此间田地一片惨淡,实在不像是能打粮食的。   陈宁宁捧起一把土壤,细细盘算。山庄那边虽说有山泉,也打了水井,只是打水到田里浇灌,实在不现实。   山下也有小河,却没办法引上水来。如今这些田地只能靠天吃饭。   况且,这年月红薯玉米还没传到国内来,潞城这边农户多种稻子豆子,这种情况下,黍米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陈宁宁便和曲老爷子商量,先找妥帖的人采买一些黍种回来。   这几日,想办法赶紧种下去。至少在中秋时,能收到一批粮食。   曲老爷子之前便打听过,她那块玉佩如今落到了殷家军手里。   那英国公便是太子的亲舅舅,也就是妥妥的太子党。太子一手教养长大的九王爷,如今也正在殷家军内。   前些日子,九王一系出手制裁了王生平,连带着也把曹大人一系直接拉下马。明面上看是在打击五王。   可曲老爷子却觉得,此事与陈姑娘脱不开关系。   要知道,九王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擅长藏拙。几乎完全隐藏在太子身后。从来不爱招惹是非,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   因而,曲老爷子越发断定了陈宁宁的真实身份。   之前他还想着,陈宁宁身份贵重,再怎么说先把她保护起来。谁成想,这位山庄主人当真是个务实派。一上来,就要种地,而且还想带着大家一起吃饱肚子。   看着小主子那双热忱的眼,曲老爷子心下不禁有些感动,连忙又说道:“主子放心,一切听从您的安排,老奴这就安排下去。”   “……”陈宁宁听了这称呼,便有些受不了。她倒是更希望曲老爷子喊她“陈总”。   最后一折中,陈宁宁便被叫做“庄主”了。   穿到书中,陈总变庄主,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而且,如今手下这些“员工”,也比陈宁宁想象中还要勤劳本分。   曲老爷子不愧是庄头,在庄上威望极高,也算是个合格的管理人才。   一时间,陈宁宁分配的任务,都有条不紊的完成了。甚至都没用陈总做开业总动员。   第二日,曲老爷子便安排了一位熟悉粮食种子的人,带了帮手,去城里买了黍米种子回来。   只是那人实在有些大手大脚,买的种子有些多了。   这其实也不打紧,剩下的可以继续当粮吃。   可曲老爷子大手一挥,又说道:“庄主放心,我们很快就把那些荒地也给收拾出来。到时候,一并种下。”   陈宁宁自然是答应了。   她又亲自带着女人们收拾种子。还悄悄夹带私货,兑了神仙泉水进去,清洗浸泡。   宁信跟着姐姐一起干活都习惯了,也知道姐姐有个绝招,种菜之前,总要先把那些种子给收拾干净了,拿水泡过。   她这招百试百灵,家中园子里种下的那些蔬菜,远比别人家菜园里的菜还要水灵,还也好吃。   可惜,庄上那些女人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她们虽然也认陈宁宁为主,也听她指令干活,可却满心怀疑。   有人便想着,陈宁宁年岁这般小,又生得细皮嫩肉的,就是个闺中小姐。她哪里懂得种地?不过是不懂装懂,胡乱摆布她们罢了。   这些人里也不乏在庄上种了好几年稻子的,经验也算十分丰富。她们以往种田,从来没有挑种这一说。   况且,还要在种地之前,把种子浸泡在水里?   这都给泡死了,还怎么长庄稼?小庄主简直就是胡来。   中秋的时候,颗粒无收,大家要如何过活?   有那性子急的女人,被旁人一挑唆,便想找陈宁宁去理论。   可惜却被曲母强行按了下来,她又骂道:“你们这些人才种出几颗稻米来?不过只懂一些皮毛罢了。大多数人还是到这庄上,摸索着现学的种地。你们哪里知道,咱们庄主早就种了一园子的菜,又看了许多农学书。自是比你们懂得多。   按照庄主说的去做就是。谁敢在庄主面前撒野,先看我曲丽娘手里的铁鞭能不能答应?”   说罢,她一挥手中铁鞭,抽卷起了一颗小树。   倒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陈宁宁也被唬了一跳。   单看曲夫人身形娇小,容貌艳丽,谁成想她竟也是个练家子。   香儿在一旁笑道:“姑娘放心,我娘身手好得很,庄上的人都怕她。往后我外公退了,便是我娘接手这庄头。我娘会帮你管好这些人的。”   “……”好吧,曲家早就让陈宁宁大开眼界,倒有些女主外男主内的意思。   原本她以为这都是靠着曲外公的威势。如今才知道,原来曲母本身也是这般强大。   在这样的男权社会,这还是十分少见的。   陈宁宁正想着,却又听香儿说道:“外公说了,从今以后,让我跟在姑娘身边。姑娘放心,香儿身手也不错,定会护你平安。”   “……”这么快就给她安排上了?   只是,香儿才多大,好像十一岁罢了?往后就要跟着她干了?   在这个时代,女孩本就早熟,到了十三四就要定亲了。   一时间,陈宁宁还真不好拒绝。于是,便想着把香儿往助手搭档那个方向培养算了。   好在香儿也算聪明灵活,还识字。   只是刚刚她自报家门,说是身手不错,陈宁宁还是不太相信的。   在她看来,香儿就是个顶可爱的萌妹子。   …   在陈宁宁忙着育种的时候,陈宁远已经顺利拜会了闫老先生。   闫老先生如今正是落魄之时,宁远却对他尊敬有佳,又百般照顾。从来不把他当奴仆看,这让阎老先生心中便有些松动。   再加上,曲老头对陈宁宁的态度,实在过于尊重了。这可不像前任指挥使的所为。   闫老先生便暗中猜测,这其中或许涉及些内情。   因而,他便带着几分试探的心思,想从陈宁远那边挖些消息出来。   这一试探,就发现陈宁远也想从他这里打探虚实呢。   一来一往的,闫老先生就觉得陈宁远这人实在矛盾得很。   他看似待人温和有礼,也足够大度。可实际上,心思深沉,也足够心狠。一旦涉及到他家里人,他便像织成了一张网,搭成了一堵墙,说话办事竟是滴水不漏。让人探不出深浅来。   闫老先生越发觉得,陈宁远其实很有趣。   两人在互相试探中,闫老先生又发现,陈宁远虽说算不上好人,有他血性的那一面,可也有重情义的那一面。   他极度重视家人,特别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那妹子也是个妙人,有实力,有魄力,还有担当,却难得的心思纯粹,明白是非。关键是陈宁宁正克着陈宁远。   有她在宁远身边,料他也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来。   再加上,这人资质实在太好了。闫老先生几十年也就遇见陈宁远这么一个。   何况,他如今已经七十多了,苦无后继之人。   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毕生心血之作,交到了陈宁远手里。   宁远自是感激万分,同时也提出了想要正式拜闫老先生为师。   听到这个请求,闫老先生欣慰他没看错人。同时,却苦笑道:“世上再无闫怀柳,不过是一山村老翁罢了。你就算拜我为师,也无法扬名,反而会受我牵连,会受文人贬低。说不定,就连官途都会受到影响。”   陈宁远却摇头说道:“我也曾一心科举,到头来却为人所害,被夺去功名。如今我正想换条路走,打算将来去投军,正该在先生门下好好学习。还请先生成全。”   “这……”闫老先生也没想到,他竟动了这番心思。   只是宁远到底年轻,眼界也窄,不知这其中的艰险。   闫老先生不愿意害他,到底也没正式收宁远为徒,只当他是半个徒弟。却也用心教导他。   这却完全无法影响宁远的心情,他是当真把闫老先生当作授业恩师看待了。同时也一直在照顾先生的生活。   陈宁远也知道有曲家帮衬,妹妹很快便掌控了田庄。倒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谋划的。他便彻底收了心思,自此只一心跟着闫老先生读书,倒也受益匪浅。   …   另一边,男人们很快把那些荒下来的地,再次开垦出来。   几日后,众人齐心协力把种子种在田里。   之前,在陈家小院里种菜的时候,陈宁宁发现神仙泉对种子大有好处。   但凡用泉水泡过的菜种,成活率极高,长得也十分繁茂。吃起来味道极好。   如今用在这山庄上,按理说,也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反而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因而,种下黍米之后,陈宁宁便也放心了大半。又开始着手开始别的工作。   经过这些天的共同劳作,陈宁宁已然和庄上人混了个脸熟。   又有香儿、青蒿跟在她身边,陈宁宁很快便能叫出大家的名字。   可这样一来,庄上的人却觉得十分惊奇。   他们如今都是奴籍,之前从没见过主子亲自带人干活。   初时,他们反倒被陈宁宁姐弟吓得不清,自然也不敢当真让他们费力动手的。于是这些人越发听从陈宁宁的调动,干活也十分卖力。   后来,他们又发现,陈宁宁倒是个难得心善的好主子。   知道庄上没有粮食,陈家一早便打发人买了粮回来。   在大家辛苦劳作时,不止能吃饱饭,还有菜,偶尔还有肉吃。   就算农耕期结束了,伙食也没落下。   主人家甚至会跟他们一起吃同样的饭菜。   陈家的少爷小姐居然也不挑嘴。这未免也太古怪了。   曾经方家鼎盛时,也不曾这般宽待过他们。相比之下,如今陈宁宁这小庄主实在好太多了。   可偏偏庄上这些人,也并不都是老实本分人。也有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   有那固执古板的读书人,觉得陈宁宁一介女流,不该出头露面,打理庄子。甚至想去跟她理论,把她劝回去。   也有一些狡猾机变的刁奴,变着方想要捞油水,或是偷懒的。甚至还不乏想要拐骗主子的。   那曲老爷子却一心帮衬陈宁宁,以她为主。像门神一般,挡在众人前面。   这老头当初可是在都尉府任职的,本就一身本领。   一则他那里消息灵通,二则他惯会一些整治人的手段。但凡有人当真得罪了他,不死也能脱层皮。   何况如今大家都是奴籍,就算被治死,官府也不会深究。   曲老爷子和那班手下又抓得死紧,根本不许任何人看低陈宁宁,有半点不臣之心。   一时间,那些人心惊肉跳的,再不敢胡乱生事,或者口出狂言。   再加上,还有人在一旁苦劝:   “若不是陈家仁义,愿意把他们拖家带口买下来。转过头,方少爷随手便把他们给贱卖了。到时,家人骨肉分离不说,指不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了。”   这样想来,反倒是陈家救众人于水火。   一便是鞭子,一边是游说,庄上的人很快便越发信服陈宁宁这小庄主了。   后来,陈宁宁把庄上人又分成了好几批。   一部分人去采野菜,一部分人负责晒成菜干,也有抓野物,晒肉干的。大家也都各司其职,老老实实干活。   …   陈宁宁又同曲老爷子商量养殖之事。   曲老爷子十分重视,立马安排了不少人。   说起来,陈宁远当初倒真没说错,这庄上还真是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陈宁宁说要养猪,便当真有人很擅长养动物。据说能把猫儿狗儿训得特别听话,学会一些作揖讨好的动作。   陈宁宁说想盖猪圈,便有擅长盖房子造园子的人。   除此以外,庄上还有木工铁匠;擅长量体裁衣的裁缝,主动帮陈宁宁制衣服的绣娘。   就连给陈母安排的那做饭的婆子,也不是简单人。据说能独自做一整桌席面。   面对这些技术人才,陈宁宁都觉得自己这边小才大用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等他们的农庄做大做强,做成连锁之后,陈宁宁定会给每个人找到合适的岗位,让他们发光发热。   不管怎么说,如今猪圈还得先建起来。   曲老爷子叫齐了人,又对陈宁宁说道:“有什么事情,姑娘吩咐他们便是。”   陈宁宁点了点头,拿出老总的气势来,一脸严肃地对那些人说道:   “咱们今年的小目标是先把养猪场建立起来。不是那种普通猪圈,我想这样来。”   说着,又把拿出了提前画好的计划图,给众人看。   陈宁宁私下里也曾练过毛笔,只是那是积年累月的活,一时半会,她也用不好毛病。   再加上,曾被宁信嘲笑过她的灵魂画作。陈宁宁这次干脆想办法弄了些柳碳条,用木尺比着画出了比较工整的工程图来。   这样一看,简单明了,任人都能看个明白。   陈宁宁想做可循环生态农庄,所以第一期养猪场也必须先做好预备工作。这样等到了第二期,才能方便扩建。   可能是这些想法实在太过新奇。一时间,这些能工巧匠们也未必能理解。   陈宁宁少不得,又拿出第二批工程图给大家看。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对陈宁宁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感到惊叹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心生怀疑。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想养猪大可以直接像野猪那样,赶上山吃草就完了。   就算要圈养,草草搭个猪圈,别让猪跑了也就完了。   何必还要要想着如何收集猪粪,把猪粪发酵再做成肥料?还要欲留下鱼池?   偏偏陈宁宁好生耐心,一点都不嫌麻烦,掰开揉碎,给他们解释。   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她都能解释得一清二楚。   有人忍不住想跟她争辩,陈宁宁这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总能说出几分道理来。   实在听不懂,她也能拿出纸,现场画出图来,给大家演示。   到最后,那些能工巧匠们反而开始佩服这年轻小庄主来。   原来,陈宁宁并不是一时突发奇想,便把众人指使得团团转。   这些东西她自己早已不知道弄了多少次,画了多少图,查了不少书。   所以,才能对一切了然于心。   到最后,甚至有人开始觉得,像陈宁宁说得那样,把一座农庄建得像花园一样漂亮。不脏不臭,形成一个“自然循环”。到时,再请人来园中游玩赏景。也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刚好,造园世家出身的袁洪哲此时年轻气盛,头脑也灵活,满肚子都是想法。   其实,他本来也是被他老爹踢出来,帮助小庄主造猪圈的。   来时,袁洪哲本来满肚子怨气,觉得这群人大材小用,辱没他的才干。   可听了陈宁宁这些新奇古怪的想法,再去看那些有趣的图纸。袁洪哲顿时便有种灵光灌顶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把园子弄得又好看又得好吃,把美观和实用彻底结合在一起。   这放在从前,根本就没有人这么想过。   在那些豪门大户,造园子,挖掘人工湖,运来太湖石,湖里养了鱼,也就单单是为了造景好看。   如今陈宁宁却说:“我们那些鱼养来不止为了好看,还必须好吃。”   不得不说,这对袁洪哲形成了很大的冲击。   可他到底头脑灵活,别人还没明白,他便已经完全能理解陈宁宁的意图了。   有人再向陈宁宁提问,他反而先一步开口,用自己的方式解释清楚。   陈宁宁抬头一看。   好嘛,她的生态农庄总工程师出现了。   于是,大手一挥,便把猪圈这活,交给了袁洪哲打理。完全不管这孩子是不是刚满十五岁,毛都还没长齐。   袁洪哲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把猪圈建好。就连旁边的造景也不会落下。   “……”陈宁宁总觉得这孩子其实想多了,却也不阻止他的自由发挥。   就这样,在袁洪哲的带领下,在曲老爷子的配合下,猪圈很快就搭建起来。   陈宁宁本来是打算花钱买些猪崽,回来养的。最好是一胎生的小猪仔养在一起。   曲老爷子却说:“咱们这山里的猪,其实比外面家养猪更好吃。不如我带人捉一些回来,也省得庄主再去买猪仔了。”   可惜野猪虽好,驯养起来却很费功夫。   陈宁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花钱买猪仔养着,争取年底就能有肉吃。   至于野猪,以后再慢慢选择优良品种,养来就是。   只是她仍是留了一些圈舍。   …   原本这朝代,猪仔成活率并不高。   陈宁宁少不得弄些神仙泉水出来,想办法喂给小猪吃。   她又想起从前学过的一个养猪崽的土办法,带着香儿他们打来了一些野草回来。   交给负责养猪的人,让他们搭配着草,先给小猪喂上几天。等稳定下来,再吃别的料。   养猪人虽然心生怀疑,却碍于曲老爷子的威势,还是按照陈宁宁说的做了。   谁成想,这么多猪仔竟然没一只拉稀的,全部都成活了?   而且,他们再给猪仔喂什么料,也没出过问题。   这件事很快就在庄上传开了。   再加上,之前种在地里那些黍米也都活了。   如今站在田边一看,满眼绿油油。这可比前几年种的稻子好太多了。   一时间,众人便把陈宁宁夸上了天,似乎她天生就有一套耕种养殖的本事。天生就该给他们当庄主的。   大家也相信在陈宁宁的带领下,当真能在这个半山庄上吃饱饭,并且日子会越过越好。   本来,这样安稳又有保证的生活,是绝大多数的人所盼望的。   只可惜,有人天生反骨,对陈宁宁做的那些事都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陈宁宁这小姑娘,不过误打误撞,才把田里的苗种出来,才把小猪养活了。   这些人骨子里就瞧不上陈宁宁抛头露面,他们觉得女人就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偏偏他们又惧怕曲老爷子的威势,不敢自讨没趣,生怕受折磨。于是,便拿了陈宁宁采的那些野草,送过去给曲家上门女婿张槐看。   甚至还问道:“张先生,你祖上可是名医,倒是帮我们看看这种草,给猪吃了会不会有问题?到时候,猪养大了,出栏了,咱们还能吃那猪肉吗?”   曲父本来就是个稀里糊涂的人,还有点缺心眼。   他一向依靠岳家过活,全靠妻儿照顾他生活起居,自己却终日埋头培育各种药草。可也没见过他那些草药能治病救人。   偶尔,有庄上人找曲父去看病,却总也讨不着好。   有时候,反倒连累人家病情加重了。   长此以往,也就没人找曲父了。   庄上的人大多骂他是庸医,是傻子,是全庄最没用的男人。   还有不少人为曲母叫屈。说是曲家当初也算大户,若不是得罪了贵人,全家落到此地。曲爷又念着张太医家的旧情。否则怎么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张槐。   偏偏,曲父这人也没个自觉。从不以当上门女婿为耻,仍是醉心养殖草药。就算长时间一人在山间游荡,他也觉得格外自在。   如今有人拿了草药找曲父,他自然是一脸兴致,拿起那开着艳丽红花的草,曲父痴迷地看着,又喃喃自语道:   “给小猪吃地榆吗?怪不得,小猪不拉稀了。地榆有解毒敛疮,凉血治血之效,人拿来治病的草药,猪仔吃来也会有奇效吗?”   一时间,他便想得呆了,半响没再说话。就连那二人离开,他也不知道。   直到曲老爷子进屋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又骂道:“什么奇效?寻常喂猪仔很容易死,庄主如今把这个草药加在料里,小猪都养活了。这还有什么可担心?你别听那些人挑拨,再去找庄主理论。   要我说,你就是读书太死板,把脑子弄坏了。你若敞开着想,胆子大起来,说不定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了。你家祖祖辈辈可都是名医。”   曲父抖着嘴唇,颤声说道:“我不行,我什么都治不好,只会种草药。”   曲老爷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自家女儿性格刚强,有主见,偏偏还有一颗侠义心肠。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这呆子。   他这当爹的,不答应都不成,只得收了上门女婿。   现如今,外孙都这般年纪了,偏偏张槐这当爹的还是立不起来。女儿又总是心疼他,从来都不愿意逼他。   将来这人指不定怎么样呢?   与其看他继续这样虚耗下去,倒不如试试送过去试试。   想到这里,老爷子又开口说道:“庄主听说你会种草药,特意叫你明日去见她。你要好好表现。” 第32章 庄上有个技术宅~   张槐此人, 常被人骂作废物庸医,他本人却早已习惯了。   年轻时,张槐喜欢草药, 也曾一心想要继承父亲衣钵, 悬壶济世。   可他父亲却想让他考科举,改换门庭。   等到张太医终于明白, 自己儿子不是读书做官的好材料,便把他带在身边, 亲自传授他医术。   可这时张家又受了宫里的牵连, 被发配抄家了。   张母本就身体不好, 一场风雨过后, 最终死在发配的路上。   张父满心愧疚,抑郁而终, 只留下一本药典给了张槐。   原本张槐那么个出身,也学过一些医术。按理说,他也该能医治一些简单的病症。可家庭变故, 却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就算能看的病,张槐通常也都看不了。生怕自己手中染上命债。   好在妻子温柔体贴, 从不逼他非要干事业, 反而有些纵容他的爱好。   孩子们未必都能理解张槐, 却也知道尊重他。   岳父虽然脾气不好, 总是埋怨张槐不争气, 可实际上, 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这些年, 张槐也就这么凑合着过活。始终沉浸在种草药中,也算心愿得偿。   可如今,他的好日子却要到头了。   想出给猪崽喂地榆的小庄主, 不知怎的非要见他?   难不成还要给他派下一份“正事”来?   可张槐就是个废物,那些正事他根本不会做。   莫非是因为他和那帮酸儒凑在一处,听他们满嘴喷粪,说了一些女子不如男的屁话?   天知道,张槐从来不会这么想。   他们家中妻子才是顶梁柱。再者说,岳父老早就交代过了,他们全家都要支持小庄主。甚至还把香儿和青蒿都送到庄主身边做事。   张槐就算再呆傻再废物,也不会给儿子女儿拖后腿。   他不过是胡乱说些鬼话,敷衍那些酸儒,帮着岳父打探消息罢了。就这么点小心机,还要遭受报应不成?   张槐一肚子委屈,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能睡不着。   他盘算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解释清楚。   他这人虽一无是处,却绝对有自知之明,万万不会捣乱生事的。只要庄主愿意给他一个小小角落,让他种点草药,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到了第二日,任由张槐说破嘴皮,孩子们却只顾劝他:   “爹,你且放心,咱们庄主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次请你过去,准有好事。”   “……”张槐这些年始终霉运在身。除了遇见妻子,还能有什么好事?   张槐自是不信,可却还是被儿子女儿直接拖去了陈宁宁那边。   到了会客房内,庄主还主动让他坐下。   张槐虽然也坐了,可就跟身上有虫子似的,一个劲地咕隆。   陈宁宁定睛看着着人,她对曲父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古代社恐宅男。还是个蹩脚大夫,对医术虽说略通皮毛,却无法治病救人。   多亏了入赘曲家,这才侥幸没被饿死。   直到听香儿说起,几年前,她父亲便说过,田里种稻米恐怕不易成活。除非每日担水浇地,才能好些。   曲父也曾说过,田里的土种稻米不如改种黍米。   只可惜,那时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今年方家出事,没人管他们死活。这吃野菜蘑菇,也是曲父带头吃的。   一开始,也没人信他的话。   曲父便用锅,煮了野菜汤,一个一个试吃给众人看。   庄上的人见他吃了没事,这才跟着一起吃野菜了。   后来,山野菜就成了庄上现成的食物,众人这才不至于饿死。   曲父明面上总是说,他只会种草药。可实际上,遇见一些野生粮豆种子,他总会想办法弄回去,尝试着自己种起来,看看能不能培育出耐干旱的种子,回头再往田里种。   单单是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让陈宁宁感到震惊和佩服。   可偏偏庄上那些人总觉得曲父是在干傻事。没人理解他,也不愿意听他说话。   曲母虽然一直在背地里支持他,可她如今算是半个庄头,担负着让全庄人吃饱肚子的重任。打人猎猪都来不及,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工夫,关注丈夫在做什么,做的怎么样了。   反倒是贪嘴的香儿,很喜欢跟在她父亲身边。偶尔也会帮些小忙。   因而她知道,自己父亲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   这些事情,原本香儿也不打算跟别人说起。只是在陈宁宁身边呆得越久,她便发觉陈宁宁实在与众不同。   不论是眼光,还是想法,都跟别人不同。特别是陈宁宁也会种地,也很看重育种。   香儿思来想去,还是跟她说了关于父亲的事。   陈宁宁也因此发现,曲父其实是个难得的农业技术宅。   说白了,放到现代社会,曲父说不定就是农学,植物学家,草药学方面的专家学者。   这种人才对农庄发展实在太重要了。   因此,陈宁宁才特意安排了这次会面。   却不想,香儿的父亲还以为自己要被骂了。一夜都没有休息好。如今更是一脸菜色。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两条眉毛深深皱起,额头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再加上,他此时很紧张,便喜欢胡言乱语。   陈宁宁问他,平时可曾种粮种菜育种。   张槐居然一口咬定,他只会种草药,根本不会种粮种菜。   而且,这人一旦开口,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还强行把话题拐到药典上。   根本不理会陈宁宁能不能听懂,愿意不愿意听他说这些。   陈宁宁坐在一旁,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开始烦了。   从前,她招募的人才多了,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整治这些人才。   对于这种性格怪癖的技术宅,就得从专业上打击他,才能让他老老实实听别人说话。   因而陈宁宁冷不丁就递出了一个话题:   “其实,黍米也是一种药,张先生为何对它视而不见?”   张槐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连忙说道:“黍米分明是粮食,怎么能说是药呢?”   宁宁不紧不慢地说:“黍米可以健脾和胃,也能改善睡眠,怎么不是药?先生难道没听过药食同源这一说?”   “这……”他自然知道药食同源,只是旁人不会把黍米当作药。粮食就只是粮食而已。   陈宁宁又挑眉说道:“先生不是也曾说过,药补不如用食补吗?还曾尝试过用食补法,帮庄上的人看病。   先生曾让他们找些野菜煮着吃,甚至让他们多喝些水,就能治好病。只可惜,没动过银针,食补法见效又慢。庄上那些人便觉得先生是胡乱治的。这其实倒是冤枉先生了。他们哪里又懂得,食补法虽然见效慢,可却对身体大有益处。”   “你……”张槐听了她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住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小庄主所言,字字都戳到了他心坎上。真乃是他的知音人。   陈宁宁又继续说道:“之前香儿跟我说过,先生怕她脾胃不合,又想给她排毒,便给她吃过地榆。   其实,我之前不曾养过猪崽,只是在书中看过地榆这种草。后来也是听了香儿说起地榆的效用,这才冒险投喂给猪崽吃。谁成想,这次小猪竟全部成活了。说起来,这也是先生的功劳。先生大才,请受小女一拜。”   “……”合着小猪能养活,还要记他大功一件吗?   他是奴籍,一向被庄上的人所看不起;陈宁宁是一庄之主,接连带着大家种粮养猪,晒山货野菜,此时威望正盛。大家都信服她。   可陈宁宁却愿意对他行礼,他张槐这是何德何能?   一时间,张槐很是受宠若惊,又连忙上前,想把陈宁宁扶起。可却顾忌男女有别,主仆身份,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冲外面喊女儿的名字:   “香儿,你还不快进来,照看庄主。”   陈宁宁却起身笑道:“无妨,就让香儿忙吧。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跟先生请教呢。”   “庄主请说。”张槐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眼眸里不再唯唯诺诺,反而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陈宁宁一看,火候已然差不多了,便又说道:“在我看来,先生在种植方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药食同源,先生也不必拘泥于只种药材。种些粮食蔬菜,又有何妨?”   张槐觉得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   陈宁宁调整情绪,又继续说道:“听香儿说过,先生如今已经寻了不少野生粮豆种子,尝试着想要培育出能抗旱的种子来。若当真如此,往后咱们庄上的人也就不用为吃喝发愁了。   何况二牛村才多大,就有这样一片土地。听我爹说,潞城周边其实有许多这样的旱地,无人能耕种。往大了说,大庆国不知还有多少这样干旱贫瘠的土地,又有多少农人想要靠着这种土地过活。   若当真有朝一日,先生能培育出适合干旱,产量又多的粮种来。那岂不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陈宁宁实在太会画大饼了,张槐听得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不止如此,他的手指不断颤抖,头上背上也都覆上一层汗。   又过了一会儿,张槐才忍不住攥着拳,问道:“我都三十多了,考不中秀才,医术也没学好。一直有愧于父母祖宗,也辜负了妻子的厚望,如今就只会吃干饭,是别人口中的废物。像我这样的人,当真能培育出庄主所说的那良种吗?”   陈宁宁顿时落下脸来,站起身来说道:“先生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正所谓人无完人,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着诸多缺点,可在另一方面,他却有着寻常人无法比拟的才干。   我一向觉得,人生在世,只要能找到自己有才华的那一面,就足够了。在那方面不断地努力,把自己能闪光的那一点不断放大。这人就足以顶天立地,无愧于父母妻儿了。甚至,或许,他终将能名留青史。”   张槐听了这话,如同打鸡血一般,又忙起身问道:“我能闪光之处,就在于培育种子,种植草药和粮食?”   陈宁宁笑着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常跟香儿聊天,这才惊觉先生在这方面,的确有过人的才干。正好咱们庄上如今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我便想着,不如特意开垦一块土地,交给先生使用。往后先生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栽培就怎么栽培。若是需要别的土壤,咱们想办法去弄上来。若是需要什么良种,咱们也花钱买下来。只是不知先生可愿意随我一起做这项事业?”   此时,张槐早已热血沸腾,连忙点头说道:   “庄主这样看中张槐,槐实在心中有愧。庄主放心,日后,我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陈宁宁一看,成了,火候也刚好,她的农庄技术部主任到位了。   往后能不能培养出耐干旱的稻子,全靠这位张大叔。   陈宁宁也不求他能培育出现代那些产量很高的杂交水稻,解决全国温饱。这显然不太现实。   只要他能培育出,产量高些的粮食种子出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或许,陈宁宁这饼画得实在太大了。就连她自己也跟着热血沸腾。   如今身处这么个架空的朝代,所有一切都很落后。老百姓吃饱肚子都成问题,一切都只能靠天。   一旦闹灾,很多人便会流离失所。   原著中,女主多次带领京中女眷捐款赈灾。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徒留下好听的名声罢了。实际上,并不能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   如今,陈宁宁虽打算回京城认亲,只想做一个小小农庄主。   可她却想从根源上,做出一点利国利民的实事出来。至少让更多人能够活下去。   陈宁宁之前说过的想做成天下第一庄,其实,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或许她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一千两,还很弱小。   可陈宁宁有信心,她会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些,宁宁又走上前去,亲自倒茶送到张槐面前,又说道:   “以后,宁宁就跟着张叔叔一起学习育种,咱们庄上的田也全赖张叔叔照看了。”   “这,庄主实在太客气了。槐,哪里担待得起?”   张槐感动得同时,却也不知该怎么报答庄主的知遇之恩。   陈宁宁却说道:“我跟香儿年岁差不多,唤您一声叔,再合适不过了。都是自己人,张叔也不用太见外。”   “……”张槐听了,越发感动。   只恨不得立刻就开始工作,为庄主培育良种。   …   与此同时,在屋外听墙角的陈宁信满脸一言难尽,又瞪着那双猫眼,对长兄小声说道:“哥,我突然找到我姐身上的闪光之处了。”   “哪方面?”宁远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宁信撇着嘴说道:“我发现我姐长了一张巧嘴。若是在战场上,请我姐去游说敌方弃暗投明,恐怕她也说动吧?细想想,当初咱们去潞城卖玉,我姐也是如此。后来,我们去曲家吃饭,也是我姐同曲老爷子说的。我姐似乎真的很会话术,总能打动别人。   只是她这般抬举曲大叔,曲大叔当真有那么会育种吗?姐她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远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姐最大闪光之处,在于她会看人。这也是宁信你所欠缺的。还有曲家大叔姓张,下回你别再喊错了。”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之前,他还担心妹妹会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事,想着帮衬她一把。   如今看来,妹妹远比他想象中有胆识,有魄力,有担当,还不缺手段。   寻常人想着如何养活一庄上的人,已经很难了。他妹子却在想着,如何让全大庆的人吃饱饭。   就连他在一旁听着,都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难怪闫先生说过,在某些方面,他的眼界其实比不上他妹妹。陈宁远如今不想承认都不行。   他那可爱的小妹岂止是有一处闪光点,她那双眸里能承载万千星光。   此时的宁远下定决心,将来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宁宁,让她去做那些旁人想不敢想的事情。   …   另一边,曲家人围坐在院中,急切地等着张槐回家。   曲老爷子看似在磨刀,实际上却心不在焉。   曲母想着,不如去厨房,准备好吃食。等着丈夫回来,便可以上桌了。   落葵年纪最长。年少时,他曾经看不起父亲的作为,觉得父亲是个懦夫,永远都在逃避。后来,被曲母收拾了几次,落葵便不敢对父亲无礼了。   只是他始终都不理解父亲做的事情,一直觉得他只会做些无用功。   与其种那些没用的草药和芽苗,倒不如实实在在种些庄稼的好。   菖蒲和青蒿也跟父亲没有共同话题,只是他们却选择尊重父亲。甚至早已打定主意,大不了,往后由他们供养父亲就罢了。   几人各怀心思,都想着庄主见了父亲不知会说些什么?该不会看不惯他的行事,把他痛骂一顿,叫他痛改前非吧?   可惜,父亲那愚钝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曲老爷子这些日子已经很了解陈宁宁了。知道她喜欢提拔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便想着,也不知道庄主能不能给女婿派下一份正经差事来。   直到张槐走进院中,几人连忙围上前问道:   “女婿,如何了?庄主给你派差事了?”   “爹,庄主是不是说了,咱们庄上不养闲人。叫你明日一起去下田种地?”   此时的张槐满面红光,这些年他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他连忙开口说道:“庄主心怀天下,满腹经纶,又岂是你们这些小孩家能揣度的?”   “……”曲家人听了这话都傻了。   药材三兄弟忍不住暗想,怎么去见过庄主后,父亲看上去反而更傻了?   曲老爷子忍不住抽着嘴角骂道:“你倒是快说说,庄主到底交代你什么了?”   张槐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又说道:“庄主任命我作农庄技术部主任了,给我安排了办公场所,就在四进那院子里,以后院里的地都给我种了。除此之外,庄主还会给我在山上开垦一块土地,供我以后育苗专用。庄主还说,让我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也不拘粮食还是药材。”   说着说着,张槐眼圈可就红了,他又垂着脸说道:“娘子,这些年苦了你了。庄主说,往后按月给我开特殊津贴,我所做的事是咱们庄上的根本,这笔钱单走账,只是与别人不同。”   曲家人听了这话,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曲母激动地握住丈夫的手,又说道:“我就知道,我相公很有才华,如今终于有人认可你了。相公,你以后可要好好跟着庄主干。”   张槐连连点头,差点痛哭出来。只是顾忌在孩子面前,最终还是忍下了。   “娘子,庄主那般看中我,我定当竭尽全力,报答知遇恩情。”   曲母点了点头。   这时,青蒿又问道:“特殊津贴是何物?如今咱们所有人都在为吃饭发愁,独独咱们爹却有月钱了?这可能吗?爹不会是在发梦吧?”   曲老爷子也问道:“技术部主任又是何职务?也算是庄头吗?”   刚好香儿却走进院来,同他们解释道:“技术部主任,就是农学博士的主管。庄主说,如今没有合适的人,让父亲先自己单干着。等到往后有了合适的人手,再派给父亲带着,一起负责育种。庄主还说了,你们若是谁想跟着父亲一起干,也是可以的。”   “这……原来都是真的?”草药三兄弟顿时傻了眼。   到了此时,就连曲老爷子也忍不住对女婿刮目相看,又忍不住问香儿:“这些话都是你从庄主那里听来的?”   香儿点头说道:“可不是,庄主说,父亲是难得的农业人才,说不定以后能培育出适合种在田里的稻子呢。庄主还说,像父亲这种人才必须优待,就决定给父亲发月钱了。父亲算是第一批给发特殊津贴的人才。   如今庄上艰难,咱们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因而暂时还不给大家发月钱。等往后猪养大了,粮食种出来了,每个人都会给放月钱的。”   “这……”他们都是罪奴,能吃饱饭,饿不死已经万幸了。   没想到,主家居然还想着给他们提高待遇?   一时间,曲老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说,陈宁宁不愧是天家血脉,果然什么都敢想。她的眼界也非寻常人可比。   只是如今庄上耳目众多,人多嘴杂,并不十分齐心。   这还吃不饱饭,便有人想要生事了。长此以往这还得了?   曲老爷子一咬牙,就决定还是及早处理了隐患。   他又连忙交代家人,这些事情不许往外说,以免节外生枝。   他也准备去找庄主谈谈,庄上的未来前途。   陈宁宁如今虽说手里有五百两,打算全部投入到庄上来。这钱看起来多,可要继续供庄上这么多人吃喝,却维持不了多久。   为今之计,少不得要开源截留。   至于小主子想给大伙发月钱这事,还是尽量往后面拖吧。就连女婿的特殊津贴,他也想回绝。   老爷子把这事跟家里人一说,家人自然也都同意了。张槐更加不在意这笔钱。   只可惜,等老爷子跑去跟陈宁宁一说这事,陈宁宁却一口回绝了,反而略带严肃地告诉他:   “我也知道如今咱们庄上能省则省,可咱们也不可能太亏待自己人。特别在人才方面,这笔开销绝对不能省。我也不单单是为你女婿开特殊津贴,但凡有稀有才能的人才,都有这笔津贴。像袁洪哲这样的,咱们也要培养起来,以后也有特殊津贴。   曲爷爷大可不必对此事太过挂心,至于庄上收入,我会想办法的。”   “……”曲老爷子根本说不过她,最后反而被客客气气请走了。   曲老爷子也没办法。回去之后,少不得又狠狠敲打女婿一番,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成绩来。万万不能辜负庄主对他的期待。   此时的张槐早已跟之前判若两人,自然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庄主眼界自然非寻常人可比,又对他有提携之恩。   张槐几乎没怎么想,便决定把自己这些年,最大的培育成果上交给庄主。   而且,这事除了香儿、青蒿、宁信,根本不许旁人在场。   等他一脸神秘地带着几人来到后山,走到那株红色野草前面,香儿和青蒿都是一脸尴尬。   他们心中暗道:“爹刚上工第一日,就弄出这种事情来,该不会被当场解职吧?”“这草又能有什么用?又不是粮食。”   宁信一看,那株小草实在稀奇,整块地上就只有独一株。就好像它不让别的草生长似的。倒像是满山杂草之中的王者。   还是陈宁宁有几分见识,上前仔细看了看,又问道:“这倒像是牛筋草?只是红色株苗,我却不曾见过。”   这如果当真是牛筋草的话,倒有些清热解毒,凉血消暑的作用。对一些小儿病,也另有奇效。   年少时,外婆也曾经拿这种牛筋草,给陈宁宁熬凉茶喝。   只是这牛筋草十分霸道,仗着根系发达,会跟别的植物争抢水分和土壤养分。因而但凡长了牛筋草的土地,四周其他植物都寸草不生。因而牛筋草,也被称为“杂草之王”。   眼前这株血红色牛筋草,看着远比普通牛筋草还要霸道。   至于它到底算是什么,陈宁宁可就认不出了。   张槐听了她的话,心中便是一喜,又暗道,庄主果然是他的知音人。   他又介绍道:“这草叫作血牛筋,是我太爷爷在药典中加进去的。这种药草十分矜贵,有解百毒,强身健体之奇效。只可惜,它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我也是到了这庄上,偶然间在山里发现种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勉强培养出一株来?   原本上次香儿中毒,被岳父强行摘了去。不想香儿却被庄主救下,这株血牛筋侥幸得以保存下来。我又想想办法把它种回,谁成想竟然活了,实在万幸万幸。只要超过五年生,这血牛筋的效果也会翻倍。如今五年之期,也快到了。”   “……”合着这红色野草还是个牛筋草变异加强版,又被赋予了这么多神奇功效。   陈宁宁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笑眯眯地说道:“这么说来,这草实在难得。张叔为了培育它,付出了不少心血,往后还要加倍小心照顾才是。”   张槐却说道:“如今我想把这株血牛筋献给庄主。这草作用很多,一时半会儿,尚不能分辨。只是小心保存起来,将来必会有大用途。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救人活命呢。”   “这怕是不妥吧,您培养这么多年,不如自己留着用吧。”陈宁宁连忙拒绝了。   以张槐对这株草的重视程度,怕是要将它当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又何必夺人心头之好呢?   张槐却连忙说道:“槐如今就想将这株先草献给庄主,以谢庄主的知遇之恩。”   这么一说,陈宁宁反倒不好轻易拒绝了。   只是在她看来,这株红色小草跟外婆拿来泡凉茶喝的牛筋草,并没什么两样。顶多算是加强版。   陈宁宁忽然又想到,外婆院子里那口神仙泉。   泉水既然能够促进植物生长,也不知道对血牛筋会有什么用?   于是,她忙又开口问道:“张叔,您那里还有血牛筋的草籽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血牛筋生长极其苛刻,并不那么好培育。”张槐连忙说道。   陈宁宁却一脸笑意地说道:“那也无妨,张叔给我几颗草籽,让我种种可好?我平日很喜欢种植呢。”   若是别人跟他要,张槐绝对舍不得拿出来。   陈宁宁一开口,他却二话不说,直接分了一半草种给她。   …   等到陈宁宁拿着草种,回到家中,左思右想,便觉得这血牛津草实在太独了,一株就能霸占大片土地。   说不定,把他们家一园子菜都给弄死了。   再多种几株,互相互相之间再一厮杀,恐怕整个院子都要被毁了。   陈宁宁思来想去,就去买了几个小花盆来。   又特意从外婆家小院子里,挖了泉水长期浇灌的土出来,装进花盆里,开始尝试着种这种血牛筋。   后续,也一直用神仙泉浇灌它。   偶尔,陈宁宁还会把花盆搬进外婆家的小院里。   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也没对这株草抱有多大期待。   却不想,居然还真种出来了。   等到陈宁宁带着香儿,抱着小花盆里的幼苗去给张槐去看。   张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   “我耗费了五年光阴,养活了一株独苗,庄主一下就种出三盆苗来?人和人果然不一样,庄主在种植方面,实在有大才能。”   陈宁宁眼见着他快疯了,连忙上前安抚道:   “张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种这血牛筋之所以成活,跟盆里的土有莫大关系。之前在我家院里种青菜,我就特意处理过土。这次觉得山上土壤实在不好,就干脆拿了院里的土种血牛筋。   或许那些血牛筋也偏爱这种土,所以才成活了。张叔如果不信,我找人多挖些土来给你试。”   这么一说,张槐倒有些信了。   直此之后,他对陈宁宁越发信服。   陈宁宁再给他不同土和水,让他来育种,他也不会拒绝。   …   半山庄子那边慢慢进入正轨,可陈家陈母那边,却没来由的受了不少气。 第33章 她莫非会种草药?   陈母一向都很愿意支持陈宁宁。   如今看着她闺女带着山上那群人, 一天到晚的忙,一点点把粮食种上,圈里也养上了猪崽。   她感到欣慰骄傲的同时, 却不免有些小遗憾。   陈母总觉得她女儿千好万好的, 理应找个温柔体贴又忠厚善良的男子,陪伴她共度此生才是。   同时, 她也知道,自打文家那边无理取闹, 解除婚约后, 宁宁对婚事就不大上心了。说白了, 都是文秀才误了她宁儿。   可作为一个女子, 总不能一直没个婆家吧。就算他们陈家愿意,别人还未必愿意呢。   村里的姑娘大多早婚, 若一直拖下去,宁宁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因而陈母当着宁宁的面倒也不会说什么。可私底下,她却为女儿的亲事早已操碎了心。   不然, 她也不会热情接待那些媒婆和登门拜访的婆婆媳妇了。   陈宁宁带着宁信去庄上之前,宁信总能千方百计打听出那些男子的种种缺陷。   那些缺陷就连陈母自己听了都接受不了, 自然也不会往女儿面前送。更别提定下婚事了。   自打买下半山庄子后, 宁信宁远兄弟也过去庄上帮忙了。一天到晚的也不着家。   陈母本以为, 这下家里清静了。她可以慢慢来, 给女儿选门合心的好亲事。   可谁成想, 那些媒人们一听说, 陈家姑娘买了半山庄子, 宁远又带回来不少“罪奴”。顿时,也就不再登门提亲了。   初时,陈母也没有多在意。   她心里一直有种盲目的自信, 我女儿那般好,肯定能把那半山庄子经营好。不说做成天下第一庄,让那庄上挣钱维持,起码不成问题。   只可惜,她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跟她想到一处去。   也不知道是谁在村里起的头,慢慢地传言就变了风向。   如今那些长舌妇人不再夸陈宁宁有多好,多孝顺了,而是都在说:   “那陈家姑娘人品长相的确没得挑,对她父母也孝顺,人也好,也会过日子。只可惜,那姑娘脑子不大好使,花钱也没有个分寸。”   “就是,聪明人谁会买山上那破庄子呀。这些年,那庄上的人全靠方家接济度日。如今陈家不止买下庄子,又拉来了不少家奴。又种不出粮食来。   陈家能有多少家底,能养活那么许多张嘴?”   “也不知,那姑娘怎么就那般想不开。她在家里,有了那五百两,还愁嫁不出去。   那陈相公也是,这般纵容那姑娘,完全不知好歹。依我看,他们家就是被那五百两银子给烧得。非要折腾出是非来。   可就算有五百两,那庄子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他们再想卖了那庄子,也是烫手山芋,无人再敢接手了。”   “对了,听说你娘家侄子曾经想说给陈家姑娘来着,如何了?”   “快别开玩笑,我娘家可没那么钱,跟着陈家一起胡闹。他家姑娘能把天挖个窟窿出来,咱们普通人家可消受不起。”   陈母偶然间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颤抖,终是没能忍不住,上前破口骂道:   “我陈家既然愿意买庄子置地,自然就能养得起。与你们这些闲人何干?   我姑娘那手种菜的好本事,又岂是你们这些长舌妇能比的?一天到晚,就会凑在一处讲人家是非。也不知道回家去,好好把屋子收拾利落了,在院子里种点菜,贴补家用。这倒好,人家还没笑话你们过得邋遢,你们倒有脸笑话起别人来。   还说你那娘家侄儿,长得瘦脸猴似的,大概一年都不带洗一次脚的。这样的人还想聘我陈家女孩,我们陈家可看不上这样的脏货。”   陈母此时火力大开,浑身气势十分吓人。竟不管不顾,把所有上她家提亲的男子统统都编排了一遍。   直骂得这些长舌妇人各个颜面扫地,说不上话来。还有人连忙抱着洗衣盆,灰溜溜地跑走了。   陈母这边也算大获全胜。她冷哼一声,挺直着腰杆,带着吴妈,便回到家中。   一路昂着头,径直走进房里,关上门来,她才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父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陈母泪眼婆娑地说道:“我只恨这些婆娘好生欺负人。我闺女到底怎么了?不就买个小庄子,我家花的钱,又关那些婆娘什么事?她们就到处编排人家是非,把咱们宁儿的名声都给坏了。就好像我闺女上赶着她那臭脚丫子的娘家侄子似的。也不看看他家配不配得上咱们。”   陈父连忙为妻子递上布巾,又劝道:“你同那些婆子一般见识做什么?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你还没习惯吗?那些人禀性愚钝,不明事理,大多听风就是雨。   咱们家风光了,他们便靠上来,没话找话,夸两句。咱们家落魄了,他们便要踩一脚。踩不上,他们便要凑在一处,硬说些是非来。你若总听他们那一套说辞,岂不是中计了,自己反倒心里气闷。还不如关起门来,咱们好好过日子就完了。”   听了这话,陈母越发哭得厉害,又说道:“你当我爱睬她们?我愿意放下脸皮,同那些长舌妇吵架?我这也是没办法,如今大好的后生听了她们闲言碎语,就不来跟宁儿提亲了。我这么好的闺女,将来可怎么办?宁儿都十五了,村中谁家丫头这么大,还没定亲?说起来,这不得怪你当初眼瞎,非要看中那文秀才。”   陈父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继续劝道:“我看你当真是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了眼界。官府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孩必须在十四五岁定下婆家。更何况,之前那些来提亲的,多半是冲着五百两,如今没了五百两,他们就不愿意来,可见都是一些目光短浅的小人。宁儿若嫁给他们,又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宁儿一直不愿意理会那些人,也正是看穿了这点。你闺女都能想得明白,你这当娘的,又何必为了那些人伤心难过?总不能随便挑一个歪瓜裂枣,把女儿嫁过去吧?就算你愿意,我还不答应呢。”   陈母委屈地说道:“我也知道那些人不好,可来了一二十个上门提亲的,总归能有一个人品端正的好人吧?谁又想到,他们都是势利眼呢。”   说罢,又哭得满脸是泪。   陈父只得又温声安慰一番,“你也莫要难过,我如今倒有个打算,不妨说来你听听?”   陈母擦着脸,示意他快说。   陈父叹了口气,又说道:“之前那些人也就算了吧。往后若咱们家再起来,你也莫要去搭理那些人。如今宁儿一心扑在庄上,你让她这时候成亲,反而是误了她。倒不如再养她几年。到时候,若这庄子做起来,不如咱们给宁儿招个上门女婿。”   陈母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颤声问道:“招赘?这可能吗?”   陈父抚着胡子说道:“有啥不可能?我一早看出来了,咱们宁儿与别家姑娘不同。这几日,宁远又跟我说了,他这妹子实在了不得。叫咱们千万别束住她的手脚,叫宁儿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咱们心疼宁儿,如今就别给她添乱了。与其随便找个夫家,不如想办法招个上门女婿。   到时候,他跟宁宁姓氏,与咱们同住在一处,还不是由着咱家摆布?这样岂不是也没耽误宁儿?反而也能让她过得舒心?”   “这……”好像也错。   陈母越想越是这么个理,一时间竟也不哭了。   陈父又解释道:“我也是见过曲家人,才作此下策。曲家便是曲娘子当家做主,她跟张相公也十分恩爱。若宁儿也能如此,岂不是很好?”   陈母越发动心起来,于是点头说道:“罢了,那帮势利小人看不上我闺女。我还看不上他们哩。等我闺女把那庄子做起来,他们再来求,看我还搭理他们?等几年,想办法给我闺女挑个老实本分的上门女婿。看不气死他们?”   陈父听了这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在夫人总算不哭了。   …   后来,陈母便索性落下脸来,谁也不再搭理了。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就算有相熟的客人登门找她,陈母也只是虚与应付,甚至有些冷淡。   日子一久,便没有人去陈家找不自在了。   反倒是那文婆子,如今疯疯癫癫,听说陈家又出事了,陈宁宁坏了名声。她便想办法,胡乱凑了些礼物,亲自跑去陈家,想把两家的亲事重新再续上。   只可惜,陈母硬气,根本就没见她,直接便让婆子把人打发走了。   文婆子反倒闹了一肚子气。回家便跟她儿子埋怨道:   “那陈家好生过分,如今咱们上赶着给她做脸面。偏偏他家却不知好歹,不懂得就坡下驴。如此行事,怨不得他闺女嫁不出去。”   此时的文秀才根本不耐烦听他娘的话,直接甩上门,便开始闷头抄书。   事到如今,这对母子越发无话可说了。   可那文婆子心里却还犯委屈来。分明是她被人算计了,且不是有意的。   可如今,儿子却彻底同她离了心。就连话都愿意同她说了。   文婆子难过得大哭一场。   如今的她,早就没了之前那股蛮横之气,人也变得温和许多。可村里的人仍是不愿意搭理她。   他们再提起她,无非会说,那个脑袋不好的婆子吗?原本她儿子有着大好前程,都给她搅和坏了。   还有那坏心眼的妇人会故意问她,“城里的儿媳相得怎么样了?绸缎庄的大小姐跟你儿子挺相配吧?”   文婆子常被气得满脸通红。可如今她身体不好,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卖光了。她也不好再同那些人打架,只得默默忍了下来。   这人如今竟瘦成了一条柴,模样也难看得厉害。   …   文婆子这边境况很糟,马俊生那边也不算太好。   自打徐丁卯被抓,马俊生生怕受到牵连,便躲在家中,埋头苦读。   等到风声好不容易过了,又听说陈宁宁花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一个不能种粮食的破庄子。   马俊生顿时觉得十分解气。   那陈宁宁就算有几分美色,却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   那陈宁远就算再有才华,也是个糊涂蛋。不然,怎么也不阻止他妹子如此行事。   马俊生一时心情大好,便又跑出来呼朋引伴。上蹿下跳的,把陈家这事当作笑话,说与别人听。   原本陈宁宁在潞城也算小有名声,甚至有些富裕商户,想过聘她做儿媳妇。   经马俊生这么一宣传,陈宁宁的好名声便毁了大半。   那些原本中意陈宁宁的人家,也纷纷另聘了别家姑娘。   马俊生暗自得意,“陈宁远,你不愿意把妹子嫁给我,如今没人愿意娶你妹子。等你妹子拖成老姑娘,还不是得给我做妾?”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好好读书,往后他自会高官厚禄,娇妻美妾。   只可惜,事情并未如他期待得那般发展。   很快,徐丁卯的案子判了下来。   徐丁卯认了诬蔑同窗之罪,如今已经下了大狱。   至于陈宁远那边,一朝沉冤得雪,又被恢复了秀才功名,甚至还赔偿了银子。   马俊生又生了一肚子闷气。   想必将来,他和陈宁远定会在考场上争锋。   只是比起陈宁远那种有天赋的才子,马俊生这种滑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他也只能靠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力图压过陈宁远一头了。   就这样,马俊生难免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   另一边,九王终日繁忙,等到好不容易空下来,他便随口问来安:   “那陈宁宁如今怎样了?”   来安连忙回道:“陈姑娘如今在种地。”   九王皱眉说道:“她不是一直在自家院里种地贴补家中花销吗?如今她父亲重回书院作先生,陈宁远也恢复了秀才三甲的身份,每月都有银钱禄米,她又何苦再做这苦差?”   来安连忙回道:“不是这样,陈姑娘买了一处据说种不出稻米的庄子来,如今她正带着一庄子人,日日种地养猪呢。”   九王听了这话,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龙佩,又沉声说道:“她倒是闲得很。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把那一千两银子都花了,看谁还会去接她的烂摊子。”   说完,他便垂下眸子,开始喝茶。   不想,来安又继续汇报:“之前主子吩咐安排人手到陈姑娘身边,这回总算有了机会,我们便弄了人到她庄上去。   据那人回报,陈姑娘管理庄子倒是好手段。她亲自去看了田中土质,便说种稻子也无用,便带着人直接种了黍米。后来当真让她给种活了,黍米长得比稻子好。后来,她又上山采了草药,给猪崽喂下,那些猪崽也活下来了。   如今那庄上的人可是对陈姑娘信服得紧。陈姑娘又找人育种,说是想弄出适合旱地种植的粮食来。陈姑娘想把她的庄子做成‘天下第一庄’。”   九王面色一沉,把卡在喉咙里的茶水直接吞进肚里,又把茶碗扣在桌上,才皱眉骂道:   “小姑娘到底眼皮子浅,一天到晚只会白日做梦。她又不知道天下第一庄,到底是个什么样?就算她能种出黍米来,能让庄上的人吃饱饭。就她那山地土质,与别人的沃土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想做天下第一庄,简直是痴人说梦。”   来安一时也摸不清他主子的情绪,这是生气了,还是在讽刺?   他一时也不好接这话茬。   却听九王说道:“陈家受了这么多冤屈,又被王生平坑了不少钱,你吩咐下去,赔给他家。”   刚刚还说陈姑娘痴心妄想,主子又想送钱给她花?   来安自幼便跟在王爷身边,为人精怪乖觉,又硬着头皮问道:“王家财产早已充作军费,王爷上次还说要给兵士加俸禄呢。如今可要拿出来一些,先陪给陈家?”   九王双眉紧锁,一脸不悦地骂道:“王生平手下不是有一群狗腿蛀虫吗。当日,他们跟着王生平为虎作伥,作威作福,欺压良民。如今自然要付出代价来。不然,难道要等到人死了,再去阎王殿申冤受审吗?”   来安听了这话,连忙领命道:“我这就去办。”   九王又问道:“这都过了多久,那些人还没种出药草来?我看那群老学究,倒不如一个小姑娘会种菜了。”   来安一时无言,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还请爷再宽限他们一些时日。”   九王抬眼,自语道:“我给他们时间,谁给我兄长时间?安排人手盯死他们,一日种不出仙草来,就不许他们回家。”   来安吓得直接匍匐在地,嘴里连连称是。   九王却没有理会他,反而径直走到窗前,看着青山绿水,也不知他再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叫你的人盯死陈宁宁,看她到底有多会种药草?”   “是。”来安连忙点头应下,只是他心中却叫苦不迭。   那庄上虽说都是些罪奴,可却藏龙卧虎。   如今前任指挥使曲风前就在庄里坐镇,所有人都在他管控之下。他们的人虽然混入庄子,只是根本无法靠近陈姑娘身边。   这些消息,也是他想尽办法挖来的。   现如今主子正恼着,来安也不敢多言。   却不想,九王突然转过身问道:“你还有何事未报?不得隐藏。”   来安惊得一身冷汗,连忙说道:“曲风前如今就在那庄上当庄头。”   九王剑眉微挑,又问道:“还有谁?”   来安只得继续说道:“陈姑娘的长兄陈宁远,如今跟着闫怀柳学习。”   见主子面色无异,他又咬着牙继续说道:“前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小公子袁洪哲,被陈姑娘委以重任,负责拟建庄上养猪场以及养鱼池;前御马监李大人一家,颇得陈姑娘看重,如今正负责养猪。张太医之子张槐,尤其得了陈姑娘青眼,如今负责育种。此外……”   林林总总报了一堆人名,却也没见主子面上有半点不耐之色。   直到来安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汇报完了。   却见他主子突然挑起嘴角,淡淡说道:“也不知道她是福运临头,还是厄运缠身。有了这群人,这庄子怕是不好收拾。”   来安连忙又说道:“不如叫我们的人,想办法支援陈姑娘?”   九王冷哼了一声,“大可不必,若她管不好这庄子,不如回去当她的闺阁小姐。”   来安连忙应是。   九王也不再理会他,拿起马鞭,便往外走去。   来安连忙起身相送,却见自家主子正把那块龙形玉佩,裹进帕子里,收到怀中。   “……”这块儿玉佩定是极好的,否则主子也不会这般珍视。   正想着,主子又突然开口道:“安排神医去给宁国公主问脉。”   来安忙道:“宁国公主那是心病,常年吃药,也不曾好转。如今咱们冒然找人过去问脉,非但宁国公主不会记下咱们的好,只怕还会惹了别人的眼。”   九王淡淡地说道:“给她带句话,养好了身子,说不定就能见到她思念之人了。”   来安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做了。   九王也不再理会他,很快吩咐下人,牵出自己的良驹乌骓马,翻身上马,便跑了出去。   刚好这时,一身白衣的殷向文来到庄上,又问来安:“你主子又在闹什么?这两日,他似乎心烦得很。”   来安苦着脸说道:“还不是太子爷的病情又加重了,我们主子昨晚上都没吃饭。如今,又让咱们逼着底下人种药草呢。山上那些人也一直在催着。只是这种东西,实在需要缘分。殷爷还是多劝劝我家主子才好,别再急出个好歹来。”   殷向文摇了摇头,又说道:“我这哪里能劝得住,跟个小阎王似的,终日绷着脸,没个高兴的时候。不如,你中午熬些绿豆汤给他吃,先去去火气再说吧。他这脾气,除了太子爷,谁还能劝得?   若是这次太子爷能好转,还则罢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说着,殷向文满脸忧心忡忡,那张俊脸,再也无法开怀。   来安听了这话,心头越发苦涩。忽然又想起,主子嘴上不说,却对那陈家小姐分外看重。   倒不如用她的事情分分主子的注意力。   自那以后,来安便时常向九王汇报陈宁宁的消息。   那陈宁宁正好也是个妙人,总能做出一些稀奇事来。   等到来安绘声绘色地讲起,张槐那般榆木脑袋的废柴,被陈宁宁奉为座上宾,甚至还喊他“张叔叔”时,九王便撇嘴说道:   “不过是个没用的奴才,何苦这般抬举他?”   来安连忙又说道:“后来,那张槐却对陈姑娘佩服得紧,陈姑娘曾对他说过,如今有很多人都以旱地为生,靠天吃饭,收成也没多少。那些人吃饱饭都很艰难。若张槐真能培育出适合旱地的良种来,将来定能留名青史。”   九王听了这话,眸色微微一震,又沉声说道:“她竟然还关心别人能不能吃饱饭?果然还是想做天下第一庄。”   来安又忙接话道:“如今张槐对陈宁宁信服得紧,也不闹着非要回去种草药了,当真种起粮食种子来。别人若是问他,他便说道,庄主才是大才,她在种植方面的造诣比我强上何止百倍。”   九王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她定是在种植上有些长才,说不定也能种植草药?你再去细细打听。”   来安连忙点头应了。 第34章 我女儿是有福之人~   自打陈宁远沉冤得雪, 恢复了秀才身份,便在二牛村,又引起了一阵波澜。   陈宁远如今不止还能考科举, 每月还有禄米可拿。   一时间, 有些好人家看中陈宁远的将来,便托了媒人, 去陈家说亲。   只可惜,陈宁宁的婚事一波三折, 陈母早就被伤透了心, 便觉得这些人都是势利眼。   因而, 对这事也没有多大热情, 反而推给丈夫相看了。   陈父从前看重书香门第,曾想过给长子迎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可这一年来, 他尝遍世态炎凉,眼界自是与从前大不相同。   如今陈父更希望给长子娶个性格坚毅,勤劳能干, 一心向着儿子,不论任何窘境, 都能陪伴他走下去的儿媳。   再看那些来家里说亲的姑娘, 对比一下妻子女儿的品格, 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足之处。陈父思来想去, 不能凑合, 到底还是把那些人家都给回绝了。   他也曾问陈宁远的意见。陈宁远如今仍是一心想要投军, 只不过先得跟随闫先生学习。   平日里他忙得很, 根本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   陈父也心疼长子,只是不愿意逼他,所幸便按照他的心思去了。   村里人得知此事之后, 纷纷摇头叹气。   一时间倒是不少人在埋怨陈家不知好歹。   “这乡绅财主家的小姐,城里布庄上的千金,他都看不上眼?难不成,陈家还想留着陈宁远,将来娶公主郡主?也不看看他家是什么出身?”   “陈秀才也不怕陈宁远跟他妹子似的,挑花了眼,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亲事了。”   “话说回来,他家那姑娘怕是要留在家里熬成老姑婆了。到时候,还不埋怨死她爸妈?”   陈母这时已然听了丈夫的劝,心胸开朗了不少,也懒得再理这些流言蜚语。否则,少不了又要被气哭了。   只是,不管陈家怎么想,村里那些人仍是乐此不疲地盯着陈家看。   从前,陈家高高在上,一门出了两个秀才,老子是书院的先生,儿子又是远近闻名的神童。   众人总觉得,他家将来定是要出人头地的。多少还带着几分敬畏心。   后来,陈家起起落落,惹了许多是非。村里的人连陈家最落魄时也见过了。反倒觉得,大家也没什么两样。   可偏偏陈家在为人处世上,却与别家完全不同。   他们既不会在得势时,便趾高气昂,高人一等;也不会在落魄时,藏头露尾,羞于见人。   似乎不管境遇如何,陈家人都会心态平和的,踏踏实实地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陈家人脸上总是带着一本满足的笑,就连卖了注定亏本的庄子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村里的人不知抱着什么心态,就特别喜欢围观陈家。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看看陈家将来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当然,也有少数人仍在坚持说:“陈家出了个败家姑娘,要养着几十张嘴,就算他哥恢复了秀才身份,陈秀才去城里教书了。他家也好不到哪儿去,总会有被陈宁宁掏空的那一日。”   大多数人却对此不以为然,又想着,陈家会变得更好也说不定。   在众人的议论中,官府衙门居然派人来到二牛村,敲开了陈家大门,给他们送了不少补偿。   说是王生平那事,陈家也算苦主,如今老爷判下来,要给陈家补偿。   到底给了多少银子,村里没人知晓。   众人却暗中猜测,或许又是好大一笔银子。   于是,陈家如今好像又富了。   一时间,便有好事者夸赞道:“如今这陈家也不知怎得,倒像迎了财神进门一般。”   还有人笑道:“他家的确像请了财神了。就算有个败家姑娘,一时半会也倒不了。”   陈母刚好带着吴妈,上山探望闺女。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些混话。   她心思一转,不能再任由这些人胡乱造谣了。不就是编排故事吗,别人会编,她也会编呀。   于是,陈母走到那些婆子面前,一脸正色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旧事来。我闺女六岁那一年,带她去潞城看灯会。也曾遇见过一个仙风道骨,头发胡子花白的老道士。   原本我家也没想给孩子算命。可那老道士一看我那闺女那面相,便追着我们跑了一路,就是不肯走,非要给我闺女算命。   后来,我相公被缠得烦了,这才勉强让他给我闺女相面。那老道士一看便说,我闺女命中带贵。我们家祖上积善几世,这才能把小福星迎回我家。将来,就算遇见灾难凶险,也不必着急,只要有我闺女在,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如今想来,那老道士的话,倒是应验了。   原本宁远和他爹病得好生凶险,我都恨不得卖地了。还是我闺女阻止了,还跟堂兄家吵了一架。后来,也是我闺女非要去潞城卖玉。   在那之后,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陈母说完,便拿两眼看向一旁的妇人。那妇人正听得入神,又连忙说道:   “后来,你家就一日比一日好了,陈秀才的腿养好了,如今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又被青山书院聘了回去,当先生。你家宁远的病也好了,如今还恢复了秀才功名。这样说来,你闺女当真算是你家的福星了?”   陈母点头说道:“可不是怎的。也就是有些人无中生有,总是编排我闺女的是非。你们猜,我今儿去那庄上看见什么了?”   众人齐问:“到底看见了啥?”   陈母一脸得意道:“半山庄上,那地里的黍子已经长得挺老高了。我闺女说中秋他们就能打出粮食来。而且,他们庄上抱回去的那些小猪崽一只都没死,全都养活了。我闺女又找专人养着。我看了,几十只猪仔个个肥肥圆圆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她那庄上根本养活不了人。大概是从前那些人不擅长管庄子吧?我闺女可就不一样了,但凡去过我家的人可都看过,我们那院子里被我闺女弄得跟菜园似的。   就连青山学院那徐掌院都说,我闺女最会打理园子,还曾想请我们过去帮他整治园子呢。只是我相公心疼我闺女,一直没有应下这事。   这几日,徐掌院还说呢,等那半山庄子弄起来,他也要过去看看呢。”   众人听了这话,无不震惊。也有那家里养猪的,连忙上前问陈母:“那猪仔抱回去都养活了?还一连养了几十只猪?这可能吗?”   陈母便说道:“你们不会养,不一定我闺女那庄子也不会养呀?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人,那一家子最会养牲畜。也不止是猪,他们还会养鸡,养马,养猫儿狗儿兔子。据说,还会教鸟说话呢。人家那是家传的本领,一直给官府办事,反正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学的。”   众人听了这话,越发倒吸了一口凉气。   合着那庄上有人帮着打理,陈宁宁果然如此好命吗?   也有人不安好心的人上前问道:“不是说那庄上的住的都是一些罪奴吗?你也真放心让你儿子女儿住在那庄上,几日都未必下来一回?”   陈母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又说道:“说来也巧了,之前我家那三个孩子去山里玩,偶然救了一个误食野草的小闺女。那小闺女正好是曲庄头的外孙女。   如今曲家一直围着我闺女,还那小闺女贴身跟着她。我闺女实在没有什么好烦心的。”   众人越发难以置信,待要再问陈母几句半山庄子的事。   陈母一指吴妈手里的筐子,又说道:“我闺女也是孝敬,时时惦记她爹娘。这不是在那山里采了些草药,询问了庄上的大夫,便亲手晒了配成药包,一个是给她爹泡脚用的,一个是给我们沏茶喝得。说是强身健体用的。   不行了,我们得赶紧家去了。得把我闺女套的野鸡,赶紧收拾了做成汤。等我相公回家,还要喝呢。我闺女说,他那腿不注意可不行,每天都要补着。”   说罢,陈母就带了吴妈,一步三摇地离开了。身后还跟着婆子拿了不少鸡肉,猪肉,野菜之类。   众人瞪眼看着,一直到他们都没影了,这才忍不住面面相视。   “陈家这是要被掏空了?我看着怎么不像呢?”   “他家该不会硬撑吧?说不定,又把王家陪的金银,搭在了那半山庄上了?”   “养几十头猪?从没人敢那么干?陈大娘怕是吹牛的吧?”   “陈大娘还真不是那样的人。或许,他家真的走运了。”   “也或许,陈宁宁当真是个福星。别人种不出的地,应是被她种成了呢?如今想来,自打她卖玉后,她家当真是事事如意。”   “……”一时间,众人没有了言语,再互相看看彼此。心里忽然又觉得老大没趣,便各自散去了。   …   另一边,陈母回到家里,好生得意了一番。一边在厨房忙着,一边对吴婆子说道:   “我看那些人再敢胡说八道,坏我女儿名声?如今虽然说,我们也不急着给宁儿找婆家了,只是也见不得他们嚼那烂舌根子。其实,我早该这样说了。”   那吴婆子看了陈母一眼,又垂下头问道:“夫人,老道士给小姐看过面相,可是真的吗?”   陈母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看灯时,的确遇见一个老道士,只是那道士穿得破破烂烂,一看就不像好人,宁远他爹看着怕他是个拐子,于是找了相熟的差爷,把他带走了。那老道士被带走时,还喊着什么来着?”   吴婆子连忙问道:“喊着什么?夫人可能想起?”   陈母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当真了,宁儿他爹当初可是不信的。我再想想,好想是说,宁儿命中被什么遮挡了。还说什么食伤生财,财旺生杀,让我和他爹好好教导宁儿,别让她走了歪路。”   “……”吴婆子听了这话,一脸若有所思。   她曾经是尚食司女官,与徐嬷嬷自□□好。自然也知道一些内幕。   如今听了陈夫人的话,正合了陈宁宁的身份。   镇远侯夫人当初因丢了孩子,心中苦闷,自此缠绵病榻,一度病情加重,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镇远侯为了安抚夫人,便从外院抱回一个女孩。那女孩与丢的孩子长相十分相似,便假作是寻回来的侯府嫡女。   原以为侯夫人得了那孩子,便能大好起来。   谁成想,侯夫人一见那孩子,便吐了口血,直喊着,那才不是她孩儿。   后来,也有人说,那其实是镇远侯抱回来的外室之女。假借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这事到底被侯夫人识破了,自此便跟侯爷彻底决裂。   只是侯夫人身体本就孱弱,再加上过度思念女儿,没熬两年就去了。   大长公主闻知女儿的死讯,一度迁怒镇远侯府。她又是当今最敬重的姐姐,因而侯府一度被打压得厉害。   侯爷为表真心,苦守了许多年,一直没再续娶。   大长公主却仍是不待见侯府的人,那府上后来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再后来,大长公主便久居佛寺,长期礼佛,为陛下祈福。   只是不知,如今她还想不想找这外孙女儿。   …   与此同时,陈宁宁在山上,过得十分自在。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庄子划分了好几个部门,在饲养小猪成活之后。农庄工程部便在袁洪哲的带领下,继续扩建农庄。   在此期间,袁洪哲深受陈宁宁的影响,经常来跟陈宁宁讨论一些扩建农庄的想法。只是庄上水源,仍是一大难题。没有水,又怎么弄鱼池?   陈宁宁倒是什么都敢想敢说。也曾说过,若山上的水不够,其实可以想办法把山下那条河的水引上来。   这就涉及到虹吸和水车了。   一开始袁洪哲自然不懂,虹吸到底是何物?   陈宁宁少不得,又想办法给他演示一番。   袁洪哲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宁宁把竹竿连接在一起,在两个桶里引水。兴奋得满头都是汗。   转过天,他又带来了自己的堂哥吴哲源。   吴哲源是一个瘦巴巴的青年,原本生了一身让姑娘们都嫉妒的雪肤。   可这些日子,被他爹强制拉到田中种地。因而晒得皮肤又红又肿,甚至还有些爆皮。   这样一来,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来见庄主时,吴哲源甚至还用袖子遮着脸,有些羞于见人。   陈宁宁便忍不住搬来一个小花盆,对他说道:“这盆芦荟你搬回去,取出那肉,敷在脸上,便会有所缓解。”   吴哲源听了这话,显然吓了一跳。这才放下袖子来,又干巴巴地看了陈宁宁一眼,也不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袁洪哲替他说道:“这是我表哥,心思手巧,特别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上次庄主跟我说的虹吸,他倒喜欢得紧,也想跟着一起做。我便带他来,想问问庄主,能不能让我表哥也进工程部。   我表哥这些日子一直被舅舅逼着种地,这才坏了容貌。”   陈宁宁点头说道:“你是工程部领导,自然由你挑人才。不过,你表哥若真在造物方面有出众的才能,或许咱们会单独给他建立部门也说不定。让他好好表现吧。”   袁洪哲听了这话,连忙说道:“那可太好了,庄主您就等好吧。说不定,咱们真能把山下的水引上来呢。”   陈宁宁便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又说了几句,袁洪哲便打算带着吴哲源回去了。   可吴哲源磨磨蹭蹭,挪着脚走到门口,却不肯走了。一咬牙,他又转过身问道:“那盆花我当真能带走吗?”   陈宁宁便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方才要送你,你不说话,还以为你不想要呢。”   说着,陈宁宁又把芦荟搬到了他的面前。   吴哲源又问道:“涂了这肉,我脸上的伤当真能好?”   陈宁宁却道:“只能缓解你脸上的伤,当真想好的话,就找个草帽作防晒吧?你本来就皮嫩,不做任何防晒措施,恣意暴晒,自然要受伤了。”   吴哲源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又小声说道:“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袁洪哲又帮他辩解道:“是我舅舅,觉得他长相不够阳刚,硬逼着他把面皮晒黑些,这才晒伤了。”   陈宁宁听了这话,差点笑出来。她心话说,这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这边的人才是越来越多了。   除了处理庄上那些日常事物,陈宁宁还是最喜欢种菜。   因而,一天中有大半时间,她都和香儿青蒿一起,帮着张槐在实验田里忙。   果然,用了陈宁宁提供的土壤和泉水,张槐也能在花盆里种植血牛筋了。   从前,他珍惜得不得了的宝贝仙草,如今随手就种成了十几盆。   而且,这些草长得非常完美。看那长势,完全不输他用五年时间培育出的那根独苗。   张槐初时激动得彻夜难眠,后来被打击得习惯了,再看这些仙草,倒也不觉得那般稀有珍贵了。   他反倒开始拼尽全力,钻研那些真正能在旱地里种出的粮豆种子。   张槐又按照陈宁宁的方法,在一块土地上,做了不少小块小块的实验田。   大概是陈宁宁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火种,张槐当真觉得,或许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可以培育出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种子。   每每想起这些,张槐便有些热血沸腾。   也曾有一度,他恨不得每日不睡觉,也想把种子弄好。   陈宁宁知道后,便经常开导他。告诉他种子多了去了,华夏农人已经种植了几千年。这才有了如今的稻子粟米,各种豆子,各种蔬菜。   如今,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要想培养出最好的种子,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说不定要耗费一生的时间。   他们如今最主要的就是休息好,保护好身体。   陈宁宁又笑眯眯地问:“也可能一生都没有找到,也可能活得更久些便找到了。张叔,您还愿意跟我一起继续育种吗?”   张槐点头道:“自然要的。”   就这样,他也慢慢开始调节心情,注意身体了。   陈宁宁本来就比香儿大不了几岁,说正事时,她严肃又从容,很值得信任。可她一到田里,跟着香儿一起种地,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陈宁宁经常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想出一些笑话,说给众人听。   再加上,香儿也愿意配合她。   两人一来一往的,他们的工作环境也越发轻松自在了。   直到某一日,陈宁宁半是认真地问张槐:“叔,如今咱们的血牛筋都种了这么多,先拿来一些熬凉茶如何?咱们也来去去暑气,强身健体。”   张槐听了这话,当场就把陈宁宁之前用牛筋草炮制的凉茶,给喷出来。   好嘛,小庄主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她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他的血牛筋了?   这血牛筋虽说长得跟牛筋草差不多,属性也差不多。可它是仙草,是灵丹妙药,为什么小庄主就不信呢?   张槐急得眼眶都湿了,差点落下泪来。   陈宁宁立马改口说道:“呵,叔,我是开玩笑的。我就想着这么多血牛筋,种都种了,也没见它有什么大用。继续种它,又费土费水费心费力,倒不如先收起来,入了库。就由叔来全权处理,您看如何?”   张槐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陈宁宁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也没再说话。   只是,她却不免想着,若这血牛筋当真有那么好,更该熬成凉茶,大家喝了,也好强身健体。   只可惜,她又不敢当着张槐的面这么干。于是,便趁着晒草药的功夫,悄悄收了一些血牛筋,带回家中,准备熬成凉茶,孝敬父母。   陈宁宁还跟她母亲说:“张叔说了,这草十分珍贵,有解毒健体之妙用。当着他面,也不敢随便说,我便带来一些,咱们自家熬成凉茶,给您和我爹也好补补。”   陈母听了这话,便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东西就知道给我们拿回来。既然这草这么珍贵,倒不如听了张先生的话,好好保存起来。”   陈宁宁摇头说道:“您是不知道,这草种的可多了。如今又有种子,再需要也能继续种,一点都不麻烦。也就是张叔太在乎它了。您和我爹不用管其他,想喝咱们家里管够。”   陈母越发开怀起来,又劝她:“你这又是何必,万一这草能卖钱呢?倒不如换了银子,你庄上用。”   陈宁宁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说道:“那我找人去城里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十有八九不能吧。张叔说得太夸张了。这其实就是红色牛筋草。”   两人正说着,只听吴婆子在院里说道:“夫人小姐,快出来看看,有位军爷来咱们家了。” 第35章 但求一株草~   陈宁宁随着母亲走到院里, 绕过影壁,就着敞开的远门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来人眉如远山, 目似星月, 鼻如琼瑶,面如冠玉。乍一看竟比女子生得还要俊俏几分。只可惜此人眉宇间带着不加掩饰的凌厉霸气。   更像是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剑, 一旦拔剑,便会取人性命。   陈宁宁自穿越而来, 就见过这么一个长相完全在她审美线上的帅哥, 自然印象深刻。   陈母上前, 甚至还来不及问:“这位军爷你想找谁?”便听她女儿开口说道:“小军爷, 许久不见,您今日来我家, 是找家父还是家兄?”   陈母顿时一愣,回过头来看女儿。   先入眼帘的,是影壁上宁宁细心栽培的各色小菜, 葱绿的,姜黄的, 酱紫的掺杂相间, 就像是一幅画。   偏偏他们家小姑娘此时穿着一身粉嫩裙装, 站在画相正中间, 又好像早已融入那副画中。就像一朵绽放的花儿似的。   此时, 小姑娘正微微垂着头, 双手合十, 叠放在身前,一副乖巧有礼的模样。她那双月牙眼,正微微弯起, 脸上带着一抹明媚灿烂的微笑。   陈母好似第一次发现,她闺女竟生得这般美丽。   她下意识地想把她藏起来,甚至想要把院门关上。却在看向院外的青年将官时,又呆住了。   陈母活到这么大,也不曾见过这般相貌出众的男子。这么看来,此人倒是与她女儿般配极了。   一时间,陈母又为这个想法,感到慌张。   却听那青年将官说道:“我并不是来拜会令尊和令兄的,而是听闻陈姑娘擅长种植。今日来此,是想请姑娘帮忙看一些种子。”   说罢,他一躬身,微微行了一个礼。   陈宁宁又笑着跟母亲介绍:“娘,这位军爷,就是当日在潞城,帮我和宁信解围的恩人。”   陈母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说道:“既是恩人,还请院中说话。”   说着,母女俩便引着客人进到院中。   厉琰早就听徐掌院夸赞过陈家的小园子,原本他还不以为为然,今日一见,单单这影壁就十分新鲜。   上面种了不少蔬菜,整个影壁弄得像一幅画,沉得整个院落都显得生机勃勃。   跟着陈家母女,到了院中,才发现满园子都是一簇簇一团团的绿。   偏偏主人家安排得很好,所有植物虽不曾精心修剪过,却排布得井然有序。甚至会借助一些花盆,高高矮矮,把这些植物分出层次来。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美观大气的院子。   走近一看,院里的植物果然都是一些蔬菜,甚至还有架子上的葡萄藤,正吊着碧绿的果。当真是十分有趣。   厉琰见状,忍不住暗叹,这陈宁宁实在心思灵巧,在耕种上果然有几分手段。只盼着她,在种药材方面,也像这般灵巧。   几人很快来到竹亭,厉琰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大水缸。   陈宁宁又设计了竹筒小水车,放在水上面。   如今看来,整个缸上就像一个湖面,背靠远山,山上有流水,流水下来,经过水车回到湖中,湖上种满了“荷叶”。   偶尔还有一些漂亮的小鲤鱼,跃水面而出,在“荷叶”间嬉戏。也难怪徐掌院喜欢得紧。   不得不说,陈宁宁这心思实在巧妙。   就连厉琰也不曾见过。   正在这时,陈母已经让人端了茶和新鲜果子过来。   厉琰坐在主位,端起那茶一喝,只觉得那味道实在好生特别。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陈家人故意拿了药水给他喝。可抬头一看,陈母和陈宁宁也都在喝那种茶。   他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何物,味道好生奇怪。”   陈母一看,婆子拿错茶了,把宁宁炮制的血牛筋凉茶拿了过来。她生怕给女儿惹麻烦,于是便接口说道:   “这是我女儿在山上种的药草,找大夫特意学来的茶方子。有清热解暑,强身健体,预防时疫的功用。如今我们家里便在喝这种茶呢。这次恩人来,也请恩人品尝一二。”   厉琰心道,原来陈宁宁当真会种草药。这么说来,事请交给她来办,或许真能有转机呢。   只是他向来很能沉得住气,并不把所托之事直接说出口,反而低头继续细品了这凉茶。   陈母说得那些功用,他是不太相信的。只觉得陈母言辞太过夸大。至于这凉茶的味道,仍是不大好喝,舌尖略觉得有些苦涩。   只是一碗茶下肚,他脊背便已经湿了,又觉得通身上下的气孔都被打开来。   厉琰暗自调整内息,却发现血液流动加快,身上也变得舒爽了许多。   他这才发现,这茶的确有些妙用。   这时,陈宁宁见他茶杯空了,又连忙给他斟上一杯,这才开口问道:   “军爷不如把那些种子给我看看。”   厉琰此时已然信了陈宁宁的本领,便拿出了一个纸包,递上前去。   陈宁宁打开纸包,看着那些种子,便觉得十分眼熟。   大都是些山里长得野草野果的种子。   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实在不知道,这小军爷要种一些山间野草做什么?   只是等到所有种子都看完了,这才在最底下,找到几个芝麻粒大小,红彤彤,就像浸过血的小草籽。   若是放在从前,陈宁宁或许直接就把这些小草籽给忽略掉了。   可前日子,张叔又收了一回穗子头,恨不得把每个红色小草籽都取出来,一粒一粒地数来数去。   就连陈宁宁跟他要,他也是一粒一粒数了给。多一颗都不愿意拿出来。   张槐实在太紧张,也太宝贵这些红色草籽了。以至于陈宁宁想不重视都不行。如今自然一眼就认出这草籽来了。   陈总虽然心里很中意对面小军爷的姿色。可这都坐在谈判桌上,又岂能被美色所误?   因而,陈总很淡定地看了茶碗中血牛筋的红叶子一眼,又若无其事地问道:“这都是一些山里长得草种,宁宁不才曾经见过一些,不知军爷要它何用?”   厉琰一听这话,面色虽然未变,唇角却微微向上挑起。他略带随和地看向陈宁宁,并不回答,反而开口询问道:“不知姑娘要种出这草来,有几分把握?”   那双眸子瞬间便有些温柔似水。陈宁宁被看得不禁心跳加速。   只是陈总向来会些面上功夫,又憨笑道:“我虽擅长种植,却也不好说些大话,倒要试试才知道。只是山间一些稀有的草药,对土壤水源都有要求。我们弄不清楚,或许几年才能摸出规律,种出一颗那样的草出来。所以我才问军爷,要它何用?”   小姑娘虽然笑脸嫣然,言语间满团都是和气。只可惜她那双眸子实在太过清澈通透了,就仿佛把别人的心事看穿一般。   这种感觉让厉琰十分不喜。   他心话说,这才几日不见,惊吓过度,全身毛都立起来的动物幼崽,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胆大包天的小山大王了。   这小山大王难道不懂吗,过刚易折,山外有山的道理?   厉琰刚想落下脸来,压一压她的士气,却见那小姑娘突然抬着杏核眼看向他,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憧憬和信赖。倒像是他曾经一手养大的猫儿,上一刻还想伸出小爪子抓人,下一刻便识时务地老实服软了。   一时间,厉琰倒也不恼她了,反而索性跟她说了实话。   “家兄年少时曾误食了一种药,导致身体日渐衰弱。这些年,我遍请名医,好不容易查到二牛山上有一种药草,能救家兄性命。如今已经找了大半年,仍是没有任何音讯。因缘巧合之下,拿了这些草种,或许这当中便有那种草。”   陈宁宁听了这话,暗中松了口气,又问道:“不知,军爷要的那药草叫什么名字?”   厉琰便说道:“不知名字,倒是有一张图。”说罢,又把图拿了出来,递给陈宁宁。   陈宁宁展开一看,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又看了她母亲一眼。   好在母亲这时正低头喝茶,也并不想看这图。   陈宁宁这才把图纸折好,还给小军爷,又起身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当日,军爷帮了我和宁信一大忙,也算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如今既然要种那草,宁儿自然想办法帮你,军爷请稍等片刻。”   说完,她便转身去后院了。   一时间,厉琰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也只得呆在竹亭里等她。   刚好这时,缸里有条自在小鱼,一跃飞出水面,在空中翻了个身,舒展着身体,姿态十分美。   厉琰竟有些看呆了。只觉得陈宁宁就像这条小野鱼。   另一边,陈母虽然全程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却完全是一头雾水。   好在不大会儿的功夫,陈宁宁便抱了一个小花盆回来,又开口说道:   “想必小军爷想要的就是这株药草,也算赶巧了,我那山庄上有一位叔叔很会种药草,他花了五年功夫培育了这株。如今这药草,就送给小军爷去救兄长吧。也算报答当日之大恩了。”   厉琰几步上前,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盆通体血红的草。果然,跟他那图上画得简直一模一样。   此时,他根本没办法仔细听陈宁宁的话语,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摸那血红色的草叶。   似乎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随口问道:“姑娘,当真要把这盆草药送给我?”   “嗯。”陈宁宁一脸大气地点了点头。   厉琰又连忙说道:“我原以五百两黄金酬谢姑娘。”   陈宁宁却直接回绝:“大可不必,不过是一株草,留在我家里也没什么大用。小军爷带走,救你兄长去吧。”   厉琰倒也不再跟她啰嗦,又行了一大礼,抱过那花盆,便匆匆向院外走去。   他走得实在太过匆忙,就好像有人追他一般,甚至连告辞都忘了。   待他走后,陈母才呆呆地看向自己闺女,又看向自己的茶碗里的沫子,颤声问道:“宁儿,五百两黄金一株,那是血牛筋。”   陈宁宁只得安抚她道:“娘,就是血牛筋,您可劲喝就完了。以后咱们家管够,说不定喝了,当真对身体有大好处呢?”   陈母捧起茶碗,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喝,我可喝不下这玩意。五百两黄金呀。”   宁宁只得劝道:“平常人又不会买它,咱们这边随时都能种。娘您还是也不要想那么许多了。再说了,都做成凉茶了,您不喝的话,五十两黄金就要放烂了。那多可惜。”   陈母一激灵,连忙捧起茶碗,说道:“我喝就是,总归不能让它烂了。可有一点,你还是听张槐的话,以后不要胡乱动它。万一别人也要花五百两金子买它呢?”   宁宁忍不住笑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冤大头,非要买它?”   陈母想了想,又问道:“宁儿说还了他恩情,不要他钱,这也是应该。可你为何要作出只有这一盆草的样子,你在山上不是养了十来盆吗?”   宁宁又笑道:“人家小军爷那么看重这血牛筋,咱们直接甩出十盆到他脸上,那他不要面子了?”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的确该给他留下些颜面。”陈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觉得很奇怪。   宁宁又道:“娘呀,这事千万别往外说,省得那些宵小又动了歪心思。”   陈母连忙道:“放心,这事娘明白。回头就跟你爹你兄弟都说清楚。只是,这小军爷实在很怪,白来咱们家一场,也不通报姓名,便抱着花盆走了。”   宁宁笑道:“管他姓什么,从今以后,反正我陈家就不再欠他的了。人活一世,人情债最难还。如今还了他,往后再若有事,一码归一码。也省得被绊了脚呢。”   说这话时,宁宁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好像刚刚看着人家小军爷两眼发亮,满面红光的,不是这小丫头似的。   一时间,陈母倒有些糊涂了。   她方才还以为,女儿对那位小军爷生了几分心思。如今却发现,好像是她想多了。   不过,闺女没看中小军爷倒是也好。   将来他们陈家还是要招个容易摆布的上门女婿呢。   那小军爷可一看就不太好惹。   这样一想,陈母心里就痛快了,便把这事直接丢开手,又去忙其他事了。   陈宁宁又问了一句:“吴妈妈呢,怎么方才一直没见她?”   陈母随口便说道:“她身子好像不大舒服,可能回房休息了。”   陈宁宁又说道:“实在不行,让张叔帮她看看,其实食疗法挺好的。”   陈母听了这话,肚皮都要笑破了,又指着宁宁,说道:“你这丫头,明知道他们都不信张槐的医术,偏偏还要起这头。”   宁宁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说话间,吴婆子此时正满头冷汗地躲在房中,半天不敢出门。   她早就知道,陈宁宁的身份非同一般,却没想到那个阎王居然也登陈家大门了。   方才有客来,吴婆子打开院门的一瞬间,膝盖酸软,差点直接跪了。   还是来安,一手托他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他。   吴婆子颤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却来安说道:“吴妈妈,我们军爷有事来你家拜访,你还不赶紧帮忙通报一声。”   吴婆子这才得令,通报给主家。   之后,她便被来安直接带走了,又狠狠敲打一番。   来安不许她泄露此事,否则就要砍了她的脑袋。   “我们九爷什么脾气,嬷嬷自然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人坏了他的事,定要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吴婆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说道:“老奴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误了九爷的事,赖总管万万在九爷面前,帮老奴美言几句。”   来安这才哼笑道:“你倒是个乖觉的。只是,往后你家姑娘有什么事,你可要跟我们通通气。”   这是要她在陈家当暗棋?   吴婆子本也不想答应。无奈来安又拿出她家人威胁了一番,吴婆子到底还是屈服了。   其实,本来她就曾有过,借助陈宁宁的身份,再翻身的想法。如今转投了九爷,似乎越发有了保证。   一旦做成,大概好处也是少不了她的。   只是吴婆子到底受了几分惊吓,果然病了一场。   陈家人少不得找来村上的大夫给她看病。曲老爷子很快又派下婆子来陈家照顾,不在话下。   吴婆子本以为,自己就要被再打发回庄上去。   谁成想陈母觉得跟她投缘,也不想坏了她的饭碗,还是决定把她留在身边养病。   吴婆子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愧疚,整个人都矛盾极了。   …   另一边,陈宁远原本一直留在半山庄子里,跟随闫老先生读书。   听宁信说,那小军爷去了他们家一趟,带走了宁宁养的一盆血牛筋。他这才忍不住急急忙忙下山来,又找宁宁详细询问了一番。   陈宁宁倒也不瞒他,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   宁远也觉得这事十分奇怪,又问道:“这么说,他绞尽脑汁想寻的药草,正好被你种出来了?”   陈宁宁清了清喉咙,又说道:“分明是张叔种出来的,后来我们又一起调整了土和水,那草就长得比较容易了。”   宁远哼笑了一声,又说道:“落葵早就同我说了,就因为你种了血牛筋,张叔才对你信服得很。如今在自己哥哥面前,你这小丫头还不承认?”   宁宁听了,笑嘻嘻地说道:“罢了,这草就算是我种的吧,反正也没那么要紧。给他也就给他了,还他一个人情,这事也算了结了。”   宁远摇了摇头,又问道:“当真没有那么重要?若此事跟九王有关呢?你又要如何?”   “……”这便是宁宁最不想看到的事了。   她其实并不想跟原著中人物有所关联,特别是未来的大反派九王爷。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隐瞒兄长,便微微垂着双眸,又说道:   “这些日子,人人都说咱们家转运了。我却不这么想。若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咱们陈家一把?这于咱家便是再造之恩,这恩是报还是不报?他们又有什么企图?   我之前便很发愁此事,总觉得背后有个人,正在谋划什么。   正好那日,他亲自赶来,要了这盆血牛筋。当时我便松了口气,又想着,这简直就是困了有人上赶着来送枕头。   这株草不管价值几何,于他也是救命之物。如今我们送了他,权当还了这些日子的恩。不管,王生平的赔偿,父亲恢复职位,哥哥你的秀才公名,有没有他在背后出手相助。反正一命换一命,从此两不相干,咱们再也不欠他的。   大哥,你也大可不必非要去投殷家军了吧。”   宁远听了这话,面上便是一惊,却很快又平和下来。他瞪着眼睛,看着妹妹,说道:“原来,我以为你不懂,原来宁儿什么都明白。大哥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怪不得,闫先生只是见过宁宁几面,就对她推崇备至。   原来,他妹子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只是平时里,她并不喜欢让自己显得那么聪明罢了。   不得不说,这种低调的处事方式也是极好的。   宁宁这时,却又正色说道:“我早知大哥有青云之志,如今欠下的恩情已经还了。大哥莫要因为那些旧事,绊住了手脚。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兄长万万思量清楚,再决定自己的路才好。”   这些日子,陈宁宁反复考虑过。   原著中,陈宁远是六王最重要的幕僚。   可以说,六王之所以能干掉九王,除了因为女主的金手指,其余都是陈宁远的功劳。   他们在对抗九王时,陈宁远的智谋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六王登基后,自然也不曾亏待了陈宁远。陈宁远也因此成了一代权臣。   原本,陈宁宁注定是六王妃的死对头。她也一度曾想过,不让陈宁远走上那条路。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宁宁早就把宁远当亲哥看待了。   她便想着,若这条才是陈宁远最该走的路,她又何必阻止兄长的远大前程?   大不了,她这辈子就躲在半山庄子上,也乐得逍遥自在。说不定,找到机会还能翻云覆雨一番。   女主横是不能跑到潞城来,死拉活拽,跟她打架吧?   因而,陈宁宁这才有了这样一番言论。   不想,陈宁远却笑着摇头道:“近来曾听先生说起朝堂旧事,再加上那株血牛筋。我便想到一件事,若那血牛筋当真能治愈太子殿下的顽疾,宁宁你倒觉得如何?”   听了这话,陈宁宁直接便把茶水喷了出来。   陈宁远却又笑道:“为兄就是看好殷家军,等到学成,定要去投军,建功立业。”   说罢,他便打算起身离开。   陈宁宁抱着头,小声咕哝道:“早知如此,我真该送他十盆八盆药草。”   太子殿下活着,那疯批九王不就成了套了笼头的马,还有啥好怕的?   陈宁远听着妹子小声嘟囔,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办法,他家妹子就是这般伶俐可爱。 第36章 侯门恩怨~   九王那边一拿到血牛筋, 回到营中,立马安排可靠的心腹,快马加鞭, 把仙草护送回京, 交到了董神医手中。   董神医抱着那盆血红色的仙草,忍不住仰天长叹:“想不到, 当今世上竟真还有这一株药草。亏得九爷能寻找到了它,太子的顽疾终归是有救了。”   他常年呆在太子身边, 早已写下了不少治疗方案。如今仙草已到, 董神医便小心翼翼把它连根挖出。   也不假他人之人, 自己便给处置了。就连一片叶子, 一个根须都有其作用。   待到处理好药草,又分成十来份, 按批次煮药汤,给太子服下。   此时太子久病卧床,已然油尽灯枯。董神医只得先取少量药汁, 给他缓缓喂下。   不出片刻功夫,太子便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整个人陷入昏迷。   贴身伺候的太监跪了一地, 生怕太子有个不测。   就连董神医也被吓了一跳, 又小心过去, 探了太子的鼻息, 倒也一切如常。   他这才深吸口气, 心道这仙草药性竟是如此霸道。这是以毒攻毒, 助太子把毒血排出体外。   董神医又连忙施以银针之术,帮着太子继续后续医治。   第二日,太子果然清醒过来, 倒有些回光返照之相。   细问之下,才知是九爷及时寻了药草送来,已然给殿下服下。   太子不禁叹道:“到了此时,也就小九一心想要我活。我若死了,那孩子定然又会大哭一场。只可惜一世兄弟,终归不能再见他一面了。”   心腹太监连忙跪倒劝道:“主子,就算为了九爷,您也保住自己。既然得了那株草,便说明主子洪福齐天,此次定能转危为安。”   只可惜,他如今缠绵病榻已有数年,早已心灰意冷。   如今不过是空顶个太子之名,朝中上下,哪个不等着给他置办丧事呢。   原本太子早已没了求生意识,可听了太监的话,想到了一手养大的幼弟,他又忍不住叹道:   “罢了,少不得再试这一次,至少也别辜负了那孩子对我的一番心意。”   他又接连喝了几日血色药汁,每次必有黑血呕出,伴随着痉挛腹痛,大小便失禁,不时有恶臭污物排出。   太子被这药草折腾得苦不堪言,半点尊严都无。   他也曾懊恼地质问董神医。“先生,这当真是治病良药吗?倒像是孤的催命符,不如不吃了吧。”   董神医和一众心腹又在一旁苦劝道:“九爷寻这株草实在不易,就算看在九爷面上,殿下也需得再坚持几日。”   “……”太子虽然难堪,到底还是坚持下来。   一直折腾到第十日,太子再喝那下那血红的药汁,居然没了异状。只是仍是伴随着轻微的腹泻。   经过几日折腾,太子觉得自己身体已然被掏空了,却也变得轻盈气爽起来。   他甚至能扶着贴身太监,站起来,颤巍巍地行走几步路了。   太子这才明白,那使人尴尬万分的药草果然是仙丹灵药,当真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董神医又给他诊脉,回道:“殿□□内余毒沉积,今已尽数排净。只是体虚得厉害,好生调整,日后定能恢复如常。”   得到如此消息,东宫上下无不欣喜若狂。   也有心腹立马就想飞鸽传书,给九爷送信。还有人想要跑去上报给皇上,却被太子及时拦了下来。   只见他一脸病容地坐在床榻之上,任由纱帐挡住他的脸,他倒隐身于帐后,轻声说道:   “此事先不用禀告父王了,至于小九那边……”   心腹连忙说道:“九爷若是知道殿下醒了,定会即刻返京。”   太子却又下令:“叫小九先暗耐下来,留在潞城,切莫轻举妄动。”   “这……”   太子叹了口气,又说道:“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等我死,自然不会有人对我下手。我这里最是安全不过,小九又远在潞城,正好可以避开纷争。就让老二老三老五老六老七,争个你死我活,又能如何?咱们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心腹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实在有损殿下威名?”   太子却摆手说道:“我已然死过一次,要那威名何用?倒不如我跟小九里应外合,倒要看看鹿死谁手。”   底下心腹听了太子有此一策,无不震惊。他病了这么久,躺了这么久,这些人早已忘了,能□□出九爷那样的殿下,当初又是何等满腹经华。   太子又问:“前几日,我病得迷糊了,隐约听到小九想去探望大长公主?”   董神医连忙回道:“九爷还想让带句话过去,说是让公主养好了身子,说不定就能见到她所思念之人了。”   太子想了想,又问道:“小九可还传来其他消息吗?”   “这,九爷只想让殿下养好病。”   但凡有不老实的奴才,直接就被九爷那阎王爷给下手处理了。也不知道九王哪来的那么多手段。   其实,从前东宫也有各方势力安排下来的棋子和不忠的奴才。   可惜,九爷虽然年少,手段实在让人心惊胆颤。   他在离开京城前,又惩治了一些奴才,甚至牵连到了一些官员。   此事也惊动了皇上。皇上把九王叫去,申斥一番。   偏偏九王脾气硬得很,直接怒道:“如今太子殿下久病在床,更该静养。若有宵小敢在这种时候动他分毫。不管是谁,他日我回京来,定要屠他满门,将他碎尸万段。”   皇上听了这话,气得半死,连忙喝令廷尉把九王拖下去打了板子。   可却也因此坐实了,九王残暴无脑。这些年到底是被太子养废了,养成了一只暴躁狂狗。如今太子病重,这才想办法把他调离京城,多半是保他一命。   想到太子已然没有几日可活,又有什么可争的?   这些年也不过是被皇上当成挡箭牌罢了?   各方势力权衡利弊之后,果然不再往东宫塞人。   他们也怕太子薨了,九王回京。若当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定会如疯狗一样,死咬着他们不放。   后来,虽说九爷离开了京城,可整个东宫却都被他掌握在手里,护得死死的。   哪个奴才也不敢自找不自在,都对太子殿下十分忠心。   太子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反而笑道:“罢了,把我如今大好的消息,赶紧给小九送过去,也省得他等得心焦。”   密使领命而去。   太子又对董神医说道:“董先生,你亲自去给大长公主问脉,看她如今贵体如何?若还有一线生机,便说小九那句话。”   众人得令,纷纷离去。   太子又在贴身太监的伺候下,缓缓地躺在干净松软的床上。   这些时日,连他自己都觉得会死,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番机遇。   小九那孩子又一次把他救了回来。   想起小九不大点的时候,满脸委屈巴巴,跟一头小兽似的。偏偏又生得那般玉雪可爱。   太子不禁感叹,不知什么时候,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突然就变强了,强大到足以保护他了。   为了这株药草,那孩子怕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吧。   当初,发现相伴多年的太子妃,投毒暗害于他,太子本已心灰意冷。   也曾想过,既然所有人都想让他去死,他死了又有何妨?   偏偏十三岁的小九冲到他面前,把他救了下来,同时也下狠手,处理了太子妃。   后来,小九又为了保护他,彻底坏了名声。却也一次次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到了如今,那孩子十七了。   上京竟没有一个名门淑女,想嫁他作王妃。那些朝臣也绝口不提小九的婚事,背地里都喊他疯狗王爷。   就连父王,仿佛也忘记了小九这个儿子。   太子在生死间徘徊时,想到孤身一人的小九,总是不得安心。于是,便又不想死去了。若是他死了,小九要怎么办?   没想到苦苦挣扎着,竟然当真有了转机。   如今他既然托了小九的福,侥幸活了下来,那么属于他的东西,自然要全部都要拿回来。暗害他的人,必须尝其恶果。   除此之外,他还想给小九也找个知冷知热,发自内心会疼惜他的妻子。   不然,那孩子一辈子都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就像一把开了刃,染了血的刀子。   岂不是太可怜了?   …   那董神医坐着马车,一路来到灵隐寺,上了帖子。   这才被年轻僧人,一路带到后山之上,大长公主的居所。   又经人通报,这才得以见到了大长公主。   却不想,庆国最尊贵的公主此时却一身灰色僧袍,端坐于蒲团之上,拨弄着念珠,口中喃喃诵经。   说明来意之后,一心想给丈夫女儿积功德的大长公主,也无意为难他。   到底让他请了脉。   董神医细细诊治,便发现公主早已万念俱灰,了无生机,身体也亏损得厉害。   况且,她早年多次上战场,身体也受了不少暗伤。如今备受折磨,却没有用药缓解疼痛。   这般苦修,董神医都觉得实在太惨了。若这样下去,恐怕公主也就几个月的寿命了。   病到这种程度,已然药石罔顾。若再有一株仙草,大长公主说不定还能有救。   只是九爷寻了多年,也只找到那么一株,如今又去哪里再寻它。   董神医终是想起了太子的交代,一咬牙便又说道:“殿下,九王爷有句话要在下转达。”   大长公主淡淡地看向他,此时她脸色灰白,已然有了颓败之色。眼角眉梢早已细纹丛生,唯有那双杏眼星眸,还隐隐记载着她年轻时是何等绝代风华。只可惜,如今却像两眼枯井,再也漾不起半点波澜。   她似乎对董神医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也没有言语。   董神医吞了吞口水,又说道:“九王爷说,让您养好了身子,说不定就能见到您所思念之人。”   却不想听了这话,原本如枯木一般的大长公主,突然站起身来,上前提起了董神医的领子,哑着嗓子低吼道:   “那小儿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此时大长公主那眼亮得惊人,通身气势也十分骇人。   董神医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主一甩手,便把他推了出去。   董神医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长公主冷笑道:“不妨回去告诉你主子,若当真有了线索,便来跟我谈条件。若是想诓骗我老人家,明日就让他兄长在梦里归西。”   董神医连忙退了出去,只是到了佛堂外面,仍能听见里面那砸东西的声响,以及老嬷嬷的苦劝声:   “主子,万一九王爷那边当真有了消息,岂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可要养好身子,这才能见到您的宝贝外孙。”   过了一会儿,才听大长公主嘶哑着嗓子说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宝贝?我此生所珍视之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了,独留我一人,不过是惩罚罢了。”   刘嬷嬷又连忙说道:“你这话说的。小主子保不准很快就回来了。   奴才还记得,咱们小主子生得雪团一般,十分玉雪可爱,那眉毛鼻子眼睛,都跟您一模一样。她初见您时,便只愿意同您亲近。   奴才们想去抱她,小主子就哭闹不止。非得您亲自去抱,小主子才会展颜一笑。她那么亲近您,若是知道您如今这样不珍惜自己身子。将来若是见了面,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呢?”   说罢,她又跪在长公主身边,连忙说道:“主子,就当是为了见小主子,招来太医,进些药吧。”   大长公主半响没有言语,只是拨弄着手中的念珠。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那孩子当真还活着?”   刘嬷嬷又说道:“九王虽然被叫作疯狗,可他却不敢随便诓骗您。如今既然他传来消息,定然是找到了线索。”   大长公主点头道:“罢了,你叫胡太医来看我。”   “是。”   …   另一边,董神医坐着马车,回到东宫,这才发现脊背都湿了。   又连忙把此事回报给了太子。同时也说了大长公主的病情。   “大长公主沉疾已深,若想治愈,恐怕还须得仙草。只可惜仙草难得,大长公主就算全力医治,恐怕也只得拖上两三年。”   太子便让密使,把这些消息也都给九王传过去。   两个密使一前一后,相差一日离开京城,也是先后脚到的潞城。   原本厉琰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泄露了消息,受了别人阻击。或是那柱仙草送到,实际上却根本就没有效用。   这般焦躁的煎熬之下,他索性便亲力亲为,带领士兵一起训练。   直折腾得全军苦不堪言,却偏又无人敢抗议。   九王给他们的待遇一向是最好的,军饷也是按月发。   况且,九王爷金尊玉贵,都能坚持下来。他们这些泥胎土狗,若是再叫苦,反倒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众人都被整怕的时候,第一个密使总算到了军营。   厉琰知道太子如今已经痊愈,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甚至想要直接返京看望兄长。   却又被秘使拦了下来,告知了太子的安排。   厉琰一贯知道他兄长心怀天下,满腹经纶。这般安排,倒也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叹道:“只可惜,不能亲自回去看他。罢了,就按兄长安排行事。”   不经意间,他又想起了山上那只时而霸道撒野,时而又乖巧可爱,一心喜欢种菜的山猫儿。   这次亏得陈宁宁愿意献出仙草,这才能及时救下兄长性命。   陈宁宁不肯要五百两黄金,非说算是报了他的恩。可那又算什么恩情?   厉琰从一开始,便没安好心,只想着把那傻姑娘当成一枚棋子。就连她生死都不曾看在眼里。只想利用她,抓住大长公主。   如今,厉琰心里却产生了犹豫。   陈宁宁不管怎么说,也救了兄长的性命,也算于他有恩。   往后,他还能像摆布棋子一般,任意摆布那傻姑娘吗?   就在这时,第二位密使也到了。   又对厉琰汇报了董神医试探大长公主之事。还带来了大长公主那边的回应,以及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恐怕也就两三年的性命了。除非还能找到另一株仙草。   厉琰忍不住回忆起,年少时关于大长公主那些记忆。   如今英国公的殷家军驻扎在潞城,守护的是大庆南边国界。   守在北边国界的,便是大长公主的霍家军。   当初霍小将军身中埋伏,失踪后,便是大长公主披盔戴甲,替夫上了战场,最终击退梁国,守住庆国万里江山。   后来,霍小将军虽然救了回来,却也身受重伤。   拖了两三年,到底还是去了。   大长公主万念俱灰,本来只想留在京中,抚养独生女儿长大成人,再为她寻一门满意的亲事。   只可惜,北方战乱又起,朝中无良将可用。   大长公主不得不再次披盔戴甲,再次上战场。   偏她在军事方面有着不世之才华,屡次击退敌军,甚至为庆国带来了大笔岁贡。   大长公主也因此深得陛下器重,可她却从不贪恋权势。一旦北疆稳定,她定要回到京城养育女儿明珠郡主。   可怜明珠郡主在战场上出生,天生身体孱弱,差点养不活。   就连皇上皇后也对明珠君主偏爱有佳,甚至一度把公主留在宫中教养。   只可惜,没有母亲在身边,又被有心人地教唆,明珠郡主看了一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移了性情。   又因缘巧合,在白马寺偶遇了面如冠玉的镇远侯世子。   自此一见魏郎误终身,郡主便常与那魏轩私会。   等到大长公主班师回京,已然晚了。   她女儿哭哭啼啼,非魏郎不嫁。甚至几次寻死腻活。   大长公主巾帼英雄,自然看出魏轩不值得托付,分明是使得阴招,让她女儿入了套。   可惜,事已至此,全都晚了。若不许婚,女儿的名节便全毁了。   大长公主实在没办法,只得吃下这哑巴亏,亲自求了陛下,给她女儿赐婚。   皇上向来疼爱明珠郡主,为了让魏轩在身份上配得上郡主,便下旨让他袭了爵位,当了镇远侯。   也是从那时起,镇远侯府才慢慢起来。   可惜魏轩此人,一无军攻,二无实力,性格还十分孤傲清高。   魏家人也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他们大多只在表面上尊重郡主,背地里却笑她软弱无能,就是个傻子,常年卧病在床,连掌家都不会。   魏轩也经常听同袍背地嘲笑他吃郡主软饭。   日子一久,他便慢慢跟郡主离了心。   可明珠郡主却对魏轩一片痴情,甚至不顾自己身体,挣命一般,给魏轩生了个孩子,便是侯府嫡女。   她却不知,魏轩早已在外面私自养了妾室,也已经给他生了个同龄女儿。   再后来,郡主看穿了魏轩的为人,到底认了命,一心只想好好把女儿养大。   偏偏她女儿在四岁时,被人拐走,自此遍找都没有音讯。   明珠郡主思女成狂,害了重病,几乎到了下不来床的程度。   此时,大长公主班师回朝。魏家这才惊觉,一旦郡主出了事,大长公主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平日里,看在郡主的面上,大长公主或许并不会对魏家如何。   一旦郡主去了,以大长公主的脾气和秉性,恐怕魏家一个都好不了。   更何况,大长公主这些年为庆国立下汗马功劳。   陛下也对大长公主尊重有佳,大长公主若是求到他那里。拿一个早已破败的镇远侯府祭天,又能如何?   魏家人此时再想去讨好郡主已经晚了,郡主想孩子想得接近疯狂。   魏家于是又出了个昏招。让魏轩直接把外室的女儿抱回府上,顶替了嫡女,就对君主说孩子找回来了。   郡主虽然半疯,可母女天性却还在。   就算魏家一口咬定,那便是嫡女。   明珠郡主却哭喊道:“这才不是我女儿。”自此病得越发重了,已然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   也有人说,是魏轩那名妾氏不安分,暗自使人动了手脚,把嫡女抱走了,又把自己女儿换了过去。   事情到底怎样,没有人能说清楚。   可怜明珠郡主找不着女儿,悲愤交加还是去了。   大长公主也的确疯狂报复了魏家,一度甚至把魏家至于死地。   魏轩无奈之下,亲手处置了妾氏,甚至发誓不再娶亲,此生都为郡主守身。这也没能让大长公主有任何动摇。   直到她亲眼看见那顶替了嫡女的可怜女孩,被下人丟在一旁,摔了没脸是血,哭得十分伤心。   稚子无辜,她亲外孙不知沦落到何方,也是没人管,哭得这般可怜吗?   大长公主到底动了恻隐之心。 第37章 零售改批发~   大长公主到底没对魏家赶尽杀绝, 只是带走了明珠君主的棺木,又逼着魏轩写下休书。自此她便入了灵隐寺,带发修行。   大长公主自知杀孽太重, 便终日诵经。想以此种方式, 为丈夫女儿修个来生。   另一边,逃过劫难的魏家人, 只觉得大长公主是看中魏婉柔,这才放过了魏家。   自此魏家便开始悉心教养起魏婉柔来, 把她当作魏家的保命符。   那镇远侯魏轩也十分奇怪。   明珠郡主在世时, 他并未真心善待。反倒是郡主不在了, 他又开始悔不当初。直说此生再也没有明珠郡主那般真心待他的女子了。   自此以后, 魏轩也不知道是惧怕大长公主的报复,还是对明珠有愧。十年都未曾娶妻, 也不大在意镇远侯府里的事,反而躲在自己院中读书。   这人倒像是彻底废了一般。   再说那魏婉柔,倒是当真有几分好运。   据传, 她生得和明珠郡主倒有几分相似,特别是气质十分相像。   年少的魏婉柔, 曾亲自去灵隐寺常跪跟大长公主请罪。   也因此, 侥幸得了公主召见, 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旁人自然不得而知。   只是自那以后, 便有传言流出, 魏婉柔得了公主的青眼。镇远侯府从此便太平了。   自那之后, 魏婉柔在魏府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甚至被老夫人留在身边教养。   魏婉柔也是个乖觉的,自此每逢初一, 都会送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礼物,送到大长公主那边,以表心意。   公主倒也不曾拒绝过,只是也没再同她见面。   刚好镇远侯并没有其他子嗣,魏婉柔慢慢就成了镇远侯府最尊贵的女孩。   说起来,魏婉柔也颇有几分心机。   前年时,不知怎么的,她在灵隐寺偶遇了大善禅师。   禅师观她面相,当场便说,此女是天命之人,将来贵不可言。   此话一出,几位皇子闻风而动,都对魏婉柔起了几分心思。   九王爷离开京城之前,也曾因缘巧合见了魏婉柔一面。   巴掌大的脸,带着雾气的杏眼,病弱苍白的面皮,柳条似得细腰肢。   多走几步路,她都会累得呼哧带喘。小风一吹,她就能倒下。   这般病西施般的样貌,九王平生最是不喜。   他倒觉得大长公主之所以不跟魏婉柔一般见识,是可怜这女子生了一副短命相。   也不知道魏家怎么想的。明珠郡主先天身体孱弱,底气不足,所以才生得弱不禁风。   这魏婉柔倒像是硬生生被饿出来的。   至于说她命格贵重,怕是大善禅师一时眼拙,看错了。   厉琰突然又想起,另一个杏眼星眸的小姑娘。   那姑娘初见时也是苍白瘦弱,可她的双眼中却带着光,就如同垂死挣扎的山猫儿一般。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放弃。   再见之时,虽说仍是没能养胖,可小姑娘脸色红润,看上去十分健康。她浑身上下,都带着蓬勃朝气。   厉琰本人,在京中时常被人叫他疯狗。一旦生气了,就连那群兄弟都忍不住会惧怕。唯独那山猫儿似的姑娘,半点都不怕他,反倒还敢跟他斗智斗勇。   想到那样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厉琰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魏婉柔靠着挨饿,或许在体态上能够神似明珠君主。   陈宁宁这正主,却在气场上,像极了大长公主。   或许,此时她身居低位,这才如此低调。若是有朝一日,迫不得已上了战场,这小山猫定然也会让自己活下去。哪怕是杀出一条血路来。   所以说,假的真不了,土鸡就算再怎么折腾,也变不成凤凰崽。   