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苏家长女 作者:南山硕硕   文案:   苏桐穿越了,家里穷的四处漏风,爹是瘸腿,娘是高产,二个妹妹,二个弟弟,肚里还怀着一个。   一大家子,冻饿之下瘦的皮包骨头,做为家里的长女,苏桐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让人活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辛勤的劳作下,爹娘养好了,弟妹拉扯大了,家里的生活也改善了,   也是时候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还没等她来得及打量周围适婚的人选,就早被个心狠手辣的小子给盯上了。   时过境迁,苏桐那个懊悔,当初发什么善心,怎么不一石头砸死那个小王八蛋……   一句话简介:穷家破户,好死不如赖活着!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主角:苏桐、裴川 ┃ 配角:石靖、苏映月、纪明月 ┃ 其它: ========== 第1章 穷家破院   苏桐是半夜被冻醒,她从土炕上翻身起来,拿起盖在身上的旧棉衣穿在身上。眼看着黑暗中炕上一溜排睡着的四个小孩愣了一会神。   土炕上躺着的是她二妹苏映雪、三妹苏映梅、大弟苏弘文、二弟苏弘武。   她穿来的这家穷的实在是狠,一个屋里四个旮旯,除了两张土炕,一张的桌子,四个摇晃的板凳,就在没别的家产了。   原主叫苏映桐,与她原来的名字相差一个字,上山打猪草的时候,头磕到了石头上就去了,苏桐阴差阳错的穿了过来。   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国号大庆,年号为祯元八年,也就是大庆朝现在的皇帝登基八年了。   原主的爹名叫苏宝田,三十岁出头,是个童生,就是腿瘸了,村里人都称呼他为瘸腿童生,娘是附近庄子上的姑娘,姓周,叫周芸娘,周家基因好,孩子都是成双成对的生,除了原主苏映桐,周芸娘已经生了两对双胎儿女了,现在还大着肚子,估摸着还是双胎。   人多了吃的也多,苏家也就两亩水田,一亩菜地,收成交完税粮,也所剩无几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日日食不果腹。周芸娘虽然怀着身子,但也不敢闲着,天明到天黑的都在田里忙活,家里的琐事都扔给了苏桐这个十一岁的大丫头。   就算是苏宝田和周芸娘两口子日以夜继的在田里忙活,日子过的还是紧巴巴的难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桐虽然是穿越来的,加上上辈子的年纪,心性也成熟,但她也没办法应对这无钱无粮的日子,纵然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苏家的四个孩子还是饿的皮包骨头,精瘦精瘦的,严重的营养不良。   一天三顿数的清米粒的稀饭,能吃饱才怪,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农历十月,便进了冬日,田里也没啥可干的了。   周芸娘的月份也大了起来,肚皮像吹气似得鼓胀着,让她连弯腰起身都不能,只能天天在炕上躺着等生产。她这个样子别说照管孩子了,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身为大丫头的苏桐,不但每天忙里忙外的操持着一家人的饭食,还要担惊受怕的照看着大肚子的周芸娘。   这家的男人,苏宝田更不是个干活的人了,他腿瘸了,身子也不好,一到冬日了就犯哮喘病,呼哧呼哧的憋的难受。   苏家缸里的糙米又快见底里,就算每天熬稀汤水,也支撑不了几天了,没了米粮,又在这青黄不接的冬日里,一家人吃不上喝不上的还能咋活,齐刷刷的大眼瞪小眼的干等着升天。   苏桐穿过了来一个多月,每天煎熬着总算适应了这里的日子,不适应也不行,不适应就得死,俗话说的好,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只要有一口吃的,也得咬着牙支撑着活下去。   苏宝田的身子不好,腿的毛病更大,苏桐听说她这个便宜爹的腿是因为赶考的时候遇到了抢匪,不但抢去了银钱,还把腿给踹折了,失了银钱,医治不及时,便落下了腿瘸的毛病。   不能科考,地里活计又干不了,又没有别的挣钱的营生,家里还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苏家这日子过的,真是比黄连还苦。   隔壁吴四婶子家的鸡打鸣了,苏桐瞧了瞧外面青灰色的天,动作麻利的跳下土炕,今天要去后山,晚起不行。   原主这具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有做不完的活计,照这样下去,不饿死恐怕也得累死,自从穿来这里,她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天一亮就醒。   苏桐穿来之前是省城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大夫,三十岁高龄了还没嫁出去,本来想着这辈子找不到对象,自己一个人讲究着过了。没想到,加了个夜班,碰上了黑社会打群架,她躲闪不及,被人一棍子打脑袋上,就此人生报销,穿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里。   从没想过过这么穷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怎么能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如果在找不到吃的东西,苏家一家子都过不了这个冬日全都得饿死。   她穿戴整齐,先在院子里蹦跶了一会,便去厨房烧了锅热水,盛出来放在一边,等着家里的人起来洗漱用。然后才重新刷锅添水,熬了一锅看的见米粒的稀粥,自己先喝了几口垫了垫肚子。   吃完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拿起家里的草编背篓,打算去后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拣点能吃的东西回来,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万一碰上个冻死的麻雀,兔子什么的,还能给家里人增加点营养。   昨天傍晚,她捡柴回来的时候,看到隔壁邻居焦老爹用麻绳串了一串冻死的麻雀,眼馋的不行,跟在焦老爹的身后不停的追问哪里来的,焦老爹被她缠的实在是没法了,才告诉她说在后山捡回来的。为此,焦老爹还好心的送给她们家三只,她拿回去给煮了一锅热汤,一家人总算尝到了肉味,。   苏桐背好背篓,准备出门的时候,堂屋的门响了一下,他爹在屋里咳嗽了一声,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抬头看见她站住院子里便说:“起来啦!先去烧点热水,等会煮粥。”   “爹……你起了,粥煮好了,都闷在锅里,让娘多睡会,我凑活着吃了口,不用给我留了。”说完,苏桐手脚麻利的给苏宝田打好热水放在他面前,重新拿起背篓背上,扯了扯短了半截的棉袄袖子说:“我今个去后山,焦老爹说早去兴许会捡到冻死的鸟雀,我想去碰碰运气。”   昨天晚上一锅麻雀汤吃的全家人热泪盈眶,虽然是汤多肉少,但总算有点吃食。   苏宝田觉得焦老汉说的话有些不可信,但看着眼前大闺女瘦的皮包骨的巴掌小脸,想想家里的情况,缸里的糙米见了底,孩子能想到去后山捡冻死的鸟雀,别管真假,总算给家里点希望。   穷人家的日子难熬,他前天去村里借了七八家,都没借到一瓢米面,进了冬日,年关就将近了,哪家都不肯再外借粮食了,一是怕他们还不起,二是怕自个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怕年关断粮,寓意不好,影响下年的运势。   苏桐见他没说话,就当他同意了,背起草背篓转身走了。   冬天的早晨异常清冷,越往山里走,积雪越多,进了后山,走了二三个时辰,也没见地上有冻死的鸟雀,苏桐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运气太背了。   俗话说得好,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这天冷的虽然难熬,却还不到最冷的时候,鸟雀还不至于能冻饿死。看着从树缝里倾洒下来的阳光,苏桐恍然意识到焦老汉恐怕没对她说实话,当她是个小孩子来骗的。   她苦笑了一声,自己真的是饿傻了,连别人的玩笑话也听不出来,看来上辈子她是过的太好太顺利,老天爷才让她穿来这里吃点苦头。   这个时空,是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一切都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无法根据上辈子知道的事情推断历史来决定自己的未来该如何走向。   苏家的穷的太狠了,饭都吃不上,更别说穿衣了,所谓衣不蔽体,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吧。苏桐扯了扯身上的袄子,袖子短了半截,手腕子都露在外面,冻的起来疮,她把家里能穿的都穿在身上了还是觉得整个身子像坨冰疙瘩,北风一吹,真是冷的刺骨。   后山背阴,光照不足,更是冷的厉害,她搓了搓冻僵的手,看向身旁的一棵死去的枯树,足有一搂粗,差不多要两个人能围过来,树身上面长满了苔藓。她小心的跨过去,刚想走,忽又转身回来,山里面这样粗的枯树有很多,以往打猪草的时候,她从没在意过,这次她起了好奇心,想看看枯树里面有没有藏着能吃的东西。   枯树的中端是空的,里面有几簇毛茸茸的鲜木耳,还有一片软塌塌灰扑扑的平菇,样子虽然极丑,苏桐却是知道,这丑平菇怕是能吃呢?她眼睛瞪的极大,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过去采摘起来。   出来一天了,又累又饿又冷,总算有了点收获,她依样画葫芦的在另外几棵枯树里同样找到了木耳摘和丑平菇,采摘下来量也不小,还意外收获了一簇野生灵芝。   苏桐扒拉了一下草背篓,看着草背篓里那簇黑红灰白色的东西,嘴角挑了挑,这簇野生灵芝是五支长在一起的,二支大的,三支小的,虽然有些干瘪,品相不好,但应该也能卖点银子买米了。   平菇长得很好,目测草背篓里差不多有十几斤,木耳枯树上也长了好多,被压在雪下藏的隐蔽才没被人发现。按照目前她采摘的数量来看,这棵枯树上的平菇长势保持好了,也能让人填饱肚子。   苏桐将草背篓装满,又扯了枯枝将生了木耳和平菇的树遮起来,堆了层雪在上面,保持湿润度,准备过几天在来继续摘。   苏宝田腿脚不便,身体不能负重,周芸娘大肚子不能上山,两对小的太小,顶不了多少事。这些吃的都得自己背下去,木耳没多少重量,平菇十几斤就很重了,山路不好走,每次拿不了多少。为了能长远的采摘,当做全家人的口粮,木耳和平菇都得保持住足够的湿润度才能继续生长。   背篓里已经堆满了足够多的东西,只可惜她身材瘦小,背着满满一背篓东西,走的很慢,几乎是走三步歇两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下午了,累的浑身都散架了。   苏家,周芸娘还在炕上躺着,她快生了,肚子大的厉害,吃不上饭,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天的吃食还是苏桐早上煮的一锅数的清米粒的稀粥,几个小的饿的挤在土炕上,木呆呆的发愣,连她到家也没起身,都快饿傻了。   原主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十一岁了,但看着却像是八九岁的年纪,身材瘦小,头发枯黄,一张脸上就显着两只眼睛大了。她平时不爱说话,一天到晚的闷声不吭,接收的记忆力里原主竟然还识几个大字,都是平日里便宜爹教的。穷的都吃不上饭了,便宜爹竟然还不忘让儿女识字,不得不说,这个爹的思想境界还是蛮高的。   一到家,苏桐顾不得休息,把背篓背到厨房里,烧上水泡上蘑菇,木耳找地方嗮上,然后刷锅烧水烫蘑菇,准备做顿菜粥喝。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平日原主在家什么活计都干,带弟弟妹妹,烧水煮饭、捡柴、打猪草,除了木讷寡言,苏桐觉得这些农活她都能做。   她穿过来一个多月,好歹是适应了苏家的穷苦日子,但她毕竟不是原主本人,就是不知道自己能装多久不露馅,毕竟她和原主的思维不一样,便宜爹又是识字的。 第2章 苦难日子   苏桐将蘑菇在开水了过了一下,重新的刷锅添水,放进蘑菇、糙米、盐,然后盖上锅盖,蹲下身子烧火。   苏家的厨房是用茅草搭起来的一个小棚子,一面靠墙,三面漏风,只有蹲在锅底门前烧火的时候才能暖和点。苏桐边往锅底门里填着火,边想着明天去镇子上把野灵芝卖掉,然后再用卖来的银子,给家里买点米、布、棉花、盐之类的急需用的东西。   周芸娘快要生产了,还得置办些妇人用的东西,小婴孩的褥垫子等等……   苏桐越算越头疼,穷家破户哪样都要钱,也不知道这野灵芝草能卖多少钱,够不够买吃的用的东西,不多时,锅开了,蘑菇的香气合着米香,勾的人胃里的馋虫直往外冒,掀起锅盖子,看着半锅喷香的蘑菇粥,她才恍然想起来,山里面的蘑菇是不能随便吃点,有的蘑菇会有毒。   这个架空的朝代里,山里面的野生蘑菇是否跟前世一样,还不知道,就怕有毒吃了会死人,要是毒死了她,大不了就死就死了,省的在这里活受罪。但要是毒死了苏家这一大家子,尤其是那两对双胞胎的弟弟妹妹,想想,她就心口疼的厉害。   那两对双胞胎的弟妹,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可是跟着她屁股后面喊了她快两个月的大姐了。   看着满锅做好的蘑菇粥,苏桐心里纠结的厉害,苏家的米缸见底了,眼看着要断粮,而周芸娘要也快要生了,她就怕万一到时候断了粮,周芸娘生产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毕竟瞧着她怀胎的模样,恐怕又是个双胎。   锅里的蘑菇粥很快煮开了,带着蘑菇味道的粥香让人忍不住饿的更厉害了,饥寒之下也顾不得有毒没毒了,苏桐动作麻利的拿起二个碗每个盛了半碗,拿着勺子象征性的吹了吹,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粥流进嘴里的瞬间,鲜美的味道让苏桐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吃不上饭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上辈子就最苦的时候也不过是上大学的时候,白水、咸菜、馒头,那么节省着,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吃不完仍到地上的都比现在的好,尤其是她后来参加工作,工资挣的多了,更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现在,喝点野蘑菇粥都能感动的流眼泪,十几斤蘑菇,她煮了近一半,连着咸味的米汤在加上蘑菇的鲜美,好吃的让人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苏桐连汤带水的喝了一碗多,垫了垫饿的几乎快瘪掉的肚子,原主从来没吃过饱饭,胃小的可怜,自己吃的这么急,别再被撑死了。喝完粥,她打了个饱嗝,想到自己上辈子吃喝不愁的生活,在看眼下,一顿蘑菇粥就差点被撑死,也真是太惨了点,她越想越难受,眼泪扑打扑打的流个不停。   “大姐,给我……喝……点吧!”   六岁的双胞胎苏映雪,苏映梅闻着香味跑了过来,两个眼巴巴的倚着厨房的木框看着苏桐,渴望食物的眼神里让人心里揪揪的疼。冬日的棉衣不保暖,两人的脸上、手上都生了冻疮,粥的香味让两人吸溜着鼻子贪婪的闻着,嘴里不住的吞咽着口水,那可怜的神情差点让苏桐端不住手里的碗。   “大……大……喝……”四岁的双胞胎苏弘文、苏弘武两个也闻着香味跑了过来,由于严重的营业不良,两人还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腿脚也跑不利索,干脆爬着堵在厨房门口,哭喊着要吃。   兴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堂屋东间里躺着的周芸娘也忍不住了,在屋里喊了起来:“桐丫,你做的啥子,娘怎么闻着这么香,是不是煮粥了,你端过里我看看!”   苏桐伸着脖子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碗放一边,推开身边扯衣服的苏映雪,苏映梅,拖起苏弘文、苏弘武都给轰到厨房外面,边往外推搡着她们,边把四个孩子的鼻涕挨个的擦过一遍,边擦嘴里边哄:“都先去屋里坐好等着,大姐给你们盛上,娘叫咱们呢?大姐先过去看看有什么事。”说着,飞快的跑进堂屋里去看周芸娘。   “娘!你叫我!”苏桐掀开东间的帘子跑了进去,看着躺着炕上,贪婪地吸着香气的周芸说:“我今早在后山采了半篓子蘑菇,刚才合着米一块煮了,我先吃了一碗,没啥事,肚子也不疼,我给你端过来垫垫肚子。”   周芸娘脸上因怀孕浮肿的厉害,她小心底挪动了一下硕大的肚子,眼神狐疑地看了苏桐一眼说:“桐丫,你说煮了什么,娘怎么不知道后山里有啥能吃的蘑菇。”   苏桐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一阵慌张,难道那蘑菇真不能吃,她可是煮了半锅,自己还先吃了一碗,唉!罢了,没办法只能等死了。虽然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野生平菇没有毒,但穿越到现在的这个时空是哪个朝代,是否和上辈子的是一样的平衡空间还不知道。   屋外的四个孩子,这时都推搡着跟着进来了,年纪小的苏弘文、苏弘武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面哼哼唧唧的要吃的,苏映雪、苏映梅则咬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苏桐,小脸憋的通红,喉咙里不住地吞咽口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   苏桐看了四个小的一眼,又转身瞧了瞧炕上躺着的周芸娘,她这个便宜娘自从怀孕估计还没吃饱过,吃点东西又都让肚子里的孩子吸收了,眼下脸也肿,眼睛也肿,就是不知道是饿的肿还是怀孩子压迫的肿,总之那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她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十几年,已经学会了硬起心肠,而且她的职业又是大夫,也见惯了世间生死离别,也早习惯了世间痛苦的人生百态。可就算她心理强大,心性强硬,看着面前四个孩子哭的凄惨的孩子,饿的脱了像的一个孕妇,还是忍不住心里颤抖的厉害。   尤其是苏映雪,苏映梅两个鞋子烂的咧着口子,两只小脚红肿的吓人,冻疮一块连着一块。苏弘文、苏弘武的小手小脚上冻疮都化脓了,两个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反应和语言都比别人慢。在这么饿下去,就算现在他们没被冻饿死,恐怕也难撑得过这个严寒的冬日。   刚穿过来时,苏桐记忆最深的就是弟弟妹妹身上的冻疮,和逮虱子…,眼前的四个孩子,脑子里出现的记忆画面,让苏桐的心跟刀割一样,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她已经把这个家里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找出来了,还是不行,家里太穷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就是现在,费心扒拉的熬煮的蘑菇汤也可能有毒,可能下一刻自己就中毒死掉了,可苏家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啊!   周芸娘看着面前她生的五个孩子,眼圈泛红,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流着眼泪对苏桐说:“桐丫,你去把那个什么煮好的蘑菇粥端过来,让娘看看是什么,能不能吃。”   苏桐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将锅里煮好的蘑菇粥端到了周芸娘面前让她看。   蘑菇的鲜美加上米粒熬煮开的饭香,让饥饿到极点的人都忍受不住,周芸娘吞咽着口水,两只眼睛紧盯着锅里面的粥,半响没有言语。   苏桐伸着胳膊端着锅,累的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将锅放在地上对周芸娘说:“娘,我今个在后山捡到的就是锅里面的东西,叫蘑菇,跟糙米煮在一起还挺香的,我刚才吃了一碗,到现在有一会了,就是你叫我的时候吃的,肚子也没疼,你看能不能让弟弟妹妹都吃。”   周芸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睁着两只空洞无神的大眼看着她,嘴唇颤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只扑打扑打的往下掉眼泪。那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一会就将她面前的衣襟湿透了。   苏桐和四个小的眼巴巴的望着她哭,等了好一会,她也没说话,还在不停的掉眼泪,   这能吃不能吃的说一句就行了,她这个便宜娘只顾哭,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说:“娘,能不能吃,你到是说呀!”   周芸娘哭了好一会,才止住眼泪,擦着红肿的眼皮说:“桐丫,等你爹回来了一起吃吧!”   苏桐点了点头,将半锅粥端到堂屋里放好,四个流着口水的弟妹都拉扯到东间里,陪着周芸娘。四个小都很听她的话,尽管饿的狠,还是随着她坐到了东间的炕边上,苏弘文、苏弘武年纪小,一直在哼哼唧唧,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则不住的吞咽口水。整个屋里,娘六个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外出借粮的苏宝田归家一起吃饭。   过了半个时辰,外出借粮的苏宝田才一瘸一拐的回来了,熬煮的半锅蘑菇粥也凉透了,苏桐将手里抱着的苏弘武放到地上,扶着着他进屋坐下,端了热水给他洗手泡脚,然后又将凉透了的半锅蘑菇粥给热上。   至始至终,周芸娘都不发一言,只那么直挺挺的躺在炕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   苏宝田则脸上深沉的沉默着,坐在堂屋的长凳上发愣。   苏桐忙活着将锅灶端进屋里,拿碗挨个盛好,放到桌子上,蘑菇粥汤的香气立刻让四个小的兴奋起来,各自吸溜着鼻子,吞咽着口水,争先恐后的往桌前挤。   苏桐将四个小的伸出的手挨个打了一下,呵斥她们站好,转身向坐在长凳上发愣的   苏宝田说:“爹,我今早在后山捡了蘑菇回来,放了把米煮了一锅粥,娘说等你回来一起吃,你坐过来吧!我去东间给娘端过去。”   她话音刚落,就听躺在东间炕上的周芸娘喊了起来说:“当家的,桐丫,你们过来扶我出去,这顿饭,我跟你们一起吃,”   苏桐和苏宝田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东间,将大肚子的周芸娘小心翼翼的扶了出来坐在桌前。 第3章 等死的夜晚   周芸娘浑身上下瘦的脱了像,只有肚子大的吓人,像一口大锅半扣在肚皮上,因憔悴而劳苦的脸上灰白一片,她右手托着腰被苏宝田苏桐两人扶到桌子前坐下,看着眼前盛好的蘑菇粥,眼圈泛红,半饷没说话。   苏宝田面无表情的自己端过一碗粥,又将冒着尖的一碗推到周芸娘面前,看着她声音沉重地说:“芸娘,这辈子你嫁给我这个瘸子,真是委屈了,我没本事,让你为我生儿育女,操劳辛苦,十几年没过一天好日子,我真是对不住你。如果有下辈子,愿来生,你还做我的娘子,我一定努力考取功名,让你享福,不在受罪。家里的糙米没了,我出去一整天也没借到半瓢米,孩子们托生在我们家里吃糠咽菜,挨饿受冻,下辈子希望他们都能投生到富贵人家,不在受苦。咱们桐丫煮了半锅的蘑菇粥,你说等着我回来一起吃,不管到哪里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先吃,你和孩子们在吃。”   周芸娘眼圈泛红,伸手拦住苏宝田的手,颤抖着嘴唇说了声“当家的……嫁给你……我周芸娘这辈子不后悔。”说完抬头看了苏桐和四个孩子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说:“桐丫,我和你爹先吃,我们吃完你们几个在吃!”说完,灰暗的眼睛里瞬间掉落一串眼泪,猛地端起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苏桐先是被苏宝田煽情的话给惊呆了,想不到一向寡言少语的便宜爹竟还有这样的表达能力。呆了片刻,她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临终遗言似得,鼻子一酸,她知道苏宝田和周芸娘肯定知道这蘑菇有毒,周芸娘那句“我和你爹先吃,我们吃完你们在吃”是想着全家都一起死。   她们家里,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苏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刷地往下流。   苏宝田看了埋头吃饭的妻子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像是不知道妻子说话的意思似的,将桌子上的饭挨个的推到孩子们面前说:“都吃吧,慢点吃,别烫着。”然后端起碗,一口气把碗里的饭都吃了下去。吃完后抹了抹嘴看着面前的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争先恐后的捧着碗往嘴里塞着。   周芸娘低着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全掉在了碗里,最后仰起头,将碗里的蘑菇使劲的往嘴里扒着,大口大口的嚼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嚼过东西吃了。   苏桐瞪着哭红的眼睛,麻木的看着狼吞虎咽的一家人,眼前的画面刺激着她的神经。如果这蘑菇吃了今晚死不了,她往后得好好的活着,珍惜自己这得之不易来的命。   一家人,在这个冬日,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喷香暖和的蘑菇粥,每个人都吃的很饱。   吃过饭,苏桐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涮完锅又烧了半锅热姜水,挨个的给苏宝田夫妇烫了脚,擦了手脸,扶着他们躺到了炕上。   苏映雪和苏映梅很懂事,两个见苏桐给苏宝田夫妇打水擦洗,她们也学着样子给苏弘文和苏弘武两个小的用热水烫了手脚,擦了脸,又拿柴火烧了炕,摸着暖和了,便挨个的躺进了西间的被窝了。   苏桐忙活完苏宝田夫妇,转眼看到四个小的已经在西间炕上躺好了,不由的一阵心酸,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才六岁,搁在上辈子的现代社会了,六岁懂什么呀!还在上学前班,而在这个穷困的家里,六岁的两个女娃,打猪草、扫地、看孩子、做饭几乎所有的活计都跟着做了。   苏桐收拾完,自己也凑着他们用过的热烫洗了一下脚,她的脚也肿的厉害,热姜水一烫,又疼又痒的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她咬着牙忍着,疼出两眼泪。   烫洗完手脚,她不放心的又往东西两间的土炕里塞了些柴火,夜里太冷了,家里的柴大多是树枝桠和干草,虽然整整堆了三垛,但是不经烧,熄的很快,烧炕撑不了多长时间。   家里的柴都是原主带着四个小的捡来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六岁的苏映雪、苏映梅平时在家顶半个劳力,打猪草,捡柴等家务活计都帮着做,两个小的四岁的苏弘文、苏弘武平时也不闲着,家里三垛枝桠柴都是带着他们帮忙一起捡的。   枝桠柴不好的地方就是熄的快,土炕的热度保存不了多长时间,苏桐哄睡四个小的,又给东屋里的苏宝田、周芸娘烧上土炕,给周芸娘打了热姜水洗了脚。   都收拾完,苏桐也累够呛了,她今天也跑了一天,腿脚累的酸疼,刚上炕躺好,东间的周芸娘又叫了起来,嘤嘤的哭泣着,声音听着让人压印的难受。   苏桐叹了一口气,起身往东间了去了一趟,周芸娘快生了,她怕她会出什么事,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可是请不到郎中的,苏家也没钱请郎中来给她瞧病。   她走到炕前,看着缩在被窝里哭的满脸泪的周芸娘说:“娘,你别哭了,对肚子了的娃娃不好,爹今天也累,你们早点睡吧!”   周芸娘呜呜的哭着,好一会才停下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说:“这等死的滋味可真是难受,我的命咋这么苦呢?”   苏桐反复的听她说了许多遍,见她越说越伤心,越说眼泪流的越厉害,忍不住地呵斥了她一句说:“娘,你别哭了,你看蘑菇粥吃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事,死不了的。”   苏宝田在炕上翻了个身,咳嗽了几声,闷着声音说:“芸娘,苦着你了,别哭了,让桐丫给你擦把脸,早点睡吧!怎么也得熬过去这一夜。”   周芸娘止住哭声,抽噎着没有吱声,只反复的用手擦着不停流泪的眼睛。   苏桐重重的叹了口气,拿了家里擦脸的布子用剩下的温和水烫洗了一下,准备给她擦把脸,没想到周芸娘推拒了说:“桐丫,娘自己来,你歇息去吧!。”说着接过她手里的热布条胡乱的在脸上手上擦了一把。   擦完脸,周芸娘将布子递给苏桐,盯着她看了她好一会,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桐扶她躺好,又给她掖了掖被子,便宜娘的肚子快生了,吃的用的都跟不上,在这冰天冻地的日子,真怕到时候会一尸两命或者三命。她心思沉重的琢磨着天一亮就得去镇上将野灵芝卖了换点钱,赶快买点粮食回来。   周芸娘的手脚也生了冻疮,烫洗过后,也是痒的狠,苏桐见她不得劲的转动身子,便将手伸进被窝,帮她抓了抓,又安抚地拍了怕她身子,轻声地说:“爹,娘,明一早我去镇上,今天在山上采了药材,去镇上的医馆看看能不能换点钱。”   周芸娘眼睛动了动,随后闭了闭眼,睁开时,憔悴麻木的眼里泪珠又滚了下来,看着苏桐说:“桐丫,那蘑菇毒死过人,要是今夜咱们全家死不了,以后就不要吃了……”   苏桐没有回她说的话,心里暗自思忖着,死不了才得吃呢,家里无米下锅,总不能干坐着等死。瞧着周芸娘的说话的口气,山里的蘑菇村里人是不吃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有时间了还得去后山仔细找找,山上估计还会有很多。   “娘,早点睡吧!等明日我去镇子上的医馆卖了药材,咱家就有钱买米了,你得攒着劲生娃娃,别再胡思乱了。”   周芸娘以往的身子虽然底子好,但架不住生产那么多,亏损的厉害,在多思多虑,营养不良,气血不足,肚子里的孩子就算能活下来,怕也会身子骨有碍。   上辈子作为医生,苏桐上辈子见惯了生死离别,心肠本来是非常硬的,但这辈子穿越到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她成了苏桐,穷人家的长女,眼前但凡有一点点办法,她也不能看着全家人绝望的饿死。   周芸娘的眼角泛红,将身子往破棉被里缩了缩,嘴唇哆嗦地道:“娘知道了,你去睡吧,明还要早起。”   第二天早上,村里的鸡刚一打鸣,苏桐就醒了。   屋里冰凉冰凉的,土炕里的火早灭了,她小心地摸了摸妹妹、弟弟们的手,觉出了温热,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给四个小的掖了掖被角,她便摸黑穿好衣服起了床。   苏桐煮好粥,烧好水,苏宝田也起来了,他夜里咳的厉害,腿也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像随时都会摔倒。要是到了深冬,苏家的饭食在照这样下去,她担心,苏宝田会是苏家第一个走的人,她心里憋闷的难受,便宜爹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千万不能有事情。   她打好热水端给他洗漱,又烫了布子拿到东间给周芸娘擦洗了脸,由于昨夜哭的厉害,周芸娘两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嗓子也哑了,张嘴都没发出声音来。   苏桐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里又难受又好笑,便宜娘的性子软,胆子又小,昨天吃的毒蘑菇估计是将她吓得够呛。   简单用了早饭,苏桐将灶里未熄的火星子放了点在东西两间房的土炕里,让土炕能保暖些。四个小的还没醒,睡得很沉,她爬上炕挨个的亲了一下。上辈子她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都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这辈子,她不在孤单,一下子有了四个弟妹,还可能有更多,虽然生活很穷很苦,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着一家人吃饱穿暖。   收拾好家里,苏桐背上草背篓,压了压干草下面的野灵芝,跟苏宝田打了声招呼,打开门,匆匆地上路了。   苏宝田不知道今个就她自己一个去镇子上,苏桐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她昨天就跟苏宝田说今早村里的麻大娘去镇子上给她儿子木椿送棉衣,她陪着一起去,顺便让木椿去医馆帮忙卖药材。 第4章 意外之财   出村去镇子上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需要绕道很远,壮年人差不多要走二个多时辰,这还是走的快的,慢的话得走上三个多时辰。一条是山路,有些崎岖难行,但能比官道快一个时辰到镇子上。为赶时间,苏桐选了山道,虽然走起来很费劲,但能少走不少的路程。   天亮时,苏桐已经走了十多里地,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人家,就算有上辈子有三十多年的岁数打底,在这荒郊野外一个人走路也是害怕的。她咬牙坚持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打气,灵异鬼怪啥的,她自己就是个例子,没啥好怕的,顶多遇上打劫的,她一个小丫头,分文没有,也不怕人劫财。   为赶时间,她走的飞快,就是为了早点到镇子上将药材卖了换钱,这心劲大的不得了。   路上她碰巧抓到一窝兔子,足有五六只,两只大的,三只小的,养了一身的肥壮肉,应该能卖不少钱,她喜滋滋的都给摁到了草背篓里了,今日出门得个好彩头。   由于兔子的拖累,苏桐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到张家镇的时候已经辰时末了,一个时辰的山路她足足走了二个半时辰,累的几乎散了架,两只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张家镇是至阳县第一大镇,人烟稠密,虽然街道并不很宽阔,但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摊位摆的密密麻麻,还有好些个挑担窜巷的货郎,边走边吆喝,赶集的百姓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刚到辰时末,太阳出来没多久,街道上的店铺,摊位已经忙碌起来,苏桐看的眼睛都花了,因着身后草背篓里的五只兔子,她先往酒肆饭馆出寻摸。   “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苏桐选中店铺装潢气派的“天香居”走进去,对着柜台后面的掌柜陪着笑脸说了吉祥话。   店铺掌柜扫了苏桐一眼,见一个穿着破烂,头发枯黄的小丫头还以为是乞丐,大清早的客人还未上门,就来要饭的了,不由得眉头微皱。抬手招呼伙计赶人,待听到她嘴里的吉祥话,便改了主意,吩咐伙计拿了个包子过来。   苏桐扯了扯嘴角,虽然被人当做乞丐的滋味不好受,但能吃得上个白面包子也是不错了,便一伸手接过包子,一边将草背篓放下来。   天香居掌柜见她接了包子不走,反而把身后的背篓摘下来了,顿时心里不喜道:“小丫头,我这是做生意的地,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快走快走。”   苏桐没想到自己不但被人当了回乞丐,还被嫌弃上了,心里堵得厉害,但也不能发火,她绕了三圈了,整个张家镇就这“天香居”装潢气派华贵,菜价贵的吓人,想着里面的有钱人肯定很多,兔子能多卖点钱。   自己走了五个时辰的山路到镇子上,又转了三圈才找到这家估计能出大价钱的“天香居”岂能两句嫌弃话吓出去。便耐着性子,陪着笑脸冲着掌柜的继续说道:“掌柜的,开门做生意,笑迎八方客,广纳四海财,你怎知我不是跟你们送财来的,你瞧我这兔子毛色油滑多肉,经贵店大厨的手做了,肯定会卖个好价钱的。”   “好一句笑迎八方客,广纳四海财,李兄没想到你选的这天香居还真不错,一个小丫头都能说上两句联句。”掌柜的尚未搭话,就听门口一阵大笑声传了进来,跟着走进来两位书生,一位头戴儒生巾,身穿青色儒衫,一位头戴方巾,身穿水墨色儒衫。   “王兄,此联到是颇合你我今日饮酒之兴,依为兄之间,此联应改为“笑迎八方客,诚待四海朋为妙。”紧跟着进来的一位水墨色儒衫的男子声音清朗的说着。   “李兄,莫若改为笑迎八方客来,诚待四海宾朋,横批“日进斗金。”青色衣衫的儒生接口道,说完冲着掌柜的招呼了一声:“刘掌柜,小丫头大清早给你送财来了,还不接住了。”   苏桐满心感激的冲着进来的两位头戴文生巾的秀才公鞠了一躬,她知道,生意人图吉利,冲着面前两个秀才说的那句横批“日进斗金”掌柜的定会将兔子留下的。   先进来的李秀才看着面前一个脏兮兮小丫头冲着他鞠躬,眉峰微挑,神色微讶,恍然说道:“小丫头,刚才那两句是你说的。”   苏桐赶忙接口说:“秀才公好,听别人说的,就记住了。”说完,侧身将背篓露出来,趁势推销:“我来卖兔子,秀才公帮忙给掌柜的说说情,留下我的兔子吧!你瞧瞧,养了一身的肥壮肉,味道肯定香的不得了。”   李秀才和王秀才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对她说的话颇觉好笑,王秀才哈哈大笑了一声说:“小丫头倒是会找人说情,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了。”说完转身对掌柜的说:“刘掌柜,大清早得个“日进斗金”的横批对,可是好寓意,兔子就留下吧,今日我和李兄点一道麻辣兔肉。”   “李秀才,王秀才,借你二位吉言,小店就朝着“日进斗金”那奔,待会还请两位秀才公赏脸留下墨宝,您二位先楼上请。”刘掌柜笑的眉眼俱都不见了,边吩咐店里的伙计招呼两位秀才往楼上走,边看苏桐背篓里的兔子边对她笑说道:“小丫头,人挺机灵,清早开张,既然秀才公都说得个好财头,就冲你说的那句笑迎八方客,广纳四海财。这背篓里的五只兔子,我都要了,以后再有,只管送过来。”   苏桐大喜忙对掌柜的鞠了一躬,就此顺杆爬的接话:“刘掌柜大叔好,以后若有啥稀罕的,先给你送来。”说完便跟着店里的伙计将兔子背到了后厨,在后厨搁下兔子,她还特意问了些店伙计刚出帮她说话的李秀才、王秀才的事情,今天幸亏遇到他们两人插科打诨,否则这刘掌柜也不会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得知两人是“天香居”的常客后,她暗中记了下来,在这个阶级层次分明的古代社会里,兴许以后自己会有事麻烦到他们。在现代职场里奋斗了那么多年,她非常明白人际关系的重要性。   五只兔子,刘掌柜给出了三百文的高价,苏桐的心情非常好,市价糙米三文钱一升,精米六文钱一升。有了银钱,家里的粮食接上了,周芸娘生产用的棉布,婴孩用的褥子也有了着落,还可以给四个小的扯身棉衣,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出了“天香居”苏桐便直奔镇上的保德堂医馆去兜售野灵芝,路上看到卖馄饨的摊子差点忍不住吃上一碗,在摊子前站了片刻,愣是狠下心没舍得买。一碗馄饨二文钱,赶上一升糙米贵了,一升糙米家里省着喝,能喝三五天的粥。   苏桐眼圈泛红,心里别提多憋屈郁闷了,想到上辈子吃的饭,对比眼下可以说是山珍海味,而现在,连吃碗馄饨都不舍得吃。她不舍得,真的是太不舍得了,一闭眼仿若就能看到家里四个小的冻伤的手脚,破烂的衣服,流脓的伤口,心真是比针扎刀捅还疼。   保德堂是张家镇上一家最大的医馆,门口的招牌挂了足足五间铺面,而且一共有两层,一楼是药房,二楼是医馆,二楼一间一间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位坐诊的郎中,而且药店价格适中,童叟无欺。   从保德堂出来,苏桐还晕乎乎的没转过神,野灵芝一共卖了三十两银子,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虽然她不知道野灵芝到底价值多少,心里也没个估算。但三十两银子还是让穿来两个多月没见过钱的她着实懵了一瞬。   按照大庆朝百姓的生活标准,五两银子差不多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节省点的一年三两银子也就够用了,三十两银子对农家百姓来说,完全是笔巨款。   苏桐将三十两银票换开,存进镇上的“宝丰隆”钱庄二十五两,剩下的五两换成散碎银子装在身上准备买米面、棉布用。   她小心的将钱庄开的存票放好,背起背篓疾步出了钱庄,找了个背人的角落嚎啕大哭了一场,这可是一家人的的保命钱,穿来这个穷的鸟不拉屎、牛不撒尿的时代里,挣得这辈子的第一桶金。   哭了好一会子,苏桐才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打算先去了解一下镇上布匹、米面粮油的价格。家里人多嘴多,劳力少,花费大,还有即将生产的周芸娘,即将出生的婴孩,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如若周芸娘生的还是双胎,花费将会更多。   三十两银子对苏家眼下来说虽然不少,但也经不起只出不进的花费,四个小的弟妹身体需要调里,怎么也也得让他们吃饱穿暖的长大,苏宝田的身子需要调理,家里的主心骨是不能倒下的,周芸娘生了孩子也需要调养,月子里拉下病了更不好,她可是家里主要的劳力。 第5章 买米买面   将苏家需要的东西大约计算了一下,苏桐越算越牙疼,穷家破户,什么都缺,什么都得买,手里虽然有了银子,也不敢乱花费。她在镇子上来来回回逛了个遍,价格也打问清楚了,才按心里盘算好的计划去采购。   未时三刻,集市将散,挑担的,坐轿的,赶毛驴运货的,推独轮车家去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苏桐先花了五十文雇了辆马车,然后算计着散集巧买货,先去杂货铺子买了一石精米、二石糙米、一筐鸡蛋、五斤红糖、五十斤白面。又去布庄买了三匹棉布,选了三种颜色,苏宝田和四娃、五娃爷三选了藏青色,给周芸娘选了匹姜黄色,她及二妞三妞的选藕色,又选了布庄里剩余的各色布头料子,扯了许多细棉布,买了棉花、针、线、剪刀等等。   从布庄出来,苏桐看着马车上堆着的东西,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精米、鸡蛋、红糖是给周芸娘和小娃娃预备的,糙米用来还债和吃。这些口粮就算一天三顿吃干饭也可以吃上三个月了。   她实在是饿怕了,穷怕了,没什么都不能没钱,没什么都不能没粮食。   从粮店出来,她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细想了想,又去买了口锅,去肉摊买了十斤肥肉炼油,十斤瘦肉,二十斤大骨,满满当当的装了一马车,一共花了三两八钱银子,这还不算雇马车的费用,这顿采买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   苏桐捂着胸口心肝肉疼了一阵子,暗自劝着自己,都是该买的,命比钱重要。   赶车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壮年汉子,叫赵俊生,身高体壮,很有一把力气,一石米拎起来玩似的就给装马车上了。不但力气大,难得的还不多话,苏桐一个年纪八九岁高的小丫头买这么多东西,他虽觉得意外,但也没多问一句。   买完东西,装车收拾妥当,已经到酉时了,冬日天黑的早,苏桐坐上车辕看了看天色,寻思了一下马车到达松江村的时辰,差不多到亥时。   临行之前苏桐专门去了趟“天香居”见了一下刘掌柜,一是感谢酒楼今天兔子给了她高价,二是给自己壮胆拉个假后台,当初雇佣马车的时候,她见赵俊生在往“天香居”后厨送货,送的都是山上的野味,兔子、野鸡、野猪肉等,打问了店里的伙计才知道他是个猎户,专门给酒楼送野味的。知道了赵俊生的底细,她才打着刘掌柜的名号,雇佣了他的马车,让赵俊生猜想她与刘掌柜熟悉,就不怕赵俊生他起别的什么坏心思。   大庆朝是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它的发展究竟是如何走向的,苏桐并不知道,但经过近二个月的摸索与接触,她却知道松江村这里的人思想愚昧封建落后的狠。   松江村三面环山,村子周围的都是参天古树,茂盛挺拔,村里有百余口人家,对比周围四五十口人家的村子来说,松江村算是个大村子了。村里的田地大多是山地田,平铺田很少,田里用水有时靠山上流下来的,有时靠河道水灌溉,虽然田地不好,但好在不干旱,收成还凑活,大多数人家里都能吃得上饭。   能吃得上饭的松江村,在周围称得上很富有的大村子了。   真穿越了,苏桐才发现书中说的那些女主很幸福的日子根本不存在,甚至可以和她现在过的日子南辕北辙了。她的年龄和家庭限制了她不能做出什么带金手指的事情来,因为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苏桐在松江村生活了两个月,对这里的人和生活习性都有了些了解,她明白像苏家这种穷困家庭出身的孩子,一旦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自己木秀于林,引起众多人的关注了,往往就会被当做不守妇道的典型。   任何朝代,都是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人言可畏,一旦超过了他们所认知,所容忍的底线,要么被捆绑起来沉塘,要么就是被火烧死祭天等不好的悲惨的事情发生。   苏桐觉得自己好像是想的太多了,太悲观,把人都想的那么坏,雇佣赵俊生的马车,生怕他会起什么坏心思,还特意扯上刘掌柜这面障眼法的大旗做后盾。让赵俊生错以为,她一个小孩子买那么多的东西只是在给“天香居”做跑腿的事情。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人身安全问题上,苏桐觉得自己不可以掉以轻心,得慎重在慎重,妖魔鬼怪她不怕,吃苦受累她不怕,她生怕自己万一有什么好歹,苏家这一大家子人刚燃起的希望会就此破灭。无论如何,她要把苏家的四个小孩或者六个小孩都得拉扯大,让他们活下去。   到家的时候是亥时一刻,马车虽然绕了道,还是很顺利的到了松江村,这个时辰,为了省油,村子里的人家点灯的少,村子里漆黑一片,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苏家门口,没有惊动任何人。   苏桐在苏宝田夫妻住的房间敲了一下窗户,刚叫了一声“爹,娘!”就听到苏宝田、周芸娘迫不及待的答应声,紧跟着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门就打开了。   屋里的柴火堆点燃了,有了亮光,苏宝田满脸担忧的看着她叫了一声。苏桐摆了摆手,示意他低些声音,然后让赵俊生帮忙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满满堆了一屋子,卸完东西,赵俊生直接走了,没有多问一句话。   苏桐心里还琢磨着赵俊生要是问了,她该怎么说呢,想了一路的理由,也没用上,她暗自赞叹了一声,这叫赵俊生的汉子还真让人省心。   苏映雪、苏映梅还没睡觉,两人听到声音爬了起来,见苏桐回家,懂事的一个去烧水,一个去端盆,忙活着让她洗了手脸,喝了口热水。   跑了一整天,苏桐实在是太累了,洗完手脚,简单的跟苏宝田和周芸娘讲了一遍,采的药材卖了三十两银子,存镇上钱庄二十五两,买了吃的米粮和用的棉布等等。   “爹,娘,这是剩下的银子,今天花了三两八钱,雇车五十文,吃饭五文,剩余一两一钱,加上卖兔子的三百文一共是一两四钱,还有钱庄二十五两票据,你数数。”苏桐将身上的银钱和票据都拿了出来,放在苏宝田和周芸娘面前。   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惊愕地看着苏桐,两个人还没从家里有粮的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眼前大闺女做的事情超出了他们对她的认知。   半响,苏宝田将面前的放着的银钱票据往周芸娘面前一推说:“芸娘,咱们家的银钱你收起来吧!”说完看了一眼苏桐一眼又说:“桐丫,银票你娘收着,零散的四百文你拿着家用。”   苏桐没有推辞,将零散的四百文钱收了起来,苏宝田腿脚不便,周芸娘面临生产,往后家里的杂事跑腿还是她来做,手里不能没有一个银钱。   周芸娘看着面前的钱庄票据和散碎银子,灰白的眼珠滚动了一下,泪珠瞬间流了下来。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颤抖着双手拿了起来,反反复复的看过看来过去,忽地双手抱住身子,压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苏宝田颤抖着嘴唇看着她哭了片刻,才伸手拍了拍她说:“芸娘,顾着孩子。”   周芸娘反应过来,止住哭声,抬起衣袖胡乱的抹了把眼泪,神色复杂和苏宝田对望了一眼,虽有疑虑和担忧,但都没有说话。   两人眼底的欣慰和苦痛苏桐无暇理会,她现在又困又累,跑了一整天,她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精力严重不济,她看了周芸娘和苏宝田一眼,没去想他们眼中的意味,跟两人说了一声,便睡去了。   周芸娘就势往上起了起身,苏宝田扶着她在炕上坐的高了点,换了个让她肚子觉得舒服一点的姿势。自苏桐一进来坐下,周芸娘就一直想着变的灵巧强势了不少的苏桐,到她转身回西间睡觉她都一直在想,想的久了,她也累了,闭上眼睛,任眼泪刷刷的流个不停。   半响,周芸娘在也忍不住了捂着脸低泣起来,苏宝田坐起身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芸娘,别吵到孩子了,她累了一天,得好好睡一觉。你别胡说乱想太多,孩子自有孩子的福气,桐丫长大懂事了还不好,你我两个也能放宽心了。”   周芸娘止住哭声,抽噎着说:“当家的,你说的我都懂,就是这心里呀,疼的难受,她才多大的人,就操心起家里的事情了,那银钱和西间半屋子的米粮,你说她个半大的丫头片子,咋弄回家里来的,我的苦命闺女呀,到底遭了多少的罪啊!”   大闺女变的懂事了,聪明了,做事情也比往日里灵活利落了,这些变化,让沉浸在绝望里的一家人看到了活的希望,他们就当是老天爷可怜她们家,送来个明白闺女给她。   苏宝田的嘴巴紧抿着,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对于大闺女苏桐的变化,他和周芸娘一样的心思,别管如何,能让全家人活下去,就当是菩萨显灵,保佑他们家。 第6章 占便宜   苏桐穿过来还没有和她那对极品偏心的爷奶打过照面,主要是因为那对极品偏心的老头老太成心的躲着她们家。从不把她们姐弟几个当成孙子,老实说,现代里,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偏心成苏老头、苏老太这样的极品,还是挺让人恶心的。   今日她出门背柴火的时候,老远的就看到那个穿着湖蓝布衫裙子的苏老太,对方看见她,一张粉白的圆胖脸皱成满是褶子的包子脸,抬手捂住口鼻,扭身往另外的胡同走了。   苏桐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老太蠕动着的肥胖背影,“呸”!的声往地下吐了口唾沫,不认她,看到孙女恶心的捂口鼻,这样的恶奶奶她还不想要呢?   被苏桐称之为恶奶奶的苏老太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姑娘,老大苏宝田,老二苏宝山,老三苏宝河,老四苏青苗是家里唯一的姑娘。   松江村是一个百十来户人口的大村子,都是农户,读书人家很少,穷家破户,庄户人家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银钱供娃读书。更别说像苏老头、苏老太这样的极品爷奶会让原主的爹读书,还读出了一个童生出来。   苏桐是不相信苏老头和苏老太那么好心的,况且苏家有四个孩子,挑着捡着也轮不到不讨喜的苏宝田身上。但苏宝田确实识字,还真是个童生,这就让她有些想不通了。   苏宝田十五岁考中童生,是松江村第一个考中童生的人,还在松江村轰动了一把,只是没想到,他的好运没持续多久,就乐极生悲了。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他准备府试考秀才那年,在赶考路上遇到强匪打劫,不但抢去了他赶考的银钱,还被踹折了腿,更因为救治拖延了时间,落下了残疾,腿瘸了。   大庆朝律法规定,身有残者不得考取功名。   苏宝田就这样断了考科举的心,腿瘸了,成了废人,苏老头和苏老太的心就更偏了,凑巧的是,事隔几年,苏宝山、苏宝河,也是在十五岁那年考中童生。   苏家门里出了三个童生,苏家三兄弟顿时成了松江村的名人,老大苏宝田因为瘸了腿,不能考科举,便被村民称呼为瘸腿童生。   苏家分家的时候,苏宝山、苏宝河因为有了童生身份,分了大部分家产,又因为两人要考科举,便把上好的田地都卖掉了,苏宝山用卖了田的银钱在县上开了家绸缎铺子,娶了县里姚主薄家的闺女。平日里姚氏打理铺子上的生意,苏宝山在县学准备科考,现已有二女,有钱有地位有前程,据说还考中了秀才,家里的日子过的好的很。   老三苏宝河有二女,娶妻方氏,是镇上方大户的女儿,他分家分了二十亩田地,加上王氏和苏老汉的私房钱贴补,在老丈人的支持搬到了镇上住,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老四苏青苗长得漂亮,是苏老太的心头肉,对这唯一的闺女,苏老太可是疼到骨子里了,几乎是含到嘴里怕化了,捧到手里怕摔了,嫁人的时候专门挑了段家庄的段秀才,人品俊俏,婆家富裕。苏青苗嫁的婆家门槛高,苏老头和苏老头给她陪嫁了好多嫁妆长脸面。   苏家的四个孩子,除了苏宝田,苏老头和苏老太的儿女们哪个都好,一个比一个争气,苏老头和苏老太更是以此为傲,走路都抬着头,越发看不上苏宝田一家子了。   苏宝田因为腿瘸,家产什么都没分到,苏老头和苏老太说供他读书科举花费的银两太多,他的一份家产都抵完了。对于苏老头和苏老太的不公平分家,苏宝田争论了许久,也没争过来,村里的里长也无奈,谁叫苏宝山、苏宝河一个是县上主薄家的女婿、一个是镇上方大户家的女婿呢,有钱又有权,明知苏老爹俩口子做事不地道,也不敢得罪他们,多管苏家的家务事。   原本苏宝田不考功名,靠着在镇上代写书信,或者给村里的幼童开蒙,也能生活的不错。但耐不住苏老太走街串巷的到处吆喝他是个倒霉星,谁挨着他谁倒霉,到处败坏他的名声。这么一来,村里人不愿意得罪苏家,更不愿意掺和苏家的闲杂事,便不在将孩子送来他家开蒙,书信也不找他代写了。   原主苏映桐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烧水煮饭,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四个弟妹。如今换了芯子的苏桐接管了她的责任,不但要带着四个小的,还要照管爹娘的身子,想办法维持家里的生计。   好在,苏家现在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有了米面,苏家顿顿都能吃得上饱饭,且每天一人一个鸡蛋,时不时的还有肉汤,饭食跟上了,苏家人的这精神气马上起来了。   周芸娘的脸上红润了,苏宝田的身体也强健了不少,四个小的变化最大,脸色圆润了,鼻涕不流了,小身板吹气似的长了起来,尤其手上脚上的冻疮也抹上了冻疮膏,养护的非常好。   吃饱穿暖了,四个小的比平时活泼多了,也有力气你追我赶的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的,苏家院子了开始有了孩童的笑闹声,开始有了生机盎然的蓬勃之气。   苏桐歇了几天,缓过劲却更忙了,天气清冷,趁着没下雪阳光好,她将家里的破被褥、破棉衣全都拆了浆洗了一遍。苏映雪、苏映梅很懂事的给她打下手,烧水、洗衣、做饭、一刻也不得闲,姐妹三人每天都忙的热火朝天。   隔壁的苏三婶见苏映雪、苏映梅不去给她们家打猪草了,专门来家里看了一趟,见她们姐妹三个小丫头浆洗被褥棉衣,忙的团团转,啧啧地叹了口气,说周芸娘生了三个好闺女,一个比一个能干,就是家里太穷。又说丫头太能干了将来命不好,是劳碌命。   她自己个站在院子里碎碎念了半天,苏桐姐妹三个也没有理她,穷人家的孩子,什么命好命不好,都到这地步了,命还能不好到哪去。   看在平日里去她家常借东西的面子上,苏桐咬了咬嘴唇,没有吱声,平日因着常去麻烦苏三婶子家,姐妹三人轮流给她们家猪扯猪草还她们家情,原主还因此磕了头死了。这人情原主连命都搭上了,也该还清了。   这几日家里忙到实在是狠了,她没让苏映雪、苏映梅出去,天冷,猪草不好找,要走十多里才能扯到半篓子,山路不好走,对两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太累了。   没想到才两天没去,这苏三婶子就找上门来了,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她家猪没得草吃了,又说邻里之间应该相互帮衬,谁家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但是别人帮了,别管帮了多少,你都得记着恩情,不要转脸就忘记,那样不就成忘恩负义的人了。   苏桐抿了抿嘴角,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苏三婶子这是来她们家表功呢?还是讽刺她们家的大人不懂人情世故呢?她穿过来还没去苏三婶子家里借过什么东西,以前都借过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想着苏家的情况,料想苏三婶子也不会借给她们家多重要的东西。何况,   苏家姐妹给还她们家扯了那么多的猪草,付出的劳力可远比借的东西多多了。   她将手里的布头缝在一起,起身说了句:“三婶子,天冷的厉害,我娘身子重,我爹也没在家,有什么事情等我爹回来你和他说说。最近天也冷了,雪丫和梅丫也不爱出门,你也知道我娘快生了,家里得有人看着。平日了苏三婶子也帮了我们家不少的忙,我这里补褥子多了块布料,三婶子若用就拿回去吧!”说着,将手边半块灰布料子拿起来,递到苏三婶子的手里,舍点小东西,息事宁人吧!   “哎呦,瞧你这丫头说的,我就不见外了。”苏三婶笑的露出满口牙,伸手接过布料说:“俗话说的好,你来我往,相交才长,邻里之间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谁家没个难处。”   她边说边用手摸着苏桐扯回来缝在一起做被面的一块大布头料子不撒手,斜着眼睛冲着苏家里屋的周芸娘喊道:“石娃他婶子,你家啥时有这么好的料子,瞅瞅这棉布多厚实,少是少了点,这缝起来也好看。我家晴翠有件红棉布的裙子短了,要是用着料子接上一截肯定行,他婶子,左右你家布头料子多,扯给俺们点呗!”   周芸娘肚子大了,一直躺在炕上,平时也不出门,苏家分家分的不地道,苏宝田瘸了腿又被苏老娘在村子了坏了名声。松江村谁家都知道瘸腿童生苏宝田家穷的米汤都喝不上,一年有半年的时间都在借粮,村里媳妇们躲她还来不及,更别提和她交往要好了。   苏三婶子平时也不怎么和她说话,更别提什么交情,眼下看上她们家里一块布头料子,这是想占便宜呢?   周芸娘躺着屋里,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她性子虽然有些软,但人不傻,听了苏三婶子要不头料子的话,没有吱声,假装没听到。   “石娃他婶子,你咋不说话,平日里你家借啥东西,我可从来没说不借,俺家晴翠的裙子短了,你家正好有块布头料子合适,你不吱声,我当你同意,拿走啦!”苏三婶子装模作样的冲着苏家里屋的窗户喊了一声,一把捞起一块一尺来长的布头料子转身就走。   “三婶子,你别,这块布头我大姐还要缝褥子面呢?”苏映梅性子急,不等苏桐讲话,便伸手拽住苏三婶子手里拿的布料不撒手。 第7章 还粮债   穷人家一年到头见不到新布料子,谁家的被褥面不是补丁摞补丁旧衣服补的,苏家三个丫头浪费好东西,这么好的布料拿来补被褥。   苏三婶子一把扯过苏映梅手里布料,阴阳怪气地说:“梅丫,你娘可是同意的,平日里你大姐可没少借我家东西,我可是很大方的,每次都借给你们,怎么,这么点布头你家倒是舍不得了。你娘,你姐还没说话呢,哪有你小娃子说话的地,去去,一边玩去!”说完,将手里的布料用力一拽,揉成一团,动作迅速地塞进怀里。   苏映梅个子小,冷不防被她一拽,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眼见苏三婶子将布头料子塞进怀里,气的两眼包泪,声音哽咽地喊了声:“还我们料子……”   苏桐见她塞进了怀里,知道布料这是怕要不回来了,细想以往的时候,苏三婶子虽然贪图苏家三姐妹给她打猪草干活,借东西的时候也左右不舍,但到底是借了的,眼下却是不能将人得罪的太厉害。   她走过去,想拉住苏三婶子的手跟她说话,却不想苏三婶子占了便宜,怕她跟她夺布料,忙用手护住撒泼说:“桐丫,你娘可都没说啥,你借我家的东西行,我这用你们家的不行。咋啦,这是发财就不认人了,都有银钱买布料子了,借的粮食啥的也都该还了吧!信不信我去村里一说,来你家催债的堵不上你家门”   “三婶子!”苏桐眉头皱了起来,强忍着气说:“这布头料子三婶子要用什么尽管拿去,但三婶子你也知道我娘身子重,冬日里天冷了,家里的褥垫子也破的厉害。这布头料子也是跟人借的,你家急用,我们家就是先不用。但还请三婶子别胡乱说什么发财不认人的话,穷人家里能有几个钱。”   “借的!”苏三婶子眼睛一瞪,撇着嘴神叨叨的说:“村里谁家有这么好的棉布料子,就是有也不会拿来借给你家的,你家还的起吗?借的粮还不知道能不能还得起呢?”   “谁说我家还不起。”苏宝田恰好挑着担柴进了家门,听到苏三婶子的话,脸上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将柴担子用力的往地下一顿,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面前,看了苏桐姐妹三人一眼说:“她三婶子好大的脾气,好厉害的嘴,我苏宝田穷是穷,还没欠了谁的东西不还的,我家借的粮可都是高利粮,没亏待过谁家。”   “哎呦,那是,宝田兄弟向来仁义,读书人吗?说话落地生根,一口唾沫一个坑,说话算话,可跟我们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不一样。别跟我们这目不识丁的人一般见识”苏三婶占了便宜,急匆匆的转身就走。   “爹!她拿了我姐要补被褥的布料。”苏映梅眼见苏三婶子走了,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么新的布料呢?   苏宝田一听,转身就去追,无奈他腿脚不便,刚到门口,就见苏三婶子已经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还边高声说:“宝田兄弟别那么客气,不必相送,你家都用上新棉布料子了,年关还粮食肯定也没啥问题。”说完,捂嘴笑了起来,快步进了家门。前几日,她就发现苏家的几个孩子脸色圆润起来,说话走路中气十足,也不给她家里的猪扯猪草了,她可是暗地里盯了好几天了。   “爹,回去吧!”苏桐扯了扯苏宝田的袖子,看着几乎是小跑着归家的苏三婶子,是她大意了,没想着叮嘱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在外别乱说话,四个小的气色好了起来,估计是让人瞧出来苏家吃上粮食了。   苏宝田脸色黯然,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桐丫,年关了,村里人家都缺粮食,这几日,你跟着爹把粮债还了。   苏家的粮债可不是小数目,苏桐买粗粮的时候就预备了一石粮食用来还债的,当下点了点头说:“爹,我知道了。”话音刚落,就见出外捡柴的的苏弘文、苏弘武两人抬着一捆枯树枝摇摇晃晃的到了家门口。   放下柴火,苏弘文手里拿着根树枝,噔噔跑到苏桐面前献宝似的摇晃着:“大姐,大姐……你看,这柴大不大!”   “大姐……大姐……你看!”苏弘武紧跟着跑过来,嘴里有模有样的大声喊着,不甘落后的拿着树枝跑到苏桐面前晃了晃。   “嗯,弘文、弘文真乖,可以捡柴干活了。”苏桐挨个的摸了摸他们两的头。   冬天太费柴火了,烧水煮饭,烧炕取暖都得用,村里的人家总要攒一些留着深冬下雪天里用。眼看更冷的天气就要来了,村里的人家家都在储存柴火,山脚下的柴火被捡的越来越少。这几日,苏宝田带着两个小的天不亮就上山捡柴,父子三人,一天能捡上两大捆。   “爹……”苏桐转身就看到苏宝田将放在门口的柴担了起来,便疾步走过去说:“我来吧!”说着伸手要接过苏宝田身上的柴担。   “你担不动。”苏宝田别过她,挑着担子走进院子。   苏桐只得帮他托扶着柴担,苏宝田朝大闺女看了一眼,没在多说话,侧身歪了歪,将柴担重头往身上移了移。   “去坐会。”苏桐将两个准备帮忙的小的领到一旁,苏弘文、苏弘武平时很少跟爹娘亲近,苏宝田夫妇平时都在田里忙碌,四个小的都是苏桐在带,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听她的话。   有了苏三婶子这张大嘴巴宣传,苏家有粮吃的消息就很快就传了出去,不几天,松江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有欠了粮食的,便陆续有人来苏家催债。   苏桐习惯了村民对苏家的态度,她知道一时也改变不了什么,苏家在松江村里的名声真是不怎么好,当然都是穷闹的。   买完米粮的那日,她就指着一石糙米对苏宝田说是买来还债的,虽然她心里早有预料,但还是在看到苏宝田拿给他的那张欠债单的时候惊了一刹那。   苏宝田是个识字的,苏桐早就知道,但她不知道,她这个便宜爹会那么清晰的记着家里借粮的账单。且都是高利粮,借一筒还三筒,借一筒还两筒,借一筒还五筒,村里的人家几乎都借遍了。   那么高利的粮,别说苏家只有二亩水田,就是有十亩水田打的粮食也不够还的。先前苏宝田从苏三婶子家借了三筒糙米,才让这个家喝了半个月的糙米粥,而等收粮的时节却得还五筒。   在到后来,进了冬日,村里家家都缺粮了,高利涨到了借一筒还五筒。   苏家下一年的稻米还没播种,新收的稻米交了税粮,剩下的差不多都拿去还粮债还不够。   苏桐看了那记着债粮的账单,加起来的数量差不多两石了,她买来的两石糙米粮刚刚够还债的。这里的稻米只收一季,每年四月插秧,十月中旬收割,且产量低下,亩产不过百十斤粮,交完税粮,所剩无几。   如果苏桐没有那么幸运的采到野灵芝,那么苏家明年的收的稻米都不够还粮债的,吃粮还是要借高利粮,如此恶性循环,这该怎么活……   松江村里最穷的苏家年末还欠债,一次不管还多少,都会引来村民们的议论和好奇。苏桐和苏宝田商议了一下,找到一个苏家有粮的借口,就说是苏宝田以往的同窗考上了举人,见他生活落魄,好心给他送来些救济银子,这样一来,村里眼红她们家的人便不敢惹事了。   由于还债,买来的两石糙米粮很快见了底,苏桐和苏宝田便偷偷的又去镇子上买了一石粗粮回来。   晚上,苏家一家人围着坐在一起,自苏桐将铁锅端过来,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就已经蹲在她们大姐脚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冒着香味的铁锅一动不动,嘴里的口水不住的吞咽着,发出咕噜的声响。   “都别急,都吃得上。”苏桐看着四个小的眼馋的模样,心里酸酸的,这有了吃的,也不敢一下子给他们吃的太多太饱,只能慢慢的养着肠胃,等他们的肠胃都适应了才敢让他们吃饱饭。   她盛了一碗,先放在苏宝田的面前:“爹,你今天打柴累坏了,你先吃。”说着又盛了一碗,放在周芸娘的面前;“娘,你身子重,碗里的荷包蛋不能分着吃,是专门给你盛的,你要攒着力气生娃娃。/”   接着是姐弟五个人的碗,每人一碗稀饭,一张薄薄的春饼……   周芸娘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到碗里,声音哽咽的说:“桐丫,娘吃那么好干啥,这鸡蛋,你们姐弟五个分着吃吧!娘喝粥就行。”   “大姐……我要吃!”四岁的苏弘武最小,眼睛看着周芸娘碗里的荷包蛋吸流着口水嘟囔不清地说。   “不行,那是给娘的,谁也不许吃。”苏桐眼睛一瞪,在四个小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苏弘武身上,突然发现她这个最小的弟弟说话清楚连贯了许多。   苏弘武撇了撇嘴巴,眼睛不甘心的盯着周芸娘碗里的荷包蛋眨也不眨,边看边吞咽口水。   “弘武乖 ,娘给弘武吃。”周芸娘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夹起碗里的荷包蛋就向苏弘武碗里放。   “娘,不许给他,说好一人一个,不能多吃。”   苏桐伸手拦着周芸娘的手,转头看着苏弘武虎着脸训他:“给娘吃的,娘肚子里有弟弟,你的已经吃过了,不许吃别人的。”说完,将粥碗往他面前一推厉声到:“在不听话,不喝许你吃饭。”   苏弘武撇了撇嘴,端起面前的半碗饭,呼噜呼噜的喝了起来。   最怕穷家养娇子,怕到时候他们不知道感恩,苏洪武的这段日子仗着他年纪最小,什么都想多吃点,说好一人一个鸡蛋,苏映雪和武弘文都让了他半个,还不知足,还想吃周芸娘的,长此一往,只怕会惯的他性子骄纵顽劣,长成歪瓜裂枣的模样。   苏桐绝不会纵容这种事情发生,一家人,相互扶持才能走下去,否则,靠她自己一个人,撑下去太难了。 第8章 生活总得往前奔   由于苏家的饭食改善,孩子们性子变了许多,但他们说话还是口齿不清楚,苏桐知道,这可能是不经常说话的原因,苏宝田和周芸娘平日里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和几个小的亲自互动。原主苏映桐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照顾他们已经是很不错了,更比说在教他们别的事情了。   在苏桐接收的记忆力,她跟四个小的都不怎么说话,苏映雪、苏映梅还好些,好歹六岁了,多少能说几句。苏弘文、苏弘武则是因为年龄原因,压根就说不着,更别提教他们学说话了。   另外,苏桐还发现,以往苏家穷困的日子,几乎给孩子们照成了很重的童年阴影。由于长期挨饿,四岁的苏弘文、苏弘武严重营养不良,因为在冬日里也被冻伤过,她这两个便宜弟弟的说话做事上明显要比普通的孩子慢半拍,这在上辈的现代就是发育迟缓,智力受损表现。   幸亏现在苏家有是米粮,饭食也跟得上了,如果在照着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下去,他们就算在童年里没被饿死,以后的人生也过不了多好,可能一辈子都要饱受饥寒劳苦。   相比之下,六岁的苏映雪、苏映梅发育的要好些,也只是相比苏弘文、苏弘武而言,两人的智力同样不高。苏桐接收到的记忆力不是太多,都是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其中就有苏宝田教她们姐妹三人读书识字的片段。   只可惜,苏映雪、苏映梅的智力实在是不高,苏宝田给她们开蒙二年,也只是教会她们学会了读三字经而已。不过,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了,苏宝田在吃不上饭的情况下,还能教闺女识字,已经是个异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桐每天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四个小的,然后不厌其烦的,一字一句的教。从家里家具、事物、山里的风景等等,只要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东西,她都给四个小的讲解一边。   村子里孩子,起初不愿意跟苏家的几个孩子玩,但随着她们姐弟四个频繁的出门在村子里溜达,所做的事情都是别的孩子们不知道,不会玩的,渐渐的让别的孩子们有了好奇心。苏桐偶尔还会做点好吃的带着,有孩子们和她们姐弟几个玩的时候,就给大伙分点吃的,一来二去,她也收获了几个孩子的友谊,时间一长,不用她刻意的去做什么,只要她们姐弟几个出门,便有孩子们出来跟他们玩在一起。   天说冷便冷了起来,紧着着下了场冬雨,寒意便更浓重了,夹杂着似雪非雪的冰溜子,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下过雨,紧接着就会下雪,这个冬天里最冷的天气马上到来了,家里人的棉衣都破烂不堪,被子褥子也薄的可怜。   苏桐紧赶慢赶,终于将被褥和棉衣做好了,一口气做了六床被褥,每人两套棉衣,连着没出生娃娃的包被一块做了出来。累的她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还好上辈子,她爱好手工拼布,针线手艺不错,否则这么大的工作量,还真让她吃不消。   这段日子,心头一股劲憋着,紧赶慢赶的将家里的东西都操持好,她可是累坏了,真有点撑不住了,可是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苏桐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一台手术有时候要一天一夜,有的甚至二天二夜都在手术室里的经历不是没有,该熬得住的她都熬住了。   带着上辈子三十多岁的成人心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自己有个准则,她也不是不知世事艰辛的人,苏家的日子过的确实艰难,但在难也不能喊苦叫累,因为没有人会怜悯你心疼你,还会让自己泄气。   周芸娘拿着苏桐给她做的棉袄裙裤和厚被褥低头发愣,苏桐正想跟她说想在天变冷之前在去后山一趟的话,但看到她低头不吭,没一会就见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她拿着的棉衣袄裙和被褥上。   “娘,你别哭!”苏桐鼻尖一酸,声音有些哽咽,她咽了两口唾沫,干巴巴的把话说了下去:“针线不好,做的难看,你先凑活着穿,挡挡寒。”   周芸娘猛地抬起头,抬起手臂用力的擦拭了一下眼泪,也不说话,只胡乱的点了点头。   苏桐抿了抿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发现,很难,这会子,笑比哭难。   苏宝田坐在炕脚边,时不时的将手放在苏桐给他做的新棉袍上摸一摸,瞄着周芸娘和苏桐沉默不语,如果细看,可以看见他的双手在轻微的抖动。   苏桐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让她知道他其实是对周芸娘对孩子们非常好非常负责任的爹,他努力让他的孩子们都识字,努力的想去改变他们的命运,只可惜他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周芸娘感动的掉了泪,他却是那样一幅沉默寡言的模样坐在那里,只是双手不停的抚着衣服,头低垂的很低很低。   苏桐搂过苏弘武给他穿上新棉衣,在他笑合不拢嘴的时候,又拿水给他喂了两口,然后把碗递给身边的苏弘文。   苏弘文接过碗对着苏桐叫了声大姐,喝了两口水对她夸赞说:“大姐,好看。”   苏桐亲昵的抱了抱他的头,这段时间通过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们玩,他和武弘武两人话说的越来越流利,会得词也多起来,人也变得比以往机灵了些,这让苏宝田非常高兴,一有机会就逮着他和苏弘文念三字经。   一家人最快乐的事,就是吃过晚饭,围坐在东间土炕边的火盆旁,听苏宝田一字一句的教读他们兄弟三字经、千字文。   苏映雪和苏英梅两姐妹则安静的蹲在火盆旁烤着火,用非常崇拜的眼神看着苏桐。两人的脸色最近变得圆润了,皮肤有了些肉红色,脸色和手上的裂口也变少了,但由于经常做饭洗衣手上的裂口还是很密实。   苏桐特意给苏映雪和苏映梅多做了两套换洗的裙子。姐妹三人的衣服都是苏桐用各色布头拼接而成的,样式新颖,针脚细密,颜色又鲜亮好看。   两人一拿到苏桐给她们做的衣服,就迫不及待的换上了,她们两人因为经常上山打猪草、捡柴,棉衣破烂的非常厉害,鞋也烂的地方较多。   有了新衣服姐妹俩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晚上睡觉都搂在怀里,还在苏桐睡下的时候,一起钻进她得被窝里搂着她哭着叫了好一会大姐。叫的她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孩子们知道谁对她们好。   苏桐收回苏弘文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看了周芸娘和苏宝田一眼,踌躇了一下,终是开口说道:“爹,娘,我明想趁着天还没冷,再去后山一趟。”   苏桐也不知道自己的变化能瞒苏宝田和周芸娘多久,她也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苏宝田夫妇一点都发现不了,她自己就那么变的无所不能了。   总得给他们夫妇两个一个说法,让他们相信她的变化,也让他们相信她能让这个家变好,将弟妹养大。要是这对父母不支持她得变化,她就是有在多的力气想要改变也使不出来。   二十五两银子,做吃山空,吃不了多久,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一个人,总得需要帮手,一石粮食可以让苏家人慢慢的恢复元气,一家人养上一冬天,身子骨都养的结实健壮点。大的小的只要不生病拖她的后腿,在给她点时间,她就能有力气改变,她苏桐上辈子可是现代社会里的精英人士。   “不行……!”周芸娘和苏宝田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话音方落,夫妇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周芸娘带着红血丝的泪眼失魂般的盯着苏桐看了半响,张口便要说话。   苏桐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就上前抓住她得胳膊轻声说:“娘,让我去吧!我瞧瞧山上会不会有什么野味,上次不是碰巧采到了药材……”   苏宝田不等周芸娘说话,蹙着眉头看了苏桐一眼,声音暗哑的说:“大冬日里,深山里会有什么药材,上次不过是碰巧罢了,再说,你一个丫头,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和你娘咋办。”   苏桐下定了决心要去山里在转一转,暗自咬了咬牙,看着苏宝田和周芸娘下定决心地说:“爹,娘就让我去吧,娘要生娃娃了,吃的、用的、住的都得要钱,家里总得找点营生做。”   “不能去,咱们家现在有粮食,能吃很长时间的粮食。”周芸娘灰暗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稍微那么眨了下眼睛,泪珠就滑落下来,在脸上流下两道很清晰的印痕。   “爹,娘,咱们家现在的光景……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苏桐苦笑了一声,她也疑惑过,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在这么差的环境下是怎么养活的,但在前几天去李大娘家串门的时候才知道,原主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大姐叫苏映红,当初为了养活苏映雪、苏映梅姐妹的时候,周芸娘把带过来的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当了。   有苏弘文、苏弘文武的时候,周芸娘身上亏损的厉害,已经没有什么奶水了,家里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当可以卖的物件了,便把苏大姐给卖了,得了些银子买了些精米熬糊糊才养活了他们。所以,苏宝田给家里两个男娃取名的时候叫苏弘文、苏弘武,是让他们记着被卖的大姐。 第9章 生存的动力   为了这个家,周芸娘将自己所有的体己首饰都当了,现在,她的头发是用木棍子挽住的,家里的值钱的东西是最近苏桐置办起来的粮食和银钱。   一大家子人,作为家里主要劳力的周芸娘还不能做活,还要增添一个或者两个婴孩,二十五两银子,坐吃山空很快也就没了。   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还过这样的苦日子。   “咱们家现在怎么了?”周芸娘激动起来:“咱们家现在有很多粮食、有鸡蛋、有肉、有银钱。粮食能吃到打下年的稻谷,银钱能撑上几年,娃娃们怎么都有吃的,还有我和你爹在。”她情绪激动的急喘粗气,憋得脸通红。   “娘,你让我去吧!看看也好,我保证不往深处去,我听焦老爹说了,深山里有狼,有野兽。我也害怕,你看我跟从前比强壮了很多,我会躲着的,我又不是去捕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的。”   苏桐明白周芸娘担心什么,她知道在大人眼里,她这具身体太过瘦弱了。   “不……行,不……许去。”周芸娘激动的咳起来,眼泪扑扑的往下掉:“咱们家的粮食够吃了,等娘生了弟妹,娘就有力气了,不许你在做什么。”   苏桐紧抿着嘴巴,倔强的撇着脸,不去看她那带着厉色的双眼,事实上经过这一段是见的接触,她了解到周芸娘就是嘴硬心软。她这个便宜娘遇到事情动不动就爱哭,什么都心疼,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色厉内荏的表现出很坚强的模样。   四个孩子都被周芸娘的叫喊声吓了一跳,眼神惊恐的看着她们的娘,苏宝田在一旁仍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刹那间,坐在火堆边的一家人,身上无形之中都被蒙上了一层凄凉。   一家人刚才还被喜悦冲满,哪成想刚喝了几口热水的时间,就……   苏桐以为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上辈子的实际年龄比面前这个有过六个孩子的周芸娘小不了多少。而且她自认为自己的心性很强大,不是随便就能被惹哭的人,可是,嘴里的话刚一出口,鼻尖却不由自主的酸疼起来,声音里带着哽咽:“娘,让我去吧!我就在山脚边上转转,不往太深的山里去。你快要生娃娃了,咱家怎么也得寻摸个营生,有菩萨保佑着,我不会有事的。”   苏桐小心地观察着周芸娘的脸色说着托词,其实她只是想赌一把,既然山上有野灵芝,肯定也会有别的好药材,比如人参、鹿茸什么的,随便一样,也能让家里吃上个一年半载了。   松江村距离镇里的路程,官道算五六十里,山道二三十里,这么远的距离,做什么营生都不行,她年纪这么小,镇上、县上恐怕都不好讨生活。自从知道苏大姐被卖后,她每日都在担心,是不是也会被卖掉。   苏家眼下还生活的下去,周芸娘一旦生下孩子,吃穿都是问题的时候,说不准为了养活更小的,会卖掉自己。十一岁的年纪,卖掉能做什么,唯一的出路便是给富贵人家去坐丫头,若是那样,被人使唤来吆喝去……!   苏桐觉得,自己的性子可不是能伺候的了人的,见人磕头跪拜,口里称呼老爷、夫人、小姐的,想想她就牙疼,与其命运被未知的前路定下,还不如自己先决定自己的命运。   周芸娘被她的倔强气的嘴唇直哆嗦:“焦老爹没说谎,深山里有狼、有野兽,不准你去,咱家的粮食够吃很久了。”说着,像是被气的动了胎气,她用手突然一捂肚子。   苏桐见她气的这样狠,咬了咬嘴唇,强忍着没在和她争辩,周芸娘月份大了,不能生气,这一刻,她暗自有些后悔,干嘛跟她说,暗自和苏宝田商量不就行了。   正想着,周芸娘突然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苏桐吓坏了,这莫不是要生了,忙近前要扶着她躺下:“娘,你怎么了……。”   周芸娘呼呼的喘着气,缓慢的躺下身子,掀起衣服,只见她硕大的肚皮上,映照出一个小脚丫形状的凸起。   苏桐吃了一惊,手轻轻的按了上去,那凸起的小手缩了回去,片刻又往外凸了出来,她在按上去,凸出来的小手印便来来回回的起来缩下好几次的回应她。。   苏宝田和、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目瞪口呆的看着周芸娘肚皮上凸起的小手小脚印痕,全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周芸娘肚里的娃娃在回应他们。   “娘,我也要摸摸你肚子里的弟弟。”激动之下,谁也没注意苏弘文一串话顺溜的说了出来。   周芸娘慢喘着气,像是意识到自己不能生气,闭眼睁开间,眉眼舒缓,轻轻拿起他的小手放在肚子上说:“娘肚子了的娃娃在喊四娃哥哥。”   “娘,摸摸。”苏弘武性子调皮跳跃,不等周芸娘回话,小胳膊一轮就要摸。   苏桐被他的动作骇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小手:“弘武乖,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怕疼,不要摸。”   苏映雪、许映梅两姐妹性子安静,只是好奇的看着周芸娘肚皮的不停凸起的印痕,并没有上前伸手。   一家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转变了气氛,一扫刚才被浸染的凄凉变得的温暖欢快起来。   “娘,你看,肚子里的弟弟都说了,我明早去,没事的。”苏桐不失时机的柔声劝着周芸娘。她真的不想失去这个出去的机会,再过几天,大雪封山,想出去也是不能的了。   苏宝田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苏桐,抓住周芸娘的手轻轻的握了一下:“芸娘,桐丫说没事就没事,你别多想,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周芸娘的眼皮飞快的抖动着,强制憋回溢出眼眶的泪水,用力的点了点头。   苏家人此刻谁也想不到,周芸娘肚子里的娃娃,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苏家未来的崛起全在周芸娘的肚子里。   时过境迁,苏桐万分感念今夜做出的正确决定,很多年后,当她被关在狭小闭塞的院落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得亏她娘肚子里的这个弟弟,给了她挺直脊梁的依靠。   半夜里,苏桐小心的起来,本以为自已经起的很早了,起来才发现,苏宝田和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已经先她起来了。   三人见她起来,没有说话,苏宝田则不露声色的暗自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屋。   苏映雪、苏映梅懂事的一个打来热水,一个将做好的热饼子放进苏桐手里。   “大姐,粥做好了,你吃吧!”苏映雪懂事的看着她,舔着嘴唇说。   苏映雪、苏映梅两人都是少话,性子腼腆害羞的姑娘,平日里两人干完活计后就躲到一边坐着木呆呆的发愣,不吩咐她们,她们会坐上一天也不起身。   苏桐还曾猜测两人的症状会不会是上辈子所说的那种自闭症,后来才发现,她们俩人是饿的,没力气站着。最近苏家有了吃食,两人的性子在苏桐的影响下,改变了许多,两只漆黑的大眼也不再是雾蒙蒙的,有了些灵动的色彩。   两姐妹对苏桐很是崇拜,也打心眼了对这个大姐好,早早起床,给她烙好饼,卷上腌制的萝卜条咸菜,苏映雪自己还悄悄收拾了小背篓,想要跟着苏桐一起去。   苏桐摸了摸她们两姐妹的头,劝了好一会,才打消苏映雪跟着她去的念头,姐妹俩一起将她送到门外。她不放心的又对两人叮嘱了一句:“雪丫、梅丫乖,在家照顾好娘,娘肚子疼了要去叫李大娘,要烧热水。”直到姐妹俩点头转身回了家,才放心的转身大步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周芸娘生产也快了,她得抓紧时间,赶在周芸娘生产前在多存点银子,她其实也有些惶恐,觉得自己性子太急了。除了往山里寻摸营生,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这一家子的生活改变。   她年纪太小,镇上、县上又太远,她一个女娃子,又不能长期离家在外,这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那么重,她今年十一了,在过两年,年纪一大就该寻摸亲事了,到时候她在往外走,村里的口水唾沫能淹死人。   所以,她不得不拿这十一岁还没长开的身子拼一拼,不赌一把,没活路。   如果可以,她也想守着二十五两的存银休息一阵子,但她知道,她去镇上卖了野灵芝的事情迟早会传开。到时候,村里的人怕都会一古脑的全上山采什么药材。乘着现在冬日了,不到最冷的天,村里人还没听到什么消息,她要去搏一搏。   她有着上辈子三十年的心性,也打心底了接受了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穷的如此绝望的家庭,但凡还能想到一丁点的办法,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博生活。   天色刚蒙蒙亮,但对穷人家来说,不算是很早了,临近农历十一月,快到深冬了,家家户户都在储存柴火,山脚下的干柴捡完了,壮年汉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拿着刀斧去山里砍柴,村里小孩也不闲着,个个背着背篓,没多有少的捡拾干草干枝柴。 第10章 好运并不是常常有   苏桐疾步走着,见着村里上山打柴的邻居们,她很有礼貌的见一个叫一个,苏家做为村里最穷的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求到别人家门前了,她嘴巴得勤快点。   村里的人也习惯了苏桐的变化,见她叫人,有的会答上两句:“桐丫,起这么早捡柴。”   有的则疏离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有的则酸溜溜的说上一句:“你家有钱又粮了,咋还起那么早捡柴。”   听到这样不怀好意试探性的搭话,苏桐大多是低下头不回答,苏家年末还了那么多的粮债,在松江村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加上苏三婶子又爱家长里短的闲说话,背地里肯定有人胡乱起猜疑的。   苏桐知道村子里的人大都不坏,只是冷不丁的看到松江村最穷的一户人家有钱了,有嫉妒羡慕的心理是肯定有的。   松江村是个地势长条形的村子,村里百十口人家也有不认识的。有认不出她模样的,便会私下里问:“谁家的娃,这么懂事,叔伯大娘婶子的叫,嘴这么乖,就是不认识也是咧嘴笑呵呵的,待听到是苏宝田家的娃,便会嘴里啧啧有声。   碰上几个人走在一起的,便会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几句:“苏家的大丫头是个勤快的,苏宝田也算有福气,虽然爹娘不疼、兄弟不睦,但至少有个能生娃的好媳妇,孝顺勤快的大闺女。   “闺女多了也有好处,他媳妇先开花后结果,听说他家三闺女,俩小子了,现在肚子里还踹着呢?”   “唉,生那么多有啥好,他家就那么二亩水田,地方也偏,交了税粮,能剩下多少粮食,还有那么个不省心的爹娘,那么多的娃养的活吗……”   “你还不知道…..”   “啥呀!”   “苏宝田家有粮了,听说他家发财了。”   “啊,这到没听说那,说道说道……”   苏桐尽管走的飞快,耳朵里还是听到了很多苏家的闲言碎语,心里不觉起了丝隐忧。毕竟,现在   苏家顶事的大人力量太薄弱了,她年幼的肩膀更是不行了。   出了村子,遇到的熟人少了,苏桐小跑起来,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直接往上次采摘蘑菇和木耳的后山跑。   一路疾跑着,冬日里天黑的早,天冷的厉害,她这次不打算进很深的山里,她现在的身子骨,虽然比上回强健了许多,但也经不住冻饿和严寒。她这次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寻找野灵芝、野人参草药上面,最好向上次那样,寻摸到几只野灵芝,那就够苏家几年不用发愁了,她满心眼里想着好事。   事实证明,守株待兔的事情不可取,走了大半天,一直走到看见深山里面的深绿色的灌木丛,苏桐才发现,好运的事情不是常常有。   首先,上次采摘蘑菇的地方,并没有新的平菇长出来,非但没有新的长出来,上次没长成的旧朵也枯萎了,变成了干瘪的黑色圆球,根本不能吃。木耳新发的少的可怜,只摘了两把,还不够一顿吃的。   