想到离开京城前,六王兄还在谋划,想要把天命之女娶回府里,厉琰突然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六王一向喜欢做一些面子上的事。如今在朝堂之上,被称为“贤王”。   只是不知这贤王若是娶了一个落魄侯府的庶女为正妃,这名声是否继续维持下去。   厉琰连忙又写了一封密信,让密使给兄长带了回去。   他又忍不住暗自分析起朝堂形势。   如今,大长公主虽然在灵隐寺念佛。可她在朝中威望极高,又是父皇真心信赖之人。   六王要娶魏婉柔,怕是也在打大长公主的主意。   如今大长公主只有两三年的寿命。若是从前厉琰定会觉得,她若死了,反倒能省下许多麻烦。   可再一想起,山上种地的那只小山猫儿。   厉琰突然又觉得,让大长公主继续活着,对他们似乎也没多大影响。   那只山猫儿那样依赖家人,若是知道她还有个外婆在,定会心生欢喜吧?   只是要想救下大长公主的性命,少不得再培育出一株仙草来。   陈宁宁既然能种出一株,如今再让种一株,应该也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厉琰便叫了心腹,一同骑马奔着二牛村而来。   …   与此同时,陈家仍是一如往常那般。   陈父听闻女儿种的血牛筋,价值五百两黄金,便忍不住感叹:“或许,当真如那杂毛老道士所说,咱们宁儿是个有福之人。如今连这种药草都能种出来。将来就算想招赘,也会更容易。”   陈母正喝着红色凉茶,听了这话,手腕一抖,又连忙用双手护住茶杯。这才心虚地问道:“相公,你从哪来听来的这些话?”   陈父便笑道:“宁宁福星转世这事,不知怎的,在我们书院里传开了。若不是我拦着,恐怕又有媒人跑来咱们家里提亲了。娘子还不得被他们给烦死。”   陈母顿时便急了:“这帮人吃饱撑的,莫非专门盯着咱们家宁儿不成?”   陈父耸了耸肩,又叹道:“谁叫咱们家咱们家闺女这般出色。可不是有人一直盯着吗?”   “那你倒是如何跟那些教书先生说的?”陈母又问。   “就说,咱家不打算嫁女儿,再过几年,打算给宁儿招赘。”陈父老实地说道。   陈母挑眉又问:“那些先生没有嘲笑你?”   陈父摇头道:“这有什么可嘲笑的?我说如今有了庄子,正好招个上门女婿,帮宁儿一起打理。书院那些人都是一心科举的,大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又愿意做农活,后来便没人找我说亲了。   倒是徐掌院那边,如今待我极好。还劝我说,咱们家宁儿不一般,保不准将来能有大机缘。叫我千万别随便把宁儿嫁出去,或者随便招个女婿。我就说吧,但凡见过咱闺女的人,都会喜爱她。”   陈母又叹道:“反正那些人不来打扰咱们,便是再好不过了。好好喝你的凉茶吧。这可是你女儿亲手给你炮制的。   这么一壶,怎么也值得十两黄金吧?也就是宁儿,对你这当爹的大方得很。还说这茶或许对你的老伤有些好处。”   陈父既是感动,又是发愁,最后只得摇头说道:“这丫头还真是胡闹。她就没找人去城里打听,问问这药草到底怎么卖?”   陈母连忙说道:“那日也不知道远儿跟宁儿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那两兄妹回头便说,这草牵扯太大,不能轻易曝露于人前。不如咱家先留着。你女儿便说,正好留下给你补身子用。”   “我哪里用它补身子,简直胡闹。你让宁儿收好了。不要再弄凉茶了。”   夫妻俩正说话,突然听见吴妈在院子里喊道:“老爷,夫人,上次那位军爷又来拜访咱们家了。”   上回陈父不在,自然没见过厉琰。此时一听这人来了,连忙迎到院外来。   咋一看厉琰那张脸,陈父不免有些震惊。   他从未见过这般俊美却又仪表不凡的男子。   自家宁远按理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可到了这位军爷面前,却不免显得有些逊色。这位小军爷虽然男生女相,只可惜他通身上下都带着引而不发的刚强之气。   陈父连忙施了一礼,又说道:“承蒙恩人上次相助,陈某实在感激。”   厉琰连忙说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多礼。这次承蒙陈姑娘相助,厉某才能找到那株救命草药。如今再次冒昧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不知能否再见陈姑娘一面。”   陈父见眼前这青年军官倒是也十分守礼,便点头道:“小女还在山庄上。军爷不妨随我先到内堂小坐。这就打发人去叫她回来。”   如此这般,两人来到客厅。   陈父向来交往的都是文人墨客,所谈内容多是些书籍学问。如今又添了种植花草的爱好。   可跟这位年轻军爷坐在一处,陈秀才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偏偏那位军爷也是不爱言语的。   无奈之下,陈父只得让他多喝点女儿做的凉茶。   天知道这壶茶十两金,看着小军爷那般喝,陈父心里都在淌血。   更愁得是,这小军爷大概是口渴了。也没跟他客气,直接灌了三碗茶下肚。   陈父早已笑不出来了,连忙也灌下了两碗凉茶。   眼看着茶壶空了,正想着要不让婆子泡些上好茶叶端上来,却见那小军爷正一脸意犹未尽,又开口说道:   “陈姑娘烹茶实在好手艺,上次喝了这凉茶,实在难忘得紧。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幸喝到。”   “……”这是点名还要喝他的凉茶?   一时间,陈父欲哭无泪,心里有苦说不出。   就在他犹豫着,让下人把明日份的凉茶,煮了端来时,陈宁宁终于赶回来了。   之前,陈宁宁已经跟兄长分析过,英国公是太子亲舅舅。   太子病重时,便把一手带大的九王,托付给舅舅,送到殷家军里历练。也算是为了九王留条后路。   当日,他们在潞城遇见的一黑一白两位小军爷,皆是天生贵气,仪表不凡。   陈宁宁较劲脑汁,也没想出书中对殷家军的详细描写。   就算写了一些,也是九王秉性残暴,在上京大开杀戒,株人九族。   除此之外,连九王相貌都没有描写过。陈宁宁自然也无法推测。   倒是陈宁远觉得,那两名小将不是殷家军的嫡系,便是与九王有关。也正因为如此,王生平才会这么快便入狱,陈家也顺利得到了补偿。   只是陈宁远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他们为什么那么帮衬陈家?到底有何图谋?   陈宁宁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一切都与那块玉佩有关。   只是她记着原著中,原主费尽心思,陷害丈夫,总算回到侯府认亲。   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对她十分冷漠,更像是有仇一般。到最后,原主被送到庄上,再无人问津。   原主的存在对于镇远侯府,并没有那么重要。   再说九王那一系,也未必看得上镇远侯。   细细思来,陈宁宁那个身份,可有可无。至于那些人的图谋,她也猜不着。反正不能是贪图美色。   在这方面,陈宁宁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最关键的是,九王爷一生只爱太子一人。   若如长兄分析得那般,五百两金的血牛筋,当真送到太子手上,便能改变全书脉络。   别说一株血牛筋,她倒宁愿把所有血牛筋,无偿上交给殷家军。   陈宁宁原本已然想好了此事。可惜,那位小军爷再也没有消息。   陈宁宁便又想着,血牛筋也不过是变异牛筋草。或许,当真没有那么大的效用。便把这事抛在脑后,继续在庄上忙自己的事了。   直到今日,收到家人来信,她这才匆匆下山来。   见到小军爷那一瞬间,陈宁宁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   “军爷这次来,莫非还有事情吩咐?”   厉琰一看,这姑娘果然很像小山猫儿。   她不伸爪子时,样貌倒是可爱得紧。   等什么时候,等她不顺心了,便会一跃而起,腾腾快快大闹一场。到时候,就会变得生龙活虎,朝气十足。   厉琰看着陈家小姑娘那张白里透红的面皮,那双坦荡从容的杏眼,小巧鼻头上的薄汗,以及明艳的唇角。   一时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满意极了这副长相。   这才是大长公主外孙该有的样子。   或许,就连厉琰自己都没发现,此时他的嘴角也多了一丝笑意。   “前几日,太过匆忙,不曾自报家门,厉琰实在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他便郑重行了一礼。   陈宁宁听到这名字,心脏瞬间便开始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也就是她混迹生意场上多年,早已练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铁面皮,不然非暴露了不可。   这算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陈宁远不过是猜测这位军爷多少也与九王有关,是九王心腹也说不定。哪里又想到,这人便是九王本尊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的太子没死,九王也不是杀人如麻的疯狗暴君。   陈宁宁故作镇定,又笑吟吟地回礼道:“厉爷实在客气,我们才要感谢厉爷。只是不知令兄用了那株药草,如今如何了,可痊愈了吗?”   厉琰突然发现小山猫变乖了许多,面上也越发讨喜了。   他一时也没想太多,只含蓄地说道:“到底有些效果,厉某这次冒昧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敢问姑娘那里,可还能种这种药草吗?需用多久,才能种出来。”   陈宁宁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又忙说道:“上次知道军爷用血牛筋,我便赶忙回到山上,又找张叔叔讨要,带了一些回家来。原本还曾想过,给军爷送去,只可惜我们不知您的姓名,也没有地址,唯有继续等着。正好军爷又来了,不妨随我到后院先去看看。”   厉琰心中暗叹,果然在种菜上面,陈宁宁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只是她如今这番表现,怕是第一盆药草白送他,算是报恩了。这回也该好好谈买卖了。   怨不得小山猫笑得这般可怕,恐怕她那山庄维持不易,这几个月只出不进,一千两银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他这肥羊过送金子来了?   厉琰并不反感,小山猫儿把什么算计都写在面上。反而觉得这姑娘身上带着一股爽利劲,让人痛快得很。   于是,他又说道:“既然如此,就去看看吧。”   原本厉琰还暗中盘算,此次为了救她的外婆,花五百两黄金在所难免。等到山庄做起来,赚钱了,定要叫这山猫还回来。   等到了后院,看着房前院里随意摆着的六盆红艳艳的仙草。   厉琰的那张俊脸几乎绷不住面皮了。他废了好大劲,才一脸镇定地沉声问道:“只有这几盆?”   陈宁宁一时也试不出他的深浅,于是又说道:“只有这几盆了,若是不够给你兄长治病,那就再把我爹的药茶分你一半吧。”   见他没开口,陈宁宁又硬着头皮解释道:“从前我并不知道这血牛筋这般贵重。只是听张叔叔说,可以强身健体,正好我爹多灾多难的伤了腿。老大夫说,我爹这腿必须长期保养。我便找了个茶方,把血牛筋晒了,做成药茶。   谁成想,刚喝上,你就来寻它。那日之后,我便不曾再动过这血牛筋了,改用牛筋草制茶了。”   说罢,她便指着窗下晾晒的牛筋草。果然除了颜色不同,这牛筋草与血牛筋几乎完全一样。   厉琰看了一眼,暗自咬牙。老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该不会,我方才喝的,便是血牛筋制成的药茶吧?”   “嗯。”陈宁宁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厉琰满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忍无可忍刺了她一句:“你倒真舍得,给你爹喝五百两黄金的茶。”   陈宁宁小声咕哝了一句:“你不也花五百两黄金,给你哥买下一根草治病吗?都是用血牛筋治病,又有什么差别?”   厉琰顿时哑口无言,可他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又不明其中缘由。最后只得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这小山猫儿。   此时小姑娘一副乖巧老实的样子,满脸都是天真无辜。就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惹他生气似的。   厉琰深吸了几口气,又开口说道:“说罢,你打算怎么跟我作这笔买卖?”   陈宁宁抬起头,偷瞄了他脸色一眼,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其实是想着,我家这情况若有这种贵价的药草,这不是给我爹娘惹祸吗?于是,便想着倒不如把血牛筋都送给厉军爷就算了。   反正当日我们也欠你的人情,便当还你了。”   厉琰显然不信,冷笑道:“三千两黄金,你倒是大方得很。恐怕不止如此吧?”   陈宁宁纠结地看着他,又笑道:“若是军爷的兄长治好了,血牛筋还有富余。你那里自然有懂这药价值的人。既然如此,不如请军爷把这些药草卖出去。我家就只收个种植成本就好,一株一百两黄金,如何?”   小山猫果然不老实,悄悄地便伸出了毛茸茸小爪子。偏偏她只是轻轻一抓,却挠得他心里都有些发痒了。   厉琰突然生出了几分恶趣,想要继续逗猫儿,于是便故作蛮横地说道:“若我兄长需要把这六颗都用了呢?”   小姑娘垂着头,叹了口气,说道:“这株草虽然很像染色的牛筋草,可它所需的土壤和水都十分苛刻。张叔种了五年,才养成一株。后来,我们想办法分盆培育,才种成十株。既然答应了军爷,那就都给了你吧。只是以后,恐怕再种它,也是不能了。”   厉琰看她脸上的表情,难得这般生动鲜活,就像被欺负的猫崽一般。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最后到底强忍住了,又开口说道:   “仙草这般难种,厉某怎能让姑娘吃下这亏。倒不如就依姑娘所说,每株一百两黄金,姑娘往后可要悉心培育血牛筋,若是再能种出,厉某自然还会来收。”   说着,他便打了个手势,让守在远处的来安近前来。   来安当着陈宁宁的面把一只箱子,送上前来,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元宝。   不得不说,陈宁宁当真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她甚至看不出这些元宝的重量,只略微一数,足足有二十枚。   陈宁宁喃喃自语道:“二十五两一枚的金元宝吗?”   来安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道:“姑娘说笑了,这里是五十两一枚的金宝。”   “这是多了一倍?”陈宁宁连忙看向厉琰。   厉琰却突然说道:“剩下五百两,就算给陈姑娘的定钱了,姑娘往后可要悉心培育这血牛筋。对了,姑娘不是还要送一些凉茶给我吗?”   陈宁宁抽了抽嘴角,显然不大满意。可隐忍一会儿,到底还是应道:   “行吧,我这就帮你拿茶去。只是这些花盆你们带的走吗?不如找来马二叔,赶着牛车,帮你们运回潞城去?”   来安连忙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属下已经召人来了,很快就到。” 第38章 陈家的谋划~   这桩买卖, 明面上看起来是厉琰占了大便宜。低价买入好几株血牛筋,自此有了保命良药不说。还用之前许诺给陈宁宁的酬金,又跟陈宁宁签订了预收协议。   他权势在身, 自然不怕小小的陈宁宁算计于他。   可实际上, 这些血牛筋若是放在陈家,也是不小的负担。   或者他们拿到市面上去出售。或许短时间内, 会引起价格哄抬,甚至能卖出个天价。   可这药草一旦传出去, 定然会把陈家变成众人的靶子。   轻则再冒出个王生平, 各方面打压陈家事小。知道陈宁宁会种药草, 把她圈起来, 像农奴一样,逼着她每天种草药。那就太可怕了。   因而, 陈宁宁这次选择跟厉琰作买卖,看似吃了大亏。实际上,却是最好的保命之法。   厉琰也明白小山猫儿的心思, 也因此又高看她一眼。   倒是陈宁宁被他盯得心里紧张,生怕他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来。   于是只得打起精神, 也不拒绝厉琰的提议。反而笑眯眯地看向他, 完全是一副傻白甜的老实样, 似乎已经安心做个下游供货商了。   殊不知, 她这副做派, 倒像是猫儿撒娇一般。厉琰也不想为难她。   就连陈宁宁打包茶叶时, 只包了少量血牛筋, 又当着他的面,包了一大包绿色牛筋草茶。   厉琰也只是微挑双眉,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陈宁宁笑眯眯地解释道:“其实这两种草制成茶也没什么两样。我也好生奇怪, 分明都是同一种草,这血牛筋不过颜色鲜艳些,怎么就变成救命仙草了?反正我平日里,更喜欢喝牛筋草,这血牛筋喝多了不免尴尬。厉军爷不妨回去试试,若喜欢牛筋草凉茶,喝完再打发人来拿就是了。”   至于血牛筋也就这么多了,再想要也没有了。   厉琰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大纸包,微微轻点下颌,算是同意了。   陈宁宁本想把茶包递给来安。不想厉琰直接大手一展,接了过去。完全是一副不想假他人之手的样子。   陈宁宁自然随他去了,仍是一脸乖巧地站在一旁。   这时候,来安招的人已经到了。   进来三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长相倒是十分普通,扔在人群里便认不出来那种。   陈宁宁心中暗道,这些恐怕都是厉琰手下的密探和死士。   她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动手搬花盆,也不多话。   倒是来安叮嘱他们,把这些药草看好了。甚至还罩上了黑布。   不大会儿功夫,药草便搬完了。   陈宁宁跟着父亲,一路把厉琰主仆送出大门。   陈宁宁这才悄悄舒了口气。她从业这么多年,就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如今赔本赚吆喝不说,还要担心厉琰什么时候翻脸。   关键是,没人能摸得清疯批的想法。如今厉琰看着还算正常,可原书里对疯狗王爷的描写,实在太可怕了。   陈宁宁不得不暗自提防。   这时,厉琰都要上马了,却突然回身看向她,又说道:   “往后有劳姑娘多费心了。”   “尽力而为。”陈宁宁有礼地说道。   偏偏厉琰挑着眉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就像再说,你可不像这种乖巧的孩子,装什么?   陈宁宁脸上笑容一僵,想着前次还与他针锋相对地较劲,这次又赔本还赔笑脸的,实在不合适。反倒惹人怀疑。   于是,索性也就不装了,又微眯着眼看向厉琰,勾起嘴角说道:   “军爷所托的那株花种,培育起来实在艰难。倘若军爷急用,不如另请高明。宁宁实在怕有负军爷嘱托。”   厉琰一看,小山猫恼了,伸出小爪子要抓人了,便不再逗她。又说道:“一事不烦二主,陈姑娘且放心,厉某耐心得很,定不会催促姑娘。”   说着,他便扳鞍上了大黑马,带着属下离开了。   待这行人走远,看不见身影后,陈家父女看了看探头探脑的邻居们,也没解释什么。   转身便回到家去了。   关好院门,陈宁宁才觉得浑身发软,再也没有力气应付父母了。   她摸着额头上的汗,又连忙吩咐婆子烧些水来,她要沐浴更衣。   陈父一直在旁观,女儿和小军爷谈下了千两黄金的买卖。也跟着有些心惊肉跳的。   只是他实在看不出,女儿跟那小军爷在打什么机锋。两人你来我往的,宁儿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待要开口询问女儿,却被妻子直接拦下了。   陈母连忙说道:“这么热的天,姑娘顶着大太阳,从山上一路走下来,着急忙慌的,可别再中了暑气。有什么话,不妨等她梳洗完了,再同她说吧。”   陈父只得闭上嘴,见宁宁果然已经往后院去了。   他这才忍不住小声跟妻子抱怨:“方才你是没看见,宁儿在那小军爷面前,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一脸笑倒像是黏在脸上似的。这丫头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军爷了吧?那厉军爷实在生得一副好模样,况且出手也阔绰。看起来家境不俗。之前还救过宁儿一回。小女儿家的怕是最讲究这种缘分。”   陈母瞪了他一眼,连忙说道:“你少胡说,宁儿怎么就看上厉军爷了?你就没发现你闺女在冒汗吗。”   她倒觉得,小闺女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完全是仗着胆子,硬撑着应付厉军爷。   想想也是,千两黄金的买卖,谁能不紧张?何况是他们家小闺女。   陈母一时又忍不住心疼起宁宁来,便又开口骂道:“咱们别给姑娘添麻烦,倒不如喊了宁远赶紧回家来。让他兄妹俩好好商议,这笔买卖到底该怎么做。   你呀,还是去读你的圣贤书吧。我和吴妈煮些绿豆汤预备着,给孩子们去去暑气。这一天到晚劳心劳力的,我闺女眼瞅着都瘦了,怪可怜的。”   “是是,我不问了,去外面看看花草,总可以吧?”   陈父说着,便拿起一本书,信步走到院中竹亭里。   刚刚坐下,倒了一杯茶,一时又忍不住冲着茶杯自言自语道:   “那厉军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也不知道他是何等身份?单论外貌,倒与我宁儿般配得紧。可惜我家不嫁女儿,想招上门女婿。”   说罢,他又忍不住直摇头。   与此同时,陈宁宁早脱下衣服,坐在泡了草药的木桶中,放松下来,开始细细回顾原书中的一些剧情。   原著中厉琰,杀人如麻的疯批大反派,人称“七日暴君”。   按照剧情线,两年以后,原主将会毒死婆婆,陷害丈夫,带着玉佩,奔京城回侯府认亲。   原主要害女主,却反而充当了男女主的感情催化剂。   其中就有一个段落,原主给女主下了春|药,想毁她清白。   偏偏六王及时赶到,斩杀了原主收买的山贼,以自身充作女主解药。   两人其实早已情定彼此,只是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更是水到渠成,情意绵绵,天雷勾动地火。   一|夜|欢|情之后,六王发誓,此生定不辜负女主。   转过天,他便去宫里请求皇上赐婚。却不想正逢太子病危,六王的婚事也被耽搁下来。   原主的惩戒可没有耽误,六王向侯府施压,原主最终被送进了庄子,下场凄惨无比。   太子又挣扎了数月之久,到底还是薨了。这其中也有六王的手笔。   太子下线后,九王剧情正式展开。陈宁远也再次上线。   他本是上京找原主报仇的。原主为了嫁给文秀才,气死陈父不说;还推了陈母一把,陈母在也没醒来。再加上,陈宁信也被害的,变成了傻子。   陈宁远发誓要让陈宁宁死。   不成想,六王已经先一步出手弄死了陈宁宁。陈宁远便转投了六王府上,做了幕僚。   在六王与九王的对抗中,陈宁远极力为六王周旋,也逐渐显现出惊人的谋略。不仅成了阻击九王的强大绊脚石,也因而得到了六王的青眼。   这才是正经原著时间线。   可现如今,陈宁远与九王提前见面,九王算是对陈家有恩。   血牛筋已经全数送出去,太子很可能不会轻易下线。   有了他的束缚,九王对王权不感兴趣,只一心扶持太子上位。   太子本来就身为正统,又有九王这边强大的军事加持。   两兄弟里应外合,其他王爷还夺什么嫡?   更好笑的是,如今就连书中的第一谋臣陈宁远,也打算加入太子阵营了。   剧情不知不觉,已经完全乱掉。恐怕女主想要当皇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到这里,陈宁宁把脑袋浸在水里。过了一会儿,才探出水面,又开始回想今日自己的应对。   按理说,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痕迹。   送出血牛筋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黄金也收得豪不心虚。   只是那九王的反应,实在很古怪。   如今他还没疯,倒像故意招猫逗狗逗着陈宁宁玩似的。   这都是什么破毛病?   陈宁宁此时早就没心思看帅哥了。如今只想着,该以何种方式继续面对九王。   九王显然不吃傻白甜的那一套,好像也不喜欢陈宁宁只当个勤劳种草的下游供货商。   反倒更喜欢,看陈宁宁拿出气势来,势均力敌地跟他闹一场?   那她又该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继续应付厉琰呢?   陈宁宁实在好生苦恼,靠在浴桶上,完全不想动。   又想着,若是兄长在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帮她谋划谋划。   只可惜,她方才下山时,陈宁远正跟着闫先生闭门读书,不要别人去打扰。   陈宁宁便让人带了话,自己先回家了。   闫先生虽然在庄上,名义是个教小孩读书的先生。可他身份却不简单。   听陈宁远说了之后,陈宁宁也曾偶然跟闫先生聊了几句。   就发现,这老先生的眼界非常宽广,而且并不拘泥书本。陈宁宁说起生态园,或是培养旱地良苗,老先生也是笑眯眯地听着。   偶尔说上几句话,陈宁宁便觉得在情在理,对自己很有帮助。   只可惜,那老先生信鬼神一说,还精通占卜之术。   陈宁宁实在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因而也没有跟他继续讨教。   倒是陈宁远曾说过,闫先生对外界的消息十分灵通。特别是对朝堂动向也是尽在掌握之中。   而且许多事情,都是他靠推测演算出来的。   如今,闫先生虽然不承认,却已然把陈宁远当作入室弟子。很多事情都会手把手教他,也会与他说一些事情。   陈宁远眼光谋略日渐提高,已经有了原著中第一谋臣的影子。   …   自打陈宁宁穿过来以后,早已把陈宁远当亲哥看待了。如今陈家一体,荣辱与共。她自然也不打算隐瞒陈宁远。   刚好兄妹俩凑在一处,把事情摊开来说,也能互相补充。   说不定倒能商量出个良策来。   想到这些,陈宁宁便加快了速度。   等她清洗完毕,梳妆打扮好了。又弄了一壶牛筋草凉茶,给陈父送过去,父女俩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宁远便到家了。   两兄妹一见面,陈宁远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他可有为难你?”   陈宁宁摇了摇头,说道:“没为难我,药草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事情有变。哥,随我进屋详细说。”   “也好。”陈宁远很快跟她一起回到后院。   进屋后,陈宁宁先倒了一杯牛筋草凉茶给他。   陈宁远一口气灌进肚里,只觉得通身舒爽,这才开口说道:“有何变故?”   陈宁宁也不好直接说,那人就是九王。于是开口问道:“兄长只怕也没想到,那军官姓厉名琰。厉是国姓,兄长可知九王爷名讳?”   陈宁远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抬眼看向妹子,问道:“你一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了?那与他谈买卖时,可曾露出马脚?”   陈宁宁搓了搓手中杯子,垂头说道:“那倒没有,我一开始便装乖讨好他,让他以为我只想同他谈成这笔买卖,赶紧把血牛筋送出去。套话也是之前咱们商量过的。他似乎并没怀疑。   只是这人古怪得很,似乎总想激怒我,让我同他对峙,也不知是何故?”   陈宁远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一时只觉得小妹生得杏眼星目,雪肤花容,五官秀丽无比,妥妥一个娇俏小美人。难得这小美人还有一手种植仙草的好本领。   特别是宁宁同人谈判时,两眼看着对方,要多真诚便有多真诚。笑起来,两眼会不自觉地弯成小月牙。这般可爱又聪慧的女子,九王怕是看上她了吧?   可闫先生说过,那人性情暴躁蛮横,偏偏只对太子唯命是从。   又由于异域血统,被皇上冷落多年,又被兄弟排斥,同时还被朝中群臣所看不起。   在京城,早已传出了疯狗王爷之名。若不是如此,九王这年龄怕是早该有正妃了,如今他却是孤家寡人。   可就算全京城的大家闺秀都不愿意嫁给九王为妻。那也轮不到他们家宁宁,自家身份便摆在这里了。   怕只怕,九王犯浑,要强娶宁宁做妾。   想到这点,陈宁远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也不敢随便吓唬妹妹,只得随口说道:“不如这样,下次他再来,我去会会他。宁儿,你就留在上山种菜吧。你不是一直在担心,中秋时山上的黍米收成吗。到时,就跟家里也这般说。想来,他定不会上山扰你。”   宁宁自然点头答应了,又连忙说道:“可方才我同他打机锋,他不止给我五百两黄金,而是给了一千两。说是当成定钱,让我继续给他培育血牛筋。”   陈宁远皱眉说道:“此事不急于一时,我问了张叔,六盆血牛筋已经足矣应付了。再要种也少不得拖上一拖。切莫让他觉得血牛筋种得那般容易。”   宁宁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方才也同他说了,张叔花了五年才培育了一株血牛筋。我又将它分盆栽培,这才一株变十株。如今已经没那么容易种了。我想着起码半年再种出一盆来,最好还有一些残的。这样会更可信些,也省得他觉得这药草来得那么容易。倒像是咱们诓骗了他的金子。”   陈宁远点头道:“就这么办。”   接着,他又同妹妹细细分析了朝中局势。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几位王爷蠢蠢欲动,都想夺嫡。若是太子此时避其锋芒,站在暗处,适时而动。说不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捡个大便宜。   陈宁宁对此深以为然,又皱着脸说道:“如今我看着那九王也不像是狂躁病人。看着也还算明白事理。若是能打听到他在京城的具体病状就好了。”   陈宁远又说道:“师父倒是跟我说过一些。九王出身不好,母亲是西域进供的舞姬。   幼年时,九王受了不少委屈。后来被太子殿下捡回东宫抚养长大。自此九王便只认太子。在九王十三岁以前,全然不显眼。   后来,太子妃闹出了一桩丑事,下毒暗害太子。九王这才怒斩了太子妃,骑马去了太子妃的娘家,要灭了柳家满门。最后,还是太子心腹太监把他拉了回来。可那柳家几位嫡子,却被打了个半死。   九王那惊人的武功天赋,也曝露于人前。自此,只要那些人不打太子的主意,让他安静养病,九王也不会到处惹事。被太子拘在宫里读书。   可若是有人暗害太子,九王便会闹得天翻地覆。偏偏他惹出事情,太子就拖着病体,去向皇上求情。皇上不待见九王,却看在太子面上,每次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以至于九王在京城一直横行霸道,却无人阻止。   后来,皇上又给太子选妃,却不想九王直接堵住那陈家贵女,破口骂道,‘就凭你这副病死鬼的样,也配嫌弃我王兄?你骂我王兄短命鬼,我今日便让你比王兄更短命。’   九王说罢,便拔刀砍下她头顶发髻。那陈家贵女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又昏了过去,自此再也不敢出门见人。   皇上因此大怒,当场要把九王打死,直骂他是个小畜生。   太子又托着病体去求,也不知道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又改命九王在太子府中思过。自此再也没给太子选妃。如今太子府上只有几个身份不高的良媛良娣。”   陈宁宁听了这些话,整个人都懵了。   这么说来,九王在京城里,分明就是肆意张扬,恃宠而骄,有个好大腿,便可劲折腾的小崽。   也难怪书中,太子薨了,九王便开始疯,不管不顾,搅了个翻天地覆,也要为太子报仇。   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疼爱他之人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没有给出一个缘由。没人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没人为他伤心。   厉琰当然不能同意。   如今,太子若是顺利活下来。   厉琰说白了,还是那个被长兄捧在手心疼爱的崽子。   他又能做下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来?   想到太子和九王之间的兄弟情谊,陈宁宁突然觉得有些感动。于是,便想着,以后多用些心,再帮他种几株血牛筋吧?   说不定,关键时当真能保命用呢。   陈宁远看着妹妹的脸色,忍不住直叹气。心中暗道,女孩子果然多愁善感,只是说个故事,她居然就被感动了。   那九王哪里是什么老实的好孩子,再怎么看,他也是个凶恶暴徒,还有个疯狗外号。   这样想着,陈宁远几步走到窗边,随手推开窗子,把屋里那股草药味散了出去。   一时又忍不住垂下眸子,站在阴影里悄悄盘算。   且不说,厉琰到底有什么那种心思?   妹子此等容貌,此等本领,若当真被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看中。他们家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如今,他只能加快学习进程,再去投了殷家军。   只要他能凭借自己本领,在军中站住脚,定能被殷国公所看中。   到时,步步高升,爬到一个高位。至少也能保护家人。   想到这里,陈宁远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如今,他的时间不多了,少不得拼上一把。   …   与此同时,厉琰把六盆血牛筋带回自己府上,又招来死士。   直接都给太子送过去,又交待董神医斟酌着,给太子调理身体。不怕用,以后他会想办法再弄些仙草来。   来安一听都送走,连忙上前劝道:“殿下如今已经大好,不需要用这么多血牛筋,倒不如主子留下一两盆,以防万一。殿下若知道主子如此行事,定然不会高兴的。”   厉琰瞪了他一眼,又骂道:“放肆,哪儿又容得你多话?你难道想向那些言官那般,以死上谏不成?”   来安心中一慌,连忙又退下了。   厉琰这才又写了一封,打算让董神医去给大长公主治病,可以用一盆血牛筋。   只是需得捎句话:“想见到那人,还请公主先配合着养好身体再说。”   不然见了面,大长公主没熬几日便死了。那小山猫说不定会哭死。   如今,她愿意给养父喝五百两黄金的药茶,定然也愿意为她外婆多种出几位更名贵的药材。   想到这里,厉琰嘴角又扬起了一抹笑意。 第39章 谁求你来做戏的?   不管怎么说, 黄金一到手,陈宁宁也安心了不少。   启动资金已经就位,她便可以加大力度改造庄子了。   陈宁宁又预先拿了一百两黄金, 想要留给陈母当作家用。   陈母非但没要, 反倒把陈宁宁说了一顿:   “咱们家如今不愁吃不吃穿的,你爹又去书院教书了, 每月都有月钱;你哥也有禄米。哪就轮到你给家用钱了?   你莫要觉得手中有钱,便可以大手大脚的瞎花。往后你庄上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不是说要做成天下第一庄子, 那猪你买不买?张先生那里还要育种, 种子你买不买?前些日子, 你不是还托人去打听番椒番薯啥的。样样都是要钱的。这些黄金你且收好, 切莫轻易拿出来乱花,往后用处大了。”   宁宁只得把黄金收了回来, 又说道:“好吧,这笔钱里还有人家给的定金,的确有些烫手。等将来我那庄子做大了, 自己挣钱了,我再给娘花。首饰衣服咱们都要做最好的。到时, 在城里给娘置个大院子。”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小女孩的异想天开。   陈母听了, 却笑得不成, 又忍不住捏着宁宁的小脸说道:“这话在理, 娘爱听, 还就等着我宁儿给我买衣服买首饰, 置办大宅了。”   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 都笑得不成。   由于厉琰来势汹汹走了那一遭,如今左邻右里已经不敢胡乱编排陈家是非了。生怕得罪了官家。   陈家人自然也不会把这事往外说,旁人也不知道陈家又得了一大笔外财。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些黄金,陈宁宁也不敢随便乱放,仍是放在外婆家的小院里。   之前王家赔偿的那笔钱,陈宁宁也让陈母兑成银票,小心翼翼收拾妥贴了。   因而就算有外贼去陈家翻箱倒柜,怕是也找不出几两现银。   等家中事情都处理好了,陈宁宁又赶紧回到了半山庄子。   因为有了这一大笔黄金入账,陈宁宁便越发放开手脚建起庄子来。   首先就是在育种上面加大投入。   正好这时他们当真买到了番椒,只是红薯玉米一时半会便还没得到消息。   张槐看着种在盆里,挂着的长灯笼似的椒,满脸都是怀疑:   “庄主,这不是大户人家养来看的花吗?一盆要不少钱呢。咱们庄上种它又有何用?莫不是种出来,再高价转卖给大户人家?”   陈宁宁便直接摘下一个长尾小红椒,笑眯眯地递给张槐,说道:“叔不如把这番椒拿回家里去,烧菜时切下一些当佐料,自然就知道它的妙用了。往后咱们庄上的买卖,还真少不了它。”   在使用番椒之前,古代饮食史上,“辣味”是指“蒜、葱、兴渠、韭、薤”,也就是古人所说的“五辛”。   一旦这番椒大面积种植,整个饮食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而,就算庄上其他设施,尚未完善,陈宁宁仍是想把番椒种起来。   一旦量产,立马就能打开市场。   再不济,也能做出老干妈那样的美味辣椒酱出去贩卖。不说酒楼饭庄,就是那些长期行走的贩夫走卒,有了这辣椒酱,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陈宁宁也没跟张槐细说。   只是,当天晚上,曲家果然把这番椒入了菜。家人吃了,辣得满脸通红,倒也牛饮了不少茶水。   可曲家人却也爱上了这味“辛辣”。   香儿直问他:“爹呀,往后还能往家里再拿这些番椒吗?虽说辣的不行,却也让人回味无穷,当真是从未吃过的滋味。”   张槐一边灌茶水,一边又说道:“这些日子恐怕还不行,我们院里也就那么两盆,还是庄主花重金托人买回来的。   等再过些时日,咱们自己种出番椒来。爹再跟庄主说,就可以拿一些番椒回家里试吃了。庄主早说过,那是给我们技术骨干的福利。院里的东西除了育种的,都能随便吃。”   说这话时,张槐难掩脸上的得意。   先前,他在家中最是没地位,只是个吃干饭的废物。除了家中娘子和小女儿心疼他,愿意支持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上他。   如今可就不同了,自打他跟着庄主育种,整个人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   子女敬爱他,邻居羡慕佩服他,就连岳父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不是,如今庄主把血牛筋卖出去了。还不忘给他分红,一出手就是两百两的银票子。   庄主说,这是给他的第一笔奖励。往后,他们继续卖药材,只会多不会少。   张槐听了这话,差点被吓死。   他是罪奴,全家身价都用不了二百两,哪里敢拿主家这么多钱?   可庄主却说了,如今庄上没做起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这次给他得少了。往后一旦庄子做起来,谁对庄上有突出贡献,便给谁发奖钱。   等到吃完饭,张槐悄悄把银票全数上交给妻子,妻子顿时也傻了眼。   又连忙叫来岳父商量。   妻子的意思是,要把这笔钱还回去。二百两银子够买下整个庄子了。   曲老爷子想了想,却说道:“庄主虽然年轻,主意却正得很。况且以她的性子,既然给了你这笔银子,定是不会再收回了。女婿往后用心跟着庄主做事就是了。剩下的,我再去跟庄主谈。提醒她一下,就算药材卖了钱,也不要太过大手大脚。”   没办法,曲家夫妇最后还是把银票收起来了。   张槐也想着,往后还得多给庄上种菜才好,不如就从这番椒开始。   等到转过天来,曲老爷子找上陈宁宁的时候,陈宁宁刚好画了一副草图。   她那画图风格,连写意泼墨都算不上,就是极其简练的一些线条和方块图形。旁边又标注了小字。   随便拉过一人过来,都能看得懂。   陈宁宁刚好正在兴头上,便兴致勃勃地指着那图纸,对老爷子解释:   “曲爷爷来得正好,您看这座山上,往后就按照这个图来布置。这边山上都给它种上粮食。等到收了黍米,下次再种上豆子,也算让土地歇一歇。   正好张叔找到了一些野豆,这些日子便让大家赶着收一批。张叔又找到了良种,正好种在咱们田里,再合适不过了。”   曲老爷子安静地听着,庄主讲着她对这庄子的种种设想。   再一看,这姑娘虽然年轻,面皮略显稚气,两眼又大又圆,宛如杏仁一般。   可在她说话时,她那双杏眼却在放光,熠熠生辉,正如天上的星子一般。   这段时日,见惯了陈宁宁这般从容大气地讲话。   曲老爷子对她越发信服得紧。   如今他也不知道,这半山庄子是不是真能做成“天下第一庄”。   可他却深信,只要有庄主在,他们这庄子将来必定差不到哪去。   曲老爷子自然不会打断她,反而笑眯眯地听着她说了个尽兴。   一直说得口干舌燥,陈宁宁才停下来,给曲老爷子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牛筋草茶。   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她这才又问道:“曲爷爷,对咱们庄子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说出来。”   曲老爷子便说道:“如今地里的黍米长得很好,果然如庄主所说得那般,咱们的地更适合种黍米。   除此以外,这两个月来,咱们晒了不少山珍野菜。圈里的猪仔也养很好,长得比一般人家似乎还要快些。养的那些鸡仔也都成活了。果然那牧草好用得紧。   除此之外,香儿娘又带着人打了十几口野猪,都腌制成了腊肉。也抓了几窝山猪崽子,教给老李他们,用了咱们种出来的地榆喂着,那些猪崽也都成活了。   只是说来奇怪,野猪好像都很喜欢吃咱们这边配的料。老李同我说,还有大野猪从山上跑下来,想到圈里蹭食吃。他们没抓住,让它给跑了。   后来,我便让香儿她娘带着咱们这儿的饲料作陷阱,果然抓住了好几头猪。不然也不能囤下这么多猪肉。”   陈宁宁听了这话,忍不住暗笑:果然那泉水处理过的饲料,对牲畜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如今只是用了一点,不止猪和鸡养得好了,就连野猪都给招来了。   曲老爷子见她笑眯眯的,便又说道:“庄主的那些想法大都已经实现了。可如今想要继续做起来,就需要花很多钱。往后大可不必另设奖励。这次你给张槐200两,往后也给别人,这庄子怕是还没做起来,就先垮了。”   陈宁宁却摇头说道:“张叔不一样,属于特殊人才,福利必须跟得上。更何况,我是卖了他栽培的血牛筋,才换来的钱。必然要有张叔一份。   况且,咱们庄上的育种全靠张叔,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嫩草吧?若不是如今用钱的地方多,提成也不止这些。好在这也并不是一笔的买卖,往后还会陆续进账的。”   “你这……”也太心慈手软了,也太过孩子气了。   曲老爷子自然看得出,陈宁宁从来不把他们当奴才看,反而是当作家人。   他只怕小庄主待人太过宽厚,太过真心。若有朝一日,别人对她动了歪心思,做了背主的事,小庄主指不定多难过呢。   想到这里,曲老爷子便暗自决定,以后少不得再动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至少在这庄上,有他们这些人在,定然不会让那起子没良心的小人欺瞒庄主,做下不才之事。   曲老爷子索性也不再劝她,反而转开话题,问:“昨儿,张槐拿回去一个红果子,说是叫作番椒,我们炒菜吃了实在够味。不知,我老头今儿能不能再拿回去一个尝尝?”   陈宁宁听了这话,连忙笑道:“自然可以了,曲爷爷是庄头,是咱们庄上的大功臣,理应享受一等特殊待遇。”   说着,便带老爷子去了后院育种的院子。   进了院,她这才像小女孩那般抱怨道:“原本应先给曲爷爷发些津贴补助,偏您老死活不肯要。往后咱们这农业部培育出的粮食果子,只要留下育种的,其他您都可以随便吃。等到咱们庄上产的东西能卖出去,我再给您分红。”   听了这话,曲老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又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虽说,陈宁宁对待那些有偏才的人,格外优待礼遇。可对他们这些干实事的主管,也不曾亏待过。   她都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也正因为如此,曲老爷子才格外信服她。   陈宁宁干脆摘了两颗番椒给了曲老爷子,又教了他如何炒制番椒。   这样一来,曲家人自然尝到了辣椒的好处。就连张槐带着香儿和青蒿在地里干活,也越发起劲了。   他们只盼着能早日把番椒种出来,自然也可以再尝尝番椒入菜了。   …   另一边,吴哲源果然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而且动手能力极强。   自打听了陈宁宁那些那些有趣的想法,他便也起了心思,想通过竹子,利用虹吸,把山下的水引到山上浇灌田地。   只可惜,这并非是一时半刻便能实现的。   陈宁宁便鼓励他,先动手做些简易小实验,同时也告诉他,一些三通管,阀门,水车之类的小玩意。   每次听她说完,吴哲源都会两眼放光。   他信服陈宁宁的同时,也产生了许多奇思妙想。   后来,连陈宁宁用柳碳条画图的方式,他也学会了。   陈宁宁很快便把他列入特殊人才,归入袁洪哲管理。   与此同时,吴哲源不用再去种地,整日呆在屋里造物,他那面皮很快就恢复过来。   不得不说,这原来是个清俊漂亮的小哥。只不过,他为人羞涩,有些怪癖,说起话来,声音也小。   除了造物,其他方面吴哲源都不在行,也有些缺乏自信。   也难怪他爹狠下心肠,逼他下田种地,晒黑了面皮子,也好多几分男子气概。不然将来真不好说亲事。   好在,这人一但投入工作,便全力以赴。而且,他很能触类旁通。倒也不失为一个科技人才。   可惜在他忙时,就连陈宁宁去找他说话,他也未必能听见。倒不是装聋作哑,是真的心无旁骛。   初时,袁洪哲还怕她表哥因此得罪了庄主,还尽量帮他打圆场。   谁成想,陈宁宁并不在乎吴哲源的怪癖和无礼。反而大开方便之门,尽量帮着吴哲源买材料,做研究。还与他一起讨论技术进展。   一时间,袁洪哲反倒松了口气。又与他表哥配合着,继续扩建庄子。   他本就有着一手造园的好本领,再加上陈宁宁那些想法都可行。   慢慢地,这农庄也就有了个大致雏形。   …   陈宁宁这边,庄子弄得风生水起,厉琰的密使也到了京城。   太子收到了密信,看着送来的六盆药草,忍不住直骂小九又胡闹。   这般贵重的仙草,救命用的,怎能全数都给他送过来?至少也该留下一两盆在关键时保命用吧。   密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爷说,殿下身子亏损得厉害。除了匀一盆给大长公主治病,其余都让董神医弄来,给殿下调理身子用。至于他那里,大可不必担心,陈家姑娘之前制了一些草药茶,也送了他一些,定然也有一定功效。   王爷还说,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他定要盯着那陈姑娘再种些血牛筋出来。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日后还会有草药源源不断送过来。”   太子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又连忙问道:“小九该不会算计上陈姑娘了吧?人家姑娘就算擅长种植,也不能拘着人家一直给他种药草呀?不是说,陈姑娘还弄了个庄子,培养旱地良种吗?”   那可是关系民生的大事。   更何况,那姑娘身份非同一般。这会儿,欺负得狠了。将来跟大长公主认了亲,公主那边怕是没办法善了了。   别看明珠郡主去世后,大长公主便皈依佛门,从此不问世事。就连皇上去看望她,公主也不愿意见。   可自打知道郡主的女儿还活着,大长公主已经开门,招太医看病了。   照这种架势,一旦大长公主见到了她外孙,整个朝廷内外趋势,都会发生改变。   小九可倒好,如今不说和那陈姑娘好好相处,还想欺负人家。着实有些过分了。   太子没有子嗣,多年来一直把九王当亲儿子抚养。   如今看不惯他的作为,少不得又写了一封密信过去敲打他。   只是,他到底还是依了小九的意思,派了董神医,带着血牛筋去给大长公主治病。   …   之前,九王通过王生平一事,收拾了五王的外家曹大人。其实,也算事出有因。   数月前,五王附庸官员曾有本上奏:“太子身体日渐衰弱,不足以胜任太子之职,还请陛下废了太子,另立贤能。”   皇上此时老当益壮,海内又一派生平。他自然不甘心看着儿子们一个个长起来,威胁到他的地位。可以说病弱的太子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皇上自然把这本奏折按下不发。   五王那边原来还想发动言官造势,逼着皇上废太子。   哪里想到,九王虽然远在潞城,却直接拿了王生平祭刀,拔出萝卜带着泥,不止逼得曹大人辞了官,就连五王那一脉也都受到了牵连。   皇上甚至当堂痛骂,五王就是朝廷蛀虫,罚他在家里思过。   自此五王那边算是彻底没了动静。朝廷内外,也没人再敢对太子下手。   太子身子那样衰弱,只剩下一口气罢了。   九王就是条疯狗,因为有西域血统。皇上再怎么说,也不会传位于他。   这样想来,这两人虽说身份贵重,却根本没有竞争力。   与其招惹疯狗,乱咬一通,倒不如先斗垮了其他政敌。   至于九王爷派董神医,去看望大长公主。也没有藏着掖着,反倒被默认成,九王远在潞城,对于京中实在分|身|乏力。便起了主意,想借助大长公主的势力,保护太子。   对此,其他王爷倒是颇为不以为然。   六王收到消息后,不禁冷笑。   ——疯狗老九向来也就会这些简单粗暴的手段,完全不知变通。哪里像他这般周全。一早便暗中搭上了镇远侯府的魏婉柔。   等到时机成熟,魏婉柔嫁给他做了侧妃。再通过她笼络大长公主那一系,岂不是水到渠成?   六王自认谋划得十分周全,却不想这月正逢十五,魏婉柔又如往常那般,沐浴更衣,带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去到灵隐寺,向大长公主请安谢罪。   原本魏婉柔还想着,她十年如一日这般诚心。大长公主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感动了。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她暗中做的那些手脚,编排的那些谎言,公主那边从未派人出来分辩过。   魏婉柔甚至想着,说不定这次公主便会见她。因而穿上了新作的那套裙子。   据说,这裙子完全是按照明珠郡主的喜好所作,尺寸也和郡主一模一样。   若是大长公主见了她这身打扮,定会对她宽容些。   魏婉柔盘算得倒是挺好。魏家架着马车,一路来到灵隐寺。   下车后,魏婉柔便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三摇,艰难地向着后山走去。   直走得浑身是汗,几乎快要昏厥。   为表真心,这些年来,她未从用过小轿肩舆之类的工具。   就连帮忙带路的年轻僧人,也感动于魏小姐的真心。   与此同时,魏婉柔这几年在京中风光太过,已经成功引起了其他贵女的不满。   有些世家小姐一直看不上她这副做派,私底下没少骂魏婉柔,果然是个小娘养的。这些小家手段,也就她做得出来。   可明面上,她们却碍于大长公主的威势,从来不敢苛责魏婉柔什么。   说来也巧,如今正逢十五,那早已倾慕六王多时的刘家小姐,便暗中使人跟着魏婉柔,想看看大长公主到底是如何待她的?   刘小姐武官家族出身,自然不信魏婉柔把自己饿得体态纤细,弱不禁风,把明珠郡主学了个十成十。大长公主就能对她另眼相看。   不提刘家下人早就来后山蹲守。单说,魏婉柔好不容易来到那栋僻静别院前面,已然累得快要昏倒过去。   偏生她为人倔强,为求真心,打发僧人离开后,她居然亲自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果然有人来应门。   来人刚要问话,魏婉柔两眼翻白,已然晕了过去。   她的丫环连忙上前,哭哭啼啼地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要你坐轿子,你偏偏不肯听。你身子这样弱,还说要诚心赎罪。如今吃苦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门内站着的那个五大三粗,面相凶恶的老嬷嬷听了这话,便冷笑了一声:   “怎么的,难不成你还怪起我家殿下来?谁上赶着求你家姑娘过来我们这里做戏不成?” 第40章 欲娶魏氏女~   小丫鬟听那凶巴巴的老嬷嬷一说, 顿时便吓了一跳,连忙又辩解道:   “嬷嬷恕罪,奴婢并不是这意思, 您误会小婵了。求您先把小姐让进院里, 给她一口水喝。小姐也是为了给公主殿下请安,才累得昏过去的。”   她在魏婉柔身边呆得久了, 自然把自家主子那套看家本领,学了个八成像。   一遇见无法解决的事, 她便把两眼一红, 很快滚下泪来, 直哭得梨花带雨, 让人觉得好生可怜。   她们这套本领,若用在他处, 也算百试百灵。   旁人定会心存不忍,原谅她都是其次的。还会把她家小姐,让到家中好生休息。   只可惜眼前这老嬷嬷, 不止面相凶恶,还是个铁石心肠。   见她主仆这般凄惨, 非但没有半分同情, 反而冷笑道:“莫不是你家小姐病倒了, 还要推倒我们身上?   我们殿下自打闭门修佛, 就连当今圣上来了, 都不曾会面。何时又召了你家小姐前来相会?你镇远侯府, 真真是好大胆子, 每月十五定前来打扰殿下清静,还要在别庄门口唱出猴戏?   不要你们礼物,便堆到门口, 死赖着让我们收下。殿下乃金枝玉叶,哪里会用你家丧门星亲手所缝的衣服?不过是我那几个老姐姐上了年纪,随殿下吃斋念佛,生了几分善心,不愿同小儿计较罢了。至于送来那些东西,都给山下穷苦人家用了。   她们虽然善心,却不想你家姑娘倒是个属猴的,性子也着急,这还没给递杆子,她便顺杆子往上爬了。居然还敢在京中放出消息,殿下对她另眼相看?   也不撒泡尿照照,她算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一个,就算饿得身形像我们小郡主,也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胚子。也不想想她配不配到殿下面前来?   如今还敢晕倒在我们门前,想要敲竹杠是吧?魏氏当真是好大狗胆。莫不是你们以为殿下如今念佛不杀生,便可以为所欲为?   你且回去告诉你家镇远侯那匹夫,叫他管好这个庶女。若是魏府管不好,我们这边,自会有人替他管教女儿。”   此话一出,小婵吓得面如土色,眼中都是泪,却又不敢再胡乱落下来。   原来,这老嬷嬷其实不是大长公主从前带在身边伺候的嬷嬷,而是霍将军府上远房小姐霍芸娘。   只因芸娘天生貌丑显老,在婚事上实在艰难。她又崇拜大长公主,便自愿跟在公主身边,服侍左右。   后来,又习了一身好本事,学了不少用兵谋略,一路也曾做到副将。   本以为,她此生与婚事无缘。却不想她为人至诚,对公主忠心耿耿,再加上又有真本事。竟被军中一位少年将军看中,请了他父亲亲自向大长公主求亲。   霍芸娘本来只想陪伴在公主左右,过一生。   公主却怜惜她,又见那位少年将军人品贵重,家事也算合适。便做了主,把芸娘嫁了过去。   芸娘出嫁后,果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夫妇同心,共同镇守北疆。   后来明珠郡主出事,霍芸娘也曾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欲陪伴公主左右。   公主却不忍见她夫妻分离,于是又使人把芸娘送回北境。   主仆一别将近十年,芸娘近日才随丈夫回京。   原本公主已然一心修佛,不愿再见人。芸娘无法,也不愿意打扰公主清修。   直到董神医前来,带来了小主子的消息。   大长公主又招了胡太医。芸娘这才得以回到公主身边。   只是这些时日,她在京里早已灌了一耳朵风言风语。   她心中恨毒了镇远侯府不识相。害死明珠郡主不说,如今还在拉大旗作虎皮,借公主的势,在京中横行。   如今又见魏婉柔前来敲竹杆,芸娘一怒之下,这才有此一招。   正说话间,忽见一辆小轿,停在别院门前。   董神医掀帘出了轿子,手中却抱着一盆盖着黑布的花。   霍芸娘一见是他,顿时满脸乌云尽散,又冲着小婵骂道:“怎么?还不把你这装死的小姐,赶紧给我弄开,是不是等我伸脚把她踹开呢?公主别院的路,也是你们能挡的?”   小婵见这老嬷嬷实在凶狠,生怕她真会踹人,于是连忙把她家小姐扶到一旁。   霍芸娘冷哼一声,这才上前说道:“董神医,你终于来了,我家殿下可恭候多时了。”   董神医见她方才那么凶,却不想,她对自己说话,竟是这般客套。只是那副尊容,一但笑起来,反倒越发严厉恐怖了。   董神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那对主仆,虽然没有开口询问,脸上却有些不解。   霍芸娘见状,便解释道:“先生不必在意她们,不过是两个作死的奴才。在外面没少打着我家殿下的名号,胡作非为。殿下从前吃斋念佛,懒得搭理这些臭虫。如今可不一样了,全赖先生了。”   说着,她便把董神医请到院内。   待到霍芸娘离开,小婵才瘫软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连忙把背上的竹筒取下来,倒些蜂蜜水给她家小姐喝了。   半响,魏婉柔才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脸色越发苍白,又皱眉问道:“怎么,殿下还是不肯原谅我?看来还是婉柔不够诚心。小婵,你可把礼物送给嬷嬷了?山上寒凉,我亲自做得护膝,殿下倒也能用上一二。”   小婵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落下泪来。又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姐,你就别再生事了。刚刚那老嬷嬷好凶,把咱们魏家骂得好惨。就连咱们打着公主名号,在外面的行事,她也都知道了。还说,叫你以后不许再来。若魏家不会教育庶女,她们定会请人去教你。”   魏婉柔本就身体柔弱,如今又中了暑,一听这话,脸色发青,当场便吐了。   小婵连忙帮她捶背揉腹,又是给她喝水。   魏婉柔好算才缓过来,又握着小婵的手臂问道:“方才那事,可还有谁人知道?”   小婵连忙说道:“一辆小轿抬来了一位老先生,如今已经进了别院里,小轿则是回去了。除此之外,应该无人知晓此事。”   魏婉柔垂下眼睛,沉思半刻,又说道:“无人知晓就好。如今我已经十六了,若是突然被殿下离弃,又惹了她不喜,恐怕连我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倒不如先把这事按下来,再多等一段时日。只要我们不再生事,公主殿下这边大概也不会同咱们计较。”她只一心念佛,便继续念下去好了。不然怎么给她女儿外孙,修来生呢?   小婵连忙问道:“可六王爷那边,又怎生是好?”   魏婉柔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又低声说道:“他那里我自会应付。罢了,你先把东西放在门口,扶着我下山去吧。”   小婵又说道:“怎么还要放在门口?方才那满脸凶相的嬷嬷可是说了,殿下从来不用小姐你亲手做的东西,都送给山下穷人了。”   魏婉柔脸色难看得厉害,却还是咬着唇,红着眼眶,说道:“罢了,就放在门口吧。殿下不能谅解,定是我们不够诚心。我相信总有一天殿下定能接受咱们的心意。”   说着,她便颤巍巍地往山下走去。   小婵放好了东西,连忙几步追上去,扶住了她家小姐手臂。又劝道:   “小姐如今体弱得厉害,不如多吃一些。每日只吃鸡汤,连口粮食都不敢吃,就算是好人也会饿坏的。”   魏婉柔却低声说道:“哪里要你这般多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天生这般命苦,我若不再争一争,想想办法,五岁那年便死了。”   小婵听了这话,也是一脸伤感。   …   与此同时,董神医很快进了主厅。   只见公主仍是那套灰色僧袍,手里握着念珠。只是此时却坐在桌边,正喝着茶,公主的气色比前次看着好了许多。   董神医一进屋,公主便瞪着他,冷笑道:“怎么,厉琰那黄毛小儿,终于来信了?可是想好提什么条件了?”   说话间,她一抬眼皮,自带一股杀伐果断之气。就仿佛下一刻便要挥刀斩断他脖颈一般。   董神医被吓得不轻,连忙匍匐在地,又回道:“九王爷说,你若想见到那人,需得配合着,让我给您治病。什么时候医好了,便安排您与那人相见。”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单手一击桌子,茶水洒得满桌都是。   她又开口骂道:“厉琰那黄毛小儿也敢威胁我?难道他当真以为我老人家不杀生,便是他这犬辈可以随意捏拿的?”   董神医匍匐在地,吓得完全不敢接茬,只是紧紧护住身前的那盆花。   刘嬷嬷和霍芸娘见状,又上前劝道:“殿下,九王到底是您的晚辈,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想让您治病,或许并无恶意。”   半响,公主才一脸沧桑地说道:“罢了,我倒要看看黄毛小儿,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只怕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她了。”说着,她眼圈便是一红。   她一早就招了胡太医。自然知道自己就这一两年的寿命了。   可恨厉琰心黑手狠,就是条疯狗。   如今外孙落在他手中,又在殷家军的地盘。就算她派人前去营救,怕是也难救回来。   如今,大长公主竟生出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心思,只希望厉琰赶紧提出条件来。   于是,便把董神医留在别院,给她诊治。   经过给太子治病,董神医也算小有心得。如今再给大长公主治病,又重新调整了方子。   甚至还用一些血牛筋叶子磨成粉,加入其他通畅血脉、消散瘀滞的药草一起做成膏药。又交给刘嬷嬷,让她帮助公主外敷在旧伤处。   这血牛筋可能是陈宁宁浇灌泉水比较多的缘故,效果比之从前那株血牛筋还要强上许多。   就算董神医调整了药方,大长公主喝了药,用了膏药,不止吐出了黑色污血,排出了不少污便。   就连贴着的膏药也变成了黑红色,陈年旧伤上沾染了不少黑污。   大长公主何时这般狼狈过,便觉得厉琰黄毛小儿故意消遣她。   等到腹泻的间隙,她便抓住董神医的脖领子,破口骂道:“黄毛小儿是派你来害我的吧?”   董神医都快被吓死了,连忙又匍匐在地,索性便把九王花了两年多,千辛万苦,给太子找神药的事都说了。   又连忙说道:“上次我给您诊脉,便看出您体内陈伤淤积,又多年不曾调理,如今体内经脉阻塞。这种病症也只有神药方能医治。否则命不久矣。写信过去,王爷便又送了神药过来,叫我帮你治好身体。公主明鉴,王爷对您并无任何不敬之意。这种状况也是在所难免。”   大长公主满脸狐疑,又皱眉问道:“这么说来,如今太子的毒已经解了?就是用了这盆赤红野草?”   来之前,太子便交代过董神医,可以把近况,尽数告知公主。不必加以隐瞒。   董神医却深知九王爷那性子,他定是不会让太子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便硬着头皮,解释道:“毒虽然已解,只是太子这些年,身体已然被掏空,还需长期静养。”   他并没有说,九王爷又送回六盆神草,正打算为太子全力调理身体。   公主听了这话,越发迟疑起来。   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打发董神医回房休息,又问心腹刘嬷嬷和霍芸娘:   “你们说,厉琰那黄毛小儿到底想作什么?难不成,太子如今好了,他便想让我扶太子,护他周全?因而才要救我性命?”   刘嬷嬷道:“不管九王要如何,都对殿下大有好处。殿下不如继续让董神医医治。若当真能把殿下治好,奴婢倒愿意吃斋念佛求太子大安。”   霍芸娘也说道:“不管如何,九王难缠得很,如今恐怕只有殿下养好身子,才有机会见到小主子了。”   大长公主这十年虽然一心修佛,却也明白如今朝廷形势。   若太子当真养好身子,又有九王为他谋划,又背靠殷家军,将来必定能坐上那个位置。   如今公主虽早已不问朝堂之事,可为了外孙,也少不得跟那条小狼狗崽打机锋了。   到了如今,她也只希望,九王看在她的颜面上,千万别为难了那孩子。   刘嬷嬷又秘密招了胡太医来给公主号脉。   却不想,才用了一次血牛筋,胡神医竟发现,公主的病有所缓解。   待到刘嬷嬷拿了血牛津膏药和红色草叶子给他看。   胡神医的白胡子几乎要翘了起来,指着那红色草叶,连声问道:“那株草看着像田间野草,可是通体血红?”   “正是如此。”刘嬷嬷狐疑地说道。   胡太医颤声说道:“该不会真是传说中的血牛筋吧?想不到世间竟还有此种神草,殿下的病怕是有救了。”   公主这才知道,九王倒是拿出真东西,救她性命了。并不是故意消遣她。   自此以后,虽然觉得难堪,公主还是继续接受董神医的治疗。   当初太子解毒,用了十日药方才见效。   如今吸取了上次经验,董神医基本上隔一日给公主用一回药,再加上公主陈疾旧伤已深,足足一个月,才逐渐有了起色。   这一月中,大长公主继续闭门不见客。却总是打发霍芸娘回家,也因此霍芸娘又听到了不少新鲜事。   原来魏婉柔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回到魏家,仍是做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就算家人问她,大长公主如何了?   魏婉柔也是一脸诚心地说道:“婉柔赎罪不够,仍未得公主原谅。”   她这倒也没说瞎话,却仍是引得众人都觉得公主高看她一眼。   魏老夫人十分高兴,又送了魏婉柔两匹上好的缎子,叫她裁了做衣服。   过两日,还要带她出门会客。   魏家这边唱大戏,自是不用多说。   可偏偏一心想嫁给六王爷的刘小姐刘玉芝,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消息。   等到贵女们会面时,她便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拆穿了魏婉柔的谎言。   “还说什么公主对她另眼相看?其实多年来,一直是她上赶着跑去倒贴公主,给公主送礼物。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不会用她做得那些粗糙烂物。   偏偏,嬷嬷们不肯要,她便上赶着堆在人家门口。嬷嬷们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拿来打发山下穷人用了。这倒也再合适不过了。   偏生,魏婉柔这个厚脸皮,竟因此赖上了公主。也不知谁给她的脸,还敢说公主对她另眼相看?也不照照镜子,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出身?不过是外室生的庶女,因为嫡女丢了,才抱回魏家,充作明珠郡主的女儿,以慰郡主心病。可明珠郡主当日一眼便认出她是个冒牌货,反而气得病情加重了。   如今,大长公主又怎么会把她当外孙那般看中?这魏家庶女实在异想天开,自以为打了公主名号,公主又懒得理会她,便真把自己当镇远侯府的嫡女看待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直白又难听,而且正中魏婉柔的心事。   魏婉柔一时受不了,气得当场落下泪来,又质问道:“婉柔自知罪孽深重,从未有过任何奢念,这些年一直诚心向殿下赔罪。一日不曾解脱。刘姐姐何必造此谣言,专坏我名声?难道我诚心认错也有罪吗?”   她本就生得病弱蒲柳姿,再加上长相不俗,一哭起来,便若梨花带雨。   可惜,在场的都是各家贵女,自然不会被她的这般美态所打动。反而抱着看好戏的心思,也不去安慰她。而是围作一团,单单等着魏婉柔继续闹笑话。   魏婉柔一看,现如今居然没有一人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往日那些朋友,算是白交了。   她一生气,便跑了出去。   刘小姐看她那背影,忍不住说道:“看见没有,跑得这般快,都快赶上马了。哪里又像身体娇弱的样子?该不会在公主别院前昏倒也是装得吧?”   其他贵女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又缠着刘小姐继续给她们讲故事。   自然也没人去追魏婉柔。   只是谁成想,那魏婉柔也是个有心思的。   一时想不开,便跳了院里的人工湖。也不知道怎得那般凑巧,竟让六王爷给她救了下来。   两人孤男寡女,隔着夏日薄衣,就这样有了肌|肤|之亲。   何况,六王爷原本就对魏女有些心思,一心想通过她,跟大长公主搭上线。之前,便几次三番的呵护。   如今见她这般腰肢纤细,楚楚动人,越发动了几分真心。   六王这边暗自又对魏婉柔说了几句真心话,也算安抚她。   只可惜,他这边到晚上才收到刘府的消息。   这才知道,原来魏婉柔也是个狠角色,一直在扮猪吃虎。这些年,不过是借了大长公主的势,公主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六王爷气得当场便摔了杯子,闹得好生气闷。   只可惜,如今事情闹开了,上京贵女都知道了他救了魏女。   六王在朝堂上,贯有贤名,断然不能去妨害贵女名节。   不然,坏了名声,往后便很难让那些士大夫继续支持他了。   六王一夜未眠,转过天来,便进宫请皇上下旨赐婚。   谁成想,皇上正好记恨他拉拢朝臣,以贤王自居。   因而,当场便下了圣旨,让魏家女给六王作正妃。   六王听了这话,一时脸色大变。   偏偏,皇上却又说道:“你生母出身低微,如今你又不肯安分,暗中勾搭镇远侯的庶女,行了不才之事。你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让魏氏女给你作正妃,再合适不过了。”   六王呆若木鸡,在宫门口跪了一下午。   直到宫门快要下钥匙了,才有太监过来知会他:“还请六王爷回府吧。”   六王浑身冷汗,赶回到家中,这才知道,他完了,被父皇打压了。   娶了魏氏庶女,从今往后,朝中那些士大夫都会看不起他。   又怎么继续会支持他?   他一时暗恨,魏婉柔算计他,分明是看见他过去,才跳到湖中。一时又忍不住埋怨父皇,何苦这般厌恶他,打压他?   他不过是想娶魏婉柔作次妃,如今魏婉柔作了正妃,哪家真贵女还会嫁他?   厉瑫只觉得心灰意冷,他这辈子怕是完了。   这时,又有衷心门客张焕前来见他,又给他出了个主意:   “魏婉柔如今已然废了,皇上下旨让王爷娶魏氏女。真正的魏氏嫡女尚在民间。王爷不如想办法帮着大长公主找回真正的嫡女。   大长公主看不上魏婉柔,难道还看不上自己的亲外孙女吗?   若是到那时,王爷能得了真嫡女的青眼。大长公主自然会想办法运作,叫真嫡女作了王爷的正妃?到那时,王爷何愁大业不成?”   “此计甚好,只是真嫡女如今又在何方?镇远侯府和大长公主找了这么许多年,不曾找到。我们又如何寻她?”   张焕又说道:“五城兵马司抓到一个人贩子,那人为保命,曾泄露消息,似与贵女相关。”   厉瑫连忙下令:“命人赶紧把他抓回来。”   “是。” 第41章 愿意同他做买卖~   到了中秋, 果然黍米大丰收。   放在往年,半山庄上的人收麦子都没热情。老大一片田,麦穗却寥寥无几。就算收上粮食, 远远不够他们吃的。   这黍米可就不同了, 同样是靠着夏季里的几场雨,田里竟长得满满当当, 就像山下牧草那般繁茂。   收割这几日,几乎全庄上下都行动起来, 小孩都帮着捡麦穗。   人人都对收黍米充满热情。原来, 他们这块土地当真能种出粮食来。   或许, 这些黍米仍是不够全庄吃上一年的, 还需要庄主花钱买粮食回来。   可庄上的人却也看到了新希望。有人甚至表示,来年还要开垦出更多土地, 再种更多的黍米。   陈宁宁倒也没跟他们多作解释。只是让曲老爷子带着人,把黍米分到家家户户。   黍米跟小米外观其实差不多,都是黄色的米, 只是比小米略大些。   庄上的人得了这种米,大都用来蒸饭吃, 或者熬成粥。   正好庄上也有那石碾子, 陈宁宁便带着人把黍米磨成了粉, 又做成了黄馍馍, 给他们看。   至于糖盐各种佐料, 早就打发人按月发了。   一时间, 庄上的人当真是把这黍米弄成了花样。蒸成团, 腾成饼都有。   陈宁宁也会做一些驴打滚,年糕一类的小食。不止她自己爱吃,也会带些回家里去, 陈母也爱吃得紧。   就连香儿也学了不少有趣的食谱。   这一日,陈宁宁又带了香儿,蒸了一大锅黍面年糕。   刚出锅,便见菖蒲来报:“庄主,山下来人要见你。”   陈宁宁还以为是村里人找她有事,或是买种的事又有动静了。于是,便摘下围裙,擦了擦手,直接往大门去了。   说来也怪,平日里全庄上下,人来人往的,倒也十分热闹。   偏这一日,院里的人忽然不见了。就连平日里,最重视庄上安全的曲老爷子,居然也没带着人去门口查问。   正赶上吃饭时间,陈宁宁一时便没多想,走到大门口,才见一个身着黑衣黑袍的男人,正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田地。   陈宁宁初时也没认出来,下意识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何事?”   那人随口说道:“早听闻你花钱买了个荒山庄子。那起子人都说,你这是赔本赚吆喝。谁成想,这才三个多月,你这荒山庄子竟变成这般景象了?”   一边说着,男人缓缓转过身来,用那双深邃狭长的眼,别有深意地看向陈宁宁。   之前见过几次面,厉琰都是骑兵装扮,甚至身背大刀,披盔戴甲。那时候,他身上再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锐气。   此刻他却穿着黑色常服,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细看才能发现,衣服的领口袖边皆滚着云纹样式。   脱去盔甲之后,厉琰头上只利落地束着一支白玉发簪,反倒更显得这人高挑秀雅,眉眼如画。   乍一看这一张脸,实在很难让人不动心。只是,很快陈宁宁便意识到,这可是原著中的大魔王,根本不是她能惦记的小狼狗。   几乎没有迟疑,陈宁宁笑吟吟地说道:“厉爷,您怎么找到我这庄上来了?倒是稀客。”   自打上次听兄长细细分析之后,陈宁宁便越发确定,如今厉琰有人管着,没疯,脑子没出毛病,为人还算明理。   她大可不必提防太过,只把他当作合作伙伴相处便是了。   厉琰既然喜欢她本性外露,与他针锋相对。   陈宁宁这边也就不逼着自己低调装怂了,不然反倒没趣得紧。   厉琰也没直接答话,反而挑眉问道:“怎么,我跟你定下那么大的买卖,还不能来你庄上探视探视?我倒要问问,如今已经月余,那草种得如何了?”   陈宁宁半点不慌,反而沉声说道:“原来是为了那个,厉爷随我进来吧?”   说着,便引他进了庄子,一路沿着廊道往内院走去。   原本造这园子时,工匠也曾想进办法把它造成美观的大家园林。   因而假山人工河,甚至张牙舞爪的湖石,应有尽有。倒有些京城豪宅的影子。   只可惜,陈宁宁接手后,这院子早就被大改过了。   人工开凿的河,如今已经变成了鱼池。里面养了许多鱼,时不时便有鱼儿跃出水面。水面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水鸟,鸭子,凑在一起嬉戏。   旁边那花圃苗圃却跟着遭了殃。如今半朵花都没,全都种上了一些可食用的野草野菜,还都规划了面积。中间还挖了引水渠,那些水都是通过某种手段,从鱼塘里引出来,再灌入苗圃里。   除此之外,那些湖石上竟也种上了一些野菜水草。   乍一看,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自成一景。偶然,廊下半垂的瓜藤,还吊着一支青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厉琰看了这些,忍不住暗叹,果然这就是小山猫儿最爱的风格,一切都以“食用”为主。   他又不免心生好奇,便开口问道:“人家花大手笔造的园子,怎生被你弄成这番模样了?”   陈宁宁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地回道:“这样不好吗?我看着还挺好看的。我们这是做可循环农庄。若是直接放在庄里做,出了问题,想改都来不及。我便让他们先在院中试做了。   况且有些种子一时不适应旱地,便在这院中试种选种,也可以通过塘中的水进行浇灌。这院里还有几口井,若是把虹吸做好了,就连塘中的水也可以调换。”   厉琰听得一头雾水,又问道:“何为虹吸?”   陈宁宁随口解释道:“就是想办法把低处的水,引到高处来。我们庄上的人如今就在做这些。”   厉琰又问道:“可要用到水车?”   陈宁宁听了这话,双眼一亮,又笑眯眯地问:“你也知道水车?”   厉琰淡淡地说道:“曾在书上看过,有的地方用水车引水。”   陈宁宁又略带得意地说:“都差不多,我们庄上的人正想办法,把河水从山下引到田里来,这样就不愁浇灌了。”   厉琰点头道:“若当真能做成,倒要让我先睹为快。”   “好。”陈宁宁自然点头应下了。   接着厉琰又问了许多问题,陈宁宁兴致来了,就跟他讲了许多庄上的布局。   比如鱼塘和菜园之间的小循环;养鸡场、养猪场、鱼塘和田地之间的大循环。   若是听不懂的人,陈宁宁也不愿多费唇舌。偏偏厉琰好像都能听懂,还能接得上话来。时不时就问到关键之处。   当宁宁说起,通过竹子,把山下的水引上山的时候,厉琰点头说道:   “这个我在古籍上曾看过,的确有人这般做过。不如我往家写封家书,让人把那本书找出来你看。”   “也好。”陈宁宁连忙应下了,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厉琰又道:“想不到,你对农学和杂学倒是颇有一番见解。应该看看《齐民要术》《农政全书》。”   陈宁宁戳着旁边的青瓜,低声说道:“我如今看得书还是少。”爹的藏书里也没有。   厉琰便说道:“你若愿意,我帮你寻来。”   陈宁宁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痛快地点头应道:“那就麻烦厉爷了。如今,我也就是种种菜,养养猪。全赖我们庄上那些人才做的好。若我多学点东西,也能与他们交流了。”   厉琰见她这么高兴,就跟顺了毛儿的猫儿似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怎么看怎么讨喜。   一时间,就连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刚好这时,两人又经过了二进院子。尚未进院门,厉琰便闻道一股香甜味,又随口问道:   “方才你身上就带着这股味,这是在做什么?”   陈宁宁正愁不能白要了他的书,便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刚做了些黍米面年糕,就是一些家常粗食,军爷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一起进去尝尝?”   厉琰想起她做的绿豆糕,红豆饼,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又说道:   “那就讨扰了。”   两人很快坐到桌前,陈宁宁便把黍米面年糕端了上来。   这些年糕出锅已经放了一会儿,如今吃着温度正合适。   一个个黄橙橙的糕,上面还缀着红枣,看上去卖相也不算难看。   厉琰也没客气,随手拿起一个糕吃了,只觉得软软糯糯,还带着红枣的清甜。非但不难吃,相反也算十分美味。   他便又问道:“这便是你在田里种的黍米?”   陈宁宁点头说道:“庄上刚收了不少黍米,如今家家户户都在想办法用黍米做吃食呢。我也弄了一些花样出来,我娘都很爱吃,我爹也喜欢。”   “的确好吃得很。”厉琰说。   陈宁宁又接口道:“不但能趁热吃,放凉了,切成片,再腾熟了,又是另一番美味了。”   厉琰便又说道:“不如,下次做给我尝尝?”   “赶上了再说吧。说不准,下一次我倒腾出更美味的吃食了。到时候,再请你吃别的。”   陈宁宁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一则厉琰也没有正面承认他的身份,自然是不愿意拿身份来压她。她便把厉琰当成合作伙伴,自然不会把他随口说的,都当成命令来执行。   相反,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话也放开了,人也变得随性了。   好在,厉琰早知道她秉性如此。小山大王吗,潇洒得很。自然不会跟她计较。   厉琰反而喜欢看她说起自己这座山,便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因而在与她聊天时,他竟还有些迁就她。这在以往是绝对没有过的。   两人吃完黍米面年糕,便到了后院的育苗室。   原本这院子是上了锁的。   可陈宁宁却开了门,直接带着厉琰走了进去,似乎并不提防他。   厉琰对此竟觉得受用得很。   两人也不多说,很快绕过那片苗圃,走到一排花盆前面。   陈宁宁指着那一排花盆说道:“之前血牛筋是分盆培养出来,倒也不难。如今重新栽种,自然费力许多。不过已经有一株苗发芽了,你可以上前看看。”   事实上,第一批血牛筋是陈宁宁直接用神仙泉催生出来的。那些血牛筋自然长得飞快。如今她已经调整了办法,把外婆院中那些被泉水滋润的土拿出一些,用于种植育种。   这样一来,种植便会慢些,却也没有那么打眼了。   厉琰上前看了看,果然在一个花盆里,发现一根红色小苗。其他花盆却光秃秃的,暂时一无所有。   他微皱着眉说道:“也不知,半年后能不能养成一株药草?”   陈宁宁便说道:“暂时还说不准,张叔说这株苗是不畏寒的,放在院中也无所谓。我却早已打算好了,等到冬日,便把苗放在屋里养。到时候,天冷了,温度不够,便想办法生起火来,给它最好的温度。”   厉琰想了想,又说道:“实在不行,等到明年三月天气暖了,这苗自然会长得更好吧?”   陈宁宁点头道:“希望中途不会有病虫害。”   厉琰又从拿出一个纸包,递到陈宁宁面前,开口说道:“这里有我多年收集的种子,你拿去种种看。若当真能种出来,我定想办法高价售卖出去。”   可惜,陈宁宁并没有伸手接那包种子,反而落下脸来,看着他道:“厉爷也知道,我如今大半心思放在庄上。同你做了血牛筋的买卖,已经很难了。每日都要过来看它,还要悉心照顾着。就连张叔都受了不少累。又要我再种其他珍贵药草?且不说种得出种不出,岂不是又要加倍劳心劳力?厉爷不如另请高明吧?”   厉琰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一股压迫力瞬间就起来了。   若是别人见了他这般模样,早就吓得两膝酸软,直接跪倒在地。   偏偏这小山大王仍是瞪着杏眼,迎向他的视线,半点都不怂。反而自带一股蛮劲,仿佛在说:“我不给你种,你又能咋地?整座山都是我的,我就是这里的王。若想跟我做买卖,只能你屈从我。还敢跟我落脸子?”   陈宁宁此时正年幼,又一路带着厉琰在这庄上四处转,刚好有两根散落发丝,垂在脸颊旁,把她那张圆润的包子脸,衬得越发健康红润。再搭上那双胆大包天的杏眼,竟是坦坦荡荡地挑衅他,一点都不加隐晦。   倒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在。   偏偏厉琰就喜欢小山猫儿这副模样,也觉得她本该如此。一时也不生她气,反而开口问道:“不知庄主要如何才愿意同我继续做买卖?”   宁宁挑眉道:“同你做这笔买卖,也不是不成。只是有两点需得先说清楚。一是我种草快慢由天定,你不可催我。二是,血牛筋就当报了你当日大恩,收一成我也认了。至于其他药草,可不能这般分成了。”   厉琰听了这话,沉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陈宁宁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厉琰才又正色道:“好,给你五成,庄主意下如何?”   陈宁宁想了想,点头又道:“可以,厉爷是个爽快人,一言九鼎,这笔买卖就这么说定了。不如立下字据?”   厉琰又笑道:“好。”   两人于是一同来到陈宁宁的书房。   只是,陈宁宁那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便打发香儿,去叫她哥来写下字据,也好让哥哥帮她谋划一番。   谁成想,厉琰却道:“不如由我来写这契。”   说着,他便走到书桌前,正好看见桌上摊平放的那张工程图,以及旁边的柳碳条。   随手拿起那张图一看,厉琰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循环?”   陈宁宁点头道:“我的庄子,往后便要弄成这样。”   厉琰又道:“好生有趣,这猪圈下面弄个鱼塘,当真可行吗?”   陈宁宁又解释道:“其实还是要发酵一下。”   “沼气池又是何物?”厉琰指着旁边又问。   陈宁宁随口解释:“把所有食余废物,粪便堆积起来,便会产生一种气,是可以烧的。若是盖上一个能用的灶,往后便不用捡柴了。这也是循环。”   厉琰挑了挑眉,又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陈宁宁笑道:“怎么可能?有庄上的人想的,也有我在杂书上看到的。”   厉琰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拿起毛笔,很快写下一份契书。大意就是两人往后合伙做买卖,对半分成。   这人身形高挑,姿态也美,静下心写字时,浑身上下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陈宁宁看着他这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时心跳有些失控。   只得把脸别开,看向别处,可她的双耳却仍是有些绯红。   待到厉琰写完,陈宁宁细细看了契约,倒也十分合理。   刚要签字画押,陈宁宁突然想起她那手潦草的毛笔字,差点当场掩面而逃。   若是早知道,还有这种场面,她当初就不该贪图柳碳条方便,怎么也得把毛笔字签名练出来。   陈总不断宽慰自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一咬牙,到底还是拿起毛笔,一脸郑重地落下自己的大名,又按上了手印。   偏偏厉琰就像是故意的,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脸上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之色。   这未免也太不给生意伙伴留面子了。   陈总羞耻得小脸通红,眼看都要急眼了。   厉琰突然说道:“倘若将来你做成了天下第一庄,签字画押的地方多了,你不会就打算一直拿这笔烂字见人吧?我看你用那木炭条写字,倒也方正清秀。想必在毛笔字上,不曾用过心。”   陈总咬牙说道:“我往后自然会练。你且放心,等会便叫我兄长过来,给我写下字帖。往后每日必定临摹,无需厉爷操心。”   厉琰却又展开了一张白纸,说道:“与其胡乱学其他字体,倒不如学学大庆最厉害的书法家的字。”   说着,他便在白纸上郑重写下“陈宁宁”三个大字。   陈宁宁上前一看,这三个字,与方才他的字完全不同。刚才他写得刚劲有力,霸气又潇洒;此时字体却柔美清丽,带着几分婉约。   她正想着,厉琰又解释道:“你这般品格,簪花小楷练起来最合适不过了。”   说着,又在旁边写下了一首《塞下曲》,特别是那句“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虽然写得也是簪花小楷,字迹之间却仍带着一股杀伐果断。   陈宁宁竟看呆了,这人不是故意嫌她字不好看,倒像是真心要教她写字似的。   那人落笔后,又抬眼看向他,眼神里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带着些许善意。   陈宁宁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羞耻的。   偏偏那人又开始故意逗她,“庄主看这字如何?给你当字帖不亏吧?”   陈宁宁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陈宁远得了消息,又赶到这边来。一进书房,便问候道:“听闻厉军爷来了,小生宁远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说着,便躬身行礼。   厉琰见状,还了一礼。   陈宁远原本是去潞城,打听消息了。这才刚到家。不然,他万不会让九王有机会与他妹子见面。   因而,他又连忙说道:“前次宁远不在家,家中之事,便由家妹随口说了。家妹尚且年幼,军爷当不得真。若有要事,不如与宁远面谈。”   陈宁宁一听长兄这话,顿时便有些发懵。连忙又把那张契书拿来,想给他看。   偏偏陈宁远根本不看这些,只顾着盯着厉琰。   厉琰倒觉得有些好奇,陈家这对兄妹都不怕他。   只是若陈宁远知道他真实身份,也能如此镇定吗?   想到这里,他扬起了一抹冷笑,又开口说道:“既然,陈先生要与我面谈,那就面谈吧。”   说罢,他把桌上的另一张契约拿了过来。   陈宁宁趁此机会,又给长兄使了个眼色。   偏偏陈宁远只是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言。由他来应付。   他又朗声说道:“军爷不如随我到我书房去谈。那里也宽敞些。”   厉琰可有可无地点头道:“也好。”   就这样,两个相貌清俊的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陈宁宁的书房。   独留下宁宁一人,坐在桌边,撑着头,一脸发愁地说道:“方才去叫你,你不在家。如今都谈好了,也签订契书了。你还能跟他谈什么?”   厉琰没疯,也没犯病,正常得很。与他做买卖,一同赚钱,那又如何?还无形中多了个大象腿呢。   往后就算番椒买卖,厉琰想插一手,陈宁宁也会答应。   否则一旦生意做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与其被那些人盘剥。倒不如上了厉琰这条船呢。   想到这里,陈宁宁低头看着那张写着她名字和诗词的纸,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假斯文的时候还真帅气。”   若他当真是个小书生就好了,陈总当真愿意重金包养。 第42章 一条番薯藤~   陈宁远也不知跟厉琰谈了些什么。   反正两人走出书房时, 宁远脸色就不大好。却还是礼貌地把厉琰送到了大门口。   陈宁宁见状,便想凑上前解释几句,顺便劝慰兄长一番。   不想兄妹俩回到书房里, 她刚开口说了一句:“哥, 我思来想去,倒觉得跟厉琰做买卖, 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宁远听了这话,双眉紧蹙, 直直地看向她的双眼。半晌才开口说道:   “厉琰在上京风评很差, 还有个疯狗的绰号。平日里, 仗势欺人的事也没少做。如今看来, 你倒是真不怕他。”   陈宁宁轻笑道:“兄长也曾说过,太子胸怀天下, 兼济苍生,品行端方,是个难得的贤德之人。他愿意几次三番, 保下九王。   这就证明,九王并没有犯过大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家兄长, 争气斗狠罢了。否则皇上也不会每次都高高抬手, 轻轻放下。况且九王自打来到潞城以后, 便低调得很。也未曾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如今太子身体好了, 自然不会放任九王不管。又岂能让他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何况, 我同他相处几次。倒觉得这人还算真诚, 比那些阳奉阴违, 只顾眼前小利的人好多了。”   陈宁远轻挑双眉,又问道:“你当真不怕他?”   其实这是九王方才同他说的,“陈宁宁不怕我!”下面还有一句话, 这样的人好生难得,你且放心,我定然不会害她。   陈宁宁果然点头道:“怕他做什么?以后他若想继续种药草救命,还不是全赖我帮衬吗?更何况,往后咱们庄上的生意做大了,总要找个合适的生意伙伴。厉琰有钱,又有权势在身,整个潞城都是他的地盘。若是他愿意与我合作,我保证他能赚大钱。况且有他在,咱们就不怕王生平那类宵小,在出来做乱了。”   说这话时,陈宁宁的双杏眼,瞬间变得熠熠生辉。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兄长面前,不加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宁远见状,下意识问道:“你要做天下第一庄,果然是真的?”   陈宁宁垂下头,哼了一声,又轻笑道:“兄长,我曾经想过一个框架,暂且叫作‘农业兴国’。如今大庆许多劳苦人吃不饱饭。就算风调雨顺,终日在地里刨食,仍是种出的粮食不够吃。就好像我这庄子上之前那样。   这时候,若是能良种来,把种子卖到全国,很多人的生活都会发生改变。而我真正想做的,便是以农为本,通过这些种子,把我的事业做起来。”   她并没有说得那般详细,可陈宁远却听懂了,同时也觉得热血沸腾。   他妹子本来就跟别的闺阁女孩不大一样,她有雄心,有想法,还愿意行动。   他这做人家兄长的,又岂能把她束缚在家中,圈在这小小的庄子之内?   这样一来,又与那些满口礼仪道德,束缚女子的迂腐书生有什么两样?   更何况,九王身份尊贵,一言九鼎,他既然答应不会做伤害宁宁的事,定然是不会做的。   想到这些,宁远便又说道:“罢了,往后就做你想做的事吧。你既然觉得九王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兄长倒也不拦你。只是若你再遇见想不通的事,一定要跟兄长商量。”   陈宁宁听了这话,顿时便开心起来。连忙又对她兄长说道:   “兄长放心,我会小心的,若真有一日,京城出现什么大变故,我定会断尾求生。”   接下来的日子,租赁陈家良田的佃农,果然上交了大批粮食。   陈家不过几口人,自然吃不下这么许多。   陈宁宁便按照市价,把家里的粮食买来,又让人拉到山上,囤积起来。   原本陈父是不肯要女儿的钱的。   可宁宁却说道:“如今庄上开支已经建立账簿,由专人负责看账。我也可以看出每个季度的开销。若是白拿了家里的粮,来年我都不知道庄上到底是赚钱,还是赔钱了。况且如今我也不缺钱,爹就收了吧。”   陈父没法,只得收了她的银子。又交由陈母保管。   陈宁宁少不得,又在村里收购了一批粮食,继续囤积起来。   这样一来,稻谷满仓,庄上的人总算能安心过年了。   陈宁宁又忙里偷闲,栽培出一些草药苗。   只是随着十月下旬,天气开始转凉,那些花草也有颓败之势。   陈宁宁便打发人,把那些重要的苗,移栽盆中,搬进屋里。必要时还要烧火升温。   张槐本以为到了冬日,他们便不能再育苗了,不免心生寂寞。此时一听,庄主当真竟有如此安排,他便又高兴起来,又说道:   “《论语》中记载过‘不时不食’。其实,之前在京中,我也见过有人在温室种菜。只是那些菜不见风日,都是黄叶的。有人便说,那种菜吃着对身体不好。”   陈宁宁摇头道:“那便注意开窗换气,把花苗移到阳光处就好。虽说麻烦些,正好咱们庄上人多。我这就找来师傅,弄个花盆架子,再把这些窗子也改上一改。”   她又忍不住想,若是有人能做成玻璃就好了。玻璃花房,阳光充足,种植起来,也容易许多。甚至还能做个暖房出来。   她倒是知道玻璃最早是用石英砂和天然苏打高温烧制出来的。   只可惜,如今还没能找到这方面的人才,也只能作罢了。   等到陈宁宁把育苗室改造好了,厉琰果然带着之前说过的那几本书,又登门了。   他一见陈宁宁把坐北朝南的房间,都改成了“花房”,便不免有些好奇。别人家都是好房子留给自己住。陈宁宁可好,把好房子让给“种子”了。   他又叹道:“果然如你之前所言,看来你当真是打算在冬日继续育种了。”   陈宁宁点头道:“只可惜,那几盆血牛筋长得并不快。其他那些种子,倒是也有发芽的。去看看吧。”   厉琰却又说道:“既然花房已经建好了,倒是有一件要紧事,要同你商量。”   “何事?”陈宁宁挑眉问道。   “是这样,我兄长有一门客,常年出海,从异域带回一些舶来品,运回京城贩卖。这次到吕宋,有人便发现佛郎机在当地栽种了一种非常奇特的作物。长在土里,大如拳头,通常一根藤能结出许多果,果果相连,味如甜枣。那门客见这种作物实在罕见,还说吕宋靠它度过饥荒。便想把这果子带回来。   可佛郎机人根本不让他带种子,他只得取巧,取了一根果腾,编在箩筐里,这才带回来。可经过海上颠簸,那条藤早已烂了。门客不免觉得可惜。不知陈姑娘,是否愿意去看看那株藤?试着救活它?”   陈宁宁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甚至顾不得礼仪,上前便推着厉琰往外走,边走边说道:“非常感兴趣。就算干死,烂了,也要想办法把它救回来。”   大如拳头,味如甜枣,又长在土里,这不是番薯吗?   之前,陈宁宁想尽设法去打听,庆国境内,根本就没有这种经济实惠的粮食作物。   本来她早已死心了,没想到厉琰竟把番薯给她送上门来了。   一时间,她又是感激,又是兴奋,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完全释放出本性来。   厉琰以前并不喜欢与旁人接触。这些年,只除了他长兄以外,厉琰根本不许任何人近他的身。轻则躲避,重则少不了出手教训一顿。   偏偏这小山猫儿一听能解决饥荒的粮食作物,已然变成小疯猫儿了。此时,她兴奋得两颊粉红,那双杏眼也变得水汪汪的。哪里还会看他的脸色?   况且,她的手小小的,胖乎乎的,手背上的皮肤十分细腻,还带着玉质光泽。厉琰一时倒也不忍推她了。   可这小山猫儿,却又因为经常下地耕种的缘故,那双小胖手倒有几分力气。   厉琰若是稍微绷着点劲,小山猫儿定是推不动他的。   可被她家人一般,又推又拍的,厉琰脚下不知怎么的就松动了。   虽然也让她费了点力气,却仍是往门外走去。   陈宁宁一边走,一边埋怨道:“你倒是走快些呀,说不定快点赶过去,那株果藤就有救了?那可是解决饥荒的作物,有了它大家都能吃饱饭了。”   厉琰懒懒地回头看向她,又问道:“我给你带来这么好的果藤,你非旦不说感谢我,居然还埋怨起我来?这般无礼,果然没良心得很,还想不想让小爷带你去看那根藤了?”   陈宁宁这时候立马就秒怂了,连忙软软地说道:“自然感谢你了。若是等回头,当真能种出那种拳头大小,味如蜜枣的果子,我定会想尽办法,以它为食材,亲手做几个好菜给你吃,如何?一般人可都没这待遇。”   厉琰嗤笑道:“我找来的藤苗,在你庄上种了,等你做成天下第一庄,于我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一顿饭菜就想打发我?”起码得好多顿。   陈宁宁连忙说道:“咱们不是签了契书吗?往后合伙做买卖,若是这果子将来有了收益,定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大不了,获利后,还给你五成。”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莫要反悔。”厉琰又说道。   陈宁宁叹口气说道:“不悔不悔,快些走吧。果藤要等不及了。”   “哼。”厉琰这才迈着长腿,带着她一路离开庄子。   …   原本厉琰上次来的时候,便跟曲老爷子打了个照面。   曲老爷子虽然离开京城已久,可消息却十分灵通。自然认出了九王的身份。   他这种带罪奴,本就不宜出现在九王面前。   因而曲老爷子当时就吓退了。   不想,九王手下的死士却找到他,跟那老爷子通了风:   “王爷如今什么都知道,曲老想必也已经猜到了陈姑娘的身份。   王爷让我给您带句话,无论如何都得保姑娘平安。另外,王爷准备派几个人到这庄上来,还望曲老做好安排。”   这是明目张胆地安插钉子?还要放在庄主的身边?   曲老爷子一时垂下头,也没有答话。   初时,他的确打过这样的主意,想通过陈宁宁,借助大长公主的势,恢复一家人的身份。   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早已把陈宁宁当成自家主子看待了。   自然不想做出妨碍她的事情来。   死士见他没有答应,便又说道:“大长公主如今已然知道了这庄上的事,上京那边几位王爷如今斗得厉害。之前,六王爷手长,竟打起了陈姑娘的主意。公主气得,直接便把他的手给剁了。   可却生怕陈姑娘牵扯到朝中是非中。这才暂时没来接陈姑娘,交由九王暂时看护。   曲老且放心,只要护住陈姑娘,王爷和大长公主殿下都不会亏待你。”   听了这话,曲老爷子终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果然又来了几个手脚灵活的大后生,来庄上投奔各自亲眷。   曲老爷子自然把此事上报给庄主。   陈宁宁大手一挥,直接交给他来安排。   于是,帮着陈宁宁修窗户的木工师傅,抬花盆的刀疤小伙,其实都是九王安排下来的人。看着普通平常,实际上都是高手。   如今,九王也亲自等门了。还把庄主给引出去了。   一时间,曲老爷子心里纠结得厉害。可他也知道,大长公主位高权重,如今又在京中,正好可以保护太子殿下的安慰。   看在她的面子上,九王自然不敢对陈宁宁做些什么。   只是,看着两人这般友人似的相处。   曲老爷子便有些头皮发麻,这九王可是在京城能把天掀翻的小阎王。   想到被他斩杀的太子妃,被他一刀差点砍下头皮的那位可怜贵女,以及那些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自理的皇亲国戚。   这九王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人,小庄主跟他凑在一起,怎能讨到个好?   就算两人身份相当,九王也绝非良配。   曲老爷子正在纠结着,如何去给陈宁远通风报信,叫他防上一防。   香儿突然跑过来说道:“外公,庄主跟那位小军爷出去了,我也打算跟过去。你突然把我叫回来做什么,可要耽误大事了。”   说着,她一甩袖子,便要跑。   曲老爷子急忙叫住她:“香儿。”   香儿瞪圆了眼睛,回头看向他,又急匆匆地说道:“干嘛,外公?我要来不及了。庄主遇见良种,整个人都要疯了,我可得去她身边看着。也省得她闹笑话。”   曲老爷子叹了口气,又说道:“罢了,你去吧。”   香儿这才噔噔几步,迅速跑了出去。   到了门外一看,陈宁宁已经上了马车。   她便叫了一声:“庄主,你也不知会我一声,我不过是去屋里喝了一碗茶。”   陈宁宁连忙说道:“还不快些,再迟些,那跟果藤死了可就麻烦了。”   香儿这才一骨碌爬上马车,主仆两个很快坐好。   厉琰早已坐在马上,倒也没说什么话。   就这样,带着她们主仆,一路到了潞城。   香儿身份特殊,又在庄上住了好几年。家里轻易是不许她来潞城玩的,生怕如今他们这身份,再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因而这次一进城,香儿便觉得什么都很有趣。她掀着帘子,便看便问道:   “庄主,你经常来潞城吗?”   陈宁宁摇头道:“我爹在青山书院教书,我倒不经常来。我娘觉得我跟这座城犯忌讳,生怕我一到这边就会受伤,轻易也不叫我出来。对了,香儿,你回家后,千万别把这事跟我娘说。”   香儿连忙点了点头,又指着远处那家清风酒楼,说道:“那家店门口人那么多,想必他家的菜一定很好吃。”   陈宁宁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又说道:“再过几个月,咱们圈里那些半大的小山猪都养成了,不如去他家问问收不收猪。”   香儿一脸为难地说道:“可是庄主,那家酒楼牌子那么大,可能不喜欢要猪肉。但凡那些大馆子大师傅都不喜欢做猪肉。倒是乡下人喜欢吃猪。”   陈宁宁一时有些犯懵,竟不知还有这一说,她又挑眉说道:“那是他们并不知道猪肉有多美味吧?你外公那烤猪的手艺,就足以开家店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咱们自己来做这猪肉买卖。”   何况不止是古法烤猪,还有东坡肘子,红烧蹄髈呢。   那些美味的猪肉菜,难道不值得单开一家东坡居吗?还非要吃羊肉不可?   陈宁宁在马车里,有一句没一句跟香儿聊天。   厉琰骑着马,听着她一时一个想法,刚刚还想着那条果藤,担心得要命。这会儿,又想到开间烧猪肉铺,卖她庄上的猪了。   当真是只想着她的庄子。   可厉琰偏偏就觉得这姑娘活泼又有趣,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朝气勃勃。   又走了不多时,便到了厉琰的宅院。   青砖绿瓦,红漆大门,门口还有两个威武的石狮子。   陈宁宁下马车一看,这不就是她想给母亲买的,理想中的豪宅吗?   将来赚了大钱,完全可以照着这个排面来。   厉琰下了马,早有马夫把他的马,迁到后院去。   厉琰又对管事说道:“叫陈轩带着那个筐子,速来见我。”   管事立马就下去了,厉琰又对陈宁宁说道:“姑娘随我来吧。”   陈宁宁很快随他,进了院子。   本以为厉琰这样的人,定然不会对庄子花费太多心思。可进来一看,陈宁宁才知各处都有不同景致。   就仿佛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亭台楼阁,山水花草,都被纳入这园中。   此时,气温降下来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枯萎了。若是夏日过来这边观看,定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陈宁宁正想着,厉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随口说道:“怎么,你觉得这么一大片花圃不种粮食蔬菜可惜了吧?”   陈宁宁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个人的院子按照主人家的喜好来就是。我喜欢种菜,你喜欢种花,又不互相妨碍。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厉琰便又笑道:“若我也喜欢种菜呢?来年,姑娘可愿意为我打理一下这园子?”   陈宁宁摇头道:“我又不是花匠,又要帮你种药材,又要想办法把那条果藤救活,哪里来的空闲?你若当真想学造园,不如叫你府上的花匠,去我们庄上学学。”   厉琰嘴角一挑,又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姑娘可不要藏私。”   陈宁宁瞥了他一眼,又说道:“啰嗦。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合作伙伴,种几颗小菜,我还蒙你不成?”   两人一路聊着,一路走到了书房,果然见到一位皮肤黝黑,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人,已经在屋内等着他们了。   他身边还摆着一个箩筐,以及一个空荡荡的花盆。   一见厉琰进来,他便连忙躬身行礼。   厉琰随口说道:“免了吧,陈轩,你跟这位姑娘说说,在吕宋的见闻。”   陈轩抬头看了陈宁宁一眼,又小心看了看厉琰的脸色,突然就发现他主子在看向那位姑娘时,嘴角会微微向上翘起,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哪里还是那位杀伐果断的九王爷呀?   他也不敢多想,连忙说道:“我在吕宋时,亲眼看见他们漫山遍野都种了这种薯。我又跟当地人打听,说是自从种了这种从佛朗机带来的薯,他们便不用再挨饿了。想到我老家的人还常年吃不饱饭呢,我便千方百计想把这种薯种带回来。可他们不让带。于是我便弄了一根薯藤编在箩筐里,这才没被发现。可我那一船人,也没有个会照顾花草的。大家也都没种过这种藤,没想到竟把它给耽搁了。   再加上天气温度也不合适,这种藤上了岸,好像是不能用了。我便想着,让厉爷下次派其他船队,把那薯带回来。”   听了这话,陈宁宁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看了便在筐子上的番薯藤。   那根藤果然已经干枯了,而且缩水得厉害。   如此看来,的确危险了。   陈宁宁又连忙回头对厉琰说道:“不如我马上把这根藤带回去试试?”   “也好。”厉琰自然答应了。 第43章 小月亮~   上岸之时, 陈轩便已经寻了当地耕种多年的老农,来看过这根藤,都说这烂藤不能活了。更加别想种在地里, 长出果子来。   也有说这种时节, 还想种植简直就是乱来的。   陈轩当日在吕宋,亲眼所见, 这番薯是何等繁茂,产量又是何等惊人。   这对那些吃不饱肚子的穷苦人实在太重要了。   陈轩实在心有不甘, 这才找到自家主子。想再出海去一趟吕宋, 把那番薯带回来。   谁成想, 九爷竟找来这样一个皮肤白嫩, 眉眼如画的小姑娘,要把烂番薯藤交给她?   就算这姑娘有几分手段, 得了九爷几分青眼。也不该拿这种事情,胡乱开玩笑。   要知道,番薯关系到民生。   陈轩一时心急, 便想对这小姑娘说几句不客气的话。   ——小姑娘家没那金刚钻,莫要揽这瓷器活。   可惜, 话都到嘴边了, 却被九爷斜了一眼。   那眼神冰冷且不进人情, 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   就仿佛一旦陈轩胡乱开口, 说了伤人的话语, 九爷便要当场收拾他。   陈轩被那眼神所摄, 所有的话语终是堵在喉咙里。   他就像个安静的摆设, 呆呆地杵在原地。   亲眼看着九王把那陈姑娘,送了出去,甚至还亲手搬了那个粗重的花盆。   待到他们离开, 陈轩才回过神来。刚好这时,来安走进客厅,陈轩下意识便开口道:   “赖哥,那番薯真的很重要,你倒是劝劝咱们九爷。就算他对陈姑娘另眼相看,也不能在这事上开玩笑。番薯一定要种起来。”   说到这里,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来安连忙安抚道:“九爷自然知道这番薯有多重要,不然也不会去找陈姑娘来。”   “经年种地的老农都说救不回来,如今找个小姑娘来,这不是胡闹吗?”   他倒觉得,九爷叫陈姑娘来,不过是为了多与她相处。   这种少年男女的心思,陈轩作为过来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想,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九爷,也有为了一女子化作绕指柔的时候。   陈轩越想心里越气闷,甚至想给太子殿下写信告状。   来安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自然也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又忙说道:“你还别不信,陈姑娘可是把一座荒山变成农庄的人。经年老农都放弃了那庄子那土地,陈姑娘却带人种起了黍米。前些日子,还大丰收呢。   况且她家那园子,从来不种花草,而是种满了果菜,都是姑娘亲手弄的。她擅长种植,在这潞城里都是有名的。”   陈轩仍是不肯相信,摇头道:“不可能,她生得那般细皮嫩肉,哪里像在地里干过农活的?不过是假借下人之人,为自己扬名吧?”   来安见他这般较劲,只得说道:“你若不信,便跟我打个赌。若是陈姑娘当真救活了那根番薯藤,也不要别的,只要你往后出海,再得了什么稀岂的粮食种子,分给陈姑娘一些。她也不会让你吃亏,定会重金买你的种子。”   陈轩皱眉说道:“如此大事,岂容儿戏?”   说罢,便一甩袖子,向着外面下去。   偏偏出门时,正好遇见了九王。   九王天生就不是那种和气人,相反,他非常强势,并且自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锐气。   即便他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那人也会心慌意乱,甚至吓得两腿发软。   此时的陈轩便是这般。   就在他以为九爷会找借口罚他,甚至想要跪地求饶时,却听九爷突然开口说道:   “倒不如打了那赌。若是半月后,陈姑娘无法救活那根番薯藤,本王便再派一支船队出海。由你领队,给你安排上花匠可好?”   陈轩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喜出望外。看来九爷也知道番薯的重要性。   他刚要再对九爷说几句好话,却不料九爷转身便离开了。   陈轩下意识地看向来安:“赖总管,九爷没说我输了,又当如何?”   来安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自然是按照我说的算,这样你总能静下心来,等上这几日了吧?别跟火上房似的。”   “我,我……”一时间,陈轩那张老脸变得黑中透红,竟有些接不上话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怕似的说道:“轩无理,他日定向九爷谢罪。”   来安却哼笑了一声:“若不是知道你这人有时候一根筋,仁义厚道,却心怀民生,九爷又是难得的大度之人,又岂能容你这些年乱来?”   陈轩听了这话,不禁愣住了。   以凶恶之名,威慑上京权贵圈的九爷,竟是这般吗?   细想想,这些年,九爷一贯对他们这些底下人都不薄。   当日太子病危,把他们交到九爷手中。   九爷小小年纪,便颇有几分手段,让众人佩服不已。   那时他们也曾在背后说过,“九爷这么年轻,又这般能干,全赖太子殿下教导得好。”   九爷就算听了,也不以为然。   后来,相处下来,就算他们那群人,或一根筋,或笨嘴多舌,或多或少,有些不尽如人意之处。   九爷也是知人善用,对他们反倒多有迁就。   此时想来,九爷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般暴戾癫狂,为所欲为,相反也算是个知人善用的明主。   想到这些,陈轩反倒有些汗颜。   他又连忙对来安说道:“这次出海,倒是带回了不少奇珍异宝。不若赖总管随我去瞧瞧,有合适的,不如挑来一些,给那位陈姑娘送去。也算咱们九爷的一份心意。”   来安听了这话,两眼一眯,撇了撇嘴,又摇头说道:“恐怕不妥。那陈姑娘可与别家姑娘大不相同,她未必喜欢你带回那些舶来品。”   “那陈姑娘喜欢何物?”如今九王对陈姑娘大有不同,他们底下人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来安挠了挠头,又说道:“早跟你说了,陈姑娘就喜欢收集粮种。她如今最想要的,就是旱地也能种出来的粮种。那姑娘曾经说过,她要做‘天下第一庄子’,要让那些贫瘠干燥的土地,种了他们的种子,农人也能吃饱肚子。”   “……”陈轩听了这话,一脸匪夷所思。   他一边暗想着,这是寻常姑娘家应该做的事情吗?一边又觉得陈姑娘的想法,竟与他有些不谋而合。   陈轩之所以知道番薯的重要,是因为他小时候家中闹饥荒。一路到上京逃难。   父母兄弟,皆饿死在路上。   幸而老国公仁德,办了育婴堂。   陈轩这才侥幸没有被饿死,还跟着师父开始学做买卖,并且越做越大。后来,甚至带着商队出海做买卖。   陈轩以为只有亲身经历过灾难,才能明白粮食的可贵。那位陈姑娘,一看就养得极好,耳聪目明,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稚气。   她又如何能懂得粮食的重要?   陈轩不自觉便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一些。   来安听了,只是笑笑,又说道:“等将来,你跟陈姑娘熟悉了,便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陈姑娘可不是那种没经历风雨的温室盆栽。”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更有活力,也更想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来安便不再理会陈轩,而是追着自家九爷去了。   正好有个小厮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子小点心。   都是用黍米制成的,婴儿拳头那般大小的黄色花糕,上面还坠着上好的金丝小枣。   这还是上次从半山庄子下来,九爷开始让厨房里置办的吃食。   只可惜,厨房里的掌灶也是太子身边的老人。手艺倒也没得说,还曾经在上京美食会上,一举夺魁,拿下金菜刀。   太子当日想着,幼弟即将远行。到了南境,定是吃不惯当地的吃食,便把东宫最好的厨子,拨给王爷带了过来。   若不是从小便吃着邓厨做的饭,九爷又顾念旧情,恐怕早就翻脸了。   也不知怎的,九爷吃过陈姑娘的点心,便说新鲜又有趣。偏偏邓厨却做不出那种农户家的粗糙小点来。   也不知道,这次陈姑娘有没有请九爷吃东西?   来安想着,不如下次对陈姑娘旁敲侧击一番,又或者悄悄提醒自家爷,到饭点再去那庄上拜访。   这些小手段,九爷大概是不知道的。   …   另一边,陈宁宁回到山庄,便连忙赶到了育苗室,又让香儿取来了凿子剪子等工具。   也不假他人之手,她亲自动手把那个箩筐,慢慢拆开。   陈宁宁的动作很细,也很小心,拆开后,果然看见一些又蔫又烂的叶子。   整个过程,香儿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陈宁宁把那些番薯藤都给解出来。香儿才皱眉说道:“都蔫成这样了,这些藤苗还怎么活?”   陈宁宁便抬起眼来,对她说道:“香儿,你快去弄个炭盆来。若是夏日,气温足够,这种藤苗是极易成活的。现在这天气,少不得咱们自己来提高温度了。”   香儿听了这话,赶忙跑了出去。   陈宁宁又趁机,把几根细小又不起眼的小番薯藤,放进了外婆的小院子里,又弄了一桶神仙泉出来。   本来这育苗室里,就有空余的花盆、土和水桶。   陈宁宁选了一个比较深的花盆,很快又弄了一些外婆小院中的土出来。   等这些都备好了,香儿和张槐一起抱着炭盆,走了进来。   张槐一进门,便说道:“听闻庄主带回来一些很稀罕的藤苗,想要亲自栽培?”   陈宁宁点头说道:“张叔,快来帮帮我。”   张槐近前一看,这哪里还算藤苗,每根都是伤痕累累,就连叶子也都烂了。   他便忍不住说道:“这恐怕难救了。”   陈宁宁却正色说道:“不论如何,先把这些藤苗,想办法栽起来再说。一旦养活,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着,她便抬起头看向张槐。   此时,陈宁宁那双眼睛竟是清亮得不可思议,如同山泉一般,却又带着几分执拗。   以往培养什么种子,怎么栽培,陈宁宁向来都很尊重张槐的意见。   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有商有量的。这还是张槐第一次见到,庄主这么有魄力,就好像一定要把这些藤养活一般?   张槐忍不住攥了攥拳头,点头说道:“罢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吕宋,看看那些番薯,这次少不得,倒要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把弗朗机的粮种出来?”   说着,他也撸起袖子,开始动手找花盆,往里面填土。   香儿也开始帮忙生火。   陈宁宁则是拿起剪刀,把腐烂的不成样的藤完全剪掉,只留下了很短一截芽苗。   这时,内室温度已经升高了。   张槐又帮着陈宁宁一起,把整理好的芽苗,种进花盆里。   陈宁宁又小心地浇灌了神仙泉。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心情,使用这神仙泉。   陈宁宁由衷地期待着,神仙泉不止对动植物有促进生长的作用,也能修复受伤的藤枝。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陈宁宁浇完水,再看向藤苗,倒当真精神了不少,也绿了许多。   张槐也觉得,种到盆里后,这些芽苗有些不一样了。便摸着头说道:“说不定,真能养活呢?”   陈宁宁笑了笑,也说道:“但愿能成。”   由于这些番薯藤实在太过重要,少不得有人日日烧炭火,维持着四周的温度。   张槐不止要关注番薯藤,还要带着几个儿子,培养其他药草和粮食。   原本大家就很忙,陈宁宁便打算跟香儿,亲自培育这番薯藤了。   倒是曲老爷子那边,实在不忍心看她们太劳累,便又安排两个刚到庄上投亲的丫头,也跟过来帮忙。   还特意说明,这两个丫头打小在大户人家身边,都有种植经验。   陈宁宁这种时候,满脑子都是番薯藤,也无心其他。   看一眼来人,都是很合她的眼缘的,于是便答应下来。   其中一个女孩,名叫月儿,看着年纪跟陈宁宁也差不多。   身形小小的,身材也很轻盈,长了一张可爱稚嫩的脸。可她性格却完全相反,古板,冷淡,话也少得可怜。   可月儿却出人意料的能干,而且很有眼力见。   刚进育苗室,不大会儿,月儿便学会如何育苗了。   看着陈宁宁跑去干活,月儿总能仗着身形灵活,抢先一步下手干了。   完全就是一副默默干活,不争名,不图利,不爱言语的老黄牛模样。   陈宁宁原本是打算熬夜,亲自看着番薯藤的。   月儿却第一个出来反对,并一口咬定:“我夜里觉少,也有种花经验。小姐且放心,月儿定会把这几盆藤苗看好,保证维持一定温度,及时浇水。”   陈宁宁却摇头道:“这怎么行,你也得休息。不如大家轮流来。”   这时,另一个丫环又凑上前,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放心,喜儿会跟月儿一起守夜,我俩把睡觉调开,她上半夜守着,我下半夜守着,定不会让这藤苗出事。”   陈宁宁本来还想出言反对,喜儿却连忙说道:“小姐,我跟月儿都是初来乍到,也没赶上丰收。到庄上,就开始吃白食。曲老爹也没亏着我俩。可我俩也不能对庄上一点贡献都没有吧?这次小姐能让我们来干活,我和月儿都高兴的不得了。小姐就给我们这个表衷心的机会吧?”   她看着比陈宁宁还要大两三岁,十七八的样子。长得虽说平常了些,却天生便是一副笑模样,又生得一条巧舌。   竟当真能找出许多理由来,直说得陈宁宁答应了她,把这第一天守夜的活,就交给她们俩。   到了晚上,时候差不多了,陈宁宁和香儿便被两个丫头打发回去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陈宁宁躺在床上,又回到了外婆家的小院子。   她赶忙把白日放进来那几根番薯藤,收拾了一番。   说来也算赶巧了。当时陈宁宁实在心急,一根番薯苗直接就浸泡在泉水里了。   此时,陈宁宁拿起那株番薯藤一细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本藤上的伤痕,以及压烂的叶片,统统都不见了。整条番薯藤焕然一新,倒像是被修补好了似的。   陈宁宁捧着这根珍贵的番薯藤,差点哭出来。   泡过神仙泉,没想到还有如此妙用。   如今就算育苗室里的番薯藤救不回来,她也不愁没番薯了。   陈宁宁又赶忙把另外几株番薯藤栽进土里,浇上水。甚至还把一根番薯藤种在一旁竹子搭成的架子上,就看能不能无土栽培番薯了。   等把这些都弄好了,陈宁宁又从床上起来,跑回到育苗室去。   月儿果然没有偷懒,正在往火盆里放木炭。一见陈宁宁来了,月儿手里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连忙又拿了自己的斗篷,披在陈宁宁的身上,才开口说道:   “小姐,你怎么又来了?莫不是不放心月儿?月儿虽然做不来刺绣打络子之类的精致活,可这些粗活,月儿却能很好的完成。”   难得听她说这么一长段话,说完脸都红了。   特别是她本就生得小脸圆圆的,眼睛又黑又大,就是那种很甜美很可爱的长相。   陈宁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伸出手,摸了摸月儿的头发,开口说道:“哪个放心不下你来着?月儿这般能干,交给你的事情,你定能做好。   我只是躺着也睡不着,这才跑来看看。你就算赶我回房里去,我也只是看着床板发呆而已。与其那样,倒不如咱们一起守夜算了。也省得你一个人烦闷呢。”   这陈宁宁年岁分明不大,可她骨子里却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特别是当她伸手摸着月儿的头发的时候,月儿感觉到一种出人意料的温暖又安心。   这种感觉,在十年前,她被大长公主从战场上捡到,抱在怀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月儿没有童年的记忆,自打她懂事时起,就知道自己是低贱到泥土里的庆国奴隶,甚至换不来一头小羊羔。   走丢了,就算被马踩成泥,也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可那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披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却从远处,一路奔袭而来,把她硬生生从马蹄子底下捡了上来,紧紧抱在怀里。   她们的地位,天壤之别,可公主却是第一个把她当作孩子看的长者。   因为她脖子上有个月牙形的印记,公主便唤她叫作“小月儿”。   在那段公主留在战场的日子里,每次见面都对小月儿和颜悦色,甚至会拿奶糖给她吃。   她说,“我有个小外孙女,约莫比你小一些,等回京城时,我带你去见她可好?”   这样一来,小月儿的身份也会因此改变,她也会有不一样的未来。至少会离开战场。   可那时候的小月儿,却只能懵懂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却笑得一脸温柔,还摸了摸她的头发。   再后来,小月儿还没来及长大,没能明白那些大道理。   公主的小外孙女就丢了,公主回京城去看望她的女儿,却连她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女儿死了。   再后来,公主再也没有回到战场,却把小月儿托给了霍芸娘霍将军。   霍将军收了小月儿作义女。   十年后,她成了武将,这才有机会奔赴京城,去拜见公主,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可此时的公主,早就不复从前那般光鲜亮丽的模样。   