苏桐叹了口气,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这日子根本就不是长蘑菇的季节。上次那么幸运的找到蘑菇吃,真是走了大运了。   走了大半天,一停下脚步,便感到疲累的很,周围荒芜人烟,静的吓人,她虽然是个胆子大的,但一个人呆久了,免不了胡思乱想,她甚至想到了妖魔鬼怪,山魈精魅,孤魂野鬼之类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飘来荡去。   所幸,天气虽然清冷,但日头很好,正当午的时辰,嗮在人身上暖暖的,瞬间就让她将那些恐惧、害怕的念头抛在一边了。   远处的那座深山,能看到大片深绿色的矮木灌丛,那座深山看着很近,但要走进去,以她现在的脚程,起码要三四天。   冬天的山里,三四天要怎么过,深山老林,野兽出没是常有的事情,人身安全就是个问题,就算想找点东西回去,那也得有条命在才行。   这边的山脚下没有什么人来,主要这里没有什么吃食,要柴没柴,要果没果,村里的人都不爱来。   站在一块突出的小土堆上往远处张望了半天,苏桐还是决定不去了,想不到自己这么没骨气,她都想嘲笑一下自己,这么快就打了退堂鼓。   这里她寻摸了一个上午,几乎将草丛扒开了找了,也没有发现野灵芝什么的药材,看来,上次是她碰了大运,撞着了。   所幸现在天还很早,日头很好,苏桐决定去溪边碰碰运气,那地方离村子不远,苏家的水田就在那边,收粮的时候原主常去,虽然路程不近,但熟悉路,天黑回家也不怕,说走就走,乘着现在刚啃了张大饼有力气,她拔腿往西山脚疾走。   苏家的水田是离村子最远的,差不多比村里的人家远六七里路,松江村西山脚下仅苏宝田一家一块两亩的水田在那摆着。田里的水基本上是靠老天照应,若老天忘了下雨,要不多长时间田里就干旱了。   但凡遇到夏天干旱,就只能从旁边的一条小溪里挑水,苏宝田的腿脚不便,他守着溪边打水,周芸娘一人挑水浇灌。为了全家人的口粮,精心的伺候着两亩田,期望能多打点粮食,无奈田地贫瘠,收成有限,每年都是交完税粮就所剩无几,一家人多半年都得靠借粮度日。   苏桐找到水田旁的小溪边的时候已经到末时三刻了,可惜的是溪水里并没有她想找的鱼,跑了那么大老远,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心里无不沮丧。   从背篓里翻出干粮,心不在焉的啃了几口,心里头堵得难受。   今天真是出师不利,苏桐找了半天,也没在周围找到可以吃的东西,这地方离山里近,又都是山路,加上传闻有狼,村民一般不会来。   苏桐看着哗哗响的溪水边发了会楞,一咬牙,决定沿着溪边往山里再走一段,她坚信,有水就有鱼。顺着溪边往山里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她要找的鱼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到酉时了。   冬日的天,酉时便傍黑了,这里的鱼个头不大,苏桐直接下水抓了几条放进背篓,溪水冰寒,冻的她的手瞬间红了起来。她搓了搓冻得红肿的双手,准备再次弯腰逮鱼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抬头一看,瞬间吓的她一屁股坐进了溪水里,下一刻,嗖的一声又站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溪水对面不远处那几条灰不溜秋的东西打哆嗦。   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身子比狗长,獠牙外露,尾巴拖地,逐渐逼近的危险让苏桐意瞬间明白,她这是遇到狼了,还不是一只,是一群。   溪水对面的那群狼看着苏桐龇了龇牙,嚎叫了一声,其余的几只紧接着也跟着嚎叫起来,一瞬间狼嚎声震四野,让人毛骨悚然。   “狼!”苏桐心里嚎叫着,身子却像是被定住一样不听大脑使唤了,动也动不了。此刻,她真是万分后悔不听周芸娘的话,今天对她来说就是个倒霉日子。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她努力的往后倒退着,试图挣扎着跑起来。   但她失败了,身子纹丝不动的告诉她,脑袋里想的逃跑念头丝毫不管用,她还是得死在这里,让群狼撕扯着给吃掉,真是没想到,她苏桐这么凄惨的死去。上辈子,她救死扶伤了半辈子,难道就落到这么个结局。   只见那群狼与她对视了片刻,头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两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摆出一副俯冲过来的架势。   眼看着群狼瞬间便扑过来,苏桐的脑袋终于转了过来,蹲下身子准备捡了块石头防身,却不料那头狼猛然扑了过来。   苏桐只觉的眼前一黑,忙用手抱住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老天爷,行善积德有没有用……”   她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狼的尸体落在了离她不远的溪水里,紧接着一阵混乱的嚎叫声,夹杂着人的闷哼声,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桐放下抱着头的手臂,捂着眼睛不敢看,直到狼叫声停止,她才抬起头。   溪水对面有个高大的人影,正在拿着布条缠着受伤的手臂,他身穿一袭黑色的短打,背着弓箭,腰间挂着刀,身旁乱七八糟的躺着四五条狼的尸体。离他最近的几头狼,大如花豹,足足比动物园里见到的狼粗壮一倍。   “需要帮忙吗?”苏桐缓过神,看了眼将黑的天色,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颤,眼前的人救了她的命,自己还受了伤,她要做的是过去帮忙包扎伤口,而不是站着发呆发愣。   那人没有答话,将身上的衣服料子撕了,将被手臂上的伤口动作麻利的缠好后,将狼尸利落地提了起来,拿起手里的刀,动作迅速的将肉和皮剥离分开。   苏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背篓走了过去,走近了她才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眼前满是狼头内脏血肉的画面着实让人头皮发麻,眼晕耳鸣,心里犯呕,她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冷静下来,选择不插手帮忙。 第11章 倒霉的一天   黑衣人眼皮抬都没抬,当站在旁边的她不存在似的,手起刀落,动作迅速,转眼之间,几只狼便全被剥了皮。然后将剥了皮的狼尸体挨个的捆起来,一个个的都仍到树上吊了起来。做完这些,那人将剥离好的狼皮叠起来,用绳索捆好,往背上一背,才冲着她说了句:“快走。”   苏桐没有出声,背起背篓,跟在他的身后下了山,走不到半里,天已经完全黑了,山道窄,路面弯曲,男人背上六七只狼皮和三只野兔、六只野鸡,脚步走相当稳健,一看就是走惯了山路的。   苏桐就不行了,一连摔了几个跟头,摔得她龇牙咧嘴,她心里知道,腿和胳膊上肯定是摔淤青了,加之刚才被狼一吓,她一个屁股蹲坐进了溪水里,.衣裙全湿了,疾走了一阵子,冻得牙齿直打颤。   “休息。”黑衣人看了她一眼,突然站住身子,将手里点燃的火把递给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直接将她背篓上背着的柴火拿了过来。   苏桐知道这人是顾念着她路上摔了跤,好心的让她休息一会,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背风的小树林,远处隐约能听到野兽的吼叫声,还有大风吹动树枝发出的呼呼响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若是只有她一个,深山密林,没有人烟,天一黑,这里的夜晚简直能将人吓死过去。   黑衣人动作熟练的将火堆点燃,然后又在四周点上三堆,这样前后都可以烤到火。苏桐身上顿时暖和了好多,她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烤了一会,用手摸着着半干了,才穿上。   黑衣人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他,只将手里烤着的野鸡肉来回的翻动着。   一路上,天冷加天黑辨不清清方向,苏桐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的脸,现在停了下来,火光的映照下,男人的面容清晰的显露了出来,竟然是给“天香居”送野味的猎户赵俊生。   “赵大哥,怎么是你!”苏桐叫了一声,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便起身走到赵俊生身边感激地:“赵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你好厉害,那群狼真的是太可怕。”   赵俊生对她表示的感激之情并不敢兴趣,只简短的说了一个字:“吃!”说着,将手里烤熟的野鸡肉递给了她。   苏桐接过来啃了一口,味道不错,她走了一天,又被狼吓破了胆,又冷又饿,眼下有吃的,也顾不得矫情,先填饱肚子再说。   赵俊生性子闷,不多话,两人各吃各的,吃饱喝足后,苏桐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粗心大意,便走到他身边说:“赵大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妨事,走吧!”赵俊生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眉眼间透着疏离,并不将她的话当做一回事,手里的活计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将狼皮和猎得的野味捆起来背上。   好吧!苏桐意识到对方将她当做了小孩,她看了一下自己瘦弱的身子,也不强求,准备背起背篓跟上。未成想,刚一起身,只觉的肚子一阵绞痛,估计是刚才烤衣服的时候凉到了,她站住身子,不敢在动,怕肚子控制不住拉出来。   那边,赵俊生丝毫没觉的什么不妥,见她站住身,简短的说了句:“走!”便转身走了,他身高腿长,转眼便走出了很远,   苏桐举着手里的火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咬了咬牙,忍着羞恼蚊子叫似的的说了句:“赵大哥,我方便一下。”说完,顾不得害怕,转身往旁边的树丛中走了过去。   赵俊生很君子的一直没有转身,也没有再往前走,只远远的站住身。   火把的亮光映照着枯树灌木,照出影影绰绰的暗影,黑暗中传出一阵时有时无的微弱的呼喊。苏桐系裙带的手顿了一下,看着远处赵俊生举着火把的影子,迅速的收拾好衣服向他疾步走去。   若有若无的声响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喘息声,苏桐只觉的头皮一阵发麻。   山里面能发出喘息声的会是什么,恐怕除了猛兽还是猛兽,顿时,她身上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心里无端的生起一丝恐惧,猛然将手里的火把举高,小跑起来。   突然,枯树丛中突兀的伸过一只手臂,一把抓住她的脚踝,苏桐恐惧到了极点,声音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抬脚便往抓住脚踝的手踹去。   她吓得失了心神,顾不得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只抓住她脚踝的东西狠踹,惊吓慌乱了之下,丝毫没有听到有人微弱的惨叫声,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起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苏桐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将什么东西揣进了一个洞里。与此同时,远处的赵俊生纵身飞跃过来,看着脸色青白慌乱的苏桐:“怎么回事。”   苏桐缓过神,长按住砰砰跳的心脏,缓了好一会,才指了指地下,声音微颤地说: “有什么东西抓我,被我踢到洞里去了。”   赵俊生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探身拨开灌木丛,火把的映照下,一个黑呼呼的大洞显了出来,是猎户们冬日里挖的猎捕猛兽的陷阱,里面下了夹子。此刻,洞里隐约躺着一个东西,发出微弱的喘息声,听动静看轮廓,像是个人。   火把的亮光,尚且照不到洞有多深,但从洞的深度猜想,真若是人掉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苏桐后怕的拍着胸口,真是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踩到里面,否则,这么深的洞掉进去,断胳膊断腿是肯定的了。何况依着她这个小身板,搞不好一条小命就得报销掉。   洞口旁有不少被抓挠的痕迹,估计是有人不小心掉了进去,洞口旁边也没有树和藤枝之类的可以借力的物体。那掉到了陷阱里人,是费了怎样的力气扒拉着爬上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只是那人也是倒霉,刚爬上来就被她给踹了进去了。   苏桐举着火把,朝着黑乎乎的洞口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半响,洞里并没有人回答,或者是因为洞太深了,听不清里面的人说话。   苏桐考虑到自己的体力,想也没想的看着身旁的赵俊生道:“赵大哥,麻烦你下去看一看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荒山野岭的也不一定会是人掉进去,但看一看确定一下,还是好些。”   苏桐的口齿伶俐,赵俊生是已经见识过的,但瞧她说话这么条理分明,遣词用句也工整,不由的高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小丫头,头发枯黄,蓬头垢面,嘴角和脸上摸着几道黑色的印痕,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眼睛大而亮,人虽然瘦小,但瞧着很是机灵。尤其是眼神里闪露出的倔强和果决,全然不像是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女娃。   他扯了扯嘴角,想起上次她故作老道的模样,瘸腿童生苏宝田家的大闺女,松江村里很少有不认得这丫头的。将手里的火把往前一送,见她愣住没反应,便冷冷的说:“照着亮!”   苏桐伸手接过火把,探首往黑漆漆的洞里看了看,自动让出位置,细听之下,洞里似乎有丝细微的喘息声,没听见呼救,看样子里面的人要不是伤的太重,要不就是晕死过去了。   赵俊生探身往洞里细看了片刻,然后纵身跳了进去,不多时,就听到他在洞里喊了一声,待苏桐躲开洞口,就见他背上背着一个人爬了上来。   夜里的山道,对苏桐一个半大孩子来说是非常难走的,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勉强跟的上赵俊生的脚步。   赵俊生是个性子冷清的人,他身上背着狼皮和打来的野味,如今在加上一个人,这些重量对普通的人来说,真的是不轻了。可他没什么事一样,走路步步生风,还时不时的停下来等一下苏桐。   一行三人,回到松江村的时候,整个村里已经看不到一点亮光了。   苏桐没想到,赵俊生竟然是松江村的人,他一人住在村子最东边,周围几里都没有邻居,住着倒是清净。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临近山脚下,一处独院,两间茅草屋,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地方瞧着不大,但收拾的很是简洁。   赵俊生背着那位从陷阱里救过来的人,指挥着苏桐打开门,点上油灯。   天黑辨不清那人的模样,但能看得出,他被捕兽夹伤了腿,身上似乎也有伤。   进了院子,不等赵俊生吩咐,苏桐便拖着沉重的腿脚去了厨房烧了热水,端到房里给他们擦洗伤口。   她今天真是倒霉,走了那么远的路,只找到了几条鱼,还碰到了狼群,吓得个魂不附体,路上还被人抓住脚险些拖进陷阱,吓个半死不说,还得烧水伺候着。   从山上下来,她紧跟慢敢的才追的上赵俊生走路的速度,性子倔强的她一声不吭,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只有她自己知道,脚上恐怕是磨出了几个血泡。   借着油灯的光亮,赵俊生已经解开了那人腿上的捕兽夹子,脚踝处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白天,怕是得躺上两三个月修养了。 第12章 挨不住了   苏桐拿布条蘸了热水轻轻的将那人脚踝处的血擦拭干净,却见赵俊生拽住那人的裤腿,两手用力一扯,就听“刺啦”一声,将那人的裤腿给拽成了两半。   昏黄的油灯下,两条白嫩的腿瞬间露了出来,恍得人眼晕,苏桐不解地看了赵俊生一眼,低头才发现,那人的大腿处插着两只袖箭,伤口血肉模糊,让人看了脊背发寒。   “酒在门后,墙壁上有匕首,给我!”赵俊生冷声说着,眼神盯着那人腿上的伤口,看也没看她。   苏桐没有出声,起身拿碗倒了酒,又到墙上将匕首摘了,一并拿过来递到他手里,寻摸了一下,便将油灯端过去给他照着。   受伤的人身形较小,腿脚瘦弱的可怜,看穿的衣服,应该是位男子,因为男女有别,且那人受伤的地方又在大腿,大苏桐端着灯站在旁边,避嫌的将头扭到一旁,不敢细看。   赵俊生将酒烧着,匕首在里面烫了一下,拿布条擦了一把,手里的动作极快的将拿两只袖箭挖了出来,倒上金创药,用布条包裹好。   那人虽然昏迷着,但也给疼出了满头冷汗,袖箭挖出来的瞬间,只听他啊的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赵俊生扶住他的身子,小心的将他放到床上躺好,也不转身,直接对苏桐说道:“去煮粥,厨房有肉。”   “赵大哥,你的伤口还没包扎,我帮你包扎一下。”苏桐指了指赵俊生的的手臂,说着不等他说话,直接将他手臂上胡乱绑着的布条解了。   赵俊生眉头微蹙,眼神似有不耐,待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勉强忍住,没有说话,配合的将手臂往前一伸。   苏桐将他的伤口仔细处理的一下,被狼爪挠出了几道血口子,看着吓人,伤的倒是不重,就是衣服被撕破了。   收拾妥当两个伤者,苏桐便去厨房煮粥,那人伤的很重,估计得吃流食,她暗自寻思着,粥要熬煮的粘稠些才行。   赵俊生家的厨房里,吃食最多的便是肉,熏肉,肉干整齐的堆放在筐子里,也不怕人来偷。看着那满筐的肉粮食,苏桐馋的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肉干和熏肉是不是也是一样得吃,她乱七八糟的想着。   等一切都收拾好,回到苏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是近半夜了。   苏家的院子里一片漆黑,赵俊生将她送进院子,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苏桐谢字还没出口,赵俊生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挑了挑眉头,心里苦笑了一下,没甚在意,这个猎户倒是个冷性子。   苏宝田听到声响,很快出来了,紧接着,土炕边上烧上了柴火,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周芸娘也斜倚着墙坐了起来,看两人的模样,估计是等了她大半夜。   苏桐把背篓里的鱼拿了出来,一共七条,一一对苏宝田和周芸娘讲了一下:“两条用来熬汤明个吃,一条熬了汤送给赵俊生家,剩下的四条收拾干净放好,留给周芸娘补身子。”   说完,看到周芸娘放在炕头上的半碗水,不由分说的拿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完转头向苏宝田和周芸娘说:“爹,娘,今天村里赵大哥在山上帮了我的忙,还在山上救了个受伤的人,明个做点饼子和鱼汤让雪丫、梅丫一块送去。”   苏宝田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周芸娘则怔怔看着满身泥巴的苏桐半响,又看着背篓里放着的鱼,瞬间便红了眼眶。   沉默片刻,苏宝田终于开口问道:“桐丫,你今天都去哪里了,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去后山了!”苏桐面不改色的说着,脚下疼的钻心,她真是忍的万分痛苦。   “衣裙上的泥巴怎么回事。”周芸娘是个心细的,边问边看向她的脚。   “不小心摔了一跤,娘,我没事,走错了山路,遇到村里的赵大哥给我带回来的,你赶紧睡吧!明个我给你熬鱼汤。”   “你爹熬就好,明个你不用早起,多睡会。”   苏桐打了个倦意的哈欠,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又酸又疼,脚底更是疼的钻心,不用说她也知道,肯定是起了血泡,恐怕还不是一个。   “去烫脚,在睡!”周芸娘心疼的看着她满是倦意的小脸,抽噎了一下鼻子。   苏桐又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低着头半眯缝着眼睛说着:“嗯!我知道了,娘!”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准备去厨房里烧点热水。   “坐着吧!”苏宝田看着她无神的眼睛,伸手按了按她得肩膀,低声道:“爹给你去烧水。”   回到家里,苏桐的心全放下了,现下心劲一卸,只觉的头重脚轻累的厉害,也没推脱挣扎,顺从的坐在那里直打瞌睡。   等苏宝田将背篓里的鱼归置好,从厨房端来热水,苏桐已经坐在桌前睡着了。   苏宝田和周芸娘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心疼,等苏宝田给她洗过脚,又拿针挑了她脚底板上的七八个血泡,她都没醒,周芸娘在也忍不住了,心疼的低声抽泣起来,   苏宝田抚了抚周芸娘的肩膀,低声劝着:“芸娘,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桐丫懂事,别让娃挂心。”说罢,起身将趴在桌边的苏桐抱了起来,小小的人困的缩成一团,一点反应都没有。   把苏桐送到西间的炕上,苏宝田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一张土炕上,并排躺着他的五个孩子。大闺女今年十一了,瘦瘦小小的还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可就是这个孩子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全家人的希望。   他站在黑暗中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东间的周芸娘叫他,他才回过神,蹲下身子给炕添了些柴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惊险刺激,让人又怕又累,就算是苏桐觉得自己心性强大,能受的了这苦,但这具瘦弱的身子却再也撑不住了,她病了,被狼群给吓病了,还发了高热,迷迷糊糊的在炕上躺了三天。   整整三天,她半醒半睡间不停的做梦,梦境里面什么样的画面都有,一会是血肉模糊的狼头,一会是令人恶心的内脏血肉,一会又回到了现代里,穿着白大褂在医院上班,她只觉的自己在不停的忙碌,忙碌,一刻也不得闲。   真的是好累啊,累的全身都瘫了,累的浑身的皮肉都似乎被割裂一样,累的连睁开眼皮的劲都没有了。   苏桐醒来时,只觉的自己口干的厉害,浑身酸软的难受,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屋顶,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梦里面她好像回到了现代,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梦里面回去了。   “大姐,大姐,你醒了吗?”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身边有人在大声的叫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扭了过去,却发现苏映雪见她醒来,兴奋的转身冲着外面大喊:“爹,娘,大姐醒啦!”   她这个大妹性子腼腆的很,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声音清脆明亮一点怯懦的痕迹都没有。苏桐不由的笑了起来,刚想叫苏映雪过来,张嘴却发现声音哑了,喊不出声音。   “大姐,大姐……”这时苏映雪又冲了过来,她身子刚站稳,就听到一阵急乱的脚步声跑了过来,很快,苏宝田扶着大肚子的周芸娘,苏映梅、苏弘文、苏洪武都跑了进来。   一见到她,眼眶发红的苏宝田还没有说话,周芸娘却抱着肚子趴到了炕边,双手抱住她的头,无声的掉落着大滴大滴泪珠。   苏桐这才知道自己高烧三天了,差点没烧傻。好在,病看的及时,苏宝田特意从镇子上请了郎中过来,出诊费就花了半两银子,又抓了十副药,看病拿药花了近一两银子。   苏家能这么舍得给她花钱,她真的是非常感动,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朝代里,松江村还这么穷,怕也就是苏家才舍得花一两银子给闺女看病。   缓过劲,她轻拍着抱着她哭的周芸娘安慰着:“娘,你当心身子,谁还能没个病痛呢,不就得了场风寒,我这不没事的吗?”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也幸亏苏桐的身子骨最近饭食跟的上,调养的好了些,否则真的很难撑下去了。喝了药,又喝了碗精米粥,出了一身汗,精神稍微好了些,她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正打算让周芸娘回房间躺着,却见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紧接着额头涌满了汗珠,苏桐一惊,周芸娘这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将周芸娘扶到炕上,苏映雪去烧水,苏宝田去请接生婆。苏桐则强打着精神带着苏映梅守着在炕边,看着疼的满头大汗的周芸娘,她心里急躁的不得了。   这年代生孩子就如同从鬼门关了转悠一圈,搞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她勉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不停的拿布子给周芸擦额头上的汗珠。 第13章 又来三张嘴   接生婆来的时候,周芸娘已经折腾了一个时辰,饶是苏桐有着成人的心性,也被她痛苦的嘶喊声乱了心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苏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的厉害,精力实在不济,仍强支撑着给周芸娘熬了碗精米粥,想让她有力气撑下去。   未曾想,那接生婆死活不让吃,说什么穷人家,没那么娇气,哪个女人生孩子还非得□□米粥,都是生完再吃。   苏桐差点被气死了,不吃饭哪有力气生孩子,生孩子折腾了一个时辰,好人也累坏了,索性懒得理她,将粥碗端过去,勉强喂周芸娘吃下。   她好怕周芸娘生产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她怀的是双胎。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周芸娘从午时一刻发动,直到酉时三刻,整整五个时辰孩子仍没有生下来。   周芸娘躺在炕上,头发撒乱的披散着,嘴唇泛白,眼神黯淡无光,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颤微微地蠕动着嘴唇:“桐丫,娘的好闺女……娘这次……怕是不行了,弟妹你要好好的……带着……”   “娘,你行的!”苏桐声音哽咽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正想感觉一下胎位,却听到接生婆出去对苏宝田说话的声音。   “苏童生,你娘子这胎位不正,是个站把子,还是双胎,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你说保哪个,快点,迟了大人孩子都没命。”   苏宝田没有说话,隔了半响,才闷着声音道:“两个都要!”   接生婆的声音高昂起来:“保不了,我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你娘子这样的胎不多见,站把子最难生,还是双胎,搞不好一尸三命,你快点选,不选就迟了。”   苏桐楞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周芸娘,她此时已经呈半昏迷状态,不知接生婆的话她听到没有,只见她眼神涣散,脸色灰白,嘴里大口的喘着气,   刹那,她心里顿时如刀割一样难捱,好怕周芸娘一口气喘不过了,就此去了。看着她硕大的肚子,里面的动静似乎弱了很多。她用手按摸了一下胎位,凭着前世的经验,确实如接生婆所说,两个排列都是站把子,孩子先出的脚。   此刻,就算全身她酸软无力,也咬牙硬撑着打起了精神,或是因为高烧,烧迷糊了她脑袋,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迅速闪过 “剖腹产”三个字,很快便充满了整个脑袋。   苏桐几乎是在迷糊的状态下叫过苏映梅、苏映雪,吩咐她们打来热水,又将家里的刀、针线放进锅里煮了消毒。   吩咐好苏映梅关上房门别放苏宝田和外面那婆子进来,苏映雪拿来她为早为婴孩准备好的包被。   苏桐将她们两个嘱咐了一遍,交给她们怎么抱孩子,怎么包裹,遇到事情怎么办,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直到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能将她嘱咐过的话背出来为止。   她现在的状态自己也说不好,脑袋高烧的迷迷糊糊,她最怕的是自己在给周芸娘做手术的时候倒下去,那样就真的是一尸四命了,嘱咐完了,她挨个的摸了摸两姐妹的头。然后转身,噙着眼泪,将头抵在周芸娘的额间,低声说了道:“娘,我带不了弟妹,你得撑住,我也得撑住,咱们娘俩一起都撑住。”说完,亲了她额头一下:“娘,撑住!”   周芸娘眼皮抖动了一下,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嘴唇颤抖的叫了句:“桐丫……保孩子”她已经用尽了力气,这个可怜的女人,受苦了一辈子,迷糊的状态下听到接生婆说的保大保小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了自己的命运。   苏桐将头发咬进嘴里,拿布子在热水里烫过,在周芸娘隆起的肚皮上擦了擦,拿起手里的刀,找准位置划了下去,然后动作迅速的将手伸进去,拽出来一个婴孩,将他嘴里的粘液抠出来,又反过来拍了怕他的背,听到孩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   紧接着,她动作麻利的伸进去又拽出来一个孩子,正准备缝合伤口,却见周芸娘的隆起的肚皮又动了一下,她想也不想的伸手过去,里面还有一个。   苏映雪只是个六岁的女娃,见大姐满手血的把孩子拽出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待听到孩子的哭声,看着苏桐双眼满是血丝的瞪着她,便强忍着打哆嗦的手,拿着包被将婴孩裹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苏映梅听到哭声也跑了过来,她到是比苏映雪的胆子大些,挽起袖子便搭手帮忙,姐妹三人配合默契,一个接生,一个清洗,一个包裹,   有了她们两个的帮忙,苏桐顿时轻松许多,手下不停顿,拿起针线将周芸娘肚皮上的刀口缝合好,三胞胎,胎位又不正,就是在现代的医院,也不敢保证产妇和孩子平安无事。   她强打着精神,将床上的秽污收拾妥当,三个孩子的哭声响亮,周芸娘昏迷着,气息若有似无,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桐使出浑身的力气,总算将周芸娘从鬼门关里拽出了半截来,剩下的事情全靠她自己撑住了,闯过去就能活着,闯不过去,听天由命了。用手探了探周芸娘的鼻息,还有呼吸,而她却实在是撑不住了,心劲一泄,只觉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大姐!“   “大姐……”   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接着将包裹好的三个孩子放到土炕上,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苏桐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无奈两人的力气太小架不动。   院子里的接生婆和苏宝田两人听到屋子里的哭声一片惊了一刹,进来的时候见苏桐摔在地上,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女娃一左一右的架着她,炕上放着三个刚出生的孩子,哭声像猫叫一样,有气无力的,而产妇则周芸娘躺在炕上人事不省。   接生婆张大嘴巴,啊了半天才说:“咋生出来的,不可能,站把子还是三胎,能这么容易生出来,还都活着!”说完还伸手挨个探了探周芸娘的鼻息,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还真活着……命可真硬。”   “她婶子,劳你跑了一趟,我家娘子现在已经将孩子生出来了,你回吧!”苏宝田听到她嘀咕的话,顿时黑了脸,说什么他娘子难产,会一尸三命,现在他娘子不但平安无事的生出了孩子,而且还是三个,这该死的婆子竟然说什么他娘子命硬还活着的屁话。   接生婆子撇了撇嘴:“苏童生,我老婆子接生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胎没见过,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家娘子的命就是硬,一胎给你生了三个带把的,怎么生出来的,你我可都不知道,但你家娘子身子受损是肯定的了,听我老婆子话,你家若有银钱,还是给你家娘子找个郎中看看。”说完转身嘀咕了一句:“一个半大丫头,胆子那么大,也不知道咋做出来的。”   苏宝田拧着眉头,脸上的疑虑怎么也遮不住,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苏桐躺在地上,炕上放着厨房的菜刀和针线,虽然收拾了,还是有痕迹,他心里突突直跳,他家桐丫做了什么事情?这孩子不但胆子大,而且还挺倔强,肯定是听到接生婆子的话,怕她娘去了,才做了什么傻事。   他意识到不妥,便拿了两个鸡蛋当谢礼,将接生婆子送到门口,哑着嗓子说到:“她婶子,我家娘子胎像不好,多亏你接生接的好,也费了不少力,这俩鸡蛋你拿着,压压惊,补补身子。”说完,又将装好的二十个文钱也一并的塞到她手里。   接生婆接过钱和鸡蛋揣到怀里,笑的嘴巴咧到耳根:“好说,好说,恭喜苏童生喜得麟儿,多子多福。”   村里都在传瘸腿童生苏宝田家发了财,她还不怎么相信,以前他家娘子生产的时候,谢礼最多几文钱,这次不但给了二十文还给了俩鸡蛋,看来苏家发财的事情是真的了,得了好处,怎么也得说几句吉祥话,”   送走接生婆,苏宝田一瘸一拐的回到屋里,先将躺在地上的苏桐抱到西间的炕上,给她盖好被子,便站在炕边上,盯着看了她半响,直到东间里苏映雪叫他,才回过神,走了出去。   …………   苏桐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这身子太孱弱了,几乎是抬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但她心里记挂着苏芸娘和新出生的三胞胎,就算浑身酸软无力,她还是咬着牙硬撑着下了地。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东间看了周芸娘,还好,周芸娘也同样刚刚醒来,虽然精神不济,身体的恢复还是让人放心的。   苏映雪和苏映梅正手忙脚乱准备给三个婴孩喂水,看到苏桐走过来,两人齐刷刷的站起身喊了声大姐。   “雪丫、梅丫,弟弟们咋样!”苏桐看着躺在炕上的三个娃娃,走过去,挨个的看了一眼问道。   “弟弟们很好,郎中说娘要是不醒,就给他们喂点水。”苏映雪细声细气的说着,她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但做起事情却是非常周到,瘦弱的小细胳膊抱着孩子,小心的给他们喂着水,这情形看的苏桐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这个千疮百孔的家里,突然一下子来了三个婴孩,想要将他们拉扯大,这其中要付出多少的艰苦心酸。多年以后,哪怕日子已经过的平安和顺,富贵满堂,苏桐回想起现在,仍是忍不住的掩面而哭。   这里的百姓都讲究家大业大,多子多福,在她看来这多出来的几个孩子,哪里是福,是拖垮苏家最后的救命稻草还差不多。 第14章 雪中送炭   周芸娘一胎生了三个男娃,老大老二身体壮实,哭声很是响亮,唯独最后出生的老三,个头瘦小,气息微弱,哭起来像是猫叫一般,看着让人心疼,那模样养不养的活还是个问题。   苏桐挨个的看过一遍,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周芸娘的伤口,得知苏宝田已经请了镇上医馆的郎中看过了,也拿了药,为了救治周芸娘,请郎中抓药,苏家花了足有三两多银子。   她心里钝疼的厉害,对这个便宜爹油然生出一股敬佩,这便宜爹倒真是个能撑的起家的顶梁柱。最起码在他眼里,家人的命还是最重要的,周芸娘和她两个人加起来,这一个生病一个生孩子,加起来就花了近五两银子。这可是一家大小一年的口粮,村里的人没有哪家能狠得下心这样花费银钱的。   “桐丫,你醒啦!快喝点肉汤,你身子弱,当心受风。”苏宝田端着一个陶罐走了进来,看到苏桐忙将手里的陶罐放下,又对苏映雪说:“梅丫,拿背篓来,将肉汤先给赵猎户送去。”   苏映梅答应着,伸手接过陶罐放进背篓,又动作麻利的拿了厨房里新做的饼子包裹好,这几日照顾孩子和周芸还有家里的活计都是她和苏映雪两人支撑着做的,做的又快又好。   苏桐不解的看着苏宝田说:“赵猎户不就是东边的俊生大哥家里,爹,那天说跟他家送的鱼汤,难道一直没送过去,还是家里的事情耽搁了。”   苏宝田脸色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精神非常好,一扫之前的颓废,双眼放光,满身洋溢着喜悦说道:“桐丫,你病的时候,赵猎户来过了,还帮着你娘找了郎中瞧病,还说,他家里有个弟弟伤了腿脚,让咱家给照应一下,每天三顿饭食,一月给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苏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转头看了一下屋里的人,周芸娘刚生了孩子,自己病歪歪的,苏宝田瘸着腿,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四岁的男娃刚能捡柴,家里全靠苏映雪、苏映梅两个六岁的女娃子洗衣、做饭、收拾家里。   与其说赵俊生每月出二两银子,雇佣她们家给做一天三顿的饭食,不如说他是可怜苏家,让她们全家老小有口饭吃,但这每月二两银子的高价,还是让她吃惊不小。   别看赵俊生跟她相识不久,说话也是冷冷清清的,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我们回啦!”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的声音从院子了传来,两个小小的身影抬着捆柴走进院子。   苏桐忙出去将他们抬的柴火接过来,两个人看到她,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腿,亲昵的贴着她大喊:“大姐,大姐,你可不能在睡了!”   苏弘武则拉着她得手指着厨房兴奋地说:“大姐,肉……肉!大姐吃肉。”   苏宝田将装陶罐的背篓帮苏映雪背好,看到苏弘武拉着苏桐的手往厨房去说:“赵猎户送来的野猪肉,说是给家里的吃的,我原本不想收的,但你娘生了娃娃,要多吃点,桐丫身子好了,多做点给赵猎户家送去。”   “爹,我去给赵大哥家送饭食,当面谢谢他!”说着,苏桐便想伸手接过苏映梅身上的背篓,无奈苏映雪扭着身子躲开了,争夺不过,她只好拍了拍苏映雪的肩膀说:“梅丫和大姐一起去吧!。”   “大姐,去……”苏弘武调皮,见苏桐两人要出去,赶忙跑过来,拽住她的衣襟不撒手,苏桐无奈,只好带着他一起去。   赵俊生与苏家一个在最东边,一个在最西边,到赵家去需得穿过整个松江村。   苏映梅背上背着陶罐,苏桐大病初愈,苏弘武还是个四岁的孩子,三个人手拉手,路上走的更慢了。罐子放在背篓里,虽然拿树叶遮住,但肉的味道还是传了出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村里人,都好奇的看着她们姐弟三人,苏桐便见一个让弟妹们喊一个,嘴巴比平时爽利多了。   村里人最近也习惯了苏家姐弟与平时不一样,苏家的孩子穿了新衣,请得起医馆的郎中,借的粮食也都还上了。如今三个孩子背着飘着肉味道陶罐在村里这么一走,更是引得村里人议论纷纷,多事的便会问上一句:“桐丫啊,给谁送饭去,都吃上肉了,你爹的同窗给了你家不少银钱吧!”   苏桐便嘴里答应一声,也不多解释,拉着弟妹的手慢吞吞的走着,苏映梅、苏弘武年纪小,在生人面前就更加羞涩了,往往苏桐催促几句,才能听见她们姐弟俩,嘴里咕哝一声,也听不清叫的啥。   但就算嘴里咕哝几声,听不清叫的什么,也能引来村里人的几声善意的答应,背过去便会说,苏家有钱了,娃娃们吃的上饭,都懂事了不少。   出了村子,便碰不到村里的人了,苏桐在村里见过苏老头和苏老太几次,她对他们没什么感觉,而苏老头老两口子像是没瞧见他们这个孙女似的,理都不理,躲的很远,苏老太还用手掩住口鼻,嫌弃她身上有味道。   苏桐在现代里也遇到过偏心的爹娘,什么人没有,苏老头他们也算是极品了。   过日子,还是自己家里有银钱了好,怨天怨地怨爹娘都没有用,都没有吃饱肚子,穿暖衣服来的实在。   苏桐快到赵俊生家里的时候,便看到他们家的院门大开着,赵俊生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衫,束着头发坐在院子里削着手里的箭支。她加快步子,低头对苏映梅和苏弘武说:“走快点,到了。”   苏弘武年纪小,一路上东跑跑西望望,看见什么都想跑过去踢一下,摸一把,听见苏桐说到了,精神一振,嘴巴里吆喝了一声,小身子像离弦的箭似的冲着院门跑了过去。   苏桐一把没抓住他,不由的和苏映梅相视一笑,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她们姐弟五个,苏弘武的性子是最活跃的,这让苏桐心里有些欣喜,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都太懂事了,懂事的不像是个孩子的模样。唯有苏弘武吃饱了饭,精气神养起来了,性子也跳脱淘气起来。   苏桐希望她的这几个弟妹都能将性子改一改,不要长成木讷笨拙的样子,便宜爹教她们姐弟识字,她猜得出,他是想让她们姐弟以后能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毕竟在这吃不饱饭的松江村,识字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真是非常奢侈的。   她努力的改变他们,让这几个弟弟妹妹们多动,多说,多看,改变他们的眼界,思想。就像是小树苗,虽缺了水,暂时长歪了,以后养护好了,还是会成材的。   “赵大哥。”苏桐叫了一声,一手牵着苏映雪,一手揪着在门边攀爬木篱笆的苏弘武,催促着她们“叫赵大哥……”   “赵大…..哥”   “大……大哥”   苏映梅和苏弘武扭捏的叫了一声,在苏桐的刻意训练下,姐弟俩虽然还有些害羞,但叫人的声音总算大了些。   “嗯!”赵俊生应了一声,刀在他手里熟练的翻转着,看到她们姐弟三人也没停手,没在多说话,继续摆楞着手里的弓箭。   苏桐走过去,解下苏映雪身上背的背篓,刚想放下来,就听赵俊生声音冷硬的说:“屋里!”   她的手顿了一下,差点将陶罐丢在地上,忙蹲到地上抱住,苏映梅和苏弘武被赵俊生冷硬的面孔吓住了,姐弟俩紧紧挨住苏桐,扯着她的衣服不放。   “赵大哥,吃饭吧!。”苏桐拉着弟妹在他面前站住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完,转身抱着陶罐进了屋里。   屋里的炕上躺着那位受伤的男子,准确的来说是位男孩子,脸色瘦削苍白,虽然身形比普通孩子高了些,但眉眼之间的稚气,仍能让人猜测出他的年龄大概不足十岁,剑眉星目薄唇,很是俊秀。正在发呆的盯着屋顶,见有人进来,眼神刷的一下,像是利刃一样划过来,那眼神凶戾异常,刺的人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桐楞了一瞬,没想到那天救治的人竟然是位孩子,此刻见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衫躺在炕上,一条腿缠着布条包裹着,一条腿打着板子包裹着,孤零零的躺在土炕上,虽然看着有些可怜。但那看人的眼神无端的让人心里一凛,她撩了一下眼皮,也不甚再意。   在凶狠能怎么样,还不是躺在土炕上起不来,她虽然无意中将他踢进了陷阱坑里,但也救了他,也算的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将陶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碗筷,先给赵俊生盛好一碗:“赵大哥,吃饭了,给你闷了米饭,炖了猪肉,给那位小哥熬了骨头汤和肉粥。“苏桐说着,走到土炕上,将躺着的那个孩子后背扶起,给他选了可以吃饭的姿势,然后将手里的粗瓷大碗盛好粥端到了他面前,打算喂他吃饭。   没想到,那孩子一声不吭的盯着苏桐看了半响,就是不张嘴,也不说话,苏桐不解的看向他,却见他眼神黑黝黝的盯着人一动不动,脸上猜不透什么表情。 第15章 小魔星   苏桐不解,端着碗在那孩子面前举了半天,直到两只胳膊都酸疼了,才将碗放下,赌气的和他对视。   