她老了,眼角布满皱纹,满头银丝,穿着灰色的僧袍。   她身体也不好,若不是答应让董神医救治,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外孙女,本想不顾一切把她带回来。   可此时,朝堂局势不稳,公主生怕一旦把她的小外孙女接回去,马上就会变成皇帝的棋子,联姻的工具。   她女儿已经够惨了,公主宁愿她的小外孙女,当一个小小农庄的主人,也不愿意她再陷入一场骗局似的婚姻里。   于是,便需要一个绝对衷心可靠之人,来到少主身边,用生命守护她。   月儿知道这事,第一个就求了干娘。   无论如何,她也要走这一趟,哪怕是离开战场。   十年前,公主救了小月儿一命,把她抱搂怀里。   十年后,月儿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替公主,把少主寻回。   好在,她天生面嫩,长得显小,竟然当真得了这份差事。又同喜儿一起被送到了少主身边。   来之前,她们曾跟着花匠,学了一些种植的手段。就是为了让少主顺利地接纳她们。   若说之前,月儿所做一切,只为公主。   可当她第一次认真看向少主的面颊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竟长得跟公主如此相似。   想必公主年轻时,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偶而展颜一笑,也是这般自在,温暖,又耀眼。   月儿突然觉得,自己来对了。 第44章 苗活了~   陈宁宁自然不可能让月儿一个小姑娘独自守夜。她自己本身也是打小吃苦受罪, 一天天熬出来的。   后来,因缘巧合,赚到第一桶金, 陈宁宁也开始做事业了。却从来不曾亏待过, 那些跟着她一起打拼的手下。   虽说穿到书中,这么一个历史上不曾出现的朝代。可陈宁宁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从从来不曾改变过。   因而,这些培育番薯藤的艰苦日子。   她自然不可能当甩手掌柜, 让月儿和喜儿两人一直盯着。   于是, 陈宁宁每天都来, 有时是上半夜, 有时是下半夜。   可能是长期喝神仙泉的缘故,陈宁宁自小耐性就好, 精力也较常人充沛。   几天下来,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跟月儿喜儿两个混熟了。   况且陈宁宁觉得,既然都让人家加班了, 福利必须得跟上。因而,几乎每天晚上, 她都会在育苗室备上一些吃食。   正好育苗室里也有炭盆维持温度, 陈宁宁又找人弄了个合适的灶。   就算夜里值班, 也能煮些好吃的。   后来, 香儿知道此事, 便也跑来跟陈宁宁一处睡下。   每次陈宁宁值夜班时, 香儿定要作陪。   月儿不明所以, 便问道:“你这般年纪,不多睡些觉,怎么还大晚上跟来了。”   “当然是因为庄主花样多, 做饭好吃呀。只可惜,她平日太忙,已经很少做了。晚上咱们虽说会辛苦些,可庄主定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香儿说罢,便一把抱住了陈宁宁的手臂,完全是一副馋嘴猫儿的样子。   宁宁见状,只是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你想来便来吧,困了便早些回去睡。”   香儿答应了。   单看这两人相处,嬉笑打闹,竟不像主仆,反而像姐妹一般。   似乎陈宁宁当真没有那种主仆观念。这大概与她家事有些关系。   月儿见状,却陷入沉思之中。   大长公主昔日上战场,也是跟战士们一锅吃饭,从不另起小灶。她对待底下的兵士也是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从未亏待过跟她出生入死的人。   如今想想,小主子在这方面倒像极了公主。   另一边,喜儿身份比较特殊,从小便接受训练。   她去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可却从未见过像陈宁宁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   况且,跟陈宁宁相处久了,很难不被她那种温柔乐观,却不断努力生活的处世态度所打动。   慢慢的,喜儿脸上那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在见到陈宁宁的时候,也会多几分真心。   每晚值夜班时,若是遇见香儿抢食,喜儿也会笑嘻嘻地挤过去,悄悄夺下两个来。   正好香儿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偶尔也会抱怨:“喜儿姐,不待这般多吃多占的。”   喜儿便眯着眼,笑道:“我哪里多吃多占了,月儿不在,我总要留些给她。”   香儿便撅着嘴,说道:“哪里用你给留着,庄主早已留出一份了。就连明早我爹的早饭都有了呢。”   偶尔,香儿也会鼓着两腮抗议道:“姐姐,锅子里明明就还有剩的,你干嘛非要抢我碗里的饼?”   喜儿便笑着捏捏她的苹果脸,“谁让你盘里的饼更好吃呢。妹子,不是我要说。你天天这么吃,等到番薯种出来,你还不长成大胖子?”   香儿都被气死了,便张牙舞爪地说道:“庄主说了,我这个年龄不怕胖的,大不了以后再减肥。”   她倒是有心跟喜儿闹,偏偏喜儿身形苗条,可却是自幼学武。   就算十个香儿冲过去,也照样不是喜儿的对手。反而被她三招两式便给收拾了。   香儿便满脸委屈地向着宁宁哭诉,“庄主你看,喜儿姐又欺负我。”   宁宁便会把自己的夜宵,分给香儿一部分。   喜儿却笑眯眯地,凑上前说:“主子也未免太惯着小香了。”   宁宁便说道:“你也说她小吗,惯着些又有何妨?对了,你也和其他人那般叫我庄主就行,每次你和月儿总是叫错。”   喜儿便又挑眉说道:“可能我俩打小便是这么个身份,早就习惯了吧。一时改不过来,主子不烦我们就好。”   宁宁只得一脸无奈地说道:“罢了,随你们高兴吧。”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听人喊她“陈总”。只可惜穿越了这么久,她身份早就变了,也开始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了。   不管怎么说,她们日日辛苦,总算没白费。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张槐吃着陈宁宁留给他的加餐,顺便过来看种在花盆里的番薯藤。   很快就发现有几颗番薯藤奇迹似的成活了?   为此,张槐几乎白天都在盯着番薯藤,时常过来帮忙浇水。   到了第十日,他终于又有了几分把握,便对陈宁宁说道:   “庄主,咱们这里应该起码有两株番薯藤活过来了,都冒芽了。”   陈宁宁凑过来一看,那番薯藤果然如同被治愈了一般,不止通体泛绿,充满生命力,还冒出了新生的嫩芽。   她一时心中高兴,又连忙让曲老爷子,找人去厉琰府上送个信。   还告知了他具体位置,又提醒道:“若是那门上不让咱们进去,就说找来安的。”   曲老爷子点头应了,转头就找上了新来的张木匠,让他去趟潞城,帮庄主送信。   这张木匠因为之前帮庄主弄窗户,也算是露了一回大脸。   他虽然长得相当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捡不出来。   可凭借着那让人意外的木工手艺,却在庄上大受欢迎。   左邻右里,但凡想打家具做摆设的,都来找张木匠。   张木匠也是个老实本分人,也不会胡乱叫价。   口粮,菜干,腊肉,过活能用到的东西,差不多给到足量,他都能给大家打家具。   张木匠带着他的学徒小刀疤,整日都在忙木工活。却也被庄上人给接受了。   如今有邻居,一看曲庄头要打发张木匠去城里送信。   顿时,便有人觉得,张木匠为人这般沉闷,嘴巴就跟黏住了一般。又哪里能做这种活计?   一时,便有那活泛的小子,对曲老爷子说道:“倒不如把这差事交给我吧?我跑去城里,也省得耽搁张叔做活了。”   曲老爷子看了张木匠一眼,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话说:   “这张木匠便是九王安排过来的头子,如今守夜的大半都是他在管。他跟九王府上那么熟,不让他送信,难道还要另找别人?”   这话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刚好,张木匠这时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上前,对那活泛小伙说道:“不妨碍,我这小徒弟对城里熟悉得很,跑得又快,不如让他去送信。保证不耽搁庄主的事。”   那小刀疤也笑嘻嘻地凑上来,连忙说道:“曲爷爷放心,我定会把消息给庄主送到。”   曲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眉头皱成一团,到底说道:“好,那你随我来吧。这事要紧,你路上可不能耽搁。”   小刀疤连忙应了。   两人一路走到前院,曲老爷子便把方才陈宁宁交待他的事情,细细跟小刀疤说了:   “庄主说,若是见不到厉军爷,就去找来安。这你可记住了?”   小刀疤连忙点头说道:“曲爷爷放心,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便出了大门,踩着一双草鞋,一路健步如飞。   也有从山上猎猪的人看见他了,回头就跟曲老爷子打听:“那张木匠的徒弟小刀疤,怎么跑得那般快?若是要他去猎猪,恐怕稍加培养,倒也是把好手。”   曲老爷子便同他说道:“那孩子方才是帮着庄主送信去的,怕耽误正事,这才玩命地跑。至于猎猪的事,回头你跟张木匠说吧。如今他手头的事情忙得很,未必让他徒弟去猎猪。”   又有人问道:“庄头之前认识张木匠吗?咱们在方家呆了这么许久,还真没见过他们。”   曲老爷子脸色都没变,随口便说道:“他们当初在另一处别庄干活来着。如今别庄被卖了,不想用他们这些人。主家老太太吃斋念佛,又正逢七十大寿,他儿子便做主,还了他们的卖身契,让他们各自归家,另谋出路。   正巧,我跟张木匠见过两三面,他们又听说咱们这边庄主仁义。便托人来问我,能不能到咱们庄上来?   我想着等来年,咱们便要开荒,正是用人的时候,便去请示了庄主。这才把他们那庄上的人都收了下来。”   “那他们如今是白身?”有人满脸羡慕嫉妒地问。   曲老爷子摇头道:“本来,他们倒是还想签卖身契来着。可庄主却坚持让他们跟咱们签年契。”   见那些人脸色仍是古怪,他便索性便说道:“庄主还跟我说过,若不是罪奴,也把咱们的契全消了。如今只能等着大赦了。”   这些人听了这话,一部分人面露喜色,连连说道:“就说庄主带咱们不薄。她哪里当真像用奴才一样,用过我们?”   “就连在吃喝上,也不曾亏待过咱们。”   “就算改成年契,哪个还想走?去别处,倒不如留在这庄上安稳。”他们家产早已全部充公,哪里还有其他谋生手段?   曲老爷子又敲打道:“知道庄主待咱们不薄,就好生干活。若谁敢偷懒,仔细我老头手里的鞭子可不认人。”   另一部分人,则是暗自垂下头,也不言语。心里却道:这都是罪奴了,朝廷不大赦,他们何时才能恢复身份?就算放他们走,也没法过活。   就算如今遇见一个好主人,不曾亏待过他们。可是一旦想起昔日那些高高在上,富贵的生活,这些人就如同骨头里生了蛆一般。怎么都痛快不起来。   这些人的脸色,自然也被曲老爷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来收拾敲打不老实的人。   况且,这庄上如今还有九王和大长公主的人在。谅这些人也翻不出水花来。   另一边,小刀疤很快就见到了来安。   来安又引他去见了九王。   一切都是按照府上的规矩来,可传递消息的速度却比常人快了许多。   九王收到陈宁宁的来信,看着她的字的确有所进益,便忍不住点了点头。   又打发来安去找陈轩来,他自己则是带着亲卫,先去了半山庄子。   …   与此同时,陈轩这几日连家都没回,累得脚都不沾地,一直在为出海做准备。   来安找他时,他正要跟管事们议事。   那些管事正在跟陈轩说,“东家,这次怎么这般匆忙?我们的货都没有送到上京,哪里来的周转银子,再去置办新货?”   陈轩急得满嘴是泡,拍着桌子,便说道:“那就把商号里铺面上的银子都调过来,多置办些绸缎茶叶和瓷器。”   正说着,刚好来安来见他,开口便道:   “陈东家,莫要如此心急,不如先跟我去个地方。”   陈轩眼睛都红了,他们出海做贸易,并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开船的。   所有事情都得办妥,往往需要数月时间准备。   如今九爷既然答应了他,定是要出海再去吕宋,想办法把番薯弄回来。   这一趟也不能白跑,自然要尽量准备妥帖。   他这边急得火上房,来安那边却几步上前,冲着他耳边低语道:“那场赌,你输了。”   初时,陈轩还不解他话中含义,只觉得头脑中一团浆糊。   慢慢才理清头绪,连忙拉住来安的手,问道:   “赖总管,你这话可真?那根藤……”   来安额首道:“自然是救活了,如今爷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可愿意?”   陈轩顾不得还要开会了,连忙起身道:“自然愿意。”   来安又道:“既然如此,陈爷,咱们这就走吧。”   陈轩连忙掀门帘,把来安请了出去。   那群商号管事都已经懵了,连声问道:“这还要不要抽调分号的账面银两过来?”   那年老的管事连忙说道:“不如等东家回来再说。或许,事情有变呢?”   其他管事也纷纷点头称是。他们都觉得东家实在太过冒进了。刚回来,又要出海。   …   另一边,自从见了番薯,陈轩便像疯了一般。   他也只顾着番薯,完全无心想其他。   如今,听说陈宁宁当真救活了番薯藤,陈轩大半却是不信的。   他甚至没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快马,直接就跟着来安上了二牛山。   等到山上,他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居然当真有不少齐整的土地。   随着靠近半山庄子,他又看见来往的人,也有搬猪肉的,收拾野菜的,也有扛着一袋子黍米,去石碾子磨粉的。   这时,陈轩早已下马来,亲眼见到那些黄澄澄的黍米,便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便是你们庄上种出的粮食?”   那忙着磨粉的庄户,一见陈轩穿着丝绸,腰间佩玉,便猜出他来历不凡。又满脸狐疑地问道:   “你来我们庄上是做什么的?”   陈轩胡乱说道:“我来跟你们庄上主人做买卖的。”   那庄户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又说道:“客人不如看看,这便是我们庄上种出的黍米。初时,大家种稻米,辛辛苦苦一整年都不得饱饭。后来,庄主买下这庄子,带着我们改种黍米,这才有了难得的丰收。果然旱地上,种稻米不如种黍米。”   陈轩心里七上八下,又看着庄户满脸热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才信了三四分。   偏生,来安又喊他:“陈东家,走快些。”   陈轩这才连忙牵着马,走到了那栋大宅前面。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乍一看,只觉得这庄子一般。   居然没有下人出来帮他们牵马,最后还是来安带来的下人,把马牵走了。   等到姓曲的年迈庄头,把他们迎进去。陈轩才发现这宅子与别处大不相同。   分明是花圃,却如同被休整过的菜地一般。   到了此时,他却对陈姑娘莫名多了几分信任。   再等到了育苗的院子,大白天便从里面上了锁。   就连曲庄头,也只能站在院子外面敲门。   不大会儿功夫,有个长相稚嫩的冷面丫头迎了出来,一见面,她便拿眼打量了陈轩和来安一番。   又开口问道:“方才,厉军爷跟我们姑娘说了,说是有位陈东家也会来看那种藤苗,这位可是吗?”   冷面丫头直接明目张胆地看着张轩,眼神却带着一股寒意。   陈轩尚未说话,却听来安已经客客气气地,回了那冷面丫环的话,似乎对她格外有礼。   冷面丫头确定了他们身份,这才淡淡说道:“那就随我进来吧?”   直接进到育苗的院子里,陈轩这才发现,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放着不少花盆。每个盆里里几乎都种着粮食或者菜。   如今已经接近深秋,气温早就降下来了。植物在这种时节是无法生长的。   陈轩下意识便说道:“这可是反季节种菜?”   冷面丫头这才点了下头说道:“姑娘也曾说过,这叫反季节种菜。”   陈轩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了此时,他终于信了,那些经年老农救不活的藤苗,或许当真能被陈宁宁救活。   他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加快步子,便要去看番薯藤。   可说来也怪,那冷面丫头如同背后长眼一般。   陈轩快,她也快,愣是没让陈轩超过她半步。   反而一路带着陈轩,来到了那间育苗室。   此时,九爷已经看过那几株小苗了,又问陈宁宁:   “既然救活了,多早晚能长出果子来?一整串长在土里的果子,实在有趣。”   陈宁宁却摇头说道:“在这盆里,土就这么多,藤苗受到压制。况且温度不够,很可能长不出果子。这种藤苗是最怕冷的,实在不行,只能等开春移到外面栽种了。”   陈轩早已顾不得其他,抱起花盆看了看,连忙上前问道:   “那这般天气,藤苗又是如何救回来的?”   香儿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满。她向来最恨别人小瞧了她的庄主,上次就见陈轩脸色不好,几次被厉军爷拦下。   这次在自己庄上,香儿可不想忍了,几步上前说道:   “怎么救回来的?还不是我们庄主整日整夜烧炭火,维持温度,这才把苗救回来了。这十多天来,我们庄主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好算救回来了。庄主说了,开春才能种果子,难不成你还不信?”   陈轩如今也算很有地位,手底下也带着一群伙计。   若是平日里,他定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小丫头的指责。   可现如今,看了看那盆里活过来的芽苗。   他却一躬身,就向陈宁宁行了个大礼。   “当日是陈某对姑娘无礼,还请姑娘原谅陈某则个。姑娘若当真能培育出番薯来,便是我庆国当之无愧的有功之人。   他日,这红薯长在我庆国的土地上,就算遇见天灾人祸,土地贫瘠,人们也定能吃饱饭。”   到如今,他早已信了来安的话。   如果不是心存大意,又有大理想,陈宁宁这个闺阁小姐,定然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他实在太激动了,甚至差点直接跪在陈宁宁面前谢罪了。   陈宁宁一急,便想上前扶他。可偏偏厉琰侧身一挡,便把她拦在身后。   那陈轩竟当真跪了下去。   无奈之下,陈宁宁只得连忙说道:“陈,陈掌柜,你快快起来。你能千方百计把这藤苗带回来,这才是真正的有功之人。你且放心,我定会想办法种出番薯。定然不会叫你这心血白白浪费。”   陈轩点了点头,却仍是没起身,反而又说道:“姑娘且放心,知道姑娘心存大义,是真心喜欢培育良种。他日我出海,若再发现良种,定然想办法给姑娘带回来。”   陈宁宁终于绕过碍事的厉琰,上前来,待要扶起陈轩,却不想月儿一伸手,便先一步把他提起来了。   “……”平日里,陈宁宁也曾发现月儿力气似乎有点大,干什么重活都不成问题。   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陈轩再怎么说,也是个瘦高精壮的汉子,小个子的月儿提他反倒就像抓小鸡一般。   怎么看都有些不对。   这时,厉琰又在一旁冷冷说道:“陈姑娘既然说了,你也莫要太过多礼。” 第45章 兄长教的那些事~   陈轩只觉得那冷面丫头个头小小, 力气却极大。下手也没个分寸,捏得他手腕子都疼了。   他连忙挣开了月儿的手,本想再对陈姑娘表态, 可九爷却突然开口制止了他。   陈轩瞬间便觉得四周冷飕飕, 后脖颈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不敢太过冒犯了陈姑娘,最后只得作罢。   又对陈宁宁说道:“他日, 陈某必将带着礼物过来探望姑娘,予以重谢。”   宁宁本想拒绝, 一时却又想看看, 如今西方国家能有什么新鲜事物?武器造到什么程度了?   她又看了陈轩一眼, 到底还是说道:“宁宁有些事情实在没想明白, 冒昧问陈先生几句。那弗朗机人平白就带着吕宋人种番薯吗?他们又是如何去的吕宋?敢问陈掌柜,弗朗机离咱们这里有多远?”   陈轩听了这话, 顿时满头冷汗。他又偷眼看了九爷的脸色,倒也还算寻常。似乎并不想隐瞒陈姑娘这些,于是便挑挑拣拣, 说了一些。   本以为陈姑娘无法理解弗朗机殖民,却不想这位姑娘只是感叹一番。   弗朗机人的船实在厉害, 能跨越这么远的海上航行, 来到吕宋。   又说他们的武器, 定然非同反响。不然当地军民反抗, 他们也无法轻易占据别人的地盘。   陈轩相对无言, 竟也有些接不上话来。   偏偏此时九爷听了陈姑娘的话, 脸色已经大变。   陈宁宁正拐弯抹角地, 想往火器上面引话题。可惜那陈轩却越来越不敢配合了。   陈宁宁微眯着眼睛,到底没有给厉琰脸色看。   …   好在这时,底下人来报, 黍米年糕腾好了。   陈宁宁便邀请众人一起去过去尝尝他们庄上的特色美食。   偏偏到了饭厅,只剩下历琰一人。   宁宁也不是傻子,也不想继续放任这人的破毛病。于是便沉下脸来,问道:“这些事不方便我知道吗?还是你不想我从你兄长门下口中探听太多吕宋的事?”   历琰没想到她竟问得这般直接,果然山猫一急,便要亮爪子挠人了。   一时间,他只得垂下眼睛说道:“并非不方便让你知道。只是想起弗朗机,我心里便不大痛快。早晚还是要把吕宋抢过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南境有了那么多洋人船队,还占据了吕宋,把吕宋当作他们的属地?   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帅,历琰自然是格外不喜。   宁宁原本还想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讲讲往后互相合作的大道理。可看他脸色那般难看,倒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又忍不住说道:   “听陈先生描述的那番薯,我是真动心。等到来年,想必就知道番薯在咱们的土地上,能不能长成那般高产的粮食了?同时我也越发好奇,弗朗机还有什么其他事物?若是把那些先进的好东西,拿回到咱们的土地上,又是怎生模样?”   历琰听了这话,半响没了言语,只是抬着眸子,看向陈宁宁。却见她眉眼如画,那双杏眼仍是温润如泉,面上也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   历琰面色未变,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自认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小心底便如深渊一般。   宁宁所想的,定然不会是他想的那般激进。   弗朗机的玩意好,那便拿过来。他们不愿给,那便硬抢,就连吕宋也一并夺过来。   不止是这些,其他的事物,也是一样的。   只要他想要的,那必然会是他的!   偏偏,坐在对面的少女,完全没有看透他的心思。仍是一脸自在,又夹了一块儿金灿灿的烤年糕,放在口中。   顿时,她那双杏眼便微眯起来,睫毛微微卷翘,她还忍不住呼着气,吃的满脸都是笑。   她那两颊鼓起的样子,当真如长毛的猫儿那般讨喜可爱。直引得他心里发痒。恨不得伸手去摸摸她那头柔软的毛发。   过了一会儿,陈宁宁也发现不对劲,连忙抬眼看向他,又问道:   “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已经不喜欢吃黍米年糕了吗?可惜如今我们庄上也只有这些。我倒是爱吃得很。”   历琰却突然轻笑起来,又说道:“我也喜欢得紧,看你吃的这么香,我都馋了。”   宁宁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似醇酒一般,光听着,她就有点醉了,脸也慢慢晕红。   这气氛也实在太暧昧了。   与陈宁宁早前设想的那种纯粹的合作伙伴般的相处,完全不同。倒像是她被勾搭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却也不得不防。   宁宁还是站起身来,又对厉琰说道:“不吃了,我还要去看番薯藤呢。你既然爱吃,那就多吃些。不够的话,再跟厨房要就是。”   说罢,她就故作镇定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历琰也没说什么,只是微挑着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伸出筷子,夹起了她碟中剩下的年糕片。   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又自言自语道:   “果然,美味得很。”   一边吃着,他的眼神仍是落在窗外,一脸若有所思。   年幼时,厉琰曾经捉到过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   那小鸟性子却野得很,一到笼里,便疯狂挣扎。   偏偏厉琰生性暴躁,又有些不知好歹,差点把鸟儿给弄死。   那时,他也急的大哭一场,满腹委屈,又问兄长:   “为何我这般喜爱它,这畜生却偏偏不爱我?”   兄长便把小小的他抱进怀中,细细对他说道:   “若是当真喜欢她,就该好好善待她,照顾她,好到她自己舍不得走了,那你便赢了。   像你这般粗手粗脚,那些鸟儿哪里受得了?真该打你一顿,让你也尝尝被折腾得滋味。”   历琰垂着头,又喃喃自语道:“喜欢吗?”   那时候,他太小,并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   如今隐隐知道了,可他却觉得就像要上战场,打一场硬仗似的。   兄长所说的好好善待她,当真可行吗?   …   另一边,陈宁宁坐在花盆前面,双眼无神地看着绿色藤苗,直到香儿跑进来告诉她:   “历军爷离开了,还从厨房带走了一袋子年糕。”   陈宁宁这才清醒过来,又说道:“他果然爱吃。”   香儿又忙问道:“怎么了,庄主和历军爷到底说了什么?刚刚月儿姐本想跟过去的,却被喜儿姐喊去睡觉了。外公也奇怪得很,也把我喊出去了,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宁宁却垂头说道:“无妨,下次还让我跟他单独说话吧?”   “啥?”听了这话,香儿一时也懵了。   宁宁又抬眼看向她,淡淡说道:“你没听错。”   “啊?喔!”   这时,宁宁却站起身,又说道:“我去书房看看,等会叫人来把这些番薯藤,跟药草放在一处吧,都要多加小心。”   “好。”香儿连忙应下了。   陈宁宁几步走出育苗室,她也不是个傻子,连一个男人眼睛里的喜爱都看不出。   或许,连历琰自己都没发现,他凝视着陈宁宁的眼神总会有些发虚发软。   或许,是因为宁宁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不太一样;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交流方面没有代沟。   陈宁宁能清楚地感觉到,历琰好像越来越喜爱她了。   直到今日,陈宁宁才意识到这一切并非错觉。   她心里自然是有些开心的。   可接踵而来的,却又是许多烦恼。   若是注定要留在这个世界里,遇见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谈一场恋爱,宁宁自是愿意的。   就算如今两人的身份不配,她也有把握,稳定提高自己实力,终究会理直气壮站到那人身边。   可如今,陈宁宁要考虑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那个男人大面没有任何缺陷,就只一点,他是个极端兄控。   若是两人将来有所发展,陈宁宁像每个现代女孩那样,问个愚蠢问题:   “若我和你哥一起掉在河里,你要救谁呀?”   不用历琰说,宁宁自己也能知道答案。   “兄长身体不好,你自己想办法摸索着爬上案吧!”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陈宁宁也不想的,却愣是把自己给尴尬到了。   九王此人不花心,不乱来,没前任,没红颜知己,没有白月光。到死都没有媳妇。   可笑的是,情敌却是他哥,并且地位永不能动摇。   这分明是一个笑话,陈宁宁却把自己给纠结到了。   一连几日,她都有些茶饭不思。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走上那一步?   直到陈轩打发他女儿陈娇,往山庄来送一些稀罕物。   那些舶来品看着新鲜有趣,价值不菲,可陈宁宁连眼皮都没抬。   直到她看见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连忙拿起来,开口问道:“这是何物?”   陈娇也算颇有几分志气,平日里,一直跟着父亲打理生意。此时一见姑娘这般喜欢玫瑰卤子,连忙施展三寸不烂之舌给姑娘介绍一番。   结果便是,她便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正好陈轩在跟九爷汇报事情,一见女儿这般回来,连忙上前问道:   “怎么那些礼物,陈姑娘都不喜欢?”果然只爱种子吗?   陈娇却摇头说道:“不,陈姑娘一眼便看中那瓶玫瑰卤子了。”   陈轩连忙说道:“这倒好办,你叫那些管事看看,多调些货,给姑娘送过去。”   陈娇却摇头苦笑道:“可陈姑娘不像要卤子,而是想要那小瓶子。还问咱们能不能找工匠学来这手艺?”   陈轩如今十分钦佩陈姑娘,便叹服道:“姑娘果然好眼光,知道玻璃制品紧俏得很。”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陈娇抽着眼角看着她爹,到底还是说道:“陈姑娘说,若是能用玻璃建造一间屋子,冬季种菜便不再话下了。说不定,连炭盆都不用烧了。”   “噗……”陈轩当场便喷了茶。   陈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姑娘还说,若是能把屋里的窗子都换成玻璃的,冬季育种也能方便些。只可惜她不配拥有这么多玻璃。”   陈轩一时不忍,便把抹布糊在自己脸上了。   他又连忙对九爷说道:“陈姑娘实在风趣得紧。”   不想,九爷却说道:“不如下次出海,你多带几个工匠过去,花重金,想办法把这个本事学回来。或是挖个会制玻璃的工匠回来。”   “……”陈轩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九爷对陈姑娘倒是上心得很。可陈姑娘满脑子都是种菜,这又如何是好?   …   就在陈宁宁囤积粮食,改建暖房,把番薯苗救活,又带着庄上的人修葺房屋,准备过冬的时候,陈宁远跟随闫先生读书的时光,也算告了一段落。   闫先生说:“如今你已经追随我已经半年有余,本就天赋异禀,平日又十分刻苦。如今该教的我已经教完了。   老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往后的路,也该你自己走了。”   宁远点了点头,又给闫先生跪下来,重重叩了三个头。   虽说,闫先生表面上绝口不认他作徒弟。实际上,却对他倾囊而授,并且教了他朝堂局势,以及处世的手段。   宁远又跪着,说道:“他日徒儿扬名立万,定要替师父洗刷污名。只是如今我妹子在这庄上,若遇见无法解决的事情,还望师父提点她一二。”   闫先生点了点头,又垂着眼睛说道:“我并没有污名,也算罪有应得,你大可不必为我多费心。只是有一点,我到底还想对你说,你在外行事,切莫感情用事。若认定那人并非良主,难成大业,定要造作提防,明哲保身。莫要落得为师这般下场,六亲不靠,祖业凋零。”   宁远抬起头,又问道:“师父可曾悔?”   闫先生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到底没有回话。   宁远垂着头,又说道:“宁远将来定不负师父教诲。”   说罢,又给师父叩头。   …   待到陈宁宁被长兄喊回到家中吃饭。这才知道,宁远决定下山去投军了。   “只是,哥跟着闫先生也只学了半年,怎么不再多呆一段时日,待到春暖花开,再去投军也不迟?”   陈宁远却摇头道:“时不待我。”   拖得久了,无法建功立业,又如何成为家中脊梁,为妹子撑腰?   这时,宁信却捧着饭碗,说道:“当日,我被父亲带到青山书院念书,姐你怎么不曾挽留我?我才几岁呀,更该常在山里跑,才能健康。青蒿比我还小些,如今比我还强壮。反倒是我成日埋在书堆里,脊背都要压弯了。”   说罢,他便放下碗筷,作势要捶自己的背。   陈父见状,虎着一张脸,骂道:“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到你口中倒像害了你似的。我看你还真是在山上跑野了,如今也不肯安心念书了。是不是非要我拿出戒尺来,好好教训你一番,你这野猴才能收心。”   让宁信进入初级班,原本是徐掌院特意给陈父留下的名额,说是作为当初亏待陈父的补偿。   陈父也是个有骨气的,并没有直接应下来。而是带着宁信去参加考试。   宁信虽然不如宁远那般出类拔萃,却也还算有几分聪慧。   再加上,前些日子,陈父在家养伤,从未疏忽对幼子的教育。   宁信去考试,自然名列前茅。   书院的先生甚至向陈父道喜,只说他家中又要出神童了。   只可惜,因为宁远那一事,陈父如今的心境早已变了。   他倒觉得女儿说得十分在理,死读书也不行,还须得学习一些为人处世之道。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去书院读书,陈父也不曾让宁信一心死读书。相反,他并不反对宁信上山。就连宁信随着曲老爷子学了一些拳脚功夫,陈父也都默认了。   谁成想,这臭小子如今心都野了。给宁远送行,他还满口抱怨。   宁信一见父亲生气了,早就怂了。连忙又跟父亲保证,他往后在书院里,定会刻苦读书,只求父亲往后不要限制他上山去。   他又连声说道:“青蒿说,之前我姐耗费心思,总算把一株从弗朗机传来的藤苗给救活了。待到开春便要种到地里去。   到时候,这藤苗长出粮食来,便是五子连珠,一条藤长一串果子,拳头大小,味如甜枣。我到时候可一定要去看的。”   陈父冷哼一声,又说道:“你学业若是稳定进步,就许你上山,若是退步了,自然要留在书院继续读书。”   宁信听了这话,就如同被掐住命脉一般。整个都瘫软在椅子上,嘴里还喊着:“怎么这样?我哥要做什么,你从来不拦他。”   偏偏宁远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略带严肃地说道:“宁信不要整日只想着玩,往后大哥不在家,咱们家里可全靠你这男子汉支撑了。”   这还是从前宁信吹牛时说过的话。哪里想到,如今又被长兄拿出来嘲笑一番。   一时间,宁信的脸涨的通红,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本来吗,之前我也一直帮着姐谋划,帮着娘出谋划策来着?大哥,你且放心,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家里的。”   陈宁宁见他这般逞强,强忍着笑,又给宁信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又说道:   “我家顶梁柱可要多吃点,往后家里事全靠你了,饿瘦了就不好了。”   宁信咬了一口鸡腿,这才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又说道:“那是,往后少不得我劳心劳力了。偏偏爹还要拿戒尺抽我。”   听了这话,不止宁宁笑了,就连陈母也没绷住,伸出手指便捏了儿子的小圆脸,又说道:   “快吃你的鸡腿吧,整日都跟馋猫似的。每次吃饭都想着给你姐留好吃的。如今她也下山了,还亲手下厨,给你置办饭菜。你就放开肚子吃吧。”   说完,全家笑得更欢了。宁远调侃起幼弟来越发起劲了。   就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完了这顿饭。   …   饭后,宁远又去了书房,说是有事情要跟父亲商议。   陈宁宁则是在院子里化食。   看着院里那些空荡荡的土地,想着夏季里,满园子郁郁葱葱的蔬菜。她的眼神慢慢变得缥缈而遥远。   如今剧情早已面目全非。只是不知长兄的前途又会变得何等模样?   长兄说,他不会去投厉琰,而是去投殷国公。   虽说表现得不太明显,可他似乎仍是对厉琰充满了芥蒂和防范。   可说到底,往后他却是太子党了,与六王爷完全断了联系。只是不知,他的事业线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若太子登基,哥哥还能做到权臣吗?   陈宁宁正想着,宁信突然跑了过来,又问道:“姐,青蒿也想读书,能不能跟爹说说,让他给我充作书童?青蒿是我朋友,我也不会让他研磨,提书袋。只是他那般聪明,若是整日在山上野跑,浪费了才能,岂不是很可惜?”   宁宁想了想,便说道:“这事回头我去跟爹商量商量,再去问问曲老爷子。”   “好。”宁信得了个准信,很快便笑着跑开了。   他心中暗想着,省得下次青蒿再跟他显呗山上的美好时光,不如拉了那小子一起埋在书里念书。   陈宁宁却忍不住感叹道:“宁信到底长大了,也变得稳妥了许多。”   …   另一边,宁远与父亲谈话结束后,果然又来找陈宁宁,对她说道:   “往后我不在,你若有什么解不开的事,便去找师父他老人家聊聊。也不用做得太明显,你私底下再让曲老爷子多照顾照顾师父吧。他如今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   之前,你让张叔过去给他开了食疗的方子,米粮药材也是备好的。师父用了倒是多了几分起色。师父还说,张叔的医术倒让庄子里的传言给误了。”   这些话,陈宁宁统统都答应下来,又笑眯眯地说道:“哥,你放心去吧,家中还有我呢。”   陈宁信看着妹妹软乎乎的可爱模样,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头,死盯着妹妹的双眼,又说道:   “你呀,以往看着冷静沉稳,实际上心却最软了。这样下去,指定要吃亏。往后我不在,你且记住了,就算你对九王动了几分心思,也莫要表现出来。就继续端着拿着,同他好好合伙做买卖。谨守本分,对他以礼相待,不到关键时刻,千万莫要松口。”   陈宁宁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还觉得自己向来沉稳来练,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过半分。   谁成想,大哥早已猜到了她的心思?   这时,却见长兄咬着牙,冷冷吐出几个字:   “男人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是会珍而重之。自甘下贱的女子,往往会被亏待。你且记住了,男人都爱犯贱。”   “……”话糙理不糙。长兄是在点拨她如何撩汉子吗?   一时间,陈总倒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她也能有今日。 第46章 他的禁忌~   第二天一早, 陈宁远到底还是走了。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并没要家人送,自己拿着包袱便独自离开了家。   直到路上, 打开包袱一看, 这才发现里面有母亲放的大饼夹肉,以及妹妹悄悄放上的一小布包血牛筋草茶。   这东西实在矜贵得紧。   当初换成黄金之后, 父亲便不肯再喝了。   宁宁若是让他,父亲便笑眯眯地说道:“你自己也曾说过, 红色和绿色并没有多大差别, 我喝绿色牛筋草茶就好。血牛筋留在家里, 救命用吧。你再要浪费它, 我也是一口不会喝的。”   于是,剩下那些血牛筋草茶, 都被父亲交给妹妹小心收了起来。   没想到,妹子细心,竟给他偷偷放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血牛筋多少能起效, 竟也装了不少。   宁远看着两样东西,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 没有人喜欢离开安逸的生活。可他若是不走去, 建功立业, 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   想到这里, 他三下五除二便把那还带着热气的饼吃掉了。又把血牛筋悄悄放在怀里。   到底还是大步大步离开了。   另一边, 陈母还是没能忍住, 躲在宁宁屋里, 到底哭了一场。   宁宁少不得宽慰母亲一番,又说了不少体己话。   “我哥是要作谋臣的,定然不会太危险。娘就放心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品尝到家人离别的滋味。只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上辈子, 宁宁凡事都是一个人。   如今难得父母疼爱,兄弟有爱。似乎整个人生都已经满满的。细想想,实在没必要太过执着于其他感情。   倒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就如兄长所说那般,继续像生意伙伴那样,同厉琰坦然相处。   若是有缘,水到渠成,她那时再争上一争。   若是无缘,也不会太过强求。反正到时庄子做起来了,也不怕一无所有。   经此一事,陈宁宁变得豁达了许多。自此越发关注庄上的事了。   倒是陈宁远投军,又引起了不少的风波。   没办法,这年头,秀才在社会上的地位比较高,见到县官都可以跪拜。   更何况,陈宁远这种考头名的秀才。他若继续往上考学,举人也是头名;再中个头名进士;那叫作三元及第。这便是大庆国少之又少的人才。   如今这种人才,居然跑来投军了?   一时间,这事在军营中传开,倒是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后来,还是少将军殷向文,因为跟陈宁远曾有一面之缘,便拉他去帐内交谈。   这一谈便是一整天,后来陈宁远便在他旗下做了书记。   自此,殷向文便离不得陈宁远这个左右手了,日常事物常与他商量。   另一边,张来福见了厉琰后,便问道:“九爷早就知道陈宁远的本事,也是惜才之人,何不把他纳为帐下,反倒把他推到殷爷那边去了?”   厉琰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与陈姑娘有旧,若她兄长在我帐下,别人便会觉得我看在他妹子的份上,抬举陈宁远。   陈宁远此人志向高远,如今学业有成,定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我又何故妨碍了他?”   张来福听了这话,只得说道:“还是九爷想得周到,陈姑娘若是知道,定然心存感激。”   厉琰听了这话,双眉微蹙,挥了挥手,便打发来福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来安:“这几日,陈姑娘可往咱们庄上送过东西,或者送上亲笔书信,不曾?”   来安听了这话,只得垂头丧气地说道:“不曾,倘或陈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也是有的。”   厉琰听了这话,不禁冷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开口,只是他心话道:   那小山猫哪里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之人?分明是对她兄长充满了信心,不想冒然插手兄长之事,生怕打草惊蛇。   不然,以她的处世之道,并不是那般死板之人。相反,必要之时,她也是很能拉下面皮,找人讨人情的。   想到这几日未见,他本想缓一缓,确定一下自己的心绪是否只是一时的。   却不想,那猫儿还当真是个山大王,在山里作威作福,怕是要把他这合作伙伴都给忘了。   若是从前厉琰的暴躁脾气,怕是立马骑马,就跑去抓猫儿了。   可是想到幼时,兄长对他的教诲,他却还是冷静下来。   需缓缓图之才好,总要叫她习惯了,喜欢上他,才好行事。   不然手段用太多,或是下手重了,难免会伤到。那猫儿虽说有时候挺野的,却也矜贵得很。   想到这里,厉琰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来安又开口问道:“爷,不如咱们打发人去看看那番薯藤,顺便给陈姑娘送些礼物?”   厉琰却落下脸来,说道:“不必,先等等看。”   倒要看看,那只山猫什么时候才会想起他?   一时间,厉琰又觉得,这简直就像打一场硬仗。   倒要看看那边到底要进要退?   只可惜,他还是对陈宁宁期待太高了。   那只山猫大概是在山里野惯了,日子过得也极其舒适。随手便把他忘在一旁了。   厉琰只得通过手下那些暗桩,日日汇报庄上的情况。   却不想,探子报来的都是一些日常琐碎事。   陈宁宁不是育苗,便是跟那些工匠商讨庄上的改造情况。   就连来年要种多少番薯,都画出土地来了。   以她的意思,直接把番薯分出苗来,栽进一块地里先试种,一旦种出番薯来,那就好办了。   可惜,张槐是个谨慎的。   他觉得陈轩虽然把吕宋的番薯苗夸得神乎其神。可这番薯苗能不能适应他们这边的旱地,还真得两说着。   否则像稻子一样,就没办法了。   陈宁宁想了想,便决定,继续温室试种。   一般情况下,低于15度,番薯便会停止生长。   之前她们靠着烧炭,把室内温度控制得不错。这才长出藤苗来。   她也曾跟张槐说起过,番薯其实不能算果实。照着陈轩的描述,很可能就是根块。   这样一来,种不好,条件不对,也会出现一定问题。   埋土深度,种植间距,这些都要考量。   若是不想办法好好解决。   这番薯藤很可能只长根,不结根块,那就没办法吃了。   因而,他们只能不断尝试。   说这话时,陈宁宁心里其实还有几分底气。   如今外婆家的院子里,竹架子上的番薯藤,无土栽培,就已经长出了不少小番薯。   地上种得那些番薯,也都长势不错。   到时候,实在种不出来,她便想办法弄些被泉水改良过的番薯出来。   虽然那产量可能有些吓人,不过对土壤的适应性肯定没问题。   陈宁宁便把这件事称作“番薯的育苗实验”。偏偏张槐如今对她钦佩得紧,事事都愿意依她行事。   曲家那些孩子,曲老爷子打发过来一起干活的人,也都听他们的安排。   因而这育苗室,倒是又成功把番薯分了苗。   如今番薯藤倒是越来越多了。   除此之外,庄上负责造园的总工程师袁洪哲,和做虹吸灌溉的吴哲源也没闲下来。   原本到了冬天,河塘开始结冰了。   吴哲源想继续虹吸实验都做不了了。   他便用木桶打了水,放在屋中,继续坐着各种尝试。   若是无人管他,屋里那么冷,他又是那种心无旁骛的性子,一旦干起事情来,便会忘记其他。   到时,手脚生冻疮还是其次的,冻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因而陈宁宁便打发人,日日给他生火,同时也照顾他的一日三餐。   这样一来,吴哲源也能继续做事了,袁洪哲也会来帮他。   两人竟当真做出点成绩来。   …   除此之外,陈宁宁也不是整日都猫在屋里,育苗或是搞水管子。   偶尔她也会带着香儿月儿喜儿一起去厨房,变着花样做一顿好饭吃。   偶尔在宁信放假,来山上玩耍时,也会跟着曲母一起去山上打猎。   大冬天里,也未必总能找到野猪野鸡。   可却时常能在山中,找到一些叫作糖梨子的野果,味道很好。   又或者打到猎物,拿到庄上烤了,竟弄得跟篝火晚会一般。   陈宁宁便把这当成,难得的休闲时光。   她和宁信一样,越来越爱山上这庄子了。   另一边,厉琰听说宁宁当真变成了山猫,不是做好吃的,就是往山里钻,甚至还去狩猎了。   顿时,他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嘛,在小山猫儿的世界里,有他没他,好像都无所谓。   厉琰接连几日心情不加,脸色也十分难看。   来安是个乖觉的,便乘机给他出了主意,让九爷也带着人去山中打猎,顺便练兵。   若是在山中碰见了,也好互相照应一番。   若是碰不到,回来时,也可以顺便去半山庄子,看看那些药材和番薯藤种得如何了?   总归是要用的,适时催上一催,倒也无妨。   厉琰思来想去,也觉得十分有理,便应下了这件事。   转过天,果然带了一队人,去山中狩猎了。为了练兵,还特意带了几个脸嫩的新兵。   新兵还以为被少将军另眼相看了,一时兴奋得很。   只可惜,厉琰那边和陈宁宁到底差了两分缘分。   倒是遇见曲母那一行人了,互相还打了招呼。   只可惜这日出门时,陈宁宁听说有根藤苗似乎长番薯了。便留下来,跑去查看了。   厉琰听了这话,便点头说道:“既然这般,回头我也过去庄上看看藤苗。”   曲母已然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又与大长公主通了气,自然不愿多作纠缠。只得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两边人仍是各自狩猎。   厉琰这边兵强马壮,各个都是好手,当真猎到了不少猎物。   反观曲母这边就十分艰难了。她带着那些人主要以做陷阱为主,并不会追着那些猎物满山跑。   狩猎队上的人见那边收获那么多,便忍不住说道:“我看那位厉军爷似乎猎了一头鹿,他那手功夫倒是俊俏得紧。”   旁边的人却不以为然,“若是咱们手中有弓,也不用这般麻烦了。”   这人一向喜欢有事没事抱怨两句,旁人也没搭理他。   只是说来也巧了,厉琰那边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生出了几分麻烦。   竟有一只巨大的野猪,突然从林子里蹿了出来,向着一位年轻的新兵,便冲了过去。   那新兵也是没经验,整个人都吓懵了。就连手中的武器,都已经忘了怎么用。   山庄狩猎队的人都知道这野猪的厉害。若是被它拱到,那人大概也就完了。   方才爱抱怨之人,又忍不住说道:“这小兵好生倒霉。凭白遇见这样一位将领,没死在战场上,如今却要死在野猪身上了。”   话音刚落,却见厉琰几步冲了过去,摘下背上的新亭侯宝刀。   手起刀落,直接便砍下了猪头来。   那头巨大的野猪瞬间轰然倒地。   厉琰虽生得五官清秀,眉眼如画,如今溅了满脸满身都是血。   再加上他本来气势便很足,一时间竟如罗刹托生的一般。   刚刚还抱怨的那人,单单一看他那张脸,被吓得双膝酸软,直接给跪了。   与此同时,那被救下的小兵,也早已匍匐在地,连连说道:   “谢少将军的救命之恩,他日定报将军大恩。”   偏偏厉琰却没有说话。   他其实有个毛病,平日里并不喜欢沾染血污。倒也不是害怕,而是一旦沾了血,他就很容易上头,甚至有时会“发疯”。   十三岁那年,厉琰亲眼见到,兄长倒在血泊里,嘴唇黑紫,疑似中毒。   而太子妃正坐在桌上,与奸夫眉来眼去。   一时间,厉琰那近乎动物一般疯狂的那面,瞬间觉醒。   他指着太子妃的脸,问道:“是你害了我兄长。”这话是肯定的。   太子妃此时张狂得很。又觉得厉琰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被太子养废了的。平日里,就像狗儿那般听话。   一时间,她竟笑道:“是我下的手,又如何?很快就送你去跟你那兄长团聚,你急什么?”   她仗着自然是奸夫武艺超群,又是个大力士。   谁成想,一听这话,厉琰双目通红,竟如疯癫了一般。   也不知他怎么那么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奸夫面前,一刀便捅在了奸夫肚子里。   奸夫甚至来不及展示超群的武艺,便倒地不起了。   到了此时,太子妃都吓懵了。也顾不得其他,连声尖叫道:“来人呀?九王行刺太子了。”   只可惜,喊进来的却都是太子和九王的人。哪里又会信她那些话。   有人反问道:“九爷刺得外男,又是谁?怎么会在太子房内?”   却见九王突然呵斥道:“还不快去喊太医来,若是我兄长死了,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那些人慌忙跑出去,叫人。   从小看着九王长大的老太监,迎了上来,连忙问道:   “九爷,如今又当怎么办?”   九王用舌头舔着唇边的血,又吐了口唾沫,说道:“自然要她交出解药来。若是不肯,我有的是办法,好好整治她。”   那一刻,九王已经完全疯了。   太子妃原本料定他不敢动手的,他就是太子养的一条哈巴狗。   哪里又想到,九王一步走上前来,直接上手捏断了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太子妃痛呼一声,又骂道:“厉琰,我可是太子妃。”   “你个贱人不配!”厉琰又说道:“若不交出解药,我往你身上捅一百个窟窿,定叫你不死,熬上半月,与你拖着,你信是不信?”   说罢,又掰断了她的一根手指。   太子妃尖叫着:“父皇,不会放过你!我们柳家也不会放过你!”   九王却冷笑着,掰断了第二根手指。他脸上的神情,就跟孩童正玩着一个有趣的游戏一般。   太子妃瞬间就被吓坏了,连忙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又尖叫道:“这便是解药。”   厉琰却把她那个断了的手指,反向掰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太子妃又是一阵痛呼。   厉琰示意老太监接过那小瓶,这才说道:“若解药是假,我还有许多游戏,陪你好好玩。你既然选择在皇庄下手,就应该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我不会让你去死的,定会让你跟你柳家一起好好团聚。”   太子妃到底被这疯狗吓到了,实在不想让家人替她陪葬,到底还是颤着嘴唇,说道:   “我没说谎,这便是解药。太子身体不好,子嗣艰难,我这才与表哥秘密见面。哪里想到,竟被太子发现。是他先要逼我去死,我才出此下策。   九王,你其实被太子骗了,他可不是心善之人。之所以养大你,不过是为了养条好狗,对你并无几分真心。”   说话间,九王竟像上瘾一般,反复折着她的断指。   太子妃已经疯了,破口大骂道:“你就是条疯狗。”   九王根本不理她,只是焦急地等待着解药的效果。又神经质地继续掰她的手指。   太子妃已经疼疯了,又忍不住破口大骂:“那解药只有一半作用,你就算想救他,也已经晚了。几个月前,我就开始下毒。本以为,我嫁的是未来君主,哪里想到太子不过是皇上立下的挡箭牌。   他身体这么差,过不了几年就死了,这样的人又何必娶亲害人?可怜我正值青春年华,难道这一生都要给他守寡不成?”   话音刚落,九王直接把那根断指撕了下来,一时间血肉模糊。   “兄长自幼教我一击命中,千万别给猎物留下喘息的机会。这也是对它的仁慈。   我一向听话,总是按照兄长的教导行事。可如今,你却不配得到兄长的仁慈。就该按照我的办法来惩戒。   说什么兄长害你?还不是你贪慕虚荣,一心只想当皇后。若是当真跟这死鬼情深意重,出嫁前,你大可同他私奔。或者在金殿上,向那些言官一样,以头撞柱而亡,成全这段情。   如今你既然享受着太子妃给你带来的福祉,又不肯守着兄长,作出这些下贱的事情,还想倒打一耙?   你这种畜生果然不配得到任何仁慈,就该在十八般地狱里接受惩罚。一百零八刀,一刀都不能少。”   后来,厉琰就彻底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觉得,兄长若死了,那就没必要再听他的话了。就算让所有人一起陪他下地狱,那又如何?   等到太子醒过来,把他搂进怀里,厉琰满脸满身都是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他便有了禁忌,并不喜欢血溅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一旦染上血,便会受到诅咒一般。   如今,虽在克制,攥着刀柄的手背,已然青筋暴露。可厉琰仍是找不到任何真实感。就连指甲划破掌心,似乎也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就如幼年时,那些宫女太监骂得那般,他其实就是个小畜生,小怪物,并不是真正的人。也没人把他当作人看。   若不是那一日,兄长把小小的他抱进怀里。   或许他仍是个畜生,怪物。修炼不够,始终做不了人。   一时间,那些过去的经历,不断在厉琰的脑海中回放着。   他竟有些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又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痛苦的,刻在他骨子里的,真实的恨意与厌恶。   这次狩猎,本来大多数都是厉琰的亲兵。都是受太子所托,一直跟在厉琰左右的死士。   他们看着九爷脸色不断变来变去,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自然知道,这是他要犯病的前兆。   其实,自打太子殿下找了名医给小九爷调理身体,又时常拖着病体,跟他聊天,帮他舒缓心情。   九爷已经许久没有犯病了。   莫非是离开殿下太久了?九爷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这些亲兵一时间都慌乱了。   有那年长的死士,便暗自咬牙,准备先把自家主子弄倒在说。   不然当真发作了,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制止不了。   除了太子殿下,生病的九爷根本分辨不出人来。甚至会一视同仁地惩戒他们。   如今,他不是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十八岁了。战斗力自然也跟从前,不是一个等级。   就在死士要下手时,突然有个声音在人群背后响起:   “厉军爷,你好生厉害呀?这么大一口猪都能杀掉?”   那声音显得有些软糯,话语里全是崇拜之情,还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亲兵一看,那位本该留在半山庄子看番薯的陈姑娘,怎么也来了,身边就只带着三个丫头。   九爷这些日子对陈姑娘颇为另眼相待,这事就连太子殿下都知道了。还写信过来,劝导他。   若是这次意外伤了陈姑娘,九爷恐怕只会变得更疯。 第47章 好像不怕他~   若是做人没办法活下去, 便像狗那般活着。   此时,小九已经忘了,小时候是哪个皇子说过的, 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好像狗呀。   刚好被太子听见了, 便指着那人大骂:“放肆!”   太子向来胸襟广阔,性情亦是宽厚豁达。可唯独那次, 他行使太子权利,罚那个皇子跪了一个时辰。   那时候的历九还太小了, 并不明白, 为什么他不能像小狗?   明明曾经的他, 为了填饱肚子, 就算被人当狗喂,也无所谓。   太子却把他抱在怀里, 一点点教会他,使用餐具,以及餐桌礼仪。   他也曾问过:“小九是小狗吗?”   太子说:“不是, 你是我弟弟。”   太子的眼神实在太温暖了,以至于, 小九便忍不住信了他。   可私底下, 他却又忍不住想, 怎么可能不是小狗?   若是饿惨了, 恐怕还是会变狗的吧?   后来, 太子便下令严惩, 那些曾经伺候他的宫女太监。   再后来, 没有哪个皇子管他叫小狗了。   可小九仍是觉得,他终究还是会变狗的,这几乎是无法控制的。   就像此时……   他眯着血红的眼, 凝视着四周的那些人,几乎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惶恐,畏惧与排斥。   可笑的是,有些人分明怕极了快要变狗的他,却仍是围在他身侧,试图凑上来。   这让他好生厌烦。   这时,人群里却出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脸。   那双圆润的杏眼里,没有害怕和恐慌,反而是如水一般的温柔。   在与他对视过后,她甚至还走出了人群。   旁边的人明知道小九很危险,试图拉住她,却被她固执地甩开了。   她缓缓地向前来,不动声色地走进了他的领域。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分辨不出好坏。   只是她一直在看向他,眼神都不曾错开过,仍是不怕他。   小九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了厚厚的毛皮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绒团子。   只可惜,那皮子看着可不大好,像是拼凑而来的。   只有毛领子和垫肩是白色的狐狸皮,白毛趁得她脸很小,脸上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   她其实只是穿得厚重,实际体态轻盈。走在雪上,灵巧得就像一只山猫儿。   那猫儿当真不怕他,不止走到他身边,还把小小的爪子,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下意识地,小九想要躲开,可却被那杏眼中的光亮慑住了,竟然也忘了躲。   “你刚才救人了!”   他到底听清了山猫儿的话,心里却在想,这猫儿到底要做什么?   下一刻,她已经伸出一只盈润如玉的小手,拿着帕子,擦拭掉他脸上的血迹。   就如兄长曾做过的那般。   她的动作或许还要更轻,更温柔些,也带着些许温热。兄长身体不好,手指总是冷的。   “我是狗吗?”五岁的小九抬起头问哥哥。   “你是我弟弟。”他说着,把他抱起。   那一刻,小九只觉得人原来是这般温暖的。   他悄悄对自己说,那便不做小狗了吧。陪着哥哥一起做个人。   只可惜那些人偏偏总要逼他,逼他别做个人,改当畜生。   哥哥在他眼前,被坏女人害死了!   霎那间,厉琰的脸不受控制地变得狰狞,五官也变得扭曲,眼神也凶恶起来。   那些死士提心吊胆的,都快急死了。   生怕九爷突然暴起,挥手一刀,再砍伤了陈姑娘。   若是这般,九爷以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就连太子也唤不回他。   为首的死士头领一咬牙,便做好了冒死冲上去,扛刀救人的准备。   这时,却听宁宁又说道:“可是受伤了?我带你回庄上医治可好?我们那里的草药多,还有大夫。”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了,眼神根本不曾离开过厉琰的脸,明明看着他面皮都扭曲起来,她却仍是死死地盯着他。   真诚,坦荡,担心他受伤了,却唯独没有恐惧与敷衍,就如同他们以往相处的那般。   这姑娘,是当真不怕小九!也是真心关心他,怕他受伤!   她是不想他变狗吗?想让他做个人?   那就不变了吧!   那一瞬间,厉琰紧紧闭上双目,不断安慰自己。   哥哥没事,他吃了山猫儿家里种出的血牛筋。   那女人下的毒,已经被解了。   往后继续慢慢调养,哥也会变得如正常人那般。   他往后一定会遇见一个不计较他生病的好女人,愿意给他生儿育女,陪伴他度过漫长人生。   他们两个将会子孙满堂。   哥会对她很温柔,才不会乱发脾气,会让她慢慢喜欢上他的。   这些都是哥哥在信中写给他的话。   他说:“小九分明是个很温柔的孩子。若是那女孩生的一双明亮的慧眼,那她一定能看得见小九最温柔的那一面。也会喜欢上你的。”   厉琰下意识地睁开双眸,果然山猫儿还在注视着他。   她的小手也放在他的大手上,尽管上面很脏,都是老茧和血污。可她却不曾在意过,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把温暖传递过来。   那一瞬间,他突然很想问:“她是不是看得见了?他温柔的那一面?”   只是,很快理智回笼,他的眼神也变得清明。面皮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张着嘴,终是说道:“我没事了。”   宁宁仍是看着他,又问:“当真吗?这么大的猪还挺难对付的吧?”说着,便笑了。   就像他方才是被猪吓到似的。   厉琰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看着她,反问道:“你说呢?”   不想宁宁又跑过去看了看那头大山猪,又回头问他:“不如烤了它,给你出气可好?”   厉琰挑眉问:“是你馋了,想吃烤猪吧?”   这小山猫竟然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猪呢,也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该不会肉已经很老了,咬都咬不动吧?”   历琰突然觉得,她穿成个绒球,跟他要猪吃的样子,实在很可爱。于是,便又说道:“那就吃了吧!”   宁宁瞬间来精神了,又跑过来,对他说:   “抬我庄上去吧。也倒了展示我们压箱底的宝物的时候了,倒要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烤肉。保准你吃一次就忘不了。下次准来跟我求佐料。”   这般理直气壮,果然是当惯了小山大王,又忍不住开始横行霸道了。   前几日,历琰还在苦恼,这猫儿在山里跑野了,撂下爪儿便把他忘了。   此时,却又想看着她这般活力充沛地继续对自己撒野,胡闹,理直气壮地横行霸道。   就如往常那般。   偏这姑娘也是心大的,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历琰瞥了死士一眼,示意他们把猎物搬到半山庄子上去。   那些死士刚刚都快要被吓死了,谁成想,一个峰回路转,主子又好过来了。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为首的死士头领,刚刚都想上前送人头了。如今逃过死结,不禁欣喜万分。连忙又说道:   “你们还不快随我搬猎物。”   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随着他一起把猪抬走了。又留下一些亲兵,守在一旁。   另一边,山庄上的狩猎队看得都傻了眼。   没想到,厉军爷救人便救人,一沾血可就疯了。   疯子哪里会讲道理?说不定摘下刀,便要砍人。就像砍那只大山猪一般。   这,谁还敢轻易招惹他?就连喜欢抱怨,乱说话那人,也埋头做了一只鹌鹑。   到了此时,众人看着陈宁宁,不禁暗中佩服。   庄主实在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就连这种情况,都能把厉军爷安抚下来。   可唯独人群中的月儿,此时正垂下头,半晌无语。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方才她分明想拉住小主子,不让她上前。   以她的力气,小主子根本挣脱不开。   可在那一瞬间,小主子突然用一种非常严厉的眼神看向她。   月儿一时被震慑住了,不自觉便松开了手。   小主子轻轻说了一声:“没事的。”便头也不回地奔着九王爷去了。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小主子从来没对她使过脸色,大声说话都不曾。   大概是从小生活在小山村的缘故,她根本没有那种明显的主仆界线。   明明是丫环该干的活,小主子随手就自己干了。   而且,她性子很随和,偶尔生活中也会犯些小迷糊。   月儿就算绷着脸提醒她,小主子也不会生气。偶尔月儿强势点,小主子也会听她的话。   两人明面上是主仆,可小主子却说,月儿,喜儿,香儿将来都是她的好帮手。等山庄做起来,也是要参与分红的。   在山庄这段时日,远离战场,月儿难得变得平静下来。也开始喜欢上这种生活了。   可如今,她却忍不住感到纠结,她是不是连危机意识都忘了?   这次她居然放手了?   那下次呢?小主子置身于危险中,她又会如何做?   喜儿似是看穿了月儿的心思,也懂得她的纠结。她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了月儿的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又相对无言。   唯独想说的,也只是万幸。   万幸,九王爷没有真的发疯;万幸,小主子把他喊回来了。   不然,大长公主苦等了十年,念了十年的佛,终于寻到了小主子。可因为生怕皇上的猜忌,这才暗耐下来,无法把外孙接回到自己身边。   若小主子出了什么事,她们就算以死谢罪,也对不住公主。   如今也到了她们该好好反思的时候了。   …   另一边,曲母也因为心里紧张,死死拉住了香儿的手。   见没事了,才放开女儿,同时又在心中暗道:“回去后,少不得再同父亲商量一番。九王这样,实在不是庄主佳婿人选。”   且不提这些人各怀心事,单说此时的厉琰,看着陈宁宁一身毛茸茸,裹得严严实实,当真跟个小毛球似的。   一时只觉得手痒得厉害,便很想碰触她。   偏偏他的手都抬起来了,却又迟疑了。又想到了兄长所说的以礼相待。   就在他打算把手放下的时候,陈宁宁却抓住了他的大手,又拿起帕子,擦拭了上面的血迹。   就跟照顾小朋友似的。   再次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抬起头,看向那张莹润如玉的小脸,眼角眉梢的坚毅。   那一瞬间,历琰突然就明白了。   其实,刚刚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有多危险,却仍是靠近他,温暖他,把他拉了出来。   除了兄长,这还是第一个不想让他变狗的人。   这时,陈宁宁已经擦干净了,便打算把那条帕子收起来。   历琰突然看向她,却又不开口。   宁宁便挑眉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历琰又道:“我想再自己擦擦。”   “喔。”宁宁连忙把帕子,放在他手中。   历琰一边擦着手,一边垂眼问道:“不是说番薯长成了,你要留在庄上看吗?”   宁宁却笑道:“其实并没有。那只是根,要长成根块儿,还差远了。更何况,如今这个温度,番薯很难长的。加上,今日家里也没有要紧的事,我就带着姐姐妹妹一起来追曲姨了。”   就算追不上也不打紧。月儿和香儿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狩猎个把野猪,倒是不成问题。   陈宁宁只是没想到,还能遇见历琰,他竟在救人。可一救完人,他的脸色就不大对了,就像受了刺激一般。   在现代,陈宁宁也曾见过一看见血就昏厥,甚至抽搐,呕吐的。   历琰的症状还要更严重些,倒像被拖入了地狱一般。   也不知道,他年少时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书中那个杀人不眨眼,动不动就捉人九族,灭人满门的大反派。   只是宁宁却忍不住为他心痛。   有些人要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些人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或许,太子之于历琰,就是那一剂良药。   宁宁突然打心底不希望太子那么早就死去。   若他死了,厉琰该有多可怜。   她甚至觉得,有个哥哥情敌,分散了男朋友的一部分注意力,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   这时,历琰却像没事人一般问道:“那倒是可惜,我还想去看看番薯呢。”   宁宁便笑眯眯地说:“那就去看呀,我们的育苗室又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好,这就去看看!”   厉琰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那块帕子放进袖袋里。   宁宁光顾着说那些藤苗了,也没在意其他。   就算注意到了,她对一块帕子也不是很在意。   陈宁宁是不会绣帕子的。原主是会刺绣的,曾经长期躲在房中绣嫁妆。   和文秀才退婚后,陈宁宁便以情伤为借口,不再刺绣了。   后来,她又是种菜,又是搭建竹器,家里的粗活什么都干。抬起水桶,便去打水,也不在话下。   不知不觉,掌心拇指便长出老茧来。再去做绣活,也就不太合事宜了。   倒是陈母心疼她,总是帮她做衣服。   至于如今陈宁宁身上带着的帕子,多半都是喜儿她们想办法弄出来的。   喜儿虽说性格外向,跟什么人都能聊到一处,可她却也有几分特殊本领。   似乎还曾在真正的大宅院里做过大丫头。缝纫,刺绣,打络子,勾头花,无所不能。   而且,投壶、双陆、斗花斗草,她也都很会玩。   若不是宁宁一心只爱看农书,喜儿都想教她一些简单的行令赋诗了。   宁宁就算不喜欢,可耐不住喜儿兴致高呀。一旦有空了,便要组个局出来。   若是宁宁不玩,她们就是三缺一,香儿便会来求她了。   宁宁少不得也加入到这些游戏中。   她也曾心下怀疑过,喜儿给她缝的香囊,绣的帕子,打得络子,是不是太过精致了些?玩得这些游戏,是不是也太贵女了?   偏偏就只有她自己怀疑,月儿就算绷着面皮,做不好,每次也都会一脸认真地参与其中。   好像她也喜欢得紧,居然还跟喜儿学起刺绣了。   那香儿更是对喜儿充满了崇拜。   喜儿说什么好,香儿便也跟着附和。   这几日,就连香儿都能绣个花样子出来,还说将来也要帮衬庄主绣帕子呢?   陈宁宁本以为这些,都不是很相干的事情。   若当真需要缝纫,将来赚钱了,大可以招一些熟练的女师傅过来,负责制作他们的衣服,也就罢了。   可曲老爷子却在私下里,求到她面前,千万让香儿多跟喜儿学些本领。   香儿将来未必会遇见张槐那样的男人,也未必走她娘那条路。也是可能会嫁人的。   这样一来,多学点本领,到婆家也能被高看一眼,少受点委屈。   陈宁宁自然不会反驳,最后只得依了他们的意思。却也没有多大兴致。   或许,庄上也有人给她家里送消息。   陈母竟也对宁宁说:“将来你嫁人也好,招赘也罢,等你把庄上的买卖做大了。自然要同那些有身份的人往来。   到那时,若有聚会,大家一起玩耍。你若不会,或者做得不好,反倒被人小瞧了。于你的买卖也不好。倒不如跟着喜儿,多学点花样。”   好嘛,还是全方打击,一起敦促她学习?   刚好入冬后,庄上的事情少了许多,宁宁便随着她们去了。   这次难得遇见厉琰,又有那么一口大山猪,自然是不必去猎其他山猪了。   众人便移步到半山庄上。   由于之前,宁宁很喜欢热热闹闹来个烤肉聚会。   如今一见他们满载而归,庄上那些人都纷纷围了上来。   若不是厉琰面容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并且站在宁宁身边。   此时早有那顽童,跑上前,跟庄主打招呼了。   没办法,陈宁宁看着厉琰都快被庄上的孩子给吓哭了,只得加快脚步,把他带进了院子里。   总不能让他一直穿着带着血污的衣服,便又让落葵,带了厉琰去陈宁远从前住的屋子,取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若是以往,早有人把这事拦下来了。   九爷身份尊贵,哪能穿平民的旧衣服?   可惜刚经历了那场危机,厉琰的手下早就把陈宁宁当他身边亲近之人看待了。   自然是陈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九爷自己也并未反对。   陈宁宁也是个细心的,方才就打发人回来提前烧了热水。   厉琰来到陈宁远的房间,也来不及细看,便看见了一个木制浴桶,上面正冒着热气。   落葵站在一旁,干巴巴地解释道:“庄主说,厉爷这样定然很难受。既要换衣,不如先梳洗一般。”   厉琰看了那浴桶一眼,又说道:“那布包又是何物?”   落葵便又说道:“是庄主弄得沐浴包,里面装了些草药。说是缓解疲劳,舒缓心情用的。秋天里备下了不少。我小妹也去央庄主准备了一些。”   厉琰听了这话,便点头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   “好。”落葵很快领命离开了。   空荡荡的屋里,厉琰突然喝道:“退下。”   一时间,黑影闪动,当日轮值的死士,到底离远了。   厉琰又上前,摸了摸浴桶里的热水。   想到山猫儿也经常用同样的药包跑澡,不知不觉,他便放松下来。   若是以往,他防备心强,宁愿自己脏着,也不愿意在别处沐浴更衣。   如今却当真褪去了衣服,跨进了那只木桶里。   闻着那股药草的香味,一时又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被蒸开了。   他又撩了水,洒在脸上,当真是舒服又自在。   厉琰突然想在自己的私宅里,也弄出一个适合洗澡的大浴池。再找专人,也调制出一些沐浴用的药包来。   就这样,厉琰清洗了大半天,只觉得通体舒畅。这在起身擦拭了一番。又在衣柜里找衣服。   他跟陈宁远年龄相近,身形也差不多。   宁远的衣服,厉琰倒是也都能穿身上。   只可惜平日里,厉琰喜欢一身黑衣,宁远却习惯文人打扮。再加上,他前些年春风得意,便喜欢一些白色浅色系的衣服。   后来出了事,宁远的心思已然不再穿戴上,随便母亲给他缝制新衣,从未挑剔过。   陈母自然还是按照□□惯,给他弄些浅色的书生衣服。   厉琰看了许久,到底找了一件深蓝色布衣袍,看着稍微好些,便拿出来换上了。   又对着铜镜,用一支玉簪束好头发。   都弄利落了,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刚好他出来时,陈宁宁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正在往烤熟的肉串上撒佐料。   一见厉琰来了,宁宁便回身,笑眯眯地说道:   “总算来了,快来尝尝这烤肉。”   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   厉琰这副书生装扮,未免有点太犯规了。   陈宁宁的颜控属性好像又严重了,她真的很喜欢俊俏小书生的这一套。 第48章 合伙做买卖吗?   宁宁也没想到, 厉琰一身蓝色布衣,束起头发,嘴角微微扬起, 安静又优雅地从人群里走出来。   一时间, 所有人或物都成了背景,唯独他一人是那般眉眼如丝, 面若冠玉,看上去就好像一幅画。   像历琰这般浑身充满桀骜不驯的人, 此时却温和到不可思议。   反倒弄得陈宁宁一脸懵圈。   她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这一脸乖巧老实的模样, 也太犯规了吧。莫不是忘记了, 他刚刚一刀斩杀大野猪,还叫嚣着要撒野来着?   偏偏历琰就像故意的, 缓缓走到她身边,随手便拿起了她手中的肉串,挑眉问道:“这便是你压箱底的宝物?”   不管怎么说, 陈总也算是久经名立场的老油条,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无论何时都不会倒。   就算有人使用美人计, 故意撩她, 陈总也能如老僧入定一般, 心如止水, 保持足够冷静。   就算“小妖精”长相正得她心, 又故作不经间用手臂碰到她的手臂, 大臂一展, 显示了臂膀的温暖,陈总也能刚正不阿地不吃他这一套。   就在陈宁宁在心中默念马列主义,毛概, 邓论,四个现代化建设的时候,历琰自然也看见肉串上那厚厚一层砖沫般的佐料了,那是他从前根本没吃过的。   若在往常,他根本不会吃这古怪东西。可此时看着身旁那姑娘一脸游离在外,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   他又忍不住有些开心,于是拿起那肉串,便咬了一大口。   陈宁宁这时终于找回了状态,再定睛一看,肉串上那厚厚一层辣椒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忙叫他:“快吐了,吐出来,这已经不能吃了。”   历琰这时也发现了,她的压箱底宝物竟是一味辛料,而且辣的不行。   只是他从小深受太子教诲,学会了餐桌礼仪。自然不会在人前做出丢丑之事,就算舌头都麻了,还是面不改色硬吃了下去。   反倒是陈宁宁吓坏了,连忙敲他脊背,“吐掉,赶紧吐掉,这得辣死了吧?”   见他仍是面不改色地装样,陈宁宁急忙找到水,喂给他喝。   兄长教他如何吃东西,别做小狗;她却说不喜欢,就可以吐掉?   历琰看着她,一时都忘了反应。   陈宁宁快要急哭了,干脆把茶碗送到他嘴边,又说:“冲下去就会好些了。”   历琰就着她手,一饮而尽,宁宁仍是很急。   等他连喝几碗水,她才问道:“如何了?你该不会,再也不想吃辣的了吧?”   历琰看着她,嘴巴还有点肿,像是亲吻过的样子。偏偏他眼神很乖,眼圈还带着点红,略有点委屈的样子。   陈宁宁见他这般,越发后悔起方才太大意了。上佐料时,本不该分心的。   这时,历琰却哑着嗓子说道:“不会,很特别的味道。”   “这是……”辣傻了?   宁宁越发愧疚,又连忙想找些别的吃食,给他垫垫,也好缓缓。偏偏他却说道:“我很喜欢你这压箱底的宝物。”   喜欢变态辣口味的?   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宁宁显然有些不信。等到历琰终于恢复如常,宁宁又拿出了另一个宝物,刷了酱料给他吃。   这次历琰只尝到了满口香甜,裹着肉香焦味,伴着其他几味,就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味。   “这是加了蜂蜜?”历琰问。   宁宁笑眯眯地点头说道:“自然是蜂蜜,蜜汁烤肉很香吧?”   见他喜欢,宁宁又拿了许多烤肉串给他吃。   然后,她就发现,投喂其实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厉琰完全是来者不拒,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没有什么偏好。   时不时地,他还会找些比较嫩的肉串,反投给喂她。实在太乖了。   事实上,其他人就算想靠近陈宁宁,找她有什么事,历琰不咸不淡地看上一眼,那人也就自动散退了。   没办法,庄主身边有恶犬,恶犬的眼神太可怕了。   因而,他们这边自然没人打扰。   吃了好一会儿,历琰才说道:“再尝尝那味辛料烤肉吧,那粉末实在特别。”   “你是真的喜欢吗?”宁宁略带不信地问道。   “嗯。”厉琰点了点头。   宁宁这才信了,又连忙放了适量辣椒面,递给他吃。   历琰果然喜欢得紧。   陈宁宁见状,又问道:“香儿曾说过,市面上的饭庄酒肆是不卖猪肉的。家境富裕的人家也不会吃猪,这又是为何?”   历琰这边倒是毫无忌讳,吃得也蛮香的。他随口便解释道:“因为历史上有位皇帝姓朱,他怕犯忌讳,便不许百姓吃猪。加上有人认为猪与人挣食,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愿意养猪。更何况,一口猪要养三年,也很麻烦。故而不大吃猪。”   原来是这样的。   可如今,他们满山都是高蛋白象牙草,再加上用泉水调理过,他们家养的黑猪,一年多就能产出。   山里那些野猪仔,吃了泉水,长得就更快了。   陈总这边还打算加大力度,砸重金继续养猪。然后,在大庆国建立养猪一条龙,打造一个明猪品牌。   总不能,就这样所有计划胎死腹中。就把猪留在山庄当口粮吧?   陈宁宁想了想,又问道:“若我开家这样的烧烤肉脯,你觉得如何?可行吗?”   历琰仔细思索一番,又道:“倒是颇为新奇,味道也好。只要有人进店尝试,定会被味道吸引,甚至会留下作长期客户。只是,若是挂了猪肉招牌,有钱人家未必愿意走进去;贫穷人家不爱去馆子吃饭。”   陈宁宁垂着头,说道:“少不得再想几个法,做出一些新花样来,以菜式取胜倒也是一个办法。”   历琰又开口说道:“等你想出花样来,不如打发人给我送信,我找军需官过来试吃。”   陈宁宁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打算帮我家的小猪,找个销路吗?”   军队那么多人,不吃肉,哪有力气干活?   历琰却一脸严肃地说道:“须得你这边肉好菜好才行,否则我们那里也不会收的。”   陈宁宁忍不住笑道:“肉自然是好的,菜式也好,不如下次我先弄些花样来,请你先过来品尝,如何?”   历琰点头道:“也好。”   陈宁宁却又说道:“只是,我还想把我家小猪送进酒楼食肆试试,明明这么好的肉,一直被人们拒之门外,也太可惜了?”   放到现代,有句话就是卖房子的不如养猪的。很多房地产老总,高科技公司,都开始投资养猪了。   可以想见,猪肉对人们的生活有多重要。   可这个架空的大庆国,如今却在拒绝小猪。   “自然也可以试试。不过,请我吃饭的事莫要忘了。”历琰又说道。   反正,她家小猪卖不出去,他们全收了便是。放她出去找找门路,小试身手,又有何妨?   两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陈宁宁发现,历琰此人不犯病的时候,实在很好相处,人也很随和。况且,他眼界也非寻常人可比。读的书也多,知识面也广。   陈宁宁反应很快,想法很跳跃。通常和别人说话,总是习惯性地停上一停,让别人先反应一下。再继续下一个话题。   和历琰说话,却不必如此。   陈宁宁说什么,厉琰都懂,也都能接得上。   而且,还不是故作明白,往往能一针见血,提出建议来。   这样的人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只不过,可能因为学武的缘故,厉琰身上气势太足,别人难免有些怕他。   不过,像陈总这种见过大场面,眼光好,又善于交际的人,自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况且,她还能调动气氛。   一顿烤肉,边聊边吃,吃得也算尽兴。   饭后,宁宁便又带着历琰去育苗室。   先是看了番薯藤,历琰也没想到,初时在筐子里编着的那根烂藤,如今已经被分出了许多芽苗来。而且每盆长得都不错,水灵灵的。只可惜,还没能结出番薯来。   接着又去看了药草,也都被妥善照顾着。   其中,有一株血牛筋已经半大不小了。   宁宁略带为难地看着他,说道:“你家人若是急用,也可以拿走应急了。不过张叔说,这效用就是从前那些血牛筋的一半好。等过了春天,效用会更好一重。再过一夏,效用才能巅峰。不过若是想要它更好,还是得养上几年。”   历琰便说道:“如今也不急着用它,就放在你这里继续养着吧。”   陈宁宁点了点头,这才带他来到了另一间温室里看番椒。   历琰看到那一盆盆的番椒,居然也认识。   那些番椒养得都不错,挂的果子也较寻常人家要多,有红的,有绿的。   他便下意识问道:“你以后打算做番椒的买卖?富贵人家看着喜庆,倒是挺愿意花钱买的。”   陈宁宁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问道:“想想你刚刚吃了啥?”   历琰想起了砖红色粉末,又看着枝头挂着的番椒果子,便忍不住问道:“那位辛料,便是用番椒果子做成的?”   陈宁宁那双杏眼瞬间眯成了小月牙,她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也不置可否。   历琰却马上就意识到了,又接着问道:“你是打算种番椒,做调料买卖?”   陈总便问:“那你觉得这番椒调料买卖,做得做不得?”   历琰回味着刚刚那辛辣的滋味,实在太特别了,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一旦把番椒推广开来,整个厨师圈都会发生改变。他便连忙说道:“不如让我也入股,我出钱。”   陈宁宁便又说道:“我是打算在卖猪肉时,同时推出这个佐料。到时候,捆绑销售,效果肯定不止番一番。还要再扪上一段时日,等到烤肉铺做起来,再找个适当的机会推出番椒佐料。只不过,到时候,还得扩大种植。”   历琰这才发现,这姑娘有什么多想法。   她想卖猪,从来不是空口说白话,而且已经想好了破解之术。   看着陈宁宁脸上那股从容自信,历琰又忍不住问道:“那番薯呢,不准备做一番大买卖吗?”   他到觉得,猪肉也好,番椒也好,都不如番薯利大。   却不想宁宁突然正色道:“番薯种若是弄出来,当然要上交给国家。早点推广起来,很多人就不用再挨饿了。我去跟陈轩先生先商量,若他同意,便直接上交官府。若不同意,我重金买下就是了。”   历琰觉得这姑娘想法实在可爱得紧。她想赚钱,想要把自己的买卖做大,野心勃勃地想把自己的庄子做成天下第一庄。却又不在民生上面谋取暴利。   竟然还有一颗侠义心肠。   历琰却从未有过类似的想法。他的世界其实很小,容不下那么许多人。别人生死他也不会看在眼里。   可如今,他却忍不住想走到这姑娘的背后来,支撑她也好,适时推一把也好:   “你要做调料也好,猪肉也好,把良种交给国家也好,总归让我入一股。我出钱,你出力,就按之前那么分,可好?”   “你这么相信我?”陈宁宁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眼底还带着笑意。   小伙子,你眼光还算不错。跟着你陈总混,保你“钱”途远大。   她却不知,此时的她就像高傲的猫儿,终于放下身价,跑到他面前,扬起小下巴,等着他抓下巴,撸撸背毛。   厉琰看她这般模样,终是忍下了手痒,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自然信得过你。”   “好吧,那就给你入股了。不过咱们商号,以后你以后有权利提出意见。但是拍板做决定的必须是我。   一旦定下了发展方针策略,你必须全力支持,贯彻到底!不得反抗!不得随意拖我后腿!否则我也会整治你。”   说这话时,陈宁宁眼眸中精光四射,灿若星辰,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带着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统御力。   若是别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叫嚣,这般放肆,历琰早就去下新亭侯宝刀了。   可是,宁宁这般行事,他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些欢喜。   “好,全听陈东家裁决,以后做买卖,却听你的。历琰愿把全副身家奉上,以后全赖陈东家,带我发财。”   说着,弯腰行了一礼。   倒是陈总,刚刚还霸总附体,打压股东。一副你好好跟着朕打江山,朕将来不会亏待你的模样。   此时听了历琰这番话,只觉得跟她想象中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管陈总再如何克制,她的老面皮仍是越烧越热,就快能摊鸡蛋了,完全庄重不起来。   没办法,只得故作声势地清了清喉咙,又说道:“既然说好了,这次可要正式拟定契书,还要有见证人,也不知要不要去官府办手续。总之,你安排下去就是,到时我会配合你的。”   说着,宁宁便迈着虎步,挺直腰板,起身离开了。   若不是她那双耳朵都快烧糊了,陈总的表演定然无懈可击。   如今,历琰看着她那很有威势的背影,以及红彤彤的小耳朵,却只想着这猫大王,又野又会撒娇,实在可爱至极。   看来,她还当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果然如兄长说的那般,待她好,好到她无法拒绝。这才是正理吧?   历琰在番椒温室呆了许久,久到宁宁在院里吹了阵冷风。完全冷静下来。他才又缓缓走了出来。   陈宁宁又说道:“你这么喜欢番椒吗?不如今日你就搬回去两盆吧?摆在家里也喜庆,看完便把它送进厨房炒着吃也好。”   历琰却说:“大可不必,既然要做这个买卖,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哦,那也好。”   两人合伙做买卖一事,也就暂时定下了。   这事,陈宁宁回家倒也说了。   陈父沉思片刻,便问道:“这事当真妥当吗?”   陈宁宁点头道:“把血牛筋卖给他,他也不曾亏过我钱。何况往后,他出钱我出力,把买卖做大。有他在背后支持,就算有人眼红,或者想要暗害咱们,也都不妨碍。他自会出面解决麻烦。”   这可是官方认定的恶毒反派。还有太子这位护弟专业户撑腰。   尚在京城时,厉琰都能无法无天。到了这潞城,背靠殷家军,自然也可以翻云覆雨。   陈父皱眉说道:“你当真了解他的为人吗?”   陈宁宁便笑道:“他其实还蛮靠得住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应该不会对咱们不利。”   “当真是如此?”陈父又问。   “恩。”宁宁点了点头。   那厉军爷又是给宁宁投钱,又是帮她出力,该不会别有所图吧?   若是可以,陈父宁愿自家姑娘稳妥点,安生过日子。将来找个待她好男人,陪她度过此生。   可自打宁远出事后,宁宁就像是在不经意间推开了一扇大门。   或许是,揭发堂兄意图骗家中田产时,改变了她。   或许是,当街拦军马求救时,改变了宁宁。   或许是,为了维护她母亲,毅然跟文母退婚时,改变了她。   宁宁越走越远,已经没办法再像别人家的姑娘,过平淡无味的闺中生活。将来养儿育女,照顾丈夫,经营家庭生活。   如今宁宁的整个观念都改变了。   她需要更广阔的天空,过不一样的人生,活得多姿多彩。   作为父亲,不支持她,给她当后盾,难道还要一手斩断她的羽翼不成?   陈父是做不到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越来越好。至少在他面前,孩子可以畅所欲言,随心所欲。   他叹了口气,到底点头说道:“罢了,随你意吧。只是出门在外,千万小心。听曲庄头说,喜儿月儿都是会武的,人也衷心。往后你出门办事,多带着她们。   除此之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跑商的人,最会骗人。别看有些人装得可怜,一转眼,他们却要害人的。”   陈父带带拉拉,说了不少人生经验。   很多其实都是老调重弹,他生活在书院里,遇见的都是读书人。哪里有那么许多尔虞我诈?   可陈宁宁却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插嘴提问题。当真像好学生向师长请教功课一番。   陈父越发来得兴致,甚至还引经据典,给她说故事。   陈母见他们父女聊得那般开心,便打发人做饭去了。也不打搅他们。   只是等回头,陈宁宁安歇了,陈父却睡不着,点灯熬夜,给宁远写了一封信。   陈母见状,唯有叹息。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放心。”   陈父垂头叹道:“我时常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宁宁。那孩子如今超出太多了。总怕她跑太快,摔倒了怎么办?”   陈母笑道:“那就在她摔倒时,扶她一把。那时候,你受伤了,宁远疯疯傻傻,宁儿同我说过,家人都是要互相支撑,互相搀扶的。”   陈父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   另一边,历琰办事果然雷力风行。没几天,便打发人送来契书,还是盖着官府印章的。   再看保人的名字,殷杰。   陈宁宁顿时就不大好了。若没弄错,这好像是英国公本人的大名。   这保人也未免太有分量了。陈宁宁觉得自己有点不配。   来安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爷说了,只要拿着这块儿玉佩,随时可以去瑞昌宝号提钱。随便您提,不限金额。若不放心,也可招我带人去提钱。往后姑娘无论大事小事,都可以找我。让我来山庄办事,也是可以的。”   “……”这未免太大手笔了吧?   这是要动用资本力量,无限注资她的烤肉铺子以及酱料小作坊吗?   陈宁宁觉得,自己更不配了。   偏偏来安又说道:“还请姑娘把玉佩千万收好,这是我家大公子送给九爷的成人礼物。平日里,九爷喜欢的很,如此就交给姑娘了。”   “……”太子给的玉佩,九王的命根子。陈宁宁越发不配了。   一时间,陈宁宁甚至有点不想接。   可转念一想,契书都写了,保人也签名了。说好了要一同做买卖,她又何必如此瞻前顾后?   少不得,以后拉厉琰一起发财就是。   陈宁宁很快把那块玉佩拿了过来,小心收好了。   来安见状,又笑眯眯地对陈宁宁说道:“九爷说,既然和姑娘合伙做买卖,还需送上一份礼,以后全赖陈东家了。”   说罢,便拍手使人拿着礼物上来。   等到把那礼物拿出来一看,竟是一件白毛斗篷,雪段子一样,蓬松又松软,一看就非常暖和。   陈宁宁穿到书中,几乎事事满意。   唯独到了冬天,这里既没暖气,又没空调,房子也没有隔热层,全靠炭盆取暖,陈宁宁着实有些受不了。   寻常人穿的棉袄,于她基本无用,少不得多套几件,把自己穿成个球。   香儿见她时常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便把这事同母亲说了。   曲母便翻出打的那些毛皮,挑好的做了个毛斗篷,送给了陈宁宁。   有了这斗篷,宁宁才算复活了。   至于花色,她自是不挑的。曲母也有心,把毛皮拼接的挺好看。   可历琰看过她那件花哨的斗篷,大概是嫌弃了。这才弄了一件全白的,蓬松软柔,一看就很贵的毛斗篷来。   宁宁笑着问道:“这是兔毛的?还怪好看的。你家九爷有心了。回去带我多谢他。”   来安便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是狐皮的。”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有些震惊。   来安又笑着说道:“还是我们九爷之前攒下的皮子,他不爱素色,便放在库里,一直没人用。如今拿出来,正好给姑娘做件斗篷,倒也再合适不过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宁宁自然不好再推脱。   只得收下来,又对厉琰感激一番。   来安也是有点毛病,越听她夸赞厉琰,便越是开心。   没办法,宁宁也废了不少唇舌。 第49章 解决军队大难题~   陈父给宁远写了信, 宁远此时虽然低调,可他的才干到底已经引起了殷国公的注意。   他有信心,将来必能做出一番事业。自然也会成为全家的后盾。   离开前, 他便和妹妹聊过。如今照这么个发展, 也是宁远预先设想过的。   到如今,他也不再妹妹身边, 只能任由妹妹自己把握其中分寸了。   宁远只希望,妹妹能记住他的话, 千万谨慎, 别头脑一发热, 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宁远少不得给父亲回信, 又安抚了他一番。同时也寄了君子兰的种子,让宁宁种来看看。   陈宁宁收到君子兰的种子后, 便知道兄长这是在提醒她了。   连忙把君子兰拿到温室里,种了起来。   只是,经历了之前种种, 她此时已经不再忌讳厉琰那些事情了,相反, 甚至还有些心疼他。   宁宁本来就是现代人, 又有一颗干事业的心。   对感情之事, 自然不可能像土著姑娘那般, 有着诸多顾忌和考量。   她可以养活自己, 也不需要完全依附一个男人过活。   对一段感情, 她会全情投入, 也不怕受到伤害。   大家相处下来,将来合则聚,不合则散。   大不了, 回过头继续搞事业,也没有谁伤害谁那么一说。   就算将来情况糟糕,或者生了孩子下来,又惨遭抛弃。   宁宁也有把握可以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因而,兄长的那些担心,其实并不是那么必要。   这些话,宁宁自然不敢跟别人说起。否则,当真要被当成怪物看待了。   只是,自从签下契约,宁宁这边若是研究出什么新鲜菜式,或是做出花式小点,定会让庄上的人,往厉琰府上送上一些。   或是写信过去,询问厉琰何时有空,能否来山庄试菜。   厉琰也很配合她,两人相处得也十分愉快。   自打知道,宁宁有意做食肆买卖,厉琰吃了她新做出的菜式,或是小点心。总会记下心得来,再打发人给她送回去。   偏偏他字里行间,直白得很。   宁宁很明显就能看出,他对某些点心小吃的偏爱。   于是,少不得再打发人,送上一些过去。   除此之外,厉琰也会送上一些粮食种子,老字号点心,或是新奇小吃过来,给宁宁品尝。   或者,干脆就请来名声在外的老厨师,到山庄上来,做上几道拿手好菜。   就是为了让宁宁也感受一下,酒楼大师傅的技艺。   每每两人坐在客厅里,品尝着那些美味佳肴时,宁宁总有些别样的感受。   特别是厉琰会换上常服。   如今也不拘只穿黑色了。也会穿上一些蓝色,靛青,灰色,颜色稍微鲜亮些,款式新颖,制作精良的衣服。   他经常打扮如读书人一般,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偶尔,他甚至会穿上一袭白衣。从大门走来,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眼神明净如水。还带着一种缥缈入仙的气质。   宁宁看了,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又忍不住想着,厉琰简直就是一人千面。不过是换了一套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变化竟这么大?   正常相处下来,宁宁是不会刻意掩饰情绪的。   厉琰自然也能看出她眼底的欣赏。   自那以后,两人相会时,厉琰越发注意穿着打扮了。时常上演变装秀,竟把自己俊俏的容颜,发挥到了九分。   而且,也不止自己打扮,他也开始尝试着送宁宁一些颜色好看的上等布料,或者是首饰之类。   宁宁甚至有种倒错的感觉。   就好像她变成了偶像剧里的灰姑娘,男主不止送衣服,送首饰,还带她去顶级饭庄品尝美食。   以往总是抢着掏钱付账的陈总,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她也是可以被人悉心照顾呵护,甚至是小心翼翼讨好的。   偏偏,厉琰每次都会找各种借口:“布料是家中管家打发人送来的。为了感激你种出药草,救我兄长性命。”   “首饰是另一位长辈特意使人造的,感激你愿意继续种药草。”   “听说你我合伙做生意,我经常不再,往后有劳你多费心了。”   都是些奇奇怪怪,却又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   每次找借口时,厉琰总是一脸认真又严肃。弄得宁宁反倒不好意思再多为难他,只得收了下来。   况且她也完全不想推脱,反而有些享受这种特别的照顾。   只是送礼物,也得有来有往的。   陈总这边单论财富,如今还不能跟厉琰相提并论。也没有合适的礼物。   一则,她没有缝纫刺绣技能;二则,未婚姑娘当真敢给一个单身男人送衣服。她娘若是听说,必定哭着跑上山来,把她骂个半死,顺便水漫山庄。   思来想去,陈宁宁只得在吃食上,再用些小手段了。   从前,陈宁宁闲来无事时,也曾经查过罐头的资料。   罐头起源,是为了给海员储存蔬菜。后来,便长期用作军粮。制作起来,相对简单。没有玻璃瓶,其实是可以用瓷罐代替的。   陈宁宁便打算趁着春节前夕,先把罐头弄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长期储存食物的好手段。   若是厉琰看了,定然会想明白其中的妙处。   其次,制成的罐头的话,也可以拿出去售卖。   先把技术弄好了,等到明年夏天秋天,收获大量水果蔬菜,制成罐头。   到了冬季,再卖出去,定能发一笔才。   正因如此,陈宁宁打发人订了许多陶瓷罐子。又给小罐子配上了合适的软木塞子。   等到一切准备齐全了。   她又让人备下了红烧鱼肉,炖兔肉,放进罐子里。   再放在蒸锅里加热,加热一段时间,塞上软木塞子,再用蜡密封住口。   初时,三个丫头看着陈宁宁这一套操作,不禁心生好奇。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却仍是帮宁宁打下手。   月儿生怕烫伤了她,便抢了用蜡密封的活。   喜儿也帮着煮罐子。香儿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唯独陈宁宁空闲下来,便对她们解释道:“就是做来玩的,想看看把脏东西隔绝开来,罐子里面的食物,还会不会放坏掉。这事我已经想了许久。正好趁这段时日没事,做出来先看看。正好,你们也随我一起玩吧?”   三人都应了,却也十分好奇。   香儿想了想,又说道:“就算冬天,这些肉也不能放上一个月,除非把罐子冻起来。”   宁宁便笑道:“我倒是更想放在暖房里试试。”   香儿连忙叫道:“这不可能,肉都坏了,未免可惜了。”   宁宁又说道:“不妨试试,万一成了呢?”   香儿不再言语,却仍是一脸不信。还有些巴望,庄主少放点肉和菜。   只可惜,宁宁那边却做了许多罐子。   香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上挂满了可惜。   宁宁见状,便拉着香儿的小脸,笑道:“若是当真放不坏,倒要多拿些给香儿吃了。我们香儿还真是馋猫呢。”   香儿便说道:“我是不喜欢浪费食物。”   宁宁又道:“放心,浪费不了。”   果然,一个月之后,再取出那些罐子。   月儿动手打开了木塞,却发现里面的食物仍是新鲜美味。并没有出现任何霉斑以及腐烂的痕迹。   香儿也是个好吃的,闻着那股肉香味,便忍不住夹出一块儿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直到吞进肚中,这才一脸欣喜地说道:“这跟新做的竟是一样的,味道都不曾改变过。看来庄主这个办法当真能储存食物。”   几人越发好奇,宁宁便随口解释道:“我也是听我爹说起过,有种酒叫作女儿红。在女孩出生时,深埋于地下。待到女孩出嫁时,再把酒坛子取出,开封,便是陈年佳酿。   我便想着,定是他们想办法,把外面那些脏东西隔绝开来,里面的酒不会变质。我也想试试看,没想到竟然成了。”   这话倒也能解释得通,几个女孩都信了。   唯独月儿,死盯着那小瓷瓮,两眼出神,一时半会也不开口说话,倒像是在思索什么人生大事。   喜儿又连忙上前说道:“这样可好,往后再有什么新鲜吃食,便可以用这个法子密封起来。也就不怕放坏了。”   香儿也说道:“庄主如今虽说在暖房种菜,可到底禁不住全庄都来吃。那些晒出来的菜干,也没有夏日的果子蔬菜好。若是这个办法当真能行得通。正该在夏日里多囤一些果菜。冬日里,吃饭也能丰盛些。”   宁宁点头道:“新鲜食材,咱们到时候再试着做。   等明年夏天,咱们再多弄出一些来。到冬天,再卖出去。说不定,庄上就能有收入了。”   众人齐点头,香儿又问道:“庄主,那咱们这东西到底叫什么好?”   宁宁笑着说道:“罐头呀。”   “这个名字倒也妥帖。”香儿和喜儿纷纷说道。   唯独月儿仍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瓷翁,甚至还拿了里面的食物,挨个品尝。   果然一点都没有坏,味道正常,口感也没变。   众人看了她一眼,只见月儿小脸紧绷,表情十分严肃。大家也不好说什么,便随她去了。   宁宁笑了笑,又带着丫头们继续尝试,做各种罐头去了。   如今装上不缺粮食,也不缺肉。甚至还能从温室里,弄来新鲜蔬菜来。   宁宁乐得让她们放开胆子,继续试着做罐头。   后来,又让香儿找来了小刀疤,打发他给厉琰送过去几罐子肉罐头。   宁宁如今也知道,小刀疤性格稳妥,跟来安早已处熟了。   据说那两人还是同乡,性格也十分相投。   因而,宁宁又特意交代道:“就跟厉爷说,这是我打发时间做出来的小玩意。在暖房放了一个月,食物不腐,味道口感依旧。或许,这个法子存上一两年食物也不会坏。便拿来让厉爷也瞧瞧。就说,来年我还打算拿这个做买卖。让厉爷有空来咱们庄上聚聚。”   小刀疤背着罐子,很快便出发了。   这些罐子都不大,也不算很重,因而他跑起来,仍是健步如飞。   看得庄上那些人,都忍不住说道:“这小伙子简直天生一对飞毛腿。”   曲老爷子倒是也看见了,却没说什么,只是一脸若有所思。   曲母到家后,自然把那日在山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曲老爷子了。   曲老爷子听了之后,垂下脸来叹道:“没想到,九王果然如传言那般,有些疯病。只是不知大长公主那边又是怎么想的?只要公主不点头,庄主将来也未必会嫁给九王。”   曲母连忙又说道:“只是,今日我冷眼看着,庄主倒像是能制住九王的样子。况且,方才我也细细观察了,九王待庄主十分不同,倒像是很中意庄主的。   若将来九王执意不肯放庄主走,执拗劲一上来,就算公主怕是也不好把人接回去。”   曲老爷子便叹道:“如今咱们身份低微,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不若先看那两边如何决定吧?想必喜儿和月儿,也会把今日之消息,尽快传递给公主的。”   曲母又说道:“爹,我看庄主那边,也不像对九王完全无意。她如今年龄尚小,这般年华,遇见九王这般有权有势的才俊,恐怕不动心也难。不若我找机会,同陈夫人好好聊聊。叫她想办法开导开导庄主?”   曲老爷子想了想,又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如今月儿喜儿都跟在庄主身边,那喜儿恐怕就是大长公主安排过来,教养庄主之人。该教什么,她自然就想办法教了。   况且,我观庄主,面上看着和软,对大家也都十分亲切和善。只是,她并不是那般任人摆布之人。相反,她极有主见。若察觉到此事对她有妨碍,恐怕庄主自己便有了决断。   往后,你也别动不动就去找陈夫人,倒有互相串联,递送消息的嫌疑了。”   曲母听了这话,只得作罢。   如今,曲老爷子再一看,放任九王和庄主来往,两人关系日益增进。偏偏九王安排下那些人,还竟想方设法推波助澜,给他们主子制造机会。可大长公主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就是喜儿找了趟同乡,往山下跑了一趟。便没动静了。   莫不是,京城离这里太远,长公主那边还没得着信。再拖下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曲老爷子虽说让他闺女先多沉住气,要相信庄主的决断。可如今事情到了他头上,他心里也十分纠结。   不提这边又有什么新打算,只说小刀疤那边,一路跑到厉军爷府上。门房早就跟他混熟了。   一见这刀疤小子又跑了来,甚至不问名帖,直接便放他进去,又使人赶紧去通知总管来安。   那来安也正等着山庄那边的信呢。如今只要一两日无信传来,九爷便会心情欠佳,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每次都是来安想尽办法,找些借口,使人去庄上探望。   况且若无邀请,九爷上山也不能太过频繁。   再说,他在军中,也有要事要忙。   少不得,来安帮着自家主子谋划,倒也想出不少歪招来。   来安甚至觉得,自己当总管有些屈才了。他理应在军队里,担任军师一职。   如今听说小刀疤又来了,来安自然亲自出来迎接。又听说山上送来了很特别的礼物,还是吃食。   来安便连忙使人把东西取下。   小刀疤也把陈宁宁那些话,原封不动转告给来安。   来安也没多想,便笑眯眯地把提前预备的礼物,又让小刀疤带了回去。   “就说,这是家中特意打发人送来的蜜饯果脯。我们家大爷特意给陈姑娘备上一份,想请她也尝尝咱们家乡的特色。”   小刀疤自然答应了,又把果脯盒子背了回去。   …   直到当晚,厉琰从军中回来,看着桌上摆着的瓷灌,才知道宁宁又打发人送东西过来了。   厉琰随手拿起那些巴掌大的瓷罐,颠了颠分量,便问道:“她这是又酿了什么酒?还是做了什么酱料?”   来安连忙说道:“据说是兔肉鱼肉,陈姑娘想了个办法,把肉封进这坛子里,在暖房放了一个月,也不曾腐烂。吃着口感和味道都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据陈姑娘推测,再放一两年,也坏不了。陈姑娘便打算来年也做这个买卖。还想让您看看行不行?”   厉琰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又连忙问道:“你说什么,这可是长期储存食物之法?”   来安连忙点头说道:“的确如此,陈姑娘派来的小刀疤就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姑娘身边那些丫环们还说道,等明年夏天弄些瓜果菜,封进坛子里,冬天也可以吃。”   厉琰听了这话,越发忍不住握紧了这小坛子,又说道:“打开这坛子,我来试吃。”   来安连忙上前来,又拿出小刀,连撬再戳,好不容易把那木塞子取出。   厉琰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儿兔肉,放进盘里,慢慢尝来。   虽然称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可肉质和口感的确不曾改变,竟跟新做的没什么两样。   来安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肉,也不知道主子为何这般在意?   厉琰却想到,将士出征在外,最重要的便是粮草。   急行军时,吃得最多的便是炒面。   若那时能有现成的肉吃,便能很快补充体力。   若是这罐子可以再小巧轻便些,每个士兵便能背上许多。   若食物当真能储存一两年,岂不是很方便携带军粮吗?   到时候,将士出征在外,也能方便吃到肉了。   想到这些,厉琰直接便把筷子折断了。甚至来不及换衣服,他便急匆匆往外走去。   来安见状,连忙拦住他,又说道:“主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厉琰皱眉看着他,“我有要事,赶去半山庄子,同陈姑娘商量。”   来安连忙说道:“不妥不妥,主子,您快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陈姑娘怕是已经安歇了。您此时过去,不但无礼,更加扰了陈姑娘休息。倒不如,明日一早再赶过去。我也好备上一份礼。”   厉琰皱眉看着他,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的确不该这时辰去打扰姑娘的休息。   于是,点头说道:“罢了,你把那些罐子都拿上来,我再吃吃看。”   来安这才下去,让人把罐子都摆好了,打开木塞。   厉琰坐在桌前,吃着瓷罐里的肉。果然每一瓶都十分新鲜,味道也不差。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月前做的。   宁宁大概是想用它囤积蔬菜果子。等到冬季,再卖个新鲜,自然也能赚出大笔差价。   这跟她弄的温室种菜那一套,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温室种菜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太大。宁宁这才改主意,换了个办法,把新鲜蔬菜存储下来。   却不想,正好便宜了他。   这事若是能做起来,恐怕就不用宁宁想着如何卖菜了,单单是供给军队这边,她那庄子就未必能吃得下。   到时候,少不得再跟她另行商量了。   想到这里,厉琰托起一只小瓷坛子,不禁有些感慨。   谁成想,这玩意竟也能长期储存食物呢?   军队里,长久以来未能解决的大难题,竟败在这小小的瓷罐上了。   也亏得宁宁倒腾蔬菜,竟能想出这般花样来。   此时,夜深人静,厉琰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突然思念如潮,不断上涌。   他突然很想见见宁宁。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孤身一人,连夜骑马离开府邸。一路狂奔上山,飞身进那小院,悄悄走到宁宁窗前。敲开那扇窗,与她月下一会。   然后,向她诉说,自己此时的兴奋之情。   只可惜,兄长从小教导他各种礼仪,早已深深埋在他的心底。   厉琰自然知道,好姑娘容不得旁人半点轻忽慢待。他自然也不敢任性妄为。   只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娶宁宁。若与她相伴,此生便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厉琰无法,只得把自己的万千情丝写进信中,又打发密使送往京城。   “如今,我下定决心,欲聘宁宁为妻。还请兄长务必帮我谋划,再与公主周旋。   此外,魏家那边也需得敲打,莫要让土鸡占了凤凰巢,夺了吾妻荣光。” 第50章 喜儿的干娘来了~   陈宁宁那边送出罐头, 便没再多想,只等着历琰那边回应她了。   倒是那几个丫头又做了不少罐头,说是等过年的时候再打开来吃。不过是玩过新鲜罢了。   唯独月儿那边,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她, 也不愿意多说。只是说,这罐子若能轻便些就更好了。   宁宁听了这话, 自然点头称是。   只可惜穿到这边之后,她才发现以往生活中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都是前人耗费无数心血创造出来的。如今没有专业人才, 凭她那点二把刀的知识, 当真不大好弄。   谁成想, 前一夜刚跟月儿说完这事儿。转过天,历琰便来了个大早。   他自然是对用罐头储存军粮格外感兴趣, 也提出了罐子能否改得更轻便?   宁宁便直言道:“这事我倒是也曾想过,一个就是上次陈娇拿来那个装玫瑰卤子的小瓶子,说是叫做玻璃, 是工匠吹出来的。那个质地轻薄,制成罐子, 定比咱们的瓷罐子轻便许多。只是运输也得另想办法, 我看那个好像很容易碰碎。需要在外面弄上一层软物保护。   另一个, 需得找专业工匠想办法, 看看能不能弄出尽量轻薄的金属盒子来。同时还要保证里面不被菜汁腐坏, 不然放不了多久便漏了, 食物也变质了。”   说着宁宁便拿出小玻璃瓶子给厉琰看, 的确要比瓷器轻薄许多。   宁宁又说道:“至于密封倒是不难做,把瓶子烧热了,盖上木盖, 然后再用蜡封便可。”   历琰一脸若有所思,又说道:“既然如此,我打发人招工匠来做这罐子。”   宁宁点了点头,她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等到你那边罐子作坊弄起来,我可以过去看吗?”   “那是自然,咱们可是一起做买卖的。”历琰点头说道。   宁宁又说:“我倒是觉得,陈先生他们出过海,见过的新鲜事物也多,不如集思广益,问问他们有何见解。”   历琰点头答应了:“等他那边商号事情处理完了,再叫他来一起聊聊。”   历琰也知道如今这条件,只能先做到这步了。   宁宁本就是为了种菜,难为她想到这么许多。至于其他事情,还是要找来能工巧匠另想办法才是。因而厉琰也不算太失望。   宁宁见他这么早就来了,又问他吃过早饭不曾?   厉琰也没说话,只是拿两眼看向她,仍是一副老实又乖巧的样子。   宁宁见状,皱眉嗔怪道:“就算再急,也该按时吃饭,不然胃都要饿坏了。”   说罢,她又打发人端些早饭来。   山庄上的饭食,自然都比较简单朴实,材料也没有那么多。   只是宁宁上辈子,年纪小时,一心只为事业打拼。后来有钱了,身体也熬坏了。   重生后,难得有副好身体,陈宁宁平日就比较注重养生。   她每日都会熬些养生粥,加上一些神仙泉水。豆子,蘑菇,小菜,也是用外婆院子里的菜蔬做成的。   因而,这一餐看似简单清淡,只是粥和包子。历琰却吃得津津有味。   只觉得吃惯了宁宁这边的饭食,家里名厨精心制作的一日三餐,也就没有那么香了。   宁宁看着他吃饭,捧着一杯清茶,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其他事情。   忽又说起了昨儿来安送来的蜜饯果脯,实在是精致又好吃。庄上的丫头们也喜欢的紧。   那些其实也算贡品,历琰自己吃了,只觉得甜滋滋,实在寻常得紧。不太合他口味。   没想到宁宁却如此推崇,他便又说道:“我家里还有一些蜜饯,等我回头再打发人送过来。你这边丫头多,定然是爱吃这玩意。我那边正愁堆在家中占地方呢。   对了,那家果子铺就开在我家隔壁,下次再叫我兄长送来一些。”总归一年四季,都叫她不愁零嘴吃就是了。   宁宁连忙又说道:“你若当真不爱吃,打发人再送些来,我便收下了。只是有一点,可千万莫要劳烦你兄长。他本就身体不好,还要安心修养呢。何苦为了这些小事,扰他清静。”   历琰却道:“不妨碍他修养,管事便能办妥了。不然,要他们做什么?”   没办法,宁宁不好再推拖,只得又说道:“对了。我这也弄出来一些有趣的吃食,不如拿来你尝尝?”   “也好。”厉琰自然很喜欢宁宁做的食物,新奇又有趣,味道也很好。   宁宁又对喜儿低语道:“把咱们做的那东西,端上来一些。”   喜儿领命出去了。   历琰下意识问道,“那东西又是何物?”   宁宁便笑道:“我前些日子,做的小吃食。”   “还是和小猪有关的?”历琰又问。   宁宁笑着点了点头。   历琰马上就想到了东坡肘子,红烧肉,顿时便又有些馋肉了。   可偏偏这次端上来的却是一些红色薄饼,上面还撒了芝麻粒,闻上去倒是很香。   他便又问道:“这是何物?”   宁宁道:“猪肉铺,特意用平底锅烤出来的。你倒是尝尝,味道如何?”   在她的催促下,历琰少不得把猪肉脯放在口中,细细一嚼,只觉得满口香,那肉脯又是极其有嚼劲的。   而且,越嚼越香,吃了还想吃,嘴巴都停不下来。   “这……实在不错。”历琰忍不住说道。   宁宁笑眯眯地问:“觉得好吃吧?前儿我还在想呢,若那些食肆实在接受不了用猪肉,也可以把小猪做成零嘴呀?蜜饯若是能卖的好,我这肉脯也应当能卖的出去吧?反正喜儿是说了,若是运到京城去,那些大户家的小姐准爱吃。”   看着这姑娘一脸娇俏又得意的小模样,历琰只觉得心中微微发软,又有点甜。他又连忙说道:   “自然能卖出去了,你倒是为了你的小猪,想尽了办法。”   宁宁又道:“猪本来就很好,不把它推广开来,总觉得不甘心。”   在现代化社会,猪肉就是餐桌主力;可在大庆国,有钱人家居然不愿意吃猪,简直就是不合理。   又见历琰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还以为他不信呢。宁宁便说道:“你还别不信,对了,过春节前,你若有空,便来吃曲老爷子的绝活黄金烧猪肉吧。那才是对猪肉最高致敬,你吃了定然会改变对小猪的看法。”   历琰便一脸正色说道:“吃了你做的东坡肘子,红烧肉,烤肉串,猪肉脯,我已经改变对猪肉的看法了。你若答应,我便叫军需官来吃,他必然愿意把你这里的猪都收走。”   宁宁被他看得到底有些脸红,又故作镇定地说道:“这刚哪儿到哪儿?小猪的美食世界可是宽广得很。怎么,你不想来黄金烧猪吗?那就要错过一道正宗的美味了。”   历琰连忙说道:“若军中无事,自然要来的。我孤身在外,一人过节,倒也乏味得紧。”   说着便故意拿眼睛看宁宁。   去年他刚离开兄长,来到潞城。原本在春节的时候,实在担心兄长安危,也曾想过回京城去看望他。   只可惜,兄长就像预料到他的想法似的,提前便写信告知他,“留在军中好好做事,没做出功绩来,莫要回来看我。”   历琰这才死了心。   府上虽然张灯结彩,贴了春联,放了鞭炮,也给下人发了双份月俸,各个喜气洋洋。   郑厨也做了一大桌年夜饭,来安来福陪在一旁,可历琰却吃的索然无味。   若不是他从来不浪费食物,定然就不想吃了。   今年,宁宁既然想让他来一起吃烧猪,厉琰却不免多了几分期待。若是能跟宁宁一起过春节,定是很有趣的。   只可惜,宁宁那边也十分为难。若是现代,带个男朋友回家过年,也算合情合理,家里也未必会反对。   可在这大庆国,别说回家过年了。过年时,让厉琰来家中拜访,都得想个好名堂出来。不然,父母再开明,也是不会答应的。   宁宁纠结了一下,只得说道:“大年三十,我打算带我爹娘来庄上一起过年。到时也会做宴席,庆祝庄上丰收,再顺便发年底分红。作为股东,你愿意来咱们庄上的年会吗?”   反正就是员工动员表彰大会,顺便发福利过大年那一套。   宁宁甚至还想弄个商业演出,请潞城知名戏班子当红名角来场商业助演。   只不过,曲老爷子说了,如今他们庄上实在不大出名。(出名也是恶名。)但凡那些好点的戏班,早几个月,就被高门大院定下唱堂会了。剩下那些小角,也未必愿意来他们庄上。   陈宁宁一时无语,只怪自己排面太小。没关系,来年烤肉铺打响名号,自然有名角愿意来。   她又问曲老爷子,“能不能咱们搭个戏台子,任由大家上台自由发挥,表演一些节目?”   老爷子却摇头说道,“这怕是不太妥。庄上的人也不是专门的乐人。不过,倒是可以击鼓传花,说笑话,猜谜之类的游戏。”   没办法,宁宁也不好太过勉强。   于是只能放出大招来,不如来到现场大抽奖吧?   她顺带着,把这些计划都跟厉琰说了。   厉琰听了,便觉得十分新奇,又问道:“何为现场大抽奖?”   宁宁便随口解释道:“是这样,我让曲老爷子先过去问问,咱们庄上的人都想要什么物件?   如今庄上单靠种地,其实并没有实际收入。这业绩也不算太好。我又想给全庄都发年钱。这样一来,已经损耗很大了。因而今年大奖,自然不能花费太高,无非是一些家具。比如说,衣柜,床,以这些为主,总共设立八项。我已经请木工开始做了。   再请曲老爷子把庄上所有人姓名写成纸条,放在签筒中。等到年会时,我来负责摇,从第八奖,直接摇到头奖。纯粹为了把气氛搞起来,大家也能讨个彩头,欢欢喜喜过大年了。   只是来年,若我们庄上盈利多了,买卖做大了,自然会把抽奖做大。到时候,便奖励牛车,连牛带车;或者房屋一栋,当然这些都只是头奖。”   厉琰从未想过,一个庄子过年,也能这么玩?   于是,连忙说道:“这年会我定是要来参加的。可以带着其他人一起参加吗?”   宁宁便笑道:“这随你,饭菜随便吃,可抽奖只限我们庄上的人。”   她猜想厉琰是想让陈轩过来看看,却也不太在乎。   现代那些促销花招多了去了,陈总随便拿出一些用,就足够捧起她的烧烤铺子,番椒佐料仿,猪肉脯零食档了。抽奖这事,厉琰想拿去玩,就拿去吧。   只可惜,厉琰想得却是另一回事。   …   等到了春节前,陈宁宁果然打发人来叫厉琰,他们庄上就要烧猪了。   正好那日,厉琰也没有要紧事,便带着人来庄上赴约了。   到了山上,才发现这一日整个半山庄子都热闹非凡。就好像提前过年了一般。   原来,趁着年前,陈宁宁早早便吩咐了底下人,杀了好几口猪。家家都能分到新鲜猪肉,鸡肉,兔子肉。   等到厉琰到了山庄上,一进院里,便闻到一股蹿鼻子的肉香。   此时,那猪早已烧得差不多了。   陈宁宁便跟几个姑娘,在一旁观等着。嘴里还夸赞道:“曲老爷子这一手烧猪的好手艺,实在太绝了。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肉了。”   厉琰听了这话,连忙走上前去。   …   刚好这一日书院并不放假。陈父和宁信也没法回家。宁远又在军中,更是不可能回家。   宁宁便派人把母亲接到庄上来,此时正好有曲母她们作陪。   说来也算赶巧了,前几日,香儿干娘刚刚丢了一份差事,在京城又得罪了人,自是呆不下去了。   就香儿这么一个亲人,实在走投无路,特意来庄上投奔她。   香儿接了姨妈,又找陈宁宁一说。   