那边赵俊生却是已做在桌子旁吃了起来,大口吃肉,吃饭,一顿风卷残云。   苏映梅和苏弘武两个小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肉眨也不眨,馋的直吞口水。   尤其是苏弘武,年纪小,经不得饿,看到肉,眼睛都直了,口水吞咽的咕噜咕噜直响。   那声音实在是不好听,苏桐暗自叹息一声,穷人家的孩子,饿成了习惯,看到吃的东西就忍不住了,来的时候,两个小的刚吃过饭,虽然没有那么多肉饭,但家里也吃得上白米饭了。转身扯了一下身后两个小的,苏映梅听话的扭过头,苏弘武却是只吞口水,眼睛盯着赵俊生手里的肉就是不转。   赵俊生一顿饭吃飞快,眨眼之间,陶罐里的肉就去了多半,米饭也吃没了,骨头汤也喝了多半,他似没听到苏弘武咽口水的声音似的,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吃饭。”说完,将手里的碗一推,拿手勾了勾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苏弘武说:“给你了!”   苏弘武小脸笑成了一朵花,甩开苏映雪拉着他的手,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也不客气,拿起陶罐里剩下的肉就吃了起来。瞬间就吃了个满嘴流油,吃得急了,还糊了满脸油。   苏桐暗自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赵俊生说:“赵大哥,我明天多做点。”   “嗯!”赵俊生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院子里继续收拾他的弓箭。   “是你踹的我!”   “什么?”苏桐一楞,扭头看了一眼面前不张嘴吃饭的孩子一眼,却见他眼神冷森森盯着她,说不出的渗人。就这渗人的眼神气势,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家出身,像及了现代社会里的熊孩子,小魔星,这样的孩子她们家可是惹不起,她心里暗自寻思着。   “那天晚上,是你这个臭丫头踹的我!”那孩子眼睛一眯,咬牙切齿的挣扎着要起身,无奈却牵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嘶嘶”直叫!   苏桐好笑的看着面前疼的龇牙咧嘴的小鬼,他赌气不张嘴吃饭,是因为听出她的声音,认出是那天夜里把他踹进陷阱的人。   “我不是有意的,再说我也救了你。”苏桐将手里的碗递给旁边的苏映梅,伸手将他扶坐好。他年龄虽小,身子重量可是不小,她费力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扶坐好,一转脸,便看见他眼神不善的紧盯着她。刚想说话,就见那小魔星突然一声暴怒的吼叫,伸手抓向她。   “臭丫头!踹我!害我摔断腿!”   苏桐反应的及快,赶忙起身避开,小魔星又坐在炕上双腿不能动弹,才顺利的躲了过去。身后的苏映梅却遭了殃,被她一撞手里捧着的碗“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一碗肉粥全撒了。   苏桐生气了,将歪倒的苏映梅扶起来,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熊孩子,见他脸色阴沉,眼神狠戾,一副恨不得打死她得模样,如果不是两腿不能动弹,此刻他就差跳起来打她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有意的,再说我也救了你。”   “谁让你个臭丫头救,老子都快爬上来了,谁让你多事的走过去,踹我一脚。”熊孩子暴怒的吼叫着,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气愤到了极点,一张好看的小脸色扭曲的变了模样。   “哇!大姐!”吃肉的苏弘武被吓得大哭起来,   苏映梅眼神惊恐的抱住苏桐,浑身直打哆嗦,嘴里直叫:“大姐!”   苏桐脸色一沉,一手将大哭的苏弘武抱进怀里,一手扯着苏映梅转身走出了房间,她还不伺候了呢?为了救他的命,她走的两脚满是血泡,大病一场,差点没命,这混蛋小子自己腿断了竟然还迁怒于她。   “臭丫头,不许走,回来,我打死你!”熊孩子嘶吼着,拿起身边的枕头就冲着苏桐扔了过去,夹带着劲风,冲撞力十足“哐当”一声,砸在了门上。   苏桐姐弟三人没被砸到,却被吓了一跳,苏弘武“哇哇”哭的更凶了,苏映梅也跟着哭了起来,姐弟三人动作迅速的跑出屋子。   “啊!娘啊!啊啊!”屋里熊孩子还在嘶吼的发脾气,仍东西,屋子里“哐当,哐当”的响声不断。   院子里,赵俊生像是没听到屋里的动静似的,姐弟三人跑到他面前,他头也不抬,手里仍然在摆弄着弓箭。   苏桐姐弟三人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抬头,屋里的熊孩子“啊啊”叫的声音仍是很大,听在人耳朵里,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桐苦笑了一声,赵俊生是个好人,就是不爱说话,像是什么事在他面前都干扰不到他似的。屋里的那个熊孩子,那么大的动静,他理都不理,她们姐弟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当是没什么事似的,问也不问。   半响,苏桐忍不住了,叫了一声:“赵大哥……”   “送饭!”赵俊生停下手里的事,抬头看了苏桐一眼,淡淡的道:“躺四个月,养不好,废了!嗷嗷两声,可以!”   “哦!”苏桐答应了一声,消化着赵俊生这句话的信息,他的意思是说,她那天晚上踹的那熊孩子一脚,让那熊孩子要躺上四个月,养不好,腿就瘸了,现在让他发顿脾气,情有可原,让她继续送饭。   “赵大哥,我们走了,晚上在来!”   “厨房,有肉。”赵俊生说完顿了一下,看了面前的三个孩子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一个袋子出来放进苏桐背着的草背篓里。   苏桐背上的背篓一沉,感觉到里面的重量,应该是被放进去不少的肉,最少也得十几斤,肉摊子上差不多要卖几百文钱的。   她转身看向赵俊生,拉着弟妹一起向他跪下磕了个头:“赵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全家人命,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现在无以为报,只能给日日夜夜祈祷老天爷保佑你长命百岁,等将来我和弟弟妹妹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赵俊生,她大病昏迷的那几日,周芸娘生孩子昏迷的那几日,听说都是赵俊生赶着马车请来的镇上医馆里的郎中。这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第一次给人下跪磕头,真心实意的下跪感恩。   “走吧!”赵俊生抬手摸了摸她们姐弟三人的头,深邃冷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马上快要进入深冬了,天气冷的邪门,地上的冰霜结的越来越厚。   苏桐休息了几日,连夜给赵俊生和那个断腿的熊孩子两人赶制了两身棉衣出来,饭食一日三顿的继续送着。虽然是无心的,但到底是自己害他断了腿,她心里过意不去。   熊孩子闹腾了几日,苦的是他自己,饭食打翻了,赵俊生也不管他,苏桐也学乖了,搁下饭碗就走,爱吃不吃,不吃饿着,腿就好的慢,那就在炕上多躺几个月。时间一长,熊孩子也就泄气了,看到苏桐只是用眼神威胁她,不在言语了。   苏桐给他做的里衣、棉衣、棉绑手,他也老老实实的穿在身上了,不穿不行,天气太冷了。   虽然一天三次的见,熊孩子每次都跟她闹别扭,但装着一个成年人灵魂的她,岂能跟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   天气越来越冷了,霜下的越来越厚,河里结了冰,打水打柴都不是容易事了,好在苏家有口大缸,打满了能撑上四五天不用打水。   对苏桐来说,赵俊生是个迷一样的存在,她总感觉他不是一般的村民,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神秘感。就拿打水来说,他知道苏家老小没一个劳力,便会隔上三五天,早起将水缸打满,然后偷偷走掉,见到苏家人也跟没事人一样,提也不提,他不说,苏桐当不知道,但还是从心底里感激他。便抽着空给他和熊孩子做了四套被褥,敷上厚厚的棉花,又保暖又舒适。   周芸娘的身子伤了元气,家里有了肉,苏桐每日都给她熬骨汤、肉汤、鸡蛋精米不断,好歹是养出了点肉出来。只是怀里的奶不够吃,三个孩子饿的哇哇直叫,白天晚上的没个好时候,全家人都在忙活着这三个小魔星。   因为总是半夜起夜,苏宝田的身子也给折腾病了,咳嗽不断,虽然吃得上饱饭,肉汤,但到底是早年伤了底子,天气又冷,也不能出门打柴,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年纪小,没人带着,苏桐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后山太远。   苏桐只好向村民买柴来烧,家里头小的小,病的病,不能动弹的不能动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在张罗忙活,好在家里的米面肉蛋都有,就是忙活点活计,好歹还过得去。   家里二十五两的存银,杂七杂八的看病买药,花去了近七两,还有十八两银子,加上赵俊生给的二两银子,苏家有银钱总共二十两零九钱银子。 第16章 极品爷奶   苏桐看着手里缩小了数字的钱庄存票,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一大家子人,都是穷人的身子富贵的病,都得娇养着,哪个缺点功夫都不行。   她上次进山本来想去寻摸个挣钱的营生,却没想到会遇到那样的事情,大病一场,花了那么银子,想想都心疼。周芸娘一胎生了三个孩子,比估计的多了一个,且她身子也受损的厉害,月子里更不能亏着她了。   苏宝田身子早年底子亏空的太厉害,受不得寒气,一到夜里就咳得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心都揪的慌,镇上医馆的郎中说得用药调养个三年五载的才行,否则不是长寿之像。   三胞胎还不满月,吃不上奶,米糊也不能喝,天天饿的哇哇直叫,全家人都跟着被闹腾的不能睡,苏桐决定给家里买头下奶的羊,这样三胞胎的粮饭就能解决了。   家里多出来的这三张嘴,让苏桐很是纠结心塞了很久,苏家这日子苦的实在是狠了,可还得继续熬下去,但凡着有一点的生路,也不能真干坐着等死。   一头奶羊要四、五两银子,她咬牙狠心想了几天才下决心买,不买不行,周芸娘没有奶水,三胞胎饿的都快哭不出来了。   苏桐真是怕了周芸娘能生,双胞胎,三胞胎,是不是以后有了,还要生出来,这几天为了打问奶羊的事情,她跟在村里麻六婶子后面听了不少的事。也知道了这大庆朝跟她上辈子所了解的古代差不多。都认为多子多福,儿女双全,只要能生,就一直生到不能生为止。   以往她了解的穿越小说里,什么绝育汤,藏红花,不能生孩子的寒药,只要去药铺就能抓到。而在这里,她却是想都不敢想,这里的人压根就没有不生孩子绝育的想法。村里有很多人家,生出来养不起,要么直接给丢掉了,要么就卖给了人伢子,就是没想过不能不生。   她到底是从现代穿来的,沁在骨子里的观念还是现代的,既然生出来了,就要负责的拉扯大。上辈子,父母要她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一辈子就只有她一个独生女。父母出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拿主意,难到极处,那种无人依靠,无人相帮,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至今记得。   所以,这辈子,穿来了苏家,对着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她尽最大的努力对待他们,一脉相承的兄弟姐妹,她的亲人,她要好好的爱护她们,尽最大的努力给她们最好的东西。只是苏家的环境如此,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能不能好好的成长还是个问题,现在又来了三个,让心思重的她感觉真是疲惫。   上辈子她独一个,太少了,这辈子,姐弟八个,又太多了,她不敢存那种养不起丢掉的心理,也狠不下决心眼睁睁的看着跟她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流落他方,哪怕她还有一点力气,哪怕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要想办法让家里的人一辈子不分开的好好活下去。   现在的日子已经比她刚穿来的那会好太多了,她不能将这个朝代的生活拿来跟上辈子比,不能比的,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这里想要活下去,要比上辈子艰难困苦千万倍,她不能掉以轻心,不能走错一步,免得让这个破败无遮掩的家再次掉落深谷。   这日子,可真是苦啊!可还不得不面对着熬下去,活着远比死去痛苦的多。   苏家以往没有银钱的时候,十几文钱也能花上一两个月,现在有了二十两银子比起以往已经好太多了,却仍然害怕不够花。   好在每月会有赵俊生给的二两银子的饭食钱进账,苏桐心里还有些底气,细算了一下帐,断腿的熊孩子如果躺四个月好的话,苏家就会有八两银子的收入进账。她私心里还真希望那断腿的熊孩子别那么早听话的认真吃饭养身子,最好躺半年,她们家里一年的口粮银子也就出来了。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们姐弟给赵俊生送了几天的饭食会在村里闹腾的那么大。紧接着苏宝田同窗给她们家送银子的事情也闹了出来,苏家人还粮债,穿新衣,盖新被褥、吃肉饭,吃鸡蛋也被传的到处都是。   苏桐生病、周芸娘生孩子请镇上医馆的郎中瞧病花了五六两银子的事情,村子里的人到处都在议论。苏宝田这是发了多大的财,舍得给自己家媳妇闺女花那么多的银子瞧病。   一来二去,村里说啥的都有,一个说苏宝田家里一定有上千两银子,一个说不止,恐怕得上万两,不然哪能一天三顿的精米干饭,鸡蛋、炖肉不断,富人家的老爷也不过就这么吃吧!   苏宝田家里发了大财的事情,苏老头和苏老太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苏老太差点没气昏过去,老大家里发了上万两银子的财,她们都不知道,这哪能行。老两口二话不说,气势汹汹的就闹到了苏宝田家里。   苏桐从镇子上买了奶羊回来,还没进家门,就看见自己家院子外面围了好多村民,院子里面还夹杂着一道尖锐的嚎叫声,孩子们的哭喊声,乱成一团。她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加紧脚步,急拽着后面新买的奶羊匆忙闯了进去。   进到院子了,却见苏老头坐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苏老太皮头散发的尖叫哭喊,边哭便拿东西砸着门。苏家的屋门关着,苏宝田也不知道在不在家,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小的拦在屋门前哆哆嗦嗦的抱着哭成了泪人,屋子里面的三胞胎也哭的撕心裂肺的。   “老天爷,我这是生了个什么儿子!含辛茹苦的供他读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有了银钱不知道孝敬爹娘,就只管给个败家娘们花费。”苏老太中气十足的冲着屋里叫骂着:“周芸娘你个败家的娘们,要死啦,丫头片子们穿的都是棉花的袄子,肉吃不完,给别人送都不知道孝敬爹娘!苏宝田你个混账,白养了你那么大,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一出生我就该把你掐死算了。”   “大不孝啊!”苏老头吹着胡子瞪着眼的站在旁边加油:“上万两银子呀!这畜生就私自昧下了,爹娘都不要了。”   “村里的老少爷们、叔伯婶子评评理,拉扯孩子容易吗?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供他读书科举娶媳妇,有了银钱就背着爹娘自己花费享受。上万两银子啊,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能养活爹娘了,这个狠心的畜生,一文钱都不给我们。”   苏老太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痛骂着:“周芸娘,我苏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你过门,败家娘们,为妇不贤、不孝、你活着做什么,怎么不死去。”   任凭苏老头和苏老太怎么撒泼、耍赖的闹腾,屋里的人就是不搭腔说话,孩子的哭声听得人心揪揪的疼。   苏桐看出来了,苏老头老两口这是冲着钱来的,也不知道村里的人怎么传她们家的闲话,发了什么大财。   她知道爹娘肯定是在屋里,周芸娘还没出月子,这冰天冻地的,她可不能出来。至于苏宝田,他昨夜发了高热,苏桐走之前给他煎了药,现在估计还在昏睡。   周芸娘一胎生了三个带把的,还没出月子的事,全村的都都知道,临近的邻居还送了鸡蛋过来,儿媳妇生了孩子,她不信苏老头、苏老太不知道。苏宝田每年到深冬最冷的时候都会大病一场,昨夜才请了郎中家来,她不信苏老头、苏老太老俩口没听说。   儿子、儿媳一个过月子,一个病重,还敢这么闹腾,摆明就是想逼人死。   这么不要脸的爹娘,她两辈子头一次见到。   苏桐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全松江村的人都知道苏宝田在苏老头和苏老太眼里就是个倒霉星。他们家二儿子似宝,三儿子似玉、小女儿是娇娇花骨朵。就只有大儿子苏宝田是茅坑里的臭狗屎,嫌弃的看都不愿看,所以就算跟这极品的一家子闹翻,也顶多让人传几句闲话。   当爹娘的都不怕村里人戳她的脊梁骨,说她偏心偏到了天边了的难听话,她们家对这种恶爹娘、恶爷奶还顾忌什么。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生儿子都恨不能逼死,一个当娘的怎么能如此偏心呢?还真是极品偏心的父母到处有,她们家碰到的极品排在最前头。   苏家院子里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看着苏老头、苏老太唱念坐打,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不免对苏宝田发财的银两更加好奇起来,三三两两的低头私语,这个说苏宝田发财不要爹娘不该,那个说认银子不认人,舍了骨血的爹娘亲也亲不起来。   苏桐正想上前跟撒泼耍赖的苏老头、苏老太理论一番的时候。   苏家茅草屋的门打开了,苏宝田一脸蜡黄的走了出来,他刚退了高热,身子虚的差点站不住。但苏老头、苏老太这么一闹,他不出来也不行,周芸娘还在月子里,三胞胎吃不到奶,饿的哇哇哭叫。   挡在屋门前的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赶忙围过去将他扶住。   苏老头、苏老太两个见屋门打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苏宝田挤进堂屋里,速度快的都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 第17章 多大的脸   苏家买的所有的粮食和吃的都被藏在西间孩子们睡的土炕旁,虽然盖的严严实实,但明眼人都能怀疑到那么大堆东西是什么。   苏桐怕苏老头、苏老太闯进屋里乱翻东西,苏宝田身子弱,几个小的又拦不住,连忙牵着新买的奶羊跟了进去,   不过苏桐见到苏老头、苏老太一进他们堂屋的门就迫不及待的四处观望打量,心里顿时堵得难受,尤其是村里看热闹的人,呼啦一下子都涌进了院子里。   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苏老头和苏老太真要强抢她们家的粮食,就家里现在的这个状况,还真拦不住。想到此,她一把拉过苏映雪,暗地里叮嘱她快去村东头找赵俊生来。   苏家堂屋空间不大,屋里摆着一个吃饭的木桌、几张长板凳、一个烧着火火盆,就没啥东西了。   苏老头、苏老太进来,一眼见到屋里烧着的火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苏老太眼睛一瞪,尖着嗓子跳着脚的指着苏宝田破口大骂:“败家子,大白天的浪费柴火,你这是怎么当家的,闺女是个赔钱货,媳妇是个赔钱货,你这是有银子烧的不知道咋花了。你爹娘都不舍得点火烧柴,你们这壮劳力,小丫头片子,烤什么火。”   苏宝田往角落里一蹲,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孝道大过天,所以任凭苏老头、苏老太如何破口大骂,他也是一声不吭,无动于衷的装死。   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三个小的,看到苏筒来的时候就一古脑的全都挤到了她的身边。姐弟几个也不管苏老头、苏老太怎么责骂,对那些恶语恶言充耳不闻,前后脚的跟着进了东间。   奶羊买的不是很大,姐弟几个有意遮着,村里人的注意里都被苏老太吸引过去了,到没几个注意到她们姐弟几个在做什么。   周芸娘躺在东间的土炕上,看着土炕上饿的嗷嗷叫的三胞胎,满脸的无奈,无声的流了满脸的眼泪。她身子虚的很,生完孩子不下奶也怪不着她,苏宝田也请郎中来家里看过了,花了不少的银子,好歹有了些奶水,但是也不够三个娃吃的,一个吃饱,另外两个就得饿着,三个都吃不饱,家里就哭声震天了。   苏桐走过了,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娘,你别哭,身子要紧,天塌不下来,有爹在呢?”说着,侧身将奶羊露了出来道:“麻六婶子说的那家卖奶羊的,我给买来了,奶下的非常好,拿陶罐盛了热一热,喂弟弟们喝吧!”   看到苏桐身后跟进来的奶羊,哭的满脸泪的周芸娘瞬时停止了哭泣,急切的坐起身子吩咐苏映雪拿木勺过来,然后有将离她最近的三胞胎伸手抱过来一个准备着喂奶。   苏桐热好羊奶后调好温度,自己先闻了闻,羊奶味道腥,她怕他们不吃呢,哪料三胞胎虽然哭的哇哇叫,但小嘴一挨到羊奶,喝了几口便顾不得哭了,小嘴吧唧吧唧的喝着一刻也不停。   这边三胞胎吃着羊奶,那边堂屋里,苏老太还在拧着鼻涕诉说着拉扯苏宝田长大多不容易,供他读书考科举费了多少银子,家里的口粮不够吃,他们宁愿饿着也要给他交读书的束脩等等。   松江村里百十口人家,家家户户的粮都不够吃的,一到快打粮的季节,只有苏家老两口的粮缸是满的。老两口吃的少,苏宝河、苏宝山兄弟俩一个在县里,一个在镇子上,都不缺钱粮,每次都往回送。   苏家老两口不但不缺银钱粮食,甚至还可以说他们老两口算得上是松江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了,但就这样,老两口还要跟吃不上饭的苏宝田一家子闹。   同样的借粮,村里别人家的粮食是借一筒还二筒,多的也就是一筒还三筒,苏家老两口那里不一样,借一筒要还五筒,利高的吓人。   就这样,苏老头、苏老太还要的理所当然,说什么,兄弟分家过日子了,做老的要一碗水端平,她们的粮食是另外两弟兄孝敬的,借粮可以,但就是不能平白无故的给了他们家,会落人口实。   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说的唾沫横飞,苏宝田就是不吱声,阴沉着脸蹲在角落里,浑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愤怒。   苏桐看得出来,苏宝田对这对偏心到极点的爹娘也是失望透顶了,已经磨的没什么感情了,但因孝道大过天,他没法反抗,只能逆来顺受的忍着。   苏老太说的唾沫横飞,又是哭又是叫的嚎了半天,苏宝田半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冲着他吼道:“银子呢?在哪?与其让你媳妇、闺女都败坏了,还不如交给我帮你收着,村里人都说你发了大财,家里有上万两的银子,不能让她们都败光了。”   敢这么不要脸的强要,明抢!苏桐气得差点跳起来,看到苏老太起身去抓苏宝田,再也忍不住的冲了过去,一把将苏宝田挡在身后:“我家哪里有银子?你借给我们家的糙米,一筒要还五筒,放的高利粮还不嫌多,我们家银子管你什么事,还要交个你管,你这是要将我们家的人都逼死啊……天底下有你这么毒辣心肠的娘吗?你就是个黑心烂肺的恶毒娘!“   她扯着嗓子一喊,本来村里人都在院子里,听到她这一嗓子,立马都涌到了堂屋门前,兴致勃勃的围看着她们祖孙俩。   苏桐知道苏家这段日子孩子们穿了新袄子,吃上了米饭,煮上了肉,让村里很多人眼红不少,嫉妒眼热她们家的人私地下也没少议论嘀咕。   苏老头、苏老太就是被这些流言唆使着来家里闹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她懂,不发彪一回,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乘着这个时机,她得好好的闹腾一回,不闹出来个名堂不罢休,看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她们家。   苏老太一听,眉毛立刻拧了起来,抬手要打苏桐,待看到门外那么的村民后,立刻眼珠子一抓,“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拍的大腿啪啪响的嚎叫起来:“乡亲们呐!你们看看啊,爹娘在有不是,也是亲爹娘!也有把屎尿养大儿女的恩情,畜生还记着反哺之恩,我这大儿、大儿媳妇好毒的心肠,他们竟然说亲娘是黑心烂肺的恶毒娘。天老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苏宝田家这些个不孝子孙!亲孙女竟然骂爷奶,丧了天良了!”   苏桐被她这么大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苏老太这是坏她们家的名声呢?这朝代,可不兴母不慈,儿不孝那一套,不孝子孙,要被戳破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后代子孙也不许考取功名的。   依据上辈子她三十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输人不能输阵,老太婆这么无耻,她还给她留什么脸面,立马的跑到屋外,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特哭起来,边哭便数落:“村里的叔伯婶子们,大爷大娘们都知道我家就两亩薄田,还是里正大叔好心拨给我家的,爷奶分家可是啥都没分给我家呀!我家这些年差点没饿死,可是借遍了村里好心人家的粮食,我娘刚生了三个弟弟,奶水都没有,眼看着一家子大人孩子都要饿死,老天爷可怜我家,让我爹一位中了举的同窗给送来几两救命的银子。这才刚吃上饭,爷奶就来我家要银子,说她要帮我爹收着……”   “我帮宝田收着,是怕你个赔钱闺女给败坏了。”   苏老太一听,也不嚎叫了,直接冲到院子里,扯着喉咙分辨道:“谁家闺女病一次花费几两银子,谁家媳妇生孩子花费几两银子。就你金贵,你娘金贵,得场风寒,骄横的吃汤药,生个娃子,娇贵的还要郎中来家里瞧。我家宝田同窗给的银子,也是我家宝田的,不是让你们娘几个吃喝享乐败坏的。”   “谁吃喝享乐了,我娘刚生了三个弟弟,我们家饭都快吃不上了,我爹的同窗送来帮扶的银子是给我们救命的,不是给你的。你帮我家拿着,怕是拿到你口袋了去吧!”   苏桐豁出去了,顾不得村里人怎么看她了,既然撕破脸了就别想着以后在占便宜,她想趁着这次机会闹大点,和苏家划清界限,以后苏老头那一帮人谁都别想上门来打她们家的秋风。   “叔伯婶子们评评理,都知道我家粮食不够吃,我爹借别人家的粮,一筒还二筒,真是粮食急了,借一筒还三筒,我家的亲爷奶可好,一筒糙米粮,要我家五筒粮的高利。麻六婶子、四环嫂子和我们家无亲无故都知道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借一筒粮就还一筒,不要我家的利粮。她可是我的亲爷奶呀,我爹的亲爹亲娘!饿死了我和妹妹们几个丫头不要紧,可还有我家五个弟弟,我娘可是刚生产,没出月子呐!这加起来可是活生生的□□条命,她的亲孙子啊!我爹身子骨也不好,一到冬日就咳的吐血,她可是我爹的亲娘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她眼里哪里还有儿子孙子,她的亲儿子在县里、在镇子上哪!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胡说八道,谁逼你家死啦!你爹发了财,就该孝敬爹娘的!”苏老太一蹦三尺高的撒泼:“你个败家的赔钱货,不孝子孙,你爹可是我生出来的,孝敬爹娘天经地义。”   “你就是要逼死我们家。”   苏桐转了个身,朝着苏老太的方向扑过去,抓住她的衣摆拧着鼻涕,嘶声裂肺的哭诉道:“什么家产都不分给我爹,一筒粮食要我们五筒粮的利,还要把我们家的救命钱给抢走,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黑心烂肺的毒心娘啊!” 第18章 闹腾   村里的人都知道苏家分家,苏宝田啥也没分到,苏家借高利粮在村里里也不是秘密了,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苏宝田活的不容易,利粮最高也就是三筒。还真没想到苏老太老两口会这么狠心肠,一筒粮要儿子五筒的利,现在还想要他家的救命钱。   一时间,有看不下去的村民就说话了:“苏大婶子,宝田一大家子也不容易,这又新添了三个娃,你把他家的救命钱拿去,不是逼着他们一大家子去死吗?当娘的,别那么狠的心肠。”   “就是,就是,苏大娘,你和苏大爷吃喝不愁,又有银钱花,何必逼宝田家那么狠,再说也是你生的儿子。”   “苏婶子,宝田家的可是给你们苏家生了五个带把的了,逼死他们一家,他二叔、三叔咋办!可就没法子过继了。”   苏宝山、苏宝河两兄弟,虽然有钱有粮,但谁都没生出一个儿子来,私下里村民们都说是他们心不正,把苏宝田的那份家产私吞了,老天爷看不过,叫他们两家都生不出儿子来,成绝户。为这事情,苏老头、苏老太早急的不行了,这下被人当面揭短说出来,真是打脸。   苏老太气的嘴巴打哆嗦,脸都绿了,推搡着躲开苏桐,急怒之下嘴也结巴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哪有逼死……他们一家。”   说完,感觉自己被人绕了,立马又气势汹汹地说:“儿子孝顺爹娘,天经地义,不能分家就不管不顾爹娘了。给别人都能送肉,亲爹亲娘都不孝顺,乡亲们评评理,有这样的道理吗!”   “你也知道分家了,既然分家了,你还替我们家管钱了干什么?”   苏桐咬着她说话的漏洞不放,鼻涕眼泪哭的满脸都是,边哭边将身子撞过去:“你就可怜可怜我家吧!别逼我们饿死,我爹可是你的亲儿子,我们可是你的亲孙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一筒还五筒的高利粮也还你了,我爹的身子不好,你就给我们留下一点救命钱吧!我给你磕头了!”   苏老太被苏桐这一套唱念做打惊呆了,这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她节节倒退着,不敢让苏桐在撕扯她的衣服跪着她磕头。   村里人被苏桐声嘶竭力的哭声哭的心酸,有几个和苏老太差不多年纪的大娘凑在一起嘀咕起来:“谁家都有糟心事,做娘的要逼死儿子全家,这么黑心肠的,也真是少见……”   “唉!这苏宝田也真是命苦,腿瘸了不说,爹娘还偏心成这副德行,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一大家子人,可是咋活呀!”   “成天说自家儿子是个倒霉星,现在家里拉扯着八个孩子,能活下去都是命大的,当娘的不说照应着点,还来逼着要儿子的救命钱……”   “这算什么?说起来,苏家当初分家的时候,啥都不分给宝田家,就连当初给宝田娶媳妇花费的一两银子,还念叨了一两年,宝田媳妇气不过,就把自己陪嫁的菱花镜给当了还给了她……,一样的弟兄,宝河、宝山家分的什么,上等的好水田,这人啊,不能太好心了。”说话的是麻六婶子,她家住在苏老头家对门,她又是个爱打听事的,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她不知道的。   麻六婶子是村子里有名的热心肠,早看不惯偏心偏到天边的苏老头,苏老太,况且,苏桐这几日为了给三胞胎买奶羊,没多有少的给她送了点东西,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眼见苏老太这么不要脸的逼迫苏宝田一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她也是这个堆里过来的,于是便卖力的宣说苏老头、苏老太的隐秘。将早年苏老头、苏老太不仁义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   苏老太听了满耳朵的闲话,羞愧难耐,事实上,苏家分家的时候确实什么都没分给苏宝田,就连她娶媳妇的聘礼钱她也确实收了回来,她和苏老头也知道分家分的不地道。   村里人顾忌苏宝山、苏宝河的颜面,不敢得罪他们,很少有人当着她老两口面说的,这么些年她和苏老头也厚着脸皮装作不知道。   但现在被那么多人这么指着脸皮说出来,她的老脸可有些挂不住了,她尴尬的看了看周围,见村里的人都在指着她嘀咕,满脸的鄙夷和嘲笑。羞臊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转头便高声叫着在屋里打算做钉子的苏老头一声,想让他出来给她长长脸。   由于周芸娘正在做月子,苏老头做为公爹实在不方便进屋翻找东西,苏宝田则是不论他说什么就是一声不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早把苏老头的耐心给磨没了,偏偏苏老太总在院子里跟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打嘴仗,听那意思好像还打输了。   苏老头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了,听到苏老太叫他,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看到院子了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苏桐,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就打了过去。   苏桐哪能让他打到,忙转身跑到苏老太身后,扯住她的衣服,拿她做挡箭牌,边躲边亮开嗓子喊起来:“亲爷呀!你就饶了我们家十几口人的命吧!”   她这么一叫,屋里的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不干了,三个小的齐刷刷的从屋里跑出来,抱着苏老太的腿、腰哇哇大哭,边哭边学着苏桐说的话:“爷呀,你打死我们吧!奶呀,你就饶了我们家十几口人的命吧!”   苏桐更是乘机火上浇油,哭着喊道:“爷呀,奶呀!你们要是非要我家人的命不可,我和爹娘带着弟妹全家都去你们家死,这样你们可满意。”   苏老头绕不过苏桐,几次都打在了苏老太身上,正气不打一处来,见几个小的跟着哭闹不休,周围的村里人都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转身朝着苏宝田骂道:“混账东西,怎么教养出来这种恶毒的孩子,这种讨命来的孩子不是我苏家的子孙,苏宝田你今天不把这个不:孝女给我打死大残了赶出苏家,我就将你逐出苏家门。”   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宝田,又对围观的村里人说道:“乡亲们呐!养儿养女可是为了防老,我苏敬木有三儿两女,长子苏宝田在外发了大财,不知孝养父母,友爱姊妹兄弟,却偷偷的自己家藏起来吃香的喝辣的,今天我就不认这个儿子了,将他逐出松江村,在不是我苏家子孙……”   “孝字为大,大哥发了上万两银子的大财,不孝养父母,自己家藏起来,忒不仗义。”苏宝河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指着苏宝田说:“快将银子拿出来,既然爹说将你逐出苏家,逐出松江村,你们全家都快离开,不要在村里丢人现眼,带累了村里人的名声,松江村没有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孝的人。”   村里人一看事情闹大了,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猜测苏宝田家发了财,到底多少,谁也不知道,没见过。只看到苏家的孩子穿上了新棉袄、盖上了新被褥,天天家里炖的肉香飘出二里远,眼下听到苏宝河亲口说出来,发了上万两银子的财,都倒抽一口冷气。   松江村大多数村民都穷家破户的,谁家有个几十几百两银子都是富裕户了,眼下听说村里最穷的人家苏宝田突然发了上万两银子的大财,顿时眼红的不得了,人群中便有人顺着苏宝河的话吆喝起来。   “赶出去,松江村不要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家,带坏了村里人的名声。”   “就是,赶出去,家里有那么多银子还装穷,到处借粮,装穷!”   “胡说八道!我家没有银子,更没有上万两银子。”   苏桐立即喊了起来,苏老头和苏宝河摆明的想要把她们全家人逼死,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周芸娘还在坐月子,苏宝田身子也不好,三胞胎还没没满月,大的小的都冷不得冻不得,黑心烂肺的苏老头和苏宝河竟然阴险的煽动村里人眼红她们。   苏家现在的这种情况,别说出村子了,就算在外头站个把时辰,也能要了周芸娘和三胞胎的命。   松江村的村民有都穷,苏桐是知道的,平时谁家要是吃的、穿的好一点,邻里之间还相互议论,眼红眼热的,听说她们家有那么多的银子,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乱说,我家……咳咳……没有上…..咳咳…..万两银子。”   苏宝田身子本就不好,高热刚退,气虚的厉害,苏老头和苏宝河三言两语的就挑动村里人,一时间急怒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爹……!”   苏桐和三个小的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甩开苏老太,争先恐后的跑过去扶着他顺气。   “大哥,有没有可不是你空口说出来的,得有事实证明。”   苏宝河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说完转身又对围观的村里人大声喊道:“乡亲们,我大哥苏宝田发了上万两银子的大财,却不敢承认,是为不仁,蒙骗乡亲们借粮,是为不义,不孝养爹娘,是为不孝。松江村不留这种不仁不义不孝之徒,我爹说了逐他出族,我也不认他为大哥,乡亲们合力将他们一家赶出去。苏宝田家发的不义之财,全都得归还我爹我娘,今天在坐的松江村所有出力将苏宝田家赶出松江村的乡亲们,我会付给每人一两银子的报酬。” 第19章 剁了她的手   “一两银子。”   苏宝河的话向炸弹似的,瞬间让村里人沸腾起来,全都忽略了他话里真正的涵义,被一两银子的报酬镇住了。   “走啊!苏瘸腿,狠毒的丫头骗子!”   很快,就有人为了那还没到手的一两银子发了难,率先指着苏宝田和苏桐姐弟几个骂了起来。   “啊,大姐,我怕!”苏弘武被沸腾的人群吓的大哭起来,很快,苏弘文、苏映梅也跟着哭了起来。   苏桐扶着被气的吐血的苏宝田,看着周围被三言两语就煽动的村里人,心寒不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为了苏宝河空头许下的一两银子,就想把她们一家人给逼死。   苏宝田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苏宝河说不出话来。   “大哥,快把银子拿出来吧!不然我可要进屋去搜了。”苏宝河阴沉沉的说着,抬脚就往堂屋里走。   周芸娘可还在屋子里呢?苏宝河这是为了钱也不避讳了,不要脸的行径绝了。   苏桐知道今天苏老头、苏老太来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苏宝河会领头煽动村里人想将她们家赶出松江村,这是想光天化日之下图财害命。   且不说周芸娘和苏宝田的身子,就是眼前这几个小的,也经不住这么多失心疯的人拉扯,何况还有屋里嗷嗷待哺的三胞胎。   “谁敢过来,我要了她的命!”   急怒攻心之下,苏桐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从厨房里拿出菜刀,顺手捞过苏老太,几个小的极有眼力架的上去,抱腿抱腰的拽住苏老太让她动弹不得。   “杀人啦!快住手!”苏老太被苏桐疯狂举着菜刀砍他的狠劲吓傻了,反应过来,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小丫头片子,无法无天了!”苏宝河阴沉着脸,停住往苏家堂屋走的身子,挥手让几欲疯了的村里人站在。   苏桐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的拿起里的刀柄用力的往苏老太身上狠狠的打了过去,打的苏老太凄惨的嚎叫起来,娘呀爹呀的哭嚎声听的人渗的慌。   她正要破口大骂,但苏桐却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大力的举起刀柄又狠狠的抽打起来,那力量和速度若不是用刀柄,简直是想把人剁成肉酱,那疯狂的狠劲吓呆了村里所有人,包括阴沉的苏宝河。   顿时,蛮横无赖成性的苏老太被苏桐的狠劲吓傻了,抱着身子四处躲闪,无奈腿脚被三个小的抱住,身子又被苏桐摁着,怎么都挣不脱,只好尖着嗓子嚎叫:“苏宝田你养的好闺女,要杀你亲娘老子了也不管管,天咋不下个霹雳雷劈了你,乡亲们啊,大家伙都睁眼看看,苏家的大孙女要杀她亲奶……”   苏桐狠狠揪住她的衣领,看向苏老头和苏宝河,一字一句的说:“人说,父子亲,兄弟亲,断了骨头连着筋,我可没看出来你们哪里跟我爹亲,你们恨不能把我家们全家都逼死,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的亲爹娘、亲兄弟吗?你不认我爹,好,从今往后,我们家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恩断义绝!”   “小丫头片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放开你奶,否则,我打死你!”苏老头怒气冲冲的说着,捋起袖子作势上前要打苏桐。   “爹……”苏宝田悲愤的叫了一声,摇摇晃晃的站住身子,他被气得吐了血,最让他伤心的是自己的亲爹娘、亲兄弟,为着一个不实的谣言,竟想要他们全家人的命。   “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孝的儿子。”苏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发着火,指着苏宝田说:“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爹,还想做苏家的儿子,就把银子拿出来,我和你娘给你保管。你看看你,教养的什么闺女,上打老,下打小,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丫头片子,就该掐死她……”   苏桐气的差点将嘴唇咬出血来,她手底下下着狠劲的揪住苏老太,两眼喷火般的看着眼前的苏老头,真是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一家子孬种加人渣渣,这样的话亏的苏老头能说出口,明明是想要强占儿子家的银钱,不给她们家留一点活路,话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苏宝田脸色灰白,嘴唇抖了半天,盯着苏老头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的说道:“好,既然爹这么说,那我就不做苏家的儿子。”说完,挺直身子看向围观的村民,大声说:“我苏宝田今天自立门户,在不是苏敬木的儿子,但我苏宝田今天对天发誓,我家确实没有……”   “那你就把银子拿出来,偿还爹娘对你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苏宝河不等他把话说完,飞快的接嘴说,接着转身又对身后围观的村民说:“乡亲们,别听他乱七八糟的说话拖延时间,把银子搜出来,苏宝田所得的不义之财每人都有一份,给我进去搜!”   “苏瘸腿,快把银子拿出来!”人群里立刻有人接口喊道。   “快拿出来!”   乱七八糟的喊叫声中,人群了有好事的便挑头想进苏家的堂屋里。   苏宝田身子刚退了高热本来就弱,刚才又被气的吐了血,现在见闹哄哄的人群围着近前,只觉眼前发黑,身子发软,“砰”的一声晕了过去。   “爹!”苏桐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看着闹哄哄围观着的众人,心里苦的像黄连一样,便宜爹不顶事,关键时刻自己个气晕了,三个小的哇哇大哭,而她人单力薄,瘦弱的小身子骨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   眼看着嚣张的苏老头和苏宝河两人,抬腿走进了堂屋。   他们若是进去了,周芸娘这辈子坏了名声死定了,刹那间,苏桐只觉的血往头上涌,动作迅速的扯住苏老太的胳膊往地下一摁,照着她的手指头就剁了下去。   “啊!救命啊!杀人啦!”   苏老太撕扯着喉咙凄厉的尖叫着:“老天爷,杀人啦!苏家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孙子,要杀她家亲奶奶!”   众人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吓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瘦气八啦的丫头片子会那么狠的剁了她亲奶的手指头。看着地上血糊糊的断手指,院子里的人惊呆了,闹哄哄的人群顿时瞬时鸦雀无声,苏老头和苏宝河也被眼前的断手指吓的站住了身子。   整个院子里就只剩苏老太高亢凄厉的尖叫声,   苏桐用力的摁住苏老太的胳膊,恶狠狠的道:“闭嘴,再叫,我就把你的手全剁下来。”   苏老太正大张着嘴巴嚎的起劲,听到她说的狠话吓的腿一软“啪嗒”一声像滩烂泥一样的摊到在地。   