陈宁宁便答应收留那位姨妈,也安排好屋子,让她先住下了。至于活计分配,就等过年后了。   偏偏这日,香儿干娘也和曲母一直陪在陈母身边。   她同陈母也算一见如故,倒也聊了许多话题。   陈母这才得知,原来香儿这干娘姓邓,身份非同一般。   她年轻时曾在宫里呆过,也算服侍过贵人。后来上了年纪,被放了出来,她也绝了嫁人的心。   刚好因为见过一些世面,又深知宫中礼仪,为人行事也有章法。因而便被一些高门大户聘过去,做了教养嬷嬷。   一做便是许多年,也因此跟香儿结下干亲。   这次实在是因为有一户荒唐人家,从小不知道教导女孩,如今已经把他家女孩给养坏了。   那户人家听闻邓嬷嬷风评很好,便想在他家女孩出嫁前,叫邓嬷嬷过去帮忙管教过来。   也省得女孩嫁到婆家,作出丑态,牵连娘家。   邓嬷嬷也算消息灵通,一早便知道他家女孩实在不像话。小小年纪竟学些狐媚做派,居然还主动勾搭男人,做出丑事来。   如今她虽然攀上这门好亲,看在她未来夫家的面上,众人自是不敢当面说她什么。可背了人去,谁家还不戳她脊梁骨,骂她狐媚子做派。为了嫁人,连脸都不要了。   也亏得男方正人君子,不然谁肯受这气?   如今那女孩名声早坏了,偏她还不自知,一心只想着,嫁入高门,想办法笼络住好她丈夫。如今又学了不少手段。   却不想,就连她丈夫也已经受到牵连,名声早已大不如前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恨她呢,又如何会领她这份情。   邓嬷嬷自然不敢沾上这些是非。她也教不好这种歪心思的女孩。又怕得罪女孩娘家。这才连夜收拾了包袱,离了京城,跑来潞城,投奔她干女儿。   陈母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站起身,向院中看去。   不知何时,厉军爷已经站在她家姑娘身边了。   那对青年男女,单论长相倒是再般配不过了。   两人也不知聊了什么,满脸都是笑意。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旁人早已离他们几丈远,倒像被什么东西隔开一般。   陈母很快便发现,这厉军爷看向别人时,眼神凶得很,完全就是把人吓退。可看着她家宁宁时,眼神却老实又温和,如同忠犬一般。   陈母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本她从未担心过,这两人能有什么事?反正她家早早便想好了,将来是要给宁宁招赘的。厉军爷再怎么样,也不会入赘别人家。   可如今再看厉军爷这架势,还能让宁宁嫁给旁人吗?   想到这些,陈母就感到非常为难。   而且,厉军爷这出身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这么个年纪,也不知道家中有没有给他定下妻妾?他们陈家虽然家世单薄,却不会让自家姑娘给人做妾。   就算厉军爷身边无妻妾,他们家这么个出身,当真能被厉家接受吗?   他日就算排除万难,成就了这段姻缘。宁宁会不会也被那些贵人指着脊梁骨,骂行为不端?   特别是邓嬷嬷这会儿又适时说道:“有些姑娘其实性情再好不过了,就是因为没接受过教养,一时行差就错,便给一生都留下了污点。到了婆家,也让人瞧不起呢。”   陈母听了这话,越发头大起来,便咬着牙,问道:“不知我们这般小户人家,能不能请邓嬷嬷来教导一番?”   邓嬷嬷听了这话,满脸堆笑地说道:“夫人,您这话可就让老身无脸见人了。我如今落难至此,小姐愿意收留我,我已是感激不尽。若能在小姐身边效劳,那也是老身的福气。”   陈母这才松了口气,又说道:“说起我家这姑娘,当真是千好万好,品行自然也没得说,我们村里哪个不说孩子孝顺又仁义。况且她会赚钱。   原本我和她爹都商量好了,我们也不打算给她随便找个婆家。只等她再大上几岁,找个信得过的上门女婿,帮衬着她过日子就完了。可如今,她非要跟那位厉军爷一起做买卖。   往后,少不得嬷嬷多提点她一二,千万莫要让她出错。嬷嬷且放心,您在京中多少月银,我们按照那个走。”   他们家也就是富裕乡绅,如今竟愿意花大价钱,给陈宁宁请教养嬷嬷。   邓嬷嬷一听这话,脸上笑容越发真诚了。又连忙说道:“夫人您这是哪里话?我不妨对您说了实话。如今我干女儿说了,要给我养老送终。我往后也不打算再回京作教养嬷嬷了。我干女儿全赖小姐信赖,才能过得这样好。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收您的钱?您且放心,咱们一律按庄上走,给口饭吃就行。”   邓嬷嬷自然是大长公主派过来的。这次她是有意引陈夫人上套,过了明路,也好光明正大去到小主子身边。   原本她来潞城之前,便已经知道陈家夫妇对他们小主子好得很。虽说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儿子还要精心。   邓嬷嬷那会儿还觉得喜儿写的信未免夸张了些。   甚至觉得陈家夫妻或许另有所图,也说不定。   直到刚刚这么一试探,这才发现这陈夫人果然把他们小主子,疼爱到了心坎里。   邓嬷嬷心生感动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到,果然明珠郡主在天有灵,冥冥中保护了小主子。   虽说走丢了,却也彻底离开了糟心的魏氏。来到偏远的潞城,又遇见了心善正直的陈氏,给了小主子这么一段父母亲缘。   陈母听了她的话,只是对她感激万分。   陈母是个天性善良的女子,这辈子都在内宅生活。也就从儿子出事后,才慢慢接触到一些外界事物。可实际上,她眼界很浅。却又有自知之明。   在陈母看来,宁宁就是最好的姑娘。她能做出许多女子做不到的事情,也能活成许多女子想都不敢想的模样。   陈母既是骄傲,又怕自己愚笨,做错了事会,会妨碍到女儿。   这些日子,她其实时常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如今来了个见过世面的邓嬷嬷,愿意帮助他们。   陈母便拉住邓嬷嬷的手,说道:“您放心,我跟宁宁说,她也愿意给您养老的。往后,您在庄上缺了什么,只管跟喜儿说,自会帮您补上。”   邓嬷嬷又说道:“那就有劳夫人照顾了。”   “您这是哪里话?我还要感谢您照顾宁宁呢。” 第51章 传说中的可怕嬷嬷~   等那猪从灶里抬出来, 通体金红,一股蹿鼻的肉香扑面而来。   那口猪实在很大,单单是抬起来, 也需要几个壮汉一起使力。   历琰虽说从前吃过不少御膳宫宴, 单论粗犷的吃法,也曾吃过烤全羊, 烤牛肉之类。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一口猪,整个烤熟。   不止是历琰, 就连见多识广的邓嬷嬷, 也难免被吓了一跳。   这时, 猪已经被挂在钩子上。   曲老爷子亲自操刀, 破开外皮,只听“咔嚓”一声, 猪肉的鲜香美味,瞬间爆裂开来。   老爷子特意切了一小块儿猪肉放进小盘里,递给了他们的一庄之主。   宁宁接了过来, 转手又给了历琰,还笑眯眯地说道:“尝尝看, 你会喜欢的, 这才是真正的猪肉美食。”   历琰下意识地接过来, 连忙放进口中, 嚼了嚼。   他在宁宁面前是不会刻意掩饰情绪的。瞬间便睁大了双眼, 难以置信地又嚼了嚼。   一时, 只觉得外面的皮酥脆焦香, 内里的肉软嫩鲜滑,伴随着滋滋冒油的肉汁,美味得不可思议。   这烧猪肉也太好吃了。   历琰看向宁宁, 宁宁也回了他一个微笑。仿佛在说,这次叫你来,也算不虚此行吧?   很快,宁宁又示意他继续吃,还有很多呢。便又上前去,看着曲老爷子继续切猪肉了。   很快她就给陈母端去一些,还一脸可惜地说道:“我爹和宁信要是也在就好了。烧猪肉热着吃最香了。娘可要多吃一些。”   陈母便笑眯眯拿起筷子,夹了块儿猪肉塞进她嘴里,又说道:“看把你馋的,赶紧多吃几口,总是招呼别人做什么?”   宁宁也不解释,就着陈母的手就吃了。还撒娇似的说道:“也就我娘知道心疼我。”   邓嬷嬷看着她们母女相处,越发决定,往后就走陈夫人这条路,要多多与她交好。   陈夫人性格温柔,知书达理,又极其喜爱陈宁宁这个女儿。   很多时候,就算她想说也不敢说,生怕自己眼界不够,影响到女儿的前程。   而陈宁宁看似外表柔弱,内里却是刚强又有主见。仗着陈家夫妇疼爱她,陈宁宁凡事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几次见面下来,邓嬷嬷自然也就摸透了。   如今,小主子看在喜儿面上,对她十分照顾,说话也很和气。可若她当真像其他教养嬷嬷那般指手画脚的,小主子一旦狠下心来,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这种时候,单靠香儿干妈的身份,就未必那么好用了。唯有真心诚意地同陈夫人交好,才会让小主子另眼相看。   很快,宁宁和母亲便分吃了那块肉,又笑眯眯地说道:“我再去给您拿一些,您也多吃点。灶上还熬了梅子汤,那些人可有送过来?这梅子汤也可以解油腻。”   陈母便拿了茶壶,到了一碗给她喝,又说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庄上,还用你这般照顾着?我自己会吃,你去忙你的去吧?”   邓嬷嬷又说道:“小姐放心,我会照看夫人的。”   陈母这时也不好直接和女儿说,给你找了个教养嬷嬷,便拉着邓嬷嬷的手,对宁宁说道:“我跟邓嬷嬷投缘得很,由她照应我就足够了,我就愿意听她说故事。”   宁宁这才高看了邓嬷嬷一眼,又说道:“那就有劳您了,等会我喜儿过来。”   邓嬷嬷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小姐快去忙吧。”   宁宁喝了那碗梅子汤,便离开了。   到了院里,隔着窗子一看,果然邓嬷嬷和陈母亲近得很。并没有因为从高门大院出来,就看轻小户人家的秀才夫人。两人看着关系似乎很好。   邓嬷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母居然笑了。   宁宁这次到底放下心来。   …   另一边,历琰看着宁宁去找陈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面上略带些许寂寥。   吃着可口的猪肉,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曲老爷子本来也是八面玲珑的人,也曾官居指挥使,见过大场面。   只可惜到了九王面前,他就算想说一两句场面话,面对九王的那张冷淡的脸,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最后,反倒是九王把自己又隔出一个空间来,漫不经心地吃着烧肉。   别人就算只看他一眼,也觉得庄上的王牌烤肉,好像不香了。   曲老爷子被郁闷得不行。偏偏又不敢说九王什么。   好在这时,庄主及时回来了。左右一照顾,立马就把场子又暖起来了。   她又亲自上前给人端肉,看见别人,也总能随口聊几句体己话。   特别是宁宁记性超好,不止那些亲近人家,但凡是庄上的人,她都能叫对名字。   不止如此,还能说出那人家里的情况,孩子怎么样。   一时间,那些人面上的笑容越发亲切了。还以为他们工作认真,被庄主记住了。   待到忙了一段落,又把活计交到曲母手里。宁宁这才端着肉,往历琰这边走来。又问道:   “怎么,你等烦了吧?等会儿还有一只烧猪要出炉,到时候再吃热的吧?”   历琰只觉得她的笑容,如同清风拂面一般。又连忙问道:“你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吗?记得他们的名字,了解他们家事,知道他们有几个孩子,老母高寿了?”   宁宁挑眉看向他,反问道:“你不是也如此吗?记住你手下兵士的名字,关心他们的家中情况。只有这般,那些兵士才会信任你,愿意同你上阵杀敌,甘心为你冲锋陷阵。他们会想着,就算我出了事,历将军也会照顾我家小。”   “……”历琰当然并非如此。他带兵向来手段强硬,又喜欢以实力威慑下属。   身为将军,我都能严苛训练,你们还敢偷懒?那就罚!   厉琰的军队配给福利是最好的,也从来不拖欠军饷。   因而,他便觉得所有将士,理应冲锋陷阵,服从上官命令。   可如今,宁宁却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果然宁宁又说道:“我们都是人呀,又不是牵线人偶,要想把事业做大,必须把人文关怀抓起来。   手下的人真心跟你干,和奉命跟你干,是两回事。”   “收买人心吗?得人心者得天下?”历琰挑眉问道。又想起了他向来不待见的老六。   那人一向喜欢在明面上,摆出一副君子做派,在士大夫中间很有名望。可惜,不过都是些面子情。   实际上,老六打小便对宫女太监尤为严苛,根本不像他表现得那般君子。   历琰觉得,他就是个伪君子,十分不招人待见。   宁宁却是实实在在关心这些手下人,从未把他们当奴才看待。   这时,宁宁吞了吞口水,又说道:“要这么说也可成吧。但咱们这是人文关怀,是一种企业文化,为了把所有人心拧成一股绳。   要说是收买人心吧,若能从始至终的贯彻,待每个人都始终如一,那也行吧。”   历琰听了这话,便愣住了。对比宁宁这个说法,老六的做派实在太低劣了些。   宁宁见他似有所得,倒像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心里一高兴,便又说道:“我们如今只是小庄子,明年开了烤肉铺,后年开酱料坊,一步一步,总要把事业做大。自然要从企业文化做起。根基打牢了,才会有大发展。”   历琰又问道:“若是对底下人太过宽厚,他们做事偷懒,侵占庄上财产,又当如何?”   宁宁瞥了他一眼,又说道:“自然要赏罚分明,我们曲老爷子可是很厉害的。说他是火眼金睛也不为过,哪里又会放任别人胡来?”   “你这么说,还要一人唱白脸,一人□□脸了?”历琰又问。   宁宁便道:“我这是知人善用,而且人文关怀和惩罚保护机制,一个都不能少,必须两把抓。”   可能是宁宁看着他的眼神,太真诚,也太实在了。   若是以往,别人提醒历琰对下属太过严苛。历琰听了也不会往心里去。今日听了宁宁一番话,历琰却忍不住开始反思。   从前,他对手下好像有点过分了。   刚好这时,新的猪肉又烧好了。宁宁便跑过去看,历琰也忍不住跟着她。   看到另一口猪被抬出来,宁宁仍是一脸欣喜,历琰也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   以往他对老六满脸堆笑,反感至极。今日他却发现,宁宁也总是在微笑。   可她的笑容有温度,会让跟她对视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这便是企业文化吗?历琰虽不知道,宁宁为何要把山庄称作企业。可他们的殷家军,是不是也该搞点军队文化了?   厉琰其实并不是那么仁善的人,心里也容不下太多人。   只是宁宁也说了,若能始终如一地贯彻下去,便可以了。想到这里,历琰越发有了决断。   宁宁刚好又盛了肉,把盘子递给他,笑眯眯地说道:“再吃点?”   历琰点头接过来,点头说道:“好,我正好喜欢得紧。”说话时,他眼睛一直看向她,眼神中似乎有了星星。   宁宁被看得,有点不敢直视他,脸也红得厉害。   …   与此同时,陈母正好看见了这边的动静,眼角直抽抽。又忍不住回过身去,握住邓嬷嬷的手,说道:   “嬷嬷以后有劳您了。”   没办法,她女儿这般乖巧可爱,别人喜欢上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千不该万不该,历军爷一直在勾引宁宁。偏他生得一表人才,还有权有势。   宁宁这般情窦初开的女孩,会动心实在正常。   如今,也只能拜托邓嬷嬷想办法,为宁宁撑一撑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自然说道:“夫人且放心,老身定会尽全力。”   看向九王时,她眼底也划过了一道寒芒。   当年她们这些老姐妹,都跟随大长公主上了战场。   本以为把明珠郡主留在京中,皇上定会派人严加看护。郡主定会安然无忧。   哪里想到,那起子小人暗中算计郡主。   公主这十年,过得苦不堪言。如今终于找到了小主子。这才开始治疗旧疾,在京中运筹帷幄。   如今她既然被派过来,定会拼尽所能护好小主子。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再被别人算计。   这时,陈母似乎略有察觉,抬头一看,却发现邓嬷嬷仍是那副和善的笑模样。   她甚至开口问道:“夫人倒是跟我多说说咱们姑娘的喜好才是。别到时候,我不小心,再触怒她了,可就不好了。”   方才定是她想多了,邓嬷嬷这般慈善人,哪里会露出那样阴沉的表情。   陈母又笑盈盈地说道:“我家姑娘性子最是和善,从未见她乱发脾气。她呀,就是和别的姑娘家不太一样,喜欢看农书,喜欢种植。还说什么,若是培养出咱们庄上能种植的良种,大庆国那么多贫瘠的土地,定然也能种得出来。到时候,那些农民也能吃饱饭了。   这些事我是不太懂,可孩子爹却很支持她。直说咱们闺女有想法,千万可别拘了她。”   说着,她又抬眼看向邓嬷嬷,又说道:“咱们这孩子在家中自是野惯了,也不用非要她像京中贵女那般标准。就是大面上别犯错误就行。”   至于嫁不嫁历军爷,倒是无所谓。千万别让宁宁名声受害就行。   邓嬷嬷听了这话,那张脸笑得就同盛开的老菊花一般。又说道:“夫人且放心,老身晓得了。夫人当真是为了小姐都想到了。只是,老身一时没想明白,小姐这般人才,又这般能干。夫人和先生难道就没想过让她高嫁?也好给两位公子找到帮衬的连襟?”   说着,又看了院中那位九王殿下一眼。若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陈夫人怕是也没有这样坚持了。   却不想,陈母连忙摆手说道:“嬷嬷可莫要再说这话,我不爱听。当日我家落魄了,跟宁宁订过亲事的文家,便闹上门来。我本想着就算我受些委屈,只要别毁了我闺女的婚事,也就忍下了。可宁儿却不忍见我受辱,说是宁愿去庙里做姑子,也不要嫁进文家。这才跟文家退了婚。   那时候,我便想明白了,什么高嫁低娶,我这辈子就不想让我闺女再受委屈。凭什么在家里,我们如珠似宝地养大的好闺女,非要送她去别人家里,伏低做小的?   文家退亲后,这件事就变成了我的心病。那时候,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给宁宁寻门好亲。不求男方条件多好,单看人品,只要他能对我闺女好就行。   可后来接二连三,又发生了许多事,就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那时候,我急得满嘴燎泡,还是宁儿她爹跟我说的,我闺女这么有本事,凭啥非要给她找婆家?将来我们招个入赘女婿,一家人看着,他还敢对我闺女不好?”   邓嬷嬷之前就听她提起招赘之事,原本只觉得陈夫人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如今才知道,她当真为了女儿操碎了心,这才跟陈先生商量出如此下策。   一时间,邓嬷嬷不免有些愧疚。陈家先生和夫人是真把他们小主子,捧在手心教养的。   偏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陈夫人,实在罪过。   想到这里,邓嬷嬷连忙又说道:“夫人大可放心,往后老奴定会好好服侍小姐。有什么事,一定找夫人商量。”   说这话时,她已经认可了陈夫人的身份,并且决定把陈家之事,详细汇报给公主。   知道小主子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陈先生陈夫人真心待她,公主也可以安心些。   陈母听了这话,自是万分感激,又拉着邓嬷嬷说了许多掏心窝的话。   这边聊性正酣,陈宁宁那边也曾几次三番,到房间中看望母亲。   见母亲与邓嬷嬷聊得起劲,宁宁也不好打扰。   只是嘱咐喜儿,多照顾她们。   宁宁原本还想着,既然母亲这般喜欢邓嬷嬷,不如跟嬷嬷商量,问她等过了春节,愿不愿意去到陈家,同母亲作伴。   可惜,宁宁还来不及安排。当天晚上,回到陈家院子,同父亲兄弟聚餐。   陈母便满面春风地拉着女儿的手,笑着说道:“这回咱们可算捡到宝了。你猜邓嬷嬷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陈宁宁也笑了,随口说道:“我听喜儿说了一些。”   不就是家庭教师,负责给未婚小姐做婚前指导的吗?   聊起这个话题时,陈宁宁自然而然就想到,古装剧里有个老婆婆,在新娘出嫁前,递上春宫小画本,交待她没人时再看。   原本陈宁宁以为,这事母亲来做更好些。没想到,大庆国还有专门从事这行业的。   聊天时,喜儿一看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可能想歪了。   于是连忙接了几句:“我干娘还会教小姐们为人处世,各种场合的礼仪,掌管家事之类的。”   宁宁便一脸严肃地说道:“还有夫妻相处之道吧?我懂的,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说着,还敲了喜儿脊背。   只可惜,那几个丫头根本没弄明白宁宁的笑点,反而被弄得一头雾水。   直到此时,陈母才拍了拍宁宁的手臂,骂道:“你这孩子张嘴便胡说,在外面可不能这么随便。什么叫婚前指导?人家邓嬷嬷是大户人家专门请过去,给小姐们做教养嬷嬷的。是从宫里出来的,在京城那边很是受欢迎的。   从前我家条件不好,也没有机会给宁儿请个女先生,你就只跟着你爹和你兄弟学了几个字。这眼界也不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学过管家。我之前还一直在为你担心。如今可好了,邓嬷嬷说了,她愿意留在你身边教导你。”   宁宁听了这话,差点把吃进嘴里的菜喷出来。   教养嬷嬷什么的,她只记得《还珠》里老嬷嬷打小燕子,容嬷嬷拿针扎紫薇,这些经典桥断。   他们家如今也不过是个小乡绅,她虽然开始勾搭九王了,也不过先谈个恋爱而已。至于往后怎么样,那还不好说呢。   再怎么看,这也不需要教养嬷嬷吧?   就在宁宁绞尽脑汁,想阻止母亲这个可怕的想法的时候,陈母已经拿出帕子,细细给她擦嘴。又一脸无奈地对陈父说道:   “你从前总说我惯着她,我还不信。如今看看她,吃饭都能喷出来,这要是将来去赴宴会,定是要被别人嘲笑的。好在如今来了邓嬷嬷,人实在太好了,直说她打算退休了,往后也不干教养嬷嬷了,就留在咱们宁儿身边,死心塌地地帮衬她。   我感动得不行,就跟邓嬷嬷说,叫她以后什么都不用担心,咱们宁儿会帮她养老的。”   “……”宁宁这次吸取教训,没往嘴里塞东西。可听了母亲的话,她实在没忍住,喉咙发痒,便咳了起来。   陈母一脸哀怨地回过身,开始给女儿揉胸推背,又对陈父说道:“你看她,越说她还越发严重了。哪里还有一庄之主的样子。这样出去还得了?”   宁宁此时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求助似的看向父亲,只求他力挽狂澜,赶紧打消母亲这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这个人家,说白了几代都是乡下人。如今刚开始富裕,哪里需要什么教养嬷嬷?这不是开玩笑吗?   陈父把口中的烧猪肉吞进肚里,这才抬眼看向宁宁,又冲着妻子说道:“夫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宁宁一看,有门了。   “怎么能由宁宁供养邓嬷嬷呢?若她当真能给宁宁当教养嬷嬷,也该由咱们家供养她才是。”   “……”此话一说,宁宁开始剧烈咳嗽。   完蛋,一家之主拍板定下此事。这是要给她找了个老祖来?往后还能放开手脚,全力发展事业吗?   看着她整张脸因为咳嗽,都快变成了紫色。   陈宁信一边吃着美味的烧猪肉,一边偷笑。   姐姐吃瘪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以往她总是欺负人。如今爹娘联合出手,便换成她吃苦头了。   姐仗着长兄支持,一心只想着做买卖。做事越发不忌讳了。   她也不好好反思反思。若不是这些时日,她跟厉军爷交往太过。爹这次也不会直接站在娘这边,非要给她弄个教养嬷嬷来。   宁信暗道:少不得他这家中顶梁柱,饭后再跟姐姐聊聊。 第52章 年庆~有点甜~   宁宁也是没办法, 父母都做了决定,她还能说个啥?   转过天,再一回到庄上, 邓嬷嬷便正式到了她身边来上岗了。   都没等到年后, 邓嬷嬷完全就是积极工作的典范。坚持过年前,必须上岗。   陈宁宁忍不住直叹气。可她到底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领导。倒也没对邓嬷嬷说什么。   好在邓嬷嬷还算识趣, 仍是满面和气,笑如春风化雨。做什么事, 也都请示宁宁。倒也不像是非要拿大的样子。   陈宁宁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喜儿也是乖觉, 找了个机会, 便对陈宁宁说:“姑娘, 我干娘也是混口饭吃。我都同她说过了,她也知道姑娘跟京城那些高门女子不大一样, 定不会去束缚你的。   况且,我干娘那边很懂礼仪往来那一套。贯会和后宅妇人打交道。咱们这庄上明年便要扩大买卖,总得需要有人做这些事情。到时候, 让我干娘帮忙出力便是。”   宁宁看着她,叹了口气, 说道:“罢了, 你且放心, 我定不会为难邓嬷嬷。”   喜儿便连忙拉着她手臂, 又笑道:“我就知道, 咱们姑娘最是温和不过了。昨儿个, 我干娘虽说应了夫人这差事, 自己却慌得不得了。直问我往后如何是好,可别刚到庄上,便惹了庄主不快。”   宁宁也知道, 这事十有八九是她母亲起的头。于是,越发没办法去生邓嬷嬷的气了。   再加上,喜儿也是个巧言能辨的,一来一去一周旋,宁宁便默认了邓嬷嬷往后就在她们这边呆着了。   只是,但凡要跟着宁宁的,总需得干一些体力活。   宁宁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庄上的大事小情,她虽说不是都要插手,却很关注进程。   最主要还是育苗,宁宁之前便亲手救活了番薯苗,甚至带着香儿喜儿月儿轮流守夜。   如今动手栽花,搬花盆更是常事。丫头跟着她,自然不可能像大家小姐贴身丫头那般轻松。   邓嬷嬷来了之后,初时也打算卖点老力气。   可宁宁见她头发花白,身材瘦瘦小小。这要是去搬动一个大花盆,生怕她伤了老腰。于是连忙制止道:   “嬷嬷还是把花盆放在哪里吧?那不是咱们干得活计,等会张叔会找两个力气大的,过来把它搬走就是。”   邓嬷嬷便老实地站在那里,一副服从指挥的样子。   宁宁便想着,何苦为难这种上了年纪,寻求第二次就业的打工人?   于是,对她的态度越发缓和了。   就这样,到了过春节前,邓嬷嬷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到底还有几分见识,宁宁让底下人准备灯谜时,邓嬷嬷自己便想出许多。   而且大多简单易懂,就算没读过书的,也能随便猜出个大概来。   宁宁到底高看了她一眼。那邓嬷嬷却仍是稳稳当当,一派随和安分的样子。   就这样,待到大年三十,一切都准备得妥当了。   宁宁又特意打开山庄大门,请了庄户们进庄上来玩耍。   基本上,每个项目都安排了特定的人在照顾;负责接待的,负责维护安全的,又另有其人。   这些事自然不用宁宁亲自去做,也没有什么重要客户需要庄主应付。因而,宁宁只需要留在内室,统筹全局。   等到了点,再去大门口抽奖就是了。   陈母坐在她旁边,正笑盈盈地说道:“如何,邓嬷嬷挺好的吧?有她在你身边,我和你爹总算也能安心了。”   陈宁宁看了看低调内敛的邓嬷嬷,便笑着说道:“娘,您先跟嬷嬷聊吧。今时不同往日,您拿了票子,也跟邓嬷嬷去玩玩,可好?”   正说着,院子里有人来报:“庄主,厉爷带着人来了,可要出去迎吗?”   宁宁连忙起身说道:“要迎的。”   说罢,便快步走了出去,生怕母亲再拉着她,说些让嬷嬷教她礼仪之类的话。   陈母见她那急匆匆的背影,又皱眉说道:“她这是越来越不庄重了。不过是迎个客,至于这般着急吗?外面又不是没有人?”   说着,又一脸忧心地看着邓嬷嬷,邓嬷嬷则是含笑看着她,又小声劝道:“夫人大可不必这般心急。待到过了春节,再从长计议就是。”   陈母只得点头答应了,却仍是忍不住走到房门口,向外望去。   她心话说道,宁宁至于这般上赶着去接厉九吗?他又不是没长脚?   另一边,宁宁早已迎到外面,这才发现厉琰并没有带陈轩以及手下的掌柜。反而带来了当日里帮过他们那位白袍小将,后面还跟着……陈宁远。   他们兄妹已经许久不曾见面,宁宁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问候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宁远便说道:“厉将军受你启发,打算改善军队,这次便请了向文一同来,看你庄上的庆典,顺便也把我带来了。”   宁宁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厉琰一眼。也不枉她当日多费了不少唇舌,这人当真是把话听进去了。   虽说他们一个是带兵打仗的,一个是做买卖搞事业的,可这两者必定会有些相通之处。   但愿厉琰有所改变,别再作原著里那些横征暴敛,天怒人怨的事了。   想到这里,宁宁又冲着厉琰笑了笑,“这次倒是托了厉军爷的福,我哥也能回家过年了。”   厉琰却一脸淡定地解释道:“此事与我无关,向文带着令兄来的。”   说话间,他又正式给宁宁做了介绍。这白衣小将叫作殷向文,也在军中做事。   陈宁宁看了殷向文一眼。   这便是原著中,总是跟厉琰意见相左,百般劝他都不肯听,两人时常发生口角。却又不肯被他人收买诱惑,誓死也要追随厉琰的头号狗腿。   原著中,殷向文为了太子的临终所托,把命都给了厉琰。   就算厉琰走上了反叛之路,殷向文也舍命相随。   只可惜,他到底没能陪厉琰走到最后。   临死前,他还骂了厉琰一顿:“太子殿下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血,难道便是让你作这般无道昏君不成?”   厉琰却冷笑道:“本该是明君的人,如今已经被他们逼死了。这世上,哪里还需要第二个明君?我当了无道昏君也好,至少能为他讨回公道。”   “太子殿下若知道你这般为恶,定然死不瞑目。”   “那他为何还不来找我?哪怕托梦也成。可惜,一次都没有。他既然已经弃我而去,又何必再来管我做什么?”   “你,你简直宁顽不灵!”   “向文,你不如也走了吧?离我远点。”   “咳咳……厉九,你个该死的混蛋!”   这时,殷向文刚好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宁宁。   宁宁连忙向他道了谢:“当日多亏了殷爷和厉爷相助,我们兄妹才没吃了大亏。”说着,便行了个礼。   殷向文连忙笑道:“陈姑娘,你这可就太客气了。如今我在军中,多有仰仗宁远之事,早就把他视作兄弟。陈姑娘又何必跟我客套?更何况……”他刚要调侃厉琰同陈姑娘合伙做生意,又找他老爹当保人之事。   却不想被厉琰一个冷眼就瞪了回去。   殷向文被吓了一跳,只得尴尬地笑了几声。心里却暗骂道:就厉九这臭脾气,哪个姑娘能容得下他?   若不是太子表哥特意写信过来,请他们父子多关照厉九终身大事。有事没事,看着点他,千万别让厉九一时冲动,便把人家姑娘抢回去,再丢了皇家颜面。   殷向文从小就崇拜他的太子表哥。表哥却像养儿子一般,养大了厉九。偏偏这厉九一身坏毛病,一旦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谁都制不住他。   当初,还是太子表哥拖着病体,亲自找到殷向文,又把厉九托付给他。想到太子那老父亲一般的苦心,殷向文瞬间便绝了要给厉九捣乱的心思。   罢了,错过了这陈家姑娘,厉九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想到这些,殷向文果然没再拆台,而是又对宁远说道:“远兄,不如带我先去拜会一下伯父。若是能见见闫先生,那便更好了。”   此时,宁远正在看着他妹妹,偏偏宁宁的眼又正看着厉琰,脸上的表情放松又自在,而且充满了信任。   宁远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亏得殷向文这些日子没少给他吹耳边风。虽然大多都是在说厉琰的不是,以及他在上京做过的那些鲁莽事。   可在这些明贬暗褒的话语中,宁远却发现,厉九从来不亏待自己人,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对兄弟有情有义,对手下的兵士也都十分珍惜。   偏偏,他还把自己混成了声明狼藉。   上京那边,凡是高门嫡女都不敢嫁给他,庶女和品行不佳的人选,还没被送到厉九身边,便被太子一律挡了回去。   殷向文话里话外透露着,太子那边已然放下话来。   厉九的亲事,只要他自己本人愿意,不看姑娘娘家身份,只要人品足够好。他们就愿意迎娶那姑娘做正妻。   宁远也不是傻子,自然一早就知道,殷向文那边得了准话,这才过来套他。   只是,宁远这边也有自己的考量。   宁宁那边已然拦不住了,就她那心思,那手段,将来定是要把天捅过窟窿出来的。   一旦买卖做大,牵扯到各方势力,宁宁必然会受到各方打压。   这种情况,真如父母考量的那般,给宁宁招个上门女婿,却是行不通的。   一旦,那男人稍微软弱点,反倒成了制约宁宁的棋子。说不定,还会拖着宁宁的后腿不放。   与其这样,倒不如给宁宁找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不说一定非要袒护她,起码能跟她并肩而行。   况且,厉琰早知道宁宁在做的事,也已经摆明了姿态,跟宁宁合伙做买卖。甚至愿意把家底拿出来,交给宁宁管家。   这般行事,到底有些打动了铁石心肠的宁远。   因而,他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又说道:“那我就先带着向文去见见父亲。”   宁宁连忙点头说道:“嗯,哥,你快去吧。等回头得了空,也去看看娘亲。这些日子,她总念叨你。”   “好。”宁远点头答应了,又看了厉九一眼,两人视线相对,却各不退让。   最后,还是殷向文笑着拉了宁远一把,又说道:“好了,快些去,等会儿我还要看陈姑娘的年祭呢。”   “嗯。”宁远这才转过头去。   待他们离开后,宁宁便带着厉琰,去看了他们的抽奖箱,贴的灯谜红纸。   进到里面院子,还有一些套圈,投壶,飞镖之类的小游戏,里面还摆着各种小礼物。   这些游戏,都是可以凭着庄上发的票子玩耍的。   除此这外,还有热汤水,庄上的人都带着碗,什么时候渴了饿了,都有专人给他们喝。   厉琰跟在宁宁身边,一起走过人群,听着四周的欢声笑语。再看向宁宁那张平静中,却带着一丝喜气的脸。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   直到宁宁拉了拉他袖子,又开口问道:“有没有想玩的游戏?我这里也有票子,香儿发给我的。”   厉琰侧过身,凝视着她,又问道:“这些礼物,你可有特别喜欢的?”   “有倒是有,看见套圈那边了吗?其实,最后面那排放着的那对瓷娃娃,我就很喜欢。   香儿是知道的,就故意放在比较偏的地方。说放在那里肯定没有人愿意去套它。大家都不要,等庆典办完了。那对娃娃就归我了。”   说着,宁宁便眯眼笑了起来。   厉琰看着她,只觉得心头一软。   果然这姑娘就是只灵动的山猫,偶尔也有小滑头的时候,却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相反,她这般模样,实在可爱至及。   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小圆脸。   厉琰又说道:“把票子给我,我去把那对瓷娃娃套来给你。”   “真的可以吗?”宁宁顿时便瞪圆了眼睛,望着他,顺便双手奉上红票子。   厉琰接过票子,又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违规。”   说罢,就往套圈那边走去。   他今年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身形瘦高条,一身蓝色的衣服,衬得宽肩窄腰大长腿,看上去就如松柏一般。   特别是他站在人群中,立时便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偶然回头望来,双眼纯净如水。一股略带青涩的少年感,铺面而来。   宁宁看着他,突然心跳就错乱了秩序。   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厉琰,也说不定。   厉琰突然伸出了手,“走了,发什么呆?”   “喔。”宁宁连忙点了点头,很快便追上了他的脚步。   那一瞬间,她其实很想去牵他的手。   就仿佛回到了现代社会,她又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女孩,正打算偷偷去跟小男朋友约会。等他给自己抓个毛绒娃娃出来。   可现实却是,四周的人都在看向她,还有人讨好似的跟她打招呼。   那些本来打算玩套圈游戏的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纷纷说道:“庄主先来,给咱们赢个好彩头。”   也亏得宁宁的厚脸皮早就磨练出来了,否则还真有些下不来台。   反正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   既然他们都让了,也没必要瞎客气,浪费时间。   宁宁干脆带着厉琰,很快走到套圈摊子前面,故作无事地说道:“好了,快套吧,别让人等着。需要我去再帮你借几张票子吗?”   说话间,厉琰颠了颠手中的竹圈子,随手一掷,那圈便飞了出去,落在两只胖娃娃的头顶,便不动了。   原本香儿为了帮宁宁作弊,故意把两个娃娃离得比较远。   这样一来,砸在娃娃头上,便有可能把竹圈子磕飞出去,或者滑掉。无形中就增加了套圈的难度。   可厉琰也不知怎么用的那个巧劲,那圈子居然直接套在两个娃娃头上,便静止不动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   有人忍不住说道:“这样也行?一圈套两个娃?”   “有本事,你也把圈子砸在两个娃娃的头顶上,也算你赢的。”   负责这摊位的落葵也看呆了,这时却反应过来,连忙把两个娃娃送过去,放在厉琰手里,又说道:“恭喜,这两娃娃是您的了,新年大吉。”   厉琰接过娃娃,仔细看了看,做工算不上有多好,质地也相当粗糙。可那女娃娃抱着一条大红鲤鱼,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像宁宁。   这便有些趣味了。   两人很快走出房间,厉琰又把那个胖乎乎的男娃娃,递到了宁宁手里,又说道:“这下你就不用等了。”   宁宁抬眼问道:“那只呢,我喜欢抱鱼的。”   厉琰便说道:“我帮你套娃娃,总得有点辛苦费吧?这只我留下了。”   “怎么这样呀?本来两个就是一对,你还非要扣一个。还以为你会把两个娃娃全都送我,当作过年礼物呢。”宁宁不满地抗议道。   厉琰却仍是看着那只抱鱼的胖娃娃,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宁宁看着自己手里那个男胖娃娃,却并不像女娃娃那般爱笑,反而显得眉清目秀的,眼睛还挺大。   看着看着,宁宁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厉琰又问道:“你笑什么?”   宁宁便把那娃娃拿到他面前,又问道:“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厉琰哼了一声,抗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那娃娃哪有爷这般英俊潇洒,风流不羁。”   宁宁却捧着那个娃娃,笑个不行。   厉琰却暗自想着,你越是这般笑,越是像抱鱼的胖娃娃,偏偏还要说我?   可是,看她笑得有点憨,整个人都变得软乎乎的。他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还想要什么?我赢过来送你当过年礼物吧。放心,下次不拿你东西了。”   “喔。”宁宁原本是不想打扰大家玩乐的兴致。   以往她对这些小玩意,也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可看着身边少年意气的厉琰,宁宁也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春时光。又笑着说道:“走吧,再去别的房间玩一会儿。”   走出人群的时候,宁宁还特意用票子换了两副面具,一个是黑猪头,说是天蓬元帅。另一个是花脸猴,说是美猴王。   她便把花脸猴拿到厉琰面前:“齐天大圣最厉害了,你要不要?”   厉琰却拿了她手里的黑猪,带在了自己头上。宁宁这才笑着带上了美猴王。   虽然这面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宁宁却变得自在许多。又带着厉琰,在人群里继续穿梭。   有什么宁宁喜欢的,厉琰总是很轻松便帮她赢下来。   有可爱小巧的小篮子,老虎枕头。   厉琰便问道:“你这是把整个潞城都搬到你庄上来了吧?”   宁宁摇头说道:“戏班子不愿意来,大家也不愿意当众表演曲艺。我也只得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   于是,我就问曲爷爷,能不能让底下的人做些小手工交到庄上来,然后给他们□□子。等回头玩了游戏,再拿票子,来庄上兑钱。”   这就像在春节,办庙会似的。涂个乐子,又有好彩头。可本质上却是交换东西。   等往后大家都富裕了,甚至可以定期办跳骚市场。到时候,就不用□□子了,互相交换就行。   厉琰原本还以为,这些奖品都是陈宁宁打发人从山下买来的。   哪里想到,原来都是自产自销。   这样一来,不止省下不少钱,大家也能玩得尽兴。   厉琰又拿起那只瓷娃娃,又问道:“这也是你们庄上人自己烧的?”   宁宁点头道:“可不是,明年就要做罐头了。总是从别处买罐子,也比较费钱。马大叔就说他会烧瓷器。这次也算是小试身手了。马大叔烧得那些盆子、碗碟可受欢迎了。”   厉琰突然忍不住伸出手指,敲了敲宁宁的小脑袋。   宁宁连忙捂住脑壳,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厉琰说:“我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怎么有这么多点子?”   宁宁便说道:“哪里是点子多?分明是我们庄上人才多。不然再多点子也不好用呀。”   厉琰抿着嘴角,把刚赢来的木头簪子随手插在她的发髻上,又说道:“那也得庄主英明,才能办成这么好的祭典。”   宁宁摸了摸发髻,只觉得她带的这支簪子,好像跟刚刚赢来的不大一样。却也没来得及多想,又一脸自得地说道:   “那是,庄主英明,明年一定会带着你们这些股东赚钱的。安心吧。”   偏偏,她还带着一张花猴面具,自我感觉还特别好。   厉琰看着她这副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小花猴抬着眼看向他,又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也会笑的?那就多笑笑,这般年轻,终日绷着脸扮老成做什么?”   厉琰听了她这老气横秋的语气,越发笑得开怀。 第53章 种田那些事~   陈母看着人群里的猪脸和猴脸, 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看不见表情,却也能知道她女儿定是极喜爱历九的。   只可惜女儿还是太年轻,不懂的有个词叫做“门当户对”。男方条件若是太好, 是不会接受条件悬殊的女孩的。   想到这些, 陈母心里越发难受。   只是看着此时女儿双目中绽放的光彩,她却一句泼冷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 站在她身边的邓嬷嬷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小主子看上去分明对九王已经是情根深种, 九王那么个品格, 那么个性情。实在不是个可托付的良人。   上一个和他有所关联的女子, 还是那位倒霉的被选为太子妃, 却被厉琰一刀削去顶上发髻的可怜贵女。   若是别的男子,他们却要担心小主子的夫婿沾花惹草, 行事不端;若是这无法无天的九王,他们却要担心他,不懂怜香惜玉, 对女子同样也会嫁重手。   若是小主子将来当真嫁给九王。且不说,皇上那边根本不会应允这门婚事, 让南境和北疆的势力粘连在一起。   单说, 大长公主好不容易寻到外孙, 如今所有坚持, 都是要和她共享天伦。哪里会眼睁睁地看着她, 这么快就被疯狗叼走?   她正想着心中之事, 却听陈母喃喃自语道:“自打家里出了事, 我还没见过宁宁这般笑过,我女儿笑起来,定然很可爱。”   “哎?”邓嬷嬷听了这话, 不禁愣住了。   陈母又说道:“她爹曾说过,我家之所以能从困境中安然走出,不伤一丝一毫,全赖当日宁宁一命相抵,奋力一搏。我家亏待她实在颇多。我和她爹总想再对宁宁好些。   如今看着那孩子这么快活,我却有些迷糊了。嬷嬷,老话说得好,门当户对,才好结为夫妻。那历九家中怕是与我家差太远了吧?再怎么说,够着也费劲。”   邓嬷嬷一时说不出话来。陈夫人的话跟她心中所想,实在相差太远。   单凭小主子这身份,就算要嫁未来皇帝都可以。反倒是九王配不上她才对。   她又忍不住问道:“在夫人看来,历爷又是什么样的人?可否值得把女儿托付给他?”   陈母皱眉说道:“也没见过他几回,却是个还算有分寸的年轻人。只是待别人比较冷淡,身上的气势也很吓人。宁宁她爹说,历九是要上阵杀敌的,气场自是不能弱。   她爹不怕他,宁宁也不怕他,我自然也不会怕他。只是后来发现他好像很中意我家宁宁。   起初,我还曾担心过,他会不会仗势欺人,强抢我女儿?却又发现他始终谨守礼仪,并未做过界之事。我这才放下心来,由着他们继续相处。”   听了这话,邓嬷嬷越发无言。这边陈夫人所认识的厉九,与他们在上京认识的九王,相差实在太远了些。说是两个人都不为过。   “那他待姑娘如何?”邓嬷嬷又问。   陈母侧头又道:“你且看看。”   刚好这会儿,厉琰正在给宁宁插簪子,变戏法似的,把一根木头簪子收进袖袋里,换了一支白玉簪出来。整个过程,他的手指还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碰碰宁宁的发髻,却又不敢慢待了她。到底还是故作镇定地收回了手。   邓嬷嬷越发愣住了,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那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九王吗?   她此次来潞城,说白了就是为了棒打鸳鸯。   可事到如今,邓嬷嬷却忍不住迟疑了。   另一边,陈夫人却已经有了决断,又说道:“嬷嬷,不如您也教宁儿一些大户人家的礼仪吧?”   “夫人不是想招赘吗?”   陈母垂着眼睛,没再言语,只是叹了口气。   邓嬷嬷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事。少不得安慰一番。只是她自己心中却又是另一番纠结了。   与此同时,陈宁宁也算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约会。如今她心情正美,时候也差不多了。也该到了庆典的重头戏了。   宁宁便带着厉琰,往门口走来。   很快,随着曲老爷子敲了铜锣,所有人都向着山庄后面的空地聚来。   这时,殷向文也顺着人流走来,一眼便看见人群最前面的厉琰。   厉琰还是老样子,只要他站的地方,别人都恨不得离他几丈远。宁愿同别人挤在一处,也要给厉琰留出间隙来。   殷向文错开人群,向着厉琰走去。   临近才发现,厉琰身上挂着不少小玩意,小筐子,小枕头,瓷娃娃,竹杯子,都是些小手工艺品。   特别是他手臂上,还挂着一猴一猪,两个做得很粗糙的面具。   殷向文见状,便开口打趣道:“没想到,咱们九爷还有颗童心。看来这次是没白来,没少弄到有趣的小玩意。”   厉琰也不接话,反问道:“你那边可见到闫先生了?”   殷向文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说道:“连门都没让我进去,倒是跟宁远关上门聊了许久。但凡有真能耐的人,性格都孤寡得很。看来,往后还需要多过来走动才是。”   厉琰冷哼道:“早就劝你,莫要贪心太过,招了人家徒儿给你当帮手就完了,你却还非要惦记师父。”   殷向文听了这话,便有些不痛快了,便又反驳道:“我这又是为了谁?正主都不担心,我这儿瞎着急个什么劲?”回头他就写信,给太子告状去。   他本来就是为了厉琰,才想请闫先生出山的。偏偏厉琰这性子,除了太子殿下,谁也不服,谁也不认。根本也没打算给自己找帮手,也不打算找老师学本事。   如今,也非得太子敲打他一番,这小子才会老实下来。   果然,厉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此话一出,差点把殷向文鼻子气歪了,他刚想要破口大骂,却听到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殷向文只得定睛一看,却见陈宁宁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一个上面写着“福”字的红色箱子前面。   那箱子是特制的,底下有支架,一前一后各有一个摇把。   她身边最能说会道的那丫环,叫喜儿的,正在一旁解说道:“先请庄主为我们抽出三等奖的五个人,各奖励四脚方桌四把椅子各一套。”   话音刚落,月儿便开始转动摇把,那个红色的箱子也开始随之转动起来。   月儿本就力气很大,那箱子转了许多圈,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摇乱了。   这时,陈宁宁又蒙了眼睛,被香儿扶着走上前来。   香儿又帮她打开了箱子盖子,又把陈宁宁的手放了进去。   众人都屏住呼吸,一时间鸦雀无声。   陈宁宁这才依次摸出了五张姓名纸条,又交到了曲庄头手里。   曲庄头每打开一张纸,便大声念出一个名字。与此同时,下面便会传来一阵欢呼声。   殷向文从未见过这种活动,一时间也被这种气氛吸引住了。   原来过节也可以这么玩的?各种游戏也罢,□□子也罢,这个抽奖也罢。   一套组合打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喜气。   殷向文又忍不住转头看向厉琰,又说道:“九哥,你说咱们那里是不是也该搞个新年活动,给大家热闹热闹?”   然而,此时的厉琰却无心搭理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宁宁抽签。就好像下一个便会抽到他的名字似的。   殷向文一时又有些恶趣味,便干脆伸出手,挡在厉琰面前。   这才引得厉琰满脸不耐地挥手拍了过来。   好在殷向文躲避及时,这才没挨打。   厉琰又放话道:“回头演武场见。”   殷向文又怂了,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有正事同你商量嘛?咱们是不是回头也搞个活动,就定在正月十五如何?”   厉琰却皱眉说道:“我早就同火头房说好了,明日全体吃顿饺子,饺子里放上铜钱,有奖赏。”   这也是宁宁跟他说过的游戏。   殷向文听了直咂舌,连忙夸赞道:“行呀,九爷也知道体恤手下的辛苦了。”   厉琰却懒得再理他,仍是固执地向场中央望去。   此时宁宁已经抽出了头奖,金首饰一套。   说来也算赶巧了,中奖的正好是一位长相斯文,身形瘦弱的年轻书生,接过那套金首饰,他便有些乐疯了。   在众位姑娘的羡慕的注视中,他先是捧着首饰锦盒,绕场跑了一大圈。   最后,才跑到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面前,又双手捧起首饰锦盒,说道:“许叔,我也知道我没家底,种地也不太在行,打猎也不太行。可我对秀儿是真心的。况且,如今我也被庄上工程队选中了,过年后,就要跟着他们修园子去了。不知,这套金首饰能不能当聘礼,叔,我真心想娶秀儿为妻,我会好好待他的。”   他们如今都是奴仆身份。原本家事不错,敏而好学的青年才俊,到了这庄上,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那些平日里走鸡斗狗,贪玩好动的年轻人,如今干起活来,却是把好手。当然也有些小子会偷懒,那就得问曲老爷子手里的鞭子干不干了?   不管怎么说,男婚女嫁是少不了的。庄上许多人都是上京过来的,也算知根知底。唯有皇上大赦天下,他们才会有机会恢复身份。回到京城去。   可谁又知道还得等多久?总不能耽误了姑娘花期。   再加上,陈宁宁这个一家之主,并不会干涉他们的生活。甚至支持他们自由婚配。   但凡是要结婚办喜事的,庄上都会出面帮着他们置办两桌酒席,顺便给新人分配房子。   也正因如此,年前便有几家都结了亲家。   可那些嫁姑娘的人家,多半都会挑那些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至于那些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在婚事上,却成了被嫌弃的对象。   直到这一日,孔书生抽到了头奖,这才鼓足勇气,当众向心上人的父亲求婚。   也亏得许老爹性格通透,人也豁达,并不守旧。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便接过了那个锦盒,又点头说道:   “叫你爹跟我谈日子吧?”   话音刚落,人群里又传来了一阵善意地欢笑声。   还有人起哄说道:“行呀,孔书生这可是双喜临门。不仅被抽中了头奖,这会儿连媳妇也有了。”   陈宁宁见状,又适时宣布,“等孔书生和秀儿成亲时,庄上摆一次宴,大家都来喝酒。”   众人没想到,还能落一顿酒吃,一时又忍不住欢呼起来。   有人还大喊:“庄主英明。”   就这样,年会的气氛已然达到了顶峰。   厉琰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宁宁被众星捧月一般,送进了屋里。   一时间,他突然发现,或许宁宁本来就是这般灿烂夺目,明媚得让人移不开眼,却又忍不住为她心折。   或许,她从来就不用显赫的家世,也不需要嫁给高门夫婿。   因为,她自己便能活在花团锦簇之中,获得无上荣耀。   原来,有些人并不一定非要坐在高台之上,便能受到万人敬仰,甚至名留青史。   厉琰突然有些期待,宁宁真正的模样了。   到那时,他只要默默站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便好了。   …   庆典结束后,各人各自归家。   厉琰他们也要离开了。   倒是殷向文说道,这次来庄上受益匪浅,回去也打算在军中弄个庆典。又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陈宁远多留了一日。   陈家人自是感激不尽。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处,吃了年夜饭。   宁信一个劲地追问兄长:“大哥,你在军中可还适应吗?你也用跟着那些兵一起操练吗?大哥看着好像健壮许多,肩膀都宽了。”   宁远见他这般好奇,便简单地说了他在军中的工作,主要是做一些文书工作。也会帮着殷向文出谋划策。   平日里,他也跟着殷向文一起操练,甚至还学了一些拳脚功夫。一段时日下来,身体自然健壮了许多。   宁信听了,不禁有些钦佩。又说道:“当日,我也跟着曲爷爷学了些拳脚。只可惜如今每日读书,倒把拳脚都荒废了。”   宁宁便说道:“如今青蒿也在书院里,倒不如你们早上一起练拳。增加些体力,等将来上考场也会有些好处。”   陈父听了,也点头说道:“宁宁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往后宁信也该练练了。”   通过宁信读书一事,一家人又谈了不少话题。甚至涉及到一些时事法令,民俗趣事。   陈母多半只能在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宁信年龄小,也只是个陪客,多半都在吃东西;可偏偏宁宁却跟得上宁远和父亲的话题,总能适时地说出自己的一些观点。   每每引得父亲兄长点头称赞。   一时间,陈母见了这样锦心绣口的女儿,既是骄傲,又有许多感慨。   她女儿到底与别家姑娘不同。   将来,女儿到底要走上哪条路,她这当娘的如今早已说不清了。唯一希望的便是,不论将来如何选择,女儿此生都能平安顺遂。   另一边,宁宁本以为哥哥今日见她与厉琰这般亲近,在饭后,定是要找机会敲打她一番。   可事实却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兄长非但没有骂她,反而送了她一袋种子。说是通过殷向文的关系,弄到的良种,让她拿到育苗室里试种,看看有没有适合旱地的良种。   宁宁笑着接了过来,又说道:“果然,还是哥对我最好,什么都想着我。”   宁远却摇头叹道:“比起你做的,我这当哥的可差远了。我不在家这些时日,家中全靠你维持了。”   宁宁连忙说道:“兄长这说得是哪里的话?”   偏偏这时,宁信跑了过来,忙插嘴道:“我才是家中顶梁柱呢,又要读书,又要帮衬姐姐谋划,我才是最辛苦的。哥好生偏心,都没想着给我带礼物回来。”   此话一出,不止宁远宁宁,就连父母也忍不住笑了。   宁远只得摇头说道:“你辛苦我倒没看出来,不过你的脸皮倒是厚了许多。放心,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你回房看看便知道了。”   宁信果然急忙跑进房里去,又抱着一摞书本跑了出来,大叫道:“不带这样的,送我姐的礼物,就是她喜欢的种子;送我的礼,便是逼我继续读书。大哥实在好生偏心。还能不能让人过个好年了。”说罢,还假哭了几声。   众人越发笑了起来。   后来,宁远到底拿出了炮竹送给了宁信。   宁信这才转悲为喜,又拉着大哥,一起跑到院子里放炮竹。   就这样,陈家人总算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   …   到了第二日,宁远仍是没叫任何人,起了个大早,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就如上次那样,他在半路时,摸着包裹,果然发现里面装了大饼加肘子,以及一小包药草。   拿着这些,宁远只觉得未来的路,实在很遥远。   他唯一希望的便是一家人平安喜乐。   …   另一边,陈宁宁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里那支白玉簪,忍不住有些晃神。   原来这不是玩游戏时,赢来的木雕簪子、而是某人特意拿来送她的新年礼物。怪不得,他非要拿走那只抱鱼的胖娃娃呢。   说起来,倒是她大意了,居然没有给他准备礼物。   不如下次补一个?或者,再拉着他一起过个节,约个会?   宁宁抚摸着玉簪上那个简单的梅花纹路。这支簪子并不像市面上售卖的玉簪,那般精致。玉倒是上好的材质。   宁宁又忍不住暗想,该不会这簪子也是厉琰亲手做的吧?   想到这些,她便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又把那支簪子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要跟厉琰走下去。   就算有人想要拦她,恐怕也只能白费力气了。   …   宁宁总觉得邓嬷嬷来得实在太过巧合,她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那种身价的教养嬷嬷,京城里有的是高门大院抢着要。哪里就愿意来乡下教她这么个小村姑了?   更况且,她又是宫里出来的,厉琰又有那么一层身份。   把这些都联系到一起,宁宁少不得推测到,邓嬷嬷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偏偏宁宁这人心思细腻,却是极沉得住气的,喜欢等待最佳时机,再防守反击。   她甚至想过,若邓嬷嬷当真要拿出教养嬷嬷的派头,教她规矩,她又该如何应付?在这过程中,再找出更多马脚来。   只可惜,这次宁宁又失算了。   邓嬷嬷虽然挂了个教养嬷嬷的名,可实际上,似乎也没有教养她的打算。倒也不是吃白饭。而是跟在宁宁她们身边,总能安静低调地,做些实事出来。   这种朴实又肯卖力气的性格,偏偏是宁宁最喜欢的那一型。   宁宁甚至有些怀疑,莫非这次是她冤枉好人了?   倒是喜儿经常会当着众人的面,询问邓嬷嬷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或者皇宫里的一些典故。   邓嬷嬷这才会娓娓道来,如同讲故事一般。   偏偏她口才很好,不止是喜儿喜欢听,香儿月儿也喜欢听。连宁宁也能带着听几耳朵。倒也完全不会反感。   再后来,不知不觉的,邓嬷嬷也会讲起一些闺阁小姐们,吃穿住行,礼仪官家,各方面的琐事。   偏偏邓嬷嬷就是能把这些,也都融入到典故当中。再用这种方式教给他们。   宁宁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却并不反感这种教学方式,便也就随她去了。   邓嬷嬷偶尔说道:“大户人家小姐,可以听戏,却不能看话本,也不能记词。”   “这又是为何?”香儿忍不住问道。   邓嬷嬷却说道:“怕移了性情。其实,大多数戏文都是文人写出来取乐的玩意。那些才子佳人都是假的。哪家小姐身边不是跟着一群丫环婆子,亲事哪里就轮到她自己做主了?”   宁宁暗想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可惜,邓嬷嬷话音一转,又转到别的故事了。   “……”到头来,她摆明着态度,想要跟厉琰谈恋爱了。家里也好,庄上也罢,竟没有人拿着大棒,准备痛打鸳鸯?   宁宁初时还有些高兴,甚至想过下一阶段该如何交往约会,送上什么小礼物,略表心意。   只可惜,她还是想得太多了。   厉琰那边身居要职,自然要练兵。也并不是经常有空,来她庄上转转。   倒是来安那边,时常有些新奇有趣的小礼物送过来,替他主子表明心意。   偏偏,宁宁这边也有一堆事情要忙。   春节一过,天气转暖,马上就到了春耕的时候了。   特别是去年黍米大丰收,今年庄上的人都对种植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第54章 小猪的宣传~   提到春耕, 曲老爷子甚至想要按照古礼,办个仪式。   宁宁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于是庄上便张罗起来。   不仅放了鞭炮, 敲鼓鸣锣, 还把米和黄豆撒向耕牛和土地上,寓意五谷丰登。   几乎所有农人都知道一个道理:“春耕深一寸, 可顶一遍粪。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   因而, 庄上的人便把所有田地, 都细细耕了一遍。又分出一部分人手去负责开荒。   与此同时, 宁宁也带着人把番椒移植到了地里继续种植。   一切都很顺利, 今年番椒应该也会有个好收成。   等到了四月下旬,地都整理好了, 也就到了真正的重头戏了。   宁宁她们折腾了一个冬天的番薯藤,终于要往土里种了。   在此之前,他们尝试了许多次, 多少也积攒了不少经验。   可事到临头,张槐还是紧张得吃不下, 睡不着。恨不得, 跑到田边, 搭个草棚子, 就此留在那里守夜算了。   就算别人百般劝他, 张槐也仍是不肯听。反而红着眼睛, 对宁宁说道:   “庄主, 如今番薯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之前咱们种的那些,始终没有长出根块的。你总说是因为温度太低的缘故。   可若不是因为温度, 而是因为大庆土壤跟吕宋不同。在吕宋能长出番薯,在大庆就是长不出来了。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也辜负了陈掌柜的那番心意。”   陈宁宁只得安抚他道:“这肯定不至于,番薯本来也不是吕宋那边的,而是佛朗机人漂洋过海,从很远的另一片土地上带到吕宋的。   既然他们都能种植番薯。没道理,我们这里便种不成吧?更何况,如今番薯藤已经活了下来。一旦温度事宜,肯定能结出根块的。张叔还是不要太过担心了。”   再说了,她私下里常用神仙泉给这些藤苗开小灶。   这些藤苗再怎么说,也被泉水改造过了,自然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更何况,外婆院子里的番薯,早已种出来了。不仅大丰收,个头也都不小。   只不过,宁宁还不敢拿出来吃。只能收起来等来年再做薯种了。   张槐却仍是咬牙说道:“不管怎么说,成败在此一举,不种出番薯来,我誓不回家。”   “……”这得多大决心。只是,这可是他们的农学专家,大可不必这样遭罪。   宁宁连忙又劝他:“照我推测,这番薯怎么也得半年才能长成。张叔你若这般坚持,还要在田里住上多久?更何况,就算当真种出来,其实也不打紧。咱们继续想办法,再寻良种就是了。去年不是还找到一种野大豆吗?挑选良种的工作也得落在您身上。哪里要在这番薯上面,浪费太多精力?”   偏偏张槐仍是一脸决绝地说道:“育种的工作,我自然也会做。只是晚上,我却还要留在这里。”   宁宁到底劝不住他,沉香儿也一脸无奈。   曲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前,别人总嫌弃张槐什么都干不了,如今他终于有了事业,自家人总不能拖着他后腿吧?   因而,曲家那边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按时给他送饭,曲母又叮嘱张槐,好好照顾身体。   最后,宁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下山回家一趟,搬了个花盆上来。又对张槐说道:“这本是我带回家,准备让人在院里种的番薯苗。这次挨个验看了一遍,张叔你把这株藤挖出来看看。”   张槐小心翼翼扒开土一看,果然见那根茎上已经长出了一串小小的根块。   他连忙指着那些根块问道:“这,这便是番薯吗?”   宁宁点头说道:“大概便是了。这几日,我娘便带着人,要把这些番薯藤种在地里了。张叔,其实你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只要温度够了,番薯自然都能长出来。若是咱们庄上因为土地干旱,长不出来。那往后就继续育苗,挑那些适合旱地的,就足够了。”   到了这时,张槐这才安下心来,又连忙问道:“庄主,这盆番薯能送我吗?”   宁宁摆手说道:“张叔喜欢,拿回家去便是了。”   闹了这么一出,张槐总算愿意回家了。   与此同时,袁洪哲和吴哲源那边,也带着人不断扩建庄子。   吴哲源那边,已经开始尝试着用竹子引水上山了。这也是个大工程。   袁洪哲那边也开始扩建养猪场。   如今庄上的猪越来越多,虽然过春节时消耗了几头,可猪圈里那些小猪却在不断长大。   若是普通农人喂猪,怎么也需要三年时间。   陈宁宁这边,大概是用了泉水的缘故。如今才一年光景,那些之前抓来的半大的山猪崽,就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了。   负责养猪的李老爹一家,实在没办法,只得找到陈宁宁这边来。   “庄主呀,如今咱们养的那批小野猪已经差不多了。狩猎队那边,还在继续弄半大的小野猪过来。您看是不是该想办法,先卖掉一批了。不然又要开始扩大猪圈了。”   只可惜,这会儿不年不节的。若是卖到城里的猪肉铺,也实在卖不出几个钱来。说是贱如泥,也不为过。   宁宁便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吧?”   没办法,宁宁便决定去潞城,先跑跑销路试试看。   这事在她上一世创业初期倒也经常做。   只是,宁宁倒是想一个人从操旧业,可惜庄上却有一群人都不大乐意,非要让她带上些帮手才肯放她去。   宁宁拗不过众人的好意,只得点头答应了。   她本以为带上一两个灵力的丫头,给她当个副厨,搭把手也就够了。   实在不行,顶天再带个负责赶牛车,兼任保镖的小哥。   人若太多,束手束脚的,还怎么搞推销?   得了她这口风之后,底下那些人便准备起来。   等大家都安排妥当了,宁宁过去一看,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给她准备好的人选,居然是月儿和邓嬷嬷,负责赶车的还是月儿。邓嬷嬷是打算帮厨吗?   她是打算进城,向酒肆饭馆挨个做推销的。带这么一个满脸严肃,尽职尽责的教养嬷嬷,这像话吗?   难不成还要教人家学礼仪?邓嬷嬷这长相,一看就像别人欠她钱的样子。   倒不如换成喜儿那丫头,还能凭借好口才,帮衬她好好说话,进行推销。   只可惜,宁宁刚一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就遭到了喜儿的强烈反对。   “姑娘,你不知道,我干娘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在潞城里也有一些门路。有她跟着你,也能让人安心些,还能事半功倍。”   宁宁显然不信,又说道:“我又不是去玩乐的。到时候,要跑许多酒楼食肆,保不准还要亲自给人家做饭。邓嬷嬷这般年龄,何苦要她陪我下山受罪?不如让她留在山上休息。”   喜儿赶忙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潞城有家熙春楼,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干娘跟那里的刘东家也算旧识。有她跟着去,牵线搭桥,姑娘想谈买卖,也能方便许多。弄不好一下便成了。   除此之外,我干娘还认识三合庄的大师傅,也算是老相识了。听说那大师傅好像也在宫里呆过。若熙春楼不行,我干娘就算去三合庄找那大师傅。”   “……”这是拿住了人家把柄,还打算威胁不行?   宁宁听了这话,顿时一脑袋官司。又觉得这般利用人脉,好像有点过分了。   最后,还是由着喜儿,把她送上了牛车。   邓嬷嬷又殷勤地垫好了小垫子,又帮宁宁披上了披风,带上了纱帽。直把她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让露脸。   好嘛,又是高门小姐的做派?   她这样的下乡小地主,哪里就需要这些装备了?   只可惜,陈宁宁刚刚摆明了就没给邓嬷嬷留面子,就是不想带她一起去。如今又被这般体贴照顾,一时也没好意思开口拒绝。   喜儿又连忙把上好的猪肉,装进箩筐里,绑在车上。   月儿一挥鞭子,便赶着牛车出发了。   一路上,宁宁实在有些苦恼。   她对邓嬷嬷似乎太过苛责了。明明人家老嬷嬷,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一直在努力适应他们。   只是因为人家面相太严肃了些,眼神冷冽了些。   宁宁便每次都把人家,往连续剧里的容嬷嬷身上带。总觉得她有些古怪,或是被别人派来的暗桩。总归就是不怀好意。   其实,这也不能怪宁宁。   上辈子,她一穷二白,孤身一人,把事业从小做到大。整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相反,三步一坑,五步一处陷阱。明明前一日刚谈好的买卖,就只差签约了。转过天再去,对方却非要抬价。否则就跟她对头合作。   明明说好了一起发财的伙伴,一转头,不止出卖了她,还要拉了别人,做下骗局,害她万劫不复。   宁宁一路艰难前行,难免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她还尤为相信自己的直觉。   哪怕到现在,再看向邓嬷嬷,也仍是不清不楚,如同置身浓雾之中,处处都是谜团。   只是,或许,这老嬷嬷当真对她没有半分恶意。甚至对她好得,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这些,宁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以后她还是待邓嬷嬷好点吧。   …   月儿一路赶车到了潞城,第一站便到了熙春楼。   宁宁一看这酒楼装修,便十分气派。往来客人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老爷。   说它是潞城第一酒楼,似乎也不为过。   宁宁刚下了牛车,正想着如何有颜面的走进酒楼,找伙计引荐管事。邓嬷嬷已经昂首挺胸地进门去寻人了。   或许是由于她自带气场的缘故,那些伙计店小二,竟无人敢拦她。   见邓嬷嬷一路通行无阻。宁宁本想着跟她进去,可月儿却低声说道:“姑娘稍等便是,邓嬷嬷自会过来接您。”   果然,过了一会儿,邓嬷嬷又带了一个留着山羊胡,一身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陈宁宁微微一愣,刚想按照惯例,向那中年人行一礼。   那人却抢先一步行了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刘某见过陈庄主,我与邓嬷嬷乃是旧相识。昔日在京城,邓嬷嬷也曾经帮助过我刘家。方才嬷嬷同我说起,陈庄主手上有一稀奇菜谱。若我们熙春楼愿意合作,定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不知刘某能否请陈庄主,进小店一试身手?”   陈宁宁听了这话,越发懵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邓嬷嬷的人脉竟是如此厉害。一上来,便开了金手指。甚至都不用她动口了,直接就帮她打通了全部关节。   事已至此,宁宁见好也便接了下来,连忙说道:“那就多谢刘掌柜愿意给我们半山庄子这个机会。只是不知,嬷嬷可曾提起过,咱们要用的食材乃是猪肉。”   这话还是说在前头为好。   这年头,稍微有点钱的人家是不愿意吃猪肉的。   刘掌柜连忙说道:“此事邓嬷嬷也事先说过了。咱们庄上所养之猪,并非寻常家猪,乃是山中奔跑的小野猪。在陈庄主的发掘下,这才引入咱们庄上饲养。   除此之外,陈庄主在饲料上也费了不少心思。以至于咱们庄上的小野猪,完全是原生态(大雾)养殖,属于天然猪,自然猪。个头虽比寻常家猪小一些,肉质却口感细腻,还带有嚼劲。若是细细品尝,还能吃出一股榛果特有的芳香。因而咱们的猪也叫‘芳香猪’,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猪。再加上,陈庄主的独家食谱,定然能把这‘芳香猪’发扬广大。但凡吃过‘东坡肉’的客人,定然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还会再来光顾第二次。”   陈宁宁听了这话,整个人越发懵了。   这不是她前几天绞尽脑汁,给他们家小猪写出的推广文案吗?不过是在屋里,随便放了放,又让丫头们提了提意见。   哪里想到,竟被邓嬷嬷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转过头就跟刘掌柜做了洗脑式“推销”。   如今再看刘掌柜,果然中招了,倒是对他们家小猪感兴趣得紧。   宁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说道:“掌柜若是感兴趣,不妨哪天到我们庄上看看。世人都觉得养猪很脏,为了养出‘芳香猪’,我们的猪舍都是由造园大师,重新规划打造而成。”   听了这话,刘掌柜越发感兴趣了。连忙把宁宁一行人迎到了后院。   刘掌柜对此次试菜,颇为重视。特意找了两位掌灶的大师傅前来,说是要一起试菜。   那两位大师傅也都不大客气,抱着膀子,便一脸严肃地说道:“这熙春楼向来是我们二虎兄弟掌管后厨,若陈庄主所做菜肴,当真能过了我们二虎兄弟这一关,才能真正入菜。”   “否则,还请陈庄主去别家酒楼一试。”   事到临头,陈宁宁也只得争上一争。至少把她作为美食爱好者的全部实力拿出来。   这种时候,邓嬷嬷可就帮不上忙了。她便与刘掌柜坐在一旁喝茶。   倒是那二虎兄弟,仍是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他们不像后厨里的大师傅,反倒像两尊门神一般,竟是一动不动。   陈宁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连忙带着月儿进到厨房里。   之前,在山庄上,她便拉着月儿喜儿香儿,经常在厨房里做菜。因而两人配合起来,倒也十分默契。   月儿练过武,身手灵活,刀工也异常出色。她便率先帮着宁宁处理好食材,将整块猪肉切成相同大小的肉块。   又拿出猪肉,开始按照肥瘦肉剁成肉燥子。   宁宁则是负责调配料,准备小菜。   等到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宁宁便站到案板前面,开始做菜。   需要搬柴锅时,再要月儿帮忙。   从外面看来,两个女孩换来换去,倒像在灶台上玩闹一般。   那二虎兄弟见状,便摇头说道:“这般炒菜,分明是没有半点根基,也不曾跟师父正经学过。又能做出什么好菜式来?未免有些哗众取宠的嫌疑。”   “这猪肉并非没有前人做过好菜。只不过,那些富贵人家的老爷们挑剔得很,一听猪肉便已然却步了。若是不能做出,让人一看便是招牌的好菜式来,倒不如不做也罢。”   两人都未曾收音,陈宁宁和月儿听了个正着。   可惜,这两人一个不管遇见何事,心态始终如一,稳如老狗;一个冷脸冷心,天塌下来,仍是面不改色。   她们自然也不会畏惧,两位大师傅的闲言碎语。   相反,他们越是这样说,陈宁宁便越是想吓他们一跳。   她甚至还忙里偷闲,悄悄冲着月儿扮了鬼脸。   月儿看着她这般,也忍不住扯动了嘴角。   这两道菜做得时间比较长,只是那二虎兄弟仍是立在门外,如门神一般等待着。   虽然面上有些不耐烦,却也并没有再催促。   刘管事一边喝茶,一边同邓嬷嬷叙旧。聊的都是一些在京城发生的旧事,还曾经问邓嬷嬷,那位主家可好?   邓嬷嬷便说道:“老人家先前些年心灰意冷,便在庙中清修了十多年,只是为了给她小外孙祈福。”   刘管事便叹道:“那可实在不容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也都没有个忌讳。屋内的陈宁宁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   总觉得这两人对那位老人家,有些过分尊敬了。   只是她忙着做菜,一时间也没闲心想更多。   等到两盘菜好不容易做成了。陈宁宁便和月儿一起把那菜端了出来,摆在桌上。   都是一红一白,一对一对的盖碗,让人不知里面装了何物。   正在这时,一位温文尔雅的妇人突然走进院里说道:“老爷,您上京的那位老朋友,突然来此地拜访了。等着您过去看看。”   却见刘掌柜急忙站起身来,又说道:“劳烦陈庄主等我一下。”   陈宁宁心话说:“该不会今日之事,就这样被耽搁下了吧?”   她却仍是满面春风地说道:“不妨事,刘掌柜先请。”   刘掌柜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返回来说道:“不知能否拿这两道菜,让我那位贵客品鉴一二?她也曾是好吃之人。”   陈宁宁自然点头道。“您请。”反正做了好几碗。   刘掌柜这才一挥手,便有一个下人,上前端了四个碗下去了。   待他们离开后,那二虎兄弟便不客气了。   大虎上前便托起了一只小白盖碗,便说道:“到底是什么菜?还故弄玄虚,非要用盖碗来装?”   陈宁宁只是含笑说道:“两位师傅,不如亲自开碗看看。”   两人便各自打开了两只盖碗。   其中一只红碗里,装得是四四方方一快烧猪肉,上面绑着草绳,肥肉瘦肉层次分明,肉皮已然炖成了红艳艳的。整个菜看上去便十分讨喜。   大虎便说:“莫不是这草绳也能吃?何必绑它?”   月儿也不言语,直接拿着一双筷子,上前一挑,那绳子便断开了。   大虎被吓了一跳,又说道:“你这娃娃,怎么这般暴躁?”   月儿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他。   邓嬷嬷则是沉着脸,说道:“不妨先吃吃看,再作品评。”   大虎被她身上的气势压制住了,只得拿起筷子,一碰到肉上,只觉得松软得过分。   他连忙夹了一小块肉,送进嘴里,一嚼便觉得果然不是普通家猪,肉里带着一股草香味。   肉质松软,满口鲜香浓郁,伴随着汁水,竟是如此美味。   这时,月儿又递给他一碗白米饭,又说道:“就着吃,再试试看。”   大虎接了下来,一口饭,一口肉,肉香和米香顿时混在一处。再加上浇汁,好吃得能把舌头吞进肚里。   他连声说道:“这猪肉做的,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这道菜不仅外形出彩,花样十足,味道也十分难得。若要做成招牌,倒也不是不可以。怕是那些贵人老爷也会吃。”   他兄弟二虎却连忙说道:“大哥未免太浅薄了些,不过是块儿猪肉而已。随随便便就能拿来做咱们熙春楼的招牌。咱们熙春楼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说着,他便掀开自己手中白色盖碗。只见清汤寡水,里面躺着一个大肉圆。 第55章 外婆~抓虫~   二虎忍不住说道:“这又是何物?丸子吗?用盖碗装, 这又有什么稀奇?”   宁宁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大虎,催促道:“你尝了便知, 废那么多话做什么?”   二虎忍不住盛了一块儿肉圆放入口中, 一时只觉得口感非常松软,入口即化, 味道鲜香可口,并且肥而不腻。伴随着浓郁的汁水, 简直就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他一时也乱了心思, 下意识便问道:“这也是猪肉做的?未免也太好吃了。”   这时, 大虎忙拿起勺子, 从他碗里盛了一勺肉圆。   二虎下意识便想要躲开,却到底没躲成, 还是被他哥偷走了一勺肉。   没办法,他也连忙也从哥哥的红碗中弄了块儿玛瑙一般,层次分明的红肉出来, 放进口里,却发现与肉圆的鲜香爽滑比起来。这红肉又是另一种肥而不腻, 酥香多汁的美味了。   难得的是整块肉色如玛瑙, 还带着股草木香。   二虎接连品尝了这两款猪肉菜后, 不禁啧啧称奇, 又道:“这两个菜当真是可以当招牌了。刘掌柜人呢, 还不叫他快把这芳香猪定下来。若是能推出这样的新奇菜式来, 那些富豪老爷们也是愿意买单的。”   说完, 又笑眯眯地看向陈宁宁:“陈庄主,我们粗人没有那么多大道理,都是以手艺服人。今日, 你这两款猪肉菜让二虎心服口服。只是,这菜谱当真会给我们熙春楼吗?”   宁宁便笑道:“此事还需得和刘掌柜坐下来详谈。条件若是合适的话,我们半山庄子自然也愿意跟熙春楼长期合作。”   二虎还想再说什么,反倒被大虎打断了。   “一切皆由刘掌柜做主,哪里轮到你我两个伙夫说话?好了,吃也吃了,你还不赶紧去厨房盯着点,仔细那群学徒又偷懒。”   二虎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被他哥两眼一横,到底服了软,又忍不住端起那碗肉圆,这才下去了。走的时候,他口中还念叨着:   “这猪肉做的菜,实在美味至及。可它怎么就卖不上价钱呢?”   大虎略带难堪地说道:“我这兄弟就是鲁莽了些,并没什么坏心。陈庄主别跟他一般见识。”   宁宁自然是一笑了之,也不会当真同他们计较。   反倒是邓嬷嬷脸色十分冷淡,根本就没有回话。   众人等了不多会儿,刘掌柜便回来了。又满面笑意地说道:   “我那位贵客很喜欢这两道菜,方才也听二虎师傅说了,这两道菜的确都很适合做招牌。只是不知陈庄主打算如何合作?若要卖食谱,我们熙春楼愿意重金收购。若有其他食谱,我们熙春楼也愿意收。”   宁宁却摇头说道:“这就大可不必,我想跟掌柜谈的却是芳香猪的买卖。”   刘掌柜忙又说道:“姑娘且放心,我们知道您这猪肉与众不同,也愿意以您这猪肉入菜。您庄上的猪,往后我们熙春楼都要了。只不过需得签下独家契约。”   陈宁宁却摇头道:“刘掌柜怕是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是要给我这芳香猪定下该有的价格。牛羊肉怎么卖,我们的芳香猪便怎么卖。”   听了这话,刘掌柜便是一惊,连忙说道:“这猪肉如何能跟牛羊作比较?姑娘这话实在太拿大了。”   陈宁宁听了这话,并不慌乱,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他,嘴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又不急不慢地说道:   “倘若这猪只有我们潞城深山里才有,只有我们半山庄子才会养。其他地方的猪统统比不上。说它是猪中精华也不为过。   刘掌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寻常猪肉比我们的猪肉差远了。就算牛羊拉过来,也未必有我们的芳香猪这般好吃。   既是稀有美食,若想办法把‘芳香猪’打出名号来。将来就算拿它当贡品,也不为过。刘掌柜当真不愿意赌上一赌,拿它做笔大买卖吗?”   刘掌柜也没想到,这陈庄主年纪轻轻,竟是这般胆大包天。而且,她骨子里便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自信与从容。   刘掌柜甚至差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只要信服了她,跟她做这笔买卖,就一定能发大财。   一时间,他只得颤声说道:“这可能吗?”   宁宁微眯起双眼看向他,又道:“如今。刘掌柜这熙春楼只在潞城有家本店吧?掌柜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把这熙春楼开遍全国各地?”   “这怎么可能?”刘掌柜嘴里虽是不信,却握紧了拳头。他眼神中绽放的光芒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陈宁宁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便又挑起嘴角,问道:   “不知刘掌柜是否愿意跟我们山庄一同合作,来一把大的?”   “这……”   “掌柜也不必着急回复我,想清楚后再上半山庄子找我就是了。”   说罢,宁宁一躬身,便想带着月儿和邓嬷嬷离开。   刘掌柜却连忙起身问道:“庄主这话可当真吗?若是猪肉菜卖不出去,又当如何?我们熙春楼岂不是赔本赚吆喝?”   宁宁缓缓转身说道:“不如这样,咱们签订契约,试用两个月。若是过了两个月,猪肉菜还是卖不出去。则我们半山庄子分文不取,猪肉就当送给熙春楼了。若是我们这猪肉菜做起来了,咱们再长期合作。只是有一点,要怎么卖猪,做什么菜,全由我来设计。刘掌柜只需用熙春楼的招牌给我担保便是。”   这般说来,若是猪肉菜卖不出去,打不出名声来。熙春楼的名声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果然,这世上并没有白吃的午饭。   只是到底要不要下这样一个赌注,一时间,刘掌柜反倒有些犹豫不决。   只是,看着陈宁宁身上那股强大的自信,以及野心勃勃的眼神,他便觉得这事也并非无利可图。   果然,又听宁宁说道:“若是把芳香猪做成一个金字招牌,上京那些达官贵人,甚至皇上总有一天也会想吃我们的猪。”   “陈庄主当真是想把芳香猪做成贡品不成?”刘掌柜到底有些不信。   宁宁却道:“那又有何不可?我相信全庆国都没有我们这么好吃的猪了。”   虽说喂的神仙泉比较少,那对猪也有一定的改良作用。   这才第一代,慢慢的,还会有第二代;野猪和普通家猪杂交培养,又会养出更好的猪来。   说白了,宁宁不过是画了个大饼,卖的也是个概念。   偏偏刘掌柜从并未听过这种大胆的设想,一时竟也信了大半。   这种时候,偏偏宁宁又义正言辞地说道:“掌柜不妨再好好想想。想好了,便使人给我庄上送个信就是。”   说罢,她便带着月儿和邓嬷嬷要离开,走得十分从容,似乎还另有手段。   刘掌柜不禁有些疑心。她这是打算去找别家谈买卖。更何况邓嬷嬷还有着可怕的人脉。   这种时候,再犹豫下去,反倒错失了先机。更何况,若两月不成,猪肉分文不收,他们还能落下两个招牌菜谱。   怎么算,他们熙春楼都不吃亏。   刘掌柜一咬牙,便起身说道:“不必等了,刘某愿意和庄主签下契约。”   宁宁却不急不缓地说道:“若当真如此,熙春楼食谱的招牌菜会慢慢变成猪肉菜,掌柜也愿意?”   刘掌柜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好。”   宁宁又说道:“前两月,熙春楼一切运营听从我的安排,并且要全力配合我,不得阳奉阴违。或许初期会损失一些流水,刘掌柜也愿意?”   刘掌柜一咬牙,点头说道:“自是愿意的。”   宁宁这才笑道:“那好,签约吧。”   “嗯。”刘掌柜苦着脸,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是好是坏?   只是这陈庄主年纪轻轻,未免也太有魄力了。使得别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跟随她。   与这样一个有想法有野心有魄力的人合作,定然会有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   等到签好契约,宁宁这才带着月儿和邓嬷嬷离开。   来时,她们只是些可有可无的客人,就算进酒楼都有些犹豫。离开时,掌柜带着两位大师傅客客气气把她们送出大门。   二虎兄弟还殷切地追问,“不知陈庄主何时过来教我们做菜。”   宁宁便说道:“少则一两日,多则三日,我们庄上定会派人过来,还望刘掌柜这边也做好准备。”   刘掌柜连忙说道:“陈庄主且放心,咱们熙春楼定会做好妥善安排。”   宁宁点点头,便在月儿和邓嬷嬷的搀扶下,上了牛车。   牛车自然不及马车气派,可邓嬷嬷太过讲究了。软垫,披风,纱帽无一不缺,而且样样精致大方。   就算坐在牛车上,宁宁也十分气派。   待到三人离开,二虎兄弟才忍不住问:“这陈庄主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比之别家千金小姐,实在有些不同凡响。”   刘掌柜垂着头说道:“总归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以后务必要好好配合陈庄主,莫要惹她气恼。”   话已至此,二虎兄弟自然应下了。   —   另一边,熙春楼最大的包房里,一个面相慈眉善目的嬷嬷正看着窗外,一边对旁边的人说道:   “看见小小姐没有,倒是颇有几分主子当年的风姿。”   “无论是说话办事,小小姐通身气派,的确像极了咱们主子。”   唯独霍芸娘没有说话,只是定睛看向坐在纱帘内的女人。   她此时仍是瘦得厉害,眼角眉梢满是皱纹。那双英气的剑眉,因为终日念佛,已然没有了凶性。此时正微微皱起。   就连一向坚毅果断的双眸,此时也变得如同死水一般平静。   女人身着旧衣,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攥紧拳,眼神却落在盖碗上。   霍芸娘突然开口说道:“听闻小小姐的猪肉烧得极其美味。主子可要尝尝鲜?”   大长公主淡淡说道:“我已然茹素多年,岂能因为小小一碗肉破戒?”   霍芸娘顿时无言。   刘嬷嬷却连忙说道:“当日,明珠郡主也喜欢亲手做些汤水给您吃。想不到,小小姐如今也喜欢做这些。   主子不妨尝尝看,小小姐的手艺可比得上明珠郡主的?他们这熙春楼里的大师傅,都想跟着小小姐学习烹制方法呢。”   说着,她便打开一只白色盖碗。只见里面清汤寡水,飘着一片绿叶,唯独那肉圆做的竟像狮子头一般。   软软散散,偏偏却没有碎掉。又像水中映照的月亮影子。   大长公主突然想起那年中秋,她有幸留在京中过团圆节。   女儿知道她厌烦魏家,便特意带了小外孙女,陪她过节。   “嘤嘤,月饼要给谁吃呀?”女儿趴在小女孩耳边温声问道。   她本因为孩子父亲做下那些下贱勾当,对这孩子也有些不喜。   偏偏这小女孩格外乖巧可爱,用小胖手抓起一块月饼,便放到她手中,又奶声奶气地说道:“外婆吃!”   女儿听了这话,笑得越发开心。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口,又说道:“嘤嘤就是娘的小棉袄,最是乖巧了。以后咱们要孝顺外婆,知道吗?   外婆这些年可辛苦了,你娘又做下了错事。但愿咱们嘤嘤长大了,听外婆的话,好不好?”   “好。”孩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又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那孩子果然很听她娘亲的话,不管她的脸有多冷,也不管她身上是不是带着杀气和血腥。   在她留在京城那段时日,小孩却喜欢她喜欢得紧,总是外婆外婆的叫着,可可爱爱的,软乎乎的样子。到底融化了她那颗冷硬的心。   这哪里是乌七八糟的魏门血脉,分明是他们霍家的孩儿。   想到往事,公主眼圈一红,到底拿起勺子,盛了一口肉圆,放在口中。   她早已失去了胃口,多年来吃与不吃,于她并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这肉圆,实在又软又糯,吃进嘴里,满口鲜香,爽滑得不可思议。   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孩子那般,初时她自以为并不喜欢。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早就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那孩子离开之后,不止她女儿受不了,就连她的心魂也跟着走了。   就在众人的诧异中,长公主突然开口说道:“安排下去吧。”   霍芸娘一脸欣喜地说道:“主子且放心,邓姐姐早就安排好了,定要让您见小小姐一面。”   公主却说道:“不必打搅她,也不必说破身份,看她一眼便好。”   “这……主子难得来一次潞城,难道还不愿与小小姐相认吗?”   公主却微微扬起嘴角,道:“她还打算把小猪做成贡品呢,我倒想看看她会如何一步步,走来京中见我。”   况且,一旦露出蛛丝马迹,皇上定然能查出些许端倪。   多年前,他生怕明珠与别的藩王结亲,又碍于霍家军在北疆的势力。   于是,便放任底下人撺掇明珠,让她与魏轩私相授受,最终结成孽缘。她的明珠居然配给了一个废物。   如今若是被皇上发现,她的嘤嘤还活在世上。   指不定又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呢?   从前那段姑侄情分,不过是别人嘴里说说,顺便为皇上歌功颂德罢了。   实际上,这些年,他可没少下手害她。   就像厉琰那小狗说得那般,与其让这种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小肚鸡肠的昏君继续留在王座之上,不如早些给明君让路。   大长公主手中佛珠,不知怎的,突然散落了一地。   屋内的人连忙蹲下身,想要把珠子捡起。   大长公主却突然说道:“不必了,早该断了,既然断了便弃了吧。”   众人只得作罢,倒是霍芸娘连忙下去给邓嬷嬷传信。   —   另一边,宁宁谈成了这桩大买卖,心情自然好到了极点。   若是有喜儿在身边的话,此时定会说一些让人受用的夸赞之词。无奈,如今宁宁身边只有冷着一张娃娃脸,却不善言辞的月儿,和满脸严厉,只会讲故事,教训人的邓嬷嬷。   这么个团队,宁宁就算想要拉她们去庆祝一番,也完全下不了手。   在邓嬷嬷那教导主任般的注视下,宁宁就连请假去看望男朋友的勇气都没了。   就这样呆若木鸡地坐在牛车上,思考着关于人生哲学的大事。   偏偏这时,邓嬷嬷又开口说道:“姑娘,我想顺路去买些布料,带回庄上,不知可行?”   宁宁连忙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月儿,驾着车去绸缎庄转转,正好也给我娘挑几匹新鲜料子。过完年,还没做新衣服呢。”   就这样,牛车一转,又向着更热闹的街市驶去。   其实,宁宁很少往这种地方来,特别是自从被那当铺掌柜坑了,摔伤手之后,她娘就不喜欢她进城了。   此时坐在牛车上,近距离看着四周的门面铺子,宁宁便越发好奇。特别是那些吃食种类出奇的多。   邓嬷嬷见她这般好奇,便说道:“姑娘,倒不如让月儿把牛车找地方停下来。咱们沿着这条巷子,转转可好?姑娘不是也做了一些小吃食,还打算开个肉铺作坊吗。如今不如亲自体会一番。”   宁宁瞬间便体会到邓嬷嬷温柔体贴,通情达理的那一面。于是连忙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月儿先放我和嬷嬷下去,你停好车再来接应我和嬷嬷。”   月儿看了看街上往来行人那么多,四处乱糟糟的,到底有些迟疑。   宁宁便又说道:“不妨碍的,我裹得这般严实,都变成粽子了。又是光天化日的,还能出什么事?再说,不是还有邓嬷嬷吗?”   月儿听了这话,到底同意了。于是便在一个闹市街口,停下牛车,把她们一同放下来。   陈宁宁两脚一沾地,整个人便放松起来。   这时,邓嬷嬷又对她说道:“好了,姑娘咱们进去吧。你可要紧紧拉住老婆子的手,莫要贪玩偷跑出去。”   陈宁宁自然点头答应了,又笑着说道:“嬷嬷,你就放心吧。我哪里会那么没眼色,非要在闹市里瞎折腾。”   说罢,两人便走进了人群里,如同游鱼一般。   宁宁走过一家一家门面,细细看着里面的铺面布置。   偶尔还会掏出铜板,买些小吃。整个人都放松又自在。   只是邓嬷嬷一直死死拉住她,半刻都不肯放松。宁宁也不会反抗,就随她去了。   走着走着,宁宁一抬头,突然在前面的人群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她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看过去。   只见那人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脚上踩着一双草鞋,头上梳着简单发髻,带着一根乌木钗子。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   明明就是古代妇人装扮,或者说更像古代修行者。   可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陈宁宁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时间,四周的繁华凌乱,都从宁宁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地甩开邓嬷嬷的手。推开人群,便向着那人,拼命地跑了过去。   邓嬷嬷连声喊她:“姑娘,姑娘,你要去哪儿?”   陈宁宁却充耳不闻,只想一直跑一直跑,追上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只可惜她们间隔了人山人海,宁宁生得瘦瘦小小,力气也不大。   那些人便全都成了障碍。   宁宁就算拼命跑,却还是没有追到。   等她终于停下来,早已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小傻子。   突然,背后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宁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一看,却是厉琰,“怎么是你呀?”   厉琰却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在人群里瞎跑什么?也不怕被人冲撞了。”   宁宁已经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抓住厉琰的大手,说道:“你帮我找找好不好?我看见了一个人,我可能不认识她,可我却又认识她。我知道她是谁,我真的知道的。”   那分明是她外婆,从小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外婆呀。   上辈子,外婆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心疼宁宁了。   她十四就去外面打工,进过黑作坊,被黑心老板骗过工钱。没钱,没亲人,也没有学历。   一路跌跌撞撞,咬牙坚持下来。   她总是对自己说,一个人也无所畏惧,她能过得很好。   可事实上,她并不是无所谓,她很想很想外婆,想再见她一面。 第56章 芳香猪~   宁宁此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眼泪早已决堤。   厉琰从未见过她这般,一时也慌了手脚。一边说道:“我帮你找她,我帮你找她就是。好了, 宁宁, 不要再哭了。”   一边又忙拿出袖子,给她擦眼泪。   可偏偏宁宁此时就是控制不住,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低落下来。   她一向自信, 一向坚强。帮着陈家走出困境也好;带着一庄人种田也好, 养猪也好, 她总能把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厉琰与她相识这么许久, 从未见宁宁这样脆弱。   只是看着她这般落泪,厉琰的心也开始抽痛。   以往兄长的病痛, 他总是恨不得以身相替。宁宁哭的时候,他却觉得什么都好,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只要让这小羊羔似的的姑娘别再哭了。   她在这样哭下去, 好像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厉琰继续慌手慌脚地安慰着宁宁。   远处驾着车的老嬷嬷,看着那个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孩, 一时也忍不住唏嘘。   谁也没想到, 单单是在人群中见了一面。小小姐便认出了主子了, 并且不顾一切追赶过来。   被抱走时, 她还太小, 尚不知自己的身份, 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庭。   却独独记住了外婆的脸。哪怕许多年未见, 她还是直接认了出来。   或许就连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可她却本能地知道,那是她的亲人。   看着小小姐那般跑来追她们, 她们的心一时也要碎了。   赶车的嬷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小小姐如今认出来了,是不是再安排下去见她一面?”   公主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   只是她一向决绝,且心硬如铁。一旦做出判断,便不会轻易改变。她沉吟片刻,便喝令道:“走,回京。”   “可是,主子……”赶车嬷嬷还想劝几句。   公主却咬牙说道:“我说马上离开潞城,不要停留。”   赶车嬷嬷只得连忙驾着马车离开了。   离开前,她不忘抬眼看去,只见那姑娘哭得正心碎。九王慌手慌脚地安慰她。   公主虽然嘴上冷硬,可却又仍是忍不住挑开窗帘,往外看去。   记忆中,她那孩子是不爱哭的,就算摔倒了,也不会哭。只是抱着她的腿,一直冲着她笑。   直到那日,女儿带着嘤嘤给她送行。   那孩子不知怎么的,那么喜欢她,想要留下她,便一直迈着小短腿,想要追着她,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外婆”。   直到后来被她女儿抱了回去,嘤嘤仍是哭了许久。就像在厉琰身边这般。   她不过是想见上一面,确认是不是她家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直接认出她了。可认出又能如何?   皇上不在意厉琰,就算知道他在潞城,喜爱一个乡下女子,也不过一笑了之。笑话老九到底辜负了太子的教诲。最终还是倒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   将来不过是让这女子做个侧妃,或者良妾,还能拿来牵制厉琰。   可若是知道这女子是宁国公主的亲外孙,那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当今皇上最是多疑。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早就没了父子之情。他眼里只有王权。不然他也不会对太子袖手旁观,由着他被人害成那样。   不过是嘴上说着,他最爱太子。实际上,却把太子挡箭牌。   还不是因为畏惧太子性格仁义宽厚,敏而好学,自幼便有几分明君的品格。   那老六实在可笑,这些年趁着太子病,就学起太子的做派来。只可惜,他非嫡非长,母亲眼皮子也浅薄。   初时他装模作样,倒是得到了那些士大夫的支持。   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自打他动了歪心思,想找到她外孙女,便被大长公主一棒子打死。   如今的六王,更是成了朝堂上下的笑柄,名声也大受折损。   如今上京波涛汹涌,暗藏杀机,与其带嘤嘤回去,把她至于危险之中,不如暂时交给九王,护她平安。   其实,来潞城前,大长公主根本没把九王那只小狗子放在眼中。   她看不上九王那种冲动暴戾的性格。行事也不讲章法,完全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那一套;更加不喜欢他凡事都围着太子转。   若不能只把嘤嘤一人放在心底,拼尽一切只护她一人。这种会在关键时刻,掉转马头,舍命救太子的孙女婿,不要也罢。   不管怎么说,九王都不是让她满意的孙女婿人选。   大长公主甚至曾经想过,传令邓嬷嬷,使用一些非常手段,棒打鸳鸯。   以邓嬷嬷的手段,定能把此事做得无声无息。事后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只可惜,九王种种不好,却独有一点好,有个体贴周到,事事肯为他谋划的好兄长。   太子想尽办法,几次三番,拖着病体同她会面。又是找人来说情。   并不是为了与霍家军结成同盟,请公主助他上位。   而是为了给厉琰说情。恳请公主不要听信那些谣言,便误把九王误认作,无情无义,鲁莽又胆大包天之人。   事实上,九王每次闹出是非,都是受他牵连,为他出头。   太子甚至低下头来求她,只求公主暂时不要对小九出手。   就算一时看不上小九,也请给他一段时日。看看他到底对陈姑娘如何?是不是真心相待?   太子深信,九王绝对不会对陈姑娘无礼。   大长公主再三纠结,到底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直到方才,她看见性格暴戾的九王,像个小傻子似的,满脸无措又怜惜地站在自家哭包面前。   甚至扯掉里衣袖子,给她擦眼泪,却不曾有过半点逾越的举动。   若不是真心喜爱,定然不会做到如此。   看着那对青年男女的相处,大长公主不禁想起年少时,与霍少将军相处的情景。   唯有发自真心,才会这般情真意切。   当初明珠恋慕魏轩,大长公主一眼看出魏轩三心二意,更加看重权势。并不是托付终身的人。   这才硬下心肠,棒打鸳鸯,阻止两人会面。只可惜为时已晚,明珠早已情根深种。   如今,一早便发现厉九和嘤嘤之间的□□。   大长公主却不准备棒打鸳鸯,造成两人之间的误会。   相反,她决定干脆便把宁宁托付给厉琰。也算是给他的考验。   若是这般,厉琰都没能守住宁宁。反而被皇上或是其他皇子得了消息。   那便说明,厉琰不配跟嘤嘤在一起。   到时,她的人会先一步,把嘤嘤带走,送到北疆去,藏起来。   或许,她很久都没法见到嘤嘤,只要她能好好的,那便足够了。   就这样,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潞城,一路隐匿行踪,去五台山诚心礼佛。   —   另一边,厉琰安慰了许久,陈宁宁才算慢慢缓过来。   只是她如今再怎么说,也算是一庄之主。马上就要变成潞城里的买卖人了。   这般身份,又是这般年纪,实在不该像个孩子似的当街大哭。   宁宁这时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好在从方才,厉琰的人便早已挡住了行人的视线。   路人自然也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邓嬷嬷和月儿也都被拦在外面,并没有放进来。   厉琰见宁宁终于止住了眼泪,便带着她,走进一旁的客栈里。   进了提前定好的上房,里面早有人备下热水,还有个丫环在一旁,等着伺候宁宁梳洗。   厉琰这才走到另一间房里。   很快便有伙计,端来了桂花杏仁茶,以及四盘精致小点。   厉琰看了两眼,便望向窗外,脸上的表情略微显得有些凝重。   他实在没想到,大长公主竟是这般狠心,说不见就当真不见自己外孙女了。   也没料到,宁宁居然还能记得她外婆。   可惜,如今朝中形势紧张。   皇上年事已高,底下那些皇子如今各个不肯安分,都想争权夺利,抢下那张王座。搅得整个上京如同一潭浑水。   皇上自然不甘心放下权柄。   如今他恨不得各方势力,尽在他掌控之中。独独他是唯一的执棋人,其他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可惜,他的精力早已大不如前。   单单是收拾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们,都已经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也只能紧紧抓住大长公主,方才安心。   只要大长公主还在,霍家军便永远是最衷心的保皇党。朝中根基便不会倒。   可以想见,若宁宁的身份一旦被人拆穿,她将被至于何种险境中。   因而,厉琰倒是也能理解大长公主的考量。却又忍不住怨她心狠。害的宁宁这般难过。   既知道此时不便相认,倒不如干脆先不要见。   等上二三年,形势好转,再祖孙相认,那又如何?非要急忙忙过来,看宁宁一眼,却害得她两眼都哭肿了。   就在这时,宁宁刚好梳洗完了,又略带尴尬地走了进来。   看着厉琰,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厉琰体贴,脸上并无半点嘲讽奚落,反而先一步帮她拉好凳子,安顿她坐了下来。   又亲手盛了碗杏仁茶,端给她喝。   宁宁接过杏仁茶喝了。温度倒是刚刚好,几口热茶下肚,她便又缓了过来。   又垂着头说道:“方才是我失态了。厉琰,你莫要见怪。”   厉琰连忙说道:“你这是哪里话?我心疼都来不及。”   说完才察觉到自己失礼了,连忙又补充道:“我并无半点轻薄之意。”   宁宁连忙点头道:“我是知道你的。”   说完,又捧着那只瓷碗,没有再吱声。   最后还是厉琰又说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过温柔,倒像一根小羽毛轻轻扫进了宁宁的心底。   宁宁一时没忍住,便隐晦地同他说起藏了许多年的心事:“说来也怪,我总觉得有位亲人,她会出现在我梦中。   每次我悲伤难过,过不下去,甚至感到绝望的时候,总觉得她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就在方才,我突然在街上看见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一眼认出她了。我记得那张脸。我想过去,看看她,好好跟她说句话。   可我方才追了许久,都没追上她。   这些话说来,你可能无法理解。也可能觉得,我发疯了,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也可能我是认错了,眼睛花了,或者脑子有病,那个人根本不存在。可我真的很想见她,哪怕一面也好。”   说到这里,宁宁再次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看着她这般,厉琰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你也未必看错人,或许那就是你的亲人。你小时候就跟亲生父母走散了。或许你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可却独独最重要那人,你是不会忘的。她就印在你的脑子里,烙在你的心上。   你放心,宁宁,我会安排人手去打听,定然会帮你寻到亲人。这次,她或许不是故意避开你,也有可能是有难言之瘾。等到她那边事情解决了,她定然会回头再来寻你的。”   宁宁抬起那双泪眼看着他,又问道:“你是说,我和她还会再次相见?”   “那是自然。只是,那位家人一定不愿意让你这般难过。若是知道你把眼睛哭坏了,她也是会心疼的。”   厉琰又是好一番安慰,宁宁这才再次打起精神来。   厉琰又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你一向不爱来这潞城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下山的?”   他心里知道,十有八九是大长公主让人引宁宁来的。   宁宁听到这话题,面色稍微好些,又连忙说道:“这次我其实是来卖小猪的。世面上猪肉价格实在太低,我便想了好几个方案。再加上,邓嬷嬷那边有些人脉,便直接带我们去了熙春楼。我和月儿又做了东坡肉和清炖狮子头,刘掌柜和两位灶台大师傅吃了都觉得不错。最后,他们到底被说动了,打算尝试着跟咱们合作。我本来想回头再找人跟你报喜信的,没想到正好碰到了。”   厉琰听了这话,挑眉问道:“这么说来,庄上的小猪到底还是被你卖出去了?对了,你还给这猪取了个名字,叫什么来着?”   宁宁便眯眼笑道:“芳香猪,主要打的就是一个野生珍惜猪的概念。如今只能说,我们有了熙春楼这个渠道。至于这个渠道到底能不能做起来,还要看推广了。我跟刘掌柜也说了,若两个月内做不起来,我们的小猪分文不收,合作就此作罢。”   此时宁宁仍是双眼通红,面上看上去还有些楚楚可怜。   偏偏一说起正事,陈总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气场,便又回来了。   厉琰就喜欢看着她这副自信满满,又活力无限的样子,于是,一边帮她倒杏仁茶,一边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这推广?”   宁宁吃了几口杏仁茶,甜了甜嘴,这才一脸兴致地说道:“这方法可就多了去了,虽说如今识字的人不多,画总能看明白吧?总能听故事吧?我便想着通过口口相传的办法。一方面就是找到画家,把小猪画成图画故事。然后,在人多的地方散发出去。再者,写出一些关于小猪主题的话本子,找说书先生把这些故事在茶楼酒肆讲出去。”   厉琰也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宁宁又适时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还有个立竿见影的办法。平常人总觉得吃猪肉不好,猪肉比较低级,若吃了它便有失身份。   我们若能在潞城里,找到一位有名望之人,最好有钱有势有品位那种。或者是那种很有名的饕餮吃货也行。再安排人放话出去,这人最喜欢吃芳香猪入菜了。   等到造势成功之后,熙春楼开始售卖猪肉菜那一日,便请他亲自到楼里来试菜。等他现身说法,证明芳香猪肉菜很好吃,必然能引起轰动。”   厉琰听了这话,面瘫脸都快坚持不住了。最后只能瞪着眼睛看向宁宁,倒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物。   他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小山猫儿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莫非猜到他的真正身份了?   当今九王不就是潞城最有钱,有名,有势力的人吗?   若九王亲自来熙春楼,点了芳香猪,还现身说法,这猪肉实在好吃。想必潞城那些富裕人家,也是会给他面子的。若是不肯吃猪肉,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爱吃。   不得不说,厉琰有些想歪了。   这时,陈宁宁又一脸神秘地问道:“咱们砸重金,请那知名歌姬宋香君,来熙春楼连唱几日,再请她宣传芳香猪,如何?”   听了这话,厉琰差点喷出来。一个没忍住,便推了宁宁手臂一下,又说道:   “你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你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宋香君?”   这不是潞城最出名的青楼歌姬吗?   那些文人墨客向来喜欢捧宋香君的场,还会为她写几句酸诗。那些富豪也愿意为了宋香君一掷千金。   就连殷向文也曾经偷偷跑去青楼,听宋香君唱曲。   结果差点没被殷国公用马鞭抽死。   后来,宋香君还特意使人寻过殷向文。   偏偏殷向文受了重伤,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个月。自然错过与佳人相会的日期。   那宋香君又与一位才华横溢的官家子弟来往密切,自然也就把殷国公的“远房亲戚”,很快抛在脑后了。   事后,殷向文还向厉琰抱怨过。果然对青楼女子动不得真情,变心太快了。   —   宁宁又随口解释道:“这不是过年前,我打听有没有人能去我们庄上唱堂会吗?我们庄上实在太落魄,但凡有点名气的人,都不愿意去。我便想着广撒网,能捞着一条鱼是一条。便有底下人跟我说过,这潞城最受欢迎的歌姬,便是万花楼的宋香君了。而且,宋美人极有名望,极有品味。若她喜欢上我们的猪肉菜,定然能引起一阵风潮。”   厉琰又说道:“她若不喜欢呢?你应该也知道,那些女子都刁钻得很,对吃穿用都十分考究。就算找潞城手艺最好的大师傅来做菜,她们也未必爱吃。”   宁宁摇头笑道:“这有什么?我们砸重金让她爱吃,让她帮忙推广不就是了?”   这便是请明星,来做代言了。很多时候,明星未必喜欢那样产品,可这并不妨碍他向粉丝强烈推荐,这也叫割韭菜。   厉琰看她笑眯眯的,满脸得意的小模样,实在可爱极了。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戳戳她的苹果脸。   偏偏刚伸出手来,便被宁宁一把抓住了。   她又笑着问:“你倒是说说看,这些推广办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厉琰这才正色看向她,又说道:“那不如画师,说书人,都由我这边来安排吧?明日,我就找个会写书的,让他上山去见你。你把那些小猪的点子都告诉他,咱们就等着他把话本写好。   至于宋香君那边,还要再三思。我从前听向文提起过,那女人性格浮躁,实在有些靠不住。到时候,钱咱们出了,她却干活不卖力,宣传效果没达到,咱们岂不是要亏本了?”   宁宁这才明白过来,古代歌姬并不受各种契约束缚。很可能耍大牌,敷衍了事,不讲职业道德。   她又皱眉问道:“这么说来,请人代言之事只能暂时放下了?就没有那种德艺双馨,受欢迎,人也靠谱的老艺术家?”   厉琰却摇头说道:“不,你这个办法倒也不错。只不过需要变个方向。与其找什么老艺术家,不如找老饕吧?不需要花钱,却需要些手段。   半个月后,潞城便会举办一次美食会,所有老饕和有名望之人,都聚在一处。   到那时候,会邀请各酒楼的大师傅,前去进行比赛。若熙春楼的大师傅当日以芳香猪肉入菜,能打动那些老饕,赢得金汤勺。到时候,再公布食材是芳香猪,这样岂不是效果更好?”   宁宁听了这话,连忙握住他的手,又说道:“这办法实在是好。到时候,若能配合着推出图画,或者请先生说故事,效果必然会翻倍。” 第57章 庄上藏着个金牌大厨~   等到邓嬷嬷和月儿赶来的时候, 陈宁宁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如今正信心满满地想着美食会的事情。   一见她二人来了,连忙问道:“邓嬷嬷、月儿, 你们觉得让二虎师傅参加美食会, 以芳香猪入菜,这个办法如何?”   邓嬷嬷方才亲眼见着她哭得那般伤心。本来还在暗脑自己这事情办得实在不够漂亮。连安慰姑娘都没做到。   谁成想, 这么一会儿功夫,九王便把她家姑娘给哄好了。   如今再见到姑娘这般活力十足, 信心满满的样子。邓嬷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忙说道:“这个办法自然是不错的。二虎两兄弟如今正巴不得和姑娘多学两道菜呢。   再加上跟熙春楼的契约都签好了, 那刘掌柜必然要全力配合咱们。倒不如, 我马上过去知会他们一声,让他们先行做好准备。”   她说这话时, 眼底三分诚恳,七分怜惜。甚至还有一丝自责。   宁宁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于是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道:“不急, 嬷嬷,您先过来坐坐。”   又对月儿说道:“月儿, 你也来坐。”   对面还坐着个地位尊贵的九王爷, 就算她们有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这般无理。   邓嬷嬷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老婆子还是站着回姑娘的话更合适。”   陈宁宁却又垂下头, 轻笑道:“我实在不喜欢被教养嬷嬷看着管着的。从小我便被爹娘捧在掌心养大, 打小虽然也读书认字, 学些做人的道理,可却被父母兄弟娇惯得不行。   原本若是顺利嫁人,被恶婆婆一磨, 我这辈子怕是也会老实本分做人。偏生那时我家里出了事,我爹病了,我哥傻了,我娘一个妇道人家,勉强挑起管家重担。可她性格使然,根本不适合做这些事。没少被那些亲戚蒙骗。我看在眼里,自是不服气,于是便站出来想替我娘出头。   从前我想都不敢想,可一旦跨出那一步,我就发现天不止我家小院那么大。只要我敢埋头往前走,我就能看见更大的一片天,得到更多的东西。   我这人性子早就野得不行,哪里会放任别人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妨直说,不管邓嬷嬷你是好是坏,我这里都容不下你。之前,也总想着把你打发走。   直到今日,我才想明白,不管是谁让你来到我身边。只要嬷嬷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也愿意给你一个容身之所。   只是有一点,我不要教养嬷嬷,我需要帮手,合作伙伴。一旦我的庄子做起来,大家都有分红。嬷嬷,你如今又是如何打算的?”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   这教养嬷嬷的身份一旦定下,说白了也就不过是个下人。可陈宁宁如今却要抬举她做个帮手?   这般事情,厉琰从未见过。   另一边,邓嬷嬷其实一早就知道,小主子不太待见她。却万万没想到,她今日竟把所有话都给说开了。还有些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甚至还要提拔她。   这已经算是给了她极大的尊重和体面了。   如到如今,邓嬷嬷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便对宁宁说道:   “这,只要姑娘愿意容我,老婆子日后必定好好给姑娘效力。”   宁宁又说道:“既然愿意当合伙人,那便坐过来吧。”   邓嬷嬷自是不敢,一时便站在那里没动。直到厉琰说道:“你家姑娘叫你坐,你便坐吧。”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又对宁宁说道:“刚好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便先走一步了。这里到底还算清静,你便把想到的事情,好好和她们说道说道吧。”   宁宁连忙起身说道:“倒是我耽误了你的正事,你快些去忙吧!有空再来庄上找我。”   厉琰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起眼看向她,又说道:“与你有关的事,又怎么能是算耽误?”   他这样较真,固执得有些可爱。   宁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又笑眯眯地说道:“倒是我说错话了,以后还请历爷继续关照我。”   这话其实听起来有些轻浮,偏偏厉琰那边倒是受用得很。   轻点了一下下巴,便起身离开了。   难得的是,这次邓嬷嬷居然没有沉下脸色,用教导主任般的眼神盯着宁宁看。   一时间,宁宁心情大好,又说道:“好了,厉爷都走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嬷嬷,月儿你们快些坐过来。我还有要紧事情要说呢。”   说罢,她又起身去拉邓嬷嬷。邓嬷嬷半推半就,到底坐下了。另一边,月儿早已习惯了她家姑娘的性格,自然也更省事些。   就这样,三人坐在桌上,宁宁才说道:“接下来,就好好聊聊咱们未来两个月的小猪推广工作。”   接着,便又把方才和厉琰说得那些办法,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说到原本想请歌姬助阵的时候,邓嬷嬷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只说不妥不妥。   “这宋香君徒有个潞城第一歌姬的名号,实际上最是贪财,还有个绰号叫‘钱篓子’。若是请她来,说不定把咱们庄上的钱都给掏空了,还不给咱们好好办事呢。哪里就用上她了。不如美食会更好。”   这话倒是与厉琰方才的评价对上了。   宁宁便笑着说道:“厉琰也说不妥,这才给我推荐的美食会。”   邓嬷嬷便垂着眼说道:“厉爷到底说了句实在话。”   宁宁便有些想笑,这邓嬷嬷果然不是普通人。不止人脉了得,消息也灵通得紧。况且她的眼界和想法也非比寻常。   如今邓嬷嬷也有心在宁宁面前,展现自己实力。越发侃侃而谈,又说了不少她自己的见解。   宁宁听了之后,不禁感叹,还是老嬷嬷想得更周到。姜还是老的辣。   方才她和厉琰忽略掉的那些小细节,竟然全都被邓嬷嬷给补上了。   “如今看来,我要与嬷嬷学得还多着呢。从前是我眼光浅薄。嬷嬷身上那些大智慧,就足够我这小娃子跟着您学得了。”   宁宁这话,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把方才那番话给圆了过来。   她从来不觉得认错是件难堪的事,反而更会知人善用。   邓嬷嬷听了这话,心中也是十分畅快,又连忙说道:“姑娘实在太客套了。能来到姑娘身边,便是老婆子的荣幸了。”   这话倒也不虚,大长公主身边藏龙卧虎,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公主也是看准了邓嬷嬷稳妥、有耐心、擅机辩,这才选中了她。   —   说话间,又有小二早早端了碗盘上来,又说道:“方才那位爷离开前交代过了,让小的们把好菜好饭端上来,让几位尝尝鲜,也好品鉴品鉴。   咱们明霞庄的大师傅,并不比熙春楼的二虎师傅差。去年还赢了一把金厨刀呢。”   宁宁一听这话,可就来兴趣了。   她倒是也和厉琰说过,想要办团建的事。哪里想到,这一转头,厉琰就帮她们安排上了。   而且,还能打探敌情,一举两得,这也未免太周到了。   宁宁又连忙说道:“那就快些端上来。正好我也与嬷嬷月儿庆贺一般。”   小二连声应道:“好嘞,咱们这就给你上菜。”   说着,便有跑堂的,陆续把饭菜摆上桌面。   宁宁又问道:“方才我听说,那美食会的奖品是金汤勺。怎么到你家师傅这边,赢得却是金菜刀呢。”   那小二便笑眯眯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潞城这边的美食会,实在有趣得紧。每年都是不同人家举办的,给的奖品也各有不同。   今年,的确是金汤勺;去年,也的确是金菜刀;此外,还有金锅,金碗,金盆,金叉子。也不全是黄金打造,也有用白银,黄铜打造的,就只应个名而已。今年正好轮到田大财主家里,他家资巨富,坐拥良田千亩,又在潞城开了最大的粮号。   田大财主平生最爱美食,只要能吃到让他满意的美食。他不止会送上金汤勺,还会连续一个月光顾那家酒楼,给大师傅捧场。高兴时,他还会请众人吃饭。潞城的居民都以跟田大财主吃同一道菜为荣。   他家打造的汤勺却是真正黄金所制。因而那些大师傅都愿意去田家参加美食会。听说,如今不止潞城,就连其他远近几座城的名厨师也都赶过来,准备参加美食会了。   今年可以说是,几年内最热闹的一届了。”   宁宁听了这话,不禁杏眼圆瞪。   这也算是饿了有人给她递馒头,困了有人给她送枕头。只可惜,机遇与风险并存。   田大财主的吃货名头这般响亮,又这么愿意捧场。不止是他们盯着这个机会,别的厨师,也想借着这机会扬名立万。   若是猪肉菜能成功赢得田大财主的心。   到时候,话本、宣传广告跟着一起走起来。芳香猪这个名字,想不火都难。   只可惜,竞争者也是前几年的几倍。比赛难度也加大了。   想到这里,宁宁暗自舔了舔牙床。又笑着对小二表示了感谢,又把他打发了出去。   关好门,这才对邓嬷嬷和月儿说道:“这还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抓住它。咱们家小猪能不能卖个好价钱,成败在此一举!”   偏偏她鼓着腮帮,杏眼圆瞪,自信又张扬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   一时间,邓嬷嬷甚至忍不住有些想笑,却又强忍了下来,也一脸严肃地说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其实发现一个能人,还没对姑娘说呢。咱们庄上,其实还有个大厨的好人选。不如叫了她来,必定事倍功半。”   宁宁连忙问道:“谁?咱们庄上哪里还有什么大厨的好人选?”   邓嬷嬷便说道:“您家里那吴婆子,刚好跟我也是老相识了。她不止在宫里的御膳房做过。当初,有位口味刁钻的贵主子,谁的菜都吃不惯。唯有吴婆子做的菜,入得了他的眼。有人私底下曾说过,那贵主子拥有一条千载难逢的帝王舌,比寻常人灵敏许多。”   后来,那位便被当今砍了舌头。   “竟是她吗?”宁宁一时都愣了。她也知道吴婆子做菜很好吃,这才放心让她去家里,帮着娘搭把手,做点菜。   不然以娘的那个做菜法,爹和宁信迟早会饿成皮包骨的。   这些时日,宁宁多次跟吴婆子打交道。只觉得这人倒也还算本分。而且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一点伙房师傅的傲气都没有。   叫她看门洒扫,她也能干;叫她撸起袖子种地,她也能成。平日里,陈母吩咐吴婆子做什么,她都做。完全就是家里的粗使婆子。   只除了在厨房里十分讲究,不仅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做菜也十分干净。对生活,并没有其他要求。   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粗使婆子,年轻时居然还是皇宫御膳房里的名厨?这反差未免实在太大了些。   邓嬷嬷又连忙说道:“的确就是她,我跟夫人打听过了。这些年,吴婆子从未放弃过做菜,刀工也好,味觉奇佳。有她助阵,就算不用二虎兄弟出战,咱们也能赢下金汤勺。”   宁宁忍不住又问道:“吴婆子既然曾入了那位贵人的眼,本该前途无量才是。怎么竟落到潞城了?”   邓嬷嬷便垂下眼睛说道:“她主子落了马,没有了帝王舌,其他人对吃没有那么讲究,吴婆子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况且有件事,我还需得跟姑娘知会一声。那婆子也是命苦的,年轻时曾被人把手打断过。如今已经治好了,做菜已然无碍,却也没人愿意用她了。”   宁宁听了这话,半响无语,又说道:“既是这般,她的确不该留在我家里,大材小用。倒不如请嬷嬷找她商量商量,问她可愿意去参加美食会。若是能取得名次,我必定重用她。”   邓嬷嬷连忙点头应下了。   不得不说,这也是她下的一个赌注。   她实在看不下去,吴二娘继续这般蹉跎。   昔日,吴二娘也曾经名震京城。如今却沦为粗使婆子,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邓嬷嬷这才冒险跟姑娘说了这事。   好在姑娘正如她所想的那般,心善,会体谅人,也愿意给人留个活命的机会。   如今,只看那吴二娘愿意不愿意自己抓住这个翻身的机会了。   若能成功在姑娘面前露个脸,将来留在姑娘身边做个厨师。大长公主定然不会亏待她。   不费吹灰之力,又找到了合适的厨师。宁宁心情越发快活,连忙招呼邓嬷嬷和月儿吃喝起来。   宁宁本来就是个搞团建的好手,再加上有邓嬷嬷在一旁推波助澜,饭桌上的气氛,也十分到位。   就连月儿好像也没那么冷漠了。   特别是几杯小酒下肚,月儿满脸涨得通红,嘴里直说道:“还是跟在姑娘身边好,日子过得有趣得紧。”   邓嬷嬷便劝道:“月儿,你怕是醉了,少喝一些吧。”   月儿却少见地摆了摆手,又说道:“我怎么就醉了?这才几斤几两?嬷嬷我没事的。”   说着,便侧过身去,握住了宁宁的手,说道:   “我们姑娘这般好,真正的亲人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他日,她必会来接你。”   她一向少言寡语,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虽然分散了注意力,可宁宁心里肯定还是很难过。   月儿年少时,也曾被亲人抛弃过。   宁宁听了,心有所感,又点头说道:“我知道的,她那般疼爱我,将来定然还会同我见面,不管以何种方式?我会等她的。”   这时,邓嬷嬷连忙又出来圆场道:“月儿这丫头,还真是喝多了,姑娘也差不多了。不如,咱们今日就吃到这里,便回去吧?到了庄上,有喜儿,有小沉香,大家聚在一起,定然更加快活。”   宁宁也觉得此话有理,便点头说道:“好,赶紧回庄上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我娘和我爹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为我开心。可只一点,你们千万莫要在他们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   外婆很重要,如今的爹娘也很重要,都是她的亲人。   邓嬷嬷连忙说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可不是那般唠叨人。月儿这丫头更是个闷葫芦。今日之事,我们谁也不会说的。”   宁宁这才点了点。   等到唤来了小二,才知道厉琰早就把钱付了,还安排了手下准备赶马车送她们回去。那牛车也有人帮着赶。   宁宁一时只觉得,这男朋友实在太体贴了。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甚至还有些发甜。   —   另一边,上京,六王府,历瑫正坐在书房里,对着手下丢了一支茶杯,破口大骂道:   “什么,大长公主在去五台山修佛的路上,突然不见了踪影?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盯梢的?行进队伍里的暗哨,也没打听出任何消息?废物,简直都是废物!”   此时的厉瑫哪里还有朝堂之上,被士大夫推测备至的贤王的影子。   此时的他,就像是被困在笼中,拼命挣扎的野兽。   因为始终无法挣开牢笼,他变得越发残暴,似乎要把身边之人,挨个吞掉似的。   手下军师连忙说道:“大长公主身边都是霍家军的铁卫。就连皇上那边的安慰都无法插手。何况是咱们的手下。若王爷愿意,倒不如多走走内宅。想办法,从别院打听一二,或许能有些收获。”   历瑫听了这话,眸光一转,看向一旁的心腹太监,又说道:“你去告诉王妃,她不是最喜欢上山做孝女吗?如今公主不在家,更是她表诚心,赎罪的好时候。”   那太监连忙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又折回来,回复道:“王爷,王妃病了,接连即日发热不下,根本就起不了身,求您过去看看她。”   历瑫却骂道:“又是这些狐媚魇道的手段,她也就只会打这些歪心思。正经事一点都帮不上忙,专会拖后腿,做一些下三滥的勾当。不亏是个贱妾生的下贱胚子。”   他忍不住把魏婉柔大骂一顿,那些手下只垂着手在一旁听着。并没有任何人上前帮王妃说一句好话。   相反,手下这些人,也都看不上魏氏。都觉得王爷落得这般下风,都是魏氏所害。   偏偏,魏婉柔在内宅颇有几分手段,又是个心狠的。就连历瑫也拿她没办法。   于是,当天晚上,他便又去看了魏婉柔,又在她百般讨好,殷勤小意之下,留在魏婉柔房里安歇。   那魏婉柔最是会察言观色,顺势而行,她自然也知道六王的那些隐私的打算。   事到如今,六王唯有抓住大长公主,才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   为了能在王府好过些,也为了有朝一日登上后位,魏婉柔一狠心,竟含泪说道:“王爷且放心,妾身定会为王爷分忧。王爷既然想要妾身的亲妹妹。待到大长公主把妹妹接回京中,妾身定会想办法说服她。”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   她既然有办法嫁给厉瑫,自然也有办法姐妹同侍一夫。   历瑫听了这话,竟是满意极了,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丝笑意。又上前抓住魏婉柔尖尖的小下巴,说道:   “果然还是柔儿最合我心意,这次可千万莫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说这话时,他双目直发光。   说完,便推开门,狂笑着大步离去。   留在房里的魏婉柔,缓缓坐在床上,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直到指甲抠进肉里,鲜血淋漓。她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如今,不止外人看不起她,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就连曾经与她情意绵绵的男人,也不再真心待她。   王府上下,那些奴才,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都觉得她不该胜任妃位,拖了王爷后腿。   如今还要她自己委曲求全,把那早就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嫡女,请过来,骗过来,送给她丈夫。   只有这样,魏婉柔才能保住自己最后的一点体面。   魏婉柔越想越不甘心。   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不是魏家把她抱回来,充当嫡女的吗?   难道不是大长公主看她年幼可怜,收敛了满腔杀意,放过魏家一马?然后,魏家上下就拿她来当挡箭牌,把她给供起来了。   好笑的是,她风光时,所有人都宠着她,喜爱她。一朝大长公主不再搭理她,她就变成了任人唾骂,众人嫌弃的可怜虫。   凭什么,她魏婉柔的人生要过得这么惨?她分明已经比寻常人加倍努力了。   那些人又凭什么蔑视她,嘲讽她,看不起她?   有朝一日,她登上了后位,生下了太子,定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大长公主不是满心只有魏氏嫡女吗?六王爷不是也一心想要魏氏嫡女吗?   她魏婉柔发誓,一定要那嫡女死得比她娘还惨! 第58章 猪肉菜~   宁宁一行人回到山上, 又是一番庆贺,自是不必多说。   邓嬷嬷又去陈家找了吴二娘,不知说了什么, 吴二娘算是答应配合庄主, 去参加美食会了。   吴二娘从前在庄上,本来就做过猪肉菜, 知道那山猪肉十分好吃。   到了宁宁接手庄子之后,更是给过吴二娘一些食谱, 经常让做一些精品猪肉品, 给父母吃。   因而, 不止是红烧狮子头, 东坡肉之类,就连曲老爷子最拿手的烤山猪, 吴二娘也能烤的出来。   特别是,她对猪肉食材格外了解。知道猪肉那部分该做成何种菜式?配合什么样的食材,才能把猪肉菜做成极致的美味。   这样看来, 吴二娘其实比二虎师傅,更适合参加美食会。   而且, 这个比赛其实也对吴二娘至关重要。   一旦她在比赛中取胜, 无异于重生。   从此, 她便不再是那种普通的粗使婆子, 而是大长公主亲外孙女的厨师。   若是将来, 自家主子嫁给九王。吴二娘自然是有机会再此回到上京, 重新走上厨艺圈的巅峰。   吴二娘这辈子大起大落, 饱经沧桑,被生活蹉跎得早已没有从前的模样。   倒不是说,她都这么个年纪, 还要追名逐利,出人头地。   只是吴婆子心有不甘,实在想为昔日的自己,讨回个公道来。   正因如此,邓嬷嬷跟她一说,吴二娘便点头答应了。并且无论如何,她都要赢得金汤勺。   吴二娘这边充满了雄心壮志。只是让她以何种方式参赛,却是个大难题。   一开始,宁宁本打算让邓嬷嬷去说情,假借熙春楼的名号,让吴二娘和二虎兄弟一同去参加美食会的。   吴二娘听了这话,只是暗自咬了咬嘴唇,又说道:“就按照姑娘说的办吧,我老婆子自然会配合二虎师傅。”   说这话时,她却难免有些委屈。   单论厨艺,她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经是名震上京的主厨。王公贵族争相想吃她烹制的饭菜。   如今落魄了,她却要跟潞城一家小酒楼里的主厨,一同参赛。   而且,如今她只是个带罪奴,那二虎兄弟定然看不起她。更别说把她当主厨了。   说不定,又把她当粗使婆子指使得团团转。这样一来,她参加美食会也没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吴二娘心里气闷得厉害。   只是,她这大辈子都在受各种冤枉,各种委屈。唯有一直忍耐下去,才能得以保住性命。   慢慢地,吴二娘变成了吴婆子,也习惯了不争不抢,随波逐流。   这一次,其实与以往并没什么两样,只是吴二娘之前眼睛里那道光,却已然消失不见了。   宁宁原本是打算,让邓嬷嬷去找刘掌柜谈下此事的。   可一看吴二娘的脸色,便知道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与二虎兄弟合作的。   宁宁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于是便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人弄到美食会的请柬。”   吴二娘听了这话,脸上多了一丝犹豫,连忙又说道:“这,姑娘大可不必为我这样的人,徒增烦恼。”   宁宁便笑道:“你这又是哪里的话?其实依照我的心思,倒是宁愿让你以咱们山庄的名义,去参加美食会,赢得金汤勺。可惜,如今咱们山庄的名声还未曾打响。田大老爷都不认识咱们。只能暂时想想办法,尽力一试。”   吴二娘得了她这么一句话,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这时,刚好底下人来报,“庄主,厉军爷来了,可要直接带到饭厅这边来?”   宁宁便说道:“带他过来吧。正好咱们这边正在品鉴美食,让他也沾沾光,跟着一起尝尝看。”   吴二娘又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多做几道猪肉菜,给姑娘端上来。”   宁宁笑道:“那就有劳吴妈妈了。”   吴二娘听到这么个称呼,脚下顿了一下。待要回头看向姑娘,又觉得不大好。只得闷着头,向后厨走去。   称呼还是这么个称呼,姑娘和夫人一向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来不曾打骂过她。   可这一次,姑娘算是已经承认她的厨师身份了吧?   往后,她也不必在陈家做粗使婆子了,只留在厨房里干活,就行了吧?   想到这些,吴二娘眼圈一红。   邓嬷嬷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又上前低声说道:“咱们姑娘最是宽厚,往后跟着她,你这好日子多着呢。你可得提起气来才是,切勿丢了姑娘的脸面。”   她这话中自然还带着另一重意思。姑娘如今尚未认亲,可到底身份贵重。   若她不肯拿出真本事来,多给姑娘长脸。岂不是辜负了主子的看重。   吴二娘听出来了,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下头,便向厨房去了。   邓嬷嬷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但愿吴二娘多争点气,当真把那金汤勺给赢回来。   —   等厉琰到了饭厅,只见满桌子都是猪肉菜。   他便说道:“看来,你这边已经找到合适的厨师,正在试菜吧?”   宁宁点头道:“的确如此,不嫌弃的话,同我一起尝尝可好?”   厉琰便说道:“这有什么可嫌弃的?”   说着,便坐到饭桌前。喜儿连忙递来了干净的碗筷。   宁宁又打开一只红色盖碗,里面正好是一块儿翡翠似的东坡肉,却已经被挑开了草绳。   她又笑道:“这是吴妈妈做的,可比我做的强上百倍。你定然会喜欢吃的。也不知咱们这道猪肉菜,若拿到美食会上,田大财主会不会喜欢?”   厉琰把那汤汁浇在白米饭上,又夹了肉进碗里,就着米饭吃了几口。   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觉得,你做的东坡肉还要更好些。不过这位妈妈做的菜,倒也足以应付美食会了。那田大财主眼界有限,未必有我这般会品菜。”   宁宁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道:“你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哄我开心呀?”   厉琰挑起嘴角说道:“两者都有。好了,先不哄你了。有件事,自打上次说完,我回去想想,总觉得不对。   厨师其实也是讲究门派的。你推波助澜,让熙春楼的二虎兄弟和咱们庄上的厨师混在一处,参加美食会。到时,得了金汤勺,到底算谁的?可就说不清楚了。   熙春楼若先一步打出猪肉菜招牌来。咱们这半山庄子可就失了先机。虽说有契书,也不怕刘掌柜耍花招。只是对咱们庄上未来的发展,实在不太有利。就算将来合伙做卖猪肉菜,也是偏向刘掌柜那边为主。”   陈宁宁听了这话,忍不住点头道:“这可真巧了,你说的这些,正好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只可惜,咱们庄上如今还没有这资质,也拿不到美食会的邀请函。不知能不能想办法,走走田大老爷那边的人脉?或者找人推荐一下?”   半山庄子如今连饭店都算不上,以山庄的方式参加美食会自然是不行的。   可历琰却突然说道:“宁宁,你看这又是何物?”   说着,他便拿出一张请帖,放在桌上。   宁宁取过来一看,上面正好写着,“田家庄邀请半山庄的大厨,参加本次美食会。”   宁宁盯着这张请柬,整个人都懵住了:“这……怎会如此?咱们庄上并非做酒楼食肆的,田大老爷又怎么会给咱们下帖子?”   该不会是历琰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吧?   历琰看她这般,故意眯起眼来,压着声音说道:“自然是用了一些非常之法,我就……”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掉她胃口。   直到那山猫儿急得都快伸小爪子了,他才又继续说道:   “我使人去跟他说了,这半山庄上其实藏着一位资深御厨。田大老爷本就是个会吃的老饕,自然想看两大御厨针锋对决,便多下一张帖子。这本来就是私人办的美食会,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自然是田大老爷高兴就好。到时候,金汤勺也是他给发的。”   “原来还能这样?”宁宁忍不住叹道。倒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宁宁收起了那个帖子,又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庄上定然能占尽先机,宣传也可以从半山庄子芳香猪下手。到时候,再顺便推出熙春楼,也不怕生出什么是非来。”   “况且,你之前曾说过,以后庄上会对外开放,请人到这边避暑度假,正好也提前做个准备。”   宁宁点头笑道:“理当如此,不过庄子修了大半,离度假山庄还差得远呢。”   厉琰便又说道:“这倒也不急于一时。”   就这样,少不得又劳烦邓嬷嬷跑了一趟熙春楼,和刘掌柜那边又通了气。   正好刘掌柜巴不得少承担些风险呢,自然答应全力配合半山庄子。   同时,宁宁也按照承诺,把东坡肉和清炖狮子头的菜谱给了二虎师傅。   二虎兄弟虽然觉得这两道菜很经典,足以做招牌。   只是这次美食会事关厨师荣誉,二虎兄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用这两道猪肉菜参赛。就把他们师门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与那些名厨师一争高下。   宁宁对此不置可否。   这些时日,她少不得留在厨房里,帮着吴二娘一起研究菜品。   吴二娘看着没脾气,好说话得很。可实际上,她在做菜方面十分较真,讲究精益求精。   她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拿了出来。   把整头猪分成了许多部分,再结合宁宁的菜谱,就成了美味佳肴。   整个猪头筋头巴脑,器官多,便做成烧整猪头。   猪头烧出来,十分软烂,便于佐餐下酒。   猪上肩大概有五斤左右,肥肉丝纵横的肉。吃起来不油腻,反而异常鲜嫩。宁宁管它叫作梅花肉。   爆炒出来,十分美味。   猪前腿肥肉更多,后腿瘦肉更多,这两种都更适合做红烧肉,肥而不腻,口感刚刚好。   至于前后肘子,口感比较软糯,吃起来也鲜。做东坡肘子是最适合的。   除此之外,红烧猪蹄啃起来很香,用来下酒最合适不过;若把猪蹄和黄豆一起煮汤,更是鲜美到不可思议。   宁宁说,这道菜叫老妈顿蹄花。   吴二娘倒觉得这个菜名与自己有关,是姑娘特意取给她的名字。因而她尤为喜欢这道菜。   宁宁经常说,这些菜并不是她独创的。而是在一些杂书中看过的。   这话别人听听也就罢了,却觉得她是个难得做饭奇才。取的那些菜品也十分有趣。   就拿这次和吴二娘一起准备菜品来说,吴二娘也经常对宁宁的一些想法感到格外佩服。   就算宁宁再三解释,她只会吃。别人也随口说到,会吃,知道怎么吃,已经很好了。   就这样,很快到了美食会日子,半山庄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59章 她怎么配?   到了美食会那一日, 厉琰特意打发一辆豪华马车,来到半山庄子,接宁宁一行人。   宁宁也觉得参加美食会, 是一次打响招牌的好机会。   再怎么说, 也不能落了他们半山庄子的威风。因而,之前她便特意打发人, 给三个丫头、邓嬷嬷、吴二娘各自做了一套有排面的新衣服。   宁宁本来也想给自己一套。却不想厉琰又跟她想到一起去了。早早就打发一位女师傅过来,给她量体裁衣。   这其实有些不合规矩。可宁宁早就把厉琰当男朋友看待了, 自然也不想拒绝他。   更何况, 邓嬷嬷也看见了, 这次倒也没上前劝戒。   宁宁便顶着压力, 让女师傅帮忙量了个尺寸。   十日后,那位女师傅再次登门, 便给宁宁送上了几套非常华贵,又适合她这年龄的衣服。甚至还有一些发簪首饰。   宁宁看着那些衣服首饰,忍不住直皱眉。   这些好看是好看, 也都很贵重的样子。只是跟她如今的身份,实在有些不大相符。反而有些像上京那边高门大院的小姐穿戴的。   或许九王的眼光本就是如此。从小看习惯了, 如今便给她也送了这些。   宁宁一时, 也不知该不该穿上这些。   那位女师傅却在一旁劝说道:“九爷说了, 美食会那天, 潞城许多适龄小姐, 女掌柜也都会去。姑娘莫要在那日落了下风。”   “只是总觉得这些衣服, 似乎与我身份不符。”宁宁又说道。   最后, 还是邓嬷嬷上前劝道:“有什么不符的?内宅未出嫁的姑娘都是这般穿着。这些衣服,虽说衣料上乘,剪裁款式都不错。可惜绣得太匆急, 绣工手艺都没能发挥出来。下次若有机会,姑娘不如提前两个月,跟他们那边订制衣服。   做出的成衣,定会比这些衣服更好些。”   宁宁皱眉看向她,又问道:“我穿这些,当真不逾越吗?”   邓嬷嬷点头道:“的确都在礼制范围内。”   宁宁这才点头说道:“罢了,反正也是难得的机会,我就好好打扮,惊艳全场,定叫那些人都记住了我,也记住咱们的小猪。”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她为了卖猪,才如此上心打扮的。细想想也的确没错。   可喜儿和香儿却忍不住笑了。就连邓嬷嬷也扬了扬嘴角。   就这样,等到美食会当日,宁宁打扮得光鲜亮丽,异常美艳,甚至还有些珠光宝气的。   又带着青春美貌的丫头,以及稳妥可靠的老嬷嬷,和她们的大厨,一起登上了那辆华贵的马车。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到了田家庄,出示了请柬。   门房虽然看着半山庄子这名头,比较眼生。   可是一看这辆贵气的马车,却还是痛痛快快地把他们放行进去。   停下马车后,很快便有下人殷勤地把吴二娘带到了厨房;又有下人把宁宁一行,带到了庄内妇人团聚之所。   宁宁多少又找到了从前去应酬的感觉。正想发挥专长,与那些女人,迅速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来。   不想一个熟人走上前来,先一步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陈庄主吗?您今天这身实在好看得很,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宁宁转头一看,居然是带回番薯藤的陈轩先生的女儿陈娇,于是连忙说道:   “陈姑娘,许久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陈娇连忙笑道:“我父亲又带着船队出海了,我家商号由我打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见见那些夫人。陈姑娘,不如我带你到里面去,先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宁宁自然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陈娇带着她往内堂走去,一路上,遇见一些熟人。陈娇都会很客气地帮宁宁作介绍。   这样一来,宁宁倒是更加方便了。   只是陈娇交往的都是一些当家夫人;或是出来顶门立户,自己做买卖的厉害女子。   陈娇与那些人谈笑风声,却也不会冷落陈宁宁。   这种时候,锦衣华服的作用便出来了。   陈宁宁通身气派,行为举止大方又从容。一时间,那些女子丝毫不敢轻视她。   再加上,宁宁说话办事,不卑不亢。她身上也有一种当家夫人的气度。   特别是,她说话十分幽默有趣,又见识广博。不论是管家琐事,还是生意场上的事,她都能聊上几句。   又说到,她也是自己经营山庄的。   一时间,那些商号的当家夫人,或是女管事,都对她有些另眼相待。   甚至还有人说道:“若有机会,陈庄主不如与我们也谈谈买卖。”   宁宁也是一脸和气地应了下来。   有位当家夫人,姓凌,也算是这些人里最有能力的一位。   她对陈宁宁早就有些耳闻,也听说过半山庄上的事。   去年的时候,方家那半山庄子亏本大甩卖,都无人接手。   谁成想,今年陈宁宁就敢大大方方亮出那庄子,来参加美食会了。   凌夫人十分喜欢陈宁宁的性子,同时也对半山庄子格外感兴趣。便很客气地提出,她想去半山庄上拜访。   宁宁也同意邀请她,还说要拿出自己庄上的特产,来招待她。   两人聊得正投缘。不想却引起一旁的那些商铺人家的大小姐们不高兴了。   原来,陈宁宁只和这些当家管事的夫人打招呼。也颇为受到夫人们的欢迎,反而疏忽了那些与她同龄的小姐们。   那些小姐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把陈宁宁刨了个底掉。   有人满脸讽刺地说道:“她不就是卖了块玉,换了五百两银,拿回家去给她父亲兄长治病。后来,王老爷遭了官司,他们一家算是起来了。她爹又去青山书院继续当教书先生,她兄长也恢复了秀才身份。她又拿剩下的银两,捡漏似的,买下了二牛山上,完全没人愿意接手的那座庄子。”   “那她可真够大胆的,也不知从哪里弄了张帖子,就敢往美食会里闯。看她那样,指不定花言巧语,说了什么大话,竟把那些夫人们都给围住了。”   “你们快看她身上那件衣服,该不会是出自彭记绣坊吧?”   “怎么可能?她那庄上根本种不出粮食来,还有一庄子奴仆要养。陈家虽说也有几亩田地,供那些人吃饭已经很为难。哪里还有钱给她置办彭记绣坊的衣服?一件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呢。”   “那她穿得又是什么?很像彭大家亲手所致的衣服。该不会是请人仿制的吧?”   有些闺阁姑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既羡慕陈宁宁一身华服,又认定她穿不起那么贵重的衣服。   另一些姑娘反而有些欣赏陈宁宁从容的气度。就算与那些主母夫人打交道,她也完全是应退自如。甚至不用长辈带着。   这时,又有人说道:“有件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其实,去年潞城里有个传闻,这陈姑娘年少时曾被一个老道士算过命。说是她命格极好,就算遇见灾祸,也能否极泰来。那王家,当日那般富贵滔天,不就因为犯在她手里,全家落难了吗?   其实去年很多富贵人家,看重陈姑娘命格,都想去陈家提亲。只可惜,陈家一口咬定,要给陈姑娘招赘。   你们看那位凌夫人,为何她要跟陈姑娘这般亲近?其实她去年就想相看陈姑娘了。如今看来,凌夫人喜欢这陈姑娘喜欢得紧。怕是以后,还会去她家给凌鸿德提亲的。”   话音一落,刚刚说陈宁宁坏话那帮女孩中为首的那个,脸色一白,直接就把手里的茶杯打翻了。 第60章 老妈顿蹄花~   “那陈宁宁不过是一届乡绅之女, 父亲也不过是个秀才。她兄长已然弃了秀才之名,听说去投了殷家军。如今不过在军中谋了个小小差事。这陈宁宁不过得了一笔偏财,买了个没人要的破庄子。她何德何能, 得了凌夫人另眼相看?凌少东家又怎么会聘她为妻?你莫是还没喝酒, 便醉了吧?满嘴都是胡话。”   为首那位粉衣女子,此时正柳眉倒立, 瞪眼看着方才说话的那圆脸女孩。   女孩见状,只得诺诺说道:“沈姑娘,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这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沈姑娘狠狠瞪了她一眼, 便拂袖而去。   又有两三个姑娘, 一向乐于迎合她,也随着她一道走了。   待她们离开了, 那些姑娘才小声说道:“钱姑娘,你说这些做什么?谁还不知道那位沈姑娘喜欢凌少东喜欢得紧。今儿她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听说是花重金, 请上京的裁缝做的。就是为了在凌夫人面前露露脸。   谁成想,陈姑娘竟得了凌夫人的眼缘, 沈姑娘反倒被冷落了, 她不气才怪。”   圆脸的钱姑娘听了这话, 忍不住小声说道:“可她身上穿着那套衣服, 瞧着可没有陈姑娘穿的那套好。”   那群姑娘听了这话, 也纷纷笑道:“是长相不如吧?那位陈姑娘不止长得俊俏, 性格也是大大方方。同夫人们说话, 也是一派从容,游刃有余。这沈姑娘哪里又比得上她?”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你看那位陈娇娇愿意替陈姑娘引荐,就知道她也不是简单人。我可是听说过的, 陈姑娘接手庄子之后,便种出粮食来了。”   “我也听说了,这陈姑娘可不简单。若不是有些当真本事,田大财主哪里就会随便给她下帖子。只是不知她是送厨师过来比厨艺的,还是过来谈买卖的?”   一时间,这群小姑娘聊性大发,说什么都有。还经常凑在一处,叽叽咕咕,笑个不停。   倒是那位沈小姐沈如梅,在旁边房里听了这些,气的鼻子都歪了。   论家事身份,她哪里不如陈宁宁了?这次定要让她出丑露怯不可。   刚好这时,小丫头打听回来,又对沈如梅说道:“小姐小姐,那半山庄子也是安排了人手过来比厨艺的。   她们派来的是位老妈妈,手上都是老茧,面上也十分沧桑,一点都不像厨师。”   沈如梅冷哼一声,又道:“怕是来混事的。你去给表哥送个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这次的金汤勺。我倒要让那姓陈的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总归让她那些歪心思统统落了空。”   之后,又吩咐下面人做好准备,沈如梅便带着人往内堂来。   平日里,父亲也曾劝过她,多与那些夫人们往来,对他们三合庄的生意也能有些好处。   只可惜,沈若梅年轻气盛,家中属于暴发户,并没有什么根基。又没有能拿的出手的教养嬷嬷能教她。   因而,每次与这些夫人打交道,沈如梅都有些捉肩见肘。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得夫人们的欢心。   偏偏这陈宁宁,论家事还不如她,顶多也就比她多读了几本酸书,却能在这些夫人中混得如鱼得水。   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何种方法,和这些夫人献媚。随便说了几句话,竟引得那些夫人笑得十分畅快。   沈如梅走近一细听,那陈宁宁正和夫人们交流保养之法。   早起早睡,休息好,没烦心事,自然就不容易老了。   她又随口说道,“如今我庄上有位大师傅,倒是做了一道汤,我母亲吃了,气色都好了许多。若是夫人们喜欢,下次可以到我庄上品尝品尝。”   沈如梅听了这话,便撇着嘴走了过去,开口说道:   “不知陈姑娘说的是什么方子,竟引得众位夫人这般喜爱。不如姑娘也同我说说?”   宁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来者不善,却也不慌不忙,又说道:“姑娘这般年轻,未必适合吃我那道汤。更何况,我那汤谱稀奇得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给的。”   “是不适合我吃,还是你拿来糊弄人的?所以,不敢在我三合庄的面前说来?”   宁宁自然也懒得跟她口角,只淡淡说道:“不如等美食会结束了,姑娘自然能看到我们那道汤了。”   她这边说得风轻云淡,沈如梅却越发激动起来,又说道:“原来陈姑娘那庄上也能派出厨师来,实在难得难得?不会是随便拉了个粗使婆子,便来凑数的吧?”   陈宁宁并未开口,倒是喜儿忍不住了,上前便说道:“不巧了,我们庄上那位妈妈,曾是京中御厨。这次菜肴都是妈妈和我们姑娘一起弄出来的。不如等美食会结束之后,再见分晓。”   她不提御厨还好,一提起御厨,沈如梅突然便笑道:“如今是什么人都敢拿御厨来当招牌了。该不会你家也能拿出一把御赐的菜刀吧?”   御赐菜刀正好是三合庄的镇店之宝。   十多年前,也是靠着胡御厨的好厨艺,这三合庄才能在潞城站稳脚跟,并且发扬光大。   这时候,宁宁这边已经明白了,眼前这粉衣姑娘,原来是另一位御厨家里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与御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何故要来这般挑衅?   只是看这沈姑娘,道行实在浅薄得很。   宁宁觉得有些无趣,正想要几句话打发了她,不想邓嬷嬷突然上前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与胡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名字,沈如梅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略带不屑地说道:“还能有什么关系?我们沈家才是他主家。半月前胡师傅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已经回乡养老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心中又多了几分猜测,脸色也沉了下来。   喜儿却不想忍她,直接便挑眉说道:“这么说来,你们沈家这些年利用胡师傅的御厨名声和好手艺,把三合庄做了起来。如今,胡师傅病了,你们便把他打发走了?当真是好一个主家?   如今这三合庄怕是同胡师傅,一点关联都没有了吧?”   这话一下便戳到了沈如梅的痛处,她连忙反驳道:“你怎能这般胡乱说话,休要坏了我沈家的名声。”   喜儿听了这话,冷笑了几声,又问道:“那三合庄今日来的厨师,又是哪一位?”   沈如梅硬着头皮呛道:“自然是胡大厨的徒儿,我表哥宋仁。”   喜儿又道:“那宋仁可是拿了胡师傅的御赐菜刀,来参加美食会了?胡师傅答应了吗,宋仁便顶了他的御厨身份?师父都病了,徒儿宋仁为何不留在胡师傅身边尽孝?”   听到这里,沈如梅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便有些恼羞成怒,又破口骂道:“这是哪里来的丫头这样多嘴?当主子的也不知好好管教。实在好生没家教。”   宁宁微挑了下眉毛,这才又说道:“家父自幼熟读圣贤书,又在书院教书,如今也算桃李满天下。我陈家家教如何,还轮不到沈姑娘来管?   倒是沈姑娘,你无缘无故,上来与我挑衅。想来不过是为了御厨之争。空口说白话,胡乱争个白眉赤脸,未免太难看了些。倒不如咱们饭桌上见真章。   真御厨假御厨,田大财主自有评判,定会把金汤勺发给应得之人。”   话音刚落,凌夫人便在一旁说道:“这话说得在理,既然是厨艺比拼,自然有厨师来对决。何需主人家帮忙唱戏,实在好生聒噪。”   说完,她便拉着陈宁宁,想到一旁继续闲谈。   沈如梅见凌夫人对陈宁宁如此亲近,眼睛都急红了。她忙上前几步,不管不顾地说道:   “不知陈姑娘,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陈宁宁这才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吧?”   她声音十分和气,甚至还有几分绵软。   沈如梅便当她是怯场了,根本不敢打赌,于是便又说道:“怎么,你不敢了?不是对你家厨师很有信心吗?到头来,你才是空口说白话。”   陈宁宁挑了挑眉,又道:“不知沈姑娘要赌什么?”   沈如梅也是故意为难她,又说道:“就赌五百两银,多了我怕你也出不起。若是你输了,还要带着你的丫头,当场向我下跪认错。”   众人皆知,陈宁宁当日卖玉也不过五百两。其中二百两买了半山庄子,她要养活那么许多人,银两应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如今恐怕是拿不出五百两银来。这沈如梅就是故意欺负她。   不想陈宁宁面色未变,只淡淡问道:“若是沈姑娘输了,你又能给我什么?”   “这……我自然会给你那五百两。”沈如梅理所当然地说道。   陈宁宁挑了挑嘴角,又道:“我输了除了五百两,还要公开下跪跟你道歉。不仅仅掉价,还丢了尊严。你输了只给五百两?这样赌注,实在谈不上公平,没意思得紧。不赌也罢。”   “那你要如何?我也下跪跟你道歉?”凭心而论,沈如梅丢不起这人。只是她对表哥的厨艺,却很有信心。   陈宁宁便笑道:“可我没有让人跪的癖好。不如这样吧,若我赢了,我有张图,放在三合庄门口,连挂一个月,你看如何?你且放心,那图上并无侮辱人的恶语,只是与食材有关。那尺寸略有些大,到时候,我们会做个支架。绝不挡你家开门做生意。”   沈如梅心之这图中,肯定暗藏玄机。   可偏偏陈宁宁此时满脸云淡风轻。大有一种,我本就不想同你胡闹,你偏要死缠着我不放。如今你既然不敢玩了,那便算了。你往后也莫要再来扰我的样子。   沈如梅被气了个半死,又对陈宁宁说道:“赌就赌,我还怕你不成?”   陈宁宁满脸不信地问道:“三合庄,沈姑娘当真能做得主吗?若是你输了,你爹不同意我们挂图,又当如何?”   沈如梅便梗着脖子说道:“不过一幅图而已,还是食材,这又有何难?输了就让你挂,我是我爹唯一的女儿,这事倒也能做得了主。”   陈宁宁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赌了吧。只是,不知谁作这见证人才合适?”   周围那些夫人,看着她们打赌胡闹,只当作是女孩之间的把戏。她们自然不会插手,没得凭白落了自己身份的。   况且,明眼人一早就看出来了。那沈如梅表面上强势,实际上,陈宁宁这边却是暗藏杀机。   若方才沈如梅见好就收,陈宁宁也不会故意为难她,顶多一笑了之。   可偏偏这个姑娘,却不知悔改,居然还步步紧逼。   陈宁宁又岂能容得下她?况且她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夫人们倒想看看,宁宁还有什么后招?   这时,正好陈娇拉了一位小姐走来,笑眯眯地说道:“不如我和田大小姐,帮你们做个见证,如何?”   宁宁抬头一看,那位田大小姐实在有些与众不同。   单论身形,就比别的姑娘大了一号。   除此之外,她从头到脚都生得十分圆润,肤白如雪,细嫩如玉,整个人便像是娃娃一般。   这位小姐生的十分美丽,而且还是个天生的笑模样。   她双眼弯起时,就如月牙一般。   可以说,若是放在唐朝,田大小姐无疑是位绝色美女。   可惜她这身段,并不符合时下的审美潮流。自然也算不上才子们心目中的佳人。   可她气度极好,从容又大气。宁宁只见一面,便对她心生好感。   这时,沈如梅又上前说道:“行吧,就让你们当个见证,速速找个地方,写下契书来。”她生怕陈宁宁会反悔似的。   陈宁宁倒也不跟她计较,只是笑着冲田大小姐点了点头。   田大小姐又说道:“不如,你们随我到后面书房去写契书?”   “也好。”陈宁宁点头说道。   就这样,一行人往后院走去。   看得出来,沈如梅其实很想跟田大小姐搭话,只是这人笨嘴拙舌,实在不太擅长交际。   她嘴巴动了好几次,却始终开不了口。   若是没发生这么多矛盾,陈宁宁早就帮她打圆场了。如今却只在一旁看着,也不开口。   还是陈娇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压低声音问道:“沈如梅这是什么毛病,何故又来招惹你?”   宁宁笑道:“御厨之争吧?”   一说起御厨,田大小姐顿时便来了精神,连忙凑过来说道:“陈娇说你庄上也有位御厨,厨艺出神入化,近来又跟你一起弄出了不少新鲜菜品,此事可当真吗?”   看得出来,这位田大小姐同她父亲一样,都是吃货级别的。   陈宁宁便笑道:“的确是些不常用的食材,还望田大小姐别嫌弃才好。”   田大小姐摆了摆手,说道:“食材不分好坏,只要灶台功夫好。就算是一把普通的青菜,也能做成难得的美食。”   她又说道:“陈娇早就同我说过你,说你也是很会做菜的。去年,你便在庄上种了黍米,到了秋天便有了收获。你还在你庄上做了不少黍米美食,我倒想去尝尝看。”   宁宁便又笑道:“好呀,田大小姐若是有空,随时可以去我庄上玩。”   这时,那沈如梅突然插嘴道:“不过是一些农人伎俩,有什么好得意的?”   陈宁宁瞥了她一眼,便没再说话。   田大小姐和陈娇视线相对,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快走了一步。   很快,几人便到了书房,写下契书,保人也签了字。   等都弄好了,田大小姐又打发丫环,把沈如梅送走。   这才又吩咐下人送来了好茶,与宁宁和陈娇详谈一番。   田大小姐又说道:“听陈娇说,你那庄子与别家庄子都不大相同。最近还在弄些手段,打算引水上山灌溉田地。可有此事?”   宁宁便点头道:“我庄上能人比较多,难免会有些出挑的想法,我便让他们随便做来试试。”   田大小姐又说道:“若当真能成,倒也解决大问题了。”   宁宁也说道:“已经弄了一年,如今还没有确切消息。若是成了,田大小姐不如来我们这边看看。”   田大小姐便笑道:“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你那庄上能引水,别的庄上未必能引上来。对了,我听陈娇说,你对玻璃也很感兴趣?”   宁宁又说道:“我是觉得陈叔叔出海,见了许多新鲜有趣的东西,不如想办法把有用的东西,学过来,咱们自己也拿来用。”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你别总叫我田大小姐,叫我惠芳便是了。我叫你宁宁,如何?”田惠芳又问道。   “那自然是好。”   不得不说,田惠芳家中也是种田起家,对种植经营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田家虽然有位长子,可他身体却不太好,时常卧床养病。   田惠芳便一直帮衬她父亲,打理生意。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和陈娇成为好朋友。   如今又遇见了自己经营农庄,眼界颇为新奇的陈宁宁。   大家也算意气相投,因而聊得十分投机。   等到快接近中午时,三人才一起走出书房,带着丫环婆子,往前厅去了。   田惠芳又笑着对宁宁说道:“我还需得陪在我父亲身边,做个见证才好。你且放心,我先不告诉他们,你那秘密食材。等他们吃着好吃,确定了名次,我再说出来可好?”   宁宁也笑着说道:“那就劳烦惠芳姐了。”   说罢,几人分开。   等到宁宁和陈娇一起到了厅上,众位女眷都已经落了座。   凌夫人看见了宁宁和陈娇,连忙招呼她们过去坐。   就这样,宁宁随着陈娇,到底没能与那些小姐们坐在同一桌上,反而又与夫人们一桌,与她们谈笑风生。   沈如梅见状,气得差点又砸了盘子。   如今所有夫人都坐在一旁,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便冷嘲热讽道:   “等我表哥拿到了金汤勺,有她哭的时候。”   同桌的姑娘们见状,倒也不敢说什么。   好在这时,饭菜已经陆续上桌了。   美食会的规矩便是所有厨师做的饭菜,都会分派到各桌来。   由于参加美食会的厨师大多都有自己的成名菜拿手菜。比赛时必然会拼尽全力。   因而,不管吃到什么菜品,都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众人正吃着,只见下人端了一盆汤。正好就摆在了凌夫人那一桌。   宁宁看了那汤一眼,便笑着说道:“这便是我之前跟众位夫人说起的那道汤,叫作老妈顿蹄花。众位夫人不如尝尝看,这汤滋补得很。”   沈如梅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只可惜,老妈顿蹄花只给那一桌上了,她们这一桌却是没有的。   偏偏,那些夫人都十分捧场,每人都盛了一碗。   吃了之后,又纷纷称赞道:“这道汤实在美味得很,这蹄花形状似雪,光滑细嫩,又十分爽口。这豆子软烂得宜。汤汁香甜,吃起来,半点都不油腻。”   又有人问道:“只是不知这蹄花又是什么蹄呀?”   陈宁宁倒也不跟她们卖关子了,连忙又说道:“不瞒众位说,我也是收购了半山庄子,才发现山上有一种野猪,体态跟寻常家猪并不一样。那肉质十分细腻,而且还带着一股榛果香味。   我就跟庄头打听,庄头说,他们也是实在缺粮,没办法才去抓山上这些野猪来吃的。没想到这猪肉,比那些牛羊肉更加美味。他们便给这猪取名‘芳香猪’。   在我接手庄子之后,便让庄上的人抓了不少芳香猪,放在圈里。如今便拿这芳香猪做了食材,参加比赛。”   众位夫人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   也有人连忙尝了尝这蹄花,果然如陈宁宁所说,味道不输牛羊肉。一点都不像猪肉。   有位夫人甚至说道:“这芳香猪也算难得的山中野味吧?”   这时,沈如梅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便说道:“你庄上到底有多穷?别的厨师都用山珍海味入菜,你却直接弄了最低贱的猪肉来。”   话音刚落,便有丫环走了进来,对陈宁宁说道:“恭喜陈庄主,您庄上的吴师傅得到了金汤勺。大小姐请您过去。” 第61章 又一位御厨~   沈如梅一听这话, 只觉得头昏脑胀。立马上前抓住那丫头的衣服,厉声喝道:“这怎么可能?你怕是传错话了吧?不是让你叫陈姑娘过去,而是让你叫沈姑娘过去?我表哥宋仁才是金汤勺的的主, 他乃是御厨传人, 怎么可能会输给半山庄子上的粗使婆子?”   她的表情实在太过狰狞,一时间, 那可怜的传话丫头都被她吓坏了,只得颤声说道:“没, 没弄错人, 就是那位吴妈妈做的芳香猪肉菜, 独得了主子的喜欢。特别是那两道东坡肉和东坡肘子, 主子是极其喜爱的。还问为何叫东坡?吴妈妈解释说,因为他们庄上猪圈便在东坡之上。”   宁宁一听这话, 顿时就尴尬了。   她明明说过的,这些菜都是东坡居士所创。只可惜,吴妈妈显然没有记在心里。   那沈如梅一听这话, 可就更疯了,又拉住丫环的手, 逼问道:“不可能。那是最低贱的猪肉, 怎么能入得了田大财主的口?他平生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还能喜欢上猪肉?”   那丫环忙又说道:“那并非寻常猪, 而是我们潞城这边特有的山珍。陈老爷子方才就说了, 他年轻时曾误入山中, 也曾吃过这种猪肉。只觉得肉质鲜嫩, 妙不可言。自此以后,便念念不忘。   只可惜,这芳香猪是野物, 并不易得。好在如今终于又能吃到这口肉了。几位太爷就是知道半山庄子在养殖这种特别的猪,都想重金求购,甚至快打起来了。小姐这才让我赶紧叫陈姑娘过去一趟。”   陈宁宁听了这话,顿时便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她猜测陈老爷子十有八九是随口吹嘘。却也间接帮他们的小猪打了广告。这也是难得一件好事。   既然能在美食会上引起热度,宁宁更是求之不得。又连忙让丫头们准备好了那些宣传画,便起身准备去会场了。   她如今也没心思打理沈如梅。   可沈如梅却受不了这般被冷落,她连忙上前又对陈宁宁说道:“不对,莫不是你给那些猪灌了迷魂药不成?不然,你的菜怎么可能入得了那些人的眼?”   说罢,她还想上前去抓陈宁宁。   月儿可见不得她这般闹腾,两步上前,拿住沈如梅的手,随手一推,便把沈如梅推翻在地。   沈如梅的丫环连忙之前扶起她,那些交好的姑娘也纷纷上前说道:“陈宁宁,你竟敢纵容丫环行凶?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陈宁宁挑眉问道:“刚才不是沈姑娘要打我,我这好丫头看不过去,才帮我挡了她。照众位姑娘的说法,我的丫环就该眼睁睁看着,沈姑娘狠狠推打我,撕扯一番。像她对待这丫头一般折腾我不成?”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沈如梅却不甘心地站起身,又骂道:“陈宁宁,你分明是下毒了,还不认。还想纵容丫头伤人。”   陈宁宁实在受不了她这般纠缠,便又说道:“沈姑娘,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哪里有钱买药喂猪?也不瞒你,米糠都没有那么多。我们也是没办法,猪在山里喜欢吃什么草,我就让庄上的人挖些野菜,喂给猪吃。   正好我们那座山上不易长出粮食来,野草却长得极好。误打误撞,给小猪喂了那种料。猪肉里便带着一种榛果香味。而且,我们庄上的猪个头都不是很大。再喂下去,也长不了许多。体型比一般家猪要小。”   众位夫人听了这话,顿时便觉得这芳香猪珍奇得很。又端起碗,吃了老妈炖蹄花。还有吃东坡肘子的。   又纷纷说道:“这芳香猪果然不同凡响,好吃得很。陈庄主的大厨,手艺也好得很,难怪得了这金汤勺。”   沈如梅听了这话,越发崩溃起来,又冲上来说道:“还说没下毒,你可有证据吗?”   陈宁宁微皱眉头看向她,又说道:“当日有位举人,诬陷我兄长考场作弊。后来被判了坐大牢,又被除去功名。   那时候,我才知道,凭白诬陷人,就算是口头上说说,也是犯法的。我倒要问问,沈姑娘,你可有证据证明我给猪灌药了吗?难不成,还要我去请官老爷,为我鸣冤做主,证明我的清白?”   沈如梅到底是内宅女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时反倒被陈宁宁吓到了。   陈宁宁也懒得再理睬她,直接带着人便上前厅去了。   沈如梅却仍是不甘心,也带着人追她去了。   又有陈娇,因为亲近陈宁宁,自然也要跟去看看。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也都走了。   等到她们离开后,那些夫人才摇头叹气。   有人甚至忍不住说道:“这沈家果然是暴发户,没什么根基,教养出来的女孩实在不行。”   “难怪凌夫人不愿意同她家结亲。若是聘个这样的媳妇,岂不是给家里招灾吗?”   凌夫人到底不想坏了姑娘的名声,便又说道:“慎言。”   夫人们这才转移话题,又纷纷夸赞道:“谁成想,这陈姑娘,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风度,实在难得。”   “她家本就是读书人,人家秀才公,自然会教女儿。”   “这陈姑娘假以时日,肯定不得了。”   —   另一边,等到宁宁她们到了前厅,这才发现,那边又生出一段是非来。   一位眉毛头发已经花白的病弱老人,此时正站在厅上哭诉:   “我把他当亲儿一般,把自己平生所学,悉数教给他。谁成想,竟是养出一头白眼狼来。他抢了我的菜刀,顶了我的名,来参加美食会。偏偏厨艺又不到家,如今栽在吴师傅手下,也算为我老胡出口恶气。”   其实,吴二娘跟这老胡也算老相识了,又都是苦命人。   当日,吴二娘初来潞城,也是胡大厨帮她周转,这才到了曲老爷子那边,也没遭到什么磨难。   如今胡大厨落难了,吴二娘也不忍见死不救。这才想办法在她得了金汤勺之际,带着胡大厨一起进来。   刚好,胡大厨在潞城成名已久,在场这些老饕,昔日也是极喜欢给他捧场的。   前些时日,大家也知道胡大厨病了。三合庄菜品口味也变了许多。却也没有人细打听过。   如今见老胡竟然这般凄惨,这些老饕心里都有些忿忿不平。   田大财主便又开口说道:“老胡,你别光顾着哭,倒是仔细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放心,我们虽然只是你的食客,却也见不得你凭白受这般委屈。定是要帮你讨回个公道的。”   话音一落,其他美食会的成员,也纷纷说道:“就是,老胡你倒说说看,到底是谁亏待了你?”   就这样,老胡在众人劝慰下,终于说明了原委。   当初,他之所以肯出山,是因为宋老爷子几次三番登门求他。   宋老爷子当时是想让老胡做二老板,当股东的,也说要和他合伙做买卖。   可老胡孤家寡人独一个,早年见惯了上京繁华。这辈子早已没了想头,自然也不想要这些。一心只想在乡间养老。   宋老爷子知道他心思,便让宋仁拜他为师,同时也认他做了干爹。   自此,老胡和宋家一起开了三合庄。   宋老爷在世时,对老胡自是不薄,厨房诸事都是老胡一人说了算。   他用的食材都是最好的,三合庄的名声也因此一年比一年响亮。有些大富大贵之人,甚至愿意坐马车,远道而来,只为吃老胡做的饭菜。   胡御厨那时候,名声也是极其响亮的。   直到两三年前,宋老爷子因病故去,三合庄就交到他女婿沈大郎手里。   那沈大郎从前也是个走南闯北的买卖人,虽然见了不少世面,却也吃了不少苦。   此人心胸狭窄,又极爱算计。   他自是不愿意多出银钱买那上等食材,反而要求老胡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美味佳肴来。   老胡初时也极力忍耐着,把自己的厨艺发挥到极致。到底也维持住了三合庄的名声。   谁成想,沈大郎一见这也有利可图,便越发变本加厉,克扣菜钱。   老胡忍无可忍,便同他发生了争执。   那沈大郎也是个心狠的,便做起了卸磨杀驴的勾当。   他勾搭了宋仁,暗中拿一些旧事,逼迫老胡,百般为难他。   老胡没少受气,一气之下,便病得人事不知。却又被狠心的宋仁,扔进了乡下义庄,想让他干等死。   好在老胡命不该绝,被一个学医的小后生,从义庄里背了出来。   若不是宋仁和沈大郎做出这等可恨的事情,老胡也不会再次出现在人前了。   事到如今,他是狠毒了沈家,定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这才在痊愈后,来到田家庄,参加这次美食会。   好在看门的那些人,也都认识他,便把他放了进来。   又在吴二娘帮助下,这才在人前露面。只为了讨回那把御赐菜刀。   众食客听了这事实在离奇,就像是戏文里的冤假错案。却又比戏文里唱得,还有复杂得多。   一时间,田大财主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快快喊那宋仁过来。倒让两人先对峙,若此事当真,我定要去把那狼心狗肺,谋害义父的宋仁,送官法办。”   旁边人摇头叹息:“这事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我们私下里早就说过,三合庄的菜一日不如一日。两三月前,倒像换了后厨。大家早就不愿意去三合庄吃饭了。   若是老胡还在那里,定然不会放任他们坏了自己的御厨名声。”   老胡含泪点了点头。   这时,沈如梅可听不下去了,连忙上前骂道:“你这老胡头分明是污蔑我沈家。我爹和我表哥何时害过你?你不是回乡下养病去了吗?我爹在你走前,还送你一大笔银钱开销呢。他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你何苦胡乱咬人?”   她原本跟过来,是为了在人前拆穿陈宁宁的真面目。   谁成想,正好听见胡大厨在编排她家的是非。自然上来反驳。   这沈家情况十分特殊,宋仁父亲其实并非宋老爷子的亲生子,而是养子。再加上,他也是个短命的。   他们那一代又有不少渊源。   总之,宋老爷子临终前,便把三合庄交到他女儿手中,说是将来要给沈如梅当嫁妆的。   沈如梅虽说是庄子的正经主人,可她父亲却另有一番打算,因而这些年,并没有让沈如梅涉及到三合庄的那些内情。反而叫她多与夫人们交际往来。甚至还帮她去跟凌少东提了亲。   沈如梅对三合庄的事情一知半解。这才有了今日之说。   只可惜,老胡一听她说那笔银钱开销,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又冷笑道:“从前你外公在时,倒也不曾亏待过我老胡,年底分红也都是有的。可自打你外公去世后,你爹不肯在食材上花钱。老胡无奈之下,自得自掏腰包,就连之前参加美食会,也都是老胡自己花销。   你爹是把我掏了个干净,再加上你那蠢表哥不学好,欠下的赌债,也是我老胡帮忙还的。可他却记恨我当初教训他不许赌钱。   我老胡眼瞎,收错了徒弟,本也无话可说。只是若你爹当初再分给我留一点银钱度日。我今日又何苦跑来找人诉苦?”   说着,老胡又对田大财主行了个礼,说道:“田东家,你与我是旧相识。不管如何,请你帮我报官。如今我老胡已经想明白,没得自己背下所有污名。说不定,沈家人还要说我监守自盗呢。”   这时,宋仁已经被下人带了过来,一见胡师傅,他顿时脸色大变。   过了一会儿,他才心虚地开口说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老胡打断他的话,又说道:“可惜阎王爷没收我,又叫我活了下来。只是有一事,我那把菜刀在哪里?上面刻着我的姓氏,我可没说,把它留下给你。你不配!”   这时,宋仁也有些乱了,连忙说道:“这,师父你又何必这般无情?既然已经养好了身子,便和我一起回三合庄吧?将来,我是要给您养老的。”   说罢,他就想上前去拉拽老胡,只可惜老胡反应得很快。上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宋仁嘴角直流血。   又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骂道:“我呸,我没有你这么丧良心的徒弟,以后也不许,你打着我胡御厨的名号出师。”   这在手艺圈,算是最严厉的惩罚了。没了师门传成,宋仁往后便别想在正经酒楼正经食肆当大厨了。   宋仁听了这话,又眼露凶光,说道:“师父,您怕是忘了,你还有些隐疾,不便被外人所知。若徒儿失去了工作,不帮您养老,您将来怕是连个摔盆子的人都没有。”   老胡听了这话,眼圈一红,咬着槽牙,瞪着他,破口骂道:“你个丧良心的畜生,又拿这事逼我就范。当初,你们弄些破烂食材,糊弄人的时候,就拿这事威胁我。我也怕这件事传出去,我会被人看不起。那时,我屈服了。可如今经历了这么许多。你当我还会怕你不成?”   说着,老胡便又上前给众位食客行了大礼,又开口说道:“当初,我是净了身进宫的,有幸跟着御膳房的师傅们学了不少真本事。后来我做的饭,皇上格外喜欢,这才送了我那把御赐菜刀。   正因如此,我没有子嗣,亲人长辈也都去了,胡氏独留我一人。这宋仁和沈大郎便拿住这事,不断威胁我。如今我承认,我身体有缺,不是正常人。若是众位大爷嫌弃我,往后我老胡便不再下厨了。”   陈宁宁听了这话,整个人便愣住了。   早先,她就听喜儿说起过,三合庄大厨跟邓嬷嬷是老相识、若是这猪肉不能卖给熙春楼,邓嬷嬷便要领她去找胡大厨,想想办法。   那时候,宁宁还曾暗想过,邓嬷嬷莫不是拿住了胡大厨什么把柄。却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看着眼前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就因为身体有缺,就要受这么多罪。   偏偏众人都愣住了,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竟也没人给老头圆场。   宁宁一时心中不忍,便开口说道:“这不更加能证明,胡师傅是真材实学吗?我庄上正好养了一些新鲜的芳香猪,正想办法置办一些菜品呢。胡师傅若是愿意,不如到我庄上来,总能有个安身之所。”   半山庄上,基本上都是罪奴。不少人都是上京那边发配过来的。   想必这其中,也有些宫里出来的人。只不过宁宁从来不打听,都是一视同仁。   庄上那些人经历了发配路上这一遭,眼界早已跟寻常人不一样了。就算知道是太监,也不会看不起对方。   所以,宁宁才有了邀请胡师傅这一遭。   老胡也听吴二娘说起过,这庄主虽然年轻,却心善得很,从来不刻薄底下人。不然也不会给她机会,让她参加美食会。   此时,他又亲眼所见,陈宁宁愿意帮他出头。因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田大财主也突然开口说道:“老胡,你若没地方去,不如来我庄上。我对你那手艺倒是喜欢得紧。你若是愿意来,我多派几个小子服侍你。平日里,咱们还能念叨念叨美食经。”   他这一开口,其他那些老饕才意识到,不管胡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那手艺可不是吹出来的。   更何况,他曾经在御膳房伺候过皇上,这也算是大庆最顶级的厨师。若是把他带来府中,岂不是日日都有美食。   于是,那些老饕也纷纷说道:“老胡,既然三合庄容不下你,不如来我家。”   一时间,审案现场,又变成了现场大招聘。至于宋仁如何却没有人关心。   宁宁站在一旁,倒也没再说什么。   反倒是吴二娘凑上前来,递上了那把金汤勺,又说道:“幸不辱命,老婆子没有辜负姑娘的信任。”   “辛苦吴妈妈了。”宁宁拿过那金汤勺看了看。   不愧是田大财主所造,这汤勺看上去质感十足,金光灿灿,一看就是黄金打造而成,看着就跟如意一般。   她又把汤勺送到吴二娘手里,又说道:“既然是吴妈妈赢来的,那你便好好收着。”   “这……”吴二娘到底有些犹豫了。金汤勺到底是黄金的,她想把这东西上交给庄主。   宁宁却挑眉说道:“我们庄上可没有抢人东西的习惯。既是你赢来的,便归你了。”   那邓嬷嬷也给吴二娘使了个眼色。   吴二娘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了汤勺。   宁宁带着人,站在一旁。虽然觉得没能顺势推广小猪有点可惜。却也因为胡大厨在田大财主的帮衬下,讨回了公道,又有些心喜。   眼见着,田大财主吩咐下人,把宋仁绑了去送官。   那沈如梅吓得面如纸色。   陈宁宁这才叹了口气,准备先回去了。   她打算再让写书人,把这故事也加进本子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蹭了胡大厨的热度。   太监那事,她自然是不会让人乱说的。   就在这时,胡大厨突然跑上前来,问道:“陈庄主,方才你所说之事,可当真吗?”   “什么?”宁宁一时有些发懵。   胡大厨只得问道:“庄主若能容得下老胡,老胡愿意跟你上山去研究芳香猪菜品。”   宁宁听了这话,顿时双眼发亮,又连忙说道:“容得下,自然容得下。只不过其他庄上比我们庄上条件好,胡师傅可想好了?”   胡大厨点头说道:“打从去年起,我就一直注意半山庄子的事。自打陈姑娘接手之后,庄子实在好得很。”关键是陈宁宁重情重义,底下人过得也自在。   经历了沈家和宋仁,胡御厨早已心灰意冷,不作他想了。   宁宁连忙点头说道:“既然胡师傅愿意,便随我回去吧?”   这时,厅里已经乱作一团,众人都在说这件离奇的事。也都在骂沈大郎。   倒是田大小姐上前说道:“宁宁,原本这美食会,还有别的安排。如今已经无力想那么许多。不如改日我去你庄上拜访。”   宁宁连忙笑道:“惠芳,我哪里随时欢迎你来。” 第62章 捡漏买房了~   宋仁被送官, 自是不必多说。   宁宁见席面上乱作一团,也不利于打广告,便打算提前回去了。也好抓紧时间, 找先生帮他们准备好话本。   她本不打算再去蹚沈家那滩浑水, 可陈娇却不打算善罢甘休,直接找上宁宁便说道:“不如把刚刚签下那张契书交于我。沈家如今是不可能帮你挂图了, 可那五百两银子总是要给的。让我帮你讨回来,可好?”   宁宁想了想, 此话有理, 便把契书交给了她。   又有夫人上前向宁宁询问:“陈庄主, 你这芳香猪肉还卖不卖?”   宁宁便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要卖的, 只是谷夫人不如多等几日,我打算在熙春楼弄过芳香猪肉菜的席面。到时候, 还望众位捧场。”   谷夫人听了这话,双眼冒光,连忙问道:“那席面上, 今日吴师傅所做的芳香猪肉菜可都有吗?”   “自然有,而且, 比今日还要多。到那时, 也会把我们庄上的独门名菜一同拿出来。”   宁宁说着, 又连忙从喜儿哪里拿了许多图, 发给了众位夫人, 又对别人解释道:“我们庄上吴大厨如今拿了金汤勺, 我们庄子又没有饭庄, 也知道众位必然都想好好品尝吴大厨的好手艺。因而之前,我便和熙春楼的刘掌柜说好了,要在他楼上办芳香猪肉席面。众位若是感兴趣, 大可以过来享用。   若是到那时,有想订购芳香猪肉,也可以同我们庄上的人联络。只是有一点,我们庄上的芳香猪数量有限,没办法接受大份额预定。”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陈宁宁早有把握,吴师傅能得金汤勺。故此才会提前安排。   可笑沈如梅上蹿下跳,闹了半天,最后反倒把她自家给折腾下去了。夫人们想到这里,便有些唏嘘。   宁宁又和田大小姐打好了招呼,留下了不少宣传图。   她这图倒是画得十分有趣。最上面是简笔画的一头小猪,画得活灵活现,一眼便看出那猪与寻常猪不太一样。   上面还标注着猪身上各个部位肉,适合入什么菜,怎样烹制更加可口美味。   就连肉质特点,也写的一清二楚。   下面还写着,诚邀大家去熙春楼品尝吴大厨的猪肉宴席。凭此图可享受九折优惠,第一次订购芳香猪也可以九折优惠。   最下面还写着半山庄子的地点。   众人看了这图,不禁有些惊奇。   他们也都是商户人家,却从未见过这种图。   说它是请帖吧,倒也跟请帖作用差不多。只是大部分笔墨都在介绍芳香猪。偏偏所有东西都是简单明了,一看就明白。   再加上那些优惠,众人便越发想去吃他们的席面了。   —   另一边,宁宁在别人的道贺中,带着人离开了田家庄。又快马加鞭,回到半山庄子,拉来写书先生。   又问了胡师傅是否能把他这段经历,编排在话本之中。   胡师傅此时恨毒了沈家和宋仁,巴不得让所有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因而便说道,“编成书倒是好,自大我老胡把这事说出来,便没打算再去隐瞒。哪怕是那些隐私,写进去也无妨。”   宁宁点了点头,又安慰了胡师傅几句,便让他同吴妈妈一起研究菜谱去了。务必在短时间内,请胡师傅也学会做猪肉菜。   此外,她到底没有松口,不同意把胡师傅是太监的事情,写在书里。   写话本的先生也是个伶俐人,宁宁口述,他稍微加以润色,便成了本子。   又有历琰提前找好的说书先生,把这本子一送出去。说书先生便把它变成一个新鲜有趣的故事。   虽说这故事主要内容是一段狠心徒儿欺师灭祖,夺御赐菜刀,冒名顶替参加美食会。   可在美食会上,宋仁算然学了师傅的好厨艺,却输给吴妈妈才是重点。   关键就是突出了芳香猪这种食材的妙处。   又讲到,吴二娘一生坎坷,空有一身好厨艺,却受了不少罪,甚至沦落成一个粗使婆子。   幸亏到了半山庄子,陈庄主慧眼识英雄,让她料理少见的芳香猪肉食材。吴二娘这才得以实现抱负,在比赛中赢了宋仁,获得金汤勺。   等到,宁宁坐在一旁,听了这么一段书,只觉得精彩绝伦。   转过天来,正好沈家一事,闹上公堂,彻底坏了名声。   老胡也被叫去问话。   一时间,潞城老少都知道沈家和宋仁做下这等恶事,十分忿忿不平。又在茶余饭后,忍不住议论纷纷。   也就在这种时候,历琰安排下去的说书先生,便开始讲这段故事了。   很快,酒楼食肆中,客人都比往日多了许多。   可听完这段书,人们纷纷说道,“痛快,果然老天长眼,报应不爽。胡大厨侥幸不死,也算福报。像宋仁这种不孝徒儿,大老爷就该重重判他才是。”   与此同时,他们却忍不住想到,这芳香猪到底是何物?那猪肉又有多好吃,才能帮助吴二娘赢得金汤勺?   这样一来,许多人都对芳香猪格外期待。   偏偏,在大街上,又有人发送图画,也有人贴了告示。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熙春楼又办芳香猪席面的事情。   若是按照往年的规矩,田大财主和那些老饕定是要去熙春楼捧场的。   到那时候,他们也可以见识一下芳香猪到底如何了。   —   另一边,由于二虎师傅输给了吴妈妈,自然心服口服。再加上还有胡师傅也归了半山庄子,他也要来熙春楼坐镇。   二虎兄弟越发不敢胡闹了,席面安排全听吴妈妈做主。   又有刘掌柜从中周旋,几位师傅一起合做办起了猪肉菜。倒也十分顺畅。   —   就这样,几日后的良辰吉日,熙春楼放起了鞭炮,就如同重新开业一般,推出了芳香猪席面。   最好笑的是,熙春楼以往也曾装饰得十分雅致,还请了一些文士作了梅兰竹菊之类的字画。   这次却在墙上贴了一些大图。那些图多以猪为题材,画得生动有趣,文笔用词也都十分考究。   写得都是芳香猪的与众不同之处,只有潞城才有,是他们本城的特色食材。   也有一些小图,画得都是一些芳香猪的大菜。   其中就有东坡肉,东坡肘子,狮子头。用词也是一些状如玛瑙,晶莹剔透,鲜美多汁,入口极化。   不然就是老妈顿蹄花那种,口味极佳,滋阴补阳,女子长期食用,有美容养颜之效。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一时竟有些看花了眼。   也有识字不多的客人,便可以喊来小二为他们解释。   那些店小二也都是经过特训的,把芳香猪的种种妙处记得一清二楚。不止会报菜名,就连菜的特点也都说得清楚明白。力求让所有客人宾至如归。   —   另一边,陈宁宁提前就给田大财主下了帖子。这一日,他自然也过来捧场了。还特意跟陈宁宁订下了芳香猪。   也有其他老饕,实在喜欢芳香猪肉质鲜美,也特意跟陈宁宁订了不少。   一时间,熙春楼热闹非凡,等到了正式开席,吴大厨和胡师傅又联手烤了一只黄金芳香猪。   这猪一送上席面,顿时满室焦香。   再看那头猪,个头的确不大,却被烧得通体金红。   又有吴大厨亲自用尖刀抛开酥脆的猪皮,顿时一股鲜香扑鼻而来,所有食客都忍不住直流口水。   这时,刘掌柜又上前抱拳说道:“半山庄的陈庄主说了,今日咱们第一次做芳香猪席面,一定要做这道他们庄上必做的年菜,与众位分享。这道烧猪肉是不要钱的,每桌送上一盘。”   一听这话,那些客人都乐疯了。   就这样,小二果然给每桌送了一盘。   原本还有些人暗自嫌弃猪肉低贱,就算老饕们如此喜爱。他们也不信这芳香猪肉能比羊肉牛肉还要好吃。   等到吃了这道热腾腾的烧猪肉,所有人的想法都被改变了。   有些人就算初时没有点芳香猪肉的菜,这时也连忙招来了店小二,再给他们加上几盘芳香猪的招牌菜。   接连几天,潞城很快人尽皆知。只有他们本地才有这种好吃的芳香猪。只是这猪肉产量稀少,目前只有熙春楼才能吃到相关菜肴。   一时间,熙春楼几乎日日客满,座无虚席。   不出一个月,已然赚得盆满锅满。   刘掌柜又连忙与陈宁宁签订了新的契书。   他一狠心,又让了不少利,甚至让陈宁宁低价入股了熙春楼。   就这样,他费尽心机,总算保住了潞城唯一能做芳香猪肉菜的招牌。   刘掌柜见芳香猪势头这般好,甚至忍不住跟陈宁宁商量,不若把自己店的招牌改成芳香搂。   对此,陈宁宁只是一笑了之,又说道:“照您这般说,我还要把我的山庄改成芳香庄呢?实在没这个必要。”   刘掌柜又想去临城开第二家分店,让他们也尝尝芳香猪肉。   宁宁却说道:“大可不必这般心急,临城若是想吃芳香猪,自然会来潞城。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咱们这芳香猪的牌子,还是养一养为好。再说了,芳香猪养殖速度也的确没有那么快。”   刘掌柜只得暂时作罢。   此后,他月月都往半山庄上跑,殷勤地给陈宁宁送去股子分红。总次都会预先交好猪肉押金,生怕会断了他们的货源。   对此,宁宁也只是一笑了之。   “刘掌柜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既然当初你信了我,承担了风险,也愿意跟我做这笔买卖。我便只找你这一个下家,不会另找他人。”   刘掌柜却一脸苦笑,如今陈庄主的确不用找别的饭庄合作。可架不住那些老饕总是想尽办法,在她庄上买猪肉。   也就是那些人都不是开酒楼食肆的,陈宁宁这边也定下规矩,放出的猪肉都是有数的。   不然,刘掌柜便更加担心,他合作者的地位不保了。   因此,他对陈宁宁越发殷勤,就差鞍前马后了。   陈宁宁也是个爽快的人,经常留他在庄上吃饭。说不跟别家做买卖,就当真没再另找客源。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情谊倒也维持住了。   —   这一日,陈娇也来半山庄子,找到了宁宁。   两人见面一谈,陈娇当场便拿出了五百两银,又说道:   “这是沈如梅当日打赌输给你的,你这张契书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宁宁又问道:“这话又怎么说?”   原来,经过宋仁谋害师父性命那一事,三合庄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再加上,沈大郎心黑,一直不舍得用好食材,往往以次充好,菜的价格卖的又高。   此事被拆穿之后,自然没人愿意再去他家吃饭了。   与此同时,他们的老对头熙春楼又推出了芳香猪菜肴,一下便引起了全城轰动。   如今,潞城上下但凡有身份的人,都要去熙春楼吃那芳香猪。哪里还记得什么三合庄。   三合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偏偏沈如梅的母亲宋氏这时又发现,沈大郎早已在外面养了两房妾氏,给他生了三个男孩子。   沈如梅的母亲当场便闹了起来。   原来,当初沈大郎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货商。   宋氏贪慕沈大郎相貌英俊,又能言善辩,便自作主意,跟沈大郎私定终身。   宋老爹虽说是乡绅,却也家财万贯。自然看不上沈大郎。   那沈大郎父母双亡,也没有亲戚,便干脆倒插门到宋家,相当于做了赘婿。   如今宋氏发现赘婿早有外心,儿子都生了三个,又一直不教女儿做买卖。这是打算贪下宋家万贯家财,留给他儿子。   宋氏一怒之下,便把沈大郎告了官。求大老爷让她和沈大郎合离,再把宋家的田产土地三合庄都还过来。   这事闹得极大,沈如梅经历了那么多事,自然站在她母亲那边。   如今又趁乱,把三合庄卖给了陈娇。这张五百两银子的契约也算在其中。陈娇拿了个极低的价钱,便买下了三合庄。   由于陈娇也是厉琰手下的人,自然知道这陈宁宁和九爷做买卖。   九爷更是早把家财交到陈姑娘手中,随她去钱庄支钱。   这陈姑娘大概就是未来的主母,因而陈娇笑着说道:   “三合庄如今名声虽然臭了,地段却是极好的。若拿它来做其他买卖,还是很有益处的。不知,陈姑娘对这三合庄有没有兴趣?若是你想要,我便把这庄子按照成本价转给你。”   “这……不妥吧?你废了这么多心力?”宁宁听了这话,双眼都亮了。   她的确打算继续做买卖,将来她的辣椒佐料,罐头,总要往外卖的。如今却还没有合适的铺子呢。   陈娇却摆手说道:“不妨碍的,我本来也没打算开别的铺子,自家那摊子买卖已经忙不过来了。   我拿下那三合庄不过是为了周转。如今转给陈姑娘也是一样的。自打你救活了番薯,我爹便感激得很。一直吩咐我,找机会还要谢你。如今这机会不是来了?更何况,我一心把陈姑娘视为朋友。只是不知道陈姑娘看得上看不上陈娇了?”   宁宁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哪里就看不上你了。我自然也早把你当作朋友了。就因为是朋友,总不能让你白忙一场。”   陈娇听了这话,点头笑道:“你既然你这样说了,不如这样,我买这庄子花了一千两,你这契书抵了五百两,如今你给我一千五百五十两,多给我五十两,让我小赚一笔,你看如何?”   宁宁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说着,她便连忙叫喜儿,到账房支了银票过来,又交给了陈娇。   择日不如撞日,陈娇又特意带着宁宁一行,去三合庄上走了一遭。   宁宁到了那里才发现,一千五百两的确卖低了。   那里其实也不止饭庄,而是个客栈。   前面饭庄占地就不小,楼上楼下,也是精工打造,装饰得极其富贵。   后面,客栈也有不少客房,都是按时打理的。收拾得干净又利落。   最妙的是,后面还带着一个独立的三进的院子。另朝着大街开了门。   这原本是沈家人的居住之所,所有装饰家具,都十分华美。   宋氏如今跟沈大郎恩断义绝,自然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便收拾东西,带着一家老小,回乡祖宅居住了。很多大件的家具,便也留了下来。   除此之外,这套房子和三合庄,算是在全潞城最重心的地段。   离商业街也近,往来行人密集。做买卖再合适不过了。   此外,它离青山书院也十分近。不用马车,徒步就能走到。   陈宁宁是信了陈娇的为人,才愿意二话不说,拿出一千五百五十两银子给她。   到了地方仔细一看,这岂止是赚了,而是赚大发了。   她又连忙看向陈娇,“这么好的房子和铺子,你当真愿意就这么转给我了?”   陈娇挑眉说道:“方才你还同我说,把我当朋友看待。怎么,如今又看不上我陈娇的为人了?难不成,我还要跟你要回来不成?”   宁宁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只是拥有这样的房子铺子,我实在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陈娇又轻笑道:“这有何难?你早日把铺子开起来,多在城里住住,往后咱们常见面,常一起游玩就是。   我这人打小就野惯了,实在受不了闺阁小姐的那一套,同龄的,也就跟你和田大小姐比较谈得来。等将来你若搬到潞城,咱们也可以一起开茶会。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心中又暗道:若是把陈姑娘留在这城里,九爷那边定然会记她一大功劳。不管怎么说,她是赚大了。   宁宁连忙又说道:“自然是好的。”   就这样,两人去了官府,办好了相关手续。   宁宁看了这三进的房子实在很好,家具一应事物,也无需再添加。便想让父母尽快搬过来。   到时候,父亲去书院教书,弟弟去上学,可就方便多了。中午甚至可以回家吃饭了。   只是,她又担心,沈大郎那边不甘心房子这样转手,定然会跑到这里捣乱。   把这心事一说,陈娇便娇笑道:“你这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况且你跟九爷一同做买卖,此次又帮着九爷赚了大钱。九爷看你被人欺负,还能坐视不理?”   说着,又用两眼挑她,一时只看得宁宁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好在陈娇也算有分寸,又推着宁宁肩膀说道:“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了。这事我回头帮你跟九爷说一声。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你这里瞎折腾?你就放心好了,尽快搬过来。咱们也好在一处。你这么会做买卖,我还想跟着你一道赚钱呢。”   宁宁听了这话,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等回到家中,她便这事跟她母亲说了。   “从前,我便说过,等赚了钱,便要卖座大宅子孝顺您和我爹。如今我那猪肉总算开始赚钱了,又有熙春楼的股子。   我便做主把那三合庄连着后面的宅子先买下了。那里离青山书院很近。不如,我爹修葺的时候,咱们一家先过去看看。若是合适,就直接搬过去。”   陈母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自打宁宁赚钱之后,衣服首饰便没有断过。她本来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   宁宁偏说她这还年轻得紧,自然要打扮得美美的。   如今穿了最好的衣服,又带了许多首饰,还有宁宁让人熬得汤汤水水养着。陈母如今整个人都年轻漂亮了许多。说是二牛村妇人里的头一份,也不为过。   她这日子已经过得够美满了,哪里又想到,这还不算完,宁宁居然当真给她买了大房子。   陈母又连忙问道:“若咱们一家搬到那宅子里去住,你又当如何?总不能把你一人留在庄上吧?你爹不会答应的。”   宁宁便拉着母亲,轻笑道:“我自然跟着全家一起搬过去。你放心,如今庄上各项事宜都有专人负责,已经慢慢走上正轨。庄上养猪也好,种粮也好,都不会有很大问题。我们如今更需要开辟市场。   留在潞城里,自然会方便些。有需要时,我再坐车回来就是了。”   陈母虽然不明白开辟市场是什么意思。可听了女儿的话,她又放心了许多。又连忙说道:   “你的确应该常住在家里,一直住在庄上也不像样。不然这样,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若他同意,咱们便搬到城里去住吧。”   宁宁点了点头。   等到陈父和宁信回来,也都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他们直是知道三合庄的,早几年说是潞城第一饭庄也不为过。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那里会变成他们的家。 第63章 玻璃作坊~   陈父和宁信虽然在书院里, 却也知道,宁宁到底还是把他们庄上的小猪给卖起来了。   如今潞城到处都有人谈起这芳香猪,就连书院里的学生和先生们也不能免俗。   但凡吃过东坡肉, 狮子头, 无不把芳香猪夸上天。   宁信听了,却颇为不以为然。这菜他们家里早就吃得够了。只是, 没想到姐姐所谓的营销,居然这般成功。   陈父听到三合庄, 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早知道宁宁是个主意大的, 没想到居然这么会打理买卖。   不仅不用家里操一点心, 赚钱了还知道孝敬他们。   如今更是夸张, 居然当真买了大宅子,送给她母亲。   一时间, 陈父百感交集,心里觉得自豪的同时,却也不忍心拒绝女儿的一片心意。   再三确定, 宁宁也打算搬进城里一起住,往后也好在三合庄里做买卖。   陈父便拍板定下, 选个良辰吉日, 全家一起搬过去。   另一边, 宁宁拿回了那五百两银子之后, 并没有充作房款的打算。而是直接给了胡师傅。   虽说那是她打赌赢来的钱。   可宁宁心里却知道, 胡师傅为了三合庄打拼了大半辈子, 耗费了那么多心血。   如今三合庄做不下去, 到底有些为他不值。   既然那五百两银取自沈家,正好拿来补偿胡师傅。   胡师傅见小庄主理直气壮地说些歪词,却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 到底在吴妈妈的劝说下,把五百两银票给收起来了。   或许他老了,也可以用这笔钱,买口合适的棺木。   另一边,三合庄收拾利落了。   胡师傅、吴妈妈、邓嬷嬷、月儿、喜儿、小沉香,沉香的三哥青蒿,经常帮忙跑腿的大哥曲落葵,也都跟着陈家人一起搬到三合庄上去住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负责洒扫,打理家事的婆子,也跟过去了。那些婆子有老伴的,也带过去,正好可以干点粗活,顺带帮着看护门院。   三合庄后面的私宅有三进,地方很宽敞,倒也都能住得开。   曲老爷子原本很是担心庄主的安全。便想让宁宁多带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得力护院。   宁宁却觉得他们就是一户普通家人,也没有那么多钱财。如今三合庄里,最重要的东西便是父亲那些书。也不怕有贼惦记着。   与其让人其他人过去看护那座空庄子。倒不如留在庄上看好小猪和番薯。张槐那边的良种也需要加倍保护。   如今宁宁就打算靠这些农产品,把买卖做起来了。   与其浪费劳力,不如想办法扩大庄上的农业生产。   曲老爷子听了这话,竟也无话可说。   好嘛,大长公主和九王殿下千辛万苦安排下来的人手。如今大半都被庄主留在山上种田了。   宁宁一家搬到三合庄上,门外就是商业街,想买什么都方便得很。   再加上,宁宁之前便与那些夫人交好。   那些夫人吃了芳香猪肉自是喜欢得紧,如今也有登门拜访的。   陈母被宁宁带的,如今也是一派大方,穿着也是极其得体的。   再加上她本就性格温柔,又多受陈父影响,明事理,却又不会让人难堪。   一来二去,那些夫人便当真与陈母成了好友。   当然,这也有陈宁宁的功劳。   自打芳香猪卖出去以后,潞城再也没有那位夫人,敢轻易小瞧了宁宁。卖猪也好,做买卖也好,她们自是愿意跟陈宁宁多亲近的。   也有想要旁敲侧击,打听买卖经,或者想去买些猪仔的。   只可惜,陈夫人却极其谨慎。   你若跟她谈论美食,讨论衣服,她是很大方的。只是,但凡一涉及正事,她便像锯嘴葫芦一般。   任你百般哄骗诱惑,陈夫人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而且,一旦这人过了界,下次再想跟陈夫人交际,就是不可能了。   就这样,陈母也建立了新的交际圈。至于陈父和宁信也有自己的交友圈。   宁远也曾写信回来,向妹子道贺,又说了他得了殷国公的青眼。只是不必多提。   —   陈家这边风生水起,沈家那边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沈大郎如今算是彻底落魄了。原本他还曾去乡下纠缠宋氏和儿女。可沈如梅如今都改名了,上了宋氏家谱,叫作宋如梅。   宋氏虽然在乡下,却也是一大宗族,并且人丁兴旺。族人自然要护住宋氏两母女平安。   更何况,这时候,宋如梅也想明白过来了。   她父亲其实从始至终都在算计她。   从很久以前,便打定了主意,想要谋了她的三合庄以及宋氏所有财产。这才万事不叫她插手,只叫她讨好那些夫人,一心找个才俊嫁了。   若不是父亲眼皮子浅,为人又蠢,还曾经下手暗害胡师傅。这些事若是没有暴露出来,宋如梅将来必定会遭殃。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宋如梅如今也是学乖了。她彻底放弃了高嫁的念头,反而让母亲找族老商量,能不能把如梅嫁给他家那个憨厚实在的小孙子。   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宋,也没有上门女婿那一说。   只不过女婿得跟她娘俩个过活,将来为她母亲养老。   族老家正好子孙繁茂,不差这么一个孙子。   如今就跟金元宝砸在他们头顶上似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   宋如梅本来就是大家小姐,如今下嫁给一户富农。她也不觉得委屈,只一门心思,张罗着好好过活。   她丈夫更是受宠若惊,发誓把宋氏当成亲娘养活。   他们一家背后靠着整个宋氏宗族,族里人丁兴旺。   沈大郎哪里又能在他们手里讨到好?基本上就是去一次,被打一次。   宋氏人都骂他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还有人说,沈大郎如今和妾室住的房产,也属于宋家。他一个行脚商人出身,哪里有什么房产?   宋氏甚至还打算,找他把房子讨回。   一时间,沈大郎焦头烂额,满心怨气无处发泄。便又生了歪心,打算一把火烧了三合庄,出口恶气。   可惜,他刚把油运过去,便被一队兵马抓了个正着。自然也没有轻易饶了他。   —   另一边,历琰自然也把这事和宁宁说了。   宁宁听了也不禁有些后怕。   这做人家上门女婿,还有这么多鬼心思,活该他被赶出家门。   倒是宋如梅的蜕变之大,倒让宁宁有些另眼相看了。果然经的事多了,人才能成长。   历琰又对她说道:“这么大庄子,难免会有一些宵小,你这边这些人,处理起来也实在麻烦。   再说,你不是还想做罐头,单单这些丫头嬷嬷肯定忙不过来。我这里倒是有些退下来的伤兵,不知你这边要不要?既可以看家护院,也能干些力气活。”   宁宁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她还要搞罐头加工呢,自然需要更多劳力。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来安把人送过来,宁宁一细看,虽然都是退伍老兵,却是各有不同。   也有闷声闷气,满脸煞气的。也有面带伤疤,一脸老实的。还有像来安那种能说会道,能做管家跑堂的。   这些人各个都有几分偏才,有会做饭的,有会修房子的,有擅长种花草的,还有会工匠活的。   一时间,三合庄竟也变得越发方便了。似乎凡事都不用宁宁操心。哪里出了问题,都有能人来解决。   宁宁也乐得这般,她正好要抓紧功夫搞罐头了。   说来也算赶巧了,这种时候,陈轩一行人出海回来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还带回来玻璃匠人那一家。还有一些其他技术方面的人才。   历琰那边自有安排,自是不用多说。   只是玻璃匠人一到这边,历琰立马就想安排一群人跟他学起了制作玻璃的手艺。准备着手,先给宁宁建造一个玻璃暖房。   宁宁知道此事,心里感动的同时,却也连忙阻止了他。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纯用玻璃做成暖房,如今看来未免有些太浪费了。就算要做暖房,完全可以先把房间里的窗上,先安上玻璃。这便有太阳照进屋里了。冬季种菜育种也能方便些。   这些玻璃窗子也不用太着急,离冬天还有几个月。倒是有一笔买卖,我急得很。厉琰能不能先想办法,让玻璃作坊那边先做出一些玻璃瓶子来。咱们好做成第一批罐头。”   厉琰本就一心待她,恨不得把所有家产都捧到她面前。   宁宁说的话,他那边就没有不应成的。于是大手一挥,便把玻璃作坊,直接交给陈宁宁来打理了。还说道:   “反正是咱们两个一起做买卖,你的眼光自然是很准的。这玻璃作坊,也是你说了算。你要玻璃罐子,跟他们说就是了。”   陈宁宁早就觉得古代生活,多有不变之处。如今能够接触现代工艺,亲手改变生活。她自是巴不得。恨不得,经常泡在玻璃作坊里。   那些工匠很快便做出了她需要的玻璃瓶子,又有手下大厨坐镇。   他们便买回来不少新鲜果子,加工成美味的罐头,放在玻璃罐里。   一个个晶莹剔透,里面的果子鲜活如美玉,又如彩石。   就连那些罐头盖子,都是宁宁找木工师傅雕刻的。   整个罐头拿在手里,倒像是新奇的宝器一般。   这年头,普通人家哪里见过这些。   沉香儿看见便忍不住感叹道:“这也太漂亮吧,夜光杯,玉杯,玛瑙杯子,也不过如此吧?”   宁宁便笑着对她们说:“如今还不方便,等明后两年,玻璃做起来,给你们每人发上一些玻璃器具。至于这些罐头,若是喜欢,便拿去吃吧。”   沉香儿却连忙说道:“这可使不得,又不是没吃过陶瓷罐的罐头,味道都差不多。这种玻璃罐子的罐头,还是留着姑娘做买卖吧。” 第64章 罐头~   在秋天, 宁宁他们囤积了许多罐头。   到了冬季,通过厉琰那边的商路,直接运到京城。又按照宁宁的安排, 做了一大波营销。   原本玻璃就是稀有之物, 用来盛玫瑰卤子,都是那种精致的小瓶。   如今做成了大号瓶子罐子, 里面放的都是夏季才有的果子。   那些果子经过加工,泡在罐子中, 婉如琥珀宝石一般。   单单这罐子拿回家, 摆在家里, 都十分好看。   更何况, 都是些新鲜之物,通过透明玻璃, 便能看见并没有半点破损,或是霉烂。每个果子都十分完整。   打开罐子,吃起来口感跟果脯完全不同。   甘甜无比, 果肉丰厚且多汁,一股夏日的气息, 扑面而来。   那些人得了此物, 便觉得珍惜得很。   再加上, 吃完罐头的玻璃罐子, 也能用来存放其他食物。   一时间, 罐头在上京城里, 遭到了疯抢。   厉琰本来就狠心, 订了个极高的价格。后来又被有心人转手抬成了个贵价。   好在陈记商铺这边,一向卖些舶来品。他们有罐头倒也不稀奇。   权贵们也知道,他家背景深厚, 背后站着九王。   九王虽然远在潞城,可太子还没死呢。定然不会让九王吃亏。   这样一来,自然没有人敢轻易打陈记商铺的主意。   想买水晶罐头,都要按照人家要求来。   偏生陈记这边,乖觉得很。每日只搬出一定数量罐头,每人也只能买两罐。   一时间,王公贵族争先让家仆来排队。   这事情也成了市井中的笑谈。   也有人看罐头赚钱,曾经想过利用瓷罐果脯造假。   只可惜,他们没有制作玻璃的工艺,一眼就被看穿。   加之,果脯做出来的糊弄人的东西,也实在不好入口。   因为这事,反倒惹怒了一些官员,仿制者最终都没能落着好。   如今京城人尽皆知,罐头只有陈记在卖。每个罐头盖上都刻印了一座山,据说是招牌。   这罐头产自一个叫作“半山庄”的地方。   倒也有王公贵族动了贪念,想要截胡这门买卖。派了手下人一路打听消息,最终到了潞城。   再一细打听,那半山庄子也是九王门下的产业。   没办法,那些人只得收手。这罐头的买卖,仍是牢牢把控在九王的手里。   他们想吃,还是只能排队去买。   上京城里,也只有太子和大长公主这边,有大批种类繁多的罐头存货。   随他们送人也好,冬天想吃点新鲜果子,甜甜嘴也罢。总之他们这边是不用为吃罐头发愁。   刘嬷嬷看着那些罐头,难免对大长公主说上两句:“九王倒是上心了,竟打发人送来这么许多罐头。奴婢可是听说了,这玩意在上京城里紧俏得很。   九王一向霸道惯了,几位王爷没少弄些小手段,可都被太子那边给挡回了。如今这财路倒是牢牢握在九王手里。   奴婢那边倒是也收到了邓嬷嬷那边的信。说这罐头是咱们家小主子亲自张罗的,然后弄出来的。这发财的道道,也是小主子想出来的。她那小猪买卖,也做得风生水起。只不过如今还养的不多。等将来定是会把铺子,开到上京城来的。”   大长公主坐在一旁听着,眼神却落在了那些罐头上面。在许多果子罐头中间,倒有瓶肉罐头显眼得很。   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不少肉圆,倒像是当日里,她试吃的那道菜,好像叫作“清炖狮子头”。   一时间,大长公主的视线便落在了那瓶罐头上面。   刘嬷嬷见状,连忙上前问道:“主子要尝尝这狮子头的罐头吗?九王的人曾说过,这狮子头放在瓷碗中,放在锅中蒸了,便是那个味道的。若不处理,直接打开也是能吃的,只是味道略差些。”   大长公主仍是在愣神,半晌后,才开口道:“打开来,我尝尝。”   “是。”刘嬷嬷忙使人打开了那罐头。   大长公主如今也不忌讳荤食了,只不过她吃得极少。这次也算难得的破例了。   刘嬷嬷还以为她又想念外孙女了,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潞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咱们小主子实在聪明至极,她老早就跟九王说过,佛朗机人漂洋过海到了吕宋,定然有些过人的本领。倒不如我们把它学过来,留着自己用。   因为有这一说,陈轩才带回了玻璃匠人。如今他们自己做了罐头,送到上京来卖,这笔买卖也算是头一份了。”   大长公主默默听着,又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狮子头,又淡淡地说道:“果然没有坏。”   刘嬷嬷又笑眯眯地说道:“做罐头的法子也是小主子通过制作女儿红的法子,想出来的。若是把这些吃的东西跟脏东西隔开来,食物也就不会变质了。这罐头放上一两年,甚至更久,都不会烂掉,照样能吃。”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掀了掀眼皮,又开口说道:“那小狗子定是也想到了。”   “什么?”刘嬷嬷顿时便是一愣。   大长公主又说道:“他们能把罐头运到上京城来贩卖,自然也能在打仗时,用罐头来做粮草。”   “这……我立马给邓嬷嬷去信,把罐头和玻璃配方都弄过来。”刘嬷嬷连忙说道。   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可不必如此。她们那边既然没有提,定是因为这罐头还有不稳妥之处。”   说着,又拿起了那个玻璃瓶子,晃了晃,又说道:“这器具就十分不稳,很容易打碎。以那孩子的性子,定是会再想办法弄器具的。。”   刘嬷嬷这才住了嘴。   这时大长公主又盛了一块水果罐头,放进嘴里,又说道:“这是桃子,果然很好吃。”   刘嬷嬷又连忙说道:“难得殿下胃口好,倒不如多进一些。到底是小主子带着她们做的东西,实在稀罕得紧。”   大长公主却又说道:“原本我还想着,他们这买卖做的这么大。早有准备。若是有心人向上进言,厉琰那边定然不好收场。如今想来,他是早就思量好了。   我本以为,厉琰不过一届莽夫。只是见他对嘤嘤那般上心,嘤嘤也十分中意他,这才跟太子谈妥。如今看来,厉琰也是城府颇深的。”   “殿下莫不是担心九王另有图谋?”刘嬷嬷心惊胆颤地问道。   公主又吃了一块桃子,这才说道:“他不敢的,也不可能。有太子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刘嬷嬷这才没再言语,又继续张罗着让大长公主多吃了几个口味的罐头。   大长公主到底又想到了嘤嘤,果然多吃了一些。   晚饭时,又吃了狮子头,东坡肉罐头,看她面上倒是喜欢得紧。   只可惜朝堂风云变幻,一时还没办法把小主子接回来。倒是苦了殿下这般思念她。   —   另一边,果然如大长公主所想的那般,有人眼红厉琰的罐头买卖,便向皇上参了厉王一本。   皇上这才知道,最近在京城引起排队哄抢的罐头,竟是出自九王之手。   他连忙又使人打开九王送到京城,孝敬他那些年货。   果然都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罐头,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还要精致华贵许多。单单是瓶子,每个都是精雕细琢的,倒像工艺品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火腿熏肉之类的。九王送的礼物,果然与其他王爷风格大不相同,以食用为主。   皇上连忙招来掌事太监问道:“这又是何物?金华火腿吗?”   太监连忙回道:“传说潞城那边有一种野猪,名叫芳香猪。肉质鲜嫩非常,还带有一种果香。   如今在潞城那边,此猪广受欢迎,还做成了席面。九王借着送年货的机会,也送来了一批芳香小猪。可惜宫里把那些猪都当成了腌臜之物,根本不许进宫门。   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便使人把那些猪讨了回去。至于这些熏肉火腿,也都是芳香猪所致。皇上可要送进御膳房吗?”   如今那些皇子也都大了,各个都想要他坐的这个位子。父子感情越发单薄,皇上与儿子们斗智斗勇,每日糟心。   如今回头一看,唯独小九这儿子,与众不同。一心只为救他兄长性命,对江山并没有企图。   虽说行事冲动莽汉了些,可比起他其他兄弟,倒也显得十分可爱。   只可惜,这些年都太过冷落他了。   一时间,皇上又想起了那本奏折,分明是要陷害小九。   这些没人伦的东西,果然半点兄弟情分都不顾念了。这种人还想抢他皇位,想得倒是美?   皇上很快便让人把那些熏肉火腿,统统送去膳房。   又让人开了罐头来吃。 第65章 得知真相~(修)   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 按住了那张参九王的奏章,并没有发作。   倒是太子听说此事,忙拖着病体进宫来。他如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下轿几步路还有太监搀扶着。   即便这样, 他还努力帮着九王辩解。   大意说是说,九王如今做着罐头, 纯粹是为了做军粮。也算误打误撞做上了这桩买卖。   就算他挣出些许身家,也是为了筹集军费。   他本就身体不好, 如今更是面如白纸, 脸也瘦得近乎脱相。   对于这个长子, 皇上心中到底还存有几分愧疚, 几分怜惜。再加上,对比其他不孝子, 他如今就看太子和九王这两兄弟最妥帖。   不过是赚一些小钱,还是为了军队考量。比其他不孝子实在强太多了。   因而,皇上非但没有申斥九王, 反而把那些参九王的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此事就这般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自此更加无人敢动九王的买卖。   京城众王爷心知, 只要太子还留一口气, 九王就如同得了免死金牌一般。   偏偏太子那般病弱, 平日里根本就起不来。甚至几次病危, 总能被太医想办法救回。   皇上那里摆明着, 就是不想让太子现在死。非要留下他做个挡箭牌。   京城其他势力自然也不会找不自在。他们互相之间斗得十分凶残, 却没人敢对太子下手。至于太子那边, 只等皇上驾崩后,再收拾也就完了。   倒是六王那边,自打上次被皇上申斥, 又被迫娶了庶女魏氏为正妃之后,便如同折了羽翼一般,百事不顺。朝堂那些士大夫,也不在支持他。   六王厉瑫自然不甘心就此落寞下去。于是,几次三番想借别人之势,东山再起。   只可惜,前几次他都找错了方向,总想朝大长公主下手。   大长公主那边也不是吃素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折了六王的一部分势力。丝毫不顾及她跟魏婉柔的情谊。   碰壁次数多了,厉瑫那边也就知道大长公主这边对付了。就连魏家嫡女也不曾在上京城里出现过,倒像是被公主藏了起来。   一时间,魏婉柔自然是没用了。   厉瑫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无计可施。便由谋士张焕想了个办法,诱惑了刘老将军的掌上明珠刘玉芝。   那刘玉芝本就一直对六王情根深种,当日里曾在众千金面前,揭穿了魏婉柔的真面目。   她本意是想阻止魏婉柔和六王结亲。哪里想到,魏婉柔那般无耻,竟然使出那般下三滥的手段。   最后竟还白捡了便宜,嫁给六王做了正妃。   刘玉芝平日里,没少长吁短叹。一是恨魏婉柔无耻,二是为六王鸣不平。直说六王本是一朵好好的香花,到头来,竟插在了魏婉柔那坨牛粪上。   也合该闹出点是非来。   那日正值正月十五,刘玉芝去看花灯,哪里想到,竟和家人走散了。又遇见纨绔子弟对她无礼,幸得六王把她救下,这才保住了清白。   自那之后,刘玉芝便死心塌地,非六王不嫁。   家里不同意,她便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   闹到最后,刘家不想把她嫁给六王都不行,名声都毁了。无奈之下,刘玉芝到底嫁入六王府里,做了侧妃。   六王也是有心要笼络刘家,在刘玉芝进门后,简直就是豪宠。   一时间,刘侧妃在王府势力大得很,说呼风唤雨也不为过。自然不把魏婉柔这正妃看在眼里。   可怜魏婉柔,算计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如今就连刘侧妃的丫鬟都能指桑骂槐,阴阳怪气说出她的许多不是来。   一时间,魏婉柔到底是动了杀心。   六王府中,妻不妻,妾不妾,斗得厉害。   偏生那六王倒是在此事中,占到了便宜。自此越发想尽办法,娶回了好几房妾。   甚至,连魏婉柔当初对待他的那些手段,都用上了。   只是这种事情,当真不能做太多。   如今,那些有女儿的高门,都防六王防得紧。   至于厉瑫从前的皦皦君子的好名声,自然毁了大半。   很多人都曾在私底下破口大骂,六王不过是个好色之徒。从前只是沽名钓誉罢了。   皇上那边帝王心术,一心想着制衡。见老六自己做下这般糊涂事。可见不是个太聪明的。自然也就抬了抬手,没再打压他。   这样一来,六王总算是又站了起来,并且顽强地加入到夺嫡的队伍中。   至于空挂了王妃名的魏婉柔,如今却是王府中地位最低的一个。   她过的是什么日子,自是不必多说。   —   另一边,陈宁宁通过玻璃罐头赚了个盆满锅满。   跟厉琰一商量,自然又把这笔钱投入其他买卖中。   由于玻璃手艺如今算是彻底出来了,留在潞城,买个当地豪绅也没什么意思。   历琰一挥手,便让手下人,带着一批玻璃匠人,到上京弄了个玻璃坊,交由太子门下安排。   原本那玻璃罐头本就风头极尽,价格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如今上京的贵族家庭,又流行起给房子安装玻璃,整个屋子都会变得亮堂起来。   这风头一起,玻璃坊的订单,数不胜数。   这本来就是独家买卖,独家手艺。   再加上,陈宁宁还在玻璃坊弄了个独家黄金贵客(vip)制度。这就带上了一些推波助澜的炫耀味道了。   一旦成了黄金客户,那就是有身份的意思。玻璃坊也会送上一套,独家制作,不外传不出售的精美玻器具一套。   据说这套东西都是西洋手艺人亲手所做。   尤其是那杯子,说它是夜光杯也不为过。用来喝葡萄酒更是另一种享受。   一来二去,权贵之家自然以成为玻璃坊的黄金贵客为荣。   太子便发现,小九不是找了个媳妇,他是招了一樽小财神回家。   对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平日里没少给大长公主送礼。大长公主那边是第一个换上玻璃窗的。   好在公主如今也算想开了,倒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   与此同时,宁宁那边,有了越来越多弗朗机的技术支持。再加上,她平日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于是不断有新鲜东西造出来。   玻璃之后,他们终于弄出了马口铁。也开始用马口铁尝试着做罐头盒了。作为军粮,自然没必要那么美观,结实耐用,防腐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做出水银镜子,就是另一份惊喜了。   铜镜虽然也能照出人像,可反光效果却不好,光线稍微暗些,照得就不清楚了。水银镜却不受这些限制。   宁宁干脆做了一架等身高的水银镜。放在换衣间里,如今终于能在镜子中看清自己的全像了。   果然是个风华正茂的古装小美女。换装也玩得起劲。   这种水银镜子,自然也是女孩闺房中少不得的东西。   经由玻璃坊那边推广开来,宁宁这边自然又赚了一大笔。   可以说,当真算是财源滚滚来。   几乎每隔一段时日,宁宁这边就能弄出一些新奇手工艺品来。她甚至不得不压货,订立销售计划。   除此以外,就不得不提半山庄子的番薯了。   由于经过神仙泉的浇灌,那番薯种进地理,当年就获得了大丰收。   半山庄子很快就脱离了采购粮食的困境。还能留下不少粮食种子。   宁宁一早便和陈轩商议过,他们虽然是买卖人,却都不愿意在民生方面谋利。   宁宁从一开始便决定把番薯上交给国家,陈轩那边自然也没有其他意见。   只是一年下来,也验不出番薯的好坏来。   到了第二年,宁宁又做了一件大事,把番薯送到二牛村附近几个村里。免费送番薯,并且有专人带着大家一起种。还保证等到来年半山庄子,会派人再把番薯收过来。   同时,她也通过厉琰,把番薯送进了殷家军的驻地。像这种军队驻地,自然会开垦土地种粮。   一般来说,农民是不会轻易接受谋生的粮种的。大家早就已经习惯种稻子了。   可陈宁宁养猪,卖猪的事情,早就在二牛村,甚至潞城里传疯了。又有早年陈宁宁给老道士算过命那一说。   如今这二牛村附近的农人,都把陈宁宁当成小财神看待。   至于陈宁宁的前任未婚夫文秀才和他老娘文婆子,如今都不爱出门了。   只要一出门,就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睁眼瞎,糊涂虫,眼皮子浅,错过了这么好一个财神儿媳妇。   那文婆子更是惨,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   在陈宁宁卖小猪挣钱,在城里买了大宅,带一家人搬去城里那日,文婆子便中风了。   也就是她命大,竟然没有死,吃山野郎中几副草药竟然好了。可惜她那结实的身体,算是毁了。如今嘴歪眼斜,说话都不清楚。走起路来,更是拖拉着腿。   家务事自然也不能做了。   他娘俩如今只靠着文秀才的禄米过活。   至于娶媳妇是别想了。文婆子名声太差,出了名的刻薄,老不死。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到他们家受罪。   更何况那文秀才如今也是个阴沉脸,吓人得很。   正因为有这一说,附近几个村子,几乎都信了陈宁宁,跟着她种起番薯来。   经过小范围内的推广,总算把番薯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也积攒了大量的经验。   只可惜,想把番薯上交国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庆朝的农民,早就习惯种稻子了。   你突然拿出一块土疙瘩,告诉人家这玩意能吃吃饱肚子,还好种,自然没人会轻易相信。   官府老爷那边大概是历琰暗中使了力。当真认真收下了宁宁上交的番薯,又派了差官去村里看。   这才发现番薯产量果然惊人,而且蒸了也好吃,也能管饱。   再加上宁宁找书生,写了一份番薯种植价值,以及推广意见报告书。   县官老爷也觉得这种粮食作物,果然值得种植推广。于是,连忙上报给朝廷。   只可惜,时机不太对。   皇上大病一场,生命垂危,已经多日不能临朝。   年富力强的皇子们却在明争暗斗,都防着狼兄虎弟上位,自己落不得好。   一时间,各派势力开始混战,各种流言蜚语,爆黑料,挖疮疤,举报等行为,屡见不鲜。   几乎每日都有官员落马。   甚至,以八王为首的一派势力,联合了五城兵马司。已然做好了皇上一旦罢工,便逼宫的准备。   至于民生国情政事,甚至于皇上身体,已然无人去关心。   还是太子拖着病体,跑去皇上跟前尽孝,亲自侍奉汤药,自己累得差点断了气。   皇上跟前的老太监也曾劝他休息。   太子却摇头说道:“父皇若是去,瑭也追随而去。除了父皇,这世上再无人疼我。”   老太监只是感动不已。   别的皇子却懒得搭理他。   朝堂已然乱作一团,也是太子拼命稳住朝政。   满朝上下皆知,依太子品行,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首选。只可惜,太子被人所害,身体根基早已毁了,根本支撑不了许久。   偏偏那些兄弟没少趁乱给他难堪,太子甚至在朝堂之上,被逼的吐了血。一度病危,又被太医救回。   明眼人不免心中惋惜,太子怕是当真要和皇上一起去了。将来大庆落在这些王爷手中,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呢。   就算这样,太子也批了奏折,让潞城县官,想办法推广番薯。   县官老爷倒是张榜发了告示,招农民领番薯回家去种,只可惜成效并不好。   如今朝堂混乱,给的支持甚少。   官老爷想破头,也没其他办法。最后只得求到陈宁宁头上。   陈宁宁之前便推广过小猪,如今猪肉养殖一起来,熙春楼自然开了几家分店。   不单单只是潞城,相邻几个省,也开始吃猪肉了。   只是论贵价猪,他们只认芳香猪。   就算上京城里,罐头、玻璃、镜子大卖那些事情,众人并不会直接往陈宁宁身上想。   可陈宁宁在种地、养猪,如今在南方却是很出了名的。   再加上,宁宁靠其他技术,已经赚下了万贯家资。   推广番薯,她自然不能做事不理。   陈父为人师长,又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自然知道粮食对民生的重要性。   因此,县官请求他女儿要推广番薯。陈父自然全力支持。甚至说道:   “即便买了咱们家里祖田和其他产业,也要把这事做起来。”   宁宁自然是接受了老爷的请托。   知县老爷一看,陈氏父女如此深明大义,只是感动不已。   回到衙门,便让师爷帮忙拟定了本子,打算等到陈姑娘做出点实绩,就上报朝廷,给她请功。   这老爷其实也不算什么清官。他有如此举动,多半是佩服陈家父女身上的风骨和气节。后有小半,却是因为九王明里暗里给陈姑娘撑腰。   说起这事,又引出一段是非来。   原来,陈姑娘在做成芳香猪以后,潞城里上层人家,甚至官宦人家,基本上都动了心思。   想要把陈姑娘聘回家里,作宗妇。   这哪里只是普通秀才家的女儿,分明是下金蛋的母鸡。   况且,陈宁宁名声极佳,又是出了名的孝女。   只可惜,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找媒婆,上门说亲。   紧接着,便爆出这芳香猪,原来早有九王入股。   陈姑娘所作所为,背后皆是站着一个九王。   这还不算完,很快,便有不少小道消息流传出来。   那日,陈姑娘为了救父,跑到潞城卖玉,却被当铺掌柜所欺。   陈姑娘无奈之下,跑到街上,拦住军马求救。正好撞倒了九王面前。   九王那是只做军官打扮,问明情况,帮陈姑娘做主。又把那黑心当铺掌柜送了官,又出了一千两银,买了陈姑娘的宝玉。   自那以后,九王便觉得陈姑娘有勇有谋,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潞城本就不大,后来两人再次相遇,九王发现陈姑娘性情温良,又极其聪慧,且有主见。便逐渐开始倾慕她。   甚至决定支持陈姑娘的买卖。   这段故事听起来实在很像戏文话本。自然很快就在市井中,流传开来。   还有戏班子,想把这段故事演绎出来,只是惧怕九王威势,还不太敢。   至于潞城那些顶级人家,到了九王面前,什么都不是。自然也就歇了那份心思。   —   至于陈宁宁那边,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   刚好厉琰也来看她。   宁宁便猫儿似的,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这是把我那些营销手段,都用在了我身上了?该不会,你那里话本子都写好了,就差找说书先生了吧?”   一时间,她都不是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这算什么?终日打雁,反叫大雁捉了眼?好像倒也不能这么说。   这一二年来,她把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自然便有些上头。   特别是罐头推出来以后,她更是有种一切尽在我手中的雄心。   她这人做事本就不太能分心,干什么都喜欢全力以赴。   虽然一直都把厉琰当男朋友,也算尽心尽力维持这段感情了。可说到底,她却还是把更大野心,放在生意场上了。   偏偏厉琰这人,跟书中所描述的疯批暴躁王爷,完全就是两回事。   在宁宁面前,厉琰有胸襟,有气度,并不是那种只会把女人锁在身边的人。   相反,宁宁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宁宁喜欢做什么,他便放开手,由着她去折腾,并且全力支持,站在背后维护她。   这种相处模式,宁宁享受极了。   说白了,她有点欺负人。知道这个男人真心待她,便有点任性撒野。   大概她本性就是这么野,这么闲不住。也亏得厉琰有本事套住她。   就好像宁宁不管跑多远,再怎么撒花,也跑不出厉琰那个圈子。   正因如此,宁宁在享受做生意带来的快意的同时,也很享受跟厉琰这段恋爱。   如今厉琰就算自爆了真正身份,她也能泰然接受。   尽管两人身份不对等,宁宁却有一种强大的自信。   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站在厉琰身边的人。   只不过,这些话从未说过。   也可能正因如此,厉琰感到不安。这才唱了这么一出大戏。   说到底,宁宁也没有恼了他,反而挑眉说道:   “就算你是王爷,我自认也能配你得起。我陈家女孩是不能做妾的。你若要娶我,还须得再等几年,只怕你不耐烦。”   厉琰一听这话,便有些急眼了,连忙说道:“难不成你还不懂我的心?我此生也就跟你这只张牙舞爪的山猫儿纠缠不清。哪里还会去理会别的女人?我自然要娶你做正妃!”   宁宁听了这话,又挑眉笑道:“你这话别人又岂会承认?我的身份到底有些低了。”   厉琰本来也不想瞒她,便咬牙说道:“你身份也不低,配我也是足足有余。那日,你看见了的那位身穿佛衣,带着念珠的老夫人,你可知那人是谁?”   宁宁顿时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是谁?”   “是当今的姑姑宁国公主,也是你亲外祖母。上次公主就是特意来看你的。”厉琰继续说道。   “我外婆!”穿书了也还是她外婆?   听了这话宁宁眼圈一红。却又立马想到,不对呀,她从未在原著中看见过宁国公主这个名字。   原主回到上京,去侯府认亲,却被魏婉柔百般欺负。从未有个外婆给她出头。听厉琰这话,公主的身份可不低。   宁宁又连忙问道:“我外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跟我好好说说。”   厉琰连忙扶着她,坐了下来,又说道:“说起宁国公主,在我小时候便听过她的故事,应该算是北疆的英雄。宁国公主与霍小将军成婚后,便去了北疆。”   接着,他便把霍小将军出了意外,公主在北疆守了数十年。唯一的女儿明珠郡主,被落魄的镇远侯府算计,最终嫁给了魏轩。   后来,明珠郡主的女儿,也就是宁宁,如何被拐走的。   魏婉柔又怎么被接到了魏家,顶替了明珠郡主女儿的身份。明珠郡主一眼认出那不是她女儿,被活活气死了。   大长公主又是如何千里赶回上京,亲手为女儿收尸。   又是如何心灰意冷,去佛门修行,从此不问世事。   又说了如今上京朝堂局势,皇上对大长公主的提防。   大长公主生怕宁宁,也像女儿那般,被当成联姻工具,这才不能马上接她回去。   这些事都和宁宁说了一遍。   宁宁听了这话,不禁潸然泪下,又捂住嘴说道:“原来我不是被嫌弃的孩子,原来有人一直在等我。” 第66章 谈情   历琰一看宁宁哭了, 顿时便有些手脚所措。   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得拿袖口帮她擦掉眼泪。又把那些事情都和她说了。   其中就包括,血牛筋也给大长公主吃了。   宁宁听了这话, 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 血牛筋当真能救命吗?”   历琰点头叹道:“兄长中毒多年,体内沉积毒素颇深, 遍请名医无果,多亏了你种出的血牛筋, 才能保住性命。   大长公主的状况也差不多。她在边疆镇守数十年, 旧伤暗疾无数, 血瘀堵塞, 再加上心如死灰。若不是有你种的血牛筋,也就一二年的寿命了。”   宁宁听了这话, 下意识双眼圆瞪。   原著中,陈宁宁想尽办法嫁给文秀才,却受尽文婆子的羞辱折磨, 甚至被逼迫像牲口一般劳作。最终落了胎。还要被骂作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又得罪了娘家,自然无人替她出头。   境遇这般糟糕, 丈夫一句贴心话都没有, 反而榆木一般, 只会一味让她孝顺母亲, 终日说些废话。   原主是被逼得黑化, 弄死了恶毒婆婆, 陷害了愚孝的丈夫。万念俱灰之下, 这才带着宝玉,去京城寻亲。   那时候,大长公主怕是已经不在了。   镇远侯府被大长公主压了十多年, 怎么可能不恨,自然把怒气发泄在原主头上。   再者,魏婉柔虽说是庶女,却攀上了六王爷。自然也就是侯府能否东山再起的关键。   相反回家认亲的嫡女嫁过人,丈夫还是个罪犯,可以算是全无利用价值。   魏家自然全力支持庶女,甚至帮忙打压原主。   好在宁宁穿过来的时候够早,还带着神仙泉。   好在她当日好心,见沉香儿吃野草中毒,便用现代急救方法,把她救了回来。   不然,如沉香儿所言,那日,曲老爷子已然逼着张槐拿了血牛筋,去救她性命。   一切都算赶巧了。宁宁救了沉香儿,保住了那颗张槐培育五年好不容易种出的血牛筋。   后来,她用卖玉的钱,买下半山庄子,发现张槐才能,大力提拔他。张槐感激之下,把宁宁视作伯乐,又把血牛筋转赠于她。   那时候,宁宁纯属为了有趣,尝试着用神仙泉,种出了许多血牛筋。   后来,历琰又找她买血牛筋,不止救下了太子,也保住了外婆的性命。   所有事情仿佛一环连着一环,都是宁宁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好像,自打她穿书那一刻起,便已经站在一个节点之上,她第一个选择就是不要无情无义的侯府血亲,陪着待她宛如亲生的陈家,一起共度难关。所以才决定卖了那块玉。又由那块玉,引出了不同的结局。   就这样一步步改变了原书中的内容。   想到这里,宁宁连忙说道:“我爹就是我爹,我娘就是我娘,我是陈家女儿,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历琰看着她,微微点了下头,又说道:“我懂,我兄长就是我兄长,这也不会变的。你且放心,公主已然知道陈家待你好,不会逼你割舍这段情谊的。”   陈宁宁这才松了口气,又垂着眼睛问道:“这么说来,喜儿和她干娘邓嬷嬷,以及月儿,都是我外婆派来的?”   历琰听了这话,即是震惊,又不免有些心虚。   如今那半山庄子一半是他的人,一半是公主的人,只有曲老爷子那派自认是宁宁的人。只可惜,经常屈服在他们的强权之下。   他又垂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她们不对劲的?”   宁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可能是我这人直觉比较准吧。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总觉得她们很莫名其妙。一上来就对我很衷心。我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会全力支持。   而且,邓嬷嬷来之前,喜儿就开始想尽办法,教我高门贵女那套玩意。邓嬷嬷来之后,更是一有机会便给我灌输社交礼仪,以及为人处事的那一套。   也亏得我意志坚定,她又算知情识趣,况且能力极强。不然,我早就想办法把邓嬷嬷打发去养老了。”   历琰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就破了功,连忙又问道:“那我呢,一开始对你又是如何的?”   宁宁看了他一眼,嘴巴撇了撇,又说道:“你一开始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那块儿宝玉时一样,似乎时刻都在估量我的价值。那会儿,大概是把我当成一枚可以用的棋子吧?”   听了这话,历琰心头一震,这么说来,倒也的确如此。只是他却不希望给宁宁留下任何阴影。   偏偏,宁宁这边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初时,我一你的言行举止,甚至眼神,就猜出你地位非同一般,起码在殷向文之上。   那时候,我家正陷入泥泞,不得脱。王老爷至于我们,就是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我倒巴不得给你当棋子呢。若是如此,便能借得一线生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厉琰没想到她心思竟是这般透彻,而且对自己也够恨。   他又忙问道:“所以后来你家走出困境。我去找你要血牛筋,你却不要五百两黄金,只想尽快打发了我?”   宁宁点头道:“钱财是小,我总能挣到那个数,人情债欠下却难还。”   厉琰突然挑了挑嘴角,又说道:“唯一可惜的就是你低估了血牛筋的价值。”   宁宁无奈地点了点头:“血牛筋跟牛筋草,一字之差,长得也都差不多,只是颜色有异。我实在没想到它有那般救命疗效。”   “所以,后来我找你合伙做血牛筋的买卖。你答应下来,是怕我对你不利?”   “也是,也不是。人在下风处,少不得需要借势。反正我这边一无所有,自然也不怕你。”宁宁说道。   “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对我的想法?”历琰又问。   宁宁坦然道:“应该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眼神变了。或许,你自己没发现,你看别人的眼神非常冷漠疏离,就像隔了一堵墙。看我的时候,眼神却软绵绵的,似乎是把我拉到了墙内。   况且,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你的长相。你可能不知道,每个小姑娘对未来丈夫都会有一种憧憬。而你刚好就对了我的胃口。   虽然一开始你对我算不上好,可也不曾亏欠过我。还帮了我家的大忙。