苏桐一手举刀,一手摁着苏老太,眼神狠戾的盯着苏老头和苏宝河说:“在往屋子里走半步,我就砍死这个老太婆,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完,趁着闹哄哄的人群静下来的片刻,扫了围观的人群一眼高声说道:“村子里的叔伯婶子大娘,大家听我说一句,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万两的银子,大家别被我这狠毒的爷奶给骗了。我爹的同窗中了举,见我家穷的饭都吃不下去了,才借给我们家十两银子,是谁传我爹发了一万两银子的大财,要害死我们全家十几口人的命,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了,那个传我们家闲话,要害死我们家的人不得好死,我们全家人就算做鬼也要啃你的肉喝你的血,绝不放过你。”   苏桐情绪太过激动,身子都在隐隐的打颤,刚才做事全凭着一口气撑着,苏宝田被气的吐了血,眼下又晕倒在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要是在倒下了,苏家十几口人的命今天就完了。   她咬牙撑住身子,喘了口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我爹的那个同窗中了举人,是做了官的人,我们全家十几口人死了,他肯定会为我们报仇的,到时候害死我们的人都得下牢狱替我们偿命。”   村里人虽然对苏宝田家里这段时间的银钱花费存有疑虑,传言他发了万两银子的财,但真正相信的人却不是很多,大多是村里人眼红眼热的嫉妒心作祟。眼见事情闹大了,见血了,众人便不做声了,先前那个带头为了苏宝河许下的一两银子赶人的人,听到要进牢狱便不吱声了。   众人瞬间清醒了,为了一两银子逼死人家十几条人命,在把自己搭进牢狱了可是不值了。   给苏桐牵线买奶羊的麻六婶子犹豫了一下,对着围观的村里人喊道:“乡亲们,我是不相信宝田兄弟家里发什么万两银子的大财的话,真发了财,还住茅草屋,还不得去镇子上买房住去,还不得穿那绫罗绸的好衣裳,宝田兄弟家里八个娃,家里就两亩田,吃不上喝不上的,眼见快饿死了,有人好心帮衬一下,哪个黑心烂肺的传的瞎话?”   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接口说道:“我也不信宝田兄弟家发了那么大的财,自个家的娃还穿补丁衣裳的。虽说娃们最近穿的厚实了点,但村里谁家的日子不比宝田兄弟家的好,宝田兄弟家的娃以前过的啥日子,大家伙都知道,那个传瞎话的,这不就是想害死人吗”   “对,就是有那个黑心烂肺的想害死人!”   一个冷硬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人都震了一下,瞬时静了下来。   “赵大哥!”   苏桐看着跟里长一前一后进来的赵俊生松了一口气,她都快撑不下去了。 第20章 见官   赵俊生穿着苏桐给他做的那身深蓝色的新袄子,头发用同样的发带束了起来,面容冷峻,眉眼犀利,嘴巴紧抿着,在加上他身材威猛高大,更是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他径直的走到苏家堂屋门前,在苏老头和苏宝河面前站住,冷冷的看着他们。   苏宝河在他的逼视下不由的倒退了两步,他反应过来,马上直起身子说:“你是什么人,这是我苏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得干扰。”   “聚众闹事,强抢民财,逼死人命,也算家务事!”赵俊生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见他作势要往堂屋里去,便伸手将他拎了起来,随后用力一仍,将他整个人扔出去丈把远。   “里长,这是怎么回事。”苏老头看着旁边站着的里长,气势汹汹的说:“这是我苏家的家务事,你带外人来管,是什么意思。”   “苏家大哥,你们的家务事可是关乎松江村的颜面。”里长一脸严肃,紧皱着眉头指了指围在院子里的村里人说:“宝田家什么样,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吗?你说他家发了上万两银子的财,听谁说的,谁见过发了大财,还吃不上饭的,还住茅草屋的,还在村里借高利粮的。”   苏老头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里长,我苏家教训不孝子孙,跟这个没关系吧!”   “咳咳!”里长抬头看了赵俊生一眼,捏着胡子说:“怎么没关系,村里谁家传宝田家发了大财的,乱说话,你是宝田的爹,自己的娃过的什么日子自己不知道。”说完,转身对着围观的村民又说道:“乡亲们,今天我把话说清楚,宝田兄弟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了,家里的大丫头去西山脚摸鱼碰到了狼群,差点让狼给吃了。是村里的赵猎户救了她,赵猎户可怜宝田兄弟家十几口人,又恰好自己家有个兄弟摔断了腿,他自个不会照顾人,饭食吃起来不便,便每月花二两银子雇着宝田家的大丫头给送饭食,肉是他自己拿出来的,跟宝田家没关系。”   村里人听到里长说的话,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这个说:“怪不得总见桐丫去给赵猎户送饭,”   那个说:“西山脚,哎呦,那丫头也敢去,还没让狼给吃了,真是命大!”   “乡亲们,都散了吧!大家乡里乡亲的,可别做那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里长边说便指着苏老太:“你这老婆子,成天嘴里不闲着,宝田不是你生的,你就忍心带着外人逼着他们家十几口人死,你的心黑成啥样了。”   苏桐在里长和赵俊生进来的时候就放开了苏老太,走到晕倒的苏宝田身边扶起他的半个身子,又让苏映雪去屋里端来一碗热水,喂他喝了下去。   她刚才情绪太过激动,体力差不多透支完了,现在扶着苏宝田的胳膊都在打颤。刚才见苏老头和苏宝河要去屋里搜的时候,她其实脑子都给吓蒙了,只知道他们万一要是进屋里,周芸娘羞愤之下肯定活不成了,还有西间的粮食,都搜出来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事情闹大了有了转机,苏老头亲口说不认苏宝田这个儿子,把两家的关系断了,这样,就不怕以后这两个黑心肠的爷奶来打她们家的秋风了。   当然,他们若是敢在来闹,下次就不是苏老太手指头,而是苏老头和苏宝河的命,这年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她豁出一条命去,也得把苏老头父子俩给捅了。这父子俩真的是没有下限,不要脸到了极点,枉披着一张人皮。   苏老太被自己的断手指吓破了胆,瘫倒在地上半天没起身,听到里长说她黑心肠,才狼狈的爬起身子,尴尬的左右看了一遍,见村里人脸上都带着嘲笑、鄙夷和看不起,老脸顿时涨的通红,恨恨地对着远处的苏宝河吼了一句:“还不过来扶着我。”   苏宝河刚才被赵俊生摔了个跟头,正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转眼看到苏老太的断手指,眼睛一瞪,冲着里长说:“里长,你说我大哥没发财,他家的银子哪来的,爹娘养了他一辈子,孝敬爹娘是应该的吧!你瞧瞧他家教养的这闺女,把亲奶的手指头都给砍下来了,这事得有个说法。”   里长好笑的看着他,这才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但他顾忌着苏宝河的老丈人是镇子上的方大户,也不好得罪他,便说:“宝河,你爹娘分家财的时候你分了什么,你大哥分了什么,要不要拿来比比……”   “哎呦!   里长的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苏宝河壮硕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起来,紧接着“啪嗒”一声,从半空中落到地上,摔了个口鼻出血,进气多,出气少。   赵俊生便一脚将苏宝河踹倒在地,随后弹了弹身上的衣服对着瞠目结舌的里长说:“这样的人还听他说什么废话,聚众闹事,强抢民财,逼死人命够得上见官了,里长你也看到了,苏宝田被苏敬木、苏宝河父子欺负到了吐血,一家老小差点命都不保了,在纠缠不休,就见官吧!”   那边苏老太看到儿子被踹到吐血,嗷嗷叫着跑过来将苏宝河抱在怀里,嘴里凄厉的哭喊着:“老天爷呀,杀人啦!里长你可要为我们家里做主呀!”   苏老头看着吐血的三儿子,嚎哭的苏老太,脸色阴沉不定的看着里长说:“我们苏家的家务事,你带一个外人来管,把我们宝河打的吐血,我要拉你见官!”   里长眉头紧皱,似乎也没料想到赵俊生会踹的苏宝河吐血,看了眼苏家院子里的情形,苏宝田人事不省的在地上躺着,苏宝河被踹的吐了血,苏老太被孙女剁掉了一根手指,又看了一眼惹事的当事人赵俊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苏老头说:“苏老哥,你们家的家务事我是管不了了,既然你说见官,那就见官吧!”说完,背着手转身走了。   赵俊生冷戾的看了一眼苏老头,刚才叫嚣的苏老头被他的眼神看的莫名的一颤,焉了一般的一缩脖子,抖着嘴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苏老太还在心肝肉的苦嚎着,苏老头一看里长走了,三儿子被踹的吐了血,赵俊生壮实的像半截铁塔一般的身子,自己又打不过,只好架起苏宝河拖了苏老太灰溜溜的走了。   苏桐一看苏老头和苏老太架着苏宝河跑了,立马放下苏宝田,追在他们后面喊道:“爷呀、奶呀,别忘了报官,我们就等着你们去报官,大不了我们全家十几口人都去你们家死去……”   苏老头和苏老太架着苏宝河还没走多远,听到她喊的这话,苏老头气的脚一软差点没摔倒,苏老太喘了口粗气,转过头嘶声裂肺的嚎叫了一声:“老天爷呀!苏家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孙女?这就是个来讨命债的小鬼,儿子不孝,孙子不孝,我咋这么命苦啊!”说完,拧了一把鼻涕,哭哭啼啼的架着苏宝河走了。   村里人一看苏家人闹到了见官,而且苏老头和苏老太都架着苏宝河走了,也没啥好看的了,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人群中的麻六婶子和刚才给苏宝田出头说话的三宝娘两人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扶着趴到门口哭的苏桐劝道:“桐丫,别哭了,快点去看看你娘,给你爹请个郎中瞧瞧,唉!苦孩子,慢慢熬吧!日子长了就好了。”   苏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勉强露出一个苦笑,对两人说:“麻六婶,三宝婶谢谢你们为我家出头说话,今日的恩情我铭记在心。”   麻六婶和三宝娘把她扶到院子里的板凳上,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对着院子里的赵俊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赵俊生帮着将苏宝田抱进堂屋,苏桐指挥着将他放到西间炕上躺好,红着眼睛对他说:“赵大哥,又得麻烦你,还要去镇子上请郎中,刚才我爹吐了血。”   赵俊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躺在炕上人事不省的苏宝田,伸手为他把了把脉,片刻才缓慢地道:“伤了心肺,请郎中好好调理吧!小丫头,你照看着你爹,我去镇上请郎中。”   “谢谢赵大哥!”苏桐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拉着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齐刷刷的给他跪下,又拉着四个小的都叫赵大哥,给他磕头。   “快起来!你爷奶和三叔的事情不用担心,见官也不怕,我去镇子上,那个孩子你照应一下。”赵俊生将她们姐弟五个拉起来,声音冷硬的说完,转身走了。   家里没有了外人,苏桐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苏老头和苏老头闹腾这么很,难道真的是因为村里的闲言碎语,如果没有苏宝河出来的那一段,她兴许会相信是苏老头和苏老太俩个真的是为了银子。   而今,她却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苏老头和苏宝河分明要的是她这个便宜爹娘以及她们家十几个人的命。亲生爹娘,血脉兄弟,有那么大得仇恨,分家分文没有,死活不管不问,日子好了,恨不能马上逼死全家。   这次虽然闹腾的厉害,把两家的关系断了,让两个老不休没了以后上门打秋风的理由。但是她知道,事情并没有完结,凭着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经验,她猜测苏家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事藏着掖着的不让苏宝田知道。 第21章 认错   苏桐用热水烫了条布条,给苏宝田擦拭了一把脸,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和苍白憔悴的脸,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她的这个便宜爹,称得上有情有义,无奈,却碰上了那么一对极品偏心,且自私自利的爹娘。   她心里暗暗发誓,那对极品老不休在敢上门,她就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绝不心软。   本来村子里的人对苏宝田家年末还粮的事情议论纷纷,再加上苏家人冬日全家都穿上了新棉衣,再加上苏桐生病、周芸娘生子花费不少的银子请镇子上的郎中,再加上每天三顿的给赵俊生送的香飘几里的炖肉,都让村里的人胡乱猜疑苏家发了多大的财,传来传去传到了最后苏宝田发了万两银子的大财,别管真的假的,着实让村子里的人羡慕嫉妒恨了一阵子。   现在苏老头、苏老太、苏宝河这么一闹腾,才知道苏家确实没啥银子,只不过是以往的同窗中举了和村子里的赵猎户帮衬了一把。可怜这么一家子,老的小的都不省心,一家八个娃娃,就两亩薄田,又没啥挣钱的营生,靠着人帮衬,能帮多少,帮多长时间,所谓帮急不帮穷,就算是有那么几两银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有人帮衬着又如何,银子不是自己挣得,又不是长远的营生,早晚都得花没了,以后还有苦头吃。八个娃娃,大的刚懂事,小的还在襁褓里嗷嗷叫,就周芸娘一个娘们劳力,当家的还是个瘸腿不顶事的,这苦日子还早着呢?也没啥让人眼热羡慕的了。   苏桐给苏宝田擦拭过脸,探了探他的鼻息,他虽然没醒,但呼吸正常,身子也没有高热,便放下心来。一边静等着郎中来家探病开药,一边吩咐苏映雪和苏映梅熬粥煮饭,说完,自己便去忙活东间的周芸娘和三胞胎去了。   三胞胎喝足了奶,睡的很是踏实,周芸娘坐在炕上,眼睛红肿的厉害,一看就知道她刚才没少哭。   苏桐鼻尖一酸,端了碗热水给她喝,自己便跪在炕边上跟她细声的说着家里发生的事:“娘,这次爷奶上门来说跟爹断了父子之情,爹也答应了,往后我们家在松江村就就独户了。我今天做的事也不怕村里人戳脊梁骨,我把奶的手指头剁掉了一个,如果我不那么做,爷和三叔就要进屋来搜粮食和家里的银子。他们要是进了屋,西间的粮食他们就会全要走,到时候拼了命也拦不住,而且还会坏了你的名声,他们可劲的欺负作践我们一家子,想要逼死我们,没办法,我们只能自己顾着自己,所以我一狠心,就把奶的那手指头剁掉了……”   她说完,自己心里揪揪的疼,眼泪扑打扑打成串的往下掉,她真的是想不明白,苏老头和苏老太对苏宝田这个儿子有多大的仇恨,那可是亲爹娘啊!不是宿世怨敌,   “娘的桐丫,我苦命孩子!”周芸娘捂着嘴,呜呜的哭着,边哭便伸手抱住苏桐的身子:“你做的对,他们把你爹都气得吐血,还要进屋坏了娘的名声,他们就是要逼死我们全家。你知道你爹的腿是怎么瘸的吗?你爹被抢匪抢了银钱踹断腿的那晚,回到家里,你那狠心的爷奶不但不给你爹请郎中,还让你爹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你爹的腿就是那么跪瘸的。如果不是里长说情,你爹就得被你那狠心的爷奶折磨死了。”   周芸娘哭的浑身发抖,嗓子沙哑,苏桐听的骨子里都在愤怒,这到底是什么爹娘,黑心黑肺。   傍黑的时候,赵俊生带着镇子上的郎中来了,苏桐一看是上次给苏宝田瞧过病的刘郎中,进了屋子,刘郎中把了脉后,捋着胡子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对赵俊生说:“身子太虚了,上次老夫来的时候就说了好生养着,若是不注意,恐损寿元,这次伤了心脉,这病恐怕……”   刘郎中的话说了半截,苏桐静站了一会,耐住性子没有上前追问,只用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紧盯着他,半响,刘郎中看着苏家的屋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病须得参汤吊着,好生养着,不可动气,劳心劳力,否则命不久矣”   苏桐脸色黯了下来,一根人参,最下等的也得几十辆银子,苏家全部家当也买不起,何况还有三胞胎要养……   /……………………………..   进了深冬,气温骤然下降,早上起来摸啥都是冰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刺骨的冷,天上的太阳,像是个摆盘,只能看到,却感觉不到温度。   这样冷的天气,简直要人命,村里人都窝在家里的炕上,谁都不出来走动了。   苏家的被褥棉衣置办了不少,粮食也够吃,鸡蛋、肉也不缺,因为有人参吊着,苏宝田的病逐渐有了起色,但还是不能起炕走动,但好在人还活着,也算是大幸事。   有了奶羊,三胞胎的粮饭有了,也不闹夜了,周芸娘的身子恢复的快了些,因为苏宝田的病,苏家的日子过的特别压抑。   苏映雪、苏映梅特别懂事,家里的一切家务都是两个人在做,早早的熬粥煮肉,每天都忙活个不停。   苏弘文、苏弘武两个也不闲着,给苏宝田擦拭身子的事情都是兄弟俩做了。   苏桐这几天倒是空闲了下来,心思却是更重了,那天刘郎中给苏宝田瞧了病,说用人参吊着养身子,会恢复的快些。但是,苏家哪里有银钱买人参,还是赵俊生帮忙给垫付的银子,八十两,卖了全家人都不够还的。   她这几日想了好多事情,借了赵俊生那么多的银子,苏家也真是还不起,她抓耳挠腮的想了几个日夜,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松江村也真是没有什么营生可以赚到银子,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做猎户,上山打猎,可这前提是她得会武功,否者,这么个瘦弱的身子上山,还不给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日给赵俊生家里送过饭食,苏桐像往常一样收拾了一下,准备背起背篓走人,没想到,刚一转身,那个熊孩子便在身后叫道:“喂,臭丫头,等一等!”   苏桐身子顿了一下,没有转身,熊孩子的腿脚伤势恢复还可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只会气鼓鼓的吃饭,也不多言,今日竟然开口说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没理他,继续往屋外走着,赵俊生吃完饭食便去了厨房那边翻腾肉干,他家做的肉干都是一片一片的放上佐料熏烤好,然后装好袋子,一袋一袋的堆放着,两个月来几乎堆满了整个厨房。   苏桐不明白赵俊生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肉干,要说他是卖吧,也不像,不知道他有什么用处。他不是个多言的人,她也不多问。   “臭丫头,站住,小爷叫你呢?”   苏桐转过身,眼神冷冰冰的看着那个躺在炕上的熊孩子,两个月来,她给他做棉衣,做褥垫子,做护手套子,熬骨汤做肉饭,难道还喂不饱这个小白眼狼。感恩的话都不会说,就只会“臭丫头,臭丫头”的乱叫,今日还自称“小爷”了。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熊孩子见她转身,冲着她招了招手,一脸神秘。   苏桐走到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站住身子,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盯着面前这只小白眼狼,两个月了,这家伙被她喂养的白胖,清秀的脸庞,浓黑的剑眉,鼻直口方,眼神犀利,倒真是有个好相貌。   “臭丫头,你离我近一点。”熊孩子拍拍炕沿,示意她坐下。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苏桐对他这些个把戏烦的透透的,这熊孩子记仇的很,两个月来,憋声不吭,捣腾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为她,得亏她有个成人的灵魂,否则还真是吃不消。   “有辱斯文,女子说什么屁,不许说,”熊孩子眼睛瞪的溜圆,炸毛般的一拍炕沿吼了句:“看在你照顾我两个月面子上,我决定原谅你。”   苏桐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熊还子就是熊孩子,什么是感恩,他懂吗?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   “快说!”苏桐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天气越来越冷,冻得人的手脚冰凉透骨,人也变得没有耐心起来。眼前的熊孩子纯粹的没事找事的状态,跟他多呆一刻都让人抓狂,自从苏宝田一病,她变的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动力,生活中那种无力感让她感到绝望极了,整也个人变得消沉了起来,有时候会木呆呆的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弹,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怎么思考。   “我刚才说原谅你了,你以后可不可以跟我说话!”熊孩子闷声闷气的说着,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委屈,加上他过人的容貌,让人看了有些不舍。   苏桐挑了挑眉,心里忽地一乐,这段时间的阴郁心情一扫而光,以她的性子,称不上好心去多管一个不相干的人,赵俊生出银子,她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面前这个熊孩子,但从没想过两人会有什么交集,她也不想惹麻烦。   这孩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朝代了,她可不想着让人报恩的办法是去给人做丫头什么的。   所以,两个月来,熊孩子发脾气,耍赖,她浑然不在意,耍够了就不耍了,吃好、喝好、养好身子麻溜的走人。   “臭丫头,你怎么不说话,看着还不高兴!”   “臭小子,你想让我说什么?”   熊孩子猛然一变脸,用力的一拍炕沿,冲着苏桐说道:“你叫我什么,敢叫小爷臭小子。”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了,苏桐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她还懒得伺候呢? 第22章 拜师   赵俊生还在厨房摆弄他的熏肉干,看着苏桐走过去,他也没有抬头看她,只把身子扭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摆弄着手里的熏肉。   “赵大哥!”   苏桐在厨房门口站了片刻,见他问也不问,便走过去对着赵俊生“扑通”一声跪了个正着,然后,不由分说的,趴在地上就砰砰磕头。   赵俊生是个冷清的性子,手里的活计并没有停下,也不叫苏桐起来,只等着她磕头磕到缓劲的空才说了声:“什么事,说!”   “赵大哥,我想跟着你学武打猎!”   苏桐磕头磕到头发晕,眼前直冒金星,但她努力的压制住趴在地上的冲动,抬头跟赵俊生对视:“赵大哥,你收下我吧,家里的日子苦,爹娘、弟妹都得需要我护着,我不能太弱了。”   “你学武是为了打猎!”   “是的,赵大哥,我家得有个挣钱的营生干,你也知道,我家只有两亩田,离村里很远,就在上次你救我的地方,现在我爹毁了身子,以后就我娘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八个,吃不上喝不上的,还有我爹以后的药费,我要是不寻摸个挣钱的营生来干,开春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全家人都得饿死,到时候借你家的八十两银子也还不上。”   赵俊上放下手里的烤肉伙计,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头不高,一脸倔强的丫头,冷冷地说:“你学武为了打猎,可是看我卖肉收入的银两多。”   苏桐脸色暗沉,她咬着嘴唇,倔强地说:“赵大哥收下我吧!”   她是个心性强硬的人,万事都想在前头,动了跟赵俊生学武的心思,一是因为靠山吃山,打猎确实能为苏家增加点进项,二是则因为,苏家现在没有个男人顶事,苏宝田的身子不顶用,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岁数太小,家里的周芸娘性子太弱,她若在不强硬支撑着,苏家还不得让人给啃食干净了。   再说任何一个行业都是有行规的,若是没有自保的本事,做什么都不行。   就眼下这个到处都吃不上饭的年代里,那些眼热眼红嫉妒你的人无处不在,没有点本事,你能投机取巧一次,二次,也有可能是四次五次,但你不可能永远都那么的幸运。   所以,她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则是趁着现在年纪小,好好的学上一身的本事,她现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改变什么,唯有先改变一下自己,先在这个村子里顾好全家人的命,把苏弘文、苏弘武还有三胞胎养大。   “起来吧!”赵俊生站起身子,指着身后堆满了肉干的厨房,冷冷清清的说:“我若是告诉你,我猎得这些肉干,一分银子也没有,你信吗?”   苏桐沉思了片刻,目光沉稳冷静的对视着赵俊生,语调缓慢地说:“赵大哥,我没啥别的想头,只想爹娘弟妹能吃得上饭,那天你也看到了,若不是你帮我们家,我爷奶、三叔那样的人就会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若我能有你一样的本事,他们就不敢那么欺负我们家。”   “学武,若是挣不来银子怎么办。”赵俊生一双冷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一字一句的说:“你说学武是想寻摸个营生做,学武打猎可不是个糊口的营生,也挣不来你想要的多少银子,顶多能让你家里人多吃几顿肉,但想养活家里人,又说想保护家里人,你一个丫头,能做到多少。学武不是三言两语,轻飘飘的舞动点花拳绣腿就能学得好,要吃苦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算如此,武学没有境界,你就算是学上十年二十年能怎么样,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样有比你好的人在,比你强的人在。”   赵俊生说话,一向是言简意赅,冷清的很,突然之间说这么多,让苏桐脑袋瞬间有点蒙,下意识的问道:“学武挣不着银子吗?”   “要看学什么武?”   “学武还分很多。”   苏桐讶异,眼神有点迷茫地问:“挣到银子的武是什么武。”   赵俊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厉的眼神让人无端的起了一层颤栗,嘴巴张合之间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杀人!”   苏桐不是一个真的十一岁的孩子,她有着一个成人的坚硬灵魂,心性强大,倏然明白赵俊生对待武学的态度与认真与她认为的不同,上辈子死人她见过不少,穿越过来的这辈子也见过饿死的人,但“杀人”的事情她想都有想过。   赵俊生对着一个还是孩子的她,说出“杀人”两个字,可见,对方并没有真的将她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   不过,聪慧如她,马上明白赵俊生的意思,立即趴下身子对着赵俊生“砰砰”的磕头磕个不停,边磕头边哭着说:“赵大哥,你可怜可怜我们家吧,我是女娃子没错,可我能吃苦,胆子也不小,我不怕杀人,不怕吃苦,我有五个弟弟,二个妹妹,我学会了,也会让我弟妹学,这样就不怕碰到比我强的对头。”   她磕头磕头诚心诚意,很快额头便磕出了血,若以前她只是怀疑赵俊生来历不简单,那么现在通过这次拜师的对话,她已经完全肯定赵俊生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弱小如她这般,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起来吧!”赵俊生任她磕头额头满是血,也没说答应和不答应,也没出手相扶。   “赵大哥,你答应我在起来。”苏桐赖上了,磕头磕的她眼前发黑,但赵俊生不答应,她又不能不磕,索性一直不停,她认为她这么诚心诚意,赵俊生会答应是十拿九稳。   却不料,赵俊生突然站起身,走出了厨房,根本不理磕头磕到满脸血的她。   “赵大哥!”苏桐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猜不到赵俊生的心思,满心里希望赵俊生能答应她,收她为徒。以往她曾暗暗发誓,为着那个即将破败的苏家,不管以后多苦,她都会坚持下去。   而现在,她突然对自己的心性有了怀疑,就如刚出赵俊生所说的,你一个丫头能做多少,她差点忘记了,这个朝代里,女人是没有地位尊严的。   她已经十一岁了,顶多在过三年,就该说亲事了,若她想留成老姑娘,那么在这个贫穷愚昧的松江村是生存不下去的。   苏桐突然掩面大哭,哭了片刻,她尽量放平声音说:“赵大哥,收我为徒吧!我们家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你先起来。”赵俊生手里拿着块冒着热气的布条走了进来,随手递给她说:“擦把脸,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磕头磕到满脸血,那些伎俩对我没有用,你老实的跟我说话,我问你答,不许耍滑头。”   苏桐接过布条仔细擦了把脸,额头那里肿的很高,碰到都疼,擦完脸,她沉默的看着赵俊生,等着他的问话,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把她当做孩子看,眼神犀利的从皮到骨把她看的透透的。   “你家买粮的银子哪来的,据我所知,并不是你爹昔日的同窗帮扶的你家银子,奉贤县城的举子屈指可数,你爹只不过是个童生,他的同窗中了秀才的都查的清,更别说举人了。你二叔的丈人是县城主薄,查看历届举子名单顺手的事情,你以为说两句谎话就能圆的过去。”   苏桐尽管已经在绝望中回神了,但仍被赵俊生的问话惊了心,她心里哇凉哇凉的,怪不得苏宝河那么的有恃无恐,苏老头父子摆明就是专门去要她们全家人命的。   她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深了,真的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明白穷人家到底过的有多难,别说想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就是想养的起苏家的八个孩子,都让她束手无策,只一个孝字,就压得苏宝田喝周芸娘喘不过气来,她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最多是借着别人的威风耍耍狠,真碰上了官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赵俊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清清的语调里也听不出任何温度,盯着苏桐的眼神仿若两把利刃,剔骨剥皮般的将人看了个透彻,看着她继续说“你三叔的丈人是镇子上的方大户,他的财力虽然比不得你二叔,但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张家镇上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他自己亦是个秀才,也有不少的产业,在松江村称的上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得罪了这两个,你觉的就你们家那种状况,还有活路吗。”   苏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加上上辈子三十多年的年纪,她的心智一直很成熟,这让她来到这里陌生的朝代里比别人思虑事情要周全许多,也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她不可能真像一个孩子那样不谙世事,听到赵俊生一番话,她再也忍不住了,忽地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好一会。   哭罢,她抬脸看着赵俊生,擦了擦眼泪,一五一十的将在山上采蘑菇、摘木耳无意之间采到野灵芝的事情说了一边,然后又将灵芝怎么卖的,卖到哪家药铺,卖了多少钱也都说了,最后将家里剩余的银钱也说了。   既然赵俊生怀疑她,她就当做是一个真实的十一岁的穷家女娃,没什么心机和心计,只不过是难道极处,穷到极点,求告无门了,求到了他面前,把他当做了全家人的救命稻草。 第23章 掉下来的银两   关于苏家银钱的事情,苏桐半点也没有隐瞒,全都讲了出来。   赵俊生面无表情的听她讲完问了一句:“你说的灵芝有多大。”   “那簇野灵芝是五支长在一起的,二支大的,三支小的,整个大概这么大”苏桐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给赵俊生看,说完,眯缝着眼睛想了想又说:“颜色是黑红灰掺杂在一起的,更像是深紫色,药铺的掌柜说,品相不好,值不了多少银子。”   “保德堂给了你三十两银子,说品相不好。”   苏桐点了点头,品相不好的灵芝药铺给了三十两,她认为已经很好了。   “收拾东西,跟我去趟镇子上。”   苏桐答应了一声,赵俊生没说答应收她为徒的事情,也没说不答应,她不敢在磨,起身站了起来,面前的男人极有主意,做事情说一不二,既然她这么求,他都不答应,她也着实没了办法。   两人将厨房里堆着的肉干都装到马车上,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张家镇。   马车在天香居门前停下车,店里的伙计赶忙迎过来,将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后厨,刘掌柜走过来对赵俊生说了句:“这次五百斤,已经够了。”   赵俊生没有下马车,对着刘掌柜点了点头说:“清帐了。”说完,一甩鞭子,架着马车走了。   苏桐坐在马车上,伸手跟刘掌柜打了个招呼,却发现他一脸惊愕神色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马车在保德堂药铺停下来,两人走了进去,药铺里的伙计赶忙迎了上来殷勤的问候了一句:“客官抓药还是看诊。”   “童叟无欺!”赵俊生抬头看着门额上的牌匾念了一句,便转头对药铺的伙计说:“我要紫灵芝,百年以上的,贵店有没有。”   “有,客官稍待,小的这就给你拿来。”小伙计态度恭敬的施了一礼,转身去药房拿了个黑檀木的锦盒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赵俊生面前说:“百年的紫灵芝,小店的镇店之宝,售价五百两银。”   赵俊生伸手将锦盒往苏桐面前一推说:“你先看看,与你当初遇到的有什么不同。”   苏桐闻言接了过来,小心的打开锦盒,见里面放着一支表面紫黑色近黑色的紫灵芝,表面的光泽度极好,边缘的薄钝和环沟纵皱与她卖到药铺的那支极为相近,只不过眼前这支更好看。   “是否一样。”赵俊生出口问。   “差不多,这支好看。”苏桐实话实说,她其实对眼前的高价灵芝没有什么想法,不管如何,当初卖到药铺的灵芝已经卖了,且三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当时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再多的银子对一个贫家的孩子来说是祸不是福。   “你的几支。”   “五支!”   苏桐不解赵俊生要做什么,她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心里隐隐的猜测到赵俊生难到还想向药铺讨回她当初少卖灵芝的银两吗?   赵俊生将锦盒合上,交个药铺的伙计,冷淡说说:“还有没有小点的,百年以上的。”   “客官稍待。”小伙计收了锦盒,转身又拿来一个锦盒,捧着放到他们面前说:“这支小些,不过品相和年限与那支大的是一样的,都是百年的紫灵芝,价格相差无几。”   赵俊生看了苏桐一眼,示意她接过去。   苏桐看着那个和刚出一模一样的锦盒,伸手接过打开,果不其然,里面的紫灵芝虽然小了许多,除了品相和色泽度与她的不同,大小跟她卖到药铺里的是一样的。她明白了,定是药铺收了她的野灵芝,自己养护起来,又拿了高端精致的锦盒配上,在出售的话价格已经是不菲了。   “多少银两。”   “这支虽然小了些,但药用价值与刚才的那支却是相同,售银四百两。”药铺伙计殷勤的介绍着:“客官,百年的紫灵芝可遇不可求,你是要那支大的还是这支小的,如若送与老者,小的建议,大支要好些。”   赵俊生嘴角微挑起一抹冷笑,瞟了苏桐一眼说:“伙计,我要两只大的,三只小的,具都是百年以上的,需多少银两。”   药铺伙计大喜,慌忙说道:“小店正巧有百年紫灵芝五支,你稍带,我去叫一下掌柜的。”说罢,转身兴冲冲的往后堂去叫药铺掌柜。   苏桐这下明白过来,赵俊生是什么意思,他这是看她一个女娃子卖紫灵芝被骗,带她来找场子来了。她末免有些好笑,但也些心酸,自己五支一起卖了三十两银子,高兴的大哭一场,药铺低价买了她的灵芝,转眼一支就要卖上五百两。   “客官可是看好了药材。”药铺掌柜在伙计的带领下,兴冲冲疾步走了过来,冲着赵俊生拱手施了一礼说:“听小店伙计说客官要买五支百年紫灵芝,小店正巧有货,客官稍待片刻,我吩咐伙计去库房里取,你且随我楼上喝茶等候片刻。”   两人跟着药铺掌柜上了二楼,进了雅间落座,喝着茶水等着伙计将紫灵芝拿来。   药铺掌柜殷勤和赵俊生闲聊,问他是否还需别的药材,保德堂药铺里什么都有,显然是将他当成了采购药材的大客商。   苏桐沉默不语的喝着茶水,眼前的茶水清香之极,与她上辈子喝的碧螺春茶味道相差无几,穿来这么长时间,她都差点忘记了茶水是什么味道的了。   一连喝了几杯止渴才停下手,这时伙计也将五支灵芝取了过来,挨个的放在桌子上,每个灵芝都用紫檀木的锦盒装着,只一个锦盒也能值上二三十两银子。   赵俊生拿起锦盒,一个一个将里面的灵芝都看了一边,然后往苏桐面前一推说:“认!”   药铺掌柜和伙计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起将目光放在了苏桐身上,不明白眼前这个瘦若不堪的小丫头能认出什么来。   苏桐现在跟来药铺卖紫灵芝时变化了好多,上次来时她脸色蜡黄,差点瘦脱了像,现在脸上有了肉色,眉眼之间的气色好了许多,药铺掌柜认不出她来也属正常。   她挨个将装有紫灵芝的锦盒打开,里面的五支灵芝每个都与她卖给药铺时不同,却又相同,但能肯定的是,这五支灵芝药铺里又做了别的打磨和炮制才会变了模样。   见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也不说话,药铺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终是忍不住了地说道:“客官可看出哪里不同,若说药材真假,我敢保证,保德堂药铺百年字号,童叟无欺,绝不卖假药。”   赵俊生抬眼看了药铺掌柜和伙计一眼说:“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对,百年老店,童叟无欺!”药铺掌柜拍着胸脯打着保票,说完又伸手一指桌子说:“客官对这五支百年紫灵芝可满意,若满意,便与客官一同包起来。”   “多少银两。”   “两只大的一千两,三支小的一千二百两,五支一共是二千二百两银子。”药铺掌柜张口说完,喜滋滋的将锦盒收拢了一下说:“客官,可还要看别的药材。”   赵俊生将手里白瓷杯中的茶水晃了晃说:“掌柜的收来的百年紫灵芝花费多少银子,这五支分明是一簇长在一起的,分开单独卖,掌柜的可是赚足了银钱。”   “客官好眼力,是一簇五支在一起的,分开是因为,百年紫灵芝毕竟不多见,且一簇五支银钱价格也不是普通人家能买的起的,单支的药用价值不减,相对于小店的生意来说,却有些好处的。”   “掌柜的仔细看一下你面前的小丫头,可觉的熟悉。”   药铺掌柜狐疑的看了赵俊生一眼,又仔细打量了苏桐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说:“不曾见过。”   “小丫头将这一簇五支百年紫灵芝卖给你药铺,只卖了三十两银子,掌柜的认不出来了吗?”   药铺掌贵闻言变了脸色,仔细的将苏桐打量了半天,捻须想了片刻便说:“客官,保德堂被称为百年老店,童叟无欺,这五支百年紫灵芝,小店收的确实便宜,但你若是说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卖给小店的,小老儿眼拙,没认出来。”   苏桐静默无声的看了药铺掌柜一眼,不愧是见多识广,老奸油滑,虽遭质疑,不变脸色,不发火,承认收的价格低廉,不承认是她卖的。   赵俊生也不与他废话,只将腰间挂着的一枚令牌解了下来,往他面前一放说:“掌柜的,我既然找上门,就绝对错不了,看清楚了,在说话。”   药铺掌柜两样盯着他手中的青铜令牌,瞬间变了脸色,猛然将身子趴在桌子上,将令牌看了个仔细,又伸手拿过去看了片刻,才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说:“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小老儿这就将银两补上。”   说完,吩咐伙计拿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放在赵俊生的面前说:“贵客请看,这银两可满意。”   赵俊生伸手接过银票,站起身说:“掌柜的既然知道规矩行情,我也不逼你,你给多少,我拿多少。”说完,带着苏桐转身下楼,出了保德堂。   苏桐沉默无声的跟着他的背后,她早先卖给药铺的紫灵芝,赵俊生来找,便是价值一千两银子,她来卖时便只值三十两银,这便是穷人受到的对待。   一千两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多最大张的银票。若她早先哪怕卖上五百两,苏家的境遇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最起码,她不会发生差点被狼吃了的惨事。 第24章 血脉之亲   深冬的天气实在是冷的太狠了,太阳没有一丁点的温度,现在的天气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温度绝对是在零度以下,冷的人鼻涕流出来,捏都捏不干净。   一路上,赵俊生赶着马车一句话也没说,苏桐也识相的没有多问,她抱着胳膊缩坐在马车里,尽管穿着厚厚的棉花袄子,她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回到松江村的时候,差不多到了酉时了,赵俊生的院子在村里最边上,马车里装了一石精米、一袋面粉、以及猪肉猪骨等许多的吃食,都是在镇子上买来的。   一千两银子对苏家来说,能吃喝不愁的过上十几年。   苏桐不知道赵俊生怎么花费这一千两银子,他不说,她也不问,只在心里暗戳戳的打着小九九,若不是苏宝田的病,惦念着哪怕给她一百两,也够苏家吃上二三年不愁了。   赵俊生将马车停好,转身对苏桐说:“煮粥做饭,先喂那孩子吃了,明日早起去县里看房买个院子,年后搬到县上去。”   苏桐今天想的事情特别少,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到此刻还觉的不可思议,去至阳县城买房,她做梦都没有做过,张家镇买房的想法她都没有。   她愣了半响没有吱声,不知道怎么回答,赵俊生也没理她自顾自的将东西搬了一些放进厨房。   苏桐赶忙烧水煮粥热了镇上带来的包子,一份盛了端给赵俊生,一份端给屋里断腿的熊孩子。   屋里火盆里的炭快熄了,炕也凉了,这么冷的天里,温度全没了。   熊孩子苦哈哈的躺在土炕上,一见她进来,鼻子里带着哭腔埋怨道:“臭丫头,你想饿死我,冻死我?”   苏桐端着热好的粥和包子,走到他面前,虎着脸对他说:“在叫臭丫头,饭不给吃。”   熊孩子眉头皱成一条竖纹,眯着眼睛看着她:“叫你什么,说个名字,我都低声下气的跟你道歉,要和好了,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叫大姐!我比你大。”苏桐将粥和包子放在炕边上,一本正经的说。   一天没吃放,把熊孩子给饿够呛,不由分说,拿起包子一顿狼吞虎咽,边吃便用眼白着苏桐,见她转身要走,慌忙说:“板儿脸叫你桐丫头,我也这么叫你,对了,我叫裴川,你以后要叫我名字。”   “裴川!”苏桐叫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对他给赵俊生起的诨号感觉好笑。   收拾完赵家的琐事,赵俊生赶着马车将买的粮食和苏桐送回家,帮忙给搬进屋里,又问候了一下苏宝田的病情,便回去了,临走之前嘱咐苏桐别忘记去县里的事情。   周芸娘的已经出了月子,身体恢复的很好,度过了坐月子那段差点抑郁成疾的日子,心情也算是缓过来了,照顾苏宝田的事她全都接了过去。   眼见苏桐又去镇子上买了那么多的粮食回来,她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带着几许轻松的意味。往年这个时候,苏家穷的米粥都吃不上,今年倒是可以过一个福庆年。   三胞胎这段时间喝了羊奶,长得飞快,就连最小最瘦弱的小八,眉眼也张开了,身子壮实了不少。   因为苏宝田的病,三胞胎还都没取名字,周芸娘和苏桐她们个各自小六、小七、小八的叫着乳名。   因为赵俊生说年后要搬去县上的话,苏桐的心情非常好,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若去了县上住,可选的营生就多起来了,她甚至想着,租个铺面开个小饭馆,或者开个卤肉馆,或者她和周芸娘带着苏映雪、苏映梅做点手工,也能挣到银子,这样,全家人以后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以往,她从来不敢想苏家搬去县城的事,一是苏家没有本钱在县城买院子,二是苏家没有男人顶着可依靠,现在好了,赵俊生这么跟她说,去药铺找回的那一千两银子他没打算昧下自己留着。   赵俊生帮了苏家这么多,银子别管给多少,都是心意,哪怕一分没有,她都不能说什么。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看到苏桐做什么事情,脸上都带着笑,姐弟四个也都笑着往她身边凑,围着她,看着她笑。   姐弟几个笑闹了一翻,挨个的躺在炕上的睡觉的时候,苏桐才发现,这几天,因为苏老头和苏老太,苏宝河他们的闹腾,再加上苏宝田的病,四个小的吓坏了,家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笑声了。   这几日,因着苏宝田的病,她只顾消沉难过,根本没注意到四个小的情绪,原本性子变的活泼不少的几个孩子,已经有近月余不曾笑闹了,他们四个都乖的很,她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她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几个总是做的又快又好。   看着炕上躺着的一排四个小脑袋,苏桐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想一想,上辈子,她经历的事情也不少,最终还不是挺过来了?这辈子,所有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她怎么能轻易的认输呢?   苏桐暗自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上辈那个被称为拼命三娘的自己跑哪去了,这辈子怎么才碰到一丁点的挫折,自己怎么没出息起来了。   躺在炕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她在脑海里有回想了一遍。   既然赵俊生不愿意收她为徒,她也不强求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赵俊生会将她卖了两个月的野灵芝能再追回一千两来。   东间里三胞胎哭了几声,苏桐听着动静,像是周芸娘在给他们换尿布。   她犹豫了一下,披上衣服,起身去东间看了看,进去真好看见周芸娘在给苏宝田擦拭额头上的汗。她眼里噙着的忧虑,顿时让苏桐鼻尖发酸,她撇过头,请试了一下眼角,抿了抿嘴角,调理好脸上的表情,走了进去。   躺着苏宝田睁开眼,苏桐连忙接过周芸娘手里端着的热水,扶着他喂了一口说:“爹,你身子好些了吗?别想太多事情,咱们家里现在挺好的,有赵大哥帮衬着,家里弟妹们都很好。”   苏宝田没吭声,只把眼睛转了一下看向周芸娘。   周芸娘和苏桐对视了一眼,低头看着他,放缓声音说:“当家的,桐丫说的对,家里有她赵大哥帮衬着呢?你安心养病,赶快好起来,还得教孩子们读书呢?”   喂苏宝田喝过热水,扶着他睡下,不知怎么地,苏桐的鼻尖一酸,眼泪“扑嗒,扑嗒”的掉了下来,她心口闷的难受,但她知道,她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   第二日,隔壁焦老爹家的那支花皮公鸡一打鸣,苏桐就从炕上坐起了身子,在黑呼呼的房间里摸着棉衣穿上,起来了。   她刚穿上衣服下了炕,睡着的苏映雪和苏映梅也翻身坐了起来,见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两人轻声叫叫了声:“大姐,我们去煮粥,你多睡会。”说着,两人麻溜的穿好棉衣起来了。   厨房里遮掩的不严实,四处透风,早起在里面做饭是极冷的,苏桐让苏映雪和苏映梅坐在灶边烧火,她则蹲在漏风的地方淘米,给她们挡着风。   苏映雪和苏映梅家务活已经干的非常好了,两个人有模有样的一个烧着火,一个烙着鸡蛋饼,看到她大姐手中淘着的米,笑嘻嘻的说:“大姐,米少放点,喝汤吃饼夹着萝卜条咸菜,这几日,我们梅丫都是这么做的早饭。”   苏映梅接着说道:“赵家大哥的饭食饼子要夹肉的,白水煮蛋四个,米粥一陶罐,待会我和二姐送过去。”   “嗯,我送过去就行,午间我不在家里吃饭了,雪丫,梅丫今日要看着弟弟们写两个大字,帮娘照顾爹和小六、小七、小八。”   “知道了大姐。”苏映雪应了一声说:“煮好粥,盛在陶罐了,就给小六他们煮羊奶,昨日挤得羊奶很多,给爹也热一份。”   “在给爹煮个鸡蛋,一定要看着爹吃下去,不要让他偷着给弘武吃。“苏桐叮嘱着她们,一定要让苏宝田把鸡蛋吃掉,不要留给苏弘武。   “知道,大姐,我们每天都会给爹煮个鸡蛋,专门看着不让他偷着给弘武吃。”   苏映雪急忙说道,生怕苏桐不相信似的,连忙推了推站在锅灶边的苏映梅一把说:“梅丫,你跟大姐说,是不是,我们每天看着爹吃下去的。”   “是的,大姐,我们每天看着爹吃下去的。”苏映梅转身看着苏桐,眼睛眨也不眨,一脸的焦急,生怕她不相信她们说的话。   “那就好,大姐不在家,雪丫和梅丫就要管着家里的所有事情,不要让爹和娘费心,知道吗?”苏桐看着她们,温柔的笑了笑说:“以后,我们要一起努力,家里会越来越好的。”   “知道,大姐,我们一起努力。”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笑着大声的回答道。   自从她来到了这里,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姐弟四个就是她熬着坚强的理由,看着她们对她毫无保留的相信和依赖,苏桐的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心酸,以后的路还很长,要把他们都拉扯大,养得像模像样的,养到女娃们许个好婆家,男娃娶个好媳妇,她可能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可能还要遭受不少的罪。   为着这朝代里血脉相亲的亲人,到底还是值得的,这一世,她要好好的珍惜。 第25章 县令上门   事情的计划远没有变化快,苏桐给赵俊生和裴川送过早饭,两人正准备驾车去至阳县城的时候。   苏映雪气喘嘘嘘的跑来说:“二叔来了家里,还带来了县令和衙役,要抓爹去做牢。”   当下,苏桐和赵俊生顾不得其他,架着马车就急冲冲的往苏家赶。   马车刚停好,苏桐就下来分开围观的人群,先跑了进去。   进门就见到了苏映雪嘴里那个所谓的当地的父母官,长的甚是高大威武,穿着大红色的官袍,摆着官爷的架着。旁边站着个瘦弱的老者,山羊胡,小眼睛,带着一脸的阴笑,她二叔苏宝山则穿着长袍,戴着文生巾站在一旁。   院子里还站着几个挎着刀的衙役,凶巴巴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苏宝田、周芸娘夫妇,两人抖着身体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宝田的身子刚刚养好,这下又受凉,万一着了风寒,可是不得了。   苏桐红着眼睛冲进屋里,拿了条棉被出来,飞快的给他裹在了身子上。   “小丫头,做什么,见了县太爷还不跪下。”   苏宝河厉声呵斥着,走过来一把抓住苏桐将她拎到至阳县县令面前,用力往下一摔,怒喝了一声:“跪下!“   然后,又躬下身子对苏宝田说:“大哥,我劝你还是把银子交出来,免得受牢狱之苦,不孝爹娘、打伤兄弟,这可是要坐牢的,只要你把银子交出来,县太爷就免了你的牢狱之灾。”   苏宝田脸色惨白的瘫倒在地,他病体初愈合,身子虚的很,在外面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已经撑不住了,周芸娘将他护在身子底下,用苏桐拿过来的棉被将他包裹着,他还是冻得嘴唇发紫,身子抖的不成样子,他将养了近两个月,又用人参吊着命,才能活到现在,眼下这么一冻,又得大病一场。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小的抖索着挤成一团,惊恐的看着院子里凶神恶煞的人,见苏宝河将苏桐摔去,四个小的跟大姐最亲“哇”的一声哭着将她围了起来。   “我们家哪有上万两银子啊!她二叔…..你这是想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   周芸娘趴在苏宝田身上哭诉着,声音因哭的时间长而变得嘶哑,问声里字字宛如噙着血般痛苦。   苏桐被苏宝河用力摔在地上,疼的她差点哭出来,四个小的因害怕紧紧的抱着她,低声的抽泣着。   她抬头看向眼前被苏宝山称为县太爷的至阳县县令,穿着官袍,摆着官威,冷着一张四方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全家老小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身旁那个一脸奸诈阴笑的瘦弱老头,大概就是赵俊生说的苏宝山作为县主薄的岳丈了。   能让一方县令为着苏家这点家务事来到松江村这个地方,苏宝山和他的主薄岳丈应该是出了不少力气。   很快,苏桐便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父母官是如何被苏宝山给忽悠来的了。   因为,这个至阳县县令姚岐山是个寡母养大的大孝子,闻听苏宝田发了大财不孝父母,还把亲兄弟打的吐血,顿时气的拍案站起,怒斥道:“他管辖的地方,竟然会出苏宝田这种不孝爹娘的逆子,打杀亲奶的逆孙女。”   又听闻苏宝田不明原因发了上万两银子的大财,顿时起了贪心,更要紧的是这苏家的弟兄爹娘摆明了想将那万两的银子送给他,要求就是他能严惩苏宝田全家,最好能将他们全家关进大牢,一命呜呼。   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的天大好事,不声不响大昧下银子,又师出有名,任谁以后也翻不了案,毕竟,大庆朝可是孝字为天,不孝之人,只要有人去官衙告状,就是要下大牢的。   何况,他听闻,在这松江村里,亲爹娘、亲兄弟都反目成仇了,也没什么人能给这一家子撑腰了。   且告他之人还是苏宝田自己的亲爹娘、亲兄弟,更是没什么顾虑的了。   苏家之前毕竟闹腾过一阵子,村里人见苏宝山带着官差来了村里,又听闻是苏宝田不孝爹娘,把县太爷气的拍案大怒,一瞬间以为他家会被送去牢里按罪处置,当下围着苏家院子看热闹村民顿时后退了半里远,免得沾上晦气。   松江村里除了苏宝山、苏宝河兄弟俩,有些人连县城都没去过,更别说是见至阳县的父母官了,眼见那个着红袍,带官帽,一脸威仪的官员从轿子里出来,顿时就觉得他是至阳县最大的官了,这下觉得苏宝田一家十几口肯定是死定了。   一时间,村民们心里无不对苏老头、苏老太、苏宝山、苏宝河一家了生起了惧意,生怕一步小心得罪了他们,自家在被县官抓去坐牢了。   当下,看着苏家院子里,苏宝田一家十几口被吓的瑟瑟发抖,村里人远远的围观着,也不敢有人多说一句话。   麻六婶子这时刚好扛着刚从娘家借来的半袋子糙米粮走到村民们围观的位置,一看到苏家院子外面停着的四人抬的官娇,和院子里身着官服的衙役,吓的当下就软了手脚,一袋子粮食唰的一下仍在了地上,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这周家妹子,命咋那么苦哇!男人顶不起来,好不容易大丫头顶事了,却又碰上这糟心事,这黑心烂肺的爹娘哟,咋那么狠的心,自己家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苏老头、苏老太这事情做的忒不地道,松江村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惧怕惹上官司没人敢说出来。   看热闹里也有麻六婶子本家的,见麻六婶子说话口不择言,生怕连累本家,连忙将她拉起来,拖了出去,训斥她道:“哎呦,我类个大嫂子哎,苏宝田得罪了他兄弟关你什么事,现在县老爷要治他们家的罪,咱们可不能沾惹上,说一千,道一万的,还是他们兄弟父子亲,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他们家跟你有啥关系,你这又哭又喊的,不怕得罪人……”   边说边拉扯着她,强行拖到避讳人的地方去了。   村里人都被麻六婶子哭那一嗓子给吓着了,穷人最怕当官的,眼见麻六婶子被拖走,他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怕看热闹惹到了苏老头家里,被他们记恨上可不得了,这亲兄弟都能给弄到牢里去,这乡里乡亲的更是能了。   这边看热闹的村里人散了大半,苏桐坐在地上,环抱着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吓得惊骇不定的小孩,看着面前的县太爷和苏宝山一唱一合的逼着他们家拿银子。   周芸娘抱着苏宝田冻的冰凉的身子哭的声嘶力竭:“大老爷呀!我们家里哪里有万两银子,你们就是要了我们全家人的命,我们也拿不出来呀!”   苏宝山恶狠狠的瞪着苏宝田,指着苏家院子里跑动的奶羊说:“一只奶羊要四五两银,你媳妇生个娃花了五两银,你家赔钱闺女得场风寒花了四两银,你吐口血专门请了镇子上的郎中来瞧,用的是百年的人参调养,一支近几百两银,你家近两个多月一天三顿吃的都是精米熬煮的粥,肉蛋不断,这加起来,花费不下数十两银子,这加起来可是快上千两银子不止了。你家赔钱闺女说是你中举的同窗相赠,据我所知,你同窗中了秀才的就一个,现在还在县学里,跟你可是没啥关系。县老爷也叫去问过了,他也没资助过你家银子,快说,你家的银钱哪里来的。”他边说边走过去,一把揪住苏宝田的衣襟,伸手便要打上去。   “不许打我爹!”   苏桐眼看着苏宝田要被打到,瘦弱的身子瞬间跳了起来,像头发怒的狮子,一头向苏宝山撞去,但她的力气毕竟有限。苏宝山人高马的,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只被撞歪了一下,并末摔倒,他站住身子,一把扭住苏桐,骂骂咧咧的抬手便打。   苏家的四个小的跟大姐的感情最好,眼看着苏桐要挨打,苏映雪带头嗷呜一声扑了过去,趴到苏宝山的手上就咬,苏映梅和苏弘文、苏弘武紧跟着也扑了上去趴在他身上边咬。   奈何,冬日里穿着棉衣厚实,四个小的又力气太小,咬不动,打不动,年纪最小的苏弘武、苏弘文被苏宝山一把摔开,他追过去抬脚便踢,苏桐转身将两个小的护在身子,那一脚便踢在了她的身上。   周芸娘哭得声嘶力竭,声声泣血,却没法兼顾放开苏宝田去护着几个小的,只能仰天大哭:“老天爷呀!我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遭到这样的对待……”   “姚大人,苏秀才就在你面前殴打稚子长嫂,有辱斯文的行径,你这至阳县的父母官就这么看得下去。!”   赵俊生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和苏桐带着苏映雪一同到达苏家门口的,只因苏家院子外面停了三抬轿子,两辆马车,还围满了看热闹的村里人,只好将马车停靠到离苏家稍远些的空地上,没想到这么一耽搁,慢了几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大人,这就是那个赵猎户。”苏宝山指着赵俊生对姚岐山说道:“就是此人,为虎作伥,踢伤我家兄弟苏宝河,如今重伤在身,还请大人为小生做主。”   “大胆猎户,大人面前,敢口出狂言!”李主簿抬手指着赵俊生厉声呵斥着。 第26章 得罪不起   看着面前面目可憎的苏宝山和为虎作伥的姚县令,以及阴险的李主薄。   苏桐的心越来越冷,昨日,赵俊生跟她说的那番话,句句再耳,在这个朝代里一个贫家的丫头哪里是敢跟官府作对。就算她学武学的在厉害,也无济于事,赵俊生说的没有错,这世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除此还有官府衙门,宰相、皇帝,这些都不是贫苦穷人家得罪起的。   赵俊生走到姚岐山面前,站住身,与他对视着,虽是一身布衣,但他五官硬朗,眼神锐利,紧抿着薄唇给人一种冷戾疏离之感,那眼神,让人看了心里极端的不舒服。   李主薄被他浑身的气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指着他呵斥道:“跪下!”   赵俊生脸上无一丝表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向姚县令道:“姚大人是至阳县的一方父母官,若不想被小人蒙蔽丢了官职,可要好生处理苏秀才诬告的案子。松江村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苏秀才诬赖嫡亲大哥苏宝田家发了万两银子的财,且身为秀才之身,做出殴打稚子,欺压威逼百姓,这样的恶事,就该被捋夺功名。”   李主簿被他看的心中打了个寒噤,想要再次呵斥,却又不敢,只得走到姚岐山面前说:“大人,这个猎户口出狂言,该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姚县令毕竟身为官场之人,赵俊生一出现,那浑身的气势就让他擦觉出不妥来,便以手捋须,沉吟了片刻,待听到李主薄的出口训斥,便道:“来呀,将这不敬朝廷命官的狂徒重打五十大板!”   衙役们威喝一声,立刻有几个人上前来拿赵俊生。   “慢着!”赵俊生扬手制止住,拿出腰间的令牌举起来说:“姚大人还是先看过此物在对我动刑也不迟。”说完,将手里的青铜令牌往他面前一送道:“至阳县可是穆王殿下的辖区,姚大人做事之前还是想好了,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苏家的银两,是我给的,没有苏秀才诬赖说的万两银子,有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傍身俸银,至于我领的是什么俸银,姚大人看过令牌便知。”   苏宝山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生怕姚岐山被他蛊惑了,赶忙上前躬身道:“大人,此人就是松江村一个猎户,平日里以打猎为生,哪里会领什么俸银。”   姚县令挥手将苏宝山推开,涉及到他的官位,他不敢半点马虎,听到赵俊生口中的穆王殿下的辖区这句话,不等衙役将令牌拿给他,他便起身上前,接过那枚青铜令牌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将上面清晰的印着穆王府的印记,瞬间身子一抖,双手将令牌奉上,恭敬地说:“本官失察,这便将人放了,将诬告之人苏秀才罚银一百两,以严惩他诬告之罪。”   说完,他转身厉声呵斥道:“大胆,苏秀才,平白无故诬告苏宝田不孝,诬赖他家藏私银万两,我看是你不仁,一母同袍的兄弟,大哥病重至此,尔等不知帮衬,竟然落井下石,罚银一百两,赔给苏宝田,以严惩你诬告嫡亲大哥之罪。”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有诬告,句句属实呀!”   苏宝山大吃一惊,被事情的转变吓到,冲着姚岐山说道:“大人,苏宝田不孝爹娘事可是句句属实,他家里还藏有私银万两啊,不能单凭着赵猎户一句话就放过他。”   他不说还好,一说藏有私银,姚县令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可怕,穆王府的人可还在他眼前站着呢?这该死的苏秀才竟然还想给他加个贪墨强占百姓银两的罪责。若不是上峰吴大人暗中嘱咐照应他,他回府衙就就上折子捋夺他的功名,就为他一个秀才家的家务事,冰天冻地的忽悠他来这离县衙几十里的松江村,好处没捞到,还差点得罪穆王府的人。   当下气愤的看了身旁的李主薄一眼,冷哼一声说:“这苏宝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惹的起的。”   说完,转身冲着赵俊生拱了拱手说:“本案的来龙去脉已然查清,既然是王府的人在帮衬苏宝田一家,本官这就不干涉了,告辞!”   李主薄见姚县令发了怒,心思微动,也装模作样的对着赵俊生拱了拱手,不在管苏宝山,转身跟着姚岐山身后走了。   这姚县令还没出苏家的院门,门外便传来一道高亢的嚎叫声,他抬头看去,就见苏老太双手捂着脸,大哭特哭的走进院子,一看到姚县令便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他磕了个头,嘴里干嚎着说道:“县老爷呀!你可要我们家做主啊,苏宝田他不孝爹娘,打的他三弟吐血不起,逆孙女还砍了老婆子的一根手指呀!县老爷,你行行好,把他们一家子都抓紧牢里去吧!”   她这番捂着脸一顿干嚎,听得姚县令心头怒火直冒,这苏秀才全家真是作死,什么人不好得罪,偏偏得罪穆王府的人,那可是王府,是他一个七品的县令能管的起的事吗?弄不好他这一方父母官都得丢掉,回去赶快给吴大人去封信,他让照应着的这苏家到底是什么来历,敢跟王府作对。   跟在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呆,齐刷刷的看向姚县令身旁的李主薄,县衙的人都知道,这苏秀才是他女婿,面前的这个撒泼耍赖的疯婆子可是他的亲家婆。   苏宝田的事,有人撑腰,后头那人姚县令都惹不起,这老婆子还真是胆子大,这么哭嚎着要挟,是不要命了。   李主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脸上阴沉着,胸口起伏不定,本以为苏家就是个穷家破烂户,谁知道还有人给他们撑腰。县令大人都惹不起的人,他更不敢,眼见苏老太撒泼打滚的拦着姚县令,不由得连连给她使眼色,让她给县令大人让开路。   谁知道苏老太和苏宝山商量好了,此刻也在偷偷的看他,眼见李主薄这副样子,以为他是让她继续闹腾,给苏宝田家里增加更多的罪名,那苦嚎声便更加热烈起来:“青天大老爷呀,你可跟我们做主呀!老婆子的手指让这不孝的孙女给砍掉了,老婆子的三儿子被打的吐血,躺在炕上至今不能起身,苏宝田不孝爹娘,打杀兄弟,你可要捉他下大牢,治他全家的罪呀……”   苏老太说完,跪在姚县令面前将头磕的“砰砰”作响,   这下衙役们和李主薄都傻了眼,看着苏老太哭嚎的满脸鼻涕的老脸以及那磕头撅屁股的不雅之态,忍不住的捂脸摇头,这人不作死就死不了。   “来人,将这满嘴喷粪的老婆子带走,关到牢里去。”   姚县令怒气冲冲的说完,便提起官袍上了轿子,吩咐轿夫们赶快赶路,他这次本来是乘兴来的松江村,心里满打满算的想要发点财回去的,没想到,银子没捞着,到招惹到一个不该招惹的人,都怪那改死的苏秀才。   “大老爷呀,你抓错人,不该抓老婆子,该抓的是苏宝田那个不孝子。”   苏老太被衙役们拖起来的时候,慌了神,冲着姚县令的轿子哭叫个不停,待听到要把她关到牢里去,瞬时就懵了,凄惨的大喊着:“宝山,宝山,快跟县令大人求求情,不要把我抓进牢里。”   她那凄惨的嚎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在两个拖着她走的衙役手里使劲的挣扎着,见儿子苏宝山没有上前,便转头看向李主薄嘶喊着:“亲家,你可得给老婆子说说情,别让县令大人关我牢里去,亲家……亲家……”   李主薄被她叫得头都大了,捂着耳朵冲着拖她的衙役说:“堵了嘴,快点。”说完,快步走进他的轿子,吩咐轿夫跟上姚县令,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老太杀猪声很快被消失了,两个身体壮硕的衙役堵着她的嘴,用绳索捆住她的双手,放在马车后面拖行了一段路,直到坐轿子跟上来的苏宝山,掏出十两银子打点了衙役,才让她上了马车。   远远围观的村里人都被这突发的事情惊呆了,眼看着苏老太被衙役们拖死猪一样拖走,众人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让人惧怕的姚县令和衙役们走了,便一古脑的全都涌进了苏家。   苏宝田被赵俊生抱进房内,他身子刚好一点,这么一折腾,又倒下了,周芸娘边给他喂热水边哭,哭的两只眼睛肿成了两道缝,看得人心疼的难受。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小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们倒是没怎么害怕,刚才都恶狠狠的盯着被拖出去的苏老太,恨不能扑上去咬她一口,这样的恶奶奶,她们姐弟是在也不会认了。   苏桐将四个小的都带进屋子里,给她们喝了杯热水,安抚了一番,又给三宝胎热了羊奶,吩咐苏映雪和苏映梅照应着他们喝下。   她自己则去了东间,帮着周芸娘看顾苏宝田,她这个便宜爹真的是三灾八难的连着,本来身子就差,经不起折腾,还偏偏非得折腾,这样可好,八十多两银子买来的人参,吃了近两个月,才娇养出来的身子骨。   今天一番折腾,又给折腾病了,刚才赵俊生将他抱进屋里的时候,苏宝田已经冻晕过去了。 第27章 棍打苏青苗   苏桐忙活着给苏宝田熬煮了药,用碗滤出来端到东间的炕沿上冷着,然后又安抚了周芸娘一番,待她的情绪稳定了,才走出来,坐在堂屋里的凳子上发愣。   赵俊生刚才将苏宝田抱紧屋后,便急冲冲的架着马车去请郎中了,苏家真是欠他太多了,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还这份情。   苏映雪和苏映梅将三胞胎抱到西间炕上,姐妹俩轮流着给他们喂着羊奶,动作娴熟标准,一看就是天天做的。   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懂事的挨着苏桐,将头埋在她腿上,两兄弟才刚四岁半,却经受了几次这样的事情,搁在以往他们都被吓傻了,但这些日子在苏桐的有意□□下,兄弟俩的性子好了很多,不在躲人怕人,就今天敢扑到苏宝山身上咬他的事情上来说,就做的非常勇敢。   苏桐的手慢慢的抚摸着他们兄弟俩搁在她腿上的头,一句话也不说,木呆呆的发着愣,她不知道该给她这几个弟妹说什么,她还能教她们什么。   穷人家的日子本就艰难,她们家还惹上苏老头、苏宝山、苏宝河这样阴险狡诈的父子。现在竟然还惊动了至阳县的县太爷,若不是赵俊生帮她们家支撑着,苏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今天恐怕全都没命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苏宝田的身子在也经不起折腾了,这往后的日子越发艰难了,就算她们家搬到县上去,万一没了苏宝田这个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支撑着,剩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几个,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可怎么活呀!   松江村的里长在姚县令进村的时候就来了,奈何,苏宝山和李主薄在姚县令面前说了他不少的坏话。他自己凑上去接待县令大人,不但没讨到好处,还被训斥了一番,心里憋气极了,便事不关己的躲在一边,不在管苏家的闲事。   没想到事情发生了转变,告人的苏宝山和苏老太一个被关进了县衙大牢,一个被罚银一百两,县令大人也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里长偷摸打点了一个衙役,这才知道,苏宝田家里有人照应,且还是个当大官的,大到县令大人都不敢招惹的地步。   里长顿时眉开眼笑,上一刻他还在胆战心惊的担心自己这里长做不住呢,眼下可好,有了一个更大的靠山,比县太爷要强上百倍,他这里长的位置是在也不用担心了。   苏桐看着提着半块肉进门的里长,赶忙的迎了上去,不明白他给苏家送肉是个什么情况,忙给他倒了水说:“赵二伯你这么照应着我家,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这肉还是拿回去给二楞娃和二伯娘她们吃吧!”   里长客气的说:“桐丫,二伯不是外人,我这拿来半斤肉,你给煮了,给你爹补补身子。你爹的病现在咋样,今天你别怪二伯不帮你们,实在是县太爷的官威摆在那呢?我这一个村里的里长说不上话。”   苏宝田昏迷着,苏桐是个半大孩子,作为苏家大人的周芸娘出面接待了里长,跟里长说了一些村里的事情,以及家里的处境,哭诉了一番。   里长坐了片刻,对周芸娘和苏桐说了一些安抚的话,又骂了几句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黑心的爹娘,不会领家过日子,造成兄弟阋墙的祸事,又嘱咐她养好苏宝田的身子,便离去了。   随后,村里的人这家那家的都来了,来时手里多少都带着点东西,有送鸡蛋的,有送米粮的,有送肉的,就是穷的也拿了咸菜过来走了一趟。   周芸娘和苏桐挨个的出面招呼了村里人,收着她们拿来的东西。   苏桐纳闷,眼看着村里的人对她们家客气的不行,她百思不解,不知道里长和村里的人听说了什么,是不是因为苏老太被关进了大牢的事情,她不得而知,便也不去想了。   晌午的时候,赵俊生将镇子上的刘郎中请来了,给苏宝田看了病,开了十副汤药,像上次一样,还得用人参吊着娇养,十副汤药加人参,百十两银子又花出去了。   好在姚县令罚苏宝山的一百两银子,赵俊生已经给要回来了,正好给苏宝田看病用。   刘郎中给苏宝田看病的时候,麻六婶子正好拿了三个鸡蛋过来了,闻听十副汤药和人参加起来要百十两银子的时候,便抱着周芸娘偷偷的哭了起来说:“周大妹子,你们家里真是三灾八难的不断,但好在老天爷有眼,每次都照应着你们家,这赵猎户可算是你们家的大恩人,有他帮衬着你们,可算是熬出来了,等宝田兄弟的病好了,可得好好的感谢人家。”   周芸娘闻听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呜呜的哭了个痛快,直到苏桐劝着才止住了眼泪,跟麻六婶子说了几句客套话。   苏桐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娘就是性子太软了,眼泪像是开匣子的水一样,哗啦啦的的直流,从她来到这个家,周芸娘一遇到事情就哭,这个家里,万一苏宝田有个好歹,还得她支撑,周芸娘是靠不住了。   赵俊生对来苏家的村里人很是冷淡,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点点头,绷着脸,不说一句话,村里人本来想跟他套近乎,但一看他的脸色,便识趣的住口不言语了。   未时三刻,昏迷不醒的苏宝田被郎中扎了银针,又给他灌下汤药和续命的参汤,才慢悠悠的醒转过来,刘郎中才眼看着他呼出一口气了放心的跟着赵俊生回了镇子上的医馆。   苏桐将他们送出家门,她倚在门框上,呆愣愣的看着马车走了很远都没动弹地方。今天,若不是赵俊生帮衬着苏家,苏宝田的命就没了,连带着苏家全家十几口人的命也都没了,赵俊生就是苏家今生今世最大的恩人,这份恩情,她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远去的马车,心里沉重的放佛搁着一块铁疙瘩,也许去了县上对苏家来说真是好事情也说不定。   因为苏宝田的病,去县上买院子的事情搁置了下来,临近年关,天气变的更冷了,家家户户没什么事情,出门的便少了。   苏老太被抓去坐牢的事情传的整个松江村里都知道了,苏老头也被苏宝河接去了镇子上住着。正当周芸娘和苏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出嫁在隔壁段子村的苏青苗来了。   苏青苗一来就直奔堂屋的东间,看到周芸娘便冲上去撕扯着她的头发大骂:“不孝顺的臭娘们,我苦命的娘就是被你们夫妻两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给送进牢里去的吧!你还有脸在家里吃喝,你有什么脸还待在苏家。”   她就这么气势汹汹的闯进苏家,彪悍的撕扯着周芸娘的头发,身后面根着许多看热闹的村里人,没人敢过去拉架,这小姑子太厉害了,别人怕惹不起。   苏宝田还躺在炕上不能动弹,他有心无力的呵斥也不管用,急得连连可咳嗽不止。周芸娘被她扯住头发,连打带骂的欺负的呜呜大哭,奈何,她性子软弱,打架根本不是苏青苗的对手。家里面没有大人,苏映雪和苏映梅年纪太小,别说拉架了,根本够不着苏青苗的胳膊,围观的村里人不敢拉扯她,周芸娘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苏青苗来的时候,苏桐正在厨房里做菜,等她看到周芸娘被欺负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她身量小,对比身高马大的苏青苗根本不是对手。   看着屋里扭打的两个人,她什么也没说,只面无表情的冲进厨房,拿起烧火的柴火棍就冲着苏青苗的身上死命抽打过去。   苏青苗被打的嗷叫一声,护了一下手臂,苏桐便眼也不眨的再次抽打过去,由于冬日穿的棉袄比较厚实,她专捡她脸上头上,手上裸露在外的地方打。   苏桐打的又快又狠,直打的苏青苗凄惨的大叫,她死死的揪住周芸娘的发髻不放手,嘴里破口大骂:“作死的赔钱货,浪荡娘们,不孝的孽畜生,打杀亲奶,虐待婆娘,周芸娘你……”   苏桐咬着牙,拿着棍子狠狠的抽打着她的嘴,骂一句打一下,一刻也不放松,速度和狠劲让人看了浑身颤抖。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看到大姐拿棍子打人,两人便立刻冲进厨房里,各自拿了棍子,学着苏桐的样子大力的像苏青苗抽打过去。   姐妹三人打的苏青苗招架不住,不得不松开拽着周芸娘发髻的手,但她一松开,苏桐她们三人的棍子就更不顾忌的抡了起来,她那咬着牙的狠戾,简直想把她打成肉饼子。   苏青苗被打的嗷嗷直叫,刚才冲进苏家的狠劲也给打没了,她抱着头四处躲着,边躲边凄惨的嚎叫着:“周芸娘你个烂娘们,养的几个小孽障,敢打我……”   还有力气骂人,苏桐冷笑一声,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苏青苗身上,狠狠的抽打过去,那力量和速度让人看了都疼。   苏青苗跑到哪里,她便追到哪里,既然敢上门挑衅打人,她就让她尝尝被打的滋味。   苏桐三姐妹各自拿着棍子追打着苏青苗,满院子看热闹的村里人,哪个也不敢上前劝架,都被三姐妹那疯狂的狠劲给吓到了。   苏桐拎着棍子,指着苏青苗恶狠狠的骂道:“再骂一个字,我就打烂你的嘴,欺负我娘性子软,欺负我爹身子不便,欺负我们姐弟太小,你欺负一个试一试,既然能把那个老虔婆关进牢房,一样也能将你关进去。敢找上门来欺负人,我们姐妹今天就打死你,打烂你。” 第28章 人要横着点   人都是软的欺,硬的怕,你若是太软了,就会有人拿捏你的性子欺负你。   要想不被人欺负,那么你就要变得强大。   苏桐的狠劲吓到了苏青苗,她脸上被打到处是伤,眼睛嘴巴都肿了,也不怕围观的村里人笑话了,指着趴在堂屋门口哭的周芸娘,跺着脚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便抱着头跑出了苏家。   苏桐拎着棍子追了好远,直到看不见苏青苗的影子了才回,她没理会看热闹的村里人,这些人看到她们家好了,才围上来,遇到事情了,各自都躲的比什么都快。   回到院子了,她心疼的看着苏映雪、苏映梅两个,伸手将她们手里的棍子夺了出来,训斥她们说:“打人的时候,大姐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两个以后不许跟着学,免得以后长大了坏了名声。”   “我们不怕,欺负你就是不行。”   苏映雪眼里噙着泪,看着苏桐说道;“大姐,我们不要什么名声,就是不能被人欺负。”   苏映梅也跟着说:“大姐,我和雪丫想的一样,我们不怕坏名声,就是不能被人欺负。”   苏桐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俩的头,苏家的闺女,一个坏了名声还好,三个都坏了可咋办,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她没有在说话,转身将棍子拿到厨房里放好,然后,将做好的饭菜盛了出来端进堂屋,招呼了一下苏映雪和苏映梅说:“快去洗手吃法。”   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拎起凳子刚要摆,手腕上却突然一阵刺痛,搬了半截的凳子砰的掉在地上,砸到了她的脚,疼的她眼里包泪,痛苦的蹲下身子。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起来,抬起手腕看了看,却发现刚才抓烧火棍的时候没注意,烫到手腕上一个很大的水泡。她情绪愤怒时,没感觉到疼,现在清醒过来,感到疼了,是因为水泡破了,很大的一个,疼的钻心。   她嘴里“嘶嘶”的叫着,站起身,找了块布条,随便的将伤口裹了起来,然后,将苏映雪和苏映梅准备好给赵俊生家备好的陶罐放进背篓里,准备给送过去。   刚把背篓背到身上,抬头却看到周芸娘抱着三胞胎里面的小八,靠在东间的门框边上,看着她无声的哭泣着。   三十多岁的妇人,脸上神色苍老的却似四五十岁的老妪,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自责和愧疚,还有深深的绝望和痛苦。   她脸上被苏青苗挠破了皮,头发被拽下来不少,发髻也被抓的凌乱不堪,看着苏桐,她的眼泪就那么一串一串的往下滑,瞬间流了满脸,她没说一句话,却让苏桐的心里犹如被烙铁烫到般疼。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放下身上的背篓,走过去,伸手抚平了她双眉之间的折痕,给她擦掉眼泪,推着这个可怜的妇人进了东间,将她凌乱的发髻疏理了一下。   这个朝代对女人本就不公平,穷人家的女子更难,周芸娘的性子软弱,动不动就哭,经受了那么多的苦,还能活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做月子那会被苏老头和苏宝河闹腾成那个样子,怕不得气疯掉。   谁的心都不是钢铸铁打的,苏桐知道周芸娘也想护着她们姐弟几个,奈何,她胆子小,又被苏家欺负习惯了,根本不懂得怎么反抗。   但是,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痛苦和无奈,若是自己都不知道改变,一味的让别人牵着走,总有一天,别人的力气也会用完的。   这段时间,苏家接二连三的发生的事情,让人疲于应付,像是麻六婶子说的那样,三灾八难不断,大事小情一个接着一个。   苏宝田病倒,周芸娘不顶事,家里全靠苏桐这个半大的丫头支撑着,想想这段时间她顶着一个成人的责任到处张罗,既要照顾着老的,还要顾及小的,她都没有喊苦喊累。   她希望周芸娘能学着心性强硬起来,承担好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哪怕苦点,累点,只要这个家里还有人与她分担,她就不怕被打倒。   她一个孩子能承受得起的事情,周芸娘做为几个孩子的娘,也该学会承担,承受,不要动不动就哭,对穷人来说,哭是最没出息,最没有用的,外人不会因为哭而可怜你。在恶人面前,你哭死都没有用,倒下了就要站起来,怨天怨地都没有用,都改变不了既成事实的任何事情。   苏桐给周芸娘梳理着发髻,她怀里抱着的小八闭着眼睛吐着泡泡,苏宝田躺在炕上,看着她们娘俩,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疼惜。   梳理好发髻,她用手按住周芸娘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娘,你以后别哭了,哭太多对眼睛不好,刚才苏青苗冲过来打你的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帮我把她打死打残她,不是一个人躲在屋里哭。”   苏桐的声音顿了一下,她明显的感觉到周芸娘的肩膀在她手下僵硬了,她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有些恶人,你要么打死她,要么被她打死,苏老头子和苏宝河、苏宝山你不好动手,苏老婆子、苏青苗你,应该能动手打吧!我和雪丫、梅丫都能抡起棍子打,娘你一个大人,应该能比我们的力气大,下次我要是再看到你被她打的不能还手,只会哭,我也不帮你了,就让你被人打死算了。谁叫你那么没用,除了哭,还是哭,现在爹躺着不能动,几个弟妹要养活,你在哭能哭出银子,能哭得让别人不欺负你,你得学着厉害些,爹身子不好,你要护着我们,我们才能护着你,否则,我们几个小的,能挡多大的事。”   周芸娘眼圈又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抖着嘴唇半天不说话,只知道哭。   苏桐看着她哭了一会,生气的冷着声音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命不好,做了我们几个的娘,生了我们姐弟那么多,爹的身子也不好,让你遭了不少的罪。但你看看,我们家的日子已经比以前要好太多了,苦点、累点、难点,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我都不害怕被人欺负,你为了我们姐弟几个和爹更不能害怕,不能软弱,我再说一遍,下次再让我看到别人欺负你,你在只知道哭不知道打回去,那就让人把你打死,别活着了。”   她看了炕上躺着的苏宝田一眼继续说:“爹,娘的性子得改了,必须得改。”   说完,不在理会捂着脸哭的周芸娘,背起背篓转身走了。   自从发生了姚县令来苏家的事情,村民们对苏家的态度发也生了变化。   里长从衙役口中打听到苏家有个当官的靠山,而且还是很大的官,大到县令大人都怕的地步,村里人不免高看了她们家一眼,当然这高看的一眼,是针对于苏家的那个现在还看不到的当高官的亲戚,   但对于苏桐来说,她根本不知道松江村里的人是怎么想苏家的,只知道村里人对她们家变的很热情,以往那些拈酸吃醋说话的人少了很多。   苏青苗来闹了一场,被苏桐一顿棍棒打了出去,她厉害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在这样的一个朝代了,女子的名声是很珍贵的,关系到一生的命运。   苏桐也不在乎了,她只管家里的老的能活着,小的别饿着了就行,至于其他的,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去想。人活着太不容易,想那么多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想法也不现实。   有赵俊生帮衬着,苏家现在的状况,就算是加上苏宝田的病,在松江村里也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家里吃得上肉饭,小的喝的上羊奶,全家人虽然过的苦闷了点,但在吃食上还是不错的,跟她刚穿来的时候比,已经很好了。   她过了这个年就十二了,将来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苏宝田真不在了,她也指望不上周芸娘那个面团一样软和的性子能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好婆家,再说她也不放心将家里的那几个小的交给周芸娘教养。几个小的性子,刚让她扳过来,不在怯懦害怕,遇人躲闪,可不能让周芸娘在给祸害了。苏家的这种情况,她甚至想过这辈子也和上辈子一样,不嫁人也不错。   苏家现在还暂时算是有点依靠,那个猎户赵俊生,像是上辈子欠了苏家的,从在狼嘴了救了她开始就没好时候。   苏家遇到的所有麻烦都去找他,在苏家的孩子眼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家里除了苏桐,只有他能得到几个小孩的特别对待。   苏宝田和周芸娘虽然是他们的爹和娘,但从小没怎么带过,感情淡的很。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几乎说都是在苏桐背上长大的,她们姐弟跟这个大姐的感情是相当的好。现在,家里有了小六、小七、小八,不用说了,周芸娘只顾着苏宝田的身子,抱着小八喂奶。   小六、小七吃喝拉撒全是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照顾,在苏桐的指引下,两姐妹虽然年纪小,但照顾起孩子来技艺娴熟,喂奶、换尿布、哄孩子很是周到。 第29章 相处的日子   苏桐背着送饭的陶罐很快到了赵家,这几次都是她一个人来给赵俊生和那个熊孩子送饭,赵家的琐事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做。   她做的又快又好,屋子收拾的又利索又干净,那个被赵俊生救回来的熊孩子裴川,最近伤好了很多,也缓过了心情恶劣期,估计也是被憋坏,除了苏桐,赵家几乎没有人跟他说话。   赵俊生不是摆弄弓箭,就是一个人不停歇的练武,根本没有时间跟他说些叽里呱啦的废话。   裴川最近总是有话没话的刺激苏桐,挑衅她,她只当做是熊孩子的捉弄人的把戏,不理会,该干什么干什么,   幸亏她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和心脏,否则,这个叫裴川的熊孩折腾人的伎俩能把人逼疯了。   苏桐早就看出来了,裴川这个孩子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他跟她叽里呱啦的抱怨的话,她听都没都过,他跟她讲外面的事情,她也没见过。   来到这个朝代里她走的最远的就是张家镇,至阳县城都没去过,姚县令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官。   从裴川这个熊孩子的嘴里,苏桐了解了大庆朝的很多事情,也定了去县里谋生的想法,从长远来看,若是赵俊生真能帮着苏家在县城买座院子,去县里寻摸个营生也是苏家一家子的出路。   苏宝田以往在松江村的人缘说不上好坏,但他有一点在苏桐看来不好的地方就是擅长吃亏,在这样的一个弱肉强食的朝代里,吃亏多了并不是好事情,那会让人觉的你家软弱可欺。   前段时间,因为苏家突然有了银钱的事情,引起全松江村人的嫉妒和眼红。就是因为那些嫉妒眼红见不得人好的流言才发生了苏老头、苏老太和苏家姐弟三个要逼死她们家的事情。   现在,虽然苏老头父子、苏老太娘俩,暂时被她斗败了,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最近村里人跟她们家的关系缓和了好多,这里面不可否认有里长和赵俊生很大的功劳,赵家在松江村的门户大,氏族人多,没人敢招惹。   闹过了那么一场,苏老头当众说跟她们家断绝父子关系,苏宝田也认下了,她们家现在松江村里是独门独户。   苏宝田病着,周芸娘性子软不会理事,更不懂得处理村里人的关系,别人看在里长的面子上和她们家走的近乎了,她也不懂得如何回应。   苏桐暗地里将那些来给苏家送过东西的人家都记着,打算过年的时候,还礼还回去,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有来有往才能处的长久。   但,她也不打算和哪家处的太近了,表面上能过的去就行。   若有机会,还是离开这个村子比较好。   苏桐洗完赵俊生和熊孩子裴川换下来的衣服,扫了院子,又收拾了一下厨房和屋里,做完事正打算回去,刚背上背篓,裴川就在屋里喊了起来。   “桐丫,过来!”   苏桐走过去看着躺在炕上的裴川说:“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板儿脸不理我,这个家里就你一个活的。   