后来,你慢慢变柔软了,一直都对我很好。我就非常动心,想跟你谈情说爱。   或许家里变故之后,经历的人和事太多了。我跟其他姑娘想法就不大一样。   本来我对婚姻就没有任何期盼,相比于靠丈夫度日,我更愿意靠自己过活。而且,我觉得就该活在当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让自己开心之事。只有这样,等将来我老了,才不会感到后悔。”   她实在太过清醒,说得也过于直白。与此同时,那双眼睛就像琥珀一般,凝视着他的时候,却又充满了柔情。   一时间,历琰忍不住轻笑着,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又说道:“原来你喜欢我的脸?”   宁宁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鼻子,扫过他的眉眼,又轻轻触碰了他的唇角。   这才说道:“可不是,你都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帅,我活了什么久,见到你之后,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说话间,他们的气息完全融合在一起。历琰甚至闻到了一股果子的香甜。   他忍不住侧过头,似乎想咬她的手,却到底没忍心,反而从她的手背顺过,倒像轻吻一般。   “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喜欢我这张脸的理由。就好像做梦一样。我小时候,总做一些白日梦,但凡我想要的东西总也得不到。慢慢的,我就什么都不肯要了。就算是喜欢,我也不愿意表现出来。相反,我甚至会很粗鲁地对待它。   直到后来,兄长教我,若是真心喜欢,就得小心翼翼的把她捧在手心里,不然就会坏掉了。我很庆幸,兄长那般细心教导年少的我,扳正了我的坏毛病。不然遇见你,你也一定不会这般喜欢我了。   现如今,我很高兴那日和殷向文带兵出城,然后遇见了那个被逼入绝境的你。”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股温柔,就像一股暖泉从宁宁的心底淌过。   宁宁心中暗道,幸亏太子还好好的,有他在,历琰就是个很棒的男朋友。又感谢血牛筋。   宁宁到底忍不住,双臂缠住了他的脖颈,勾下了他的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历琰当然不是原著中那个暴躁的疯批反派,相反,此时他就像小傻子一样,被他的猫儿狠狠咬了一口。   很久以后,他仍是忍不住偷眼看向他的猫儿。   宁宁脸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刚刚越界做坏事的,不是她一般。   若不是,她那两只耳朵红彤彤的,都快烧着了。历琰还真以为她不在意呢。   刚好,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问陈东家,打算如何推广红薯?   刹那间,宁宁面色一变,变得冷静又沉着,强大又自信。   果然,还是他认识那个小山大王。   看着那对红彤彤的小耳朵,厉琰到底没有忍住,托着下巴,一直盯着她看。   宁宁却在想,这历琰未免也太纯情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属下,宁宁这才转过头看向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跟我爹说呢。我爹若是知道你这身份,肯定不愿意。外婆的事,暂时也不能说吧?”   历琰挑了挑嘴角,一脸慵懒的样子,“不必操心,兄长写了信过来。”   果然,还是要靠哥哥出头吗?   不过宁宁突然很喜欢这个有哥哥的历琰。 第67章 烤番薯~   有些事情, 虽然会迟却总会到。   陈父一向只在青山书院教书,于市井传言,从未在意过。   只可惜, 他不听八卦, 周围的学生,先生们喜欢听八卦的却有不少。   一开始, 众人还刻意回避他,顶多在背后讨论一番。   宁信倒是听到了些许风声。可这一二年下来, 姐姐能力实在太过于强大, 而且极有主见。   宁信如今早已接受现实, 家中除了长兄, 还有个姐姐当家做主。就算他想指手画脚,大多数情况, 也会被姐姐一巴掌拍下。   况且,他之前便给兄长写过信,询问姐姐和厉琰的事, 该如何对待。   兄长只是回信告知他,此事不必他操心。他自有办法。   宁信此时心中便有数了。若是将来有个万一, 兄长自会想办法处理。   因而, 他虽然也有些担心, 姐姐会给九王作妾。却并没有主动把这事泄露给父亲。   可惜,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父那边到底收到了风声。   从前, 他只知道厉琰家事好, 是上京城大户人家出身。   可自己闺女这般能干, 倒也能勉强够上一够。   这一二年,宁宁买卖慢慢做大。陈父也曾跟妻子商量过。   不如任由两人继续发展,若将来不成。就把宁宁留在家里, 再想办法招赘。   可如今,厉琰突然变成了王爷,这事可就容不得他们这些小民,再继续拖下去。   一时间,陈父也急了,连忙跟徐掌院告了假,便要回家去。   只是,他刚走到家门口,却见厉琰翻身下马来,冲着他便行了一礼。   陈父宛如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了半步,连忙躬身行礼道:   “王爷,大可不必如此。”   厉琰并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说道:“陈先生,我有要事与您相商,不知先生能否容我说几句?”   陈父心中暗道,果然还是来了。他如何才能回绝王家,让自家女儿作妾氏的无礼要求?   此时,陈父内心虽然无比慌乱,脸上却极力保持镇静,又说道:   “王爷,同我到书房去说吧。”   就这样,他故作恭敬地把厉琰让进书房。   厉琰那边也仍是一副有礼的模样。   进到书房,甚至来不及让下人上茶,陈父便一脸严肃地说道:   “请九王恕罪,我陈家虽然地位低微,到底是清白人家。曾有祖训,我陈家女子,不作妾!”   他这已是极力周旋了,直接便把事情往老祖宗身上推。   厉琰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发作,反而掏出了一纸书信,又说道:“先生怕是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让宁宁受半点委屈。从一开始,便打算好了,我厉琰今生若要娶亲,就娶宁宁作正妃。若没有她,我便不会娶别的女子。”   听他这话,连三妻四妾都不打算要了?   陈父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又连忙站起身来,上前说道:“这……可能吗?”   “有何不可能?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厉琰在上京的名声。那些贵女若起了心思想嫁我,纯属是自找死路。就连皇上也默认了此事。先生请看,这是我兄长寄来的书信。”   说着,便把信件递了上来。   陈父心中暗叫道:这九王到底在上京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落得这种名声,又被皇上唾弃至此。   不过这之于他陈家,也算是件难得的好事了。   如今九王对宁宁也算真心,有些事一直被他们夫妇看在眼里。   若宁宁真能做九王的正妃,他俩也算情投意合,将来婚后也能相处融洽。   想到这里,他连忙接过信来,又小心翼翼地打开。   直接往信底下一看,上面正好盖着当朝太子的私印。   陈父摸着那印鉴,手指一抖,差点把信纸扔在地上。这才连忙从头往下,细细阅读此信。   太子成名很早,就连远在潞城的陈父也知道,太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风姿雅悦,腹内藏乾坤,有治国经世之才。   只可惜,他身体一直不好。   若不是如此,当今朝廷也不会这般混乱。   今日,陈父有幸读到太子亲手所写的书信,不止字迹优美,文字中也透露出谦和大度,甚至还有几分亲近之意。   这封书信从头便写了,九王厉琰年少时受了不少苦,在上京城中为了保护他,得罪了不少权贵。   以至于厉琰在京城名声不好,又被皇上遗忘,始终没有给他婚配的意思。   此次太子听闻,厉琰爱慕陈小姐,便想正式向陈父提亲。可惜他如今身体不好,再加上朝堂多有变故,还请陈父再给他们一段时间。   太子又在最后郑重提出,他们要求陈姑娘,作九王正妃之意。   通篇看下来,并无半点虚言,也没有那种皇家贵族高人一等的态度,反而很平和,完全就是一副要求娶他闺女的语气。   一时间,陈父反倒愣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细细读了一遍。一直读到第三遍,陈父才拿出这封信,又问厉琰:   “这可是真的?”   厉琰便点头道:“我兄长亲手所写,自然容不得做假。兄长如今正想办法在朝中周旋,定要让我名正言顺娶宁宁为妻。   如今正好,宁宁要推广番薯,若此事能成。到时候,知府定会上报朝廷,为陈家请功。到那时候,我再向您正式提亲,也就方便多了。”   陈父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策划好了。   他又匆忙问道:“竟能这般吗?”   厉琰又道:“此事我跟宁宁也说过,她也想靠自己挣下一份属于她的荣光来,不愿意只靠未来丈夫过活。我就喜欢宁宁这般有主见。”   陈父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她的语气,我这女儿呀,总能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他感叹了一番,又问道:“不知这封书信,我能收下吗?”   厉琰点头道:“这是兄长给先生写的,自然该由先生保存。”   陈父到底点头答应了。   回头,他又把此事跟陈母说了。   陈母听了,也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闺女要作王妃了?这事我想都不敢想。”可它却成真了。   陈父连忙对她说道:“此事暂时不可张扬出去,你也莫要对那些夫人多嘴。”   陈母便问:“那若是外面放出不好听的谣言呢?”   陈父摇了摇头,又说道:“九王定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就算一时有难听的话,你也要忍不住,不许反驳。”   陈母听了这话,忍不住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如今我们又该如何?”   陈父又道:“推广番薯之事,本就利国利民,不论如何,我们也要全力支持宁宁。至于宁宁的婚事,如今还太早,不如先撂在一旁吧,总归正事要紧。”   陈母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自那以后,他们也不管宁宁与厉琰交往了。   外人见状,无不叹息。这事当真比话本还要精彩。   众人都说道:“陈家这姑娘,果然要嫁给厉王作侧妃了。”   “陈家这也算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若不是陈姑娘如此能干,他家不过是个乡绅,又哪儿能得到九王的另眼相看。”   不管怎么说,众人都成人陈宁宁实在能干,是个做买卖的奇才。   也有人说,陈宁宁果然命中带福。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的名声是越发响亮了。已然快变成普通女子心目中的传奇了。   还有人觉得陈宁宁本身就带着一种福气,凡事一旦经她沾手,定会带来好运气。   宁宁对这些话,一笑了之。她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此时正卯足了力气,打算推广番薯呢。   番薯这事,自然不能像推广芳香猪那般,走高端路线,从熙春楼开始。   相反,这次要走平民路线。   番薯本来就是平凡人家,随便就能端上餐桌的粮食。   只不过,如今大家并不知道,它是粮食。而且,味道也很好吃。   宁宁需要做的,便是尽快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因此她也不打算使用传单话本那类推销方案了。反而直接大手一挥,找人做了不少带着桶的手推车。   —   其实自打前两年,番薯大丰收,半山庄上的人便想出了番薯的各种吃法。   最常见的,还是蒸番薯和番薯粥,平时日常都有人在吃,味道也着实不错。   后来,有人不小心把番薯掉进了炉灶里,好不容易,取出来一看,焦香扑鼻,吃起来反而更加甘甜。   自此烤番薯,便在半山庄里流传开来。不止小孩爱吃,大人也爱吃得很。   如今,陈宁宁便打算从烤番薯做起。 第68章 番薯与朝廷~   刚好此时已经深秋, 粮食早已收完了。   半山庄上,如今什么也不缺,大部分人都提前进入了猫冬的状态。   也就在这时候, 庄主又给他们提供了一次赚外快的机会。   以陈宁宁的个性, 从来不亏待自己人。因而,曲老爷子一提起此事, 庄上那些闲散人员都快美疯了。   纷纷上前问道:“庄头,您倒是快同我们说说, 庄主到底想让咱们做点啥?”   曲老爷子却一脸淡定地说道:“庄主说了, 到时候, 赚到的钱全算是各家的, 正好可以用来过年。咱们庄上给提供工具,做生意的本钱, 也是咱们庄上出。赚多赚少,全看大家伙勤快不勤快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欢呼, 又连忙催促道:“还有什么,曲庄头你倒是快些说呀。”   曲老爷子便又说道:“只有一点, 干这个, 必须得提前上个课。”   “什么课?”众人又问。   曲老爷子眉头一皱, 想了想又道:“岗前培训, 庄主就是这样说的。”   这时, 又有人连忙问道:“不知这岗前培训什么时候开始?”   曲老爷子又道:“很快, 这不是先让大家伙报个名吗?”   众人听了这话, 连忙把曲老爷子拥住,几乎家家户户都报了大名。   接下来的日子,宁宁果然又派了三合庄上的人, 过来给众人上课。   众人一听培训的内容,便忍不住叫道:“什么,让我们推着车子,走家串巷卖番薯?这东西不是很常见吗?家家都在吃?”   沉香儿便说道:“哪里常见了,也就咱们山上的人吃的多,山下的人哪里懂得怎么吃它?”   喜儿把眉一挑,也说道:“如今庄主都把办法给想好了,这笔买卖,你们是做还是不做?”   众人纷纷说道:“自然是要做的,而且还要好好做。”   “那就听我的!”   接下来,喜儿便把如何用炉车烤红薯,如何叫卖,都告诉了大家。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说番薯故事那块儿,稍微复杂了点。   好在这些人都出身不俗,基本上都认字。有那背不下来的,干脆把这些记录在纸上。   喜儿又说道:“庄主可是说了,这番薯故事一定要好好说清楚。只有把故事讲精彩点,大家买家被这番薯吸引。到时候,咱们的生意自然也就做起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应下了。   就这样,一连调整了好几天,每家每户都在互相背诵。   等一切准备就绪,这些人便穿得严严实实,到了三合庄集合,推着番薯车出发了。   再此之前,宁宁还特意叫人预先进行了试点,也叫庄上的人过去看过了。   其实也不用怎么推销,在路边一站,等到那炉子里的番薯烤熟了,那股香喷喷的味道也就出来了,又甜又美,比点心还好闻。自然也就把路过那些行人都给吸引过去了。   行人纷纷问道:“你那车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如此美味?”   小贩便说道:“这里面装得是番薯,坐船出海跑买卖的陈氏商号大东家去吕宋时,见当地种了一种粮食,十分稀奇。于是,千方百计带了回来,交到了半山庄子陈庄主的手里。就是这番薯。”   这时,有路人问道:“可是养芳香猪那位陈庄主?”   那小贩便连忙点头道:“可不就是吗,咱们陈庄主最擅长种菜养殖了。原本这番薯藤到了咱们大庆已然快死了。偏偏陈庄主妙手回春,又把它救活回来。   咱们那庄上如今已经种了三年,也吃了三年番薯。大家想了个法子,这次特意推到大街上,让众位也尝个新鲜。”   那人便又问道:“吕宋那边就吃这个?怎么看着跟土疙瘩似的?”   小贩也不在意,又连忙说道:“这您可就没见过了,不如我掰开这烤番薯,让众位瞧瞧。”   说着,便带着手套,夹出一个烤熟的番薯。又当着众人面,把它掰成了两截,露出了红艳艳的瓤。   围观的人就没见过这种食物,味道就跟点心差不多,甚至比点心还要甜美。   一时间,众人都被吸引住了。有人便打着胆子问道:“这吕宋来的烤番薯得卖多少钱一个。”   那小贩便说道:“小的两文钱,大的四文钱。”   众人一听,这岂不是跟烧饼差不多的价格。   一点都不贵,随便哪个人都能吃得起。于是这些人纷纷掏出钱来,跟小贩买了烤番薯,尝了个鲜。   这大冷天的,垫着袖子或者带着手套,把热腾腾的番薯捧在手里,掰开来一吃,简直就是难得的美味。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便留意起街边的番薯车来。   这车越来越多,似乎只要上街转转,就能轻易买到烤番薯。   偏偏,这玩意物美价廉,还好吃,还能填饱肚子。   一时间,不止大人,就连小孩,也都爱上了烤番薯。   慢慢的,乡下那些农民也都知道了番薯的好处。   这次半山庄的人,再去附近村落回购番薯。那些农民已经不愿意全都倒手卖出去了,反而会留下一部分自家吃。   这些人早就打听过了,自然知道一些番薯的吃法。   有些人精明地发现,番薯育种的价格虽然可能高一些,但胜在产量惊人。   再加上,吃番薯也的确能填饱肚子。   一时间,很多人便动了心思,预留了更多番薯,留在家里替代了一部分稻米做种子。   另一边,其他村落也渐渐知晓了番薯的好处,也都纷纷联络半山庄子想要种番薯。   短短一个冬季,番薯便在潞城附近彻底打响了名声。   从前,老爷怎么都推广不动,如今那些农户上赶着过来求他要番薯。   只可惜如今想要番薯种子,也并不免费,需要花钱来买。   并且老爷也告诉他们种番薯的办法。   只要种的好,一年下来,不止种子有了,还有吃的。   到了来年春天,潞城附近几个大省,也开始慢慢种上了番薯。   —   与此同时,在上京那边,又发生了一桩惊天大事。   原来,几个皇子急不可耐,甚至都等不到皇上咽气,便开始了大乱斗。   初时也就是政斗,互相攀扯,比谁更有理。   有太子在前面压着,到底维持了一段时日。   可自从太子被气得吐血之后,便无法经常上朝。   反而留在后面,跟着皇上一起养病。   朝廷上下都认定,太子会跟皇上一起走。自然也没有闲暇去理会他们。   其他几位王爷却斗得越发凶残,丝毫不相让。到处挖疮疤,各种设计陷害。   到最后,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出来了。   满朝上下,一地鸡毛。   这时候,几位王爷就看各自手段了。   可偏偏八王年轻气盛,比不得兄长们那般老奸巨猾,眼见着自己慢慢落了下风,到底没能忍住。联络了五城兵马司的舅舅,试图逼宫早饭,只要干掉其他兄弟,他便是皇位最合适的继承人。谁还管你有理没理?   三王爷心有不甘,便暗中联系了禁军。   两方人在宫廷外面,几乎马兵戎相见,眼看就要大厮杀。   就在这时,四种突然点亮了烟火,所有人被团团围住。   两位王爷也顾得厮杀,回头一看,差点被活活吓死。   原来,那本该病重在床,只剩一口气的父皇居然醒了,并且正全副武装地站在外面,他背后黑压压全都是士兵。   若说,八王和三王一个是五城兵马司,一个是禁军,那皇上背后站得就是北疆霍家军。   原来,到头来,大长公主还是保皇党。   实力相差悬殊,逼宫造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三王和八王被抓后,被圈禁自是不必多说。   其他几个参与政斗的王爷,也都没有落着好。   皇上回宫之后,就是把这些儿子该打打,该罚罚。并且直接下旨,这些儿子不孝,并非治国之材,难堪大用。   可以说,完全把这几个儿子,都从继承人中剔除了。   接着,皇上又以雷利手段,收拾了朝堂之上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上居然还留有一手。   一时间,皇权终于重新聚集到皇上手中。   皇上心里总算舒坦了。   只可惜,等他缓过神,再一吧啦那些儿子,差点没哭出来。   也就太子真心把他当爹看,拖着病体也要给他尽孝。   其他儿子眼中只有皇位。唯一一个在这场是非中,动作稍微小点,免于受难的成年皇子就是老六。   可惜,老六从前就不老实。这次之所以没受牵连,是因为他之前做了许多糊涂事,早已被朝中士大夫所厌弃。   这次还没掀起水花,便被其他几位皇子联手打压。单单是他那混乱的后宅,就足够他喝上一大壶。自然对付不了别人。   这种糊涂虫,更加难堪重用。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再看看其他几个完好的儿子,老九远在南疆,并且有胡人血统,无法继承皇位。剩下就是年龄还小的幼子。   这种时候,皇上就算大权在握,心情也好不起来。相反,他几乎快要哭出来。   早知如此,当初他当初就不该放任那些人对太子下手。   如今完美的继承人,最好的儿子,竟被他一手给毁了。其他那些愚蠢的儿子,就没有一个中用的?   想到这里,皇上心中百感交集,又痛苦万分。   躺在巨大的龙床之上,半夜却在噩梦中惊吓。生怕他百年之后,竟无合适人继承大统,登上皇位。   若彻底断了厉家根基,他又有何种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到时候,他便是千古罪人。说不定整个庆王朝都会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而断送。 第69章 可以收网了~   由于许多心事无法对旁人倾诉, 庆皇到底没能忍不住,去见了自己的姑姑大长公主。   事实上,自从明珠郡主薨了以后, 大长公主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就连北疆边境, 大庆安危,公主都舍了。   就连庆皇派人过去问候, 或者带去只言片语,大长公主也不曾回应。   或许公主知道当初他为了巩固皇权, 对明珠做的那些事情。   庆皇其实心中也曾有过愧疚。   他本不是能力出类拔萃的皇子, 也不曾得到过父皇的偏宠。却因为幼时和姑姑一起长大, 得了她全力相助, 这才登上皇位。   或许初登皇位之初,他对姑姑也曾保有几分血脉亲情。   只可惜, 在那个位置坐得越久,他越是沉迷于权势的游戏中。属于人的感情,反而慢慢单薄。   凡是对江山社稷皇权有碍的东西, 统统都被他一脚踢开,一刀斩断, 毫不留情。   姑母也曾一心待他, 他却害了她唯一的女儿, 就连外孙女也不知在何处。   姑姑在庙中守了这么多, 恨他怨他, 也是应该。   只是没想到, 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死的时候, 姑母却还是出手相助,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或许,正因如此, 庆皇才迫切想见姑母。   也想对她说,自己如今已经悔了。   原本以为这次会被拒之门外,却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见了他。   皇上甚至不用嬷嬷们带路,自己便信步走进了内堂。   就仿佛回到年少时,下了学堂,急着忙着跑去见姑姑的样子。只可惜,时光从来不会厚待贪心之人。   他如今老了,头发满满变白,脊背慢慢变弯,脚步也变得泥泞拖沓。   坐在内堂中,蒲团之上的大长公主,虽然眉眼间有了皱纹,头发却是黑的,脸色也有些些许润泽。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淡漠,透着一股远离世俗的味道。   就算看着他,也早已没了从前的亲近,反倒像是方外之人。   庆帝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姑姑,你可记恨我?”   这时,他已经不再用“朕”了,也不像以往那般高高在上,反而有些返璞归真,又变回了在人生道路上迷路的晚辈。   公主眼神清明,语气也颇为冷淡。只说道:“陛下有话请讲。”手中不断拨弄着佛珠。   言语间,她已经画出了一道鲜明的界限,从前的亲近早已荡然无存。   可能是公主的眼神太过清净无尘,分明不沾染半点世俗,也不带半点俗世间的欲望。   皇上竟忍不住向她吐露了心中之事。   如今朝堂之上,所有儿子如同斗鸡一般,各个都想争皇位,各个都在等着他死。唯独太子只得托付,可惜他如今身子却已经毁了。   倘若他百年之后,没有合适之人继承大统,到时候厉氏王朝旁落他姓,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说到激动之时,庆皇甚至眼含热泪,可见他是真的悔了。   大长公主仍是一脸冷淡地看着他,就如庙堂的佛像一般。   最后只是一声叹息,又道:“不如全力救治太子,看他能否有一线生机。再则,好好□□你那些幼子,别再玩养蛊那一套了。”   此话一出,庆皇面上一冷,手指也攥得死死的。   只可惜,大长公主并不打算给他留颜面,脸色也一如方才那般冷淡。   庆皇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往日只会溜须拍马的官员,而是他姑姑。   于是,他面上又和软下来。   可这时,公主却垂下眼睛,又说道:“好了,我倦了,你回去吧。我会多为太子念两遍经的。”   庆皇连忙又说道:“还有一事,想向姑母请教。”   公主并没有言语,面上也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庆皇便继续说道:“您看小九又如何?可否继承大统?”   这话中似乎藏着几分试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此时,庆皇对九王早已改变了态度。   公主仍是垂着眸子,淡淡地说道:“小九到底有外族血脉,怕是不妥。”   庆皇这才连忙说道:“侄儿知道了,姑母休息吧。”   大长公主这才缓缓合上了双眼。   庆皇见状,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只得连忙带着人离开。   待他走后,嬷嬷进来回报:“殿下,皇上走了。”   大长公主只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又对心腹嬷嬷说道:   “告诉太子,可以收网了。”   嬷嬷领命而去。   公主又招了人过来,说道:“去拿几个罐头来我吃。把他们孝敬我的东西按原样都摆上吧。用惯了那玻璃之物,再用木头的,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下人连忙把公主房间里的东西,都换了个遍。   仍是那间坲室,那个蒲团,可整间屋里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时,霍芸娘又走进来,亲眼见着公主吃水果罐头吃得十分爽快,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放松。   她便上前说道:“大概小主子就快进京了吧?”   公主却淡淡说道:“不急,交待底下人慢慢来。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二年了。更何况,再让我那侄子开心一段时日,又有何妨?”   说这话时,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既无慈悲,也无怨恨,反倒如同雕塑一般冷硬。   或许,早年她对庆皇还能有几分真心真意,把他视为亲人。   可惜,人心都是肉长的,没得她这边一头热,不断燃烧自己。那边却不把她当人看,而且还随便扔在地上,拖拉践踏。   若被这般对待之后,还能对他念及亲情,那人恐怕就是个二傻子。   好在太子虽然温和,这些年却常见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也算被庆皇锤炼出了几分王者之道。   只是他把这道,用在亲爹的身上。若庆皇知道了,也不知又会何想?   想到这里,大长公主心里却又多了几分畅快。   嘴里甚至骂道:“你活该!”   —   另一边,自打三王、八王造反被圈禁;七王因为是三王同母兄弟,也被皇上迁怒,如今闭门思过。   至于四王和十王,前期闹得太过火,如今也被皇上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职位都给撤了。   朝堂内外,如今只剩下六王一人,也算全身而退,甚至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一时间,六王心中大喜。   心话暗道,这次算是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其他皇子伤的伤,圈的圈,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只要苦熬过一两年,父皇身子不行了,定会立他为太子。   其他朝臣也闻风而动。   曾经唾弃他,鄙视他之人,如今也都慢慢向他靠拢。甚至也不乏投奔他的,讨好他的。   六王心中越发快活起来。只是他面上仍是吊着。也不敢与朝臣走的太近,就怕父皇杀红了严,反手再给他一刀。   可关了门,呆在府里,他心里美,难免就会左拥右抱娇妻美妾,提前享受帝王级别的伺候。   虽说他府中有些不太平,可各房都在绞尽脑汁争他的宠,为他生孩子。这反而让六王越发得意起来。   他甚至对妻妾们说道,“谁先生下孩儿,便请奉世子。”   魏婉柔听了这话,眼圈气得通红。   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的王府正妃,可他丈夫却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   若侧妃先生下孩子便请封世子,将来这就是太子。   这不是明摆着跟她作对,打她的脸吗?   魏婉柔心急如焚,也没其他办法,只得暗中联络了娘家的一些旧人。   如今霍家明着暗着打压,镇远侯府已经败落得不成样。他们唯一还能依靠的,也就魏婉柔了。   况且,六王的运气又是出奇得好。   一时间,魏家那些人闻风而动,一心想扶持魏婉柔作太子妃。   这样一来,少不得拿出点旧时的隐私手段来。   不止给魏婉柔送上了产子药,也送上了一些避孕的手段。   这事做得十分隐秘,甚至用到了六王府上最后的那点暗线。   就这样,那些侧妃妾氏神不知鬼不觉,就被避孕了。   若不是张侧妃早就怀孕了,这事必定会一直隐瞒下去。   或许,独独魏婉柔生了男胎,大家也只会说一声,她实在走运。这般处境都能逆风翻盘。   可现如今,张侧妃怀孕两个月的男胎,却没有保住。   张家一怒之下,便请来医女暗中筛查,这一查不要紧。   张侧妃吃的食物都是相克之物,甚至还有落胎的寒凉之物。她用的东西,很多都不利于生养。就连衣服料子都是泡过药的。   很明显,张侧妃是遭人算计了。   张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把所有证据呈现在六王面前。逼他给个交代,不然就合离。   张家如今可以算是六王最大的靠山。六王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他家。   于是,便派人满院子筛查,几乎每房妾氏都中了招。   独独魏氏那边,并没有这些腌臜之物。   六王厉瑫气红了眼,连忙让手下,提了王妃来见他,正要给毒妇一个教训。   魏婉柔却两眼含泪说道:“如今我也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若不保住这胎儿,恐怕对王爷不利。”   厉瑫顿时大惊失色:“难不成你也对我下手了?毒妇毒妇,当初我怎么就中了你的美人计呢。”   厉瑫一时担心断了子嗣,不得不勉强留住魏氏,帮她保胎。一时又恨魏氏恨得要死。   就在左右两难之际,皇上下旨罚他闭门思过。   连自家内宅都管不好,又如何能帮朝廷做事?以后都不用上朝了。   厉瑫听了这话,当场昏死过去。   就因为魏婉柔这个搅家精,如今他最后一点运势也没了。到底是被父皇彻底离弃了。   —   另一边,皇上命令所有御医,全力以赴救治太子。就算要用灵丹妙药,也要千方百计找回来。   就在这时,九王那边刚好从海上寻到了一颗红色灵草。   快马加鞭,送来上京,为太子续命。   太医立马报到皇上面前,皇上大手一挥,便说:“给太子用上。”   却不想,这仙草果然有奇效。   太子体内余毒居然清了大半。   只可惜,这些年,他身体耗损严重,短时间内怕是好不起来。   庆皇听了这话,表面悲痛万分,心中却格外满意。   嘴上说道:“少不得,我再为我儿操持几年。我就是天生劳碌命,你们想办法助太子好好调养便是。”   至此,太子的地位,算是过了明路了。   满朝文武皆叹,天佑庆朝,太子好了,定能振兴大庆。   太子也的确如满朝文武所想那般,养病期间,便大力推广农业,尤其关注南方几省一种新粮种的推广。此为民生。   皇上此时正对太子满心怜爱。又见他如此关心民生,而不是只想争权夺势,把他拉下马。便越发喜欢太子了。   反而经常在朝堂之上,夸奖太子忠厚仁义。   又嘱咐太医们好好看着太子,别让他太过劳累了。 第70章 加盟,来嘛?   有了太子这边的推波助澜, 朝廷把番薯也纳入赋税里。宁宁那边推广番薯自然也就更方便了。   原本为了推广番薯,烤番薯也是给了个低价,可就算这样, 因为番薯产量高, 仍有的赚。   还有那大胆的农户人家,有样学样, 想要进城卖烤番薯。   可那烤番薯车,却不太好弄。结果一打听, 很快就得到消息。   三合庄有现成的烤番薯车子, 他们那里还提供租赁, 而且收费非常低廉。   一来二去, 便有不少农户人家或者小商贩,也愿意去三合庄租一辆车子, 再买些成品番薯,放进番薯车里烤了,便可以推到大街上直接卖了。   三合庄那里, 就连木炭都是现成的。若是愿意,他们甚至会提供一些短期培训, 教你如何做番薯推广。   一时间, 这些打算卖烤番薯的人, 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很多人都同三合庄签下契约, 开始了番薯买卖。   后来, 这项买卖, 又继续向周边城镇推进。   有人甚至直接跟三合庄买下了烤番薯的车子, 又定期跟他们定番薯。   总之这个网络越来越大,到后来,宁宁这边非但没有赔钱, 反而开始盈利了。   与此同时,到了春天,半山庄子的人都要回去做农活,可是因为还有其他人,因而对烤番薯的买卖并没有太大影响。   相反,卖烤番薯就成了半山庄上一个福利。农闲时节,想去推车摆摊的,随时都可以去。   除了番薯事业不断扩大,山庄上的养猪事业也再稳固提升。   别人养猪可能还要担心猪瘟和配种问题,宁宁长期给猪喝神仙泉,那猪不止长得快,肉质好,体质也都很好。   就算配种,似乎也有一定优化的作用。   到了二三代以后,再养出来的芳香猪,肉质反而越发细嫩了。   这样一来,熙春楼的猪肉宴席,很快就成了附近城镇的招牌。   很多北方游客,到了南方也会变着方想吃芳香猪,甚至会带芳香猪腊肉火腿回去。   就连宫中的皇上,吃了芳香猪的火腿也对它念念不忘。甚至还传信给九王,让他再弄些送到宫里。   更何况是别的远道而来的客人。   慢慢地,便开始有些北方跑商人,特意找到半山庄子,谈起了货运渠道,想要以低价购入一些芳香猪的熏肉,运回家乡去卖。   按理说,这种买卖对双方都有好处。   只可惜半山庄这边却婉言拒绝了。   理由就是,他们这边每头猪都是有记录的,大多数都直接送到熙春楼去了,还有一部分卖给散户了。   如今这些腊肉,不过是庄主给出的一些福利。   他们这里没有那么多现成的猪,统一做成熏肉。   若是这些客人想买,也只能留在潞城等着三合庄什么时候出熏肉了,买上一批,也不可能给任何折扣。   因为三合庄那边,每人都是限量卖,并不允许一位客人买太多。   这样一来,那些跑商的客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却又不甘心空手回去。只得带了少量芳香猪肉,回到故乡。   卖不卖都两说着,偏偏他们却把芳香猪肉,传得神乎其神。   后来,很多北方人都知道了芳香猪是南方潞城特产,也是庆国最好吃的猪肉。   这猪与其他猪不同,肉质细嫩不说,还带着一股果香。就连熙春楼也慢慢有了名声。   宁宁最初设计的商业版图,就这样一步步的完善。   如今半山庄子,已然是另一番模样。   猪圈下面是鱼塘,经过发酵之后,猪粪也可以变成鱼饲料,完全实现了自循环的生态系统。   再加上,袁家人的造景,吴哲源的竹筒虹吸,引水上行,把整个半山庄子竟建成了潞城有名的观景圣地。   这在几年前,众人根本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方家濒临破产,以二百两银子的低价出售这庄子,却因种不出粮食,无人问津。   最后还是陈宁宁捡漏似的,把它买了下来。   哪里想到,这才几年的光阴,这座庄子已然变得这般欣欣向荣。   只可惜,如今就算有人出二千两银,陈宁宁也不会卖了它。   这庄上,芳香猪,番薯,什么好东西都有。   倒是潞城那些富贵人家,都想找门路来这庄上看看,小住一段时日,游玩一番。   只可惜,除了田惠芳,陈娇,凌夫人,陈宁宁这些说得上话的友人,其他人上半山庄的机会却是极少的。   平日里,曲老爷子领着人满山巡逻,根本不许寻常人靠近。   就算陈夫人的一些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太多机会。陈夫人为人谨慎,根本不会把那些人往山上引。   这样一来,那些富贵人家更加对这半山庄子感到好奇。   直到这一日,陈庄主突然广发邀请函,请大家去半山庄上游玩。还有一笔大买卖,要同大家一起做。   这陈庄主虽然年轻,又是女流之辈。可这些年来,她那些买卖的那些手段,早已传的神乎其神。众人都说,但凡陈庄主沾手的买卖,必定能赚钱。又有人管陈宁宁叫作“点金手”。   于是,收到名帖的人,不止欣然应约,甚至还携家带口。   一时间,半山庄子突然就变热闹非凡。   那些赴约的客人,进到这庄子里,却发现虽然造园的景致很美,引水山上那一套也非常神奇。   可这庄上与别家最大的区别便是,别家园子种的都是满园花草,这半山庄子种的却都是能吃的果蔬。   别家庄子就算开垦人工湖,也都是坐船赏景用的。   半山庄子里却是为了养鱼。客人甚至可以直接跟庄上仆人要来钓竿和座椅,随时享受垂钓的乐趣。   钓上来的鱼,还可以请庄上的人给加工成烤鱼。   若是兴致来了,也可以去成熟的菜田里,掰些果子蔬菜下来。同样也可以请庄上的人加工成美食。或者给他们带回家去。   潞城这边的富户们,平日里享受锦衣玉食,从来不用亲自动手做事。如今到了这半山庄上,竟也享受起了归农的乐趣。   众人玩得不亦乐乎,除了自给自足以外,也吃到了不少天然美味。其中就有烧芳香猪。   就在大家各自感叹,不枉来这庄上游玩一趟的时候,陈庄主终于出现了,又笑眯眯地问道:   “不知众位对这芳香猪的买卖怎么看?可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养猪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自从芳香猪打出名来以后,有不少人开始打起了野猪的主意。只可惜,山里这些猪凶悍得很,生着一对大獠牙。在山里横冲直撞的,就算是手段老辣打猎人也不是那么好抓。   他们好不容易从山里抓到了野猪做种,回家配了家猪一养。本想着这也算芳香猪了。   哪里想到不止养得慢,一年到头这猪都没长出来。急不可耐,杀了一只过来吃,却发现猪肉的肉质跟芳香猪相差甚远,反倒跟普通家猪差不多。   普通家猪的价格近年来虽然提高了一些,不像从前那般低贱如泥,可跟芳香猪的价格完全是两回事。   因此,并不是没人想跟陈宁宁抢买卖,而是他们根本就养不出这芳香猪来。   就算是方才,也有人特意去后山的猪圈看了看。并不能走近,半山庄这边有专人看管巡视。   有那眼尖试图看看饲料,可这庄上把那些料都用铡刀铡碎了,还混合了米糠,番薯藤等物,经过发酵,又加了特意配置的药草。   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也没办法自己配置。   此时,听说陈宁宁有意要拉着他们一起赚钱,好几家都已然意动。   特别是田家庄的大小姐田惠芳,之前跟着宁宁一起种番薯,已经赚了一笔。   如今她越发信服宁宁的能力,又知道宁宁从来不让自己人吃亏。于是,连忙上前说道:   “陈庄主,我们田家庄愿意跟着您一起养猪。”   田家庄有着一大片土地,原本就是潞城最大的粮号东家。   如今田惠芳一捧场,很快几个大地主便意动起来。   宁宁又说道:“若是大家愿意,往后可以从我们庄上买一些猪仔,回去养着。”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面色一喜。   有那心急的,连忙对陈宁宁说道:“陈庄主,咱们庄上愿意跟您买猪仔。”   宁宁却又说道:“别急,有一点我还得事先说清楚了。   如今我们庄上的猪是用中药调养出来的,已经到了第三代猪仔,肉质和口感都是顶级的。可在养猪的过程,饲料方面非常讲究。   若是真心要养芳香猪,需得建我们庄上这样的猪圈。若是想养出同样好的芳香猪,每月定时跟我们进一批饲料。同样的,我们这边每隔一段时日,还要安排人手去你们的庄上看猪,教导你们怎么养猪,以防万一。若是所有要求都能答应,我们会签订契书,定期回购芳香猪。”   众人也没想到,养个猪居然还这么麻烦?   有人便问道:“若是不用你们收猪呢,只买猪仔不行吗?”   宁宁定睛看向他,冷笑道:“若不这么养,肉质退得很快。说不定,猪仔养成,再杀来吃,就已经不是芳香猪了。”   听了这话,有些人便忍不住心虚起来。   陈宁宁却又继续说道:“况且,如今芳香猪只认准了我陈家这块招牌。你们若想单独卖出去,只怕别人也不会认。”   众人顿时无语,又有人问道:“那岂不是只能跟着陈庄主喝个汤吗?若是按照世面上的猪肉价格收,我们岂不是赔本赚吆喝?”   陈宁宁却摇头道:“凡是合格的芳香猪,都按照统一价格走。”   听了这话,有些人又意动起来。   特别是那田大小姐连忙上前说道:“上次跟你做番薯,已然赚了不少。这次你的芳香猪也算我一个。”   有她这么一起头,立马有人加入进来。   尽管陈宁宁的条件十分苛刻,可按照这个算来,一年下来,养猪也是个暴利的买卖。   特别是以农庄为生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好处。   如今虽然他们没有见过真金白银,却因为欣赏宁宁做买卖的手段,自然愿意跟她一起赚钱。   至于宁宁要他们交一笔加盟费,同时还要建猪圈的钱,买饲料的钱。   这些人都是财主,自然懂得做买卖的那点规矩。   因此,或多或少,都决定先建个猪场,看看成效再说。   反倒是田惠芳有胆识有气魄,直接便交了大笔加盟费,又对宁宁说道:“我家地方大,你想办法给我建个大猪场,还有你这渔场这布景,能不能给我都弄上?我也知道造园子得花钱,这笔钱咱们按照世面上造园大师的价格走。你看如何?”   话音一落,就连那些不打算养猪的也都动心了,纷纷说道:   “陈庄主,不知道造园的买卖,你这边愿意不愿意做?我们也想弄个你这样的园子。也不用这么大。”   陈宁宁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懵圈。   造好半山庄子之后,工程部的人大多数都闲暇下来,如今也就负责维护。平日里,他们也会被曲老爷子调到别处帮忙。   哪里又想到,如今这买卖,居然自动上门了。   宁宁连忙又说道:“我还需得跟师傅们商量一下,况且造园是个长期的活,不可能一下就改造出来。”   又有财主连忙说道:“不妨碍,价高者得之。”   田惠芳又说道:“咱们可先说好了,我先加盟的养猪场,先把我那猪圈做好才是。”   其他养猪的大户这才想明白其中的好处,也连忙说道:“就是,先给我们建猪圈才是,其他要造园的先去排队吧。”   一时间,这造园反而成了养猪户的福利了。 第71章 皇上还吃火腿~   那些地主财主加盟芳香猪养猪场之后, 便发现半山庄陈庄主给的福利实在是很好。   除了提供猪仔,半山庄上这边几乎是承包了所有服务。   负责养猪的佃农虽然是他们自己的人,可半山庄那边却会派专人过来培训。   佃农们初时还觉得, 不就是养猪吗, 又能难到哪里去?   却不想,这芳香猪卖的之所以那么贵, 也并不是胡乱开价。基本上,猪仔长到每一个阶段, 都会作出一定的调整。   半山庄也不是给猪仔提供所有饲料, 而是每到一个阶段, 他们便会给小猪提供不同的草药。   把那些草药拌进饲料里, 再去喂猪。猪就不会生病了,不止如此, 肉质也会变得很好。   至于他们各庄子愿意给猪喂什么饲料,芳香猪其实并没有太多挑剔。关键是要给猪喂饱了。   当然,半山庄上来的人也会时时监管饲料。那些实在不太讲究的, 也会提出:“你们喂这料,怕是一年后长不到成猪的标准。到那时, 我们半山庄可是要错后收猪的。”   这样一来, 那些农庄主人便越发注意了。这么矜贵的猪也不能随便给草吃。就算吃草, 也得吃半山庄上那种牧草。   除此以外, 半山庄上给他们这些加盟伙伴的其他待遇, 也是非常好的。   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邀请他们去半山庄上度假。   度假的时候, 虽然半山庄上也会跟他们普及一些芳香猪的常识,可大半时间,他们都能在庄上享受休闲时光。   甚至还有熙春楼的大厨给他们做饭。   这样一来, 加盟的财主们都越发得意了。   至于其他方面,陈庄主也不曾亏待他们。   就连造园也是紧着他们这边先来。   造猪圈时,连带着就能造出一个小庄子来。   当然,这部分是要他们自己出钱的,也要根据需求提供一些工匠劳力。可价格却不到其他人造庄价格的一半。   造园师还会按照他们各自的要求,进行各种新奇有趣的改造。   这些财主也可以经常跑到庄上小住,呼朋唤友过来赏景钓鱼玩耍,也都齐活了。   一来二去,这些人越发愿意跟陈宁宁继续合作了。   很多人先加盟了养猪场,后来又开始跟着陈宁宁种番薯了。   潞城这边,农业搞得风生水起。   很多人愿意跟陈宁宁合作。   也有些人初时还有些顾忌,养这么多猪,陈宁宁那边当时候当真能收购得过来吗?   万一,熙春楼那边猪肉够用了,他们这些猪又能怎么处理?该不会压在他们手里吧?   这些人相对谨慎,便没有选择加盟陈宁宁的养猪场。   却不想,陈宁宁并没有继续再田里搞事业,也没有再想新花招推广番薯。   相反,她在潞城附近,又通过陈娇买了两块土地,分别盖了两处怪模怪样的庄子。   虽说,半山庄子这边造园是极其有名的。   可那些房子实在太过奇怪,造得十分简陋,梁上搭了许多空架子。   很多人都在怀疑,陈宁宁这是要做什么用的?   罐头、玻璃、镜子那些事,潞城这边的人并不得所知。   就连罐头也不曾在潞城市面上出现过。如今更是在京城那边现做先卖。   因而,潞城这些富户并不知宁宁这般会做买卖。   随便拿出一个项目,都能赚过盆满锅满。   于是,便有那居心叵测之人,认定陈姑娘这次判断失误,盲目扩大养猪,纯粹是亏本赚吆喝。   甚至还有人去鼓动那些加盟的养猪户,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让他们去向半山庄提出毁约。   谁成想,那些养猪户根本就不为所动。   反倒有人向半山庄子,提出要扩大养猪场的申请。   只因为半山庄这边,照顾得太周到了。甚至还会请畜牧兽医,定期来看猪。   他们养的猪,都比预设的重量,还要更重些。   芳香猪此时早已名声在外,价格比牛羊肉还要高出许多。   甚至还有外省商贩,千里迢迢远道过来,就想弄些芳香猪肉回去。   照这种趋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算半山庄倒了,芳香猪也完全不愁下家。   再加上,当初签定契书的时候,陈庄主便提前说了,头一年所有人都有权利毁约。   可所有加盟半山庄的财主又不是傻子。他们巴不得跟着陈庄主赚更多钱,作更多买卖。   更何况,半山庄大股东就是九王爷。   九王爷和陈庄主的关系,虽然有些扑朔迷离,也没过过明路。   他们两人之间的交往,大都出于茶余饭后的闲谈里,还有一些坊间话本里,也会有些影子。   可九王爷实力摆在那里,只要陈宁宁还能帮他赚钱,将来的地位便低不了。说不定,上来就是个侧妃。   这样一来,那些财主就越发信任陈宁宁。   果然,等到那两处奇特的房子修整完毕,陈宁宁又掉了一些人手过去帮忙。   期间,芳香猪也运过去一批,番薯也送过去许多。   只可惜,那两处庄子都严密得紧。护院各个身强体壮,都是一些退伍士兵。   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些心怀叵测的宵小,也不敢冒然往那两处庄子去偷看。   一直到年底,九王爷打发一队士兵,运了几车包装精致的年货,往上京去了。   众人对此一头雾水,他们只知道芳香猪十分珍贵,九王爷往上京运一些火腿熏肉,也算是很体面。   可他们分明在一些盒子上,看见了番薯之类的字样。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要知道,这番薯可是潞城普通人便能随意享用的粮食。而且价格非常低廉。   这种东西也能送到上京那种繁华之地去吗?这就跟狗肉上宴席,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却不知,在这批番薯和火腿运到上京之前,京城陈家商号,一直在自给自足做一些罐头。   这一年,虽说罐头价格稍微有些回落。不想去年那般贵的离谱。   罐头却始终都是贵族和富户最喜爱的吃食。   总有一些人家,为了显示自家财富,会拿出罐头,招待客人。   这在富户之间,慢慢就变成了一种新趋势。   就连其他果子果脯,也有些受到冷落。   正因为如此,陈宁宁才想着趁此机会,再推出番薯干和番薯果脯。   一是为了图个新鲜,二也是为了让当今皇上近距离接近这种新型粮食。   陈宁宁送到上京的番薯干和番薯果脯,自然不是随便做做那么简单。   番薯干,挑的都是个头差不多的,比较饱满那种。晾晒过程格外注意卫生,因而每根番薯干,看着都跟水晶条差不多。   那些番薯果脯,却尽量挑选些个头比较小的,也是那种比较饱满的。   做出来之后各个晶莹剔透,如同宝石一般。   因为皇上那边已经催促了好几回,让九王送些芳香猪火腿回去。   厉琰本来也是懒得搭理他。只是一想到宁宁那些计划,便忍不住想要帮她借力。   这才每次都打发人手往上京送去一些火腿,同时也奉上了一些火腿食谱。   这样一来,皇上越发爱上了芳香猪的火腿。认准了这是一些难得的美食。   这次过年,那些皇子虽说都被打压得厉害,却也都纷纷为皇上张罗一些礼物。   无非是些稀奇宝玉,价值连城的古董。   比起这些,皇上却被太子亲手所抄写的经文所感动。   果然,只有太子一心想着为他祈福添寿。其他儿子却总想着把他熬死,再来争夺皇位。   想到这些,皇上便对几个儿子越发苛刻起来。   另一边,让皇上最期盼的反倒是九王的年货孝敬。   说起来,这小九好歹也是太子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也做不出那些贪污受贿的事情来。手头也未必有那些钱,有钱也用来提高士兵待遇了。   而且,这儿子也是个实物的。   他自己喜欢吃,便会想办法给自己老爹送上一些美味的吃食。   对比其他几个儿子,那些不带半点真心的礼物,等到皇上收到了那一车一车的火腿,熏肉,灌肠,肉铺,肉干,肉松;以及各种番薯小食,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小九实在有趣得很,这是想把一年份的吃食,都给他备下吗?   特别是太子看着那些火腿,一脸酸涩地说道:“他来信时问我,父皇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些芳香猪的火腿肉。我去信告诉他,您如今就爱这口菜,特别是那道蜜汁火方,更是您的最爱。   小九那孩子特意从夏天就开始给您准备这份礼了。这些火腿都是请老师傅特制出来的。可恨他这次都给您运了过来,都没想着给我留一些。我呀,往后少不得到您这里蹭些火腿吃了。”   皇上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连连说道:“你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心里实诚。皇儿你也别太醋了,你想吃,父皇还能亏着你不成?”   说罢,又招来内侍上前,又说道:“把这些年货分一半,到太子宫里。”   内侍连忙下去了,太子又拿了几盒番薯说道:“这便是小九手下那边,想办法从吕宋带回来的粮食,父皇可要尝尝?”   皇上此时龙心大悦,不止要吃这番薯,同时又让御厨准备了不少芳香猪肉菜肴。   摆下宴席,同太子分享美食,也终于享受到了父亲之间的天伦之乐。   席间,皇上不止吃了番薯干,番薯果脯,还吃了蒸番薯,烤番薯,拔丝番薯,以及番薯点心。   一时间,他便发现番薯的确是一种非常好的粮食。   于是,他大手一挥,准备全国推广番薯。   太子便连忙放下筷子,说道:“这一二年,我也在干这件事。只可惜,咱们大庆朝祖祖辈辈都在种稻子,如今农民也已经习惯种水稻了。就算我把番薯加在赋税里。很多北方人根本不知道番薯是何物?   之前,小九便来了一封信,问我,若是开一家果铺,专门买些番薯吃食。若是能做出名堂来,是否有利于推广番薯?”   皇上听了这话,沉吟片刻,又说道:“这办法倒是也可行。”   太子便又乘机说道:“若是能求得父皇,给小九这番薯果子铺提块招牌,岂不是更好?”   皇上点了点头,又笑道:“罢了,也就你这兄弟还想着孝敬我这老人家,如今朕帮他题字便是。也让小九赚几个零花钱,好继续搞军粮军务。”   太子又在一旁说道:“既然父皇这么喜欢火腿,何不把它也定做潞城那边的贡品。”   皇上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在陈宁宁还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心上人一时热心,推波助澜,便帮她达成当初的心愿。   这芳香猪果然成了贡品。至于番薯的买卖,也很快就能做起来。 第72章 番薯与灾年   有了当今皇上的亲笔题的匾额, 番薯果铺很快就在上京城流行起来。   初时,人们并不知道番薯到底为何物,只是因为那是当家皇上喜爱的食物, 因而便有不少达官贵人, 过去买来尝尝。   再加上,番薯干和水晶番薯价格定的并不算太高。只是由于必须从南方潞城远道运来, 因而价格翻了几番。   味道却是极好的。因而被那些达官贵人狠狠夸赞一番。甚至还有人为了番薯赋诗一首。   似乎与皇家沾上关系,这番薯就像镀了一层金似的。   慢慢的, 上京城里一些富贵人家, 有闲钱的, 也愿意尝个新鲜。   也有些地主财主向番薯果铺里的人询问。   “这种番薯是只有南方能种, 还是北方也能种起来?”   果铺里面的伙计也并不多作隐瞒,随口便说道:“咱们北方也能种出番薯来。这不是皇上爱吃番薯, 尤其喜欢蒸着吃,说是比点心还香甜。太医也说,每日晚间吃上一个番薯, 有延年益寿之效用。太子一向仁孝,便在自己庄上, 打发人开始种番薯。如今长势似乎格外好。刚好我们董家的亲戚, 就在太子庄上当管事, 因而也听说一些。”   众人皆知, 这番薯铺子是九王的。九王跟太子又是一家, 因此对这事并没有太过怀疑。   有些财主反而连忙问道:“原来番薯还有这么多公用, 怪不得皇上喜欢吃。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农人, 能否在自家地里种些番薯出来?”   伙计想了想,又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太子亲自敦促官员,把番薯加进赋税里。如今南方那些城镇都在种番薯呢。   这东西产量很高, 又容易吃饱,味道也好。也就是咱们北方这边,如今还没有人开始种。需得舟车劳顿,把这番薯干番薯果脯运过来,不然可不是这个价格。”   那些财主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商机,又百般讨好,向伙计打听,何处才能有这番薯种子?   那果铺的东家也听说了此事。到底也想赚些外快,便想方设法运了一批番薯出来。   此事做得十分隐蔽。   只可惜,想买番薯种子的人实在太多。   那东家也不知该如何卖才好,便把那些财主招到一处。   那些财主地主竟然抢夺起来,差点把脑袋打破,才凭高价弄了些番薯回家。   东家也算是有良心的人,又打发伙计,细细跟那些财主说了,番薯到底该如何种植。   不止如此,东家还算尝到了甜头。   很快就想办法,运来了第二批番薯第三批番薯。   一时间,上京城竟也出现了番薯地。   与此同时,五湖四海的买卖人都会到上京城里转转,自然也发现了番薯的商机。   这些人不止带了番薯干回家乡,也千方百计弄了些番薯回去种。   当然。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常言道,商人重利,无利不起早。   若是直接把番薯推到他们面前,他们恐怕连看都不会看这土疙瘩一眼。直接便把它当作是下等人吃的东西了。   可如今皇上喜欢吃,上京城贵族争相购买。   那些商人自然把这番薯看作了贵价之物。于是,也不用太子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发放法令了。   这些商人凭借自己的力量,便逐渐把番薯推广开来。   陈宁宁自然乐得如此。至于番薯赚钱是不是会减少,她并不十分在意。   如今宁宁做番薯生意,只是为了推广,让全国农民种上这种产量惊人的作物。   顺带着赚点小钱,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要赚大钱,那芳香猪的买卖才是大头。   从前潞城的人们,也不知道陈宁宁盖了那古怪的庄子,到底要作何用。   直到太子推波助澜,皇城传下旨意来,把芳香火腿定为贡品,潞城人才知道那个庄子就是用来做火腿的。   于是,整个潞城都快疯了。   从前那些犹豫不决,甚至敲锣边搞破坏,不断唱衰陈宁宁的财主老爷们,如今挤破头,都想加盟半山庄上的养猪场。   只可惜,半山庄上技术人才有限,如今他们的养猪场下线已经够多了。并不打算再招第二批加盟商。   而且,宁宁这边做火腿其实是很讲究的。需要那种很专业的老师傅看着。   每条腿制作过程要持续三四个月,又按照不同季节,分为“早冬腿”,“正冬腿”,“早春腿”,“晚春腿”。   共四种,基本上每条火腿都是精品,价格也高居不下。   最好的火腿自然要送进皇宫,让皇上受用。至于次一等的火腿,也是各地商家纷纷跑过来争抢。   还有人高价想要抢购,回到老家又给转卖个更高的价格。如今芳香火腿已经属于庆国顶级食材。   这样一来,宁宁自然要把芳香腿的数量,卡得死死的。   顶多就是让过来抢购的人能买回去一些火腿。   若想大批量买回去,做一笔大买卖,那是不可能的。   一时间,大江南北便开始有了传闻。提起火腿,只有正宗芳香猪做出来的火腿,才是最好吃的。   很多老饕甚至不远万里,跑到南方来,亲自品尝了熙春楼的芳香猪宴席。结果自然心满意足而归,还有一些文人墨客,给芳香猪写了不少诗词。   熙春楼也在逐步扩张,继续开分店。   —   潞城那些财主商人,见状已然红了眼。   若不是有强大的九王作为后盾,这些人指不定会在背地里干出什么勾当呢。   只可惜,如今九王又派出一队亲兵,在那芳香庄附近巡逻。当地知府也跟商户们打过招呼。不许别人对陈家作出什么出圈的事。不然他定会依法判决,定然不会估计人情。   这些人到底被震慑住了。于是只得想尽办法,走各种渠道,加盟到半山庄的养猪场来。   至于加盟费,早已翻了好几番。   想要养猪,还要交大笔的抵押金。若是偷奸耍滑,养出不合格的芳香猪,不禁不会回购,还会要扣钱。   就算条件如此苛刻,仍是抵挡不住那些财主的热情。   一时间,潞城周边城市,形成了一股养猪潮流。也不管是不是芳香猪,就连普通猪肉的价格也被带动起来,再也不像过去那般低价如泥了。   随着熙春楼分店越开越多,可也仅限于附近这些城镇。   终有一日,刘掌柜特意跑来同宁宁商量,“姑娘,不知咱们能不能抢先在上京城里,再开一家熙春楼。家里那边传来消息,老人家很喜欢您送去的吃食。”   到了此时,宁宁自然已经知道了刘掌柜的真实身份,他其实也是外婆安排过来的。   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此时更像主仆,自然亲近了许多。   刘掌柜如今已经不会再喊她姓氏。   没人的时候,便会直接喊她,“姑娘”或者“小少主”。   上次九王光明正大送了年货回到上京。宁宁也托刘掌柜运了不少年货,送到了大长公主那里。   皇上以为他那边的火腿和番薯都是最好的,却不知道,厉琰和宁宁早已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了太子和大长公主手里。   不止如此,宁宁还特意制作了不少肉罐头。因而才有了刘掌柜如今这一说。   宁宁听了刘掌柜的话,便忍不住问道:“外婆那里的人想要如此?”   刘掌柜轻轻地点了点头。   宁宁咬了咬牙,说道:“这么远运送芳香猪实在有些不便。若想再上京开熙春楼,少不得再上京城,也建一座芳香猪养殖场。只不过猪肉肉质很难控制,那价格恐怕也没办法压低下来。这并不是普通人能够吃得起的。”   刘掌柜看着她,一脸淡定地说道:“殿下说了,她倒是有几处闲下来的庄子,随姑娘怎么整治?”   又指了指上京的方向,轻轻说道:“如今已经快收网了,姑娘不是一直很想见殿下吗?”   宁宁一圈一红,到底还是答应了。   —   只是想在京城建养猪场,少不得派些得力人手过去。   他们庄上那些人多是罪籍。   好在刘掌柜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很快就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于是,宁宁便先派出一些人回上京去了,还很体贴的,让他们携家带口的回去了。   放在现代,派下属去外省工作,并不是多么难得珍贵的事。可在半山庄上,此事却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有些人甚至流着泪说道:“想不到跟着庄主好好干活,竟然还有机会回上京去?”   “原本庄主对我们已经不薄,没想到还能这般?”   一时间,半山庄上的人越发努力干活了。似乎他们的生活都变得有奔头了。   —   宁宁忍不住跟厉琰谈起此事。   厉琰却颇不以为然,他其实并不太关心那些人的心情如何。只是,他看得出宁宁很想解决此事。   于是,便轻声说道:“等到兄长登基,定会大赦天下,他们也不用等多久。”   宁宁双眼一亮,又一脸笑意地看向他。   厉琰忍不住轻轻刮着她的小鼻子,问道:“你怎么就不想想,到时这些人都走了,你这庄上又该如何不好?”   宁宁便笑道:“你那边不是给我提供了许多退伍军人吗?如今也都拖家带口来到庄上,他们如今也都练出来了。我有你这么一座靠山,哪里还怕会缺人呢?”   说着,她便上前握紧了厉琰的大手。   她的手小小的,却格外温暖,又有种可靠的感觉。   厉琰忍不住捧住那双小手,就像捧着一个小手炉似的。   他微微挑起嘴角,又说道:“亏得你愿意这般信任我。”   宁宁又笑道:“难不成,你还要算计我这万贯家财?我才不怕呢,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想办法东山再起。”   说这话时,她满眼星辰,满脸都是自信。   厉琰又把她的双手捧到了胸口,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你这万贯家财又有何用?我只要人呢。”   若是别的姑娘,听了这话,或许还会害羞。   宁宁却不会,相反她笑着把头枕在厉琰肩膀上,又说道:   “你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   厉琰借机抱住了她的纤腰,又说道:“你喜欢听,不是吗?”少不得是要多练练的。   宁宁笑着,靠着他,就像找到了一座可以停靠的小岛。   —   原本,他们是打算等这番薯推广做出成效来,再由地方官员上表到朝廷。   到时候,朝廷定然会对陈家父女予以表彰。陈宁宁也好乘机进京。   却不成想,来年正赶上南方大旱。   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人们也开始流亡。旱灾很快就会演变成瘟疫。   偏偏潞城附近几省农民早就开始大规模种番薯。那些番薯又都是陈宁宁用神仙泉水改良过的种子。经过张槐研究了好几代,弄出来的都是比较很能抗旱的良种。   陈宁宁一早就说起过,若是半山庄那种干旱土地能种出来的种子,全国大部分土地都能种的出粮食来。   本来南方闹旱灾之后,稻米根本就长不出来。   潞城附近的农民也曾深深担忧,生怕他们也没粮食吃。   谁成想,不小心在田里刨一锄头,便连根扯出一大窜子番薯崽子来。   原来这番薯的根扎得足够深,居然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   这样一来,那些风靡种番薯的大省,竟然不缺粮食吃。   地方官员不禁松了口气,这也都算是政绩了。   其他没有种番薯的人们都往北方逃荒去了,他们这些省市却因为农民能够吃饱饭,相对稳定下来。   甚至还有余力,帮衬其他受灾的灾民。   潞城这边的殷家军一早就开始屯田,种番薯,自然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第73章 赈灾   在这场灾荒中, 有些黑心商人便会借机抬高粮食价格,想法设法发灾难财,赚人命钱。   潞城这边虽说没闹出灾情, 人们生活仍然安静平和。   可市井之间, 却总有别的地方的粮食涨价的传言传来。   后来就连潞城这边,有些商人也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想从潞城运一批粮食, 到外省去,高价卖掉。   这些举动在陈宁宁看来, 不止是丧天良, 简直就是无法容忍。   在现代社会, 哪个地方闹灾了, 不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就算因为疫情, 暂时封城,也有其他兄弟省市会无偿运送大量粮食物资送过去。   就连普通民众也会想尽办法捐款捐物。   到了古代可好,这些人还真打算赚人命钱, 也不怕没命花。   好在宁宁在潞城如今也算小有地位。自然不可能对此事视若无睹。   更何况,她已然攒下了百万家资, 也能做出点事情来。   宁宁很快便找到厉琰, 商量此事。   厉琰听了宁宁的来意, 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从来只听说过, 个人只扫门前雪, 哪管他人瓦上霜。   他家这小山大王可倒好, 总能干出点出人意料的事情来。如今, 她竟然还想在这灾情中闹上一闹。   刚好兄长那里,也在为灾情深深发愁。再这样下去,就不止逃荒灾民这一大难题了。   旱灾过后, 便会因饥成疫。   历史上曾出现过很多次,灾民死伤无数,只能人吃人。处理不好,便会造成数百万人的伤亡。   一旦受灾地区被掏空了,再想恢复,便不是几年的事了。   更可怕的是,人民无法吃饱肚子,便会揭竿而起。   往往大规模的灾难,便会引发反叛。   镇压不得当,便会朝廷更替。   当今皇上痴心于权势,实际上并没有很好的治国才能。   厉琰也怕灾情处理不好,等不到兄长顺利登基,便会酝酿出诸多麻烦来。   于是,他连忙抓住宁宁的手,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当然也不是要你拿出自家的钱,跑去赈灾。”   说着,他紧握了宁宁的手掌一下,到底没有再装下去,而是略带阴狠地说道:   “你方才也说了,如今很多黑心商人,正打算发灾难财,赚人命钱。可有办法把那些肥羊,拉出来先祭了刀,你看如何?”   宁宁早就知道,这人惯会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故作忠厚善良。实际上,还是恶狼一匹。   如今听他如此狠戾地说话,宁宁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略带无奈地说道:“此事实在有些难了。也只能请太子殿下,下令不许商贩哄抬米价。此事还需得当地官府清廉,才能办成。若是官商勾结,百姓只会更加凄惨。就连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或许都被贪污了。”   厉琰听了这话,咬牙说道:“那些人他们敢?”   宁宁却摇头说道:“潞城这一代,有你们军队坐镇,那些人自然不敢,只是远处,你却鞭长莫及了。”   厉琰听了这话,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片寒芒。   宁宁又说道:“如今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不如你帮我想想。”   厉琰便道:“说来我听听。”   宁宁叹了口气,看向厉琰说道:“如今我们半山庄在这一代也算小有薄名。之前我便已经加入到了潞城商会之中。如今,我打算号召大家,绝不哄抬米价,给那些灾民留下一线生机。”   “这倒是也可行,只怕那些人不愿意。”厉琰垂着眸子说道。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家山大王这般乐善好施。   宁宁却又说道:“不知官府有没有办法,能让大家捐粮,换取一些名誉。之前,咱们便说起过,若我推广番薯做出成绩,知县老爷就会把这事上表朝廷。我们陈家便会受到皇上的嘉奖。若是捐款救灾之人表现突出的,能否同样上表朝廷?”   厉琰听了这话,顿时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这才连忙起身说道:“此事可行,我这就去想办法。你那边看着办就好。”   说着,他便先一步离开了。   陈宁宁看着他那匆匆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直叹气。   果然有了厉琰,她想做什么都能办成。因为他会帮她。   —   很快,宁宁便按照自己的计划,在潞城商会中,订立了不恶意抬高粮价的契书。   商人重利,一看见赚钱的机会,就如同见了血的凶兽一般。自然有些米商不愿意签订这个契书。   有些人甚至口出狂言,骂陈宁宁这个女人,自己不愿意吃肉,也不叫别人喝汤。实在可恶至极。   只可惜,商会里许多大财主都跟着陈宁宁赚了不少钱。陈宁宁背后又站着个九王爷,自然能收到一些别人没听到的风声。   况且,他们也不差钱,更想要个好名声。因而,商会里很多人都支持陈宁宁,很快便签下了契书。   那些反对的人被气得半死,甚至赌气似的,打算离开商会。   也就在这时,朝廷突然颁下急令,恶意抬高粮价者,从重处理。严重者抄家,问斩。   甚至灾区那些见利忘义,哄抬米价的奸商,当真被斩了,就连人头也被悬挂在城门上。   这样一来,那些反对者都被吓得半死,自然也就没了声息。   陈宁宁又提出了想把自己庄上库存的一部分番薯粮食,无偿捐献给灾民。甚至还愿意捐献一些银两。   陈宁宁当老总的时候,就擅长忽悠人,进行员工动员。   只是到了这种民族大义的事,她也不好空口说白话,信口胡说。   亏得以前推广做多了,厉琰那边倒是养了许多写书人。   那些人跟陈宁宁合作了许多次,也知道陈庄主点子多,下手狠,对人性了解得非常透彻。况且她也相当务实。一点花俏的东西都不要。   这次宁宁想写《劝捐赈荒书》,那些写书人听了之后,也都热血沸腾。于是不再互相攀比,反而集思广益,取各家之长,愣是写出一份很正统的《劝捐书》来。   宁宁熬了一通宵,才把《劝捐书》背诵下来。   第二日,便在商会进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   听了这次演讲之后,很多有气节的仁商,纷纷站起来说道:“我愿意跟着陈庄主捐粮。”   “想不到陈庄主一女子,竟比我等更加有民族大义。”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潞城商会这边就先一步筹集了不少粮食和捐款,又去见了知府老爷,打算把这批民赈送往灾区。   老爷拉着这些商人的手,狠狠地把他们夸赞一通。同时也说道:“朝廷如今除了由官方打开粮仓,开始赈济灾民,也推出了一些鼓励民间义士赈灾的举措。   所有参与赈灾的民间义士,有功者都可以写入县志里,突出者朝廷甚至会给其立碑注书。还有其他奖励。”   听了这话,这些义商,越发热血沸腾。   就这样,由潞城而起,很多没有遭灾的城镇也出现了大批有气节的义商,进行了无偿捐款。   与此同时,也有大批灾民不再逃往北方,反而回到了南方富裕的城镇。   当地官员也像早有安排一般,很快就做好了赈灾,接受灾民的工作。   —   另一边,原本庆皇以为自己专权,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如今招惹天怒,这才降下大规模的旱灾来。   他甚至已经写下了罪己诏,又准备把皇位传给太子。   庆皇嘴上说着:“我老了,也该颐养天年享些轻福了。太子如今身体也养好了,又正直壮年,不如由他继位。我在一旁帮衬他看着就是。”   谁成想,他逃难似的,把锅甩给了太子。   太子虽然身体病弱,却强撑着,接连发布了好几项法令。   一是开常平仓,放粮赈灾;二是用近乎苛责的手段,严惩那些提高粮价的粮商。就算如今没查出来,事后查出,刑法加倍。有官商勾结者,罪上加罪。   此令一发,朝廷上下皆是骇然。原本把赈灾当作肥差的官员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却不想,太子紧接着又发下了第三条令,鼓励民赈。   三条法令一出,南方又有九王所在的殷家军压阵。一时间,很快便扭转了局势。   再加上,也不知是不是太子一心为民,感动了苍天,南方受灾地区居然下雨了。   这场旱灾出人意料地平复下来。   庆皇算是退了个寂寞,只是他当初逃跑了,再想反悔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满朝文武,皆是认定了太子的才干,只等着他登基帝位,开创大庆盛世。   庆皇没办法,只得屈居太上皇之位,却又不甘心,就此放下手中权利。   好在太子够孝顺,也了解他的心思。但凡朝堂之上,大小政物,都要拿来与他商量。   还经常以身体不好为由,把奏折给他批。   太上皇握着玉玺,这才安下心来。果然这儿子没有选错。   另一边,当初太子颁布了诸多法令,鼓励民间义赈的仁义之士。县志也写了,名牌也立了。许多仁商都与有荣焉。   太子却觉得还不够。   陈宁宁当初说得简单,厉琰快马加鞭报了上来。太子与谋士多番商量,便想把民间义赈这件事做到底。   于是趁着太上皇60岁生辰,太子便想着把那些在义赈中表现突出的仁义之士,统统招进宫中,给太上皇祝寿。   名义上说是为了太上皇祈福。实际上,是鼓舞那些民间义士。   用陈宁宁的话,给足他们颜面,让他们为祖上增光。   这样一来,下次再有灾情,定会有更多义士,愿意义捐。 第74章 上京,贺寿~   此事花销难免大些, 太子出于一片孝心,只得上报给太上皇知道。   太上皇一听,请那些积善缘的义商, 给他办大寿。那些人必然都是有福之人, 若是能借些寿命给他,他岂不是可以长命百岁。   于是他大手一挥, 直接替太子下了圣旨,要把那些仁义之士, 请到皇城赴宴。   同时又在衷心的旧臣面前, 把太子狠狠夸赞了一通。直说他至仁至孝。   那些旧臣本想借机提醒太上皇一下, 如今见他这么推崇新皇, 也便有些无话可说了。   此项法令一经颁布,很快便在全国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特别是那些捐款捐物的富商们, 原本就想在县志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哪里又想到,如今他们居然还有机会进上京城,去给太上皇贺寿。这又是多大的荣耀。   只可惜参加贺寿之人, 也是需要资格的,需得那些在义诊中表现足够突出之人, 才能享受如此殊荣。   一时间, 那些死死抱着钱袋子不肯松手, 没能参加义赈的富商已然后悔。那些参加了义赈的富商, 也怕自己捐得少了。   还有人走关系, 想尽办法, 想弄来一个名额, 去上京见见世面。也有人吵着想要补捐的。   那些富商闹了一阵,反而变成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只可惜,如今新皇开始接手政务, 他做事一向赏罚分明。最恨的,就是新皇很喜欢找后账。   旱灾之后,他又狠狠地处理了一批不作为,或者贪赃枉法的官员。就仿佛太子在各处,都有耳目一般。   一时间,地方官员人心惶惶,实在摸不准太子的路数。自然不敢做些违法乱纪之事。   这名额如何定下,就得按照标准走。   至于那些想要靠补捐换取名额的富商,都是白忙一场,徒增些市井笑料罢了。   陈宁宁却无心此事,经过一场旱灾,那些受灾地区多少也都了解到了番薯这种粮食作物的好处。   再加上,太子又花了大笔银两收购番薯,并且开始全力推广。因而陈宁宁这边也变得十分忙碌。   除此之外,陈娇的父亲陈轩又出海回来了。   这次他居然带回了玉米。   陈宁宁已经顾不得其他,把所有事情都分了出去。只一心等着玉米种出来。   可惜事与愿违,知府老爷特意送了帖子,让陈家父女进京给太上皇祝寿。   明明都是早就商量好的事,可陈宁宁看着那些用泉水浸泡过的玉米粒,却忍不住有些犯懵。   宁信刚好也在这边,便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臂,说道:“姐,你犹豫什么呢,这可是咱们陈家光宗耀祖的大事。将来有一日,我中了状元,也会去金殿上面见皇上。可你跟咱们爹这事,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已经长成了少年的宁信,平日里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   虽然很少与长兄见面,可宁信说话办事,却越来越像长兄的做派了。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宁信这个少年比较通俗物,又善于与人打交道。况且消息也十分灵通。   宁信已经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双目中就像染了火一般。   宁宁看着他,喃喃说道:“马上就走,这玉米要如何是好?”   宁信瞥了她一眼,不高兴地说道:“姐,你种地种傻了?平日里,你把张叔夸成一朵花,如今菖蒲也继承了张叔的衣钵,还有一些擅长种地育种的帮手。这两年,粮种改了又改,他们经验那么丰富。你干脆就把这玉米交给他们照顾,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离了你,大家就种不出地来了。”   宁宁听了这话,到底有些动摇。   宁信又劝道:“姐,你可真是。平日里,总听你说,把买卖交给值得信任的手下去做。这样才能不断做大做强。如今,到了这玉米上,你怎么就不放心了?”   宁宁喏喏地说道:“玉米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信又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你今年都十九了,眼看着奔二十了。九王一直在等你,等得不就是这个机会吧?”   听了这话,宁宁缓缓地闭上了双目。   或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当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之前参与了推广番薯,就好像从她手里给这个书中的不知名的朝代,添加了一个小齿轮一般。   其实,就算宁宁不插手番薯,陈轩总会想办法搞出番薯来。那颗齿轮也仍是会往前转动。   细想想,到现在,她好像的确该放手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青年,又想起了父母,宁宁仍是忍不住有些犹豫。   一旦她进了上京,见了太上皇,势必要认祖归宗。   那时候,她当真还能回来,跟父母共享天伦吗?   还是说,她就只能留在上京城,圈在一个四角院里,与父母天各一方了?   这让宁宁感到非常不安。   然而宁信实在太过年轻,根本就不了解他姐姐此刻的心绪,只能一味地说一些俏皮话,逗姐姐开心。   后来,还是厉琰赶过来,先把宁信打发走了。这才拉着宁宁,坐在玻璃花房里。   宁宁看向四周的果菜,屋顶梁上掉下来的青瓜,忍不住把头靠在厉琰的肩膀上,嘴里喃喃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为我建一个这样好看的玻璃花房。”   跟现代那些花房已经差不多了,可见工匠们花了多少心思。   厉琰温声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总要做到的。”   宁宁又问道:“那到了上京,你就要娶我吗?”   “自然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进门。我想让所有人都看着我牵你的手。”   厉琰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一根小羽毛,轻轻地扫过宁宁的心间。   宁宁突然喃喃自语道:“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说着,她又把头枕在厉琰的肩膀上,轻声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突然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那又怎么办?   我这人不懂生活情趣,不会玩浪漫,就连约会都只会选在田野山间。而且,我名利心中,是个喜欢赚钱的钱篓子。大概当不了合格的王妃,那又如何是好?”   厉琰听了这话,突然忍不住轻笑起来,又拦住宁宁的肩膀说道:“你看我像能当合格王爷的人吗?若当真如此,上京那些权贵就不会管我叫疯狗了。”   厉琰的世界其实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两个人,仅此而已。   至于灾民是不是会饿死?士兵会不会因为操练过度有所折损?他从未放在眼里,也入不了心。   对于厉琰来说,就算大庆朝明日就毁灭,他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把王爷这个身份放在眼里?   他想娶什么样的王妃,是他自己的事。   若是有人敢唧唧歪歪,对王妃无礼,定然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可惜,被他装在心里的人,一个是皇帝,一心想要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另一个是商人,却总想要天下人都有饭吃。   被这两个人占据了他整颗心,他如何还能残忍无情,做尽不义之事?   宁宁看着厉琰眼角眉梢突然沾染了些许煞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伸出手来,把他那紧锁的眉头推开了。   “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小老头的。”   “若你陪我一起白头到老,变成老头,我也是愿意的。”说着,他便抱住了宁宁,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   宁宁问:“婚后,我继续做买卖,你可愿意?”   厉琰点了点头。   宁宁又问:“若我忙起来,把你忘在一旁,你也愿意?”   厉琰却伏在她耳边,说道:“你才不会忘,就算再忙,也会忘记给我置办下好的吃食,送到我那里。”   宁宁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有吃的,你就知足了?”   厉琰却一口咬定,“这世上没有比吃食更重要的东西了。”   “该不会就是因为我做得吃食好吃,又会许多花样,才对我另眼相看的吧?”宁宁又忍不住问。   这次厉琰却没有回答,只是趴在她耳边说道:“不管怎么样,跟我一起去上京,给我当王妃吧。”   “好。”宁宁满脸涨得通红,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陈家人多少都知道一些,这次进京,宁宁十有八九就要嫁人了。甚至都没办法从娘家出嫁。   陈母到底伤心了一场,宁宁便笑着说道:“不如娘和宁信也一同跟我们进京去。我早就让厉琰帮我买了一处宅院。正好哥哥升职,也要进京受赏,倒不如咱们一家一起去上京。”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随便远行?”陈母颇为心动了,嘴上却不好说出来。   宁宁便又笑道:“怎么算随便远行呢?到时候,厉琰带兵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母仍是犹豫不决。   没办法,宁宁只得日日在她面前劝说。   陈母也是打心底想要看着女儿出嫁,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原本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宁远那边作为太子一方的军师。这些年,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多少也算猜到了宁宁的真正身份。   只是他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也并未问过厉琰。   原本宁宁其实应该继续隐瞒下去,就按照厉琰安排好的剧本走。   可宁宁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跟陈父推心置腹谈了一番。   陈父听说宁宁出身居然那么高,原来是大长公主的外孙,明珠郡主之女。   虽然他多少有些震惊,可心里却又觉得,宁宁这般出色,理当应该如此身份。   想到女儿到底要还回魏家。   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垂着头说道:“这么说来,到了京城,你便要回魏家吧?”姓氏也会改掉?   宁宁却摇头说道:“我早就跟厉琰说过,您和我娘才是我爹娘。魏家那边,我外婆当初做主让我母亲合离,就连坟都没有葬在魏家。   我与魏家也无半点瓜葛。有我外婆在,魏家定然也不敢随便找咱们麻烦。”   “这……”陈父感动于她的孝顺,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说道:   “若是镇远侯出身,你跟厉琰的婚事,恐怕还要容易些。”到底身份上,也能相衬了。旁人定然不会再说些闲言碎语了。   宁宁摇头说道:“本就不需要攀附任何人家,何况我不愿改姓,那也能嫁给厉琰。这也是一早就说好的。”   陈父听了这话,眼圈微红,连声说道:“你又何苦如此?罢了,你的这么大了,早就成了一庄之主,商会会长。你自己拿主意就是。放心,此事我会跟你娘说,我们尽量配合你就是。   宁信那边,就先别说了。那小子太喜欢讲话了。”   宁宁含笑点头答应了。   果然父亲任何时候,都会支持她。并不会因为她找到亲人,就对她冷淡了。 第75章 船上的故事~   陈家收拾完毕, 便随着那些参加太上皇寿宴的义商,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不止有私人护卫, 也有官府之人相送。此外, 九王也带着一对亲兵,回京给太上皇贺寿。   陈宁远也跟着一起来了, 路上闲暇时候,便有了与家人相聚的机会。   自打宁远投军后, 便鲜少回家。   只一心在军中效力, 几度上阵杀敌, 浴血奋战, 立下军功。这才有了如今的从四品官职。   军队这种地方,最是做不得假。   宁远之所以升得这样快, 有殷国公的看重扶持,更重要还是他自己的能力,以及全力以赴。   原本升职之后, 宁远多了许多机会可以回家探望。他却仍是留在军队,与将士们吃睡训练都在一起。   宁宁坐在马车中向外看去, 只见长兄端坐于枣红骏马之上, 双肩已经变得很宽, 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如松柏一般。早已不见了当初那文弱书生的影子, 反而是多了一股久经沙场的凌厉气质。   如今的宁远, 虽然也经历了一段折磨, 也曾被现实逼得发疯过。可他却与原书中那个阴险恶毒, 手段狠戾的权臣相差甚远。   这时,宁远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 看向自家妹妹。那一刻,他眼神温和极了,像极了这秋日里的暖阳。   宁宁见状,也忍不住笑眯眯地看向兄长。   她隐约从厉琰口中也算了解了一些事情。长兄在这次赈灾过程中,立下了很大功劳,深得新皇器重。   此次进京,十有八九,会得到重用。   宁远的前途可以说是一派光明。   只是他今年已经22岁了,原本父母也曾想着给宁远说亲。   只是宁远自己不愿意,几次在信中回绝了父母的要求。   陈父忍不住感叹,果然长子从军以后,就如脱缰野马一般。再也不会听他们的意见。可他却对长子有些无可奈何,同时也觉得宁远理应先建立功勋。   于是这件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陈母难过了一段时日。可惜长子主意大得很,根本不让说亲;女儿倒是订婚了,却无法摆在明面上。   陈母万般沮丧之下,老早就开始给宁信相看了。   宁信得知此事,到底闹了几次。   母亲却抹着眼泪,说道:“说不定,将来咱们老陈家就靠你传宗接代了。你要让为娘的如何是好?”   宁信顿时压力很大,却也不忍再拒绝母亲。于是,只得用些旁门左道的办法了。   这些年,陈母一但说起,哪家姑娘秀外慧中,相貌秀丽,举止从容又大方。   宁信总能利用自己的情报资源,打听出那姑娘的一些小缺点出来。   虽说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毛病,却总是让人有些尴尬。   这种私密的事,陈母自然不会往外张扬。只是婚事只得作罢。她又再接再厉,继续给宁信找寻下一家。   如今宁信早早考下来秀才功名,甚至继承了兄长的神童名声。却仍是摆脱不了定亲的困扰。   好不容易,趁着这次上京,他耳边总算清闲下来。不用为亲事烦心了。   上船之后,陈母还忍不住对着富商的夫人于氏说道:“我家这几个孩子,姻缘实在艰难。”   于夫人笑着说道:“人无完人,要我说,陈夫人那就知足吧。您家这几个孩子,这般年轻就这般能干,谁家又能比得上?至于婚事,这还不简单,只要在潞城放下话去。有的是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入陈家。只怕您府上的两位公子眼界太高,看不上人家姑娘呢。”   陈母一时无言,只得讪讪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到底要怎么样的姻缘?拿我大儿子来说,他也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不着急呢。他若在家里,倒也还好。偏偏他在军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根本就见不到他的影子。我又不敢胡乱给他做主。就这样一年一年拖下来了。”   于夫人只得说道:“大公子那是受到了重用。如今就连官府老爷,见了他都得低头说话呢。”   说着,她便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倒是想跟陈家攀亲呢,只可惜今非昔比,他们家早已配不上陈家了。   那陈宁远今年二十二岁,也是正当年的青年才俊。婚事上面虽然一直没动静,保不齐就被上方看中了呢。   想到这里,于夫人劝了陈母几句,又笑着说道:“说不准,到了上京,夫人就找到了合适的儿媳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去了。   到了晚上,宁远特意回来陪父母用饭。   船上除了鱼,倒也没有什么新鲜花样的吃食,好在宁宁提前便做了准备,带了许多罐头过来。   一家人倒是吃得十分香甜。   酒足饭饱之际,宁远突然说道:“殷向文有位堂妹,自幼好武,性格爽利大方。年幼时,也曾定下婚期。可惜成年后,男方有眼无珠,觉得殷姑娘并非良配。几次三番使下计策,想暗害于她。   殷姑娘机敏,得知此事之后,反将一军,让那无良人作茧自缚。那人最后断了一条腿。这事发生之后,男方坚持让殷姑娘过门。殷姑娘无法,只得乔装打扮,孤身来投奔殷国公。   刚好我外出做事,正巧遇见殷姑娘,便一路护送她来到潞城投亲。殷国公又使人把她送回上京。   之前,她来信告知我,说是那桩婚事如今已经退了。问我能不能娶她?此次去到上京城,还请爹娘找了媒人,帮我去她家说亲。”   听了这话,宁信当场便喷出茶来,就连陈夫人也听得目瞪口呆,连茶杯都拿不稳了。   之前她还跟于夫人抱怨,她家长媳一时半会怕是没指望了。谁成想,这才短短半日,宁远就给她弄了个长媳来?   到底还是陈父足够冷静,连忙说道:“依照你所说,这殷姑娘出自国公府,身份怕是不低。冒然去提亲,怕是多有不妥,倒不如到了上京,再想办法打听一番。”   陈父暗道,这事少不得请准女婿九王帮忙周转了。   宁远却摇头说道:“父亲请放心,殷国公之前已经写了亲笔信回去。如今殷家对此事乐见其成?”   “事情当真有这般简单吗?”陈父仍是一脸怀疑。陈家地位实在太低,如何就能迎娶贵女入门了?   宁远垂下眸子,沉思片刻,又说道:“殷姑娘退婚之后,男方曾经造谣她,以至于她在京城的名声,怕是不太好听。被叫作‘雌老虎’。   爹娘若是听到,不必挂怀。她那人我倒是了解,最是纯真率直,行为举止并没有不妥之处。”   听了这话,宁信又忍不住喷了口茶出来。   想必那殷小姐也是个极厉害的,说不定把她无良前任未婚夫整治成什么样呢?也难怪她坏了名声。   没想到,长兄如此英明,居然要把“雌老虎”娶回家了。实在好大的胆量。   就在宁信担心这种厉害得长嫂入门,会闹个家宅不宁的时候,宁宁却突然开口说道:   “兄长既然看中那位殷小姐,她品行自然没得说。我平日在潞城做买卖,隔三差五,就有人乱嚼舌根,说我的不是。到如今还有人骂我是个钱袋子。爹常宽慰我,不招人嫉妒是庸才,想必殷小姐的处境也是如此。他日兄长迎她进门,我们定然能好好相处。”   陈母原本面上还带着些许犹豫,一听宁宁这么说,气得破口骂道:“那帮乱嚼舌根的人简直就是该死。当初若不是总有人说宁儿的坏话,她的婚事哪里会这般艰难?”   一时间,陈母又想起,当初宁宁被文家退亲的事。   她家这姑娘明明是千好万好的,平日里根本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最是孝顺不过了。   偏偏那文家狗眼看人低,觉得陈家得罪了王财主,往后肯定会被一直打压。   这才打上门来,逼得宁宁跟她家退了亲。   此时再想起殷姑娘,陈母便多了几分同情。   于是,方才心里那些不痛快,很快就消失了。反而开始有些期待这位长媳了。   宁远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含笑看了宁宁一眼,又无声说道:“多亏贤妹相助。”   宁宁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以长兄的性格,若不是那位殷姑娘实在让他中意,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决定提亲。   不管怎么说,长兄寻得大好姻缘,也算是件难得的好事。也不会像书中描写那样,孤家寡人,膝下荒凉了。   宁宁全力相助还来不及,哪里又会让这里发生什么误会。   反倒是宁信听了姐姐话,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瞪了她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轻易开口。   宁远见他这般,一时只觉得手痒得厉害,便又狠狠地敲了弟弟的脑袋。冷笑道:“我多日没有回家,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宁信相处,倒不如好好检查一下宁信的功课。平日里,父亲未免太纵容他了。上次我听手下说,宁信跟着同窗逃学,去参加朝花节,可有此事?”   宁信听了这话,顿时脊梁一抖。再也不敢胡乱说话。只能小声说道:“此事不真,我们去朝花节是先生允许的。”当真如见了猫的小耗子一般。   宁远却满脸不信地冷哼了一声,“倒要我先抽查你功课,看看退步了没有。”   宁信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宁宁见状,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接下来的路程,也算一帆风顺。   只可惜,船上实在太小,孤男寡女也没法太过亲近。   宁宁跟厉琰聊了几次,也需得谨守礼仪。   宁宁也只能送了些吃食给他。厉琰也会送她一些信笺,或者其他小玩意。   宁宁便开始跟他暗中书信往来了,倒也多了几分浪漫。 第76章 巡铺~   在宁信被长兄收拾得泪流满面的时候, 他们总算到了上京。   原本这些义商进京之后,便有官府的人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多半是在驿站。   可这些能给太上皇祝寿的,多半都是财大气粗的富商。在上京也都有各自的产业。   因而留在驿站住的人反而是极少数, 大都数人直接搬到在上京城的宅院去了。   陈家也是如此, 宁宁之前便置办了宅院,九王也老早就吩咐下人过去清扫过。   陈宁宁一家进京之后, 立马就有九王府里的家人,把他们送到了宅院里。   那院子自然没有潞城三合庄那么大, 可也有三进, 整体方方正正的, 算不上多奢华, 住起来却绝对舒适。   陈家人连带着那些家人,住在这里, 算是足够了。   更有一个好处,这宅子距离九王府很近,就在同一条街上。   就算陈家遇见什么为难的事, 九王府里的侍卫也能及时替他们解围。   不得不说,这宅子无论是大小, 还是距离都十分可心。   在宅子住下以后, 按照之前在潞城商量好的, 宁宁只得加倍小心, 一时半会, 并不能去看外婆。至于兄长的婚事, 父亲也已经托了厉琰去找个靠谱的媒人。   宁宁此时也没有别的事。便趁着难得的进京机会, 把京城的那些铺子统统走上一走。   把这事跟厉琰一说,他那边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大手一挥,派下两位管事, 让他们负责陪着宁宁,把他所有京城店铺都转一转。   两位管事都是厉王手下的老人了,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平日,做事也十分负责。   只有一点,他们都比较老派,性格也有些古板。便觉得女子就该安于内宅。   见九王那般对陈姑娘另眼想看,便把她当作是攀附九王的普通女子了。两位管事也觉得陈姑娘容貌不俗,只是她却未免也太大胆。就连九王的产业都敢染指。   将来,陈姑娘顶天也就是个侧妃,说不准就是个妾。   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便打算立刻上报给王爷。   当日,九王那边另有筹划,还要去宫里面圣,也就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于是,两位老管事便带着陈姑娘和她的丫环们,一起出门巡视铺子了。   好在月儿喜儿邓嬷嬷对上京十分熟悉,特别是喜儿总能对宁宁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甚至都是些市井八卦。   宁宁听了,牢牢记在心上。   两位老管事先是到了番薯果铺,他们只是令那掌柜的把账本拿出,递给宁宁看。其他事物一概不说。   宁宁也是能沉得住气的,况且这么多年下来,她看账的本领早就练得七七八八。再加上,常年喝神仙泉的缘故,她的记性也出奇的好。   宁宁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取来那账本,就翻阅开来。   她翻得很快,不一会儿,便看完了。   那两位老管事见状,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位姑娘也就是装腔作势罢了。”   偏偏宁宁看完,开口便问道:“旱灾时,咱们的番薯果脯薯干停了一段时日,全靠上京几个庄上的番薯供给。所作薯干定然有些差距。销量降低,那也情有可原。   可在疫情结束之后,我们立马又开始送货进京,而且还尝试做了新品,你这边账面却显示,仍是比去年销量少了一半,这又是什么原因?”   两个管事听了这话,顿时便愣住了。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陈姑娘是在潞城,是帮着王爷经营番薯的。   这时,他们已经不敢再像刚刚那般轻视陈宁宁了,只是却又抱有几分侥幸。   说不定陈姑娘只会搞番薯,这才得了王爷的青眼?   番薯铺子的掌柜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上前连忙解释道:“是这样,如今上京不止咱们铺子卖番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小商贩,也在卖番薯干,番薯果脯,还有人卖烤番薯的。   潞城那边停止进货之后,我们自己做的番薯食品,就稍微差了一些。对比外面小商贩卖的那些,优势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咱们铺子自然也就卖的少了。再后来,虽然拿了不少好货,那些客人吃惯了那些粗糙的番薯干,反而不会再来咱们店子了。   这事我也曾上报给主子,主子却说,咱们开这家店本来就是为了让农民种番薯,如今有其他人愿意做这买卖,自然就有更多人种番薯。不必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陈宁宁听了这话,微微抿了抿嘴角,又说道:“他这话也对,也不对,若是不做成一个真正红火的铺子,彻底扎根在上京城。又怎么能让番薯口口相传?   不如这样吧,喜儿,你去教教这位彭掌柜,如何做宣传画,先把这店装饰起来再说。怎么也是御赐招牌的铺子,若是不能真正做起来,岂不是辜负了咱们这块儿匾?”   喜儿自然领命上前,又低声跟彭掌柜说了许多。   那彭掌柜听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又连忙问道:“这么办,当真可行吗?”   说着,他便又看向陈姑娘。   只见陈姑娘微微笑了笑,反问道:“若不让别人知道咱们这是御赐店铺,这招牌可要蒙尘了。”   大概是她实在太过自信了,根本就容不得别人不信。   那彭掌柜也被感染了,连忙点头说道:“我按照陈姑娘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还请陈姑娘下次再来我们铺子看看。”   宁宁点头答应了。   到了这时,两位老管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陈姑娘做生意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起码她这些招数,他们并未听过。   等离开了番薯铺子,两人都变得客气了许多。   到了下一个铺子,也不敢拿账本随便打发陈宁宁了。反而叫那店铺掌柜亲自来汇报。   陈宁宁坐在上位,喝着茶,看似满脸漫不经心。   可每每等到店铺掌柜汇报完了,她总能在细枝末节提出一些问题。   有时候,连掌柜都说不清的事情,宁宁拿过账簿,随手翻翻,便能找出关键来。   不止如此,她还生了一双利眼,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间店铺的弱势,也能提出相应的改良措施来。   几家店转下来,两位老管事已经对陈姑娘心服口服,再也不敢随便编排她。   他们甚至觉得,九王身边有了陈姑娘,定然会省下许多麻烦事。单单是陈姑娘这心算的好本事,别家姑娘便是拍马都追不上。   还有一家客栈,掌柜看上去忠厚又老实,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客栈也位于繁华大街之上。其他方面也都没毛病。   可这家客栈的生意,却一直没见起色。   再过两年,两位老管事便打算把这家客栈给收了。   然而只是进店这功夫,陈宁宁拿两眼瞟了瞟,便发现了这店里买卖不好的缘由。   旁敲侧击再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客栈的掌柜,把他小妾安排在这里,铺里的伙计都是小妾的亲戚。   这群人把这客栈当成自己家了,就算客人进门,也不好好招待。甚至热水都没有。   他们说话,也会恶声恶气的。遇见那讲理的客人,便群起而攻之。   陈宁宁也是个大胆的,直接就指出了问题所在。   那掌柜当场就吓傻了,直接跪倒在地求饶。   两位老管事也急了,纷纷喝道:“许良,你做出这种事情,可还有脸去见主子?”   那许良后来怎么处理,自然与宁宁无关。   事实上,巡视了几家铺子之后,就到了饭点。   原本宁宁是要回家吃饭的,可突然便想起了他们在上京开的那家熙春楼分店,也不知如何了?   刚好就在这附近。   宁宁随口便问了两位老管事。管事连忙说道:“这熙春楼如今就是上京最有名的馆子了。他们是南方那边的老字号了,特色菜便是芳香猪。那熙春楼里的掌柜倒是实在人,直说主店还在潞城,主人立下的规矩严苛得很。   他家那芳香猪都必须长足够分量,肉质也得道标,才能端上桌入菜。若是哪日芳香猪不合标准,他们那里就只能点一些芳香猪的火腿熏肉罐头之类的菜,还可以搭配些牛羊肉的。   若是别人家的铺子敢弄成这样,早就有人跑去砸店了。偏生那芳香猪又是太上皇最爱的贡品,宫里的芳香猪都没有几头,对这熙春楼也不好太过苛责。何况他们铺子里的大师傅,手艺也是极好的。日子一久,这上京的食客们,反倒学会了迁就他们,也会按照他们的规矩来。也亏得这熙春楼当真是很会来事,他们家那小二成日里一副笑模样,跟人说话,总能说到人心里去。让客人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宁宁听了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么说来,这家店倒是经营得不错。”   两位老管事听了这话,忍不住有些怀疑。   却听陈姑娘又继续说道:“今日两位辛苦了,不如我请你们到这熙春楼吃顿饭如何?”   两位老管事连忙说道:“大可不必如此。这会儿过去,恐怕熙春楼也已经没位子了。”   宁宁却摇头道:“不妨碍的,我去了自然有位子。”   两位老管事暗自心惊,却又不明白她这话中藏着的意思。   那个叫喜儿的丫头,却笑眯眯地解释道:“那熙春楼本就是我们小姐入股的铺子,芳香猪也是我家养的。那些规矩都是我家小姐定下的,那些跑堂也是我家小姐练出来的。”   听了这话,两位老管事差点跌倒。   众人最后一笑了之。   陈宁宁原本还想着,到了熙春楼倒要仔细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没想到,马车刚到了那里,陈宁宁还没来得及下车,便听见店铺前面一阵争吵。 第77章 真假嫡女擦肩而过~……   宁宁侧耳一听, 熙春楼外面的客人不断吵闹,倒像泼皮无赖一般。   反倒是熙春楼的店小二还算周到,一直在客客气气地解释着。   “大爷, 不是我们不肯放人进去, 我们店里没有那么多顶级芳香猪食材。很多客人都是从十天半月前便开始订下雅间。这才能吃芳香猪席面。您若是要去吃些其他食材,不点名要芳香猪宴席, 我们还能请您进去了,再安排一下。可您一开口就要芳香猪全席, 包括顶级招牌菜烤山猪, 我们实在腾不出来。”   那小二赔着笑脸, 一直给那客人作揖。   围观人群只觉得, 那也不知那到底是谁家太爷,竟这般无礼。   那两位“大爷”听了小二的客套话, 非但没有松口,反而一甩手,便把小二推到一边去了, 嘴里骂得更凶了:“你知道大爷是谁吗?就跟这么跟我们说话?你那烧山猪定给谁了?不管是谁,随便赶出一个客人来, 让我们进去吃就是。”   他实在好生无礼, 围观路人都忍不住直叹气。   小二被推得倒退后好几步, 这才稳住身子, 又连忙劝道:   “大爷, 实在不能如此。”   说着又要作揖, 眼见着那两个蛮横无礼之人, 便要动手打人了,掌柜连忙走了出来,又开口劝道:   “我熙春楼从一开始便定下如此规矩, 但凡要想做芳香猪肉全席面,须是最好的食材。如今店里实在没有足够食材,两位大爷不如提前定下。”   那两个纨绔子弟,听了这话,顿时又张狂起来,破口骂道:“什么没有食材,分明是你们这些下九流的买卖人,看不起我们魏家。不妨告诉你,今日是六王妃点名要吃你们楼里的芳香猪全席,你敢不给六王面子?”   那掌柜已然好言好语地劝他们了,偏偏这两人竟仍是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   眼看着就要进楼里,砸店了。   陈宁宁坐在马车内,眉头皱得死紧。   来上京之前,她便想着不再与魏家有半点瓜葛,哪里想到尚未见面,先闻其声。听着话音,这两人应该是女主角魏婉柔的亲人。   那魏婉柔其实要比原著中走运得多。很顺利地嫁给六王当了正妃,而不是侧妃。   听厉琰说,她还给六王产下了嫡长子。按理说,魏婉柔如今在六王府上,也该是极其体面的。   虽然太子没死,而且已经成了新皇。六王也并没有像原著中那般出色,反而被压得有些黯淡无光。   可再怎么说,王爷就是王爷,若是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这个位子应该还是挺稳的。   比起魏婉柔在魏府中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按理说她如今也算翻身了。若是如原著中所描写的,魏婉柔也该保持大家贵女的风范,处处大度文雅,高人一等才是。   哪里会允许魏家人这般坏她名声?   想到这里,宁宁忍不住直皱眉头。   这时,又听见楼上有人骂道:“我还以为是谁这般张狂无赖,原来是姓魏的破落户。这熙春楼吃饭的规矩向来如此,一共十二个包间,烧全猪需得提前半个月定下。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走,哪里就轮到你魏家在此地撒野了?”   听了这话,魏氏兄弟面上便有些不耐烦,刚想抬头反骂回去,却见几位年轻武官走了下来。   他们可不是什么平日里惹事生非的二世子。虽说都是将门之后,也有国公府出身,也有侯门出身,却都是些实打实立下过军功的子弟。平日里也没少花心思在练武上。   因而这些人生的人高马大,站成一列,看着便十分吓人。   魏家兄弟同他们相比,简直低到了尘埃里。   可偏偏这两兄弟肉烂嘴不烂,不敢跟几个武将争辩,便又连忙拉出六王妃,做了挡箭牌。   又说道:“哪个是我们兄弟嘴馋,非要吃熙春楼的席面,是六王妃想吃,她今日肯来熙春楼,算是给这楼子增光了。叫他们家再弄出一桌席面,分出点芳香猪肉,又有何难?要我说,这店家分明就是在装孙子。难不成看不起咱们家六王爷?”   那些青年武将,本来也都不是喜欢读书的,性子也温和不到哪里去。说话间,难免有些豪爽不拘小节。   听了魏家兄弟的这番话,诱人便忍不住冷笑几声。   “上京城里,谁还不知道你们魏家的底细?推出一个假嫡女出来糊弄人,装得跟大长公主多喜欢她似的,实际上,大长公主根本没见过她。   那女子件事情败落,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倒叫六王中了圈套。那六王爷从前也是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娶了魏婉柔之后,名声都坏成什么样了?   自前两年,太上皇罢了六王的职,让他在家里闭门思过。到如今,也没再安排实职。难不成你们魏家人非要被五城兵马司抓了去,再给六王爷惹麻烦才甘心?这几年,你们可没少给六王添麻烦。”   魏家兄弟被骂得面红耳赤,却又反驳不得。   自打前几年,魏婉柔在大长公主面前失了体面,京城再也没有一户人家看得上魏家。自然也不会帮他们遮掩。   魏婉柔做的那些事情,魏府闹出的那些笑话,简直就成了权贵之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再后来,六王娶了魏婉柔,倒像是被霉运附体一般。在官场上落了下风,不如意也就算了。   好不容易因为众王之乱,暂时转运了。谁成想,那魏婉柔又在他府里再生事端,直接就把六王彻底搅黄了。   就连原本打算扶持六王的武将,也都受到了牵连,没少被太上皇打压,若不是太子登基,这些人指不定怎么样呢?   如今六王都颓了,整日躲在家里,也不见外客。就是为了避嫌。   魏婉柔却还敢打着他的名号,让魏家人到处惹是生非,打量着新皇宽容大度,顾念兄弟旧情,不与他们计较。   可上京城这些高门,哪个不在私底下暗骂他们:“魏家女子当真是搅家精,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魏家沾染关系。”   偏偏这魏家人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其中那个年长的,面红耳赤地反驳道:“我们哪里给六王惹麻烦了?难得王妃生辰,让她吃顿可心的饭菜,难道都不成?小小商家怎敢这般无礼?”   他们不敢骂这些权贵子弟,反而扯着掌柜闹个没完没了。   那掌柜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况且他本身就是大长公主的门下,与军方子弟大多熟识。   如今不止这些青年将官帮他说话,他自己也颇有几分手段。方才是顺便帮着芳香猪做个宣传,说明自家店铺看中质量。这才鱼这魏家兄弟争辩。   实际上,他早就暗中使人,去找了五城兵马司的人。   现如今六王势微,当初他最辉煌的时候,也不是太子的对手。   新皇登记后,六王就更没指望了。之前他结下的那些姻亲,也都纷纷不再支持他。   就连五城兵马司也得了暗示,不必给六王留下任何颜面。把此事闹大。   于是官差来了之后,二话不说,便把魏氏兄弟给带走了。罪名就是聚众闹事。   那魏氏兄弟自然不服气,嘴里骂骂脏脏,只说要去找六王告状。   那些官差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来往行人见状,纷纷骂道:“简直就是活该,天子脚下,随随便便拉出一个便是大官。哪有像他魏家这般荒唐的?”   旁人便说道:“你却不知,那魏家一向荒唐,十多年前老子便做下了荒唐事。如今他家出的那位王妃,更是荒唐中的荒唐。”   这种说法,却有些冤枉魏婉柔了。   六王终日醉生梦死,完全不理事,那些侧妃良妾怨恨魏婉柔,便不断折腾。   魏婉柔虽说生下了嫡长子,可六王也没想过要原谅她。本想着让魏婉柔不知不觉病死,也就完了。   再扶持张侧妃上位,他府上也算可以彻底安定下来。   哪里想到,庆皇就是为了惩治他,特意下了一道密旨,嫡长子需得跟着亲生母亲身边养大。若王妃有个好歹,六王便去看守皇陵吧。   一时间,六王只得把那些手段都放下了,少不得暗中又帮了魏婉柔挡了些灾祸,至少让她苟活下来。   那魏婉柔不明真相,反而以为六王对她还有几分怜惜。   如今她倒像有底气一般,在王府里斗了个风生水起。而且,借了嫡子的势,也拿回了掌家的权利。   偏偏侧妃们各个出身不凡,嫁妆厚重,根本就不用靠王府月钱过活。她们甚至还喜欢拿到明面上,向魏婉柔炫耀。   魏婉柔被气得半死,却又对她们无可奈何。   这次也实在是被气坏了,魏婉柔才想去上京这两年新出名的熙春楼吃顿芳香猪宴席,也算为自己长长脸。   谁成想,娘家人一点都不作为,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提前预约又能如何?非要搞仗势欺人的这一套。   如今算是弄巧成拙了,被五城兵马司抓走了。   反倒是魏婉柔又闹了个没脸,她甚至都没掀轿帘子,直接便让下人拉她回府里去了。至于魏家如何,她是不想再管了。   路上,魏婉柔一边擦眼泪,一边骂道,那些人全都是废物,魏家根本就是吸血鬼。   一时间,想着这些年,她在王府里的艰难,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若是当初,她没有被带回侯府,一直跟母亲留在庄上。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一个疼爱她的农夫,日子肯定比这会儿要如意得多。   偏偏她母亲就是个不信命的,还要帮她改命。   魏婉柔从小接受母亲的教导,自然满肚子名利心,一直想要飞黄腾达。   这才有了如今的六王妃。 第78章 服气~   等到那些人都被解决了, 宁宁才下了马车。   那熙春楼的马掌柜其实一早便收到消息,小主子要进京了。大长公主那一派私底下早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安排。   马掌柜一直磨拳擦掌地等待着,小主子的到来。   原本今日遇见魏家人闹事, 他本来还有些堵心。   却不想, 站在大门口抬头一看,正好眼尖地看见月儿, 正把一位年轻美貌,气度不凡的女子扶下了马车来。   马掌柜顿时便被吓了一跳, 揉了揉眼睛, 再看过去, 果然一旁还站着喜儿。那邓嬷嬷反而是最后下马车的。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那姑娘定是小主子了。   马掌柜也管不得那般许多了,连忙迎上前去, 就要给陈宁宁施礼,倒是邓嬷嬷足够机警,直接伸手一拦, 便把他制止住了。   邓嬷嬷又说道:“咱们姑娘没那么讲究,马掌柜不如到里面说话吧。”   马掌柜连忙点头称是, 又把陈宁宁一行, 引到熙春楼里来。   旁人见了, 多少都有些好奇。   这马掌柜本就是上京人士, 也不知怎么就跟南方熙春楼的大掌柜攀上了关系, 这才有幸在上京也开了这家熙春楼。   虽说, 马掌柜只是个买卖人, 可他背景却十分深厚,为人也足够灵活。   据说哪怕到了那些王公贵族面前,马掌柜也能攀上一些关系。   自打这家熙春楼开了之后, 马掌柜虽然待客足够客气,却也不卑不亢,什么时候见他这般殷勤的接待过客人。   一时间,酒楼里的客人便忍不住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何出身?   就连方才那些年轻将官,也忍不住在二层包房张望。一见陈宁宁青春美貌,不免跟着多看了几眼。   也有那些尚未成家的将官,不免动了几分心思。   于是,有人便上前打听,“马掌柜,这位姑娘又是何人,怎么得你亲自招待?”   马掌柜一作揖,便开口说道:“这便是我们熙春楼的大东家,如今到这上京城来。她到我们铺子,定然会有所提点。几位不妨先去用餐,等我跟大东家小叙片刻,再来招待各位。”   那几位将官听了这话,难免大吃一惊,又忍不住向陈宁宁继续看去。   不想那两个丫头已然一前一后,把陈宁宁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叫他们细看。   待这一行人离开之后,那些年轻将官纷纷说道:   “好几伙,你们可听说了,方才那姑娘竟是这熙春楼的大东家?这话说出去,谁能信呀?”   “这熙春楼在南方可是很有名的,芳香火腿更是享誉全国的顶级食材,还是皇家贡品。莫非都是那位姑娘经营的?”   “或许咱们都听差了,这姑娘应该是熙春楼大东家里的姑娘才是。”   众人听了这话,也觉得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家中的嫡长子,都是不能继承爵位的嫡子,或庶子。   他们这种情况,虽然出身尊贵,可若是能娶个顶级富商家里的姑娘为妻,对日后前程也会是一大助力。   况且,方才那位姑娘生得极其貌美,气质也足够沉稳。并不带半点轻浮之气。   这种女子若是能娶回去,管家定是把好手。若是性格再多几分情趣,便越发完美了。   一时间,几位年轻将官便打定主意,要好好打听马掌柜嘴里这大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只是,这些人也怕节外生枝,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往外说出去。   —   另一边,马掌柜早已把陈宁宁一行人,让进了后院客室。又开口说道:   “大东家此次前来,定要尝尝我们这上京分店芳香猪的席面火候如何?”   陈宁宁自然点头答应了。   马掌柜又问道:“可要我去庄上,调来一只乳猪,做成烧山猪?”   这便是方才魏家人打了六王爷的名号,非要点的熙春楼顶级招牌菜。   从前,这也是曲老爷子的拿手绝活,用特殊土灶改良而成。   可一只成猪实在太大,恐怕一桌子客人也未必能吃得下。   后来,经过吴二娘和胡师傅的改良,他们研究出了特殊的烤炉。再加上陈宁宁出主意,也不一定非要烤成猪,烤那种小乳猪,反而对客人更加方便。   而且,乳猪皮肉更加细嫩,烤出来也越发好吃。   这种乳猪需得提前就料理好,也加倍麻烦。却因为深受顾客喜爱,烤山猪也就成了熙春楼的顶级招牌大菜。   此时,宁宁却摇头道:“不必如此,按照店里规矩来即可。不必节外生枝。”   马掌柜听了这话,连忙又对着小二耳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的功夫,店小二便把这两年来的账簿搬了过来。马掌柜便准备,亲自跟陈宁宁汇报经营状况。   原本马掌柜站得笔杆条直,陈宁宁安坐于正位。虽说,她举手投足之间,偶尔会显出些许凌厉。可实际上,宁宁面上却很极其平和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温和至及的笑意。   她一指面前的椅子,便说道:“马掌柜,不如坐下,咱们再细谈。不知马掌柜可有功夫,陪我吃这顿芳香猪席面?”   马掌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姑娘,于理不合?”你是主子,我是奴,哪有奴才陪主子吃饭的道理?   宁宁却笑道:“有什么不合情理的,我和刘掌柜也经常如此?咱们熙春楼本来也没有那么多细碎的规矩。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况且等会你会很忙的,站着恐怕就不行了。”   跟着宁宁一起来的两位老管事,听了这话,顿时便一脸震惊。   原本他们知道熙春楼是陈姑娘的,本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却没想到,这熙春楼经营的方式,竟与别处完全不同。   主子居然还能如此平和地同下人说话?   这未免也太给马掌柜面子了?只是这样,当真能做好买卖吗?陈姑娘也不怕马掌柜出卖了她。   一时间,两位老管事便有些替陈宁宁揪心。   偏偏这时邓嬷嬷也开口劝道:“姑娘既然都说了,马掌柜你便坐下回话吧。”   得了邓嬷嬷这句话,马掌柜这才坐了下来。只是他却仍是顾忌着主仆之礼,只敢坐在凳子边角。   这时陈宁宁打开了那本账簿。两位老管事冷不丁看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   他们指着那账簿,颤声问道:“不知陈东家能不能挑本无关紧要的,借我们看上一看?”连陈姑娘都不敢叫了。   宁宁倒也不跟他们见外,随便拿了一本账簿递给他们。   两位老管事打开一看,越发觉得新奇。   这账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在纸张上画出了格子线条来,分出了列表。头顶一排,左边一列,各自还写着名目。   它的字迹很小,却又十分清晰。   顺着表格看去,便能清楚地看到每日开销流水,到底花在什么项目上。   这本账簿虽说古怪得很,却能一目了然。竟比他们那些铺子的账簿强上百倍不止。   其中一位姓文的老管事,年轻时也是管过帐。在草草翻完熙春楼的账簿之后,便越发对陈宁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连忙又问道:“陈东家,不知您这账簿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陈宁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给喜儿使了个眼色。   喜儿很快从贴身布包里,拿出了一根炭笔和一本小册子。又对文老管事说道:“我们庄主从前经营山庄的时候,需得画些图样出来。偶然间,发现这柳木炭比毛笔方便许多。   后来庄上有位能干的木匠,直接便把柳木炭放进了毛笔杆子里,几经加工,就做成了如今的炭笔。文管事若是喜欢,不如送你两支吧?这次进京,我们姑娘带了不少。”   文管事那边自然感激不尽,另一位武管事也借机,讨要了两支炭笔回去。   陈宁宁见他们各自分好了,也就撂手在一旁了。她又细细跟马掌柜说起这熙春楼的事物来。   照她看来,马掌柜也是很靠谱的,而且老实持重,也非常有能力。   可以说,上京熙春楼之所以做得这么好,全都是马掌柜的功劳。   正因如此,宁宁毫不吝啬地把马掌柜狠狠夸了一通。直夸得马掌柜老脸都红了。   文武两位老管事都听傻了,心话说,这和陈东家方才巡店的做法,可完全不同。   之前,她每次说话都很客气,可却会直接挑刺。   正想着,果然宁宁话锋一转,虽然也没说什么重话,可也一针见血地指出,马掌柜有点守旧了,对大客户维护有些不到位。   既然上京熙春楼走得是顶级高端酒楼路线,那就应该对那些黄金级别的贵客,进一步加以维护。   如今全靠那些跑堂小哥,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日子一久,贵客们也就只能靠情怀靠面子,来熙春楼贵价消费了。   为了能让贵客们感到物有所值,必须提供顶级的售后服务。   马掌柜此时已经听傻了,文武两位老管事也都目瞪口呆。   陈宁宁却仍是一脸坦然,甚至还有心思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   马掌柜一时心急,脱口问道:“大东家,我们该如何提供售后服务,让黄金贵客们感到物有所值?”   宁宁放下茶杯,这才缓缓说道:“其实也跟跑堂做的事情差不多。把所有黄金贵客的资料收集好。但凡他们做寿,咱们便送上花篮礼物到府上。   逢年过节,都要送上一些贴心周到的礼物。请专门的人过去问候。除此之外,若是贵客来店里做寿,当日必须给个折扣,只收八成银两,还要送上顶级寿桃。务必让贵客感到体贴又有面子。”   马掌柜连忙拿出了他的炭笔,在小本子上疯狂记录。还时不时一脸钦佩地看向大东家。   陈宁宁却始终稳如泰山,又继续说道:“不止如此,芳香猪宴席虽说是主菜,可也不能一成不变。咱们店里需得不断推陈出新,做出新鲜菜式出来。这样才能让贵客们吃不腻。”   就这样,宁宁把所有注意事项,都交代清楚了。芳香猪宴席也陆续摆上桌了。   平日里,文武两位老管事早对这芳香猪宴席向往已久。可惜他们这般的身份,顶多单点些菜吃也就罢了。   今日终于坐在芳香猪全席面前,本应该格外欢喜,可两位老管事如今却已无心吃饭。只是目瞪口呆地看向陈宁宁。   他们心话说道:“王爷这是从哪里找了个会做买卖的怪物来?这陈东家满腹锦绣,怕是全都用在了做买卖上。”   “偏偏她能力这般出众,就算不依靠任何势力,恐怕也能富甲一方。她又为何甘愿给王爷做妾?未免也太委屈,这位陈东家了。” 第79章 兄长风光大婚~   陈宁宁一路巡铺下来, 倒也算是颇有一些收获。   特别是文武两位老管事,经过几日相处,早已对陈姑娘心服口服, 巴不得她能早日进门呢?倒也在九王爷面前, 说了不少陈姑娘的好话。   厉琰听了,微微挑起了嘴角, 倒也没说什么。   此事还须得从长计议,如今最紧要的还是配合兄长, 先拿回皇权。   如今新皇继位, 一上来便在旱灾中接连颁布几项法令, 重拳出击, 不止控制住了灾情,也让群臣心服口服。   只可惜新皇身体不好, 只能把大部分政务仍是托付给太上皇处理。   正好太上皇如今正舍不得手中权利,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心中却是再满意不过了。   若新皇稍微强势点,父子二人之间, 必定会大动干戈。   太上皇在位多年,一手扶持了许多心腹旧臣。若是新皇当真硬碰硬, 是不是太上皇的对手还两说着。一个处理不好, 必定会伤及国之根本。   偏偏, 新皇打得一手好太极。本来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便以仁孝著称。如今更是处处以太上皇唯命是从。   太上皇之前准备的那些后手, 统统都变得无用起来。他如今的日子好不畅快。   等到九王进京给他祝寿, 太上皇这才想起, 其他几个成|年孩子都已经婚配,独独小九,因为异域血统, 这些年都被他忽视了。   偏偏小九那孩子心诚,这些年有了什么好吃的,都不孝敬他这个远方的老父亲。对比其他孩子,这些年一直给他添堵。   太上皇便觉得远在潞城的小九,倒是个好孩子。踏踏实实做事不说,还立下了不少军功。   特别是,这孩子还没有歪心。不想别人动不动就打皇权的主意。   太上皇想着想着,便生出了许多愧疚来。便决定在其他方面对九王进行补偿。   再怎么说,也得给九王找个合适的王妃才是。   若说九王年少时,在上京城就是个混世魔王,名声也不大好,被人叫作“疯狗”。他那时候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不受管教也是可以原谅的。   现如今九王已经长成了踏实稳重的青年将军,那些坏名声早就被上京城忘记了。   按理说,九王不该再受到那些闺阁女儿嫌弃才是。   太上皇便忍不住暗中操作一番,让心腹太监把各家适龄女孩的画像,一并送到他面前。   又叫来了新皇,一起来选九王妃。   新皇对九王视若亲子,自然对这事十分重视。于是便跟太上皇一起看美人图。   太上皇一心想挑样模样俊俏的,嘴里却说着,“找个好看的媳妇,至少能看的住小九。”   新皇摇了摇头,却说道:“小九那性子从小就倔,跟小毛驴似的。还需得温柔婉约的女子,才能安慰他。父皇看这位少女如何?”   说着,他便把一张美人图,递到了太上皇面前。   太上皇看了两眼,忍不住咧了咧嘴,又道:“长相怕是差了些。还不如小九好看,这两人站在一起,也不大般配。”   新皇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把那张美人图放了下来。   偏偏两人选择标准完全不同。   太上皇选的各路美人,新皇觉得眼神轻浮,或者性格不够稳重。若是跟九王一起过日子,铁定踏实不下来。   新皇选那种贤良淑德,从容大气的小娘子,太上皇又觉得这长相未免差太多了,跟小九也不合适。   两人终于有了些许争执,各自都有所坚持。   太上皇却完全不气,反而笑道:“再分你能在政见上面,多几分坚持,我早该退休颐养天年了。哪里还要这般为你操心?”   他嘴上虽然抱怨着,心里却不免暗自得意。   新皇却说:“父皇老当益壮,本就不该这么早就退下去。”   父子二人,一个哄,一个听,倒是相处得十分自在。   最后,太上皇到底妥协了,折中了一下。便想把殷国公府里那位重点培养的大姑娘殷明珠,许配给九王爷算了。   正好这位殷大姑娘,也是新皇的表妹。新皇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对殷明珠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原本太上皇也曾打过主意,要让殷明珠给新皇做贵妃。可又怕殷氏一脉彻底做大。   新皇身体孱弱,将来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殷家趁着新皇虚弱,独霸政权,再架空皇权,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如今他便想着,把殷明珠许配给九王,倒也不失为良策。   新皇想了想,也点头说道:“明珠自幼学武,性格却是极其稳重的。若是能跟小九走在一起,两人也算般配。”   太皇上又问道:“只是殷明珠好像曾与陆禀家里订过亲事,如今又如何了?我可听说,明珠为了逃婚,打伤了陆禀的儿子,又逃离了上京。这又是怎么回事?”   新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分明是陆家公子不想娶明珠。于是做下一个圈套来,想害她。结果陆公子自己一时糊涂,把腿摔断了。陆家反过来,倒把这事赖在明珠身上。我已然做主,把这事断干净了。陆家那边似乎多有不服,难不成告到父皇这里了?”   太上皇皱眉说道:“这陆家未免做得过了,他儿子腿都断了,居然还想娶国公府上的嫡长女,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父子两个正商量着,该如何给九王赐婚。   突然听殿外有总管太监来报。   ——九王和殷大人求见。   太上皇一听这话,便对新皇笑道:“咱们还想给他们说亲,如今他两个却自己来了,大概是想到一处去了。”   新皇也忍不住笑了,又对总管太监说道:“快请他两个进来。”   原来那殷大人殷防是殷国公殷战的同母兄弟,只是他自幼身体就不太好,无法习武。倒是有几分读书的才能,便走了科举的路子。   殷防也曾考取了秀才,原本也曾想过继续考举人。   可上任老国公早年曾追随太上皇出身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同时也落下一身沉疾旧伤,身体早早便不行了。   亏得他长子殷战也是有出息的,接替父亲职务,继续领兵镇守南疆。次子殷防却不太显眼。   老国公临终前上奏太上皇,求太上皇看护幼子。   太上皇当初体恤老臣,便赐殷防在工部做官。   这些年,看着殷防,实在不像很有才能的样子。一直四平八稳,性格也相对拘谨古板,不太善于变通。   亏得他孝顺老娘,在外又有殷国公这位兄长看护。在朝中又担着太子亲舅舅的名,自然也无人敢动他。   殷防官职本就不高。若不是九王带着,他也没机会面圣。因而一到了御前,他就连忙行了大礼。   这人性格算不上有多好,很像闷葫芦。礼仪方面,却半点不错。   直到太上皇问起他的来意,殷防才中规中矩地回道:   “日前,家兄给小女做媒,说了一门好亲。如今我母亲见了那后生,中意得很。想到皇上是看着明珠长大的,母亲便我来和皇上说说。”   话中含义便是,他本来没想拜见太上皇。皇上在这里,他才过来了。   太上皇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沉,心中暗骂,若不是这人父亲兄长都颇有才干,早把他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太上皇不愿意同他计较,便又问道:“你的女婿便是九王?”   殷防连连说道:“不敢不敢,九王是帮男方保媒的。”   太上皇听了这话,差点喷出来。九王自己还没媳妇,又怎么帮别人保媒了?   殷防说话慢吞吞,你不推他一下,他甚至不会主动开口。   好在九王还算伶俐,介绍了男方陈宁远的情况。可他说话十分简洁,半点废话都没有。   其中大半都是太上皇自行拼凑出来的。   原来,这陈宁远早年也是读书人,在当地颇有几分才子之名。却因为得罪权贵,造人陷害,无赖他考场作弊。彻底毁了他的前途。   后来,曹大人落马,潞城那边的人也连带着被问罪。陈宁远这才被平反,重新拿回了秀才功名。   可此时,他早已心灰意冷,却绝了考科举的念头,干脆就投了殷家军。   陈宁远此人头脑聪明,颇有才干,几次立下汗马功劳。颇得殷国公看中。   此次殷明珠被陆家设计,殷国公心中大怒,同时也不想让他家姑娘受委屈,这才把殷明珠说给了陈宁远。   那殷防本就是读书人,也曾考过科举,见了陈宁远斯文有理,又有才学。便也对这女婿十分满意。   太上皇甚至还想到,陈宁远那从四品的武将官职,定是殷国公为了打陆家的脸,特意运作出来的。   事已至此,把殷明珠许给九王的事情只得做罢了。   又因为新皇看中舅舅一家,大手一挥,要下旨给殷明珠赐婚。   至于那位娘家式微,出身不高,因为本分老实,而被太上皇选中的皇后,自然紧跟着皇上走。给国公府赐下了一大批礼物,说是要给表妹添妆。   未免夜长梦多,殷家便打算抢在太上皇大寿之前,速速成亲。   陈家那边再想备下新宅子,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之前宁宁买下的院子,也算像模像样。   而且,为了给兄长做脸面,宁宁也没少花心思。   光是黄金就给了二百两压箱底,又加了一万两白银,其他玉器、金器、如意,龙凤呈祥珐琅盘更是数不胜数。   国公府原本还以为陈宁远草根出身,老家又在贫苦乡下,嫡女嫁过去,少不得是要受苦的。因而国公府上下没少给她填嫁妆。   可等看到陈家送来的聘礼礼单,殷家不禁目瞪口呆。这可比他们的嫁妆多了几倍。   陈家不过是乡绅人家,怎么这般豪奢?   叫来熟知内情的人一问,殷家这才知道,陈宁远在行军打仗很有本事,他妹子在做买卖上,却是极有见地的。   那潞城的芳香猪和番薯,都是那陈家大姑娘一手弄出来的。   陈家在南方一代,根本就是首富。   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乡绅人家?只不过,他家长子从军,次子读书,还有个大姑娘做买卖。他家里的孩子,各个有本领。根本就不是像他们想得那般弱。   国公府的主子们顿时便忍不住高看陈宁远一眼,心话说国公爷果然帮着明珠姑娘安排了一门好亲。   就连下人们行事也谨慎了许多,再也不敢把陈家当成乡下来的穷亲戚看待了。生怕得得罪了大姑爷。   他们在置办婚事上,也越发上心起来。就算如今时间紧,任务重,也力求做到完美。   陈家那边也算是好手段,紧急招来了熙春楼最有名的大师傅给陈宁远置办婚宴,主菜直接便订了芳香猪。   这般大手笔,国公府里顿时面上增光不少。   陈家的名声也逐渐在京城响亮起来。   很多王公贵族都想借着国公府大姑娘出嫁,尝尝南方熙春楼顶级厨师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更多人想着痛痛快快,吃一些芳香猪肉。   当然也不免有些闲话传来,此次国公府大姑娘虽说因为陆家的缘故,婚事仓促了些。嫁入陈家也算是低嫁了。   可陈家本身实力也并不弱。陈宁远自身有实力不说,又有个南方首富身家陪衬。   他们一个有钱,一个有势,做了姻亲,自然再也没人敢小看了他们。   特别是陈宁远,虽然目前只是从四品武将。   可有了新皇表妹夫这个身份,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因而权贵圈越发关注起陈家来,特别是那位会做买卖的陈姑娘,也受到了众多贵妇的关注。   在权贵圈,陈宁宁的身份并不高。可最难得的却是,她那手点石成金的好本事。   一提起熙春楼,芳香猪,哪个人家不眼红?   或许这些高门大户嫡长子娶妻选择标准会相对严格,可对嫡次子来说,若能娶了陈宁宁,定然会对他们整个家族大有助益。   因而,许多人家都开始暗中打听。   这一问才知道,陈宁宁如今已经十九了。早年间也曾定下婚事,却在陈家势微时,惨遭退亲。   自那以后,陈宁宁便一门心思做起了买卖。   好在全家都愿意支持她,这才一步步把买卖做大。   陈宁宁身上简直就是一步励志书。   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也有人觉得陈宁宁如今年岁大了,也有嫌弃她曾被退过亲的。   可更多夫人对陈宁宁暗自佩服。她们知道陈宁宁白手起家,又高看她一眼。况且女大三抱金砖,比自己儿子大几岁,也无所谓。   等到将来,陈宁远继续升职,陈宁宁的身份还真差不到哪里去。   因而许多夫人都想着趁着国公府大姑娘成婚,要好好见见这位陈姑娘。   刚好六王爷那边,也收到了国公府的请帖。   魏婉柔这时也听说了,国公府大姑娘成亲要置办芳香猪宴席的事情,顿时她心里便有些发酸。   曾几何时,魏婉柔风光的时候,殷明珠还是个拿不出手的粗俗姑娘。   就连她未婚夫陆公子,也曾是魏婉柔的倾慕者。   那位陆公子在外行事,虽说毫无章法,对魏婉柔却是极其多情的。   陆公子也曾对魏婉柔发誓,一定会想办法跟殷明珠退亲,再去魏家提亲。   只可惜,那时候的魏婉柔心高气傲,自然看不上陆公子。却不没有直接拒绝,反而吊着他,不肯松手。   若不是张侧妃在众人面前揭穿了,魏婉柔从未被大长公主看重,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戏。   魏婉柔也不会一时心急,使了暗照,直接就对六王爷出手。   说不定,那时候,她稍微犹豫一下,选择了温柔多情的陆公子,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定然不会像王府里,这般寂寞又无奈了。   不过再想到,陆公子后来摔断了腿,整个人都残废了。   魏婉柔便也没再觉得惋惜了。   只可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那个被她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魏明珠,如今却得了一桩风光无限的婚事。   虽说,这事多半托了当今皇上的福气,可陈家那边的芳香猪宴席,到底还是勾起了魏婉柔的满腹怨气。   她想吃顿芳香猪席面,为自己二十岁生辰祝寿,尚且没能成,反而受到了侮辱。如今殷明珠结婚,却要做芳香猪全席。   虽说这两件事并没有必要关联,别人也未必想到魏婉柔头上。   可魏婉柔却觉得殷明珠和陈家害她丢脸了。特别是陈家若不是定下那狗屁规矩,给六王妃多少留下些许薄面,又怎会如此?   到如今,魏家那两兄弟还在大理寺关着,魏家动不动就过来找她哭。搅得魏婉柔烦闷不已。   只是这国公府的婚事,她定是要吃酒的。   不止要风风光光地去,还要见见那位传言中的陈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只可惜,六王爷厉瑫如今沉迷于美酒之中,众人里喝得醉醺醺。   问起国公府的婚事,厉瑫一摆手便说道:“不去,殷家的婚事与我何干?”   当日里,他也曾打过殷明珠的主意。只可惜殷明珠阴险又狡猾,手段也狠戾,没少给他难堪。   如今要他去吃殷明珠的小酒,他自然不肯答应。   这可就为难魏婉柔了。   —   另一边,陆家知道殷明珠要嫁人,自然不服不忿。   陆大人仗着自己是太上皇的心腹旧臣,之前便几次三番搬弄是非,试图给新皇穿小鞋。   却都被新皇借力打力,直接顺了过去,反倒是陆大人自己落下了不少骂名。   如今太上皇已经对陆大人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   陆大人也想着要低调行事,再也不能落下把柄了。   可知道国公府这般不给他家留颜面,还要风光大半,他儿子却落下了终身残疾。陆大人越发气恼起来。   所幸拼着老脸不要了,直接就跑去找太上皇哭诉。   “殷家简直欺人太甚,害我孩儿断了腿不说,如今却悔婚不肯嫁于他。殷家分明是仗着与皇上是姻亲,便不把太上皇的老臣看在眼里?”   陆大人满心委屈,直哭得老泪纵横。   却不想新皇早就把他家贪赃枉法的证据,他儿子因为争抢歌姬,闹出人命的本子,放在太上皇的案前。   只因为陆大人是太上皇最宠信的旧臣,新皇才没有亲自动他。这都是为了给太上皇留面子。   可谁成想这陆禀这般不识好歹,竟然老糊涂了,还有脸过来哭诉?   太上皇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依你之见,国公府的嫡长女就该嫁给你那个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瘸腿儿子,你才能咽下这口气?”   陆大人听了这话,心头一冷,连忙跪下说道:“我们两家早年定下婚事,怎么能容他家说反悔就反悔?皇上也是太惯着他母舅家了,逼得老臣退婚。”   太上皇却冷笑道:“难道不是你儿子看不上殷家大姑娘,想退婚却不直接说,反而设计地痞流氓侮辱她。   亏得殷明珠机警,避开一劫。反倒是你儿子自找死路,他腿瘸了,到底该怪谁,你心里没点数吗?谁给你家的够胆子,敢对皇亲国戚家的嫡女下这种毒手?”   说罢,太上皇便狠狠地拍了一下案子。   陆大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匍匐在地。   太上皇又说道:“你说国公府势利眼,他家又真贪图势力,就该依了朕的心思,把嫡女嫁给九王才是?如今他家都被你逼的低嫁了,你这还没完没了,纠缠不清,又是何道理?”   陆大人连忙低头哭着求饶。   太上皇却又说道:“罢了,你儿子做下那些事,皇上大度,也不打算追究。倒是你还是退了吧,只是不是你的东西,还得留下来。皇上再心慈,也不能容你贪赃枉法,做了朝廷蛀虫。”   说罢,便挥手另左右把陆大人拖下去。   陆大人脚不沾地,一路被拖行,此时他早已傻了。脊背也早就被冷汗打湿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彻底完了。   原来太子,新皇,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软弱怕事,一味对太上皇唯命是从。他也不是面上那般仁善可欺。   相反皇上他就是一只笑面虎,平日里不动声色,甚至不动一兵一卒,便把人至于死地。   想到这里,陆大人突然发疯似的,拼命喊着:“太上皇,小心皇上!”   只可惜还没喊完,便被太监一脚踹在肚子上。   “闭嘴,罪臣陆禀。”   陆禀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再也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他只觉得通身发冷。   这才想明白,太上皇看似大权在握,那不过是皇上做的戏罢了。实际上,整个皇宫早就被皇上控制了。   可笑的是,他却一直狐假虎威,借着太上皇的威势,与皇上作对。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80章 陷阱~   虽然陈宁宁深知财不露白的道理。一旦炫富, 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支撑,很容易就会变成别人嘴边的饵食。   可如今陈家情况十分特殊,一旦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便会被其他人小瞧了。   哥哥如今从四品的官职, 全靠他这些年积攒的军功。可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陈宁远攀附权贵, 靠殷国公得来的从四品。   这于他的名声和前途都极为不利。   就算将来陈宁远留在上京,进入官场, 也会有人不断怀疑, 他只靠国公府, 没人相信他本身的能力。陈宁远甚至无法融入上京这个官场圈子。   宁宁也是跟厉琰商量过后, 这才决定也不再顾虑那么许多,直接用钱来砸出一条路来。   宁宁倒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也就是先用那份聘礼,压得国公府上上下下说不出话来。那些几代豪奴再也不敢看人下菜碟,小瞧了陈家。   况且长兄成亲, 于陈家本就是件天大的事。宁宁作为妹子,自然要把这婚事做到尽量圆满。   虽说暴发户的名声不好听, 可在金钱方面, 陈家却底气十足。再加上, 与国公府联姻, 两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将来再也没人敢看清了陈宁远。   就连陈宁宁平日里, 外出给长兄选购婚礼用品, 也备受瞩目。   宁宁倒也趁机结交了一些闺阁朋友。   宁宁本来就善于与人交际, 就算是面子上的情分,她也总能做到滴水不漏,不着痕迹。再加上, 宁宁本就是进京给太上皇祝寿的,也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身份。   若是那些朋友有想买却买不到的新鲜东西,宁宁总能找到些合适的商路。甚至还能给个友情价。   这样一来,她在那个京城闺秀的圈子里,很快就打出了极好的名声。   原本殷明珠还想着,等到出嫁后,总要带带小姑子,融入那个圈子。却没想到,宁宁社交手段如此厉害,自己便找到了出路来。   有几个交好的闺中密友,反倒同殷明珠打听陈宁宁的情况。   殷明珠也是个有心人,专挑好话说。再加上,她本身也十分佩服宁宁的才能。   有了她这位正统贵女作保,贵女的圈子很快便接纳了陈宁宁这个外来人。   只是这样一来,也有好处,也有坏处。   也不知道怎么的,陈宁宁越发招了那些夫人的眼。   一时间,总有夫人想要自己女儿下帖子,邀请宁宁去赏花作客。实则是为了自家儿子相看。   陈宁宁也是乖觉,普通的就以给长兄筹办婚事为借口直接拒绝了。   有一两家跟她实在相处不错的,也有殷明珠去了的,陈宁宁这才会去赴约。   即便这样,还是有几位夫人看中了陈宁宁,想要跟陈家结亲。   之所以,没有马上下手,也是怕陈家如今太忙,想着等陈府办完喜事,再找媒人去说。   只是有人显然不那么懂得规矩。   陈宁宁备受看重这事,之所以能传到六王府上,倒不是魏婉柔那边,消息灵通。反倒是侧妃刘玉芝先收到的消息。   自打刘玉芝嫁给六王,他们刘家多少也收到了波及。   再加上,上次嫡子那事闹得太凶,太上皇便彻底厌弃了六王。就连刘家也受了不少冷眼。如今一日不如一日了。   再加上,新皇显然也并不想抬举刘家。   眼看着刘家日渐衰败,如今陈家突然起来了,而且陈宁远要与殷国公府上联姻,便是与新皇做了亲戚。   陈家虽然是外地来的小乡绅,他们的当家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可架不住陈父那一儿一女,实在太过出色。   刘老将军到底在军中有许多旧相识,稍微一打听,便知道陈宁远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而且此人是真有本事。   再加上,他妹子陈宁宁更是有一手点石成金的本领。熙春楼是陈家的,可陈宁宁才是熙春楼真正的东家。   刘老将军又通过一些手段,打听到在疫情期间,陈家兄妹也曾帮着新皇做了一些实打实的事。   陈宁远将来只要不犯错误,定然会受到新皇重用。   刘家思来想去,陈宁远既然做了殷国公府人的乘龙快婿。他们倒不如多下点本钱,把陈宁宁聘到刘家去。   而且,在身份上绝对不能太低。   刘家商量来商量去,便想替刘家嫡长子刘萍,也就是刘玉芝的亲哥哥求娶陈宁宁。   那刘萍其实之前也是娶过妻的,只不过他妻子身体不好,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去了。如今刘萍还有一子一女,皆不是嫡出。陈宁宁嫁过去,就可以做刘家宗妇。   刘玉芝的母亲特意来信问她,能否通过昔日姐妹,打听到一下消息。这陈家姑娘到底如何?能否做宗妇?   刘玉芝收到母亲的信,这才又跟昔日那些姐妹书信往来。   其实,自打她给六王作侧妃之后,那些闺中密友倒是也没有在明面上嫌弃过她。   只不过刘玉芝为人高傲,自己恶心得要死。从前,她最恶心魏婉柔,如今却在她之下。   尽管在王府里,王爷更偏宠她,王妃也不敢在明面上招惹她。只是刘玉芝自己过不了那道坎,羞于见人。这才跟那些友人断了联系。   如今她又派人送了帖子过去,到底有两三个昔日好姐妹,邀请她去喝茶。   刘玉芝忙着跟她们叙旧,顺便打听陈宁宁的消息。却不想魏婉柔早已收买了一些暗哨。   一来二去,便把刘玉芝的那点事都摸清楚了。   魏婉柔这才知道,陈宁宁这乡下女人,在上京贵女圈名声居然这么好?   这几年,魏婉柔跟刘玉芝平面平和,暗地里却斗得厉害。   一来是刘玉芝仗着王爷宠爱,便不把魏婉柔这个王妃看在眼里;二来则是刘玉芝仗着嫁妆厚重,没少在她面前炫耀。   刘玉芝一早就吃了芳香猪全息,还在王府女眷面前,把熙春楼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若不是她如此张扬,魏婉柔之前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来。   在得知了刘家有意跟陈家联姻,魏婉柔心下一动,便决定想办法先截了刘家的糊。   正好魏家因为折进去两个儿子,整日里来烦扰她,一则是找她要钱,二则是让她救人。   魏婉柔需得耗费很大力气,才把那些人敷衍过去。   如今可好,若是把这良策给了魏家。让他们再选出一位出色的族中子弟,去勾搭那陈姑娘。岂不是两全齐美?   等到陈氏嫁到魏家,那两个魏家子弟自然要被放出来。魏家也能多一只金母鸡。   到那时,他们也能多出些银钱,给她运作,魏婉柔也能在这王府中站稳脚了。   况且魏婉柔的父亲,那时不也通过搭上明珠君主,成功上位。这一次,定然也能搭上那乡下来的,没见过男人的“陈姑娘”。等有了钱,魏府自然又会有另一番生机。   想到这里,魏婉柔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快意。   前些时日,熙春楼还在明目张胆地驱赶魏家人,让魏婉柔丢尽了脸面。只是不知,等他们东家嫁到了魏家,又会如何打脸?   说不定到时东家会亲自请她这六王妃,去吃芳香猪宴席呢?   想到这里,魏婉柔笑得越发恣意癫狂。   站在一旁,已作妇人打扮的小婵忍不住瑟瑟颤抖,再也不敢抬头看魏婉柔那张扭曲的脸。   反倒是魏婉柔冷不丁又看见了她,忍不住破口骂道:“叫你去讨好王爷,你笨手笨脚,总也做不好。如今在我面前装得这般楚楚可怜,是要给谁看?我是个女子,可对你生不出半点怜悯之心。都说了主子把机会给你了,你若有本事,能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我便想办法帮你过明路。没想到你竟这般没用?”   小婵吓得连忙匍匐在地,嘴里忙说道:“王妃,我不敢的。小婵真的没有勾引过王爷,半点背主的心思都没有过。”   魏婉柔却阴沉着脸走上前去,狠狠地戳着她的脑门,骂道:“我不管你敢,还是不敢,到了这王府里,你就别想走出去。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兄弟都捏在我手心里。为今之计,你也就只能尽心尽力,卖命给我办事。你去给下面传个话,让二婶尽快来见我,我想到法子,能救她儿子了。”   小婵连忙答应下来,生怕这六王妃说出更可怕的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六王妃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   另一边,魏府上下如今早已恨死魏婉柔了。   要不是她想吃猪肉,二房三房也不会折进去了两个儿子。   偏偏镇远侯府早已没落了,已然没有关系可走。   大长公主虽然出家不问世事,也没再明面打压过他们镇远侯府。可霍家那一派北疆武将,却恨不得治死他们。   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给魏家小鞋穿。就连魏家的产业都败落了。   魏家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魏婉柔这个王妃了。   偏偏魏婉柔出嫁前,倒是有些风流手段,引得一些王孙贵族对她上了心。可等她嫁给六王爷之后,却变得不中用了。   魏家已经把全部能用的资源,都给了魏婉柔。魏婉柔勉强生下王府嫡子,却也被王爷厌弃个彻底。   魏家也没想到,魏婉柔那般大胆,居然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他们甚至一度猜测,六王爷恨毒了魏婉柔,曾想去母留子。甚至做好了让魏婉柔自己背锅的准备。   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峰回路转。   王爷看在嫡子的身份,竟把这事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了。   虽然六王爷彻底与皇位无缘了,可到底还是个王爷,也没有犯下致命的错误。   魏家也无其他的路可走,只能继续攀附六王府。   后来,嫡子被奉为世子,并没有被抱走,仍是留在魏婉柔身边。魏家便以为魏婉柔又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世子还在,魏婉柔的地位始终都不会倒。   可他们却没想到,魏婉柔居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需要用到魏家的时候,就变着方的笼络他们,许下各种无法实现的诺言,把魏家利用个彻底。   等到魏家有求于她,魏婉柔便巧舌如簧,百般推脱。一点实事都不做。   到如今,魏家两兄弟还被关着,二房三房都要气死了。   甚至还找到了许久不问世事,躲在别庄的家主魏轩。   只可惜,魏轩也不太清醒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见到他两个亲兄弟,便摇头晃脑地说道:“假的便是假的,到底成不了真。当日,你们抱她回来,养了她这么许多年,还不是到头来一场空?   谁叫你们当初猪油蒙心,利用她骗人,如今自讨苦吃了吧?若是你们多用点心思,查查我女儿的去向。而不是各怀鬼胎,故意耽搁,又怎么会有今日之下场?   报应,这都是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认了吧!”   魏二叔魏三叔听了这话,顿时便急了眼,又纷纷说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所做所为,也都是为了魏家考量。”   魏轩却冷笑道:“既然为了魏家,那就牺牲两个儿子,同魏家一起亡了吧。”   说着,他便挥了挥袖子,歪歪斜斜地离开了。   到了院里,斜歪在一块儿大石头上,一阵哭一阵笑,竟像个疯子一般。   魏二叔魏三叔实在奈何不了他,只得匆匆回复。   他们正在气头上,已经打算继续变卖家产,找门路。不想魏婉柔那边托人送信,说是她有办法救两位堂兄了。   原本魏二婶都恨死魏婉柔了,发誓再也不去六王府。   如今为了她亲生儿子的命,只得梳妆打扮一番,坐了一顶小轿,匆匆赶到王府拜会。   魏婉柔也没空与她说那些虚话。   事态紧急,为了占得先机,她连忙打发了底下人,独留下她二婶,两人在房里说话。   魏家那边早已不用上朝,又被权贵圈所嫌弃。就连殷国公府上嫡女出嫁,也没有给魏家下帖子。   魏家自然不知,陈家如今算是新皇面前的红人。   等到魏婉柔把陈宁宁的具体情况一说,魏二婶眼珠一转,便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原本恨毒了熙春楼的东家,如今却被魏婉柔挑拨得心猿意马。又暗想着,等陈宁宁给她作了儿媳。定要让那死丫头立规矩,好好给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又连忙对魏婉柔说道:“王妃的意思我懂了,这就回家去,同他们好好商量个良策出来。”   说罢,她便起身告辞,魏婉柔自然也不留她。   等到魏二婶回家,把这事前因后果一说,魏二叔魏三叔自然也就明白了。   魏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事实上,这种事情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   只不过,明珠郡主那事闹得太大,几乎所有权贵人家都看不上魏家的做派。   但凡有名有姓的,都提防魏家男儿提防得死紧。根本不让魏家男孩靠近自家的嫡女。   后来,六王也算深得魏家精髓,通过联姻的方式,取得各家支持。可他的名声也算彻底完了。   大家也说不好,到底是魏家害了六王,还是六王自甘堕落,非要学魏家那般做派。反正如今这对姻亲的名声算是都臭了。   好在太上皇及时处置了六王。不然若是让他有机会登基,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六王如今关起门来终日饮酒,也算为大家除去心头一大祸害。   至于魏家年轻这一辈,男孩都不太好找媳妇;女孩都年纪老大了,也无人上门说亲。   唯独陈家根基浅薄,不知道魏家底细。陈宁宁就被魏家当成猎物了。   这一日,魏二叔和魏三叔在书房里商量了一下午。   除了被抓去的那两个,他们倒是也还有几个儿子。   最终他们决定广撒网捞大鱼,也不管嫡子庶子,统统都派出去,各凭本事。   只要谁能拐到陈宁宁,必定会举全族之力,扶持他们。   却不想,魏家这边刚刚商量出结果来,便有人把消息送了出去。   —   另一边,灵隐寺后山别院里,大长公主吃着外孙女送来的厨子做的养生菜。原本心情正好,正盘算着到底何时才能与外孙女见面。   却见刘嬷嬷匆匆进来报道:“殿下,那魏家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竟把歪脑筋打到了咱们小主子身上。实在可恨!”   大长公主一听这话,手中一个不稳,一对筷子硬生生被折断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刘嬷嬷,挑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嬷嬷这才把暗线送来的那些消息,报给了大长公主听。   原来这些年,大长公主虽然不怨理会魏家,可当初她为了明珠安排的那些暗线却还在。初时是为了打听外孙女的消息。   这两年,则是为了防止魏家对外孙女不利。   此时,大长公主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又说道:“他们怎么敢?那魏家是不想要活了吧?”   一时间,她身上杀气四起,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狠戾。   刘嬷嬷连忙上前说道:“殿下且放心,奴才立马就吩咐下面的人对魏家下手。”   大长公主微微抿了抿嘴唇,到底还是说道:“不必了,你先把此事告诉九王那边。就说,不必拘泥原计划,不如趁这机会赶紧下手。不是说,那陆禀已经除了吗,其他的也都差不多了吧?叫皇上那边,抓紧时间收网。”   刘嬷嬷连忙领命而去。   虽然筷子换上了,大长公主独自坐在原处,却也无心吃饭。   只是不断拨动着腕上的那串佛珠,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可惜,她整张面皮越绷越紧,最终还是没能绷住,到底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她嘴里喃喃自语道:“如今可该看清了,你那魏郎从来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你以为一见钟情,缘定终身,不过是他有预谋做下的一场戏。   那男人好,就留下来伺候你。若他不好,你倒是跟我说。给你换了便是?你真当以为,你娘会不管你吗?   你若有你女儿这般心性,又何苦如此?”   说罢,她又落下泪来。   一时间,满心的后悔与不甘差点让她支持不住。   大长公主身子晃了晃,到底还是坐稳了。   抬眼一看,面前正摆着一盆黄豆猪脚汤,又叫老妈顿蹄花。   当日里,吴二娘上京来端来的第一道菜,就是这道猪脚汤。   吴二娘走到她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殿下,我家主子说,这猪蹄炖得软烂,吞咽都不麻烦。又有滋补功效,冬天吃着最好了。如今熙春楼很快便要开到上京来,每日给您这边送些猪脚还是管够的。”   大长公主一早就听说了,这芳香猪是极难养殖的。   为了养这猪,嘤嘤没少花心思。也只有潞城本地养了一些。   嘤嘤也只能打发商队的人,隔三差五送些滋补罐头来。   说来也怪,那边的罐头吃得久了。她身子也越发硬朗了。   刘嬷嬷她们常说,定是因为姑娘的一片小心。   原本熙春楼不该来上京开分店的。可为了她,嘤嘤费尽周折,到底把这酒楼开过来了。   只为了每日都弄些汤给她喝。   嘤嘤说,日日喝些汤水,能补身的。   连皇上都吃不上的东西,她这里却日日都有。   那孩子费劲了心思,在照顾她。   大长公主从前只觉得度日如年,总想早早追随明珠去了,便罢了。   如今她却想活着,长长久久。   她还要亲眼看着嘤嘤成家,看着她婚后幸福,看着她儿女双全。   这次就连对魏家的恨意,也都忍下了。   倘若厉琰那边安排得好,她应该很快就能和嘤嘤见面了。   一时间,大长公主心中感慨万千,激动之于,她却又生出许多后怕来。   上次在潞城,她草草看了嘤嘤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着那孩子在人群里哭。   下次见面,她可会责怪她这外婆?   那孩子年幼时,明明那般喜爱她,信任她。   以至于许多年未见,她忘了自己的出身,也忘了姓氏,却独独没忘她这张脸。   这般看来,或许,嘤嘤还是会像她小时候那般,依赖地抱着她,靠在她怀里,撒娇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大长公主不禁有些痴了。 第81章 出行,花船~   厉琰早就知道魏家人无耻, 不然当年也不会作出那种下作的事。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魏家的底线。   那魏家居然把主意打倒了宁宁身上,还是魏婉柔亲自出的主意。   一时间,厉琰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火气, 想要抽出大刀, 砍死这一家算了。   来安见他脸色发白,生怕他被气得犯了病。于是, 连忙上前劝道:“爷,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咱们把这事利用起来, 也好加快进程。”   厉琰双目发红, 两太阳穴也鼓鼓的。过了一会儿, 他才咬牙问道:“利用起来, 若是弄不好,坏了宁宁名声又该如何?”   实际上, 他根本不想让宁宁与魏家有半点关联。甚至也不想让宁宁知道,魏家如此不堪。   可来安却说道:“陈姑娘并没有主子想象中那般脆弱。更何况,当日大长公主亲自去魏家带走了明珠郡主棺木。太上皇也是下过旨意的, 让两人合离,若找到嫡女, 也与魏家再无关联。此次大长公主愿意把这事交给主子处理, 主子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殿下的看重。若是能借此机会, 给殿下出出气, 又能把此事办妥了, 这才算上策。”   厉琰听了这话, 沉着脸, 半响没有言语。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下令道:“安排人手,盯着魏家人一举一动。”   来安领命而去, 厉琰坐在房中,久久没有言语。   他早就知道,这人世间其实并不美好。   总有些人明明身处锦绣膏粱之中,却活得如猪狗一般。没有廉耻,也没有道德,只看自己眼前利益,便不顾他人死活。   这类人,在厉琰眼中并不算是人,说是畜生,还抬举了他。   厉琰斩杀畜生的时候,从未手软过。也对别人生不出任何怜悯之心。   若这世间没有兄长,若他没有遇见宁宁,厉琰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亲手拿起屠刀,屠尽一切猪狗之辈,还这世界一片清静也说不定。   这时,有人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进也不是,离开也不是,两腿转筋站在那里,倒像傻子一般。   厉琰满脸戾气地问道:“什么事?”   那人连忙颤声回道:“陈姑娘让小的送来一个食盒,说是家里做了包子点心,都是王爷喜欢的口味。”   厉琰顿时面色一软,又道:“拿进来吧!”   等到那人把那食盒送进房里,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   厉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食盒里装得也不只是包子,下面还有一碟子年糕。   那还是他第一次去半山庄子,宁宁端来招待他的黍米糕。   那时候,宁宁对他并没有太过亲近,只当普通客人看待了。   厉琰吃了这黍米年糕,不知怎么的就爱上了。   回到府里,让邓厨子想办法做一些,偏偏邓厨子名声在外,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弄得厉琰很不高兴。   后来,他跟宁宁相处久了,宁宁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经常做些年糕给他。   除了这黍米做的黄糕,还做了黏米的白糕,除了大枣,也有放红豆做馅料的。这年糕倒成了他最喜欢的点心。   这次也是,小盘中黄白年糕各占了一半。黄糕是带金丝小枣的;白糕是裹着豆沙馅料的。宁宁又学了一些上京城的手段,往那糕上加了些红丝青丝。   这些糕饼倒是变得精致好看许多。   厉琰想着,便拿起一块儿来吃。   这时那送糕的,并没有离开,反而说道:“陈姑娘那边说,如今也不方便时常与爷见面,她倒是想念的很。也不知爷有没有好好吃饭?若是不怕麻烦,她每日备些吃食,送过来可好?”   厉琰咬了一口年糕,只觉得满嘴香甜,果然还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他语气淡淡地说道:“叫零九,每日过去拿,你不必再过来,就守在她身边,若她有个万一,我拿你们填命。另外,在传信给她,等不了许久,我们就能光明正大见面了。叫她莫要心急。”   “是。”那人很快领命而去。   直到走出大院,来安才上前问道:“零五,如何了?”   那人这才擦去一头冷汗,又说道:“进去之前,可把我吓死了,生怕爷一不高兴,一刀斩了我。好在如大管家您所言,王爷见了陈姑娘的食盒,果然心情好了许多。也把新亭侯放在一旁了。   还是大管家机敏通透,小的们的性命,如今可就靠您了。”   来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忍不住骂道:“说得跟王爷有多暴戾似的,殿下何时亏待过咱们?只不过他今日心情不好罢了。”   那零五又小声嘀咕了一声,“方才,你怎么不敢自己去送食盒呀?非要我过去送死?”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批进王府的,也是十分相熟的。只不过个人缘法不同,如今在王爷身边各司其职罢了。   可私底下,却如兄弟一般,随口开个玩笑,倒也不妨碍。   果然,来安听了零五的话,一时气愤,便忍不住抬脚踢他。   偏偏零五身形灵活,几个转身便走远了,嘴里还不忘说道:“不管了,我要回陈府去保护陈姑娘,她好了,主子才能心情好。”   来安忍不住骂道:“算你小子还知道自己身份,让那些人今日多注意点。”   零五摆了摆手,又说道:“知道了。”   —   魏家如今虽然落魄了,可也算是旧时大户,子嗣也有很多。   可能参与到这次事情中,却都是魏家的嫡系。   魏轩虽然是名义上的镇远侯,可他那一支早已断了。只有魏婉柔一个,还勉强保有足够的体面,如今当上了六王正妃。   至于魏二叔魏三叔,虽然都是魏轩亲兄弟,可早些年他们眼红魏轩迎娶了明珠郡主,很是风光了许多年。   若不是当初嫡女走失,魏轩起码还能辉煌几十年,把他们压得完全透不过气来。他们难免会各怀些小心思。   如今陈宁宁虽然不是明珠郡主那种出身,可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南方首富,手里也是不差银钱的。   这对于日渐空虚的镇远侯府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魏二叔和魏三叔都是会算计的人,他们也知道只有他们的儿子勾搭上陈宁宁,往后才能控制镇远侯府。   因此,这兄弟俩表面上虽然做出一团和气,私底下却争得很凶。   这兄弟两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因而没少对他们各自的孩儿耳提面命,只求他们把所有手段都使出来。定要把陈宁宁握在手里。   魏家这些孙子辈,可以说是生逢魏家辉煌时,长在魏家落魄时。   读书习武,好的本领都没学出来,一个个却学了些两面三刀,算计人的泼皮无赖手段。   更何况,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财富,也不喜欢同性兄弟踩着自己上位。   因而,还没行动起来,魏家这些子弟便明争暗斗得厉害。   再加上,正逢陈宁远娶妻,陈宁宁也不经常出门。   魏家早已不是顶峰时期的权贵家族。就算陈宁宁出门,也有大批下人随行。那些下人还都是练过武的。   想要碰瓷,或者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直接就被护卫踢飞了,根本没办法接近陈宁宁。   一时间,魏家这些子弟想尽办法,也没能得手。反而被他们父亲,大骂是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   可巧,这日,程国公府上的小姐与殷明珠是密友。   在殷明珠出嫁前夕,便想邀请她再坐一次花船,共同游玩一番。   正好程小姐也与陈宁宁也十分投缘,便做主也邀请了她。   因为嫂子也去,陈宁宁便也没有拒绝,这才有了这次行程。   魏家那边安排了人手,自然也就打听到了这事,于是便认定这是下手的良机。   况且魏家人听说,还有几位其他高门小姐,也都会在花船上。   就算不是陈宁宁,找机会对其他人下手,于他们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魏家子弟这次竟空前团结,决定一起行动。   到了游玩当日,几位小姐都来到河边,登上了程家的花船,也都十分高兴。   这也算殷明珠出嫁前,最后一次出行。   姑嫂俩站在一处,与那些小姐们谈笑风生,大家也是极其畅快的。   那程小姐忍不住说道:“都说明珠婚事不顺,哪里想她如今嫁到这样的好郎君呢。婆家也和善,姑嫂之间的感情也好。”   众位小姐听了这话,顿时笑作了一团。纷纷都说,“明珠是转运了。”   如今陆家因为贪污落马,再也没有办法招惹殷家。   那位陆公子一瘸一拐地回老家去了。离开前,还大哭一场,说是今生到底与他心爱的女子无缘了。   于是,又有人传出,陆公子曾经与魏婉柔有一段。这也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也就是六王如今没有出门见人,不然又凭白得了一顶绿帽子。   —   也有姑娘上前,对陈宁宁说道:“还要感谢陈姑娘给我牵线搭桥,不然我可买不到这么合适的玻璃制品。”   宁宁便笑道:“不妨碍的,往后鹿姑娘再想要什么,直接去那间铺子就行,我已经同他们打过招呼了。”   又有人问道:“听闻陈姑娘跟那陈记商号也熟?”   宁宁便笑道:“我与他家女掌柜陈娇也是至交好友,还曾一起合作做了买卖。”   “原来是这样,难怪陈姑娘知道这么多渠道。”   众位姑娘也都年纪相当,都开始管家了。只不过她们都是把铺子交到管事手里打理,自己便看个帐,收些利钱。哪里像陈宁宁正儿八经,在商场混个风生水起。   这时,大家也都知道宁宁运气不佳,没有遇见良人,曾被退过婚事,无奈之下,才走上了这条路。   可她却又不肯认命,甚至改变命运,过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这也算厉害了。   一时间,大家也说不出,到底怎样的人生才是好的?   不过,若在陈宁宁看来,便是人生处处留有一线生机。自己不放弃,总能寻出一条出路来。   又有人安慰道:“宁宁,你且放心,你这般出色,老天定然会给你一份良缘。”   宁宁笑而不语,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豁达。她这般气度,越发招惹这些贵女喜爱了。   于是,有人便说道:“别说这些丧气事,今日可是出来玩的。”   就在众人坐在船舱内,找那女先儿过来说书时,也不知怎的,突然船头与一物相撞,整个船身到摇摆起来。   几个姑娘顿时东倒西歪,还要靠殷明珠这个会武的,才能勉强搀扶下来。   慌乱之下,女孩纷纷问道:“该不会是撞上什么东西了吧?” 第82章 英雄救美   殷明珠仗着自己会拳脚功夫, 便想出去看看。   倒是宁宁先一步把她拦了下来,又给喜儿递了个眼色。   喜儿便笑眯眯地说道:“殷姑娘,倒不如奴婢先出去看看。”   说着, 她抬脚便走出船舱, 月儿和邓嬷嬷连忙护在宁宁和殷明珠身边。   其他姑娘也有沉不住的,很快便忍不住慌乱起来。   还是宁宁先一步喊了那姑娘的名字, 又说道:“没什么妨碍,光天化日之下, 恐怕只是出现了小事故。鹿姑娘, 你不如来我身边吧。”   众女一看, 陈宁宁眼神坚韧, 当真一点都不带怕事的。不禁心中也暗道一声,“难怪她这般年轻, 就能做出这份事业来。”   一时间,她们都向着宁宁这边走来。   这时,又一小丫头慌忙冲进船舱, 颤声说道:“不好了,小姐, 两船撞在一处, 这花船依然被撞坏了。对面那船上皆是一些年轻男子, 举止轻浮, 行为怪异, 似是要到咱们这船上来。小姐, 如今咱们听在河里, 跑都没地方跑,这要如何是好?”   宁宁见状,皱眉呵斥:“住口, 喜儿呢?”   那丫头哭着说道:“方才喜儿姐姐见有男子要上船来,便一脚把他踢下船去。”   说罢,那丫头连忙又对她主子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偷眼看了,也认出来了,那船上站得可都是魏家子弟。他家向来荒唐无耻,什么丑事都做得出来?如今咱们要如何逃脱?”   她若不说这句话,其他贵女尚能保持三分理智,此话一出口,那些贵女顿时可就慌了神。   这几年,托了六王的福,上京贵女可谓闻魏家色变。就连魏家姑娘,都断了往来。生怕魏家那破落户算计她们,再行不轨之事,坏了她们的清白。   大家族原本最看重名声,若不是如此,当初刘玉芝何苦嫁给六王作侧妃。   想到这些,胆小的女孩顿时就如同蒙头苍蝇一般,胡乱跑了出去。   殷明珠那边,想拦都拦不住。这些都是她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一跺脚只能出去寻人。   宁宁一看她嫂子出去了,只得放下话来,“你们都在船舱里呆着。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歹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罢,她也跟了出去,月儿自然也跟在她身后小心保护。邓嬷嬷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便让她留在舱里,看着那些女孩。   到了外面,那鹿姑娘迎面就碰见一男子,又惊又怕,当场便叫了出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大概只能嫁给破落户家里的纨绔子了。   然而下一刻,殷明珠飞起一脚,便把那人直接踹到船下。   鹿姑娘大难不死,正要对着殷明珠哭。   殷明珠却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又连忙去解救别的姐妹。   就在这时,又有一条船赶上来。   这边的女孩还以为魏家贼心不死,另设下诡计,居然还有第二波。一时间,她们越发在这船上胡乱逃窜起来。   正好有个魏家纨绔,抓着一位姑娘,便往水里跳。   殷明珠这边刚逼退一手,连忙伸手去拉那位姑娘,不想她身后有人抬手便是一推。   眼看着殷明珠便要落水了。   这都是魏家的老手段了。   当初魏婉柔就是靠着这招,成功嫁给了六王。   后来,落水这事,便被众家闺秀大骂不已。   再后来,六王有样学样,也用这个办法,娶了别家贵女做了侧妃。   一时间,众人更对这无赖事情,藏很不已。都说六王是被魏婉柔给带坏了。可根子还是坏在魏家。   如今,殷明珠已经订婚,马上就要成亲了。   若是此时,她掉到水里,这门大好婚事,岂不是要完蛋了?   霎那间,所有船上闺秀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魏家简直就是疯了,居然任由他家男丁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情来。难不成,他们就不怕报应吗?   正想着,忽见陈宁宁几步冲过去,舍身便把殷明珠推到一边,自己反倒翻身掉落在水中。   方才还在为殷明珠落泪的闺秀,顿时吓得面色苍白。   陈宁宁选择舍身护住了她嫂子,可她将来要怎么办?难不成她还要嫁入魏家?   这时,却见旁边船上有一道人影,飞快潜入水中。   在有人触碰到陈宁宁之前,便把那些人都给打开了。   他扶着陈宁宁浮出水面,怒吼一声,“都是吃闲饭的,还不把那些畜生都给抓起来,死活不论!”   话音一落,船上的士兵也纷纷跳下水来,见到魏家男子便强行抓住,遇见抵抗的,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众闺秀这才有机会去看那救下宁宁之人。   这一看不打紧,有人一眼便认出来了,惊声叫道:   “是九王,他怎么在这里?”   叫出来之后,她又连忙捂住了嘴巴。   对于这个年龄的贵女来说,九王便是她们的童年噩梦。   几年前,她们还是小女孩,便听说过,九王就是活阎王,曾经活剐了毒害太子的太子妃;后来又削了贵女的脑壳。   如今再见到九王,女孩们一时都弄不清楚,宁宁到底是嫁到魏家更惨,还是嫁给九王更惨些。   甚至有个姑娘哭了出来,边哭边道:“他怎么回来了?九王一向不重礼仪,他能负起责任,娶宁宁为妻吗?”   旁边人便骂道:“这是他愿意不愿意娶的事吗?宁宁嫁给活阎王,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殷明珠自然了解一些内情。明眼一看,九王那边早已做好安排。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表态,只得沉着脸,不再说话。   不管怎么说,小姑子这次也是舍命救他。将来,她定会如同亲生妹子那般照顾宁宁。   众人再一看,厉王果然带着宁宁爬上了船,又给她披了一件宽大的斗篷。   此时宁宁站在他身边,身材瘦小又可怜。头发都打湿了,整个人狼狈又无辜,怎么看都怪可怜的。   一时间,众人再次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再看九王,与几年前,确实有些不同了。不止人长高了,长相也越发出众了。他是当今一手养大,自幼便跟皇上亲如父子。如今已经算是朝堂上,最有权势的王爷。   只可惜,此人做事实在太过暴戾。   就如此时,他居然命令手下人,把魏家嫡子拖到夹板上,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贵女们听了这话,顿时被吓得半死。哪里还敢再对九王抱有任何期待。   于是,纷纷躲进舱内,当起了鹌鹑。   —   另一边,陈宁宁很快就被喜儿和月儿接了回来。   虽说如今只是夏日,冒然落水,被冷水一激,宁宁仍是脸色发白。   邓嬷嬷早已找人煮了一锅姜水,给她喝下。   重贵女看着宁宁这副可怜模样,想到多亏了她们姑嫂,自己才能免于一劫。却害得宁宁落得如此下场。   她们顿时便又羞又愧,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宁宁才好。   鹿姑娘尤其愧疚,红着眼睛,便又说道:“陈姑娘,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我们一定不会往外说。”   其他姑娘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说道:“就是,我们不会乱传的。”   宁宁一碗姜汤下肚,脸色到底恢复了一些,又连忙对贵女们说道:“没什么妨碍,我家本来就是过来给太上皇祝寿的。等到祝寿完了,还是要回潞城去的。只是我哥哥嫂子往后说不定会留在上京,劳烦众姐妹多照应才是。今日我嫂子的事情,千万不要传。”   听了这话,众人越发佩服起她来。又连连保证,一定会照顾殷明珠。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她们都不会说。   只可惜,这些姑娘想得倒是挺美。   她们不想说,九王爷那边气坏了,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直接便命人,把魏氏子弟打得非死即残。   等到拖回魏家,能喘气的都没有几个了。   这简直就是要绝了魏家子孙。   魏二叔魏三叔一向很怂,可嫡子都死光了,他们也不禁恼羞成怒。于是不管不顾,便跑去报官鸣冤。   九王爷那边得知此事,干脆便带着一对亲兵,打算火烧魏府。   直骂魏家藏污纳垢,做尽下三滥的事。他要替天行道。   —   太上皇那边原本还想着,小九果然是长大了,回家这段时日,一直在跟近卫军切磋,探讨练兵之事。   太上皇便又拿出那些美人图,准备挑出几个身份长相都不错的贵女,再下旨给九王赐婚。   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拍板定下哪家贵女作正妃。   忽然有太监来报:“太上皇,九王爷把魏家弟子打得死的死残的残,如今还要火烧镇远侯府,说是要替天行道。皇上如今已经已经被气得昏死过去。”   太上皇听了这话,顿时便把手里的美人图丟了。   他站起身来,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九王杀了谁家嫡子?”   太监连忙回道:“镇远侯魏家的,所有嫡子都被乱棍打死,庶子也都打得半残,这辈子都别想娶亲了。魏家人原本还想去报官,九王那边却带着一对人马,把镇远侯围了起来,要把他们活活烧死!”   太上皇听了这话,瘫坐在位子上。   只觉得从前那种被九儿子支配的恐惧,好像又回来了。   好嘛,改邪归正是不存在的。叫那小子不要这般鲁莽,随便就打打杀杀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些时日,他为了给老爹做寿,一直在装大尾巴狼。   如今也不知道魏家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他便龇牙咧嘴的,又原形毕露了。   至于魏家,那种破落户,太上皇才不会理会他们的死活。到如今,他脑子里想着,却是赐婚大概是不可能了。   上京贵女又该闻九王色变了。   就算他下了圣旨,那些老臣也只会跑来跟他哭。   逼急了,那些贵女宁愿出嫁,也不会嫁给九王。   若是按照过去,这种时候,皇上怕是又该从病床上爬起来,跑到他这里,给小九求情了。   太上皇刚想到这里,果然听见外面有人报,“皇上来了。”   一时间,太上皇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果然皇上还没进门,已经开始诉苦了。“父皇,这次当真不怪小九,魏家这次实在做得太过分了。正赶上,小九约了徐大人探讨水战,又遇见魏家对贵女们无礼。他也是实在太生气,才控制不住情绪,对魏家下了死手。父皇,您快帮他想个办法吧。”   皇上果然还如年少时那般,一旦遇见小九的事情,便会乱了阵脚,束手无策。   甚至会掉眼泪求他,根本就连皇位继承人的自尊都不顾了。   偏偏,每次让他看着都会心软,每次都为他们兄弟擦屁股,收拾残局。   想到这些,太上皇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83章 毒计~   太上皇一听这事, 倒也真怪不得九王,就连他听了都被气了个半死。   多年前,他也曾经利用过魏家。   可那时候, 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魏家虽然落魄,魏轩却也算拿得出手。为人多少有些孤傲, 也算知书达理。   谁成想,这才过了十几年, 魏家已经变成了下三滥的破落户。   原本六王使用卑劣手段, 拐贵女给他做侧妃, 太上皇便觉得丢人现眼。   明里暗里, 没少给六王穿小鞋。甚至为了惩罚六王,硬把魏婉柔保下来, 仍是让她作王妃。   这无非也就是为了恶心六王。   结果,谁成想魏家那边,还以为没人能治他们了?胆大包天, 居然敢对那些贵女下手?   太上皇连忙安抚了新皇几句,又对他说道:“你大可放心, 定会保住小九。不过话说回来, 魏家虽然该死, 小九也不该如此冲动。他的手段这般狠戾, 定是要被人诟病的。”   两人正说着, 忽然又有几位大臣特意前来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当场便把他们招进来, 原来竟都是帮九王说话的。   甚至还有太上皇的心腹旧臣, 当场老泪纵横,哭诉道:“太上皇,您当初体恤旧臣, 看在他们祖上有功,便不忍跟魏家计较。可魏家人实在不知好歹,这样公开乱来,与盗贼无异。九王就算当场斩杀他们,也算是活该。居然还有脸去告状。求太上皇还九王一个公正,也为臣下们做主。”   其他苦主也纷纷说道:“求太上皇主持公道,严惩魏家,赦免了九王。”   太上皇听了这话,干脆就坡下驴,大手一挥,当堂下了御旨。   直接削了定远侯府的爵位,顺便抄了家。   凡犯事者,死了也就算了,活着的一律发配从军,永远不许再回上京城。   新皇也借机修补了法令,凡男子公开调戏女子者,被其家人当街打死,算无罪。凡女子因反抗侵犯,将侵犯之人杀害的,也算无罪。   不得不说,新法律一经颁布,上京整个风气都变了。   以往那些恨毒了魏家,却也只能避开的人家,如今算是有了反击登徒子的手段。   一时间,很多闺秀身边都配备了女侍卫。   至于那些市井泼皮、登徒子也都躲了起来。再不敢随便上街招花问柳,招惹姑娘。   一旦他们犯下了事,人家把他们打死,也是白打。   很多朝臣都忍不住感慨。   新皇虽然注重孝道,为太上皇马首是瞻,可在关键时候,他却雷厉风行,眼里忍不下半点沙子。除此以外,在处理正事上,新皇也是极其强悍的。   于是旧臣们的心也开始慢慢转向新皇。   却说太上皇那里,可愁坏了。   九王虽然并未问罪,甚至得到了朝臣的支持。可他到底手段太过狠戾,如今又在上京城里传开了。   再加上,几年前留下的疯狗恶名,如今随便哪家贵女,都不愿意嫁给九王为妻。   太上皇甚至把他心腹老臣叫来,试探着问了问。   可那些一向还算衷心的老臣,却立马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只说愿意把嫡女送进宫,伺候皇上。   太上皇被这些老狐狸给气坏了。   他心道,九王再怎么说也是他儿,总不能正妃之位一直悬空吧?这些旧臣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也就在这时,新皇过来看望太上皇,又与他说起了一件为难的事情。   原来,当日魏家行凶,陈家姑娘也跟着她嫂子殷明珠一起赴约了。   后来,船上乱作一团,眼看着殷明珠差点被歹人拖下水。殷明珠本就快跟陈宁远完婚了,若这种时候发生丑闻,这桩婚事只能作罢。   万般紧急之下,那陈姑娘把殷明珠推开,自己反被拉下了水。   太上皇听了这话,也不免一脸惋惜,“如此忠义的姑娘,难道就此毁了前途?这岂不是很可惜?今儿你过来找我,难道要把魏家的男丁放一个回去,同陈姑娘成亲?”   新皇连忙摇头道:“倒也并非如此。当日,小九一看见陈家姑娘落水,便跳下河去相救。把魏家那些无赖子都踢开了。只是小九和那陈姑娘一同落水,倒被全船上的人都看见了。   原本陈家是打算隐瞒过去的,那些贵女佩服陈姑娘为人,也并未往外张扬。   可恨魏家被抄家以后,竟像疯子一般,见人就说,九王不止暴虐成性,杀人辱骂。还曾经坏了良家女子的清白。若按我新改的法令,九王也该被当街打死才是。”   太上皇听了这话,原本眉头紧皱,很快便舒展开来,又开口说道:“陈宁远如今是从四品武职,又是殷国公府上的女婿,倒不如让他妹子给九王当个侧妃,倒也还算合适。”   这样一来,至少小九身边也算有人了。   新皇听了这话,连忙又说道:“恐怕有些不妥,父皇可知,陈姑娘并不是为了她兄长定亲,才来到上京的。她是南方捐粮捐款最多的义商,如今在南方很是有名望。”   太上皇听了这话,一脸震惊,又问道:“她一个小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胸襟?”   新皇又说道:“不止如此,当初那番薯藤,其实也是陈姑娘一手栽培出来的。她那边种出番薯,发现比稻米更好,直接就把番薯上交给了当地衙门。   后来,朝廷下令让当地县官推广。他们却做得不太好,也是陈姑娘一直在自己花钱,坚持做番薯推广。至于那芳香猪,也是陈姑娘庄上养出来的。当日里,我之所以想让您把芳香火腿定为贡品,也是不想看她一直赔本为朝廷做事。”   太上皇听了这话,越发震惊起来。他倒是也没往别处想。一些疑问,就此放在一边了。   新皇又继续说道:“当地知府早早就上表来,要给陈姑娘请功。更何况陈宁宁出身虽然低了些,可却极其擅长经商。如今上京好些人家一早就看中她,想找人说亲,把陈宁宁娶回去作宗妇。谁成想,魏家生出这般是非来,反倒拖累了她。当然这事原本也怪不得小九。”   太上皇又问道:“这陈姑娘长相如何?”   新皇垂头说道:“我不曾见过,只听底下人说过,她长相倒是不错,颇有一身大妇气度,况且陈姑娘很擅长人际往来。来上京没多久,便与那些贵女成了朋友。”   太上皇点头叹道:“罢了,干脆让那陈姑娘给小九做正妃吧。身份虽然差了些,根底也不够。可小九如今那名声,大家嫡女也不愿意嫁给他。他都这么个年龄了,再拖下去,何时才能成家?我都这般年纪,还要为那臭小子担心。”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连忙又说道:“就小九那破脾气,你还是把他招进宫里,先好好敲打一番。别等下了旨,他再翻脸,去削人家姑娘的头皮。这事可就不好收场了。”   新皇连忙点头答应了,又想着让陈宁宁跟厉琰身份更相称些。   刚好,陈宁宁又在赈灾中做了突出贡献,太上皇便做主封了陈宁宁为乡君。   商量好了之后,新皇招九王进宫商量此事,自是不必多说。   反倒是宁宁那边,作为受害者,如今已经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原本魏家落马之后,众人皆是拍手称快。   却不想魏家人不死心,为了要报复九王,居然拖陈姑娘下水。把她与魏王同时落水的事情,说得有模有样。   原本上那些看中陈宁宁的夫人们,如今心都快碎了。   这陈姑娘不止长相好,善于赚钱,心也好。可恨魏家这杀千刀,干出这种缺德事,怎么就拖她下水了。   如今九王若是不肯娶她,这陈姑娘恐怕也不好再说人家了。   偏生陈姑娘那日落水后,病了一场,自此便留在家中,闭门不出。也不与其他人往来。   不少人暗中惋惜,她定是面子上挂不住。怪可怜的。她是招谁惹谁了。竟为了殷明珠遭了这么大的罪。   那殷夫人也特意来到陈家拜访,送给陈宁宁不少礼物,还陪着陈夫人大哭了一场。   好在陈家都是明理的人,并没有因为宁宁这事,就迁怒于殷家。   相反两家商量好了,如今为了避免更多是非,倒不如提前把婚事办了。   等到陈家父女参加了太上皇的寿宴,陈家便打算早早收拾行囊,赶紧回潞城去了。   对此,殷夫人也能理解,若是继续留在上京,宁宁这颜面的确不好看。   她闺女也是亏得宁宁,才逃过这一劫。也因此殷夫人越发厌恶魏家人,也越发怜爱陈宁宁。   于是,与亲友相会,没少嫌弃魏家。   这种时候,大部分人家都同情起陈宁宁的艰难处境。倒也当真没有人想过,九王会娶陈宁宁为妻。   说到底,九王曾经做出的事情,实在太过吓人。众人早已没办法以常理看待他。   殷国公府人倒也不是迁怒,只是实在太过厌恶这些事了。于是,便把给六王府上的请帖取消了。   六王侧妃刘玉芝原本还想陈宁宁做她嫂子的,却没想到事情如今会变成这样。   如今可好,殷国公一家对他们也记恨上了,这往后还能好得了?   如今魏家已经彻底毁了。魏婉柔的靠山也倒了,她也大病一场,如今在王府越发低调了。   刘玉芝却打听出,魏婉柔是为了截她的胡,才唆使魏家做下如此荒唐事。   这种事情又不好往外说。刘玉芝气得半死,便在六王爷面前挑拨了几句。   “王妃如此行事,简直就是丢咱们王府的脸。如今殷国公府上,连请帖都不给王爷了。可见他们是记了王妃的仇。   殷国公府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的母舅家。这样下去,当今恐怕也会记下这么一笔。王爷本就处境艰难,偏偏王妃不肯体谅便罢了。还要惹事牵连到王爷。难不成,非要我们六王府也招了皇上和太上皇彻底厌弃,她才甘心?”   六王早就恨毒了魏婉柔,被侧妃这么一挑拨,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很快便走到王妃的住处,魏婉柔本来还想出来迎接他。   却被六王抓住手臂,狠狠甩了两个耳光,就连牙齿都打飞了一颗,满嘴都是血。   魏婉柔委屈地哭喊道:“王爷,妾实在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得您这般不悦。”   六王便指着她鼻子,破口骂道:“少跟我装可怜,这些年,你哪次不是用这么一张无辜的脸,把我往死里坑?”   说着,便卡住她脖子说道:“你说,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魏婉柔就快被他掐死了,这才意识到,六王对她并无半点情谊。最后的求生意识让她忍不住挣扎着说道:   “王爷若想破局,不如求娶陈宁宁。” 第84章 各方谋划   刘玉芝料定这次魏婉柔再也难以翻身, 定会被王爷彻底厌弃。   这些年,她一直在调理身子,又请来妇科圣手给她诊治。   妇科圣手如今也说, 她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需得好好给王爷调理身子, 定能早早生下一儿半女。   到时候,王府正妃之位, 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刘玉芝都想好要如何奚落魏婉柔, 以解心头之恨了。却不想王爷一回来, 便对她说道:   “刘侧妃, 你不是还有一些闺中姐妹吗?不如通过她们想些办法, 去陈府替王妃赔礼道歉,才是正理。这样也能帮咱们王府解围。况且魏家子弟行事荒唐, 却与王妃无关。”   刘玉芝听了这话,半响没说出话来。   她心中暗道,这魏婉柔难不成是妖怪吗?这才半天的功夫, 居然说得王爷改变了初衷。甚至还要她帮忙道歉。这又是何道理?   刘玉芝早已不是养在闺阁的天真贵女了。她自然也知道六王爷并非是她少女时代期待的那个良人。   年少时,她曾幻想过与六王爷夫妻恩爱, 琴瑟和鸣。可嫁到六王府上这么多年, 又掉了孩子, 刘玉芝自然不像从前那般天真傻气。   说白了, 六王之所以独宠她。还不是因为她娘家势力强大。相反六王早已失势了。这与旧情无关。   六王这人说聪明, 也只聪明一半。空有野心, 却没有足够的担当和实力。   从前他学太子的做派, 由于会做戏,自然得了朝中士大夫的推崇。   只可惜,魏婉柔倒像是他宿世的冤家一般。   自打两人纠缠到一起, 六王那张翩翩君子的君子皮囊,便破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他也一步步显现出真实面目来。   六王厉瑫哪里算得上什么真君子?   说起来,他不过是个小肚鸡肠,眼光浅薄的伪君子罢了。   这么多年下来,刘玉芝早就对厉瑫的性情了如指掌,自然会顾念他的情绪。   刘玉芝面上虽然十分为难,嘴里却仍是如同骄纵贵女那般埋怨道:“王爷怎么又想起抬举她来了?那魏婉柔在京中的名声早就坏透了。我那些友人,大家一处相聚,不提她倒是还好。一说起她来,心里都犯恶心呢。王爷这不是为难我吗?”   说着,她还满脸哀怨地看了六王一眼。   六王早知刘玉芝对他情根深种。就算他落魄了,这痴心女子仍是一心为他。   只可惜,刘玉芝是受过正经教育的大家闺秀,自然做不出那些腌臜事情来。   没办法,那种事还得魏婉柔出手。   六王多少对刘玉芝还有几分怜爱之心,少不得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哄骗于她。   那刘玉芝也算是个痴心人,只说道:“王爷交代的事情,妾自当尽力而为。只有一点,妾身想求王爷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妾身无意去跟世子争什么,只是要个王爷的骨肉。”   说着,她眼圈一红,便哭了起来。   说起这事,六王便心生尴尬。   当初魏婉柔给王府女眷都下了药,可怜刘玉芝落了胎。   六王气得当场便想治死魏婉柔。可那魏婉柔也是个狠辣的,直接便说,六王其实也中了药,她肚子里的便是王府唯一的血脉。   事后,六王也曾悄悄找来大夫诊看。却得知他其实并未中毒,只是中了烈□□狼药,身子被掏空了大半。   若想再生孩子,还需好好调养身子。   事后,六王也没少吃补药。只是孩子并不是说有,便能有的。魏婉柔所生的孩子,反倒成了王府唯一的孩子。   如今,刘侧妃这般苦求他,六王也没法给她一个保证。只得尽量敷衍。甚至当晚便留宿在侧妃院子里。   这边两人浓情蜜意,宛如新婚男女一般。   那边魏婉柔却躲在房里,一阵垂泪。   如今,连魏家都倒了,她在六王府里,还能有出路吗?   魏婉柔看得出来,六王是真心想要治死她,半点都没念旧情。   他恨极了她,几乎都快疯癫了。   偏偏她嫁到王府,就如同走进烂泥沼里一般。想走都走不出去,只能越陷越深,坏事也越做越多。   直到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人不鬼,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命。   往后她再想要好好活下去,少不得再去害那陈宁宁一次。   尽管她和陈宁宁未曾谋面,也没有过交集。魏婉柔却拼命找出了许多憎恨陈宁宁的理由。   直到变得心安理得,她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说什么游说坏了名声的陈宁宁,嫁进六王府,也让她有个以后。实际上,还不是逼着她用些下作手段,逼陈宁宁就范吗?   如今新皇登基,厉瑫不敢太过放肆荒唐。便逼着她去作下恶事。   一旦魏婉柔成功了,厉瑫或许还能给她留条生路。若是失败了,全怪魏家根子不好,与厉瑫和六王府无关。独魏婉柔一人受罚。   如今魏婉柔就像走在钢索上一般,却无人来救她。   这男人若是无情又无耻起来,竟是这般恶心。   偏偏还要找各种借口,把错处甩给女人来背。   魏婉柔越想越心寒,甚至也对厉瑫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   厉瑫活着,她便只能继续吃苦受罪,挨打挨骂。   若是厉瑫死了就好了,她儿子便能继承六王府的一切了。   —   另一边,刘玉芝春风一度之后,早上打发走了六王。   这才招来丫环,询问了此事。   如今就连魏婉柔贴身丫头小婵,也都变成了她的暗棋。刘玉芝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听着魏婉柔为了向六王献媚,提出要把陈宁宁娶进王府里的计划。刘玉芝紧握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她暗想道:当日里,恐怕魏婉柔也是这般帮六王出谋划策,这才把她也弄进了这下三滥的王府里。   越想越是这么个理。   当日刘玉芝当众戳穿了魏婉柔并不得大长公主看中。魏婉柔怀恨于心,便千方百计把她弄到六王府里作个侧妃。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想起过去自己曾经受到的耻辱,想到刘家如今因她受到牵连,刘玉芝恨魏婉柔恨得牙根痒痒。   魏婉柔如今还要为六王做下如此恶事,照这看来,她一时半会是倒不了了。   六王此人也当真是昏聩至极,连半点礼仪道德都没有。   既然这对夫妻狼狈为奸,少不得,她去找到些外援罢。   原本妇科圣手曾对刘玉芝说了一个可以生子的偏方。只是那偏方于男子身体有害。   原本刘玉芝到底心慈手软,并没想用在六王身上。   如今见他这般无可救药,又跟魏婉柔一般蛇蝎心肠。   刘玉芝思来想去,便打发手下最衷心的丫头,精心煲了一锅求子补身的药膳来。   她这边明目张胆求子,魏婉柔却不禁冷笑。   那也得厉瑫还能生才行,不是早就被她掏空了吗?   如今她另有谋算,也懒得理睬刘玉芝这些小花招。   后来,果然又听说,刘玉芝找了她母亲过来商量。   魏婉柔心中暗骂,刘玉芝果然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女。   平日看着嚣张,实际上,脾气直,不长脑子。   一旦刘玉芝牵线搭桥,他日东窗事发,刘玉芝也算是自己的同谋。就连她刘家都会受到牵连。   到那时,刘家为了保住嫡女,自然也会为她遮掩一二。   怎么看都对她有利。魏婉柔越发高兴起来。   之后,刘玉芝果然频繁拜访那些旧相识,也经常往娘家走动。   就算她在刘府小住,王爷也并未说些什么。   反而一心慰劳她辛苦,就连刘玉芝让他吃下那些难吃的药膳,厉瑫也硬着头皮吃了。   偏偏刘玉芝又是那般可爱,竟然还如少女一般,一心一意爱恋着他。   这段时日,厉瑫爱极了刘玉芝,两人没少同房。就算厉瑫觉得有些亏空,也尽量让刘玉芝满意。   在刘玉芝的卖力周转之下,果然得到了好消息。   陈家收了刘玉芝的重礼,已经答应原谅王妃了。   陈家那边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回复道,“魏家做下的恶事,本就与王妃无关。王妃早就是王府之人,不要对此事太过挂怀才是。”   至于王妃想设宴,向陈宁宁亲自赔礼道歉。此事却免了吧,陈宁远成亲在即,陈宁宁还要帮忙张罗长兄婚事,实在没空赴约。   只是刘玉芝到底是下了血本的。   陈家那边竟说通了殷家,又给六王府下了一张请帖。   这事虽然没有达到预期,可结果也算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六王把请柬拿到魏婉柔面前,又说道:“如今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王妃你可要拿出些真本事才好。”   魏婉柔迅速看了看那张请帖,又抬起眼看向厉瑫,开口说道:“不如他们成婚之日,王爷随我一起去吃喜酒,可好?”   厉瑫自然一口答应了:“王妃诚心邀约,本王自当同行。”   说罢,六王便转身离开了,根本没做任何停留。   他要利用魏婉柔,可也痛恨她,恶心她。甚至不愿意在她身边,多呆一时半刻。   就连唯一的嫡子,也连带着被他厌恶了。   厉瑫打心里觉得,魏家算是烂在根子上了。有这样一个心肠恶毒的母亲,他这嫡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与其指望这个孩子,倒不如想办法让刘玉芝再给他生个孩子才好。 第85章 被打残了~   魏婉柔也是乖觉, 从一开始便搞到了国公府的住宅图。   陈家如今只有一栋小小的三进的院子,到时人来人往的,到处有人盯着, 也不好运作。   魏婉柔便决定还是趁着结亲的时候, 在殷国公府上,下手为好。   六王生性多疑, 又觉得魏婉柔虽然心黑手狠,可能力却有些不足。   况且他如今已经不是上京城, 人人倾慕的风流王爷了, 不禁无权无势, 名声都臭了。正妃侧妃都娶了, 陈宁宁未必甘心给他做妾。   思来想去,干脆也动用他的暗线, 调来几个国公府的人,帮着魏婉柔谋划行事。   得了这些下人相助,魏婉柔更是如虎添翼。她表面上虽然是在运作此事, 实际上,却又动了另一番心思。   若当真让陈宁宁嫁到王府来, 恐怕她只会落得更加凄惨。   与此这般, 倒不如想办法, 先一步暗中除去六王才好。   魏婉柔本来就是个狠心人, 有了如此想法, 便又生出了许多安排来。   对于这种隐私之事, 也只能交给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去做了。   小婵听了主子的命令, 连忙跪下来劝解道:“主子三思,这种事情若是东窗事发,恐怕不止是奴婢会丢了性命, 就连主子也会受到影响。小主子也会受到牵连。”   六王虽然容忍了魏婉柔害别人,可若她把歪脑筋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六王一定会忍不住动手杀了她的。   魏婉柔却冷笑道:“你以为,不做这事,我们就有活路吗?如今魏家倒了,再也没有得力帮手。我能想办法把你一家弄了出来,已经是极限了。若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会帮你?如今也到了你为我出力的时候了,去锣鼓巷找到徒婆子,就说我要那样东西,她应该早就备下了才是。”   小婵没办法,只得领命而去。   可一转头,便把魏婉柔的盘算,告诉了刘侧妃。   刘侧妃此时早已对王爷王妃,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早已认定他们就是一对禽兽夫妻。   如今听说魏婉柔打算对王爷下手,顿时差点冷笑出来。   好嘛,这对狼夫狈妻害了那么多人,终于要反目成仇,互相捅刀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快意。   刘侧妃又对小婵说道:“既然王妃如此着急,你不如干脆就随了他的意。你且放心,自打你父母兄弟被救了下来,我便把他们送到南街去了。今日若是得空,你不妨过去与家人聚上一聚。此事若是成了,我便送你和家人一起出城。还会买房置地,到底让你们一家有了着落。”   小婵听了这话,连忙跪下谢恩,并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其实,她老早便知道魏婉柔已经疯了,却也无意背叛她。   可魏家出事之后,小婵千求万求,求主子保住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她愿意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   只可惜,魏婉柔再也不愿意同魏家扯上关系。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甩开。   因而只在表面敷衍小婵,实际上,却不管她家人的死活。还是刘侧妃使人买下了她一家七口,保护起来。   若不是如此,小婵也不会背叛魏婉柔,转投刘侧妃。   事已至此,她少不得拼上一回,也为自己和家人,博得一线生机来。   —   另一边,一切都如魏婉柔安排得那般顺利。   到了陈宁远和殷明珠成亲当日,陈宁宁果然随着家人过来接亲。   难免又跟着那些女眷一起应酬,说些吉利话。   大多数贵女都是好心,怜惜她的处境。有人还忍不住为了陈宁宁抱屈。陈宁宁却豁达洒脱得很,显然不把这事,当作一回事。   又随口说道:“当初我被退亲,也曾犹豫过,慌乱无措过,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嫁到他家去。可后来,见那婆子登门来辱骂我母亲,我突然特别生气。   又想着与其嫁到他家,让我陈家一辈子背负骂名,害我娘总是这般受气。倒不如我绞了头发,去庙里作姑子的好,反倒落得个自在。后来退婚了,我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做了许多从前不敢做的事情。   我倒觉得婚事还是其次,找个适合自己的活法,才是最要紧的。”   有的贵女听了宁宁的话,不禁心有所感。   有人想着,就算结亲,丈夫也可能不如意。若是如同宁宁这般,搞出自己的事情来,那便是另一番光景了吧。起码在夫家也能有些底气。   虽然有些贵女仍是对宁宁抱有同情,然而,另一些贵女却多了一些新想法。   也就在这种时候,宁宁突然发现有人正透过人群注视着她。   陈宁宁本就不是那种怕事的性子,干脆就迎着那人视线看过去。   却见那人作妇人妆扮,通身气度,穿着华丽,头上还带着昂贵沉重的钗子。   偏偏她那脸颊小小,面皮苍白,纤细的腰肢,瘦弱如拂柳般的身体。倒像是被这一身沉重的装饰,快要压倒了一般。   再看向她那双眼,眼珠往上吊着,留下大部分眼白看人。本来也是一双妩媚的眼,此时却充满了浓浓的恶意。   不过那份恶意很快就淡了,倒像是宁宁的错觉一般。   那人几步走上前来,脸上还带着虚弱又歉疚的笑意。她嘴里却说道:   “陈姑娘吧,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登门拜访,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你了。我倒要替魏家替你赔个不是。若不是那些子弟犯下如此恶事,也不至于连累你至此。”   虽然看上去很有诚意,眼底却藏着几分愚弄。   宁宁看着她,到底有些难以置信,脸上却没带出半分。只是淡淡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六王妃,大可不必这般。那事本来便与你无关。王妃也不用跟我道歉。”   原来这就是原著中的女主魏婉柔,看似温柔大度,实则心机重重。   原著中,从一开始,她就处处打压原主,把原主死死踩在脚下,不断打压她的自信心。又不断挑衅刺激,直到原主彻底崩溃,疯癫,做出了无数错事恶事。   最终被镇远侯府唾弃,赶到庄上。   魏婉柔这个受害者,几乎可以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代了原主,成了镇远侯府上的真正嫡女。   偏偏所有人都对魏婉柔夸赞不已。   就算后来,六王登基,也只爱慕豪宠她一人。   陈宁宁无疑掺合魏家那滩浑水,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如原著中描写的那般进京认亲,也没有抢夺魏婉柔的地位。   魏婉柔可以算是一帆风顺嫁给六王,做了正妃。   六王虽然无缘皇位,可两人那般真心相爱,深情不悔。按理说,魏婉柔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可面相却是骗不了人的,魏婉柔竟是如此落魄。不过是靠着华服珠宝虚张声势罢了,竟还有些撑不起来。甚至都快被压倒了。   宁宁实在想不明白,魏婉柔不知道她的身份,两人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她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她?   只是她既然有心作恶害人,就别怪别人选择还击了。   想到这里,宁宁对魏婉柔笑得越发客气了,嘴上也如同甜言蜜语一般,说了许多互相宽慰之语。   到底鹿小姐有些看不下去了,一点颜面都没给魏婉柔留。   拉着陈宁宁便走开了,又不加掩饰地说道:“你搭理她做什么,你才来上京没多久,恐怕还不知道呢,这人根本就是存心不良。但凡沾到她,总没有个好事情,只要被连累的。”   宁宁便说道:“不至于吧,你也未免说得太严重了。”   鹿小姐之前被殷明珠所救,宁宁又为了殷明珠坏了自己的名声。经过那么一番波折,鹿小姐非但没有小看陈宁宁,反而把她当成可以交心的好友了。自然也就不忍宁宁被魏婉柔蒙蔽,于是又说道: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戒备心了。”   这时,又有几位贵女围了上来,也纷纷说道:“就是,行事光明磊落之人,哪里又知道那些阴险小人的手段,宁宁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魏婉柔站在不远处,听着这群贵女指桑骂槐。   陈宁宁却一直都是好声好气地说话,还忍不住为她辩解几句。   明面上看着,她也是出于好心。魏婉柔却恨得咬牙切齿。   这分明是她小时候惯用的手段,陈宁宁分明是那她作筏子,踩着她,营造好名声罢了。   想到这里,魏婉柔越发决定要拉陈宁宁下水。   就算六王得死,也得让他在死之前,把陈宁宁娶回王府。这样,他们母亲才有金山银山可花。   想到这里,魏婉柔垂下眼睑,强行掩饰眼神中的贪婪。   偏偏这时,陈宁宁冷不丁在人群里,又看了她一眼。   霎那间,魏婉柔头脑里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觉得陈宁宁长得像一个人,可她到底像谁,魏婉柔却又说不清楚。   只是那双眼睛,实在让她觉得很熟悉。   单单只是看着她眼底那片清明磊落,便压得魏婉柔有些透不过气来。就好像魏婉柔所有隐私想法,都在一瞬间被那人看穿了一般。   魏婉柔吓得连忙转身离开。生怕自己的安排会出问题。她再也不敢随便看向陈宁宁。   宁宁见状,也不过是撇撇嘴,并没有搭理她。   在与朋友们小聚片刻,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这时,又有个国公府的丫鬟上前来,对宁宁说道:“我家姑娘还有一些要事,想对陈姑娘说。还请陈姑娘随我去后院走一趟。”   即便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宁宁却表现得十分淡定。   她又作势想去找自己的丫头和身边人。那小丫鬟却慌慌忙忙地说道:   “我们姑娘就快上花轿了,实在耽搁不得,还请陈姑娘速速随我赶过去。”   听了这话,宁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便随她一起去了。偏偏小丫鬟带着她越走越偏,好半天都没到后院,也没见到殷明珠,反而到了一处无人之所。   这时,前面突然走来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身穿锦袍,作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   他长相倒也说得过去,可惜眼下虚浮,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再加上,他身上那股香粉味,实在让人反胃。   宁宁连忙转身,便想离开。   那男子却追上来,嘴里喊道:“姐姐莫要走,小生对陈姑娘倾慕已久,这次特意请那丫鬟把姐姐请过来,就是为了表明心迹。”   陈宁宁根本不理会他。   那人见她不识抬举,这里又是四下无人之所,于是恶向胆边生,便要当场做出无礼之事。   陈宁宁若是叫了,毁的便是她的清白。若是不叫,事后也得嫁给他。   就在男子露出凶相,打算抓住陈宁宁为非作歹的时候,陈宁宁的丫鬟却急忙寻了过来。   若是寻常丫鬟,遇见这事,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偏偏那丫头看着年纪尚小,身量也不高,却是个会武之人。   她上前便是飞起一脚,直接蹬在六王的肚子上,只把他踹得向后仰倒。   厉瑫也来不及辩解,那丫头二话不说,便挥起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   这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力气,一下一下,倒像把他全身的骨头都给砸断一般。   这时,又有一个年纪大的丫头跑上前来,一边检查陈宁宁的情况,一边恶声恶气地骂道:“哪里来得登徒子,敢对我家姑娘动手。月儿往死里打他,如今皇上已经修改了法令,把登徒子活活打死,也是白打,咱们不用偿命!”   听了这话,厉瑫顿时便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他倒是想喊叫,他是六王,根本不是登徒子。可却被月儿一拳砸歪了脸,牙都被打断了。   这时,喜儿已经跳着脚,喊来了不少国公府的丫头,一起来打登徒子。   关键是那些丫头都是外院的粗使丫头,下手也没有个轻重。不大会的功夫,厉瑫已经被打得没个人形了。   那些丫头受了煽动,又恨极了登徒子,甚至都想直接要了厉瑫的性命。   到了这时,厉瑫手下才赶过来,劝住那些丫头。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以送他见官为借口,把厉瑫给强行带走了。   至于宁宁主仆三人,早就趁乱离开了。   国公府前面还在忙着办喜事,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   只是可怜厉瑫,伤势极为严重。   就算请来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的太医,也只是摇头说道:   “王爷到底是怎么伤得如此厉害?皮外伤倒是好医,可他手骨腿骨都碎裂了,接都不好接。肋骨也都折了。”   刘侧妃坐在一旁,哀哀凄凄地哀求道:“王太医,你就救救我家王爷吧。他不过是跟王妃已经去参加婚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实在是气坏了,又狠狠对着下人骂道:“不管,这事咱们没完。立马打发人去报官,定要叫五城兵马司,捉拿伤害王爷的罪魁祸首。”   眼见着她气昏了头,当真要打发人去报官,只剩下一口气地六王,挣扎着拉住了刘玉芝的手,说道:   “不许去,把此事隐瞒下来!”   当真坐实了登徒子的罪名,只会让新皇直接拿他开刀。所以事到如今,也只能吃下这亏,想办法将此事隐藏下来。   可刘玉芝根本就是个一心爱慕她的傻女子,见他伤成这样,伤心得不行。嘴里也不依不饶地说道:   “王爷都伤成这样,怎么能就此罢休?对了,王妃也一同去,她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王爷都伤成这般严重,王妃怎么还不回来?”   说罢,她便暴躁地在房里,走了一大圈。   偏生六王听了这话,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王妃,魏婉柔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妇。她就是故意害我!你莫要再提她。”   说完,他便吐了一口血,又昏倒在床上。   很快,便听到了刘侧妃的哭声。到底还是刘侧妃一心只为他着想。   —   另一边,魏婉柔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知道厉瑫没得手,甚至还偷偷过去看了,厉瑫被打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了。   魏婉柔顿时觉得心中暗爽。   她只恨不得,厉瑫不如就这样断了气,也省得再脏了她的手。   魏婉柔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躲在人群里,围观了国公府办婚事。甚至还坐在角落里,吃了喜酒。   虽然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可魏婉柔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她有预感,这次或许她就要转运了,马上就能从烂泥潭里抽身出来。   她才不管什么魏家,还是厉瑫,只要他们母子能好过些,也就好了。   只是这期间,她几次三番忍不住看向陈宁宁。总觉得她那双眼睛,实在熟悉得很。却又叫不出名字来。   陈宁宁也丝毫不忌讳她的注视,时而自在,时而开怀,走在那些难对付的名门贵妇面前,她竟也能应退自如。   陈宁宁说起话来,十分有分寸,不卑不亢,态度也从容又自在。即便是身份不高,可她的脸上从未出现献媚的表情。   那些贵妇人反而因此越发看重她,推崇她,那些贵女们也都十分崇拜她。   还有些贵妇面上带着懊恼之色,不断地握着陈宁宁的手,甚至把自己带的玉镯褪下来,送给她。   只恨陈宁宁没法给她们做儿媳妇了。   还有鹿国公夫人,实在与宁宁投缘,恨不得收她做个干女儿。还让宁宁在离开上京前,一定到家中小住几日。   那位向来对魏婉柔不假以辞色的鹿小姐,此时也连忙说道:“我喜欢陈姐姐喜欢得紧,就盼着你来我家呢。”   陈宁宁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还说要办茶会,招待众位姐妹一番。   —   明明桌上摆满了魏婉柔盼了许久的芳香猪宴席。可事到如今,她却早已没胃口再吃进去了,反而胃疼得厉害。   她只是想不明白,陈宁宁这样的出身,又坏了名声。凭什么能得到这些权贵夫人的另眼相待?   魏婉柔比陈宁宁出身好,身份更贵重,如今还是六王正妃。   同陈宁宁相比,样样强上百倍。   那些夫人小姐又凭什么看不起她,鄙视她?   她和陈宁宁分明都是做了一样的事情,都是与男子同时落水,毁了名声。   陈宁宁分明比她处境更加糟糕。九王根本不会娶她。   凭什么只有她一人被冷嘲热讽看不起?   魏婉柔越想心中越是气闷。   偏偏这时,又有宫里的太监,特意来到陈家传旨。   所有宾客很快跪下接旨。   只听那太监扯着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潞城秀才陈恒之女陈宁宁,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淑德含章,在推广良种和赈灾中,功不可没。即册封为乡君,赐婚与九王厉琰作正妃,择吉日成婚。   钦赐。”   魏婉柔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彻底傻掉了。   又忍不住抬眼看向陈宁宁,却见她仍是双目清明,脸上并无半分事态,仍是从容有礼地接下了圣旨。   似乎整件事情,对她并无太大影响。又好像她早已猜到了一般。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偏偏在魏婉柔眼中,此时的陈宁宁,像极了庙中的泥胎塑像。   一时间,魏婉柔脑海中突然划过了一道不祥。   她终于想起陈宁宁这双眼睛,到底像谁了。   那个可怕的想法,使得魏婉柔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倒过去。   好在小婵还算衷心,设法扶住了她,又小声劝道:“主子,这种时候,可千万别作出一些事来。”   魏婉柔面色苍白地看向小婵,无声地问道:   “她回来了,别人拿了她的东西,她总要抢回去的。就算她嫌弃,看不上,也会亲手毁掉它。只因为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她容不得别人鸠占鹊巢。”   “什么?”小婵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懵了。也没搞清楚,魏婉柔这到底是何意?   魏婉柔却摇了摇头,也没再言语。   只是此时,她心中却突然恶念丛生。   既然她和陈宁宁是命中注定的死敌,那就免不了一场正面对决。   她总要好好盘算盘算,该如何利用好手中的筹码。   如今,陈宁宁怕什么,恶心什么?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魏家都那样了,厉瑫也倒下了。魏婉柔倒像是挣开束缚一般,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她倒想看看,若是陈宁宁也被落下水,全身都被染上污泥。   也不知,那些贵女夫人还会不会继续追捧推崇陈宁宁。   还是也会嫌弃她,躲着她,再不敢沾染她分毫。   到那时候,陈宁宁还能不能笑得这般猖狂吗 第86章 谋杀~   待到太监离开, 看着屋里的赏赐,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原本大家都以为,以九王从前的行事作风, 定然不会对陈宁宁负责。   陈宁宁也实在倒霉, 如今坏了名声,算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姻缘了。哪里想到, 突然峰回路转,九王那边松口了?   宁宁不仅封了乡君, 还成了九王正妃?   一时间, 和宁宁相熟的贵女忍不住抱住宁宁, 痛哭流涕。   一旁的夫人也欣慰地说道:“你这也算苦尽甘来, 不用急着回潞城去了。”   宁宁听着众人的话,点了点头。   事情发展早已与当初计划的完全两样。陈宁宁也不知道下一步又会如何发展。只是, 她到底还是要嫁给厉琰的,也是要同外婆相认的。   这始终都是她的目标。   这时,又有人实在畏惧九王性格, 一脸担心地问道:“九王行事向来暴戾,不能按照常理推测。他不会突然反悔, 又跑来找宁宁麻烦吧?之前, 他对魏家可不曾手下留情。若不是皇上的圣旨送来得及时, 九王当真便要火烧魏府了。”   想到这里, 那些姑娘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没办法, 从小到大, 她们听说过九王所做的那些事情, 都是寻常人难以接受的。   九王也与那种理想中温柔体贴的夫婿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众人看着陈宁宁瘦弱的身形,便又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宁宁自然不忍心, 众人这般看待厉琰,便忍不住解释道:   “我观九王爷仪表堂堂,当日急于为我们讨回公道,才做得有些过火了。想必他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此话刚一出口,旁边的小姑娘却忍不住说道:“那是因为宁宁你不是在上京城里长大的。自然没见过九王年少时喊打喊杀的凶残模样。   宁宁,我们倒要提醒你,还是莫要对九王抱有太大期待才好。”   宁宁一想,这会儿兄长正在成亲,再往下说下去,越扯越远,也不合适。   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说道:“今日我兄长成亲,众位都是过来吃喜酒的。倒不如先痛饮几杯,日后我再摆下几桌酒席,请众姐妹来我家作客可好。”   姑娘们听了这话,这才想起正事来。于是也跟着转移了话题,为殷明珠送上了祝福。   坐在角落里的魏婉柔,听着众人的话语,忍不住垂着头,无声地冷笑起来。   想起往日厉瑫对她做得那些恶心的事情。再一想,陈宁宁再怎么高她一头,也不过是再走她的老路罢了。   况且九王的性格更加暴戾,行事更加张狂无礼。当真就如同野人一般。等到陈宁宁嫁到九王府上,说不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会被打得浑身是伤。   到时,她哪里还有功夫对付别人?   想到这些,魏婉柔心中便是一阵畅快。   等她抬头看向陈宁宁,却发现陈宁宁仍是一脸从容,面上也带着几分喜气。   可笑这蠢姑娘,还在为自己的婚事得意呢?   刚好这时,陈宁宁也看了过来。   魏婉柔仗着两人相隔很远,便故意与宁宁对视,甚至还大胆地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脸,又无声地说道:“往后可有你好受的呢。”   陈宁宁大概没听懂,也没有把她的挑衅当作一回事。反而转过身去,打发丫鬟换些热菜热汤上来,招待客人。   很快,便有丫头端上了熙春楼的顶级招牌烧山猪。   闻着那股蹿鼻子的肉香味,看着特制的托盘里,烤成金红色的乳猪,整个宴会也被推到了顶峰。   这时,魏婉柔心情好了,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低下头夹了块儿芳香猪烤肉,吃了起来。   果然是她从未吃过的美味,就连舌尖上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出嫁前,魏婉柔为了讨好大长公主,经常挨饿,甚至都不敢吃肉。   出嫁后,丈夫不尊重她,魏婉柔在王府里也没有什么地位。若不是靠着她自己运筹帷幄,恐怕就连吃穿,都要被下人克扣光了。   魏婉柔熬了这么许多年,如今就只等着厉瑫赶紧死了。   只有他死掉,魏婉柔才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些,她便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夹起了烧山猪。   惹得同桌人,忍不住不断地瞪她。   可魏婉柔却像没有感觉一般,仍是拼命地吃。   她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恣意。   小婵站在后面,看着魏婉柔的无礼,忍不住直摇头。   她觉得,魏婉柔是越来越疯了。   等到酒足饭饱,魏婉柔才随着大流,坐着马车,回到了六王府里。   然而等待着她的,却是刘玉芝指桑骂槐地逼问:“王妃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难道不知道,王爷出事了?”   魏婉柔却在装糊涂:“王爷能出什么事?我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莫非刘侧妃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快些告诉我?”   她赌得便是六王不敢说出真相,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直说到刘玉芝哑口无言,魏婉柔这才拿起一杯茶,喝进肚里。   刘玉芝气得要命,却也只能说道:“你,魏婉柔你哪里还有王妃的样子?王爷如今身受重伤,你还只顾着吃喝?”   魏婉柔却直接反驳道:“我是出门应酬,刚回来。也没收到府里的消息,难不成你还要我中途离开?这样实在有失体统。刘侧妃,你有这份闲心,对我横加指责,倒不如让我赶紧去见见王爷。按理说,你也是大家族出身,怎么都二十多岁了?还像十几岁的孩子那般莽撞无礼?做起事情,简直就像没头苍蝇一般,毫无章法。”   刘玉芝被骂得满脸通红,偏偏论起口才来,她的确不是魏婉柔的对手。   这时候,魏婉柔也不再理她。叫了管家过来,详细询问了王爷的具体情况。   管家也不知道王爷和王妃的计划,更加不敢说王爷被当成登徒子打伤了。   最后,只得说道,王爷出门遇见了歹人,被误伤了。如今已经请太医过来看过了。   魏婉柔揉了揉脸,故作难过地问道:“太医诊治过后,又说了些什么?王爷的伤势什么时候才能好?”   说罢,她便带着管家,去后院看王爷了。   倒了无人之处,管家才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太医说伤得十分严重。如今府内上下,全靠王妃做主。”   魏婉柔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已经有了投诚之意。   于是便说道:“等会儿,我去照顾王爷,你拦着别人,别让进来。往后,咱们世子可就靠管家照顾了。”   管家连忙点了点头,把几个丫头都打发走了。   魏婉柔这才明目张胆地,走进了六王的卧房。   六王此时正在半昏迷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魏婉柔的眼神实在太过下人。他到底还是受到了打扰。   一睁眼,便看见魏婉柔正安然端坐在床前,拿着一杯水并不是为了伺候他喝,而是自己喝了。   六王一生气,便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个丧门星,来我房里做什么?若不是你挑事坏我,我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魏婉柔听了这话,便伤心地假哭起来。   “王爷,冤枉呀,妾都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做了。明明都给您安排妥当了,哪里想到,你这么不中用,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捧起了六王的手臂,粗手粗脚地一掰,六王便惨叫出来。   “魏婉柔,你滚出去!”   魏婉柔却突然趴到他枕边,如同蛇一般,冷笑道:   “到嘴边的肥羊,你都吞不下去,这要怪谁呀?王爷恐怕还不知道,方才在陈宁远的婚宴上,皇上特意下旨,把陈宁宁赐婚给九王作了正妃呢。   陈宁宁又不是傻子,放着九王的正妃不要,给你这个失势的王爷做妾?她其实就是故意害你,这你都看不出来?”   厉瑫听了这话,当场便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他也顾不得痛骂魏婉柔了,连忙质问:“这怎么可能?父皇最看不上九王的西域血统。哪里会把这么好的事情,让给那小畜生?”   魏婉柔见他这么痛苦,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又故作温柔地用帕子拭去了厉瑫脸上的血迹,接着说道:“王爷这么看不起九王,偏偏他可是深得皇上和太上皇的宠爱呢。为了上陈宁宁配得上他,皇上特意下旨,封了陈宁宁作乡君。往后陈宁宁的万贯家财,她那份做生意的好本事,全都归九王所有了。王爷从小便看不起九王,觉得自己比他高了一等。谁成想,如今你混得连西域血统的九王都不如呢?   婉柔听说,王爷小时候曾经因为说,九王吃饭好像小狗,曾被当今皇上罚跪,是不是?到了如今,你还是跪在九王面前了。   陈宁宁其实不止那般美貌,也不止那般会赚钱。婉柔还有一个惊天秘密,不能对外人说,如今非得告诉王爷才行。”   六王瞪圆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倒像看见一只妖怪一般。   魏婉柔却丝毫不以为意,又趴在六王耳边,低语道:   “方才在宴会上,我认出来了。王爷,你可知道陈宁宁到底是谁?她其实就是你找了许多年,却始终没能找到的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   若是今日你得手了,不止钱是你的,美人是你的,就连大长公主的权利,将来也都是你的。到那时,王爷若不满新皇体弱,自然可以凭借霍家军的力量把皇位夺过来。   怪就怪你太没用,也太废物了。一个七尺男儿,却连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厉瑫,你就是个废物,还能做什么?对了,太医说,你不止废了,若活不过今晚,连命都保不住了呢!”   六王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不断往外喷血。   他瞪圆了眼睛,狠狠地瞪着魏婉柔。   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明白过来。   原来这些年,不止他怨恨着魏婉柔,魏婉柔也恨他,恨不得让他立马死去,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很快,魏婉柔便拿了东西,遮住了他的口鼻,流着眼泪说道:   “我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何错之有?为何你们就偏偏不答应呢。当初分明是你厉瑫,先去招惹的我。我可曾主动过?   可恨男人多薄幸,一旦知道我没用了,你便不愿意再怜惜我了。厉瑫,这些年,我为你沾染鲜血,做了多少坏事。我只求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没有,你觉得我丢人,觉得我害你。如今,我便当真如了你的愿。   厉瑫你也想不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   六王满脸惊悚,他想求饶,却已然没法发出声音。又四肢俱伤,根本无力反抗。   最终,只能在魏婉柔深情款款的凝视下,断了气。 第87章 有所准备~   陈宁远成婚后, 与妻子琴瑟和鸣,感情自是十分融洽。不过,他还要准备述职。   陈宁宁生怕殷明珠到了新家, 会不自在。便在兄长外出时, 拉着嫂子料理家中。同时,也把一些产业, 慢慢交到了殷明珠手中。   殷明珠忍不住感叹,这小姑子未免也体贴太周到了些。   陈宁远早就跟她说起过, 家中产业大半都是宁宁白手起家, 经营出来的。父母的意思便是, 等宁宁出嫁, 便把那些产业也给她带走。   可宁宁显然并没有那般想过。   相反,她觉得自己的便是陈家的。甚至还想扶持殷明珠, 跟她一同做买卖。   殷明珠忍不住暗中感叹道:小姑子的眼界和气度,果然并非寻常闺秀可比。   若不是如此,九王那样的心性, 怕是也不会看上她。   事实上,自打上次陈宁宁在花船上救下殷明珠。殷明珠便暗下决心, 这辈子要把宁宁当成亲妹子照顾。   如今宁宁有意教导, 态度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反而随和又温柔。   殷明珠这边也是发自内心想要学。她甚至开始憧憬宁宁那种生活方式。再加上殷明珠自幼便聪慧, 有胆识, 也有主见。   姑嫂两个在一处, 倒是相处得十分融洽。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知己感。   更难得的是, 陈宁远也支持妻子, 跟着妹妹一起做买卖。并没有非要把殷明珠拘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念头。   相反,陈宁远深受妹子的影响, 便觉得女子也该绽放出自己的光芒来。不必一味依靠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女子才更有魅力。   殷明珠反而受到了丈夫的鼓励。   再加上,陈父虽然读了一辈子书,有些老学究,可他正直明理,又不迂腐。对于儿媳掌家,经营铺面,陈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至于陈母,宽厚温柔,最是随和不过。待殷明珠也如同对亲生女儿一般,并没有把她和宁宁区分对待。   小叔子整个人都有些憨气,却也对殷明珠毕恭毕敬,最是尊敬守礼不过。   等殷明珠回到娘家,便忍不住同她母亲说起了陈家这些事情。   “我当真是积了几辈子的功德,才能嫁到陈家这般的人家去。婚后生活也如同蜜罐一般,公婆慈爱,弟妹和善,丈夫也是难得的开明。竟然允许我做些自己的事情。”   等她把在家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   殷母便忍不住垂泪说道:“你虽然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可你到底不是你大伯的亲生女儿,身份上也差着一截。   当初陆家欲聘你过去,也算是好人家。谁成想那陆公子那般上不得台面,反过来又嫌弃起你来。   当初,陆公子受伤,你设法逃离上京,娘在家里实在好生担忧。后来,你被你大伯送了回来,你表兄也熬出来了,咱们家这才有了几分底气。那会儿,你跟娘说,你看上了陈宁远,娘真担心你是一时糊涂,看走了眼。后来,你大伯来信也说陈宁远是个好的,值得托付终身,娘这才放下心来。   那时,我便想着,管他多大官职,能力如何,只要我闺女能脱离陆家,嫁到好人家便知足了。我终日烧香拜佛,别的不求,只求你婚事也能顺遂些。   如今听你这么说,我总算放下心来。还是要去庙里还愿的。菩萨保佑,我闺女总算否极泰来。往后,也会顺利的。”   说着,她便抱着殷明珠哭了起来。   殷父进到内院,看着她们母女这般哭,忍不住摇头劝道:“如今女儿已经好了,你又哭天抹泪的做什么?既然觉得亲家好,倒不如等他家姑娘办婚事时,咱们多出些力气。”   殷母便说道:“这还用你说,明珠能顺顺利利嫁到陈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还不多亏了宁宁。也就是天公疼好人,九王愿意娶她,也是个开眼的。只盼他婚后多收收性子,千万别把气出在内宅。若宁宁受委屈,我们豁出去老脸不要,也要去皇上面前讨个说法的。”   殷明珠垂着眼,并没有解释什么。   殷父却皱着眉头说道:“这倒不至于,我观九王如今面相,眉目开阔,目光明澈,早已不像过去那般满腹怨气,暴躁易怒。相反,也不知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竟变得沉稳又豁达。身上的杀戮之气,反而少了些。如今的九王早已今非昔比,有魄力有度量,就像一把含而不露的宝剑。按理说,他不会因为小事而动怒。大概是魏家所为,实在触及了他的底线,九王又有把握皇上能保住他,这才对魏家下了死手。”   殷夫人听了这话,便有些不信。又说道:“可如今九王名声又坏了,你这话就算说与别人,别人也未必愿意相信。”   殷父却又说道:“如此重要之事,又怎能轻易说给别人听?你实在糊涂。”   殷明珠并没有插话,只是心中暗想,父亲果然善于藏拙。   上京这么许多人,怕是只有父亲,看清了九王的真面目。其他人多半还蒙在鼓里呢。   至于九王这几年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还不是受了宁宁的影响?   殷明珠在潞城虽然没待多久,可也从堂兄殷向文那里听到了一些趣闻。   什么当街拦马告状,九王替陈姑娘做主,斥巨资买下她的宝玉。   一回头,就暗中处理了曹大人,也使得欺压陈家的王老爷落了马,又想办法挽回了陈家的清誉。   那时候,殷明珠本来是为了打听陈宁远的消息,才千方百计的从堂兄嘴里挖消息。   哪里想到,竟听到了这么多九王和陈宁宁的故事。   听得越多,殷明珠便觉得这可比话本唱得戏好听多了。   她一早便猜测,九王大概钟情于宁宁。也是衷心希望这两人能够有个结果。   魏家搞出那些事情,宁宁替她遭殃,差点遭了毒手,九王自然不能忍了。   好在最后也算皆大欢喜,宁宁到底被赐婚,给九王做了正妃。这其中九王出了多少力,皇上又是如何谋划,就不得而知了。   殷明珠自然也为宁宁感到高兴。只是这其中牵扯的内情,她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否则会不利于宁宁的名声。   就让众人都以为九王还是那般暴躁,又能如何?宁宁往后的日子过得好,便好了。   正想着,果然又听她父亲嘱咐道:“此事你们切莫在外人面前说起。九王如何,宁宁如何,随外人说便是。需得我们府上帮衬时,我自会出手。”   母女俩听了殷父的嘱咐,自然点头应了下来。   殷明珠吃了午饭,便又坐着马车,回府去了。她在陈家,也过得自在又舒心。整个人脸色都好看许多。   另一边,陈宁宁也挑了个不错的日子,如之前许诺得那般,备下了一些新鲜的点心果蔬,甚至还弄了些罐头果酒。   又下了帖子,又那几位相熟的闺中密友,来家中作客。   殷明珠自然也出来作陪。   实际上,来赴约的还是那几个与她们姑嫂,在花船上同生共死的。   特别是那位鹿小姐,吃着点心,喝着果酒,却满脸都是愁绪。直问陈宁宁,“你可要有所准备,九王如今都没来你家下聘,或许当真对这桩婚事不满。”   旁边的沈姑娘却安慰道:“皇上突然下旨赐婚,说不定九王来不及准备那么许多也是有的。他大概也是为了让宁宁体面些,聘礼是不会少的。好了,今日聚会,你就不要说那些丧气话了。”   鹿小姐却不满地说道:“哪里是什么丧气话?我也是在为宁宁担心。九王什么名声,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其他人也知道她并没有坏心,只是米已成炊,皇上都下旨赐婚,又不可能收回成命。就算宁宁不想嫁,也得嫁,与其说那些扫兴话,还不如多多宽慰她。   众人正想引开话题,却见宁宁笑着说道:“你们想得太多了,九王当真不是如你们想得那般。那日掉下河里,他也不曾对我无礼,反而先一步把披风给了我。可见,他是个体贴的君子。”   鹿小姐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又说道:“宁宁这怕是看戏看多了,还真是被人救了一命,便想以身相许了。”   沈小姐听不得她继续胡说下去,连忙引开话题道,“对了,上京城里倒是出了一件事,你们可听说了吗?”   “什么事?”   沈小姐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六王薨了。”   “什么?”众闺秀皆是一惊。   鹿小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又连忙问道:“眼看着便是太上皇寿辰,他怎么这会儿突然薨了?这不是找晦气吗?太上皇怕是要震怒的。”   沈小姐点头说道:“太上皇生了很大的气,让人把六王爷送到太庙去了,等他寿辰之后,在给他草草置办个丧仪。”   鹿小姐又问:“可六王如今还不到三十,到底是怎么薨得?”   那沈小姐消息十分灵通,自然知道些内情。   若是在别处,她也不敢随便乱说,只是在坐的都是知根知底又信得过的朋友。她这才说道:   “听说是想调戏姑娘,却人家当成登徒子给打了。回家后,也曾请了御医。可当天晚上,一口气没上来,便没能熬过去。皇上刚颁布了法令,登徒子被打死也是白打。他便顶风作案。   太上皇得知他的死因之后,当场便掀翻了案子,气得晕了过去。后来,也就没有细究他的死因。就连六王府也被厌弃了。”   重贵女听了此事,不禁大吃一惊。   宁宁也十分震惊,当日魏婉柔算计她,六王欲对她无礼。喜儿的确引来一群仆妇,把六王痛揍一顿。   想到六王以往的所作所为,以及他曾经对那些姑娘造成的伤害。宁宁便觉得,打死他都不怨。   可依照当日的情况看,伤筋动骨,养上半年也是有的。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   可他偏偏就死了,这事有些蹊跷。   若是要细究起来,说不定还会把她牵连其中。   因而宁宁少不得有些担心。   这时,有婆子进来通报:“小姐,九王府送聘礼来了,老爷和二爷已经到门口去了。夫人叫您过去。”   其他众位姑娘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高兴起来,连忙对宁宁说道:“总算来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九王,看来也并非对这婚事不满。只是不知道这聘礼如何?”鹿小姐连忙说道。   众女纷纷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你也莫要太过胡乱操心。以宁宁的品格,九王若是个明白人,自然会喜爱她的。”   在众人的说笑声中,宁宁连忙起身,往前院去了。   那鹿小姐实在怕极了九王,对他半点好印象也无。这会儿,反倒觉得他配不起自己的好姐妹了,因而才会这般担忧。   那沈姑娘便打趣她:“你快别再想了,嘴上都能栓毛驴了。知道的说你关心宁宁,不知道的,倒要以为你是嫉妒宁宁要作王妃了。”   鹿小姐还口道:“我哪里是嫉妒?宁宁那么好,嫁天下最好的男子也不为过。怎么就是九王呢?”   其他姑娘也纷纷打趣道:“她哪里是嫉妒宁宁,倒像是嫉妒九王,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娶了宁宁呢。”   正说着,鹿小姐的丫环上前来,对她家姑娘说道:“姑娘还是莫要操心太过,奴婢方才听说,那送聘礼的,从王府正门排到陈府大门口。九王倒像是要把他府里的东西掏空,统统送进陈家来似的。那陈府的管事方才还在发愁,生怕他们宅子里放不下聘礼。好在陈姑娘有先见之明,把隔壁的宅子也买下了。”   听了这话,小鹿姑娘当场便有些失态,连忙拉住她丫环的手,说道:“你这话可当真?”   丫环连忙说道:“自然当真。好像九王府的管家带着管事们也来了,似乎还想把田契地契,铺面也都交到陈姑娘手中。”   众人纷纷笑道:“这回,你总该放心了吧。九王对宁宁这般看重,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这鹿姑娘年龄最小,如今竟如此婆妈。”又纷纷打趣她。   鹿姑娘自然不服气,几人很快闹成一团。倒也终于对宁宁的婚事放下心来。   当日里,她们都是花船上魏家的受害者。   若不是陈宁宁叫邓嬷嬷看住她们,殷明珠又仗义相救,说不定,她们便要含恨嫁入魏家了。   那时,所有人都得救了,唯独宁宁受害。这几乎成了几个姑娘心中的阴影了。   如今,见九王如此重视这门婚事,大家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了。   —   另一边,宁宁又是会客,又是收聘礼。就算嫂子,兄弟都在帮她,宁宁也是最忙的。   一直到晚饭时候,她这才空闲出来,坐在房中。   原本宁宁也没想让别人照顾,只想静下心来,吃一顿晚饭,也好好理清白日里听说的那些事。   可等丫头们摆好了桌子,宁宁也洗好了手,坐在桌边,正准备吃番薯粥配小菜。却见厉琰推门走了进来。   自打回到上京,两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会面了。只能像这般,暗中相会。宁宁早已习惯了,厉琰突然出现。   好在这人守礼得很,绝对不会夜半三更出现,也不会走进她的闺房之内。   宁宁见他来了,连忙招呼道:“不如先跟我一起吃饭,我让喜儿再拿些肉菜过来。”   厉琰就算回到了上京,也仍是在军中。每日活动量都很大,不吃些肉食,怕是不会饱的。   厉琰却抬手说道:“不必去叫喜儿了,零九那边已然过去拿饭菜了。”   说罢,他便就着宁宁的水盆,也净了手。这才与宁宁一同坐到桌边来。   宁宁盛了一碗番薯粥给他,又笑道:“你送的聘礼,未免太夸张了些,也不怕太上皇怀疑。”   厉琰眉毛也没抬,喝了一口番薯粥,只觉得满口香甜,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这才又开口说道:“如今他可没心思想这些,六王把他气得晕了过去,如今已经有了中风之照。   皇兄很是担心他,便想在他床前守着当孝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替他守了几晚。结果,昨夜他一直跟我唠叨,我如今年岁也大了,也该成家了。等娶了媳妇,千万要压着性子,别对媳妇动粗,不然太难看了。说不定还会像六王那般丢人现眼。”   厉琰是模仿太上皇那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的,宁宁听了差点笑出来。   偏偏,厉琰的眉毛皱得死紧,显然一点都不高兴。如今得到了父亲的重视,竟让他觉得心烦。   宁宁见状,便把几碟爽口的小菜,推到了他面前,又说道:“这酱瓜可是上京的老字号,还是武管事特意给我送来的食谱,我便尝试着做了一些。”   厉琰便骂道:“他倒是乖觉,不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便来讨好你。自打你上次带着他们巡了一趟铺子,那两个老家伙在私底下可把你夸上了天。如今皇上下旨,最高兴的便是他们了。”   他说起文武两位老管事的语气,都比说起太上皇要好些。   厉琰自幼受到太上皇的冷淡,几乎快要活不下去了,因而感情淡泊。   也亏得太子从小耐心教导他,这才没有完全走偏。只是现如今,要让他生出几分父子亲情来,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如今太上皇想对他好,厉琰也没有半分感触。反而十分反感他的那些做派。   宁宁显然也了解厉琰的心情,便忍不住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却不想,被厉琰反握住了她的手,又与她五指交缠,嘴里说道:“宁宁,总算能把你娶进门了,掏空九王府又算什么。这些日子,见面都要如此艰难,实在熬人。前两日,我去催钦天监催了他们,尽快挑个良辰吉日。可惜最迟也得等到太上皇的寿辰之后了。”   