裴川不知是这两个月憋疯了,还是本性就如此,这个看着十一二岁的少年脸上虽然稚气末脱,但身量长的却是高大,配上脸上精致的五官,咋一眼望去像是个姑娘。但若是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便能从那双雌雄难辨的细长眼睛里,看出那股犹如狼一般的狠戾狡诈。   苏桐有着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经验,看人的眼光是错不了的,她对裴川的对待就是不远不近的防着他,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离的远远的为好。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事,快点说,我还要回家忙事情。”   裴川眼神瞟了她一下,往自己衣袖上一努嘴,示意她自己看。   苏桐仔细的看了一眼他的衣袖,这是她给他做的里衣,赵俊生和他每人一身,她专们扯来的细棉布,此时衣服袖子上沾染了一片湿痕,不知道他是怎么整上的。   她没说话,只把头抬了抬,给他一副不明白的脸色。   “衣服脏了!换!”裴川头微扬,抬起手臂闻了闻,又用手摸了头发一下说:“桐丫,我的衣服该换,头发该洗,身上也臭了,快过年了,你不能让我带着一身鸡屎味道,我要清洗。”   “男女有别,我给叫赵大哥。”   “别叫了,他不侍候我洗浴,我腿不能动,吃喝拉撒在炕上躺了两个月了,臭的不能闻,过年了,你帮我把头发洗了,在烧点热水来,我自己擦洗身子。”   苏桐点了点头,屋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她已经非常勤快的换洗他和赵俊生的衣物,被褥铺盖也每日打扫的干净,但冬日烧炕用的是柴火,灰尘特别大,穷人家都习惯了,也不嫌弃。   进了深冬,天冷的厉害了,平时谁家也不愿意浪费柴火烧水洗澡,也就过年的时候擦洗一下,寓意新的一年去掉晦气干干净净。   烧了热水,苏桐用洗衣服的木盆盛了端进屋里,让裴川躺好,将头伸出炕沿,给他打散发髻,拿热水给冲洗了一遍,又用篦子仔细的给他刮了。   这小子身上确实是脏的很,赵俊生把他从陷阱了救上来两个月了,请了镇子上的郎中给他治伤,当初中毒的袖箭伤口恢复的很好了。就是断腿还上着夹板,好利索还得二个多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少年人的骨头虽说长的快,郎中说伤太重了,要想不瘸腿,就满打满算的躺上四个月在下炕走动。   他刚来的时候性子暴戾的狠,整整一个月不跟苏桐说话,每天就拿那双阴死沉沉的眼睛盯着人,看的人全身冷飕飕的,闹的苏桐近两个月都躲着他,将饭食冷冰冰的往他炕沿上一放就走了。   自从上次他打破和苏桐两人之间的僵局,道歉说话以后,就打开了话匣子,只要苏桐来送饭,他的嘴就不闲着的叽里呱啦。   不过,大多数都是裴川一个人说的多,苏桐偶尔会答上几句,这样的时候不多,她毕竟不是个孩子,这个裴川说话做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年纪,她不信他能轻易的放下心里对她的怨恨。毕竟,这断腿不是儿戏,养不好就得瘸一辈子,像他爹那样。   裴川的心机在深,也是个孩子,怨恨的没道理,顶多是捉弄她,再多这孩子现在也不敢。但从他看她的眼神里面,不管他怎么隐藏,她还是看出了里面深藏的隐忍和气怒,这就是个记仇的白眼狼,怎么都养不熟。他在等机会,等他自己的断腿好了,可以走路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机会。   苏桐心清眼明的知道裴川的想法,自从这孩子的话多了以后,她就不让苏映雪和苏映梅给他和赵俊生送饭了。她怕面前的这个熊孩子带坏了她的两个妹子,她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跟三十多岁的心理年纪,不怕这个坏小子作妖耍赖。   “桐丫,我的脖子,我的胳膊,灰都二尺厚了。”   少年声音里打趣,眉眼却莫动,那假装的调笑语气也末达眼底。   苏桐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混小子,长大了绝对是个人物,就是现在还太嫩,她将他洗头的热水换过,把他的上衣脱了,拿布条在热水了沾了沾给清洗脖子了和背,搓下来很多的灰。   赵俊生家里住村边的最东头,平时没有人跟他来往,他跟赵家勉强称得上是本家。但自从里长领着他在村里人面前露面以后,他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本家兄弟或婶子大娘的偶尔会来串串门,想法吗,不言而喻,他们家现在有肉有粮,只要张嘴,多少能借到点吃食。   苏桐给裴川擦洗完,还没把水端出去,她听听到院子里就来人了,估计是站在院子了喊了一声,没人答应,便直接的走进屋里来了。   “哎呦!你瞧……”   赵家三娘穿着件暗灰色的对襟袄子,两手放在袖筒里,眼睛里带着戏谑说:“桐丫可真能干,这小子以后做你的小夫郎吧!”   苏桐抬头看了一眼屋门边站着的赵家三娘,脸色变也没变说:“三娘咋来了,赵大哥在外面呢?”说完,端起木盆走了出去,将水倒掉。   裴川穿好衣服,斜着眼看了一眼赵家三娘,俊脸一沉,不阴不阳地说:“就她,二等丫头都抬举她,你这老婆子别胡说八道。”   赵家三娘按辈份排是是赵俊生的三婶子,五十多岁,家里四个儿子,六个孙子,四个孙女,可称得上是多子多孙,她平日了来过几次,占上点小便宜,有时候拎着赵俊生剔完肉的大骨回家,有时候拿点剩余的碎肉做粥,每次都不空手。   “这小子,还二等丫头,一等是啥样的,还以为你是有钱老爷家的公子呢?白捡个媳妇不好,桐丫可是我们村最能干的丫头,你那腿躺了那么长时间,指不定好不利索,落下个腿瘸的毛病,干不了重活,定下个能干的媳妇预备着,我这是为你好,叫你娘去她家提亲,这岁数眼瞅着,也该说媳妇了。”   说完,赵家三娘也不在理会裴川,一扭三晃的去了赵家的厨房,   苏桐收拾完,转身看了一眼去厨房的赵家三娘,给刚回院子里的赵俊生打了声招呼,向厨房那里努了努嘴说:“赵大哥,三娘来了,刚进厨房,你和裴川的衣服洗过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家了。”说完,站着等了一会,看到赵俊生点了点了,才转身走了。 第30章 远亲上门   这段日子, 赵家本家常来的事情,苏桐已经习惯了,一方面是临近年关, 村里家家的粮食都不够吃, 二是村里人家的粮食都紧急,谁家也不外借,就算勉强借到,利粮也很高。   苏家往年每到年关借粮,利粮都是一筒还三筒,不过就是三筒的利粮也借不到, 不然,以前也不会借苏老头家的一筒还五筒的利粮了。   赵俊生是个单身汉子,家里人口少,又有肉和存粮, 往年他不在村里了,本家人也不过来烦扰他。今年,里长带他在村里了露了面, 赵家人知道他帮衬了苏家那么多,都眼热的不得了,那些上了年纪的隔三差五的来串个门子, 赵家三娘就是个例子,她男人的祖爷和赵俊生的祖爷是堂兄弟。   天气冷的狠了,整个村子里的人出来走动的太少, 除了像赵家三娘那样的存着些心思的人, 平常人家也不怎么出来串门,大多数村里人都愿意缩在家里,等着过年, 天气暖和了在出来。   苏桐背着背篓,走的很快,苏青苗这么一闹,她决定要努力锻炼自己的力气,周芸娘扶不起来,她要靠自己顶着,不会武功,也要有力气。   傍黑的时候,里长来了苏家,跟他一同来家里的还有二个外人,一个高瘦的汉子,穿着浅灰色的长襟,外面罩着深棕色的坎夹,一个身材矮胖,脸上泛着油光,穿着身青色的直缀,三个人往苏家东间里一站,顿时让屋里的空间显得逼仄昏暗不少。   周芸娘是女人,外男来了,她不便接待,抱着小八往西间去了。   苏宝田的身子弱的很,起不了身,只能躺在东间的炕上接待人。   苏桐看着那个穿浅灰色长襟的男子脸上虽然客气的拱手作揖,眼底里的嫌弃却是瞒不过人,只不过他隐藏的很深。   苏桐上辈子活了三十多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既然是里长带来的人,还带了两包点心,说话又客气知礼,显然是来赔礼道歉的。   给苏家上门赔礼道歉的人,苏桐心里有些纳闷,松江村里能看得起苏宝田的人不多,虽然最近村里人对苏家的态度有所改变,究竟因为什么她还没闹清楚。   很快,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那个身穿浅灰色长襟的人是苏青苗的男人,段家庄的段秀才,身材矮胖,穿青色之缀的人是周芸娘的娘家大哥,也就是她的舅舅周道先。   “青苗也是因为娘被抓进牢里担心才会对嫂子做出失礼的事情,还请大哥不要对一个妇道人家记恨,我已经在家说道她了,也给她立了规矩,一家人说开了还是亲戚。”   段秀才语气斯文的对苏宝田说完,一指身旁的周道先继续道:“小弟和道先兄是同窗,年后正打算结伴进奉贤府城赶考,正巧了道先兄闻听此事,也陪小弟来了,道先兄说大嫂性子和善,不会跟青苗计较这点小事。”   苏宝田脸色沉郁,看着面前的段秀才和周道先,半响没有说话,他的腿没瘸之前周道先对他很是欣赏。   自从他的腿瘸以后,断了科举前程,周家是怎么做的,死活要退婚,若不是周芸娘以死相逼,两人的亲事也成不了。   周家大哥当初对两人的说:“周芸娘非要答应嫁给他苏宝田,这辈子都别进周家门,他们周家不认他这个瘸腿女婿。   十多年过去,苏宝田和周芸娘当真没上过周家门,如今,因为苏青苗的这点事,竟然能请得到周道先来苏家。   “宝田,你和芸娘的性子就是倔,大哥就那么说了一句,你们两口子就记恨了那么多年。”   周道先见苏宝田盯着自己看了半响也不言语,知道他的心事,率先开口提了往事,又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说:“一晃眼,都十几年过去了,大哥也老了,有些事也放下了,你看你这身子也不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芸娘依靠谁呀!还不得靠着爹娘兄弟姊妹,靠着娘家哥嫂撑腰,外人才欺负不到咱们。”   这话说的确实煽情,苏桐倚着东间的门,木着一张脸,听着周道先说的一席话,忍不住鼻腔哼了一声:“外人谁能欺负,还不都是自家人欺负的,靠爹娘兄弟姊妹,早被欺负死了……”   顿时屋里所有人都被这带气的话惊到了,一时间,都尴尬的没有接话,苏宝田的身子就是被他爹娘给气坏的,兄弟还将他告上了县衙,妹子冲进家里厮打他媳妇欺负他的娃,若不是外人帮忙,他们全家十几口命都没了,还要靠着他们吗?这话说的多不实在,谁都知道是件嘎巴的事,非得冠冕堂皇的镀成金。   周道先这才注意到倚在门边的苏桐,把脸转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满脸怜惜地说:“你就是桐丫吧!”   苏桐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反而伸手叫过苏弘文、苏弘武两个,搬过凳子,将他们抱到身上,姐弟三人往东间的门边一坐,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见她没有答话,周道先尴尬的将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但他也不能跟个孩子计较,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里长一眼说:“我家妹子性子太弱,不会教养孩子,还得麻烦里长到时去村里找几个经验老道的婆子帮衬着芸娘带孩子,宝田兄的身子骨不好,芸娘一个人也带不了八个孩子。”   苏桐差点被气笑了,这算什么事,她娘一个带不了八个孩子,这当舅的早先干什么呢?现在冒出来冲当她们长辈,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好,还没等她开口,苏宝田就帮她找回来了。   “道先兄,芸娘的性子弱,但她教养的孩子性子不弱,我和芸娘,三生有幸生了桐丫做长女,一家子的吃喝琐事都是这孩子在操持,村子里的婆子经验在老道,过来帮衬也是需要银钱的,我这身子骨,汤药不断,可是雇不起照顾的婆子。”   “宝田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家还缺银钱吗?我听村里人传言,说你发了财。”   来了,这才是重头戏,苏桐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跟苏宝田对视了一眼,父女两人露出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苦笑。   里长似乎没想到周道先来苏家是这个目的,尴尬地一笑说:“她娘舅,你听错了,那是村子里的人胡乱传言,宝田家的银子是赵猎户帮衬的,县令大人都知道,案子都查清了的。”   “里长,县令大人上次来大哥家,说是大哥身后有贵人相助。”   段秀才适时出言将话题带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贵人相助!”   苏桐一怔,恍然明白过来,赵俊生拿出的那枚青铜令牌,那日,县令大人见了令牌以后就带人离开了苏家,镇子上的药铺掌柜也是见了那枚青铜令牌补给了一千两银票。   若是赵俊生的身份不同于常人,他做的事情,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这个,老朽不清楚,段秀才,她周娘舅,你们二人……”   里长的话尚未说完,周道先便接口说道:“我和段兄商议年后要一同去府城赶考,听说苏家青娘今日和芸娘的事情,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还是亲爹娘,亲弟兄姊妹,段兄过意不去,拉我一同前来赔个礼。”   苏桐眼神麻木的盯着他们,这话说的让人心里像是戳了把刀子,周道先只顾着和段秀才续同窗之谊,自己的妹子死活不管,合算着,亲妹子一家十几条命都差点让人害没了,他不说给妹子撑腰,竟然和仇人之夫称兄道弟。   “大哥身后若是有贵人,可否高抬贵手,像县令大人通融通融,青苗不懂事,我专门来向大哥赔礼道歉,一家人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是亲兄弟姊妹。”   段秀才语气斯文的说着,对着苏宝田,又是拱手作揖,又是陪着笑脸,姿态放到了最低。   苏宝田苦笑了一下,强忍着心里的悲愤,看着一脸低姿态的苏秀才说:“苏家的家务事,反倒让段兄这个外人来赔不是,不是愚兄不答应,而是愚兄确实不识得什么贵人,县令大人是一方父母官,自有他判案的理由,恕愚兄帮不到你。”   段秀才倒也没有强迫,反而将姿态放的更低了说:“大哥说哪里话,世事难料,手足相残,谁也讨不到好,不是小弟多事,而是本是一家,奈何因外人口舌自起纷争。我与青苗成亲数载,她的性子泼辣娇贵惯了,苏婶娘也有不是之处,还望大哥宽宏大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兄弟姊妹相互帮衬才是。”   苏桐郁闷极了,她明显看出来,这个段秀才口若悬河,心机深沉,目的不一般,图的事情非小,却苦于自己是个孩子,无法替苏宝田做主,只好怏怏不乐的瞪着他们干生闷气。   段秀才和周道先在苏家耐着性子,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天花乱坠,也没在苏宝田嘴里探听到他身后贵人的半点消息,没摸清他和那看不到的贵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两人气的脸都黑了。   苏桐早就不耐烦他们了,尤其是对周道先,什么娘舅,她呸!   好在,周芸娘这次没有想不开,见了娘家大哥,没有性子软的总哭,想必也是死了心了。   苏桐算是看出来了,周道先这次上门,一是听说苏家有贵人相助,那贵人连至阳县令都不敢得罪,二是苏家发财有银子了,所以他才借着段秀才这点事过来和苏宝田套个近乎。   只是两人没想到,苏宝田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不管他们说什么,姿态放的多低,就是不应承,两人气的吐血,却也不敢跟他翻脸,还得陪着小心。   周道先临走之前单独和周芸娘说了一会子话,苏桐就抱着孩子在旁边听,一句也不让周芸娘应承什么,周道先无奈,就那么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第31章 糊涂娘   离过年没几天了, 突然下场了雪,对穷人家来说,这场突如起来的大雪, 好也不好, 好的是瑞雪兆丰年,田地里不干旱,不好的是,天冷的太厉害,雪下的大了,容易将茅草屋压塌。   天气虽然冷, 但过年的气氛还是给松江村增添了几分喜气。   苏桐想的周道,考虑到村里人粮食不富裕,过年不舍的置办什么吃食。便自己包了许多的肉馅包子,点上红印, 带着喜气的给那些帮衬过苏家的人送了过去,对于麻六婶子和麻大娘家里,她专门拎了半只鸡给送上了门。   麻六婶子高兴坏了, 拉着苏桐说了好一会在话才放她离开。   她们家小子多,粮食都够吃,更别说肉了, 苏桐不但给她们家送了十个肉馅包子,还有鸡肉,这让她怎能不喜。   赵俊生是在年二十九那日背着裴川过来的, 说他有事外出一阵子, 雪下的又大,苏桐姐妹不好单独往村东头跑,就把裴川先放苏家几天, 年后雪化了,他回来再接回去。   苏家的屋子空间少的可怜,为了给裴川腾住的地方,苏桐和周芸娘、苏映雪、苏映梅和三胞胎睡在西间炕上,苏宝田、苏弘文、苏弘武和裴川睡在东间炕上。   收拾妥当,赵俊生便将裴川放下走了,临走之前,还给苏家的孩子留了些糖块,点心吃食,可高兴快了几个小的。   苏家姐弟从小到大从没见过什么点心糖块的,一个一个眼睛冒着光,嘴里的口水都流到了脖颈里,惹的裴川一顿嫌弃,当下夸下海口说,等他的腿好了,天天的给几个小的买好吃的。   裴川虽然性子邪气,但他知道的事情多,许是在赵俊生家里憋坏了,他也乐得和苏家几个小的斗嘴,嘴巴只要张开,就没闭着的时候。天南地北的给苏弘文、苏弘武一阵吹嘘,很快就在小哥俩的心里成了英雄。   除夕守岁,村子里鞭炮声不断,苏桐感叹,松江村还是有人家日子过的好的。   松江村过年的时候还是很热闹的,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对联,有的还点上了红灯笼,村子里的小孩子三五成群的吆喝玩闹,一晚上都没停歇,很有过年的氛围。   这是苏桐在这个朝代里过的第一个新年,虽然穷但家人在一起,让人心暖,上辈子她总是独自一个人,每到过节的时候是她感到最孤单的时候。   没想到在这个时空的朝代里,她能感觉到亲人之见的快乐,亲情,也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感觉的幸福。   过了年,赵俊生迟迟没有回,苏桐性子比平时沉默了许多,家里虽然暂时不缺粮食银钱,但架不住人多,吃的也多,若是在不寻摸个营生,很快就坐吃山空了。   先前在山里捡了那簇野灵芝,卖了三十两银子,买了粮食和肉,给三胞胎买了奶羊,她还觉的自己能将整个家撑起来了。   现在一看,哪是她在撑着苏家,赵俊生才是苏家看不见的顶梁柱,他若是迟迟不回,苏家的二十几两银子也只够勉强吃的上饭,至于给苏宝田和裴川换药,那是不能了,请不起了郎中了。   自从上次苏青苗的事,苏桐和周芸娘说过以后,她便不怎么在苏桐面前说话了。   娘俩之间,无形之中有了隔阂,在加上次,苏桐拦着不让她应承周道先和段秀才求苏宝田帮忙给县令写信的事,她更是对苏桐有意见,怪她不给娘舅亲,不给她这个娘脸面。   苏桐现在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赵俊生迟迟不归,家里还多了个裴川照料,一个苏宝田的药费就够苏家忙活了,在加一个人,还有苏家一家大小的吃食,没个来钱的营生做,她在能耐,也养不起那么多干吃粮饭的人呀!   开春了,地里也得忙活了,家里的劳力只有周芸娘和苏桐,苏映雪和苏映梅还得照应三胞胎和全家人的吃食,下不了地。   周芸娘这么一怄气,苏桐也不顾上她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她得忙活着将苏家那仅有的一亩旱田种上菜,秧子是她和村里麻六婶子家里移栽的,给了她们家里二十个铜板,整个的忙活了三天才将秧苗弄好。   菜秧子要怎么种,苏桐并没有经验,上辈子家里没有田地,她不知道怎么去种,只好现学现卖。这日她早早起来,先去麻六婶子家里帮完忙,在去自己家里的地里做畦,依样画葫芦的学样子。   自从过年的时候,苏桐给村子里的一些人家送了年礼,她们家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再加上,村子里的人从里长嘴里知道苏家有个当了大官的亲戚帮衬,不缺银子,这让村里的人都很羡慕。   难得的是,苏桐还那么大方,懂得礼尚往来,凡是与苏家有联系的人家,家家都照顾到了,逐渐的与苏家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她出去不管去挑水还是去地里,都有人主动的跟她打招呼,帮忙。   年后还有一个大事,就是苏老太出了牢狱,听说是苏宝山和苏宝河花了二百两银子买出来的。出来以后,苏老太就没有回松江村,而是和苏老头一起住到了镇子上苏宝河家里。   村子里有人去镇上赶集碰到了,她还在破口大骂苏宝田不孝,苏桐是个小孽畜。   当有人把她骂人的话学给苏桐的时候,她淡淡的一笑,也没当真,骂几句能怎么样,又沾染不到身上。那对极品的老头老太最好不要回松江村碍她的眼,反正她绝不是性子软好欺负的。   因为家里的银两不多,苏宝田的汤药渐渐的停了,人参更是吃不起,好在养了一冬天,再加也天气暖和了,他的身子骨硬朗了许多,能帮着家里看管箩筐里的三胞胎不让他们爬出来。   裴川的腿渐渐的好了,他开始扶着墙壁练习走路,走的咬牙切齿,一脸便秘的表情,每当看到他俊秀的脸皱成一团的模样,苏桐就忍不住的咧着嘴笑。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到了春末,又是一年的耕种日,松江村里各家个户都忙碌了起来。   这天,苏桐从地里挑着担子回来,就看到周芸娘自个躲在屋里呜呜大哭,她叹了一口气,看向苏宝田,却发现他眼里带着强烈的失望和愤怒。   “爹,娘,怎么了!”   苏桐开口问道,这声娘叫的周芸娘身子一颤,呜呜的哭的更厉害。   苏宝田看着苏桐最近瘦了一圈的小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桐丫,你娘也是好心……”   自从她们娘俩不怎么说话,她这个爱哭娘已经有段时间不哭了,苏桐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安的感觉,猛然看向周芸娘厉声说:“你做了什么!”   周芸娘也不搭话,就只双手捂着脸呜呜大哭,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伤心痛苦及了。   “爹!”苏桐看向苏宝田,希望他能给她说出答案。   苏宝田叹着气,眼神也不和她接触,神情阴郁地说:“家里的银子,让你舅舅借去赶考了。”   “全都借去了!”   苏桐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她猛然扑过去,扒开周芸娘捂着脸的双手说:“你说,怎么回事,银子你借出去多少。”   周芸娘哭的眼睛充血,脸色惨白,身子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打颤,嘴唇嗫嚅着,躲躲闪闪的不敢看跟她对视。   “你全借出去了!”苏桐发疯似的摇晃着她,这个二傻子娘,知不知道,那银子是全家人的命,赵俊生一直没回来,家里又没有来钱的营生,苏宝田的身子骨刚刚养的好一点,她每天愁的睁开眼就想去哪赚钱,这么一大家子吃喝,家里的银钱还能撑几个月。   而且,那个叫周道先的娘舅,摆明了就是个势力眼,听说苏家发财有银子了才上门套近乎,肯定是另有所图。他们上次走后,苏桐和苏宝田父女两人商议了很久,再三叮嘱周芸娘,不能和他们来往,就算周道先请他们上门都不行,当初断亲时如何说的,就如何做,断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当初因为苏宝田断腿,周家就想悔婚,死活不让周芸娘嫁过来,周家大嫂因为小姑子的陪嫁,极为厌恶她,眼见她未来夫婿成了瘸子,她除了幸灾乐祸,更是假惺惺地打着为她找婆家的目的,想把她嫁给县上一个年纪半百的财主做小妾。   周芸娘宁死不从,她在娘家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一直被苛刻恶待,周老爷子没有拧过她,只得答应了她和苏宝田的婚事。周道先更是说出,周芸娘嫁给苏宝田就一辈子别进周家门,周家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两家十几年没有来往,周道先听到苏家发了财的消息上门,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大哥他要去府城赶考,家里没有银子,他许诺,若是中了举人,就三倍还给我们家,二十两银子他还嫌不够。”   周芸娘非常委屈,捂着脸呜呜大哭,边哭边说:“能让我怎么办,我嫁过来十几年,没有娘家人撑腰,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桐丫说让我别动不动就哭,谁欺负我就打回去,可你们想一想,我连娘家都没有,有什么底气跟别人打架,没有娘家人,谁帮我出头。我咋这么命苦啊,娘家人不要我,婆家人欺负我,现在连我生的都数落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那你也不能全都给他,他能中举还会等十几年,就算中了举,二十两银子会真的返三倍给你……”   苏桐憋着气吼吼完,泄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地说:“都给完了吗,一点都没留。” 第32章 撑过去了就是晴天 ……   因为周芸娘借银子的事, 苏桐沉默了好几天,   周芸娘自己也知道做错了事,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走路也躲着她。   苏宝田的身子好了以后, 周芸娘自己憋气,就不怎么待在家里了,自己一个人抱着小八能躲多远躲多远,不跟苏桐碰上,也不和她说话,田里的活计她也不做, 每天就在村子里东家西家的串门,听着村里人奉承她的好话。   田里的活,大多数是苏桐在弄,苏宝田的身子干不了多少, 只能在口头上帮衬她。   因为上辈子没有经验,她弄的并不好,失败了几次以后, 她开始变的消沉,变的懒散起来,做什么都没劲, 有时候就那么干坐着发呆,也不知道想什么。   为了这个家,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周芸娘不说帮衬着, 还死命的拖后腿。对着那个糊涂娘,她不知道怎么说,一说她就哭, 一哭就生气,一生气就不理她。   由于苏桐和周芸娘的隔阂,家里的气氛变的很是微妙,苏宝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舍得责骂周芸娘,也不舍得说道苏桐,便只好两边都讨好。   这段时间,苏桐每天除了去地里挑水,便是去山上寻摸药草,想着能像年前那样,在碰上一颗野灵芝、野人参什么,苏家也能喘口气。   事实上,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并不多见,每天累的全身骨头酸疼,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药材。心情不好,回家后也不愿说笑,不张罗家务事了,家里还剩下三两碎银子,还是她平日了买东西攒下来的。   穷人家三两银子省着也能吃上一年,她捏着银子,仔细打算着全家人的花费,肉蛋断了,干饭断了,米粥一天两顿也能凑活到新粮打下来。   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见她辛苦,便不等吩咐的将家务事都做了,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年后五岁了,每天早早起来就去捡柴,傍晚抬回来,懂事了不少。   三胞胎五个多月了,因有羊奶喝着,小六、小七、小八都长的白胖可爱,忙碌的狠了,苏宝田腿脚不便天天去田里,山上,便做主张的在家带孩子。   苏映雪、苏映梅两个收拾完家里的琐事,便去山上采药草,每天能采上两背篓,然后帮着苏桐晾嗮上,多少能卖点钱。   苏桐和周芸娘两人怄气,家里气氛凝重,孩子们都察觉出来了,不像平日里围着苏桐打闹,也不和裴川犟嘴说笑,甚至不去村里外面玩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乱了,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小的,不知因何着了风寒,半夜烧的小脸通红,差点没丢了小命。请了镇子上的郎中来,开了十副汤药,花了一两银子,心疼的苏桐两天没吃饭。   被这事情一激,她也从消沉的情绪中振奋了过来,怄不起呀,在这么下去,这个刚有起色的穷家就会散掉的,看着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刚养好就没多久就瘦下来的小脸,她的心像刀绞的疼,   鉴于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的这场病,苏桐有些怕了,便让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四个每天早起一个时辰,从家里跑到后山脚下,一天来回跑上三次,锻炼他们的身体素质。   这样,一个月下来,连她在内,苏家的几个孩子,身体都健壮了不少。   她这边火急火燎的担心着家里的人生活,整天费劲心机想出路,那边却有人琢磨上她了。   裴川那个混小子是个记仇的,腿好利索了以后,竟然找了个机会,将苏桐骗去后山,把她挂在树上倒吊了一个下午。   苏桐被打着死结的绳子倒吊着,在树上悠来荡去的晃悠,看着那个肇事的熊孩子,气的几乎吐血,娘的,两辈子了,她也没被人这么捉弄过。   “裴川,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臭丫头,我在炕上躺了四个多月,差点憋疯了,等的就是这一天,不报仇我难消此恨。”   “裴川,你就是个混蛋,你躺四个月,吃喝拉撒还不是我侍候你的,快点放我下来。”   苏桐喊的嗓子都哑了,裴川只管坐在树底下噙着片树叶不理不睬,她一生气,也不喊了,只管闭上眼睛养力气。   她早料到这个混账孩子肚里有坏水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记恨了那么长的时间,想想这四个多月对他的照料,她这会子真是懊恼自己的心慈手软,对周芸娘如此,对裴川也如此,自己以后是该硬起心肠了,对别人心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臭丫头,喘着气没有。”   裴川躺在树下走了神,半天没听到苏桐骂人,抬头一看她脸上充血,憋得通红,人却一声不吭,瞬间吓了个机灵,他只想吓吓她,可没想着要她的命。   他伸手探了探苏桐的鼻息,感觉还有气,便放下心,伸手解开绑着她脚踝的绳子。   绳子虽然解了,苏桐却闭着眼,半天没缓过劲,她被吊的时间长了,整个人差点休克,等身体恢复了知觉,眼见裴川站在身边,她猛然扑过去,想摁住他,狠狠的揍他一顿。   无奈,她想象的很好,现实却不给力,裴川这混账熊孩子比猴子跑的还快,也不知他是怎么挣脱的,三下两下的就挣脱了苏桐的控制,自己个爬到树上去了。   苏桐仰头望着树上的他,只觉的自己最近真是衰运,一个周芸娘,一个裴川都是专门来跟她做对的。   她冷冷的看着那个惹人恨的小兔崽子,也不费力气的骂他了,这么捉弄她,她看他还怎么有脸回苏家去,想到此,也不在管树上的裴川,转身走了。   她每天的事情那么多,可没闲心跟个熊孩子置气。   回到家,周芸娘破天荒的也在,她抱着小八,坐在凳子上愣神,看到苏桐,欲言又止。   苏桐没有理她,伸手抱起箩筐里的小七逗了逗,又捏了捏小八的小胖脸蛋,看到苏映雪端着热好的羊奶过了,便伸手接过去,抱着小七喂了起来。   苏宝田看了苏桐一眼,脸色隐有忧色,却也同样欲言又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松江村就那么大个村子,有什么事情也瞒不住,苏老头和苏老太回村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村里人又好事的还专门跑来苏家跟苏桐说:“你那爷奶又回来了,赵猎户走了那么长时间,没人帮你们家了,可得小心着点。”   苏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人上门来给说,别管好心还是假意,记着就行,就算那两个老不修回来能怎么样,再来苏家闹腾,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川没回来,苏桐也没让人去找,那个混孩子,捉弄了她,还有脸回家来,看她收拾不死他。   因为隔三差五地跟着三宝胎喝羊奶,苏宝田的身体养好了不少,脸色也变的正常起来,小七、小八大多是他在看着,父子三人的感情非常好。   苏弘文、苏弘武开始学着写大字,苏宝田闲下来,便每天固定时间教着他们姐弟识字。   苏桐因为有着上辈子的底子,学起来特别的快,大庆朝的字体和历史上的繁体字相差无几,多写几次,就记住了。   一连几天,裴川都没有回苏家,苏桐心里有些沉重,松江村临近山里,她开始挂念那熊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不管如何,赵俊生将他交给苏家照料,在他没回来之前,苏家不能将那孩子就那么丢掉。   正当她开始焦急,想着让里长带人去山里面找人的时候,裴川回来了。   他身上绑着四只兔子,肩上扛着五六只野鸡,背上还背着一只皮毛鲜亮的狐狸,就那么蓬头垢面的出现在苏家人面前。   苏桐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帮着他将身上的兔子,野鸡和狐狸都卸下来,打水给他洗了脸,又将换洗的衣服给他拿过去。   山里面兔子、野鸡常见,狐狸不常见,不好逮,裴川抓来的这只狐狸通体红毛,不染杂色,卖的话,皮毛也能值几两银子   上次两个小的生病花了一两银子,除去吃喝,家里还有二两银子,苏桐还在担心这些银子撑不到新稻米打下来,现在有了裴川抓来的这只狐狸,她可以放心了,最起码,苏家又可以多撑一阵子了。   家里留了两只兔子吃,剩下的苏桐都拿去镇子上卖了,直接送到了天香居刘掌柜那里。   天香居的刘掌柜这次待苏桐非常热情,兔子、野鸡、狐狸都给留下了,出了十两银子的高价,苏桐乐的抿着嘴笑,心里对裴川那熊孩子对自己做的坏事也不计较了,这点银子就当他是吊她半下午的补偿,另外他还把自己在苏家吃的粮饭钱给补足了。   回松江村的时候,已经是傍黑了,苏桐背着背篓,身上留了二两散碎银子,然后将八两银子藏到头发里,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特别是涉及到银钱的事,小心点比较好。   村里点油灯的少,黑漆漆的一片,整个村子里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她举着点燃的柴火棍,照着前面的路,疾步走着,夜路走习惯了,也不害怕,转过那条弯路就到家里了。   远远的看到那条熟悉的小道,苏桐提了一路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她将柴火棍举高,小步跑了起来。   拐弯的地方突然闪过来一个黑影,她被骇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就被人用布袋子套住了头。松江村里能把她当做仇人对待的,除了苏老头父子在没别人了,苏桐昏过去之前,恨恨的想着。 第33章 死里逃生   苏桐恢复意识的时候, 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的厉害,恶心的想吐。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 嘴里塞了东西, 头上套了袋子,身边感觉有很多人在哭,她动了动身子,麻木的厉害,也看不到周围有什么人在。   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上,她使劲的扭动着身子, 碰着旁边哭着的人。   很快,有人将她头上套的袋子拿下来了,苏桐抬头看去,面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脸上糊满了泥巴,蓬头垢面,瘦小的脸, 眼睛哭的红肿一片。   她甩了甩头,那女孩将她嘴里塞着的东西取了下来,然后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苏桐点了点头, 晃动了一下手臂,示意她帮自己解开绳索。   女孩抬手帮她解开绳子,没在说话, 转身自己发呆去了。   苏桐活动了一下手脚, 开始着眼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辆形状狭长的马车厢,周围挤满了女孩, 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凌乱,手脚都和她一样被绳索捆绑着,看她们的年纪都在十几岁左右,有的嘤嘤哭,有的神色呆滞,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满脸绝望。   这么小的车厢里塞了十几个人,乱七八糟的汗味和脂粉味混合在一起,熏的人作呕。   苏桐暗自咬了咬牙,将那种恶心的感觉压制下去,以她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她这是在人牙子的车上,该死的苏老头、苏老太,这是把她给卖了。   苏家若没有她支撑着,一家老小还不被苏宝山、苏宝河给吃了,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逃出去,她定下心,看着面前的女孩问:“我们要被卖去哪里。”   “他们要把我们卖到边疆去。”那女孩小声说着,往外努了努嘴巴:“人牙子在外面,说话小点声,别被他们听到,我叫阿喜,你叫什么。”   苏桐皱着眉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回答她,反而继续问:“我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   “我们在路上走了三天了,你是昨天晚上被送上来的。”   “走了一夜了!”那就意味着离开张家镇已经很远了。   苏桐静下心,沉思了片刻,然后趴在车厢上向外看了一下,两面都跟着一个男人,加上前面赶车的车夫,一共有三个男人押送这辆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天,酉时的时候,在一个嘈杂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接着,车厢门被人大力的从外面打开,姑娘们吓的尖叫着抱成一团。   一个粗壮肥硕的婆子突然探身往里看了一眼,粗着嗓子喊:“嚎什么,谁叫你们的命不好,怨就怨你们的爹娘把你们卖了,赶紧的,都下车。”说完,肥硕的手掌用力拍打着车厢,不停的催促着。   姑娘们都哭哭啼啼的站起身,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苏桐被关在最里面,她最后一个出来,那婆子看到她,扬起巴掌就打了过来说:“就你最磨蹭,快点。”   苏桐做了一天一夜的马车,长时间不动弹腿脚都麻了,一下车就摔倒在地,正好躲开那婆子打过来的巴掌,阿喜连忙跑了过来,扶起她说:“快走,这老贼婆打人打的特别狠!”   下了马车,她们被带进了一个院子里,二三十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地上铺着破褥子,带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她们没在被绑住,只是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那味道可想而知有多难闻。   入夜,苏桐睁着眼睛睡不着,她在想着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她摸了摸头发里藏着的银子,还好,没有那个黑心烂肺的老太婆搜走。   屋里想起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悄悄地抬头看过去,见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小心的从脚底板下抽出一支尖头锋利的簪子,慢慢的向窗户那爬了过去。   见有人作伴,苏桐的胆子大了,她迅速的爬过过去,跟着那姑娘身后。   屋里的人睡得很沉,外面有人看着门,隔不多长时间就听到外面看守男子的咳嗽声。   那爬到窗台的姑娘,小心的拿着簪子撬着被关紧的门窗,她动作小心,半天才撬开窗户,慢慢的掀开,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听外面一声咬着牙的狠戾嘲讽:“娘的,胆子不小,想作死呢,敢逃跑。”说着,一把将那姑娘上半身拽了出去,啪啪两巴掌打在了脸上。   那姑娘冷不防被拽了出去,身子留下半截,手里的簪子也掉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苏桐猛扑过去将那簪子捡了起来,顺势拖着那姑娘的腿往上一举,外面的人被那姑娘突然串出去的身子砸到,身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不待他回神,苏桐便趴着窗户跳了出去,落地就摁住他的脖子,举起簪子往他脖子上的扎了十几下,动作快的让人躲闪不及,只扎到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死了。   那人死了,先爬出去的姑娘看到苏桐满脸的血,吓的哆哆嗦嗦的半天没挪动半步。   苏桐扎死那个人后,动作迅速的将金簪放进布袋里,顺手往他身一摸,找出几两散碎银子,看也不看的往兜里一揣,拉起那发抖的姑娘就走。   两人摸黑在院子里走了半天也没找到门,好在这个院子空荡,没有几个人看守。   摸了半夜,找到了大门,却发现门上着锁呢,两人四处看了一遍,只有旁边的门房里睡着一个看门的。   苏桐今夜平生第一次杀人,为了活命,别无他法,经了这么多事情,她不是真的十多岁的孩子,在心慈手软,命都没了。   她细算了一下,一辆马车,载着她们二三十个姑娘,一共有三个男子,一个婆子。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连那老婆子在内,还剩下三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她伸手将那姑娘往边上一推轻声说:“帮我看着,我去拿钥匙。”说完,也不管那姑娘吓的缩成一团的模样,转身走到门房边敲了一下。   门房里睡着的人哼了一上,嘟嘟囔囔地说:“娘皮的四根,不睡觉跑来做什么。”说完,将门打开,睡眼惺忪的还没看清楚,就被苏桐推到地上,眼疾手快的摁住嘴巴,簪子迅速的在他脖子动脉上扎了几个窟窿,那人很快咽了气。   苏桐咬着牙,摸着将他身上的钥匙拿下来,转身拽住那个浑身哆嗦的姑娘,打开门就跑,荒郊野外,伸手不见五指,两个人手拉手,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才逃了出去。   天亮的时候,两人跑到了一条河边,苏桐就着河水洗了把脸,看着水里映照的那个眼神狠戾的自己,才想到她杀了人,还杀了两个,她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被她拽着跑的那个姑娘,早被累散了架,打从苏桐停下,她就瘫倒在地上了,到苏桐洗完手脚,她还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起不了身。   苏桐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个让她一晚上连拖带拽的姑娘,只见她皮肤白皙,虽然蓬头垢面,但也能看得出她较好的五官,她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淡绿色绸缎长裱子,头发挽着发髻,额头上带着块娟帕,面相柔美,就是模样有些狼狈。   “起来,梳洗一下,你这个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逃难的。”   苏桐将累瘫在地上的人拽起来,推着她到河边说:“快点,梳洗完就走,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你要跟着我走,还是自己独自走。”   那姑娘被她推搡着走到河边,拿河水胡乱的洗了把脸说:“小妹子,你胆子真大,杀人都不害怕,我到现在腿还发软,走不动了。”   “你想好,不跟着我走,等会人牙子追上来,会被逮回去的。”   苏桐说着脚下步子不停,依着她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经验,此时两人尚未逃脱险境,人牙子有马车,她们两个只有两条腿,若不能尽快找到人烟多的地方,万一被人抓住,不是白折腾这一晚上。   “小妹子,你等等我!”   苏桐看着她一走三喘的模样,忍不住的说:“你在忍忍,快点走。”   两人在荒山野地里足足走了一天,才看到一个集镇,苏桐过去,拿出身上的银两仔细数了一下,从那个死人身上顺下来的散碎银子差不多有五六两,够两个人雇辆马车回去了。   凑活着在集镇上吃了饭食,买了两身换洗的粗布衣裳,找了个地方梳洗了一下换上,才看着不像逃难的人了。   苏桐找人打问了一下,原来这地方是属奉贤府境地,离她们家那个至阳县有二百多里的路程,雇两马车差不多要十两银子才能到地方。   她沉默了一下,将藏着头发里的八两银票取了出来,加上身上剩余的散碎银子,一共有十三两银子,她盯着银子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花费,这些银子够苏家撑上一年半载的时间了。   她犹豫了在犹豫,到底没舍得将银子花费到雇马车上,重新将那张八两的钱庄银票放进头发里,转身看着那个换好衣裳的姑娘说:“你去哪里,我要回至阳县,银子不够雇佣马车的,要走回去。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不能走远路的,你是愿意同我一起,还是我们就此分开。”   那姑娘换好新买的布衣,头发梳理干净,姿容更是显得秀丽了,她抬手摸了摸刚梳理好的发鬓,看着苏桐的眼睛语气缓慢地说:“小妹子,我叫香枝,比你大几岁……” 第34章 强硬一把   苏桐看了看面前这个叫香枝的姑娘, 十五六岁,是比她大,她没有吱声, 等着她往下说, 却见香枝哼了半天也不往下接话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便睁大眼睛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   “我比你大,你不该叫我姐姐吗?”   