宁宁见他如此急切,便忍不住笑道:“总归还要按照皇上的布局走,心急吃不上热豆腐。”   厉琰听了这话,便垂着眼睛,叹道:“皇兄到底还是心软了,并不打算对他下狠手。但愿,他也识相些才好。这天下,这朝廷,早已不再围着他转了。”   说这话时,厉琰试图藏起眼中的一片暗芒。   宁宁又忍不住劝道:“也不要太过着急,如是想我了,便过来吃晚饭夜宵就是,我让人提前备下。平日里,送过去的菜,你有好好吃吗?”   厉琰却说道:“离了你,那些饭菜都变得没滋没味了。”竟然还带上了几分委屈。   宁宁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又道:“你是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我也巴不得马上嫁你呢。”   厉琰也不再说话,只是把宁宁抱进怀里,就如同抱着一条小棉被似的。拼命地感受着宁宁身上那股暖意。   昨夜,他再次体会到太上皇的虚伪,被恶心得都快吐了。心情也恶略到了极点,却只得强忍着。   白日里,满心都是火气,始终挥之不去。   好在,一见宁宁,心头那股火气到底去了。在宁宁面前,他的心似乎也会变得很软柔。   若是,日日都能与宁宁相见。或许,他也不会那般暴躁易怒了。   这时,零九又拿端来了一些肉菜,以及一张新烤的肉饼。   宁宁便拉着厉琰,吃完了一顿安生的晚饭。   饭后,宁宁才问道:“六王之事,可是我们这边下手重了?”   厉琰抬眼看向她,正色说道:“厉瑫之死,与你无关,是魏婉柔忍不下去了,亲自对厉瑫下了狠手。如今六王府虽然受到了太上皇的责骂,厉瑫也无法入土。可魏婉柔却得意得很,仗着她儿子是世子,竟把六王府上上下下都给把持住了。   往日那些欺负过她的那些侧妃妾氏,如今都没少被她打压。六王府算是彻底变天了。”   宁宁想到那日宴席上,魏婉柔看着她那充满恨意的眼神,顿时便有些不自在。   她倒也不想隐瞒厉琰,又说道:   “如今魏婉柔得势了,恐怕一腾出手来,便会对付我。也不知,她是不是猜出来了,兄长成婚那日,她看着我的眼神实在古怪,倒像是死敌一般。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厉琰却道:“不必担心,厉瑫那些妾氏也不是善茬。且有魏婉柔忙得呢。况且,咱们也不怕她出招,她越是出招,露出的把柄越多。”   原本,他一早和兄长定下谋略,只是每每都因魏婉柔的诡计加快进程。又因为有她插了一手,太上皇从来不曾怀疑过。   反而让事情变得越发顺利起来。 第88章 原女主   事实上, 刘玉芝也被魏婉柔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实在没想到,魏婉柔竟然恨六王到如此地步。一日都不愿意再等。事先准备好的□□都放弃了。反而改成亲自向六王下杀手,直接把他给捂死了。   小婵把此事告诉她的时候, 满脸都是恐惧之色, 嘴里还说道:“魏婉柔如今已经彻底疯了,根本不在乎人命。也不会顾念旧情, 奴婢恐怕不能再来传送消息了。一旦被她抓住,恐怕小命难保。”   刘玉芝点头说道, “也是, 你须得好好保护自己, 我这边也会照应你。”   说着, 便打发心腹丫鬟,把小婵送了出去。   刘玉芝摸着自己的小腹, 忍不住暗想,若再拖过一个月,大夫方能验出来, 如今少不得要尽全力拖上一拖了。   只是以魏婉柔的毒辣做派,恐怕是容不下她们这些人了。更何况, 她如今杀性一起, 只会越发肆无忌惮。   为今之计, 只得先找机会出府避上一避, 才是上上策。   刘玉芝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便唱了一出大戏。   在六王棺木被抬走前, 死死抱着棺木, 痛哭一场。   眼看着她好像就要追随六王去了。   就连下旨太监都心有不忍,只道是六王那般荒唐胡闹,偏偏却有这么一位痴心侧妃, 倒是真心真意爱慕着他。   当初,刘侧妃本就是被六王骗来的。如今这女子却仍是执迷不悔,心无旁骛,只念王爷一人。   这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刘玉芝几乎晕倒过去,又跪下哀求太监,她要去太庙陪伴六王最后一程,终日念经,为六王求个来生圆满,子孙满堂。   太监感动于刘玉芝的痴情,同时,也是被大笔银钱所打动,于是当真把此事报告给新皇。   新皇向来宽厚仁慈,听闻刘侧妃的事情,也心有所感,便说道,“她倒是个痴情的。既然她愿意,便让她一起随着六王去太庙吧。只是路上多安排一些侍卫人手,太医也带上,务必保证刘侧妃的安全。”   太监自然领命准备下去。   只是不经意间一抬头,却发现皇上正在抚摸着那枚黄玉镇纸,满脸若有所思。   皇上一向宽容大度,所有人都说他是当世明君。唯一的错处就是太过孝顺了,不肯对太上皇的旧势力赶尽杀绝。   可实际上,当皇上垂下嘴角时,那张脸上却再无半点和气,反而如同尚未出鞘的宝剑一般,冷静内敛,却又冰冷无比。   正好这时,又有太监来报,“皇上,九王进宫了。”   皇上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眼角眉梢满是喜气,又对那太监说道:“他来做什么?不是叫他好好准备聘礼送到陈家去。该不会又在胡闹吧?快快把他带进来,看我不骂他。”   嘴里说着苛责话语,眼睛里却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笑意。与看待别人时,当真就是两副模样。   那传旨太监到底不敢再看下去,连忙下去传旨了。   他心中却忍不住开始敬畏起新皇来。   所有九五之尊,注定会是孤家寡人,怎么可能软弱温和。或许,新皇理智远远大于情感。   他身上仅存的情感,怕也是全都给了九王殿下。   也难怪有人说,九王是被新皇当儿子养大的。   如今皇上无子,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都不是一个小小太监所能看透的。   传旨太监连忙出宫,又去六王府上传达了圣上口谕。   那一边,刘玉芝草草收拾了东西,带着贴身的人,乘着一辆马车,跟着六王的灵车一起走了。   事后,魏婉柔坐在主座之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垂着狭长的眼睛,耻笑道:   “她倒是傻人有傻福,既然走了,暂且饶她一马。等她回来,再同她算账便是了。”   小婵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侧妃若是发现蛛丝马迹,那要如何是好?”   魏婉柔挑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哪里会有什么蛛丝马迹?小婵你给我记住了,六王是一口气上不来噎死的。你若是再乱说话,这条舌头便别要了。”   “是,主子。”小婵吓得小动物似的,连忙匍匐在她面前,畏惧中带着恭敬。   魏婉柔见状,不但不生气,反而放肆大笑起来,又说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说到底,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心腹了,你我主仆是连在一条绳子上的,谁也跑不了,都得下地狱。”   小婵听了这话,越发吓破胆似的,就这样蹬蹬往外跑,生怕魏婉柔来追她似的。   魏婉柔见她这丑样子,笑得越发大声起来。   她也知道,该早些找机会先把小婵除掉。   只有小婵死了,她所有秘密才能彻底尘封起来。将来,她的日子才能安生。   可小婵从小便照顾魏婉柔,同她一起长大。   在大长公主去魏府之前,魏婉柔几乎快要被饿死了。还是小婵偷跑去厨房,拿了馒头给她吃。   为此还招了厨房下人的辱骂。   “如今明珠夫人都死了,都是这小野种给克的。哪个还要给她预备饭吃,不如饿死赎罪吧。侯爷如今也在赎罪,几日没有吃喝。小婵你这死丫头莫要多此一举。”   小婵被打得好惨,却仍是藏了个馒头给她。   那时候,魏婉柔一边落泪,一边吃了半个馒头,另外半个却给了小婵。也不是不饿,只是她不能让小婵死,她们两个是绑在一起的。   小婵便是她最后一个会心软的人。魏婉柔一时想动手除了她,一时看着她那颤巍巍的小老鼠样子,便料想小婵不敢背叛她,因而又不想对小婵下手了。   只是如今,魏婉柔的心绪早就失控了。   自打杀了厉瑫,便向推开了一扇未知的门。魏婉柔内心的愤怒和不甘,早已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再也无法控制。   她无论如何也要报复,为曾经那个可怜的自己讨回公道。   转过天,魏婉柔便寻了个借口,当着赵侧妃的面,让粗使的婆子,把她心腹丫头春巧活活打死。   魏婉柔甚至亲自去看行刑,那春巧初时还哀叫求饶,后来便一点生息也无,就像烂泥一般。   魏婉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底却藏着控制不住的疯狂。   那赵侧妃更是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魏婉柔却命婆子,用冷水把她浇醒。又骂道:   “赵侧妃,当日你不是很猖狂吗?带着你的丫鬟婆子,没少在本王妃面前耀武扬威,你下令张嘴小婵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得意吗?如今你也给我笑,你若不笑,那就再打死夏绿。”   赵侧妃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满脸的水,连忙斥责道:“魏婉柔,你怎敢如此?我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封的王府侧妃!”   魏婉柔却冷笑道:“说白了,你也不过是王府里的妾,正室夫人出手教训小妾,到哪里都占理。更何况,谁让你赵家如今获罪被贬,在上京再无援手呢。   到如今,你这糊涂虫,恐怕还盼着你父亲和你哥哥还有回京那一日吧?傻子,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回来?   你赵家本是太上皇最衷心的旧臣,你这个傻子偏偏中了六王的招数,嫁给他当了侧妃。他迎娶你时,你的确很是辉煌。可赵侧妃你也不想想,六王野心勃勃。你赵家算是被迫上了他的船,太上皇如何还能信你爹你哥哥?   他们的前途算是毁了,也只能孤注一掷,扶持六王上位。偏偏六王这人是个纸皮老虎,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厉瑫总说是我害了他,实际上,分明是他自己做错事了。自以为所有成年王爷被打得打,贬得贬,只剩下他一个,便一定能上位。所以开始为所欲为。还想要有后代,请封世子?   他自己怎么也不想想,当今皇上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始终隐忍不发。看上去没有那么能干,实际上,却雄才伟略,卧薪尝胆。只在皇上生病时,他才会床前侍奉汤药,强撑着病体辅政。这般心胸,这般眼界,这般能忍,根本就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所能相比的。可笑,所有人当初都看错了眼,硬是把猛虎当成病猫。厉瑫还敢妄想自己继承皇位,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魏婉柔说着,便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继续说道:“早知如此,我该嫁给太子作侧妃,反正那时候也无人理会他。可恨厉瑫就是个伪君子,分明是他先勾引我的。”   说着,她又抬头看了看面无血色的赵侧妃,又冷笑道:“你赵家先是忠于太上皇,本也无可厚非。后来却因为你这不孝女,错上了六王的破船。如今新皇登基,就算会破格启用人才,独独不会用你赵家这种墙头草。   赵侧妃,当初你与厉瑫有了收尾,就该拿条绳子自尽才是。偏偏你就是个傻子,被你爹娘父母宠得没边,还幻想着厉瑫当了皇帝,你当贵妃呢?想得倒美,赵家如今算是你害死的。”   说完,她也不再折磨赵侧妃,反而甩手而去。   只留下春巧的尸体在侧妃的宅院里。   刚走出那院子,魏婉柔便听见赵侧妃发了疯似的喊着:“没有,我没做,爹,哥哥,雪柔没有害你们!”   那声音竟如哭诉一般。   一旁那满脸横肉的嬷嬷又开口说道:“主子,我去警告她一番。”   魏婉柔却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碍,就让他们这对主仆好好相会吧。人家都没有出大门,再找她们麻烦,便有些过分了。”   说着,魏婉柔便拿出帕子,开始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似乎把每根手指都当成了精雕细琢的宝玉一般。   小婵见状,不禁打了个冷颤。这赵侧妃怕是活不成了。   当日魏婉柔杀了六王,也是这般细细擦着手指,漫不经心地与管家交谈。   管家似乎也颇为忌讳她的狠辣。   偏偏魏婉柔把事情弄得滴水不漏,让他一点把柄也抓不着。同时,魏婉柔也许以重金,给了权利,让管家好好置办王爷的后事。   原本小婵想着,杀掉六王,拿回权势,说不定魏婉柔便能好起来。如今才发现,魏婉柔因为沾染了人命,已然变成了疯子恶鬼。   看着魏婉柔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小婵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魏婉柔不经意间看向她,又故意把手指放在唇边,漫不经心地舔了一下。   小婵吓得,当场便跪倒在了地上。   魏婉柔见状,不禁笑道:“看把你给吓得,我去找赵侧妃麻烦,还不是为你报仇?当日里,他们主仆可没少掌你的嘴。这些年你都忍过来了,一直站在我身边。如今咱们主仆终于扬眉吐气了,自然要让她们付出代价才是。”   说着,她便上前抬起了小婵的下巴,又把她乱开的发丝拨拢到一处。   小婵看着她那手指,吓得脸色苍白,直接晕死过去。   旁边的嬷嬷忍不住说道:“主子,这小婵未免太不顶用了,主子还没如何,她先倒下了,身体实在太弱。”   魏婉柔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碍的,这是我们主仆之间的小情趣。还不把小婵送回到房里去,请医生来好好看她。若有闪失,唯你们试问。”   那些婆子这才纷纷行动起来。   —   小婵半夜才清醒过来,抱着自己的被子瑟瑟发抖,怎么也暖和不过来。这种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不然就算魏婉柔不杀她,她也会疯掉。   到了第二日,果然听说赵侧妃死了。她用裙带子把自己掉在梁上,活活勒死。   当日六王最爱赵侧妃的舞姿,特别是她舞起带子就如同月中仙娥一般。六王宠爱她许多时日。   如今,她却以这种方式死了。   魏婉柔收到消息,面上颇为不以为然,只是淡淡说道:“赵侧妃对王爷倒是痴心,如今竟也追随王爷去了。罢了,停灵到城外义庄去,等到王爷办丧仪时,再给她一道办了。”   底下人便问道:“可要给赵家送个信?”   魏婉柔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眯眼笑道:“自然要送的,只是他们本家都在岭南,如今也只能告知分家了。”   世人皆知,赵家分家与本家关系不好,什么时候把消息送到本家,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事后,魏婉柔又让人把赵侧妃的嫁妆,都搬到了她的库房里。   好笑得是,赵家为了让自家嫡女不受委屈,这嫁妆里的好东西倒是当真不少。   当日,赵侧妃没少在魏婉柔面前张扬,落她的脸面。如今那些金银珠宝却都成了魏婉柔的囊中之物。   小婵冷眼看着,魏婉柔拿起赵侧妃最喜欢的珠钗,看了两眼,啧啧两声,又嫌弃地丢在一旁了。嘴里还说道:   “这就是万宝阁的珠钗,也不过如此。赵侧妃带的时候,就如同张开屏的孔雀一般,与她那张圆脸并不相称,看上去滑稽又可笑。可她身边无一人对她名言,赵侧妃还以为自己这般打扮有多美呢?”   小婵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生怕魏婉柔又想起什么来。   魏婉柔却突然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又说道:“小婵,你且放心,我知道只有你对我好,这只万宝阁的珠钗倒是和你十分相称,便给你带吧。”   小婵连忙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婵身份地位,不敢带这种珍宝。”   魏婉柔却说道:“怎么就不敢呢,你也是六王的妾氏,她们也都是妾氏。你且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扶成侧妃,这样那些花钗你便随便带了。我们小婵这样好,就该打败得漂亮些。”   小婵听了这话,越发心凉得厉害。她也曾对魏婉柔百般衷心,凡事都为她考量。她也知道魏婉柔这一路走来,有多苦,受了多少罪。曾经她陪着魏婉柔吃苦受罪也是甘愿的。   可后来魏婉柔便彻底疯了。往日里,把小婵的父母兄弟挂在嘴边,加以威胁也就算了。   明知小婵喜欢上一个好心的侍卫,却逼着她向六王献身。   事后,六王因为魏婉柔的关系,也对小婵心生不喜。却又觉得小婵性格柔顺,可以利用她来打压魏婉柔。竟在魏婉柔房里,招小婵侍寝。   事后,魏婉柔又是嫉妒,又是憎恨,倒像小婵背叛了她一般。便时常折磨她,小婵的心也一点一点冷了。   再后来,魏婉柔明明能救她父母兄弟,却为了躲避魏家没有出手相救。一边说谎,一边任由她们一家被当成罪奴卖掉。最后,还是被刘侧妃买了去。   小婵那时才下定决心,当了这背主的奴才。   她在魏婉柔身边呆了快20年了,事到如今,却不想多停一刻。   只可惜,如今她却无路可走了。对于刘侧妃,她已经没有用处。对于魏婉柔,她死了比活着好。   ——   又过了一二日,王府上人心惶惶。魏婉柔又招来了牙婆,打算把那些被王爷曾经受用过,宠爱过的丫鬟,打发掉。也省得他们碍眼。   那些丫鬟这些年就是王府里的副主子,个个金尊玉贵,也是锦衣玉□□心调养出来的。气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更好些。若能放出去,也能配给清白人家,甚至做个秀才娘子。将来当个官夫人也都是有可能的。   可魏婉柔却笑眯眯对那牙婆说道:“把她们往最下贱的地方卖,若是给我知道,她们到了什么好去处。我六王府上,定然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牙婆虽然见过世面,却也没见过这般心黑手狠的主母。   偏偏魏婉柔那笑眯眯的样子,实在吓人。   就连心狠的牙婆也没顶住,于是连忙说道:“王妃且放心,我定然把她们都往风月之地里带。”   魏婉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赏了牙婆一些银子。   也因为这些副小姐,平日里没少耀武扬威,借着王爷的势力,对王妃无礼。   如今都把她们卖了,王妃也没有留下半点情面。相反让人把她们所有首饰匣子都收了下来,衣服棉被统统不许带走,只穿一身粗布衣服,便被打发了。   看着丫鬟侍妾房里的东西,比她还要厚重些,魏婉柔一时间也没什么表情了。   她只把战战兢兢的小婵,留在她身边,沉声说道:“但凡是拿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有负我的恩情,总要让他偿还。若是还不起,那就把性命赔给我。小婵,你觉得我这话可有错处吗?”   小婵只得把头磕在地上,不敢言语。   魏婉柔却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这又是如何?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这府中上下,你也可以为所欲为,我给你的权利。把之前欺负咱们的人,统统都给收拾了。”   小婵却哭着说道:“奴婢不敢。”   魏婉柔一脚踹在她肩膀上,又破口大骂:“你果然还是这般没用。就算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   可也唯独是小婵,就算六王想拿她作筏子,敲打羞辱魏婉柔。   小婵也忠心耿耿地没去做,反而受到六王的责罚。也正因如此,她只是个没过明路,又见不得人的屋里人。   想到这里,魏婉柔便说道:“罢了,你就是这么个性子,还是我自己来动手吧。”   小婵却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抓住了魏婉柔的裙边,哭求道:“小姐,小婵有错,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您别再继续错下去了。遭这么多杀孽,难道您就能变得快乐吗?您怎么也不为小主子想想。   如今赵侧妃死了,那些侍妾也都发卖了,小姐你就算有万般火气,如今也该解了心结才是。小姐,咱们就关起门来,好好把小主子抚养长大不好吗?只要好好带她,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魏婉柔却不管不顾地,狠狠踢了她一脚,又说道:“怎么可能会好起来?我一出生就掉在这地狱里了。   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冒充嫡女,去给明珠郡主作女儿吗?他们没问,只会张嘴说,是我气死了明珠郡主。   有人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去讨好大长公主,给她赔罪吗?分明是魏家把我送过去,教我如何说话,如何赔罪,如何给大长公主做东西孝敬。到头来,却全都变成了我自己造的谣,就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   若是六王对我稍微有些恻隐之心,我也能安分下来,好好过日子。偏偏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只要没满足他的野心,他便把满腔怒气发泄到我身上。这么多年,我熬得有多辛苦,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又如何叫我收手?”   小婵吐了一口血,匍匐在地上,便不在言语。   魏婉柔冷冷地看着她,骂了一句,“没用的废物。”便转头离开了。 第89章 曾经的第一美男子~   魏婉柔没想到, 当天夜里,小婵便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连带着那房子都烧了起来。   好多下人去救火, 别的宅子到底保住了。小婵却在自己身上倒了油, 尸体都烧成了黑炭。   魏婉柔到底没敢过去看,只是看了那支赵侧妃最喜欢的珠钗, 也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那颗宝石还算完整,却也被熏黑了, 变得暗淡无光。   魏婉柔没再近前一步, 只是挥手对底下的婆子说道, “把小婵的尸体厚葬了吧。到底跟了我一场, 也算衷心。”   小婵死了,也算了结了她的一桩心事。从此再也无人知晓她那些秘密了。   婆子们很快领命而去。   魏婉柔则是挺直脊背, 缓缓地离开了那个被烧焦的小院,向着自己的大院走去。   只是,每走一步路, 她心里便空了一分。就好像小婵死了,把她心底最后一点善良温存也都带走了似的。又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了。往后魏婉柔就会像小婵说的那般, 变得越来越可怕。最终将会下地狱, 也说不定。   可魏婉柔却已经不在乎了。   —   自那以后, 六王府上就如同被诅咒了一般。半月间, 接连闹出人命来。   坊间慢慢便有了传闻, 六王没能入土为安, 阴魂还留在他的府上里徘徊。到底把他生前喜爱的小妾, 全都给带走了。   这件事很快就变成了坊间秘闻。当今皇上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可在太上皇大寿前夕,他也只得先派人压下此事。于是,便招了许多僧人在六王府上日夜念经。   由于王府来了许多官兵镇守, 魏婉柔自然不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再生事。可她如今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若不生出一些事端来,她便不够痛快,心痒难耐。   在府中无法搅个天翻地覆,她便忍不住到外面来生事了。   魏婉柔坐在书房里,随意翻着书,听着老管家向她汇报着外面的新鲜事。   然后,便听闻九王给陈宁宁下聘,而且聘礼惊人。看得出来,九王是真心看重陈宁宁这个王妃,愿意把家底都掏给她。   此后,整个上京城的风向就完全改变了。大概是从前陈宁宁的好人缘帮了忙。如今贵妇圈子里都在传,陈宁宁是个有福之人,说不定连九王的戾气都能被她压住也说不定。   还有人有鼻子有眼睛地乱传,九王曾多次去陈府拜会。也有人说,那日虽然是英雄救美,可九王到底被陈宁宁的舍己救人的壮举打动了。这才对她心生爱慕。   更有人说,其实九王从潞城回京的路上,有幸见过陈宁宁,一早便对她一见钟情。只是他性格执拗孤傲,不曾想过去提亲。如今皇上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弟弟的心事,这才有了赐婚一说。   翻过来掉过去的,所有人都在说九王和陈宁宁是金玉良缘。   也有人感叹,陈宁宁虽然生在田间,却天生金玉之质,理当被封为乡君。   慢慢的,坊间竟然还有人为陈宁宁写书立传。   老管家说完这些消息,满头都是冷汗。如今他也是打心里畏惧着魏婉柔。偏偏魏婉柔捏拿着他一家老小的卖身契,老管家想逃都没处逃。   魏婉柔听了这些故事,却只是一脸不在意地捧着手中的茶杯,喝着平日里六王才能享用的好茶。又漫不经心地说道:“噢,原来全上京的人都对陈宁宁推崇备至。我让你查的那些事情,你可都打听出来了?”   老管事连忙说道:“通过陈家门房,倒也打听出一二来。这陈姑娘果然不是陈家的亲生女儿,是老爷和太太抱养的。曾经,陈家落难之时,陈姑娘便把她贴身带着的一块儿宝玉给卖了,助陈家渡过难关。因而,陈姑娘也是潞城出了名的孝女,名声也是极好的。后来,她也是用卖玉的钱发的家。这些事情但凡潞城人都知道。”   “果真是这样,那就更有趣了。对了,我父亲书房里那副画像可拿来了吗?”魏婉柔又挑眉问道。   老管事垂头说道:“魏老爷把那幅画终日看着,咱们的人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下手。”   魏婉柔冷笑道:“人活着时,他不懂珍惜,非要搞出一些风流事来,恶心人。人死了,他对着一副画空相思,又做给谁看?不过是恶心自己罢了。真要恕罪,便去地狱恕罪罢。   算了,拿不到那幅画便拿不到吧。其实也无所谓。也并不需要确实的证据。”   说罢,她便摊开纸,拿起毛笔,当着管家的面写了一封信。然后让他给自己父亲送过去。   管家领命离开后,魏婉柔又继续享用着那壶茶,脸上慢慢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神情。   她倒要看看,那名满京城的陈宁宁若是跟万人唾骂的魏家联系到一起。别人又会如何说她?什么金玉质,陈宁宁身上也流淌着最肮脏浑浊的血液。   若九王知道,陈宁宁身上也是让他憎恨的魏家人,还会不会娶她?   或许,陈宁宁也会变得像她这般凄惨,也说不定。   魏婉柔一时也没有离开书房,满脑子都幻想着陈宁宁的未来。她竟觉得杯中的茶,都变得美味了。   一直等到管家回来,魏婉柔又问起了她父亲看完信的表现。   管家却是一脸不忍,却又不得不说了。   原来,就算魏家倒了,魏轩被削了爵位,变成平民,也对他没有太大影响。   魏轩自打明珠郡主离世,便独自一人住在农庄小别院。就算魏家被抄家。皇上赏罚分明,看在魏侯到底没做坏事的份上,便没让人去动那处小别院。   魏轩生活便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唯独这次,管家送了书信过去。魏轩不看那封信,倒还能一脸平静。看了那封信,竟然变得满脸狰狞,无比激动,嘴里狠狠骂道:   “畜生,当真都是畜生,怎么如此行事?魏家,这便是魏家,果然藏污纳垢,没了人伦!”然后,便抄起棍子,把王府管家赶了出去。再也不许他们登门。   管家坐马车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位曾经的魏侯,此时的魏老爷早已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整个人都狼狈无比。哪里还有当年京城第一美男子的样子。   也不知,王妃又做了怎么样的事情,竟把她亲生父亲也逼迫至此。   听了管家的话,魏婉柔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反而略带无趣地说道:“他竟只是这样的?”   说着,便拿出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自己的芊芊玉指。一边擦一边又对管家说道:“罢了,你下去吧。”   说话间,魏婉柔的脸色,又微微变了几变,似乎又生出了几个邪恶念头来。   管家生怕她再继续造孽,连忙飞也似的向外跑去。   魏婉柔倒也不再理会他。   —   然而,转过天来,小别院的老管事便匆匆来报,魏老爷昨夜去了。   魏婉柔听了这话,脸上虽然震惊,心底却一片冷漠。   然而,当着那些皇宫巡卫的面,她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于是,便故作伤心地追问道:“如何就突然去了,你倒是详细说与我听。”   那老管事便泪流满面地说道:“昨夜,老爷又要了许多酒,一边喝一边落泪,一边说着,他对不起郡主,也对不起魏家老祖宗。还说魏家当初造了大孽,才生了这么许多畜生来。如今算是遭报应了。老天若是当真开了眼,就该让魏家彻底断绝血脉才是。”   魏婉柔一脸伤心地问:“你们怎么也不去劝慰父亲,让他如此想不开?”   那老管事便摇头说道:“劝不住,也劝不得。自打明珠公主去了以后,老爷便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每次都把我们关在房外,连酒菜也不让送过去。每次他喝醉了,不是写字,便是画画。倒也没生出事端来。我们本以为昨日老爷也与从前是相同,也没多想。哪里想到,今早一推开房门,就发现老爷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身体都僵硬了。”   说罢,那老管事已经哭得涕不成声。   魏婉柔连忙喊来管家,又吩咐道:“如今我娘家没落了,你速速安排府上的人手,快去帮我父亲收敛了。如今也不方便做后事,也先送出城去吧。待日后再置办大丧。”   管家已经快被吓死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便带着那位老管事离开了。   那些不小心见证此事的巡卫也都傻了。   原来不止这王府上,就连王府的亲戚也都逃不过这一大劫吗?   倒是魏婉柔,一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忍不住冷笑道:“这么轻易便死了,父亲你还真是脆弱呢?还是说,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守住这个秘密,保住你女儿的清白了?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拉陈宁宁一起下地狱。   你说得对,魏家养出来的都是畜生,就该所有血脉尽断才是。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的嫡女。你既然这般不中用,就别怪我去找我那好二叔好三叔。他们虽然蠢,可若是利用好了,也是很有趣的棋子呢。” 第90章 有人护着她   魏轩其实给大长公主写了一封信, 派人送到别院刘嬷嬷的手中。   刘嬷嬷想着这十多年来,魏轩都没敢跟公主联络。如今给公主殿下写了这封信,其中必有些蹊跷。   因而她也不敢耽搁, 直接便把那封信交到了大长公主手中。   只可惜, 大长公主早已对魏家厌恶至极,更加不耻魏轩。因而并没有直接拆信, 反而是随手放在一旁。便开始吃吴二娘准备的养生美食了。   当日,九王已经用最恰当的方式, 帮她出气。事到如今, 她只想好好保养身子, 将来多陪外孙女几年。至于其他事情, 早已被她抛在脑后了。   直到第二日,刘嬷嬷又连忙来报:“殿下, 魏轩去了。那边的人说,昨日魏婉柔给他送了一封信。魏轩看完后,骂了许久, 也哭了许久。还喝了许多酒,不让下人近身。昨个夜里, 便把自己吊死在横梁上。大清早才被人发现。”   大长公主坐在蒲团之人, 纹丝不动, 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嘴里只淡淡说道:“喔, 他终于下去赎罪了, 只可惜太晚了。”说着, 便把那封信取了过来。   刘嬷嬷便道:“您打算看这封信了?”   公主掀着眼皮,说道:“总要看看他有什么遗言吧。”   说罢,便将张信纸展开, 只见上面写着魏婉柔查到,陈宁宁并非陈家亲生女。还说,她看见陈姑娘之后,只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当日的明珠郡主。故而心生怀疑,想让父亲去看看陈宁宁,是不是她的亲妹妹?   魏轩之前便已然得知,魏家之祸始于魏婉柔。是她篡夺魏家人对陈宁宁下手。   这些事情,魏轩虽然并未参与,可却羞耻于家族所为,更加憎恨于魏婉柔的无耻。   如今又得知陈宁宁或许是他的女儿,当场便有些支撑不住。   他心里又羞又愧,又自责。到头来,魏家子孙果然都是畜生,差点就行了那禽|兽|之事。亏得九王爷制止了魏家恶行,也愿意娶陈宁宁为妻。这才没有铸出大错。   一时间,魏轩心态已经彻底崩了。同时,他也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给魏家的报应。而他便是原罪。这才选择以死谢罪。   只是有一件事,他实在放心不下。魏轩恳求大长公主调查清楚。若陈宁宁当真是明珠公主的骨肉,求公主看在明珠的面上,及时认回陈宁宁并加以看护。   同时,他也十分担心魏婉柔会再对陈宁宁下手。而且,以魏婉柔的心机和手段,他这边若是不肯去认陈宁宁。魏婉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要去寻魏二魏三到陈家找麻烦。   到那时候,不管陈姑娘到底是不是嫡女,都对她的名声有妨碍。   魏轩恳求大长公主提前做好防范,不要让无辜人被牵扯进来。同时,还在信纸下方附上了一封声明书。   他早已与明珠郡主合离,为了完成明珠郡主生前心愿,就算有幸寻回嫡女,嫡女也与魏家无关。下面还有魏轩签字画押,甚至还留下一个血手印。   大长公主看完这封信,眼皮都没有抬,嘴里只淡淡说道:“他这辈子,也就做了这么一件有担当的事。”   刘嬷嬷了解信中内容之后,又问道:“如今可要先拿下魏婉柔?”   公主却道:“不急,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日。”   “若魏婉柔狗急跳墙,又生出什么馊主意,这要如何是好?”刘嬷嬷又问道。   公主却挑眉道:“这就要看九王的能耐了?若他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也不配娶我外孙女。   自从上次魏家闹事,他便起了杀心,一直强忍着没对魏婉柔下手,不就是等着她主动露出破绽吗?你先打发人把这封信送到九王那里。他看了,自然也就知道该做如何安排了。”   “是。”刘嬷嬷领令,离开了。   独留下大长公主一人,仍是坐在蒲团之中,拨弄着手里的念珠。   —   很快,九王那边拿到了信,看完之后,眉头微微一簇,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带着“宁”字的半圆形龙戏珠的玉佩,交给了送信之人,又说道:“把这块儿玉佩交到殿下手中,便可以收网了。”   那人收好了东西,领命而去。   九王也迅速叫来了来安,另行做出了安排。   —   另一边,自从六王死了之后,魏婉柔就变得狂妄又疯癫。   她以为再也无人能约束她。只要在六王府上,她便可以为所欲为。   在得知父亲死后,她非但没有任何忏悔之意,甚至在当晚便写信给魏二叔,说了陈宁宁便是魏家嫡女之事。又花言巧语地乱出主意,让魏二叔速速带人去陈家大闹,骗取钱财,以此来供给他们一家人花销,也好渡过难关。   魏婉柔对此事十拿九稳,她就是想让魏二叔闹大,坏了陈宁宁的名声。   可事实上,管家都没能打发人把这份信送出去,便被人拿住了。   这一夜,魏婉柔睡得十分香甜,根本就没有做噩梦。也没有为她爹守丧的念头。仍是如同从前一般畅快。   她自然不知道,她的信已经被截了,送到了厉琰的手中。不止如此,管家跪在地上,连哭带求,把魏婉柔害死六王,又以他全家卖身契作为威胁,逼他处理后事。以及魏婉柔逼死赵侧妃,对后院那些妾氏赶尽杀绝的事情,全都交代了。甚至还签字画押。   到了第二日,魏婉柔才想起询问管家,事情办得如何了?   却不想管家没来,反倒是他儿子急匆匆跑来,跪地便对魏婉柔哭诉,他父亲昨夜回家后,似乎中了邪。折腾了半夜,如今正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是来求王妃请医生和僧人过去救他父亲。   魏婉柔自然是打发人过去看了,大夫只说管家已经没救了,便让他们准备后事。僧人也只会念经,便不发一语。   魏婉柔眉头一皱,也不便说更多。便又装模作样,赏给管家儿子一些银两,让回去好好照顾他父亲。   管家儿子连忙下去了。   魏婉柔也没别的办法,只得把从前魏家给她准备的陪嫁一家,从庄子上弄了出来。破例提拔那家男人,做了王府的临时管家。   原本这还是魏老夫人给她准备好的,就是为了帮魏婉柔争权夺势,好在王府里站稳脚跟。   只可惜魏婉柔嫁过来以后,并不被六王爷看重。就连陪嫁也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如今几年不见,主仆生疏了许多。可魏婉柔如今早已信不过任何人,也没别的办法。只得让陪房男人先顶着了。   那男人到底还有几分才干,一上午的功夫,便打听到了魏婉柔想知道的消息。   原来,魏二被抄家后,日子便越发艰难了。之前还曾经带着人来六王府上求助。只可惜六王十分厌恶魏家,直接便让管家把他们轰走。非但不承认这门姻亲,也不许魏家登门。   六王死后,魏二叔也曾来过,魏婉柔仍是让管家把他们轰走,根本就丝毫不念旧情。   魏二一家后来实在走投无路,早已没粮下锅,便做起了一些鸡鸣狗盗的买卖。赶巧了,今早上便被捕快抓去了。只剩下魏二婶一人,也被她娘家接回去了。   陪房男人又问道:“王妃还要送信给二太太吗?”   魏婉柔心知昨儿个那封信算是白写了,便摇头道:“她恐怕还不够分量,二叔作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偏偏今日被抓了?”   她倒是也没有怀疑其他,又接着问道:“我三叔那边,可有消息吗?”   陪房男人到底还是说了,魏三太太家里是商户人家,娘家陪嫁也算不少。从前娘家多少还有些忌讳落魄的镇远侯府。魏三老爷本来就是个浑人,终日沾花惹草。对太太也并不上心,太太也没少受气。   后来魏家被抄家,再加上嫡子被打死了,三太太心灰意冷,便求她娘家出力,帮着她合离。如今早已带着女儿去外地了。如今,只剩下魏三老爷一人,重病在身,躺在一处破屋里,由一名老仆人照顾着,爬都爬不起来了。   魏婉柔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陈宁宁到底什么是运气?似乎一旦涉及到她,便如同金光护体一般。但凡对她不利的,在冥冥中居然都被阻挡了下来。   魏婉柔自然不信这个邪,于是便又说道:“罢了,你去备车,我要去,看我爹最后一眼,也算为他送行了。”   陪房男人立马下去备车。不大会儿的功夫,马车便准备好了。魏婉柔回身刚想喊小婵一声,这才想起小婵已经不在了。   她随手便指了两名大丫头,又带上了两名婆子,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魏轩曾经住的庄子,魏婉柔只觉得生疏。   从前她每年都要来两次,作孝女给别人看。实际上,却不曾留意这院中景致。如今才发现,此处无比荒凉。   好在她也不是过来看景的,便招来老管事说道:“带我去书房,我想看看我爹最后呆的地方。”   老管事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却也没说什么,很快带她过去了。   魏婉柔进了书房,连香都不准备了。看了看那扇空空的墙壁,她又问道:“我记得那里挂了一副画像,如今收到哪里去了?”   老管事便垂着头说道:“王妃问的可是明珠郡主的画像?”   魏婉柔点了点头。   老管事又说道:“被老爷取下来烧掉了。不止是那副画像,就连其他画像和老爷从前写的诗书也都烧掉了。”   魏婉柔听了这话,便是一惊,又问道:“什么也没留下?”   老管事又说道:“若王妃不信,随意翻找便是了。”   魏婉柔果然翻找起来。她本就满怀杀意,什么都不怕。   可是把那些书柜都打开,把那些书籍随便撕摞出来,扔在地上。她正在兴头上,也不用下人帮忙。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窗子被打开了。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她后脖颈的汗毛根根倒立。倒像是有人在背后,冲着她吹了一口寒气一般。   魏婉柔连忙回头一看,只觉得头顶上有什么一晃,吓得她倒退几步,被书本给绊倒。这才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到了此时,魏婉柔才第一次感到恐惧。   她再也顾不得去找画像,连忙喊老管事的名字,可老管事早就离开了。   魏婉柔快步跑出了书房,就像有人一直追着她似的。   一直跑到外面,看着天上挂着的太阳,马车上坐着那些人,她才慢慢恢复平静。   鬼神说本就是假的,她才不怕报应。   可魏婉柔嘴里却说道:“罢了,先回去吧,也请大师帮我父亲多念几遍经文吧。” 第91章 父子~   几日后, 皇上照常上朝。出人意料的是,有太监传报。   大长公主求见圣上。   满朝文武听了这话,皆是大吃一惊。   众所周知, 自打明珠郡主去世后, 大长公主便在灵隐寺隐居多年。久已不问俗事,一心念佛。就连太上皇想见到她, 都被拒绝了。如今,公主怎么自己上朝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皇上连忙下旨, 请公主上殿。   不大会儿的功夫, 太监果然把大长公主请了过来。   众人再一看, 此时的大长公主已然也褪去僧衣, 换回了常服。那张脸虽然苍老了许多,却也沾染了几分烟火气。   这时, 皇上为表示尊重,特意命人,搬椅子过来。要给公主赐坐。   大长公主却摆手道:“皇上, 大可不必如此,臣有事启奏。”   皇上这才连忙说道:“公主, 请奏。”   于是, 大长公主便把魏轩临死前寄给她一封书信, 信中提到了对陈宁宁身份的怀疑。   她得知此事后, 又暗中命人查访, 最终找到了双龙佩一事,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全都说了一遍。   众人听后, 皆是大吃一惊。   就连皇上也一脸难以置信地道:“这么说来,九王妃便是明珠郡主之女?公主已经确认过了吗?”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眼圈一红, 又说道,“我已经看过了她的画像,的确就是那个孩子。”   说着,又把信件和玉佩交给太监,送过去给皇上查看。   皇上先是看了那封信,阅读了上面的内容,又把魏轩的声明细细看了。   接着,又把那二龙戏珠的玉佩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原本是两块玉佩,合起来却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每个牙口扣在一起,如同上了锁一般。   这还是已故玉雕大师所做,当然是无法仿制的。   朝臣在下面看着,也是大吃一惊。   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口说道:“怎么这般巧合,九王妃如今竟成了明珠郡主的亲女儿?”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抬起眼,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顿时杀气隐现。她到底是武将出身,虽然久未上战场,那股凶煞之气却还在。   那人吓得差点跪下去,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只得旁观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新皇虽然一向颇有才干,在大事上杀伐果断,该下旨时,从来不含糊。只是一旦涉及太上皇,他便有些愚孝,行事又有些犹豫。   这回又涉及到被他从小便当成亲儿子养大的九王,皇上又该如何处置?   此事可不单单只是一门婚?而是南疆殷家军和北疆的霍家军,一南一北两支军队之间的事情。   太上皇一向对两支军队颇为顾忌,恨不得用尽手段,挑拨分化两边关系。激起双方矛盾的同时,却又要保证各自都有足够力量镇守边境安稳。   太上皇在位这些年,一直把制衡的手段玩得极其精妙。   在上京城里,姓霍的人家基本上都不跟姓殷的人家打招呼。甚至会发生斗殴。   两家自然也从来不联姻,顶多会都把女儿送进宫做皇妃。   可到了宫里,两位妃子也都是极其看不上对方的。甚至会斗得你死我活。   太上皇也只会冷眼看着,在一旁煽风点火。   如今可倒好,绕了一大圈,新皇扶持起来的南疆军的王爷,竟要和北疆军的嫡女联姻了。   太上皇若知道此事,必得气得跳起来。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搅了九王的婚事。   偏偏皇上坐于大殿之上,面上却并没有多大困扰,反而开口道:“大长公主为大庆镇守边疆数十载,保我大庆子民免受战乱之苦。如今老天开眼,使得公主重新找回外孙,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只是如今陈姑娘已经被赐婚给九王作正妃。九王也已经下了聘礼。不知公主对这桩婚事怎么看?”   朝臣们便想,莫非皇上是想让公主自己退婚?九王那般名声,公主看不上也是应当的。   谁知公主却开口说道:“既然是陛下赐下的婚事,自然是一桩好事。我自然会准备好嫁妆。”   居然没有悔婚的打算?皇上又该如何下台?   若是按照以往,皇上必定会打太极,把此事推给太上皇处理。   可这一次皇上却金口玉言把陈宁宁提成了郡主,让她享受她母亲的爵位。   甚至还跟公主直接确定了九王的婚仪,唯独不提南疆北疆两军之事。   朝臣看得一头雾水。   —   好不容易,等到下朝,太上皇那边自然也听到了此事。连忙打发太监,把皇上请了过去。   皇上刚一走进宁寿宫,太上皇便忍不住拍桌子大骂:“厉瑭,你好生糊涂。怎么可以当众答应大长公主这门婚事?此事若是动了国之根本,你便是大庆的罪人。”   皇上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大长公主为大庆镇守边关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当初明珠郡主惨死,已经寒了公主的心。可怜她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她又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怎么忍心,再看她们骨肉分离?   况且,如今那陈姑娘已经跟小九订下婚事,马上就要成亲了。难道还要亲手拆了这桩婚事不成?小九如今二十三了,就算再轻视他,也不能在这时候毁了他吧?”   太上皇非但没有被他说服,反而气得又骂道:“我说让公主骨肉分离了吗?认亲自然是要认的。可成亲之事,却可以拖上一拖。那陈家姑娘,如今已经不再是商户之女了,她代表着北疆军。小九又不是非她不可,大不了另行为他挑选一户名门嫡女便是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便答应此事?”   皇上便又说道:“金口玉言,怎可当成儿戏?小九前两日进宫,还说起他如今对那陈姑娘中意得很。父皇在他年少时,便没正眼看过他。那时候,他才几岁,便被宫里的太监宫女作践。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像小狗一般。好不容易把他养大成人。父皇,就成全小九这一次吧。”   太皇上伸出手指头,狠狠地指着皇上,声嘶力竭地骂道:“厉瑭,你好糊涂!你也不想想,这皇位是你的,又不是厉琰的。你怎么可以把一柄悬于你脖颈的利剑交到厉琰手中?难道你就不怕厉琰将来大兵压境,逼你退位?”   太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要提防兄弟陷害他,还要抵抗来自父亲的恶意。好不容易登上皇位,逐渐沉迷于皇权之中,早已没有父子亲情。   直到退位后,他才把自己所有父爱倾注在厉瑭身上。他自然希望厉瑭的皇位能坐得更稳,希望厉瑭能千秋万代。而不是妇人之仁,因为一点小小失误,便葬送了江山。   只可惜厉瑭听了这话,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也变得非常古怪。直到把太上皇看得心里发毛,他才开口说道:   “父皇,您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若小九当真要这皇位,我下来让给他便是了。可小九想要的从来便不是这皇位。”   太上皇却固执地说道:“现在不要,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想要的。”   厉瑭却摇头,红着眼圈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便不会想要。”   说着,他又垂头叹道:“曾经年少时,我还曾想过,父皇为何对我忽冷忽热,一时忌惮仇恨,一时又做出疼爱我的样子。父子之间,竟是这样相处吗?   后来,直到我养了小九,我才知道,若是真心对待一个人,绝不忍心把他当作挡箭牌,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下毒。原来,父皇从来不在意我的死活。或许我死了,你也只会在朝臣面前,大哭一场罢了。”   “你这是在怪我怨我?厉瑭,你恨我吗?”太上皇难以置信地问。   厉瑭却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道:“若不是我身边有小九在,我不是死了,就疯了。”   说这话时,厉瑭第一次在太上皇面前,摘下了那副儒雅君子的面具。他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褪去,眼神也慢慢阴沉下来。最后变得阴冷又空洞。   太上皇被他吓了一跳。   厉瑭却又说道:“其实我本就无意皇权,我死了也并不可惜,只会觉得解脱罢了。只可惜,我若不争,不止我得死,任何人上位,小九怕是都活不成了。   我死了就死了,小九死了,我却会不甘心。我就是不要他死。抱着这样的念头,我苦苦熬过每一个毒发的夜晚。就算吊着性命,我也要活下去。既然能忍受恶毒腐蚀骨髓之痛,又有什么事情,我还不能忍呢?”   “你,原来,你竟是为他谋划至此。那皇位于你又算什么?坐上那个位子,你也应该品尝到了皇权的味道。你也该体会到掌控天下的美好了。如今你可曾改变想法了?”太上皇颤声问道。   “在其位,谋其政,皇权不过是枷锁。在这位子上每一天,并不是来享福的,而是要尽职尽责。为整个大庆的子民谋划着生活,让他们吃饱了穿暖了。明明担负万千人的性命,又有何美好可言?难不成,当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吗?那又与昏君有何区别?”皇上反问。   一时间,反倒让太上皇哑口无言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为何名士大儒一口咬定,厉瑭是明君。他却只能勉强做个守成皇帝,还是靠着好运气上位。   他曾经嫉妒过厉瑭,认为那些名士大儒满口胡言。   如今才知道,原来他不止能力不足,气度、心胸、眼界也都不够。 第92章 终于见面了~   自打太上皇登基以来, 逐渐把持朝政,便把朝堂弄得也跟后宅乱斗一般。   他看似高高在上,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实际上, 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为所欲为。不止伤了忠臣的心,也伤了亲人的心。就连他那些儿子, 多半也随了他。满心都是权利欲望,哪里还有血脉亲情?   唯独还保有亲情的, 同时也是被他看中的这一个, 如今却是如此的憎恨着他。   太上皇此时已经老了, 头发已经花白。早已没了以往的雄心壮志和意气风发。如今他也只能皱着眉, 说道: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怕吗?坐在那位置上,你难道不会感到惶恐不安吗?一群人在下面虎视眈眈盯着你, 都恨不得把你拉下去。”   新皇冷笑了一声:“那我便尽职尽责,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若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穿暖了衣服,便也没有人想反了, 也反不起来。”   “你……”太上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新皇却又说道:“若有朝一日, 我当真被拉下马来, 定然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说罢, 便看向太上皇, 他们父子俩其实一样的固执强势。只是, 以往新皇把这强硬的一面隐藏了起来。如今他不在藏了, 一时间,在气场上竟与太上皇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强压他一头。   最后, 反而是太上皇先一步移开了双眼,又说道:“罢了,如今你才是天下之主,此事便由你做主吧。”   新皇听了这话,便向他施了一礼,向宁寿宫外面走去。   太上皇其实还想问他,厉瑭,你可还恨我?   然而这句话,他始终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那抹偏瘦却又挺拔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厉瑭的脊背始终都是笔直,气场也十分强横。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霎那间,太上皇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放着,厉瑭的幼儿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他成长的每一阶段的样子。   厉瑭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曾经他是那样欣喜,把小小的厉瑭抱在怀里,听着他大声嚎哭。那时候,他捧着的不只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更是最珍贵的宝物。   只是这份珍爱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便被权利腐蚀,变得面目全非。   到了如今,他再想从厉瑭身上,寻回曾经的父子亲情,却已经完了。再也寻不回了。   太上皇孤单地坐在宁寿宫里,就像一个行将入土的老人。   他知道,厉瑭如今既然在他面前露出了本来面目,便再也不会陪他演戏了。就连朝政,也不会再任由他胡乱插手。   以后,便当真是厉瑭的大庆了。   这时,突然有太监上前说道:“太上皇,皇上方才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炖了芳香猪脑花汤。可要端上来吗?”   太上皇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半晌才说道:“端上来吧。我是个老人家了,吃点好的,过得舒心点。本来就该这样吧?”   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是有些寂寞。   —   很快,新皇的圣旨便送到了陈府,肯定了陈宁宁是明珠郡主之女的身份,同时又加封她为郡主。   陈家人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接到圣旨后,却少不得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特别是少年郎陈宁信,当真不知道此事,接到圣旨之后,便目瞪口呆地对全家人说道:“怎么可能?我姐就是我姐,怎么突然变成明珠郡主的女儿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忘记了宁宁的出身,只把她当作亲姐姐看待。   陈父也只是摸了摸宁信的小脑袋说道:“你姐总要去寻她的根的。”   宁信便又问道:“那寻到根之后,我姐还回来吗?”   陈父并没有开口,宁宁却说道:“哪有什么回来不回来的?我本来就是陈家的女儿,只是可能多了一位亲人。”   这时,陈母连忙说道:“对,宁信这傻孩子,又在说傻话了。倒是宁宁,赶紧准备一下,去见你的外祖母吧。外面的人还在等着你呢。”   宁宁听了这话,才慌乱起来。她终于要和外婆见面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于是,连忙转头问道:“娘,我可要带些礼物过去吗?”   陈母便捋顺了她额角散乱的头发,又说道:“这傻孩子,不用带礼物,你赶快过去就行。公主殿下怕是也等急了。”   说着,便把宁宁送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他们这一家人。   直走到大门外面,却见厉琰也来了,宁宁忍不住问道:“怎么是你送我过去?”   厉琰便说道:“我这外孙女婿也得去见见外婆吧?”   就这样,厉琰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载着陈宁宁的马车,一行人向着城南而去。   —   此时,大长公主也终于回到了公主府中。他们令人把院子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番。如今整个公主府看着也还算气派。   大长公主原本端坐在正堂,等待着小外孙女的到来。   之前她总说,十几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两日。可事到临头,她反而也变得急切起来。   坐了一会儿,茶也没喝下去。便要站起来,在厅堂内踱步。   过一会儿,又走烦了,便迈步走到外院来。眼见着就要迎到大门口去了,大长公主又觉得这样太过局促,一点都不像她以往的风格。就连刘嬷嬷和霍芸娘也都偷笑着看着她。   不过很快,大长公主反而放开手脚了。等了这么许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尊贵皇朝公主,只不过是急切等待着外孙女回来的普通老太婆罢了。   于是,等到陈宁宁的马车行驶到公主府门前的时候,她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却不想抬头一看,只见大门里正站着一张熟悉的脸。   霎那间,宁宁几乎忍不住了,甩开了那人的手,便不顾一切向着门内奔来。   那场景像极了当日里,她们在潞城错身而过的那一次。宁宁也是这样奔向她。那一次,大长公主一狠心便离开了。这一次,她却下意识地张开了手臂。   宁宁果然一把便抱住了她,红着眼圈,颤声问道:“外婆,是你吗?”   “是我!”大长公主动容地说道。   宁宁紧紧地抱住她,终究还是落下泪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或许并不是她在现实中的外婆。或许是外婆前一世,也或许只是长相相似而已。可大长公主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了,让宁宁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仿佛此刻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外婆。她们身上有着同样的气息,相同的温度。   宁宁下意识地说道:“突然就看不见你了,我寻了好久。你能不能不走了!”   公主温声地安慰道:“不走了,嘤嘤放心,以后外婆都不走了。就陪着我的嘤嘤。”   巧合的是,陈宁宁的小名也正是嘤嘤。   在小学毕业前,外婆也是用这样的语调轻轻地喊着她嘤嘤。直到升上中学了,宁宁觉得自己长大了,也知道害羞了。才跟外婆抗议,外婆才开始改叫她宁宁。   不得不说,在这一声声地呼唤中,宁宁还是觉得,外婆回到她身边了,通过这种奇妙的方式。   之后,大长公主带着宁宁和厉琰到了公主府里,自是不必多说。   吴二娘早已备下了一桌子宴席,祖孙俩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厉琰坐在一旁,反倒成了陪衬。   他早知道宁宁是个很会交际的。可她平日里与人交际,并不是这副模样。此时的宁宁,仿佛变成了一个天真话多的小孩。   不再顾虑该说什么,也不再考虑话术,只是零零碎碎地跟大长公主说起了,这些年,她在潞城的生活。   一开始是说家里的事情,陈父陈母对她有多好,宁远宁信这对兄弟待她有多照顾。她日子过得很幸福。   后来,又讲到她买下了半山庄子,把它一点一点做起来。养了芳香猪,种了番薯,又种了辣椒,弄了罐头,又弄了玻璃,虹吸浇灌。   她在潞城开了各种各样有趣的铺子。不止是熙春楼,也不止是火腿作坊,玻璃作坊,酱料作坊。   这些年,宁宁似乎一直在经历着各种有趣的事情,遇见各种有趣的人。她也在生意场上,开始了一个又一个冒险。   她生活过得如此鲜活,有趣,却又充满了活力。   不止是大长公主,就连周围那些嬷嬷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些入神。   她们这才发现,她们的小郡主,竟是一个如此特别的小姑娘。她有着很敏锐的眼光,和经商才能。可她却把这些都当成生活中一个又一个小游戏。   从始至终,厉琰一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宁宁。只觉得此时的宁宁当真是可爱极了。   刚好这时,宁宁又笑眯眯地说起了,她和厉琰的故事。甚至也包括,他们两个在潞城,被别人写成了故事本子的事情。   嬷嬷们听到此事,也有些忍俊不禁。   大长公主这才发现,宁宁在说起厉琰的时候,两眼是会放光的。即便早就知道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看来,嘤嘤,当真很喜欢九王。”   宁宁点头说道:“自然很喜欢他。若不是遇见了厉琰,我便打算这一生都要独自走过。遇见他之后,我才想走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不放开。”   “非他不可?”公主又问。   宁宁点了点头:“非他不可。不是他的话,就不行了。本来我的生活已经足够精彩了。厉琰则是厉琰送给的意外的礼物。”   公主听了这话,便点了下头。又说道:“知道了,不会让任何事情,妨碍你们的婚事的。”   宁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把头靠近了外婆怀里。果然还是有些孩子气。   大长公主却很喜欢她这样子。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93章 倒计时~   当晚, 陈宁宁便没有回家去,而是留在公主府上,与大长公主叙话。又令人去陈府送信, 自是不必多说。   转过天来, 公主又招来陈家人,与他们见面。感激陈父陈母当日里愿意收养宁宁, 还把她教养得这么好。   陈父陈母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宁宁从小就乖巧懂事。长大后, 更是帮家里排解了不少难题。我们夫妻也是三生有幸, 才养了她一场。”   在陈家人面前, 大长公主并没有显示出公主的威仪, 也没有露出杀伐果断的那一面。相反,她只是一个寻亲十多载, 苦苦等待外孙回来的老人家。   陈家人也是非常体贴,完全能够体谅她的心情。特别是陈母忍不住说了许多宽慰公主的话。作为母亲,她愿意将心比心, 若是她被迫离开女儿,怕是一天都受不了。因而说得都是些掏心窝的话。   大长公主原本早就收到消息, 知道陈家夫妇善良宽厚, 把宁宁当掌上明珠看待。   如今见了他们, 越发觉得这两口子都是很真诚的人。再加上, 宁宁又在一旁打圆场。因而她对陈家人印象极好, 也愿意对他们敞开心扉。   这样一来, 两家相处倒是极其融洽。大长公主甚至没有提起, 把陈宁宁要回来,认祖归宗的话。   到了聚会将近尾声,陈父到底没有忍住, 还是问起关于宁宁是否改换姓氏的事情。   不想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反而皱起眉头来,思索半晌,才开口说道:“让她改回魏姓,也不过是寒碜我,让她亲生母亲丢脸。当日里,明珠去了,我便逼着魏轩写下合离书。两家都说好了,若是寻回嫡女,便跟魏家再无任何瓜葛。魏轩临死之前,也曾写过声明,魏家与宁宁无关。   这些年,养恩大于生恩,宁宁既然真心诚意,愿意作你们陈家的女儿。这姓氏便不改了吧。”   这些年来,她终日念经。虽然始终无法谅解魏家,也对女儿的死怀有怨气。可在宁宁回来之后,这些怨气已经散了大半。如今,公主竟也变得豁达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在意世俗之事。她一心只想着宁宁好好的,便一切都好。因而才会有了这么一说。   反倒是陈家夫妇听了这话,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大长公主当真没有把宁宁从他们家抢走的意思。   自此以后,两家来往越发和睦了。   宁宁担心外婆一个人,孤苦伶仃,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因而便时常留在外婆家里,陪伴着她,做些药膳给她调理。   陈家人倒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也会时常过来看望公主。公主自然也不会再去别院清修了。   认亲后,陈家和公主府倒是一派和谐。上京城里,却因为这些事情,俨然已经翻了天。   陈宁宁本来就有着良好的声望和人缘。与那些贵女往来十分密切。   之前,她还因为在花船上救了准嫂子,受到闺阁小姐们的推崇以及夫人们的喜爱。后来,又因为被当今皇上赐婚给九王,更是引起了不少的谈论。   事实上,由于九王性格暴戾,做事不留情面,又喜欢下杀手。因而宁宁这桩婚事,其实并不被众人看好。   相反,有人会在背地里说道:“陈宁宁这般的好女孩,到了九王府,可有她的罪受呢。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若不是魏家作恶,她定能嫁到大户人家作宗妇的。”   谁成想,才几日光景,宁宁身上这种困境便被逆转了。   陈宁宁一下子就成了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那大长公主又是何许人也?自然不可能眼瞅着外孙女受委屈。   因而又有许多人在猜测。因为此事关于南疆北疆两支军队,这些年两支军队互相看不顺眼,积怨颇深。陈宁宁和九王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   或许等待时机成熟,大长公主便会为陈宁宁退婚,再想办法为她另寻一位佳婿。   虽说陈宁宁当日与九王同时落水,名声受到了些许影响。可大长公主在北疆霍家军里,拥有着赫赫威名。武将们对她敬若神明。他们又没有那么多讲究。   当真从霍家军里选一位平民出身,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再配给陈宁宁,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更何况有大长公主在背后,那些武将定然不敢轻易辜负了陈宁宁。   这么想的人倒也当真有不少。因而上京城里,突然便冒出了许多流言。   当然,大多数人都把这些事当笑话听了就算。可有些人听了这些话,却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魏婉柔原本当王妃当得好好的。在六王府里,没少欺负人。日子过得这叫一个畅快。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父亲魏轩荒唐了大半辈子,一直都在逃避。临死临死,突然多了几分胆气和担当。居然还敢给大长公主送去了一封书信,通知她嫡女的下落。   魏婉柔更加没有想到,那大长公主念了许多年打佛经。久未与人见面,已经不问世事。再加上,她那么憎恨魏轩。居然当真还看了他的信?也因此找到了陈宁宁。还把此事闹到了御前,要给陈宁宁恢复身份。   当今圣上居然没有半点犹豫,丝毫没有考虑南疆北疆两支军队制衡问题。直接便下了圣旨,封陈宁宁做了宝珠郡主,并且还明言,陈宁宁与魏家无关。   一时间,魏婉柔费尽心力,布下的那些局,统统都变成了废棋。   原本二房三房废了。魏婉柔便通过陪房男人,找上了上京这边的魏氏族老。又想尽办法说服他们,把陈宁宁认回魏家来。然后,一族人共享陈家的荣华富贵。   为了以防陈宁宁不答应,他们甚至准备先把她和魏家的关系,张扬的人尽皆知。   魏氏族老们也都是一些见风使舵,胆小怕事的老狐狸。他们原来就是攀着镇远侯府过活的。平日里也没少打秋风。   如今镇远侯府彻底败落,老狐狸们却换了一副面孔,没有人愿意照顾魏二魏三,反而都在装死。   魏婉柔便是看中了他们的贪财短视,所以才左右挑拨,好不容易把那些族老们都给说动了。就准备向陈宁宁下手了。   当今皇上却下旨,为陈宁宁验明正身不说。还直接下旨,陈宁宁与魏家无关。   圣旨到了之后,任由魏婉柔再怎么去煽风点火,花钱使银子,那些族老们也如同死了一般。再也不愿意勉强出头。   一则是他们惧怕了大长公主的雷霆手段。当日,公主曾手持战刀冲进了镇远侯府,差点就拿所有魏氏祭天。如今,若是招惹了陈宁宁,再把公主逼急了。就算公主什么都不做,稍微给霍家军一点暗示。也会有人弄得他们生不如死。说白了,魏氏如今都只是平民。如何敢跟公主抗衡。   因而,魏婉柔那些打点花的银子,算是都白白浪费了。到头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陈宁宁不止要当九王正妃,如今还有了靠山。更何况,此事还是魏婉柔挑的头。却没有处理好。反而让陈宁宁占尽了好处不说,如今在上京城也十分风光。   一时间,魏婉柔越想越气。她只是因为拥有魏氏血脉,“魏”这个姓氏,便如同蛆一般,黏在她的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魏婉柔在上京城里,早早便背负着骂名。几年下来,人人都在唾弃她,看不起她。   可笑,陈宁宁身上也流着魏家的血脉,却被所有人推崇备至。如今就连皇上都亲口语言,她与魏家无关。   上京城里的人,也都只认她身上流着大长公主的血脉。只说她出身高贵,不愧是大长公主的后代,才会有这种出众的商业才能。   魏婉柔实在想不明白,她是陈宁宁的亲姐姐,从小到大长在富贵家庭,受到良好的教育。却如何被在乡野里长大的陈宁宁,彻底压制住了。并且变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婉柔就像跟自己较劲一般,越想越是不服气,越想就越觉得不甘心。   她当真恨不得亲自跑去见见陈宁宁,手撕下她那张假装高贵的面具。倒要把她从神坛上打落下来,倒要她也变得跟自己一般,满身上下沾满的泥污。   魏婉柔如今就像疯了一般,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再也下不去了。   她又找来了陪房的男人,叫他安排好人手,一方面去外面打听关于陈宁宁的消息。另一方面,她又大把大把地使银子,想要找到一些暗处的组织,为她做一些事情。   魏婉柔很快便定下了计谋。她想公开见上陈宁宁一面,并且还要在公共场合,与她交谈。到那时,凭借她的好口才,强行认下亲缘关系,顺便恶心陈宁宁一下。   好叫她知道,她差点被自己的亲堂兄给算计了。   或许,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魏婉柔拼尽全力,也要把陈宁宁彻底拉下马来。最好再借力打力,顺便恶心一下,那些推崇陈宁宁,却看不起她的贵女们。   若这事办妥了。她还可以再花钱买凶,直接处理掉陈宁宁。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动手,也不容易被人抓不到把柄。 第94章 倒计时~   陈宁宁那边忙着与外婆团聚, 与父母兄弟相处,筹办与历琰的婚事,还要忙着做买卖。她早已把魏婉柔完全抛在了脑后。   本来魏婉柔是个寡妇, 按理说, 就应该老老实实留在府中,替六王好好守丧才是。实在不该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可历琰太了解魏婉柔的毒蛇本性了。可以说, 魏家做下的那些丑事恶事,每件都是魏婉柔从中挑唆。如今魏家都已经垮了, 魏婉柔还在上蹿下跳, 挑拨那些人过来对宁宁不利。   好在厉琰一早便安排了人手, 监视着魏婉柔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立马就把一棒子打死。   原本厉琰也不想再留魏婉柔的狗命。可兄长那边千交待万嘱咐的,如今太上皇好不容易不再反对他和宁宁的婚事。似乎也不打算再生事端了。不如让他踏踏实实过了寿诞。切不可冒然杀生, 引出事端来。也给太上皇送去把柄。   因而,厉琰只得暗耐下性子来,只忙着收集魏婉柔的证据, 并没有打上门去。   另一边,宁宁始终觉得她和原主女主, 就仿佛是宿命的敌人, 终究还是会再碰面的。甚至很有可能还会较量一回。   宁宁对魏婉柔的关注, 大概也传递出一些。以至于厉琰也没有隐瞒她, 把六王府上发生的那些事, 挑挑拣拣, 说了一些给宁宁听。   宁宁听了之后, 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那魏婉柔当真亲手杀了六王?那不是她丈夫吗?”   这可是原著中的男女主,他们不是夜夜春宵, 恩爱非常吗?原著中,厉瑫登基之后,为了魏婉柔这个皇后,甚至不惜弃整个后宫于不顾,与大臣为敌,一心只宠魏婉柔一人。魏婉柔肚子也够争气,一连生了四子一女。   如今可好,这对爱侣竟然相爱相杀,还要了对方的性命?   厉琰一脸冷淡地说道:“自然是真的,六王府上的老管家已经全部交代了。人证物证我也都拿到了。刚好刘玉芝那边,也想办法寻来神医,验出了六王是被人捂死的,并非是一口气上不来,喷血而死。   我又打发人把管家送到刘玉芝那边。只等太上皇寿宴后,刘玉芝必定会借助刘家势力,卷土重来。有密探回报,刘玉芝恐怕已经身怀六甲,是六王的遗腹子。”   陈宁宁听了这番话,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厉琰却生怕她会吃了魏婉柔的亏,又继续与她说了,魏婉柔试图挑拨魏二魏三,来陈府找她认亲,却被厉琰先一步处理了。   魏婉柔不甘心,又回过头去继续挑拨魏氏族老。原本那些族老也打算到陈家,逼着陈宁宁回魏家认祖归宗。却不想大长公主直接面圣,为陈宁宁请封。她一出马,魏氏自然不敢胡闹。   现如今,上京城里,所有人都只认宁宁是大长公主的亲外孙。谁还会提起,她也是魏氏子孙?   也正因为如此,魏婉柔那边越发坐不住了,便打算亲自跟宁宁对峙,甚至还花重金打算□□。   宁宁听了这话,惊得双目圆瞪,半晌才忍不住说道:“她怕是疯了吧?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还有一半血缘关系,她又何故非要置我于死地?”   莫非这就是主角跟配角之间的惯性?她与魏婉柔之间,必有一战?   宁宁忍不住沉思起来。她从来不是怕事的人,自然也不怕魏婉柔。   之前在花船上,魏婉柔便挑拨魏家,对她下手了;上次国公府嫁女时,魏婉柔又算计她一回。若不是她先一步做下了安排,也不会反将了六王一军。   这可倒好,她这边还没有回击。魏婉柔便当真以为她是人人可以捏拿的病猫儿了?居然还想要了她的性命?   既然她都把事情做绝了,那可就别怪她反击了。   宁宁又看向厉琰,却见他早已沉下脸來,双眉紧蹙。把那拳头也攥得死死的。恨不得立时跑去要了魏婉柔的性命。甚至就连皇上的命令,都快束缚不住他了。   宁宁便连忙拍着他手臂,又说道:“不妨事的,魏婉柔既然想见我,不如完成她的心愿。便安排一次我与她见上一面,又能如何?”   “这,妥当吗?”厉琰皱眉问道,脸上带着不加遮掩的担心。   宁宁挑眉看向他,温声问道:“有何不妥?莫不是你觉得我应付不了魏婉柔吧?”   说罢,宁宁便娇嗔了他一眼。此时刚好她两颊微微泛红,双目盈润如水,如同一杯美酒一般。   厉琰尚未豪饮,便在宁宁的眼波中沉醉了。于是,又连忙拉住宁宁的小手,又说道:   “十个魏婉柔也比不得你一根手指。宁宁若是愿意,亲自去对付她便是了。可只有一点,你们见面,我可以不现身,却要在你身边守着。魏婉柔那人性格阴损,又十分狡诈。怎么也得提防她狗急跳墙不是?”   见他说话时,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只等着宁宁一声令下,他便会听令行事似的。   宁宁见状,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很快又商量了一番。再怎么说,也得给皇上留面子。这事自然还是推到太上皇的寿诞之后。   寿诞那日,大长公主比太上皇长了一辈。再加上她仍是终日清修,不问俗事。因而便没有参加。   宁宁是跟着陈父一起去的,与女客们坐在一处。倒是也遇见了之前认识的贵女。大家相处得倒十分自在。   宫中御厨的手艺,实在没得说。单单是前菜,小点就十分精致美味。   整个寿宴场面极其宏大,全国上下的义商都来给太上皇祝寿了。人也多,桌位也多,负责上菜的太监井然有序,丝毫没有一点凌乱。   只可惜,端上桌子的热菜,大多已经变冷了。吃起来,口感味道都差了许多。而且冷菜就油腻了,吃多了也不好克化。   因而宁宁便按照自己的口味,挑了一些清淡的吃。   来之前,厉琰还曾经提醒过她,要暗中提防,加点小心。或许,太上皇会趁机召见她,或是弄出一些是非来,也说不定。   厉琰骨子里便带着一种对太上皇的不信任。根本也不把他当亲爹看待。宁宁为了避免他担心,只得照着他的安排来。   整个寿宴过程中,始终有位皇上派下来的心腹太监,一直伴在宁宁左右。   好在,厉琰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太上皇吃了寿宴,实在心里痛快,难免又多饮了几杯酒。到了寿宴结束之后,据说太上皇已经醉了,便回宁寿宫休息了。根本也没提召见陈宁宁的事。   陈宁宁便由皇上的心腹太监,一路领着,送出宫门,又上了马车。   宁宁上车之后,又听见那位太监在外面,突然说道:“陈姑娘,皇上有句话想对您说。”   陈宁宁连忙就想掀开帘子下车去,那位太监连忙又说道:“皇上说,这不是圣旨,是大伯对弟媳的嘱托,姑娘在车中听便是了。”   宁宁这才安坐下来。   只听那太监继续说道:“皇上说,就把他的小九交给姑娘了。请你往后一定好好善待他。小九从来不是坏孩子。只是被逼无奈,才做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来。姑娘莫要因为上京城那些流言蜚语,便看轻了他。”   宁宁连忙回话道:“请公公转告皇上,宁宁自是了解九爷为人,也信得过九爷。我欲与和九爷白头偕老,子孙满堂。请皇上放心。”   她知道皇上其实想要她给一句承诺。可宁宁实在说不出,以夫为天,她会好好伺候九王之类的话。   在宁宁看来,她和厉琰便是平等的,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爱他,仅此而已。就算成婚后,两人遇见矛盾,宁宁也会想办法治他。再也没有直接认怂的道理。   说完了这些,宁宁便被马车送回家去了。一路上,都有九王安排的侍卫护送。   另一边,太监把此事回报给了皇上。   皇上听了半晌无语,许久才开口说道:“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但愿,她当真能做到才好。”   说着,便是一声叹息。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至少小九跟陈宁宁在一起能快活些,总归还是好的。   —   等到寿宴过后,那些义商陆陆续续都回去了。   宁宁这边便决定在婚前,为外婆和父母兄弟祈福。因而,便打算在十五这日,去护国寺烧香。   此事很快便传了出来,有些贵女便打算一同过去,也好跟宁宁一起在西山,游玩一番。   魏婉柔收到消息后,便觉得机会终于来了。   她倒要看看,当着所有贵女的面,撕下陈宁宁的皮,戳穿她的魏氏嫡女身份。倒要看看她,往后还能不能得意的起来?   原本魏婉柔这时也该在府中,想办法操办六王的丧事了。她实在应该尽量低调内敛些。   偏偏魏婉柔根本就不是诚心给六王守丧,因而竟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王府,就连马车上都带着六王府的标志。   魏婉柔还特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为了给六王烧几柱香。 第95章 倒计时~   魏婉柔上山到了护国寺, 草草上了香,供奉了香油钱。便往大殿外面走去。   偏偏迎面遇见一个鹰眼大和尚,看了魏婉柔面相一眼, 便上前拦她, 开口说道:   “佛祖有云,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女施主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魏婉柔听了这话,冷笑着看向那鹰眼大和尚, 低声说道:“这世上若当真有佛祖, 为何不来渡我救我?”   说罢, 便甩袖子冷笑而去。   大和尚看着她的背影, 不禁摇了摇头。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这时,又有一个小和尚近前来, 喊了一声,“师父,可要去拦住那位女施主?”   大和尚却轻轻摇头道:“拦不住。”   另一边, 魏婉柔只觉得那和尚实在好笑得很。这世上,若当真有一人能够救她, 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如今所有事情都做下了, 人也杀了, 却突然有人来劝她放下屠刀?   实在可笑, 这屠刀早已放不下了。既然她活得不够痛快, 别人也别想好好活着。   就这样, 魏婉柔带着丫鬟婆子, 向着女眷们最喜欢的后山来了。一路上,果然看见许多女眷在休息赏景。   魏婉柔一鼓作气,走到一处清静内院。透过院门, 果然见到陈宁宁正和几位心高气傲的贵女,坐在亭子里,品尝着点心。   那几个贵女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说笑笑。   其中,鹿姑娘开口说道:“实在没想到,宁宁的身份竟是如此尊贵。如今倒要唤你一声‘宝珠郡主’了。”   说着,便作势要给宁宁行礼请安,却被宁宁一把拉了回来,又说道:“没得这么笑话我的。当日里,我初来京城,你们几个也不曾嫌弃我是个远道而来的乡下人,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有好玩的,好吃的,也都想着我。   怎么,难道如今我变了身份,你们倒不愿意把我当成朋友看待了?”   鹿姑娘连忙说道:“你这又是哪里的话?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就算你成了郡主,也是我们的朋友。”说着,便拉过了宁宁的手,紧紧握住。   其他几位姑娘,也都笑作一团。   沈姑娘甚至还打趣起鹿姑娘来,“宁宁,你可不知道,小鹿知道你的身份,可是吓了一跳。还怕你今后不同她一起玩耍呢。”   宁宁便笑着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小鹿姑娘事事都为我操心,说是最好朋友也不为过,我哪里又舍得下她?”说着,还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鹿姑娘的脸。   几位贵女见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婉柔见不得她们这般嘚瑟。同时,心里也十分嫌弃这种虚假的情谊。她甚至认定,鹿姑娘沈姑娘之所以这般讨好陈宁宁,无非是因为她当上了郡主,背后有大长公主撑腰。因而十分不耻这些人。   早前,魏婉柔没少受贵女的气,如今积累到一处,一起爆发出来。她便打定主意,要让这些人一起下不来台。因而直接便往院中闯,嘴里还说道:“妹妹,我的好妹妹,如今可算与你相见了。”   只可惜,还没走进院里,便被几个嬷嬷给拦住了。   魏婉柔定睛一看,其中一位刘嬷嬷正是当日里服侍大长公主的,如今竟跟了陈宁宁。   那会儿,魏婉柔作势去给公主赎罪。可没少受这些嬷嬷的冷言冷语。偏偏她还必须在这些老刁奴面前,伏低做小。从未有过一时舒心。   如今正好一并报了仇。   想到这里,魏婉柔也不管那些嬷嬷怎么拦,只是双目含泪,一边往里闯,一边还说道:“不管怎么说,陈宁宁也是我血脉相连的姐妹,难不成你们这些刁奴还非要拦着,不让我们姐妹相认?如今魏家可就只剩下我们孤苦伶仃的两姐妹了。若我们都不能和睦相处,我父亲定然死不瞑目,明珠郡主也不会安心。”   刘嬷嬷一听她还有脸提明珠郡主,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口骂道:   “我家小主子与魏家何干?早些年,你假借公主殿下的威名,四处张扬,散播谣言,说殿下看中于你。那时候,殿下一心礼佛,为了郡主超度,哪里还顾得上与你这种下三滥的女子一般见识?如今可好,你胡乱攀亲还攀上了瘾,居然还敢招惹宝珠郡主?谁给你的胆子?”   魏婉柔这时也不哭了,反而开口说道:“再怎么说,我如今也是六王正妃,也是有品级的皇亲国戚。是谁给你这老刁奴的脸面,让你这般同我说话?来人,把这老刁奴拖下去掌嘴。”   众人也没想到,魏婉柔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连大长公主的颜面都不给了,直接就想处置公主的人。   更荒唐的是,魏婉柔带来那些粗使的婆子,甚至都搞不清状况。一得了王妃的命令,当真便过去拉扯刘嬷嬷了。   这时,月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前,便把那两个婆子打飞出去了。并且直接断了她们的手臂。   月儿嘴里说道:“谁敢对刘嬷嬷无礼?”   魏婉柔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脸诧异地问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你主子平日里,没教你上京城的规矩和礼仪吗?见了本王妃,你为何不下跪?又为何对本王妃的奴才下手?”   月儿也不做声,只是冷冷地看着魏婉柔。   这时,陈宁宁突然上前说道:“六王妃,你就算想见我,也没必要拿我的人撒法子。你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请教六王妃呢。”   魏婉柔一见陈宁宁肯出面了,倒也不折腾下人了。反而,红着眼睛看着她,一脸怀念地说道:“宁宁,你终于回来了,妹妹呀,好妹妹,这些年,我实在想你想得紧。”   陈宁宁淡淡地看着她,挑眉说道:“还请六王妃不要把姐妹挂在嘴边。当今皇上亲自下的旨意,我与魏家并无半点关联。莫非,六王妃还想抗旨不尊不成?”   魏婉柔皱着眉,有继续说道:“俗话说,国法不外乎人情,当今圣上之所以会下那样的旨意,定然是不知道当日里发生的事情。妹妹呀,那时候你年纪尚小,大概也已经不记得了。   当日里,魏家为了寻你,可把上京城都给翻过来了。母亲也是因为思念你,才一病不起。最终还是去了。”   说到这里,她故作感伤地擦了擦眼角。   偏偏,陈宁宁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反而问道:“当日里,不是你亲生母亲陆氏,买通下人把我送出后花园的吗?至于我母亲明珠郡主,不也是因为魏家把你送了过去,想要用你冒充于我,却被我母亲识破了,这才被活活气死。   我只是想不明白,魏婉柔你有什么脸跑到我面前,堂而皇之地唱大戏?你该不会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吧?便可以跑来跟我胡乱认亲了,然后在光明正大从我身上捞油水?魏婉柔,作人不能无耻到这份上。”   这时,鹿姑娘和那群贵女也坐不住了,纷纷围上前来,对宁宁说道:“早说了,宁宁,你要提防她。你还为她说话,如今可算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吧?”   “她若是当真有半点自知之明,就不会一直打着公主殿下的名号,假称自己是殿下认下的外孙女了。”   “她若是有些廉耻,也不会故意陷害六王,跟她一起掉入河中。六王可是被她给害惨了。”   魏婉柔也没想到,这些贵女非但没有因为魏氏血脉疏远陈宁宁。反而一直帮着陈宁宁,来踩她,羞辱她。   这些贵女居然还像从前那样,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还把她当作病猫呢?   魏婉柔怒从心头起,刚想叫手下的婆子去掌那些贵女的嘴,却见月儿正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瞪眼看着她。就好像她这边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月儿也要下死手了。   刚刚魏婉柔便看出来了,月儿是会武的。她这边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们并不是月儿的对手。   魏婉柔为了不吃亏,只得暂时把这口气先压下,又继续对陈宁宁说道:“妹妹,你莫要听外人的挑拨。咱们魏家发生那些事情,又岂是外人能知道的。她们分明就是挑拨咱们姐妹不和。若是父亲母亲泉下有知,知道咱们闹成这般,定是会伤心难过的。”   陈宁宁看着她,倒像是透过魏婉柔这层人皮,看看她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似的。   她到底还是摇头说道:“我这些姐妹根本不屑提起你,也没有提过魏家。方才我所说之事,都是我外婆亲口告诉我的,还有魏轩留下的亲笔书信。魏婉柔,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当日里是魏轩写了声明,我与魏家彻底断绝关系。我不是魏家人,你也不用跟我攀亲。你若实在有意同我亲近。我倒想问上一句,魏婉柔,当日你给魏轩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逼得他当晚就自尽了。   你总是说,魏轩死不瞑目,魏轩会不甘心。我问问,魏婉柔,你逼死了你的亲生父亲,就不会良心不安吗?若魏轩当真在天有灵,他不会去找你吗?”   听了这话,魏婉柔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在魏轩书房中的景象。一时恐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魏婉柔是在心虚。偏偏她自己却一脸强硬地说道:“怕是陈姑娘误会了,父亲出了意外,我也十分痛心。只是此事与我并无关联,陈姑娘莫要含血喷人。再说了,你又不是魏家人,又以何种身份质问于我?”   众人也没想到,事到如今,魏婉柔又转变了口风,还想以此刺激陈宁宁。这其中有个陷阱,宁宁若是当真因此承认了她是魏家女,反而是中了魏婉柔的圈套。   偏偏陈宁宁此时并未被激怒,反而开口说道:“即然如此,六王妃莫要再来见我,咱们本就不相干。只是有句话,倒想说来给王妃听听,夜路走多了,总会撞上……”   她还没说完,便被魏婉柔给打断了,她又说道:“既然不是姐妹,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宁宁不急不恼地又说道:“还望六王妃多珍重。”   说着,便带着几位朋友,转身往院里走去。看上去还要继续喝茶吃点心。   看着她这不痛不痒的样子,魏婉柔倒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跳起脚来便骂道:“陈宁宁,你别以为你会好到哪里去。就算不承认,你身上也流着魏家人的血。魏家早就被诅咒了。所有姓魏的都逃不了。陈宁宁,你也别想好过。你会不得好死的。”   说这话时,魏婉柔的眼神就像毒蛇一般,语气中还带着一股自信。她早已经重金买了杀手,很快就会取了陈宁宁的命。   陈宁宁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我姓陈,与魏家何干?我曾听说过一句话,最后送给你。心中有佛你见佛,心中有屎你见屎。魏婉柔,你总想诅咒别人下地狱,却不知,你其实早已身处地狱之中。”   听了这话,魏婉柔越发气得发狂。她甚至失控的,想冲上前去抓住陈宁宁,却不想又被那些嬷嬷拦住了。甚至还有人唤来了一队官兵。   魏婉柔当场便发飙道:“我是六王妃,是皇亲国戚,如今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对我无礼。”   这时,那队官兵却上前说道:“咱们找的便是六王妃魏婉柔。如今六王侧妃刘玉芝,联合赵淮安,陈广升状告六王妃魏婉柔谋杀亲夫,谋害侧妃赵氏,妾氏陈氏,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责令顺天府定彻查此事。”   说着,官兵便想上前拿人,完全就是对待人犯的那种方式,没有半点尊重。 第96章 倒计时~   魏婉柔怎么也没想到, 竟然还有这一遭。再看向院内那些贵女,特别是陈宁宁,此时也不往里面走了, 反而转过身来, 定睛看向她。   陈宁宁倒是没有露出奚落嘲笑的神色,仍是目光如水, 不带半点情绪。   可偏偏只是这样的平淡,却仍是激起了魏婉柔心中的怨气。她不管不顾地喊道:“大胆, 无礼, 我可是六王正妃。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我?”   一旁的官兵可不管她那么许多, 反而骂道:“犯妇魏氏, 皇上下令,捉你归案, 要为六王讨回公道。如今罪证确凿,你还敢抗旨不成?”   魏婉柔仍是满脸怒意地说道:“我根本就是被冤枉的,我不服, 我要去御前告状申冤。”然而那些官兵却忍不住了,原本还顾及她的体面, 不想直接对她动手。可魏婉柔实在不识趣, 甚至还推开丫鬟, 妄图逃跑。   那官兵也不是白给的, 个个身强体壮, 很快就制住了魏婉柔。像抓只小鸡子一样, 把她提了回来。   魏婉柔仍是拼命挣扎, 嘴里也不闲着,一直在骂天骂地。甚至还说,当今皇上偏听奸邪之言, 硬要逼死忠良,置她这可怜的寡妇于死地。   官兵实在没耳朵听了。只得把魏婉柔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了东西,这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伙官兵提着人,渐渐远去。院中的贵女们也忍不住纷纷说道:“这魏婉柔怕是疯了吧?六王薨了以后,她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倒像是再也没人能管束她似的。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你们不觉得,方才官兵说的那些事情很可怕吗?六王爷当真是魏婉柔谋害的吗?还有赵侧妃她们。”   “你没听官兵说,罪证确凿吗?虽然还没有定论,魏婉柔就是凶手。可这些时日,六王府里当真就像受了诅咒一般,可没少死人。”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脸色都不太好看。   没办法,这次聚会被搅了雅兴。姑娘们只得暂时互相告别,各自回家去了。   陈宁宁倒是细心,先把这些姑娘都送走了。   这时候,魏婉柔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一时间,护国寺的香客们,也都走了大半。整个寺院都变得清静起来。   九王厉琰从隔壁院落走出,又打发人去赶来陈父的马车,这才对宁宁说道:“咱们也回吧。”   说着,便先扶着宁宁上了马车,很快他也登了上去。   两人难得同乘坐一辆马车,宁宁便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一向很注意礼仪吗?”   自从来到上京之后,厉琰为了顾忌她的体面,嫌少在人前与她亲近。这次却没有骑马,反而跟她一起乘车了。   厉琰皱眉说道:“这次与往日不同,我也没想到魏婉柔当真有胆量□□。如今她虽然被抓走了,可我这颗心却乱跳得厉害。总担心会有其他事情发生。倒不如坐在车里,也能贴身护你安全。”   宁宁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握住他那只粗糙的大手,又说道:“罢了,你坐车便坐车吧,握着我的手,可放下心了?”   说着,便冲着厉琰展颜一笑。瞬间眼角眉梢尽是说不出的温柔。   厉琰便握着她的手掌,说道:“哪里就能放下心来了。你一日没有嫁给我,它便总悬在半空中,腾腾乱跳。不信你试试?”说着,便把宁宁的手贴近他的心口。   宁宁果然感觉到了,激烈的心跳声。   其实,太上皇寿宴那日,宁宁便查觉出来了。要说厉琰平日里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甚至还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一旦涉及到她,厉琰便会变成紧张大师。不但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掰开揉碎分析,还喜欢未卜先知,做出种种假设。生怕宁宁会因为一点小事,便丢了性命一般。   简直就把她当作小娃娃一般。   对此,宁宁也不好埋怨,只得耐下心思来,细细安抚厉琰一番:“很快就成亲了,到时候,咱们终日都在一个府中。你也不必这般提心吊胆了。”   说着便把头靠在厉琰的手臂上,想用这种亲近,让厉琰安下心来。   厉琰却仍是紧紧握着宁宁的手,与她五指相扣。他身上的肌肉仍是有些紧绷。宁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早点到家就好。   一路上,他们的马车很快便下了山。可惜到了山下的小镇里,却偶遇了一场突发事故。   一辆马车正好撞了做小买卖的人。伤者就躺在路中间,闹着让马车主人赔钱。四周围着不少老板姓,正在指指点点。   刚好这段道路也不够宽,前面一群人当着。陈府的马车想闯也闯不过去。   负责赶车的老张头,也算经验丰富。再加上四周并没有跟着其他人。老张头索性便把马车停到一旁,亲自过去,叫前面的人让出道路来。   也就在这时候,人群里突然走出两个柴夫打扮的人,直接从柴堆里抽出鬼头刀,冲着马车便劈了过来。   他们下手极狠,速度极快,似乎直接便想取了车内人的性命。   只可惜,厉琰早有防范,抽出他的新亭侯宝刀,便把那两把鬼头刀直接挡了出去。又把宁宁护在了身后。   此时,宁宁当真是有些犯懵。实在没想到,厉琰的预感竟还成真了。   却见厉琰一个用力,就把马车顶盖挑开。   与此同时,很多护卫一拥而上,便把那两个刺客给制住了。   厉琰又安排陈宁宁换了一辆马车,亲自骑马带队,直接把她送回到陈府,又派了不少暗卫,寸步不离地保护宁宁的安全。   等这一切都处理好了,厉琰这才回到王府去审问那两个刺客。这才得知两人正好是魏婉柔安排的最后的后手。   原来,魏婉柔天性多疑,并不十分信任陪房安排的刺客。生怕此事不成,要不了陈宁宁的命。于是又用魏老夫人给她留下的最后一点暗线,安排了魏家最后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杀死陈府马车里的人。   这才有了偷袭这一说。   只可惜,魏家最后这点人,也并不非专业杀手。不过是当日里,魏轩好心救下的伤兵后代罢了。他们感念魏轩救命之恩,才愿意给魏府效力。又因为旧居山村,并不了解上京近来发生的事情。   在得知魏婉柔竟然安排他们,刺杀镇远侯府真正的嫡女之后,这两兄弟气得破口大骂。就没见过魏婉柔这样的畜生,竟连嫡亲妹妹都没放过。   若是此事当真成了,他们泉下有知,又有何面目去见魏侯爷?   于是,这两兄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把魏婉柔全部老底都给交代了。   九王又安排手下人录下二人口供,连带着他们提供的证据,直接送去了顺天府。   若说魏婉柔一开始料定,刘玉芝那里证据不足,顺天府也定不了她的罪。到了此时,却因为最后人脉也送来了她犯罪的证据。魏婉柔便有些哑口无言了。   曾经在她身边服侍的心腹丫鬟小婵;帮她做了不少恶事的管家;发誓对她衷心的陪房,陪房男人;以及祖母留给她的最后暗线,竟都跪在一处,供述了她所有的罪名。   魏婉柔被强压着跪在一旁,听着众人各自讲述她行凶的经过,只觉得双耳轰轰作响。竟像是打雷一般。   她又看向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众叛亲离。   特别是看见小婵那遮着纱帽的脸,魏婉柔一时竟想不起小婵原本的长相了。   魏婉柔忍不住开口说道:“小婵就算我对不起别人,也算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陷害我?”   小婵回过头来看向她,摇了摇头,摘下纱帽,露出带着烧伤的脸颊,说道:“这便是我的报应。小姐,你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错下去了。倒不如小婵陪你赎罪吧。小姐放心,小婵会陪你。”   听到赎罪这个熟悉的词,魏婉柔不禁撇了撇嘴,满脸讽刺地说道:“我没错,为什么人人都逼我赎罪?当年事发时,我不过五岁幼童,又何错之有?为什么没有人怜惜我,体谅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工具?”   听了这话,那樵夫兄弟便忍不住骂道:“你只会说自己无辜,自己可怜。却不想想嫡女又有何处对不起你。你可倒好,竟诓骗我兄弟二人去刺杀嫡女?若当真成行,我二人有何面目见魏侯爷。魏婉柔你蛇蝎心肠,罪该万死。”   魏婉柔听了这话,只是冷冷嗤笑了一声。却仍是不肯认罪。   可事到如今,所有证据都全了。不管魏婉柔如何诡辩,老爷直接发令,若不画押,便要对她用上十八般刑具。   魏婉柔实在怕了这些,只得画押。老爷判她秋后问斩。   或许直到这一刻,魏婉柔才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偏偏在看向刘玉芝时,却发现那女人正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古怪而又得意的笑容。   魏婉柔瞬间就明白了,刘玉芝也给六王爷下了药。十有八九如今怕是怀上了。这才找她算账来了。   此时魏婉柔也顾不得其他。寻了个机会,便猛地向刘玉芝身上撞去,却被一旁的粗壮嬷嬷,一把给推开了。   魏婉柔直接摔倒在地上。   刘玉芝受了不小的惊吓,却忍不住冷笑道:“事到如今,魏婉柔,你还想害人?只可惜,从前你教会了我如何防备。如今正好用在你身上,在关键时刻保我活命。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说罢,她又故意大声说道:“王妃,你且放心,我俩姐妹一场,昔日你那般照顾我,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魏婉柔听了这话,几乎快要发狂了,嘴里骂道:“毒妇,分明是你给王爷下药,害了他性命。又反过来陷害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可却被一旁的衙役狠狠按住。   魏婉柔仍是大喊道:“是刘玉芝害了六王,是她做的。老天有眼,定会让她受到报应。”   只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听她的话了。   魏婉柔直接被衙役拉了下去,等待她的只有坐牢和秋后问斩。 第97章 倒计时   魏婉柔的案子在上京城里引起了轰动。还快便在街头巷尾传播开来。   这简直可以算是大案奇案。众人也没有想到, 居然还有魏婉柔这么可怕的毒妇。   一时间,权贵人家越发确定,娶妻当娶贤。选儿媳妇还是要以人品家教为主。   原本有些年轻不知事的少年公子, 迷恋过魏婉柔那种类型的柔弱女子。此时却被魏婉柔的那些狠戾手段, 吓断了魂。倒是也回去接受家中安排的婚事了。   也有一些喜爱小妾们的大老爷们,也被这一案件触动, 甚至开始警醒。倒也对明媒正娶的夫人多了几分体贴。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陈宁宁无关。   魏婉柔算是罪有应得。一步错, 步步错, 做下了那么多错事恶事, 自然也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本就无可厚非。   只是对于宁宁来说, 她曾经看过的那本书里内容,到此便是彻底结束了。   此时, 书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她的世界。宁宁只需要努力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尽情与外婆相聚,享受父母天伦, 放手拥抱爱情,也就足够了。   宁宁成婚那一日, 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宁宁坐在轿子里, 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奏乐声, 只觉得自己也变得喜庆快活起来。   昨夜里, 临睡前, 母亲曾与她同塌而眠。与她说了不少夫妻相处的体己话。还悄悄给她塞了一个小册子, 让她悄悄看了。   那本小册子, 可以算是古代女子私藏的婚前教育指南。   宁宁抽空悄悄翻看了,倒也画得活灵活现。看完果然也算受教育了。只是她却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从何时起,她跟古代闺秀便慢慢开始重合。她不再排斥生活中因为缺乏现代工具, 带来的种种不变;反而享受起这种传统的古韵生活。   至于那些现代生活的记忆,也如同浸过水一般,变得越发模糊不清。   —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古代结婚礼仪,宁宁很快被人送进了新房里,顶着红布盖头,安坐于床上。   这时候,她才发现郡主的头饰相当沉重,红盖头也弄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从大早晨起,便开始梳妆打扮。一整天都在任人折腾。到了此时,宁宁的肚子早已饿得不行。   只是按照婚礼的规矩,新嫁娘怕是只能等着丈夫来了。   就在宁宁暗中摸着自己的肚子,坐着发呆的时候,喜儿突然走进来,给她送了一碟子糕点,又轻声说道:“王爷让我送过来的,还说千万别让咱们姑娘饿着了。还说,如今在上京城繁琐得很,他少不得要做做样子,应付一下那些朝臣。等到将来,咱们回到潞城,姑娘就可以自在行事了。”   宁宁点了点头,喜儿又悄悄拿来水给她喝。   就这样,宁宁还算自在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宁只觉得整个院子忽然就安静了,喜儿她们也出去了。   宁宁突然有些紧张。果然不大会儿的功夫,厉琰拿着玉如意,掀了她的红盖头。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宁宁下意识冲着那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那人却连忙帮她卸下了头上沉重的装饰,又帮她按着脖子,一边说道:“我早说让她们先把你这头饰给卸了,看起来怪重的。她们非说不吉利。这可倒好,把你累坏了吧?”   厉琰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推拿手段,宁宁紧绷了一整天的肩膀,在他的推拿下,竟慢慢放松下来。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说道:“也还好,我娘说总要有这一遭的。”   “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些虚礼的。偏偏那些大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劲拖着我。”   两人之间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话。慢慢地,气氛终于变得灼热起来。   厉琰忍不住抱住宁宁,附在她耳边说道:“我终于娶了你,新娘子。也算心愿达成,心里实在好生快活。”   宁宁被他那温热的气息,弄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动手拉下了帘子。   一时间,屋内春色渐浓。   —   成婚后,宁宁便跟着厉琰进了宫,见了新皇。   宁宁这才有机会近距离看了皇上的长相。   不同于六王爷那种浮于表面上的英俊端正。皇上虽然看着有些偏瘦,可浑身上下都带着筋骨。   他面上却是一派端正平和,眼神清明而又锐利。   他看向宁宁时,虽然面上带着笑,说话时也足够和颜悦色。可一但看向厉琰,皇上眼中的笑意却如同化作了实质。   他甚至对厉琰打趣道:“如今,可算成亲了,往后小九便踏实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吧。少给我惹出两桩麻烦事也是好的。”   厉琰便正色说道:“只要别人不来招惹皇兄,我定然会好好过日子。”   皇上听了这话,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了。过些时日,你便带着宁宁回潞城去吧。之前不是一直在说,到了潞城,没了那些古板的约束,你反而能自在些吗?”   厉琰听了这话,已经顾忌不了别人,连忙又说道:“皇兄不会思念小九吗?那潞城离上京很远的。”   皇上听了这话,越发笑得眯起眼来,又说道:“小九再回来看望皇兄便是了。”   此时他的声音很软,就如同跟孩童说话一般温和。厉琰也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冷面王爷,反而一脸孺慕地看着皇上。   一时间,时光似乎倒退了十几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兄长带着弟弟长大的样子。   只是皇上很快便垂下了眼,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又说道:“还记得几年前我对你说的话吗?”   厉琰点头说道:“雄鹰长大了,总要展翅高飞。兄长希望看见我比任何人飞的都高。”   皇上抿了抿嘴。   那时候,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小九能够活下去。想着若是有一天,他当真坚持不下去了,小九也能有些自保的手段。   可现如今,他却咬牙说道:“好了,带着你的王妃回吧!”   皇位之于他是无限权力的象征,同时也是一把巨大的枷锁。年少时,他便身染剧毒。很长时间里,只能缠绵于病榻。如今却要永远留在上京城里。   他会做个好皇帝,尽全力,让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唯一的一点私心,便是想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能够展翅高飞,过他自己想要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至于南疆北疆,他不会去想,也不愿意赌注。他只相信小九。   厉琰带着宁宁对着皇上深深行了一礼,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出门前,他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皇上却一直冲着他笑,满脸都是温柔喜气。就像上次送他离开时那般。   过了许久,厉琰才握紧了宁宁的手。   其实,离开皇宫之前,厉琰都十分紧张。就算早已做出安排,又有皇上给的人手。他仍是怕太上皇突然想出什么坏点子,来对付宁宁。   可事实上,这次厉琰还是猜错了。太上皇并没有对宁宁下手,甚至都没有召见他们。表面上的关怀问候,也都没有。   两人很顺利地离开了皇宫。   上了马车之后,宁宁忍不住打趣厉琰,“你很怕皇宫吗,怎么好像那里会吃人似的。”   厉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说道:“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几年前,我曾想过带着兄长离开。然后遍寻名医,救他性命。可兄长却说,他不能走,从他出生开始,他的命运便被注定了,他不会逃避。”   宁宁忍不住说道:“皇上很好呢。”   厉琰垂着眼睛,又说道:“可不是,有兄长在,天下都会变得很好的。”最不好的,便是兄长自己了。   若是从前,厉琰当真舍不得离开他。之前,他好几次跟兄长谈论过留在上京,守着他。   可兄长却说道:“小九,你若当真不放心,就替我守好南疆吧。其他事情便不用了。”   厉琰到底是答应了。或许是觉得,兄长肩上的负担太重。他最终还是决定,以这种方式为他分忧。   —   与此同时,他们离开后,头发眉毛都白了的太上皇到底没忍住,还是亲自找上了当今皇上,又说道:   “厉瑭,你就决定这么放他们走了?”这才没过多久,他的脊背都弯了,眼睛也变得越发浑浊了。   皇上淡淡地说道:“的确该回去了。”   太上皇又说道:“你当真要放虎归山,就不怕猛虎转过头来,便将你吞噬。”   皇上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今太上皇身体不好,留在宁寿宫好好修养生息便是。”   其实,太上皇不是不想对付陈宁宁,也不是不想截下厉琰。若当真依了他的意思,还是要解决了这个隐患才好。   只可惜,他当日选择的继任者,实际上却是个狠角色。早已在不经意间,架空了他的权势,把他的心腹调离了上京。   就算太上皇再如何想作妖,他也如同一只年老体衰的老虎,所有爪牙都在不经意间掉落光了。就算再野心勃勃,也只能留在宁寿宫颐养天年了。   至于朝中大事,不经意间,便完成了一次交替。   如今皇上才是王朝真正的主宰。 第98章 虽然辛苦,却没有遗憾~……   太皇上虽然如同掉了爪牙的老虎一般, 可他仍是不甘心不服老,时时关心边疆军事。   虽说,皇上已经把他那些得力的心腹, 或是调离京城, 或是明升暗降,换到无用的闲差。可太上皇仍是还保住了些许人脉。   他实在太担心, 霍家军和殷家军搅在一起。若当真让两支军队变成一家。到那时,就算有心人再用心挑拨, 也是没有用的。对于整个王权, 整个帝国, 这实在是个大威胁。   正因如此, 太上皇几乎是孤注一掷,想着种种计谋。甚至一度动了念头, 想把陈宁宁扣在上京城作人质。   他想着,此事就由他这老父皇出手,九王就算知道内情。顶多也只会怨恨他, 并不会记恨皇上。到那时,他仍是会为皇上唯马首是瞻, 为庆国尽心尽力。   只要办妥这件事, 太上皇甚至觉得, 他便是立时就死了, 也没有任何遗憾。这也算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皇上唯一要做的, 便是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放开他的手脚就够了。   太上皇自然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只在私底下暗中指挥那些人行事。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 却没想到,皇上竟是那般固执。居然当真为九王妃挡刀,根本就没让九王妃伤到分毫不说。翻过头来,还把太上皇那些势力给处理了。   等到太上皇收到消息,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昏死过去。   皇上倒也跑来,又装模作样的给他尽孝了。甚至还亲自捧碗给他喂药。   就算皇上此时再怎么孝顺,太上皇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一抬手,便把药碗打翻在地,破口骂道:“都不用你动手,也没动你那心肝宝贝的九王。就稍微动一动陈宁宁,便可以保下我大庆江山无忧。你又何故阻挠于我?你是不是非要活活气死我,才甘心?”   那碗药直接便洒在当今皇上的衣服上,弄出了一大片污渍,他不仅没有躲,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吩咐太监,“再去给太上皇煎一碗药来。”   太上皇一听,他居然还有心理会那些药,却独独不肯理会他,便又骂道:“现如今,你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是不是?”   皇上这才看向他,那双眼就如同海水一般,波涛翻滚,夹杂着一股狂怒。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正色说道:   “若不是我出手拦了,恐怕如今已经铸成大错。小九也是你儿子,你为何就不能怜惜他?当日里,你对明珠郡主便是如此。大长公主那般信赖你,把明珠郡主托付给你,替你镇守万里江山。你那时也曾把明珠当亲生女儿养大。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就不曾后悔过?他们是人,不是你随意操控的棋子。人心不能这般玩弄!”   说罢,皇上拂袖而去,再也不愿意理太上皇。   太上皇看着他那漠然的背影,不禁老泪纵横,又说道:“你懂什么?你才当了多久的皇帝?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你做嫁衣。你要当明君,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我帮你做便是了。你却不识好人心,翻过头来,便骂我?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   说着,他又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这些年,最疼爱的那个到底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皇上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又开口说道:“大可不必如此,你若当真疼我,就放小九夫妻离开上京城吧!别再阻拦他们。”   “你……”太上皇指着他的鼻子,颤着嘴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可皇上到底不再是小孩子,也不是那个甘愿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愚孝儿子。此时的他气场全开,通身都是帝王霸气,眼神也犀利无比,就如同一把利剑一般。   似乎一旦皇上做出决定,所有人都要遵从似的。   到最后,竟然还是太上皇在这次交锋中,退却了。   父子二人仍是冷脸相对。这次太上皇却不敢再分辨了。   这时,皇上又对跪了一地的太监吩咐道,“小心伺候太上皇,若有不适,便叫太医来。”这才大步离开。   他虽然身材瘦削,看上去并不强健,但是每走一步,却都坚定无比。   太上皇看着儿子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眼。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   说来倒是有些好笑,太上皇这辈子都在利用身边的人,就连亲情也被他用了个彻底。   曾经最支持他的大长公主,早已把他视为陌路。甚至就因为他准备对宁宁下手,大长公主那边也已经暗藏伏兵。就差直接跟他闹翻了,来个鱼死网破了。   陈宁宁如今便是大长公主的眼珠子。为了她,公主甚至不惜背上骂名。   然而皇上却和太上皇完全相反,为人宽容大度,懂得尊重人心,也重感情,并且有足够强大的手腕。因为他及时出手,下手又准又恨,不止处理了太上皇的势力。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其实也阻止了一场战争。   正因如此,大长公主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自己最后的赌注,压在新皇身上。   转过天来,她便直接去见了新皇。   她和新皇到底说了什么,又做出了怎样的约定,到底无人知晓。太上皇唯一能打探到的,便是大长公主把自己的私印,给了当今皇上。   太上皇听说此事,不禁大吃一惊。要知道大长公主在北疆镇守了二十余载。不仅守住了大庆疆土,同时也赢得了霍家军的爱戴。   虽然这十多年来,她没再回南疆,可她的人早已渗透到霍家军和北疆的各个命脉。可以说,大长公主的私印堪比虎符。   太上皇防了公主这么多年,就是怕她心生反意。可大长公主却从未屈服于他,也不曾上交过私印,如今却给了当今皇上。   一时间,太上皇心情无比复杂。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几日后,霍元帅的女儿便被送入宫里。皇上下旨,直接封了贵妃。   此举到底让太上皇有些另眼看待。只是,后宫制衡并不比前朝容易。况且皇帝在年少时伤了根基,子嗣淡泊,选了这么背景强势的贵女进宫,一个弄不好,反会酿成祸端。   太上皇甚至推测,或许皇上会偏宠贵妃,却不给她子嗣。与此同时,还会扶持另一个有权势的贵女,来制衡贵妃。   却不想新皇并没有如此行事,反而对后宫有些一视同仁。甚至都没有在暗中给贵妃用上一些宫廷私密避孕手段。   太上皇被气得,又想骂人了。可惜皇上已经很少过来看望他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知何时,已经降到了最冰点。   原来,皇上并没有那么看中仁孝的名声。他之前还是对太上皇抱有些许期待,才会来,才愿意孝顺他。如今就连最后的期待也没了,自然便不再来了。   想到这些,太上皇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   又过了半个月之久,九王爷奉命回潞城,带领殷家军,镇守南疆。   陈家人除了陈宁远留在上京为皇上效力,其他人也都回潞城去了。   出人意料地是,大长公主这次也跟着他们一路同行。   大长公主离开上京那日,有许多军中武将都特意去送她。其中甚至不乏南疆一系的武将。   从前,他们生怕先皇忌惮,不敢与北疆一系太过亲近。如今新皇继位,并不在意两军关系,甚至让九王娶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于是,南疆一系的武将,也像是挣脱了枷锁一般。不再掩饰他们对大长公主的敬仰崇拜之情。   宁宁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人来送外婆,还有人欢呼着她的名号。一时间,宁宁也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人生在世,若能像外婆这般,做出利国利民的贡献。那她便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栋梁。理应得到国人的敬爱和崇拜。   这时,公主突然问道:“你想什么呢,眼圈都红了?”   宁宁便道:“我在想,我外婆是个大英雄。”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又问道:“你难道不会因为你娘的事,心中埋怨我?若我当日不去北疆,留在上京城抚养你母亲,你母亲定然不会这般惨死,你也不会被人给拐走。”   宁宁却摇头说道:“我娘一定会跟我一样,打心里觉得您是个大英雄。她心中肯定对您无比崇拜。或许她性格内敛,很多话都不会说出来。可每次您回上京来,她定会第一时间去看您,是不是?”   大长公主想了想,的确明珠每次都会来陪伴她,还会亲手置办饭食给她。也正因如此,她才对这个黏人的小外孙女,心生喜爱。   宁宁又握着外婆的手,说道:“今生能与您再相见,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更何况,就算被带走了,我能遇见这样疼我的爹娘,又有这样的兄弟,如今还有这样的姻缘,定是您守护了许多人,积攒下许多福缘。所以在冥冥之中,老天才会庇佑我。”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心中突然舒畅了许多。又垂下眼睛说道:“分明是你自己也积下了福气。你的番薯,你在旱灾中捐款捐物,也救下了不少人呢。”   宁宁便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又轻声说道:“我倒宁愿把福气分出来,只求佛祖保佑,外婆长命百岁。这样我便能长长久久跟外婆在一起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有些绵软,还是还有些撒娇。   弄得一向刚强的大长公主,也变得柔软起来。   与此同时,积压在她心头的那些痛苦和不甘,似乎便消散了。   她轻轻地摸着宁宁那软弱的头发,一心只想着继续陪伴着她,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生活美满幸福。   这便足够了。她的一生虽然辛苦,却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