苏桐恍然,是这个逻辑,她比她大, 应该叫她姐姐,可是,她为什么要叫。   还有,这个叫香枝的姑娘, 一看就是那种深宅后院里,玩弄心计的人,她对她无感。   香枝抿嘴笑了笑说:“我等着你叫呢, 你不说话了,我是想说我那枚金簪可以当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凑够盘缠了。”   她这么一说, 苏桐才想了起来,那簪子可是杀了两个人呢,带着确实不吉利。   她伸手将放进布袋里的金簪取了出来, 仔细打量了一眼, 那簪子打造的异常精致巧妙,一头雕成梅花式样,一头被打磨的尖锐锋利无比, 梅花底部内嵌坤宝两个字,也不知是人的名字,还是店的名字,镶了字的金簪肯定不普通,她看了看香枝,询问说:“你当了这枚簪子,可是赎不回了,想仔细了,我要回至阳县的张家镇,你要去哪里。”   香枝想了片刻说:“小妹子,我跟你一起,我没家人,主家把我卖了,我也没地可去。”   苏桐将簪子收起来,看着香枝,语气冷静的说:“簪子虽然是你的,但我却拿它杀人救了你,现在我的手里,当的银两,你我各一半,你若要跟我走,雇车的银子你我也各一半。”   她并不是贪财的人,只是取回她应得的报酬,虽然这银子要的不地道,但相对于苏家的十几条人命来说,这便是活命的银子。   香枝似乎没料到她说话如此直白,忙笑着说:“小妹子,我的命都是你救下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若要便拿去吧,你还能想着给我留些傍身的盘缠,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苏桐见她同意,便将金簪收了起来,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找家当铺,将金簪当掉,得了银子,在雇佣马车。”   到底是归属于府城集镇,人烟稠密,街道两旁茶楼、酒馆、当铺、成衣作坊应有尽有,两人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当铺,将金簪当了二十两银子。   苏桐让掌柜的拿了四个五两的银锭子,两人一人十两各自揣好,在集镇上雇了辆马车,路上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走了两天才到张家镇,   一路上,苏桐一直在睡觉养精神,就是醒着也没有和香枝多说什么话,她有着成年人的心性,对面前这个叫香枝的姑娘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她说主家把她卖了,深宅后院,刻着字的金簪,一个女婢是不可能有的,那么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大庆朝,女子的地位低下,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常见,这个香枝容貌不俗,说话词句分明,手指细嫩,一看就不是干过活计的人,被主家卖到人牙子的手里,还能大着胆子想着逃跑,出身绝不简单,也不知道,就这么带着她回苏家对不对。   进了张家镇,苏桐的心思沉重起来,经过这一番生死遭遇,她心里对苏家父子恨的咬牙切齿,敢暗地里把她卖给人牙子,不定怎么欺负苏家爹娘呢?赵俊生不在,没有人跟苏家撑腰,想想现在她也确实也斗不过苏宝山、苏宝河兄弟两个,不由的有些气闷。   不防,香枝突然拉着苏桐的胳膊一指外面一家披红挂彩的酒楼招牌说:“瞧,那酒楼的生意可真好。”   苏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是张家镇最大的酒楼“天然居”,今日不知为何,招牌上面挂上了红绸,锣鼓震天,分外喧闹。   远远看着刘掌柜那张圆胖的脸,她突然想起赵俊生给天然居送了一冬天的肉干,最后一次她跟着过来的,刘掌柜还说,五百斤,已经够了,难到,赵俊生和天然居有什么别的关系,她细想了一番,决定赌一把,毕竟以她现在的力量,真的不是苏宝山兄弟的对手。   苏桐将香枝留着马车里等她,自己进了天然居,找到刘掌柜,将来意说明。   刘掌柜很是讶异,似对苏桐找他打听赵俊生的事情感到意外,片刻,他脸上恢复正常,带着苏桐上了二楼的会客雅间,落座后,一脸沉思地对她说:“小丫头,你为何找我打问赵俊生的事情,可是听说了什么?”   苏桐的心扑腾一跳,感觉刘掌柜这话问的信息量太大了,她抬头看着面前一脸慈悲的刘掌柜不知道面前的人可不可信,无奈,也只得破釜沉舟一把,便扑通一声跪在地说:“刘掌柜你若是知道赵大哥的消息,还麻烦你帮忙传个话,就说松江村的苏宝田家,遇到了大麻烦,恐全家人命保全,不瞒你说,从五天前在你店里卖了野味,我到现在都没回家。”   刘掌柜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因我那狠心的爷奶、二叔、三叔在我五天前回村子的路上将我绑了,卖给了人牙子,想把我卖到边疆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还没回到家里,只怕现在回去,还会遇到更恶劣的事情,我爹腿瘸身病,娘带着弟妹七个,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全家人都没法活了,还请刘掌柜发发善心,要有赵俊生大哥的消息,方便的时候传个话,救我们全家人的性命。”   “小丫头,赵俊生近来不曾来我店中送野味,年后我也不曾见过他,如若有他的消息,我便马上告诉他你家里的事情。”   刘掌柜沉吟了片刻,看了跪在地上的苏桐一眼继续说:“不过,他走之前,倒是托我照应你们家一二,如若事情果真如你所说,你现在回去,还会遇到危险什么不测,这样,你等我一下,我让店伙计送你回村子,快起来把,别跪着。”   说完,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转身吩咐店里的伙计说:“叫陆福、陆旺来,送这个小丫头回一趟松江村。”   苏桐看着面前的陆福、陆旺,两人身材高大健壮,一看就很有一把力气,便转身谢过刘掌柜,带着两人出了天然居,往松江村赶去。   一进村子,苏桐便发现气氛不对,村子里的人远远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她忽然感到不安,她离家五天了,一点消息没有,难到苏家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苏家的一小老小,她的心便揪揪的难受,催促着马车赶快些,到了苏家门口,她跳下马车,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嘴里大叫道:“爹,我回来了,雪丫、梅丫。”   “大姐……”   苏弘武听到她的声音从屋里跑了出,小身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到她怀里,抱住她的大腿,呜呜直哭,边哭边说:“大姐,你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让拍花子的拍走了,呜呜!”   苏桐抱住他,低声哄着:“弘武乖,大姐没事,家里人都去哪里了。”   苏弘武抽噎着揉着眼睛说:“那两个老家伙回来了,在村子里说你,几天不回家,不是被拍花子的拍走了,就是跟人私奔了,裴川哥气不过,带着爹娘,姐姐她们去奶家闹去了。家里留我看着小六、小七、小八,大姐你快去看看吧!”   苏桐傻了眼,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苏宝田和周芸娘竟然敢找上门去闹苏老头他们,她要赶快过去看看,裴川的性子邪,颇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一家子老弱病残,闹上去,碰到苏宝山和苏宝河,铁定吃亏。   “弘武在家照看弟弟,大姐马上回来。”   苏桐说完,将苏弘武一推,转身就跑。   香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指跟着她们进来苏家的天然居伙计,陆福、陆旺说:“小妹子,等等!带着这两位大哥去,人多好做事,我就不去了,既然家里有孩子,我便留下来照应吧!”说着,将苏弘武的小手往她手里一牵,给苏桐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吧!   苏家老宅,裴川熬熬叫着,将苏老头家里的东西都给砸了,边砸便骂:“贼老头,恶婆娘,把桐丫头藏哪去了,快说,不说打死你们。”   因有武艺在身,他身量又比普通的孩子高,所以力气极大,苏家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通通的都给砸了个边,院子里的花草也给拽了下来。   周芸娘则耗在苏家老宅的院子里,哭的肝肠寸断,字字泣血,边哭边数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那可是你的亲孙子,你就可劲的那么作践她,我的桐丫呀!娘的闺女呀,你到底在哪里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咋活!你性子倔的那么狠,你知不知道娘心里多难受,我的桐丫头啊!你去哪啦!你快回吧!这两个老不修作践你,败坏你的名声啊!我可怜的闺女……”   苏映雪、苏映梅两个年纪小,也同样学着周芸娘的模样跪在地上哭的嗓子嘶哑。   苏宝田则蹲坐在地上,眼睛充血的瞪着躲在一旁的苏老头、苏老太:“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全家才行,生为你们的儿子,就那么让你们丢脸……”   苏老头和头老太被吓到了,两个老不修看着家里刚置办的东西全被裴川踹烂,摔烂了心疼的嗷嗷直叫,苏老太气的拍的大腿啪啪响:“孽畜生,不敬爹娘,你那该死的闺女跑哪去了,我们怎么知道,指不定跟着别人私奔了呢?自己养的丢脸,丢人的,还有脸皮来我们家里闹腾。” 第35章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谁也没有想到, 村里最穷,最软弱窝囊的苏宝田、周芸娘两口子,能狠下心, 硬起心肠打砸爹娘的家, 村里人都惊呆了,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传十,十传百的都亲自跑到苏家老宅瞧热闹来了。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这苏老爹做事情忒不地道,也不能大儿子老实,就可着老实人狠劲的欺负啊!”   “偏心偏的没边了, 老婆子刚从牢里爬出来,就闹腾,这不,闹疙瘩上了吧!人家不能总让你欺负。”   “苏家老婆子, 自己家的亲孙女,你积点口德吧,别乱说话, 老天爷在看着呢?不定啥时候就遭报应了。”   村里的麻六婶子因苏桐过年的时候给自己家了送了鸡肉和肉包子,对苏桐很是维护,听不得苏老太诅咒她, 便忍不住的出口说道。   看热闹的村里人听了一会,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在下麻六婶子这么一说, 便猜测到, 这次又是苏家老两口又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情,才会惹怒老实巴交的苏宝田两口子上门打砸东西,待听都苏老婆子诅咒亲孙女, 村里人说的人多了起来:“苏老婆子这遭天谴的话也敢说出口,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都恨不能逼死,诅咒,这也太不地道了。”   因过年的时候,苏桐几乎是把村里所有对苏家有善意的人家的礼都回了一遍,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听到苏老婆那么诅咒苏桐,村里人都忍不住的为苏宝田家说起话来。   眼见围观的村里人说的一声比一声大,苏老头和苏老太气得浑身哆嗦,眼望秋水般的看着门外,希望去张家镇给苏宝河报信的人赶快回来。   不过苏家老两口没盼到他们的三儿子到,却把苏桐盼来了,两人看到从人群中走出的苏桐,四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苏老太忍不住的抓住苏老头的胳膊摇晃着说:“老头子,我没看错吧!真是那个遭天谴的孽畜丫头。”   苏老头比她镇定,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却很快的恢复正常,反手抓住苏老太说:“老婆子,你咋啦!咱们可是啥都不知道,你可别露出什么马脚,到时候不好收场。”   苏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苏家两个老不修,将两人的神色看得仔仔细细,心里更加确定,将自己打晕卖给人牙子的事情,苏老头、苏老太这两个老不修肯定知道。   \\   她怒火冲天,心里恨不能扑过去撕了那两个老混账,但理智告诉她,没抓到证据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在说,她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家,被卖给了人牙子,被带出去几百里远,这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会被毁了名声,这朝代,哪个姑娘被毁了名声,一辈子就完了。   所以,不管她现在心里有多恨,也不能在人前落下口实,她的性子,睚眦必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发誓,她一定会让这两个老混账全家遭到报应,包括他们宝贝的儿子闺女。   “爹,娘!”   苏桐冲着院子里哭闹的苏宝田两口子叫了一声,狠狠的瞪了苏家老两口一眼,将牙齿咬的咯吱响。   “桐丫!你去哪了,我一醒来就找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急死我了!”   正在院子了打砸东西的裴川,听到苏桐的声音,迅速的转身,一个箭步冲过来,他睁着两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对着苏桐着急的喊道,那神情,若不是那么多的人在,恨不能向前一把抓住她举起来。   “我没事。”苏桐看着苏家老宅满院子的狼藉,心里解气的看着他说:“裴川,你这是在为我出气,砸的好!”   “臭丫头!吓死我了,你若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办呀!”   十岁的裴川,长的虽然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但他终究只有十岁,不会掩饰,但他担心她是真的,这一瞬间,让苏桐冷硬的心里热了一下。   “桐丫,你没事吧!”   苏宝田看到她,眼里泛着惊喜,一瘸一拐的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腿脚不便,着急之下,差点摔在地上,苏桐赶快跑过去,扶住他说:“爹,我们先回家在说。”   “桐丫!娘可怜的闺女!你去哪里了”   周芸娘突然哀嚎一声,疯了一样的冲到苏桐面前,眼神急切的看着她,那种担忧着急到极致的关心神色是骗不了人的。   苏桐心里蓦然一软,还没回答她的问话,就见她突然张开手臂用力的将她抱到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搂着她大哭特哭起来:“你个倔丫头,你要气死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不让我活,呜呜,你急死我了,跟我生真气,恼我那么长时间,我可是你娘啊!是生你养你的亲娘,你个倔丫头。我已经没有你外婆家的亲人了,你个倔丫头在有什么事,我可咋活呀!老天爷呀!你这个狠心的倔闺女呀!呜呜!”   周芸娘抱着苏桐哭的肝肠寸断,差点断了气,听的人心酸不已,站在一旁的苏映雪、苏映梅跑过了抱住她们,哭的呜呜着喊大姐,   苏宝田和裴川两个眼圈通红的看着抱在一起的娘四个,不知道怎么劝。   还是围观的麻六婶子出来劝了一下:“桐丫娘,别哭了,孩子又没啥事,哭什么,赶快回家吧!省的让人看笑话!”说完,动手拉开抱着苏桐哭的周芸娘,劝着,哄着将她们一家送了回去。   苏宝田一家走后,苏宝河也带着人赶到了苏家老宅,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气的咬牙切齿,指天咒地的跺着脚骂了一通,带着人找上门去想打砸回来。   正巧,天然居的陆福、陆旺还没有走,苏宝河带人找上门来,双方便硬碰硬的打了一架。   陆福、陆旺两人的身手不错,苏宝河带来的人根本不是对手,被打的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苏桐心里庆幸,若非刘掌柜好心让人送她回家,今天就冲着苏宝河带来的人,她们家肯定不是对手,弄不好,她和香枝还会再次落到人牙子的手里。   眼下,有了帮忙打架的,她心里更是下手毫不留情,对着苏宝河狠命的拿棍子抽,苏家两个老不修的神色,让她更加确定苏宝河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肯定与她被卖到人牙子手里有关,眼下犯到了她手里,她就要好好的出这口恶气。   苏宝河上次被赵俊生一脚踹的吐血,汤药养着躺了两个多月才好,这次又被陆福、陆旺一顿拳脚,苏桐的棍棒,打的满身是伤,让人抬着狼狈的跑了。   得亏他跑的快,若是慢了,苏桐还真怕自己收住不住手,就那么把他打死了。   苏老头和苏老太听说三儿子又被打伤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两个老不修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却又惧怕挨打,不敢上门来闹腾。便蹲到离苏宝田家大门不远的地方,一起抱头痛哭,边哭边数落苏宝田狼心狗肺、丧尽天良,殴打兄弟,不孝爹娘,骂周芸娘青竹蛇口,黄蜂尾针,是天下最毒的妇人,骂苏桐是野生的小孽畜,打杀不死的千年祸害精……   两个老不修哭的声嘶竭力,骂人的话又句句歹毒,围观的村里人都听不下去了,就有人去给苏宝田报信说:“快去看看,你爹娘骂你们全家骂的可难听了,赶快想想办法,桐丫都快及笄了,别让他们给败坏了名声。”   周芸娘气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蹭的一声站起身作势就要出去。   苏宝田则伸手拽住了她说:“他们再有不是也是生养的爹娘,我们不能去打他们,要遭天谴的。再说,殴打爹娘,官府衙门要重打八十大板关牢狱责罚的,咱们家里的人,谁也扛不住。”   苏桐咬了咬牙,她上次一刀将苏老太的手指头都剁下来了,哪里还会怕苏宝田说的这些顾虑,蹭的站起身说:“我去打杀那两个老不修,看他们还敢闹腾。”说完,转身就要过去。   裴川伸手拦住她说:“桐丫,我去,我跟你们家没啥关系,打就打了,也不怕做牢狱!”   苏桐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点了点头,转身拿过扁担说:“拿着这个,用力点!别打死了,为那两个老混账赔上自己不合适。”   “我知道!就教训他们一顿!”裴川横眉怒目的说着,接过扁担,撸起袖子就冲着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人待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这一出去,围着苏老头和苏老太看热闹的村里人,“哗”的一声全散开了,把两个老不修吓了一跳,两人看到裴川拿着扁担冲着他们走过来,吓得一个机灵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裴川气哼哼的站住身,看着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跑到颠颠倒倒的模样站住身,指着他们贼老头,恶婆娘的也骂了一通出气。   没料想,他这边不追了,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便就地坐下来,呼天抢地的又骂上了。   他便挥起扁担追了过去,两个老不修见他追来,便起身就跑,他站住,两人就骂,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围观看热闹的村里人都看的哈哈大笑。   这样你追我赶的折腾几次,还是苏三婶子和苏家本家的人看不下去了,连哄带劝的将两人劝走了。   这场闹剧,很快在十里八村传扬开了,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每次提起来就让人捧腹大笑上一阵子。 第36章 新的营生   这次的事情, 多亏了“天香居”的陆福、陆旺帮忙,若不是他们在,苏家今天可就吃大亏了。为了感谢两人的帮忙, 苏桐很大方付给两人一两银子的红包感谢费, 苏家虽然很缺银子,但她却不在这个上面省,因为她知道,对于穷家破户的苏家,有人愿意相帮是多么的可贵,这世上, 别人不帮你是本分,帮你就是情分,你一定要感谢,拿出你最真的诚意感谢, 下次,别人才会因你的感谢,而再次帮你。   经此一事, 苏桐和周芸娘之间的冷战彻底结束,周芸娘动不动就抱着她哭上一场的亲娘卖萌变现,彻底打破了苏桐强硬的心里防线, 她决定先原谅她,给她一次机会,毕竟, 她只是性子软, 并非不疼她。   去苏家老宅闹了这么一场,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人看着气色都好了很多,精神气足了起来, 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苏桐看在眼里,感到好笑却又有些悲哀,一个人的软和懦弱性子,非一日之功养成,这对便宜爹娘若能从此挺起脊梁,精神自立起来,苏家那两个老不修就不敢在欺负他们家。   好在,苏宝田和周芸娘去苏家老宅先声夺人的闹了这么一场,村里人并没有感觉到他们家有什么过错,反而觉得是苏老头老两口欺负的人太狠了,他们家就该这么闹腾一回,出出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被逼急的人了。   这件事情对苏家来说很快就过去了,却在村里留下了很大的影响,瘸腿童生苏宝田家里,不在是松江村里最穷最窝囊的一家了,他们家有靠山,有人帮,贵人还专门派了人帮他们家打架,这样的人家可不能轻易招惹。   至此以后,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有人劝住了苏家两个老不修,他们到是安静了一阵子,没敢在上门来闹腾,灰溜溜的搬去镇子上苏宝河那里了。   苏桐听说苏宝河因为这次挨打,误了去府城的考试,气的捶胸顿足的咒骂了很长时间。   她心里的气消了小半,另外的仇她要攒着,等她力量大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香枝暂时在苏家住了下来,苏桐对周芸娘和苏宝田说她在外面认了香枝的奶做干姨婆,现在她奶奶去世了,她一个姑娘又没有别的亲人了,没地方去,先在苏家住上一段时间。   对于这个借口,苏桐都觉的幼稚蹩脚的很,因为香枝的年纪一看就快及笄了,这个年纪的姑娘住在外面非常不便。再加上她容貌出众,让人一看就不是农户家的女子,更是引来村里很多人打问。   对此,苏桐专门找香枝谈了话对她说:“要暂时住在苏家可以,不许惹事生非,她自己若要许人家,村子里有上门提亲的,只要她自己愿意,她们家就当亲戚发送她,但是别的忙苏家也帮不上。”   香枝到是看事情很明白,未语先笑,说话语气娇柔,却不软弱,有理有据的跟苏桐说:“小妹子,非常感谢你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一个弱女子,暂时也没地方可去,有个投军的哥哥,但也得慢慢的打问,若是有消息了,我便离去,绝不拖累你们家。”   苏桐点了点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在逼她,这朝代,女子活着,太不容易,她就权当做了一件善事。   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从发生了周芸娘将银子全借给周家娘舅的事情以后,她便对所有人都起来防备之心,家里的银子,她亲自藏着,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出去了一趟,算上卖野味的银子,她现在手里的银子全部加起来一共有十八两银子,省着吃用,也够苏家撑上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裴川的表现让苏桐很是惊讶,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熊孩子,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武功,虽然因为年纪小比不上赵俊生,但他能拿弓箭打猎就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   而且,他虽然年纪小,但力气很大,赵俊生留在家里的弓箭,他能拉的很满,射的又快又稳、又准,去山里猎兔子、山鸡手到擒来。   苏弘文、苏弘武两个跟裴川玩的很好,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裴川哥长,裴川哥短的喊,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吃食,先给他留着,三个人迅速的结交起来,好的形影不离,吃过几次哥俩特地给他藏的肉饼子,性情倔强傲气的裴川也放下身段,干脆将哥俩带着一起去山里抓野鸡、兔子。   白天三个人玩在一块,在山里扑腾着猎野味,晚上将苏宝田挤到炕里,三个臭小子抱成团的睡到一处,感情那叫一个好,就差穿一条裤腿了。   苏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两能跟着裴川,倒也是福气,   香枝在苏家,虽然地里的活她不能做,但她帮着看孩子,煮饭还是可以的,刚开始的时候味道差强人意,但时间长了和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配合的相当好,整个家里都交个她们三个了。   周芸娘和苏宝田和两人专心忙地里的活计,在地里拔草浇灌施肥一刻也不得闲,两亩稻谷可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呢?   因为知道裴川会武功,苏桐的心思活跃起来,他们去山里狩猎,她跟着一起,顺便跟着裴川学打猎射箭。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小的被苏桐特别照顾,每天定点的起床跑上几圈,然后跟着裴川学习武艺,虽然是花拳绣腿,但几个孩子学得特别起劲,特别吃苦,扎马步、踢腿、打拳练得晚上躺在被窝里偷偷哭也不叫喊苦累。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在山里采了半年的药材,被苏桐卖了四百文钱,高兴的她们又蹦又跳,围着苏桐一个劲的喊大姐。   天气转热,苏桐便用卖药材的钱给家里的人扯了几块布料子,让香枝给家里人都做了几身衣裳。香枝的针线手艺非常好,缝制的衣裳针脚又平整又细致,惹得村里几个来窜门的人很是羡慕,慢慢的竟然有几个姑娘提出来跟她学针线,她倒也不矫情,谁来她都教。   苏桐很是欣慰,香枝的绣技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她猜测到她的身世定时不凡,跟她来到松江村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能安得下心,适应这脏乱累的农家生活。   几个小的在山里猎得的野味,多了便拿去天香居去卖,少了便留下自己家吃。   一家人的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每天都很充实,不知不觉又两个多月过去了,离赵俊生离开松江村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书信,也无从打问他的行踪,苏桐心里有些郁闷不乐。   她甚至是怀疑,赵俊生是因为保德堂药铺的追回的那一千两银子,他自己昧下,才离开的。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打消掉,因为从他自己拿那一二百两银子给苏宝田请郎中,帮衬苏家的事情上看,他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弓箭练习了两个多月,苏桐已经能拉开弓了,裴川给她在镇上的铁匠铺里定制了一套小巧的弓箭和匕首,两人便商量着进远一点的深山狩猎。   这次进山里,是苏桐早先看好的地形,离村子不是很远大约三十四里路,两人背上干粮,带足了水,就出发了。   在山里呆了四天回来,逮了七只兔子,六只野鸡,连带着挖了点稀有的药材。   回来的路上,两人都累坏了,路程远,背着的东西感觉越来越沉。   苏桐累的瘫在路边,大睁着两眼盯着远处将要落山的太阳呼呼的喘着粗气,赵俊生说的没错,靠打猎发财真的是不可取,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能保证全家人不被饿死,但要想改变是不可能的了。   裴川也跟着她躺在路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斜着眼瞧着她,指着身上被树枝挂坏的衣裳冲着苏桐说:“桐丫,你该给我做新衣裳了,你看看,都成破烂了。”边说边用手扯住那耷拉下来的半截袖子在苏桐面前晃荡。   “回去想办法!”   苏桐看了一眼他晃荡的破烂衣袖,语气淡淡的说:“穷人家的日子苦,一件衣裳能穿几年,烂了就补补,香枝姐的针线好,给你绣朵花遮盖上。”   “我才不要她绣,娘们兮兮的,你给我缝上就行,就跟你给我做的那套蓝色里衣一样。”   苏桐没有吱声,闭眼休息了一会,便站起身对裴川说:“快走吧!加紧赶路,去一趟镇子上,然后在回松江村,还有好远的路走。”   “走吧!走吧!累死个人!往日打猎都是消遣,现在打猎这成吃饭的营生了,这兔子、野鸡能卖几文钱,也就刘掌柜好心,次次都给我们留下,唉!还得走那么远。”   裴川嘟囔着站起身,出来三四天,弄得蓬头垢面,衣裳破烂,像是个野孩子,好在他也只是嘴里嘟囔两声,该干的活一点没少干,平日里在苏家也勤快,苏家就数他力气大,也算是苏家的半个劳力,野味几乎都是他猎来的,苏桐都比不上,这个熊孩子在苏家待了这么些日子,到底还算没长歪。   自从上次从人牙子手里逃出来,苏桐的性子更沉默了,平日里本来话少的她就更少了。   苏家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多月来,其实她每天过的是最苦,心里压力最大,时刻都在担忧苏老头、苏宝山和苏宝河父子再出什么幺蛾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拖家带口的躲都没地方躲。赵俊生不在,村里人能实心实意帮着她们家的人不多,穷人家谁都怕惹麻烦,小来小去的还行,再多,别人也害怕,毕竟,谁都不可能为了帮别人害了自己家。 第37章 搬迁到奉贤府   天香居的刘掌柜很照应苏桐, 就算是知道苏宝河是镇子上方大户的女婿,他也是照打不误,而且还公开在镇子上给苏宝田家撑腰, 就上次陆福、陆旺打了苏宝河的事情, 他还专门去找了亭长说和,直接在方大户面前说,谁要是动了苏宝田家里,就是跟他天香居过不去。   这样的事情,苏桐是后来知道的,还是张家镇保德堂药铺的掌柜告诉她的, 说她有贵人相助,什么都不用怕。   自从赵俊生上次带她找回卖野灵芝的一千两银子后,保德堂药铺的掌柜,不但不记恨, 还在后来她卖药材的价上多给了点,这让苏桐心里很是感激,当然, 更感激的还是赵俊生,虽然他现在下落不明。   苏桐和裴川打来的野味不论什么,天香居的刘掌柜一律全收下, 这次留下了兔子、野鸡给了他们三百六十文钱,每只兔子算三十文,野鸡二十五文, 比别的饭馆每只多给三四文, 虽然不多,但每次加起来够苏家买糙米粮吃上干饭了。   苏桐对此非常感谢,每次卖完野味都主动留下跟着忙活店里的活计, 裴川则会跟店里的刘掌柜、传菜的伙计、做菜的大师傅聊会天,就连后厨洗菜摘菜的帮佣,他都不落下,专门给人打招呼,他说话妙语连珠,很会讨好人,一来二去,让天香居的人都喜欢的不得了,做菜的大师傅还好心的将客人剩下吃不完的菜打包给他们带回去   天气好,猎的野味也多,但是不能搁的太久,苏桐和裴川两人商量,在山里不能待太长时间,一两天最好,时间长了,肉质不新鲜,饭馆里也不好卖。   一段时间的相处,裴川成了苏桐的铁跟班,他自己虽然性子倔,脾气挺大,但却拗不过苏桐三十多年的成人心性,两人斗嘴争吵成了常事,但每次不是他先认输,就是他被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苏桐什么事也没有,该干啥干啥!   苏桐和裴川两个这次卖野味得了三百多文钱,又带了大厨师傅包好的饭馆剩菜,急冲冲的往家里赶。在山里呆了三四天,下午又给天香居干了许多活,两人累的身子酸疼的厉害,恨不能一步到家。   两人举着点燃照亮的火把,疾步走着,山道虽然黑,走习惯了也就就不怕了,回到村里里的时候差不多到半夜了,整个村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除了他们手里的火把照的光亮,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眼看到了家门口,让两个人意外的是,苏家这次破天荒的点着油灯,苏桐的心瞬间砰砰的急跳起来,一丝不好的预感让她忍不住感到害怕,一把扯过裴川的衣袖冷着声音说:“快点,家里不定出了什么事情。”   裴川被她拽住衣服,连拖带拽的疾跑过去,却发现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站在门口急的直跺脚,一看到他们两人走近,两人就急忙迎了上来说:“桐丫,你可回来了!快点,有人在家里等了你半天了。”说着,不由分说的拽住苏桐和裴川两个就往屋里拉。   苏桐提着心,大步跟着进了苏家的堂屋。   堂屋里面早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汉子,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直鼻阔口,样貌粗犷,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带着一脸的风尘仆仆,见到他们进来,便站起身说:“苏桐苏小姐,在下魏世超。”   “苏小姐!”   苏桐整个都蒙了,她什么时候涨身份了,好在她性子沉稳,面不改色的问道:“我就是苏桐,魏大哥叫我桐丫就行,穷人家的孩子,当不起大哥尊称,大哥有话请说。”   魏世超一脸严肃地冲着苏桐及苏家人一抱拳,语气利落地说:“那就称呼你苏桐,魏某奉赵千户的命令,捎带你们全家前去奉贤府城,时间紧迫,在下还另有公务在身,还请抓紧收拾行囊,尽快随我上路。”说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桐说:“另有赵千户书信一封,请观阅。”   “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苏宝田喝周芸娘两人瞬间懵了,一起扯住苏桐的胳膊异口同声地说:“桐丫,赵千户是哪个,为什么让我们搬家,这说搬就搬,还搬去奉贤府,府城哪是我们这等人家去得了的。”   苏桐一脸凝重的拍了拍两人,示意苏宝田喝周芸娘两个不要激动,她接过魏世超递过来的书信,打开一看,里面是赵俊生的亲笔书信,大意是他因公务繁忙,无暇分身回松江村,保和堂药铺退回的一千两银子,他已经用来在奉贤府城给苏家买了一处院子,让苏桐全家尽快随魏世超搬过去,随信还夹带着二百一十两银票,说是置办院子剩下的。   看过书信,苏桐楞了片刻,信件上有猩红的印鉴做记,应该不会有假,但让她即刻带着全家搬迁至奉贤县,让一向思虑缜密多疑的她犹豫了一下,离乡背井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小丫头马上就能做的了主的,这事情得和苏宝田,周芸娘两个商议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对魏世超说:“魏大哥稍等片刻,我跟爹娘商议一番,在收拾行囊。”   魏世超点了点头,伸手说了一个:“请!”   苏桐将苏宝田和周芸娘叫进东间里,拿出书信对苏宝田说:“爹,是赵大哥写来的信,他现在奉贤府城当差,听说我们家的事情以后,心里着急,怕他回不了村,苏家的爷奶,欺负我们家,想让我们随他搬到奉贤府城去,他已经在奉贤府城帮我们买好了院子。   苏宝田接过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才颤抖着手还到苏桐手里,声音哽咽地说:“这事情太过突然了,让我静一静在说。”   “当家的,没听到外面的那位魏小哥说,让我们尽快收拾行囊上路,他还有别的公务在身,别耽误人家,能去府城再好不过了,赵猎户信上也说已经为我们家置了房产,过去了全家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这样天降的好事情你还想什么。”   周芸娘喜极而泣,情绪激动的她四处转圈,不知道怎样好,还是苏宝田伸手拽住她说:“芸娘你别动,转的我眼晕,这事情太过突然了,我得想一想,背井离乡,不是小事情。”   周芸娘两眼含泪,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捂着嘴低泣说:“当家的,既然有赵猎户照应着,咱们家也算熬出来了,赵猎户还是个官身,咱们若是去了府城,还能差了吗?以后再也不回这穷乡僻壤的小旮旯村里了。”说完,用手抹了抹眼泪,伸手揽过苏桐哭了一通,边哭边说;“你娘舅瞧不起你爹,怪他瘸了腿没出息,十几年不让娘进门,现在我们要是去了府城定居,娘也光鲜光鲜,让你势力眼的舅妈羡慕羡慕咱们家。”   苏桐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茶饭不思,彻夜难眠,提心吊胆了,她就算心性在强大,可她一个十几岁的倔强小丫头,又能防得了多少人呢?又能防的了几时呢?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苏宝山去了府城乡试,苏宝河躺在家里养伤,眼下只是顾不得她们家而已,若是苏宝山考中了举人,哪里还会有她们家的好日子过。   不得不说,赵俊生这封信来的太及时了,她伸手拍了拍周芸娘因哭泣不停耸动的肩膀说:“娘,你先别哭,赶快收拾东西,我来跟爹说。”   苏宝田脸色晦暗,神色不明,看着苏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背井离乡的往外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好的事情,在松江村,我们还有两亩田,去了府城,我和你娘能做什么营生养活你们。”   “爹!”   苏桐叫了一声,冲着他跪下说:“爹,可是这里我们家不能在呆了,不离开,早晚会被折腾没命的。”   苏宝田忙伸手想把她扶起来,他拉了两下没拉动,苏桐就是不起身,便无奈地说:“桐丫,赵猎户毕竟是外人,能照应我们几时,他就不娶亲了,我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村里的邻居,也不能总拖累他,尤其我这腿脚还不好,在村子里还能种田,到了府城,能做什么营生,再说……”   “爹,你听我说,你不是问我上次离家五六天做什么去了吗?我告诉你。”   苏桐鼻尖一酸,情绪激动的急喘一口气,眼泪扑打扑打的往下掉了下来,边哭边说:“上次裴川猎的野味我卖给镇子上的刘掌柜后,就往家里赶,到家门口的时候,让人一棍子打晕了,被人套上袋子,绑了手脚,卖给了人牙子,你知不知道,人牙子要把我卖到边疆去,若不是我半道上机灵跑的快,命早就没了,爹呀,你说,村子里还有谁恨我们家恨的那样厉害。”   苏宝田脸色忽变,惊骇之下腿脚一软,摔倒在地:“怎么会这样!他们真恨不得要我死!”   “桐丫,娘的可怜的闺女,这是遭了多少的罪呀!”   周芸娘忍禁不住,呜呜大哭起来,声音凄惨无比,惊得西间里睡着的孩子们都起来了。   苏桐暗自叹息一声,她这个软性子的娘啊,就是经不了事情,这又哭上了。   裴川忽地从院子里窜出来说:“婶子咋哭了,是不是那男人说什么了,我去找他算账。”   “回来!”苏桐叫住他,一本正经的对视着他的眼睛说:“裴川,赵大哥来信了,让我们搬到奉贤府城去,你要不要一起去,若……”   “当然得一起!你敢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看我不打上门去,板儿脸,现在哪里,既然说让我们搬过去,那就快收拾收拾行囊,我说咱们院子外面怎么会有马。” 第38章 苏老头、苏老太吓坏了……   苏桐见全家一致同意搬去奉贤府城, 便和苏宝田商议着将家里的两亩水田租给麻六婶子家先种着,今年种的粮食也归他们家了。   第二天,在里长的说和下, 苏家和麻六婶子家签了租赁契, 今年的稻米眼看过几个月就要收了,麻六婶子过意不去,便拿出了一百文钱给了苏家,当是买了他家田地里没熟的稻米。   一家人,四辆马车,连人带物装的满满当当, 跟着魏世超出发了。   苏家这么一走,在松江村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羡慕的,嫉妒的, 眼红的都有,但也是干眼热,谁叫人家有贵人帮扶呢?   镇子上的苏老头和苏老太是最后知道消息的, 两个人听说以后,急急忙忙的往松江村里赶,看到苏家真的是人去楼空, 两人面面相觑呆了半响,颓废的瘫坐在地上。   苏老太满脸懊恼地说:“老头子,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苏老头脸色微变, 谨慎的四处查看了一番, 凑近苏老太压低声音说:“知道什么,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就是烂到肚里也不准说出去。”   “可是他们一家子这么一跑,夫人那里可怎么交代呀!”   “什么交代,就说,他全家死光了,正好消了夫人的心头恨。”   苏老太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说:“大人还隔上一段时间就打问一次呢?这到时候咋说呢?”   苏老头使劲的一拽她的胳膊,生气的说:“我说你这老婆子,怎么糊涂了,那不是还有宝山吗?以后大人问起来,只许提宝山,不许提他,听到没,你可记好了,这可关系着咱们全家人的性命呢?”   苏老太点了点头,片刻又不放心的摸了摸胸口说;“这人跑了,唉……,老头子你说我这心里实在是揪得慌,就怕他在惹出什么祸事来,这些年我们真不该手软,若不是夫人说要慢慢磨着消消心头恨,咱们早将他一家子都给弄死了,也省的这以后跟着担惊受怕的。”   “先去问问里长,他们家去哪了,在给夫人送信,从长计议。”   苏老头拽着苏老太就往里长家里赶,边走边气呼呼地说:“谁知道他个孽障那么命大,土匪没弄死他,冬日没冻死他,缺粮没饿死他,竟然还有周芸娘个傻瓜婆娘嫁给他,还生了那么一堆不省心的小孽障,尤其是那个赔钱货闺女,就是个索命讨债得小混账。”   里长对找上门来的苏老头、苏老太没色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这两口子对自家孩子偏心偏的都没边没沿了,偏的连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这下好了,苏宝田一家总算有贵人帮扶着,离开了这个山旮旯村,他看这两个老不修还想干什么。   “里长,村里人说,宝田家的那两亩水田是你给做的中人,租给麻六家的种了。”   苏老头进了里长家里,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就将事情说了出来,丝毫不管里长那拉的不愿理人的脸色,说完停了一会,见里长里自个端着大烟袋抽的呼哧呼哧的不理他,不耐烦起来说:“我说里长,我这大儿子家的田地,可不能给外人种了,他在这村子里还有爹娘,还有兄弟呢?不是绝户,人走了,地就随便给外人了,他家搬去哪了,你告诉我,我得找他问问,费心巴拉的将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书识字,他倒好,不但不养活爹娘,还闹腾上了,这是想干啥,跑哪去。”   里长将烟袋放在嘴里,嘎巴嘎巴的抽了几口,吐出一串的烟圈说:“苏老哥,我说你这当爹的,自己家的儿子搬到哪去,都没跟你说,还能跟我这一个外人说吗?至于宝田家的那两亩水田一亩菜地,可是村里头看他可怜划拨给他的,上契的钱还是我给拿的呢?这现在他家搬出山外讨生活了,这田地也得村里做主,你家就别想了。”   “啥!”苏老头嗓门高亢起来,气愤之下,腾地站起身,拿手指点里长说:“他就是搬到天边,我也是他爹,他也不能不要爹!”   里长冷笑了一声,瞟了他一眼说:“拿开你的手指头,别跟我指指点点的,叫你一声苏老哥,是抬举你,别给脸不要脸,仗着你大儿子苏宝山的丈人是李主薄,就跟我横,告诉你,我赵家在这松江村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呢,不怕你那当主薄的亲家。你想知道你大儿子搬到哪了,哪个贵人帮衬的他,就搬到哪了!你去找你家宝山问一问,上次县令大人来了一趟,不是说你家大儿子有贵人帮衬吗?县令大人都惹不起的贵人,看他的主薄丈人能不能惹得起。”   苏老头气的直打哆嗦,竖着眉毛瞪着眼睛,嘴唇颤抖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里长,你别跟我家老头子一般见识!”   苏老太一看两人要闹崩,里长态度强硬,对他们家跟以往大不相同,待听到他说,县令大人都惹不起的贵人时,脑袋瞬间一疼,她可是没忘了被拖进县大牢里待的那段时间,简直是人间地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   眼下为了打问苏宝田的下落,不能跟里长翻脸,赶忙伸手扯住苏老头的胳膊往身后一拉,自己向前对里长说:“老头子就是气性大,怎么说也是自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突然不要爹娘,自己家搬出去享福了,他赵叔,你也别怪我们,我这心里真跟拿刀子戳的似得,难受啊!”   说完,双手捂着脸,直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边说边数落:“我得个娘哎!我可是咋活呀,这儿子说不要娘就不要了,我咋这么命苦啊!我得那个心狠的儿子呀!爹娘好歹将你拉扯成人了,你就是在恨,也不能不要爹娘啊!”   里长被她杀猪腔似得魔音嚎啕得耳朵嗡鸣,重重得叹了一口气,拿烟袋在桌子上敲打了一下,磕了磕烟灰说:“别嚎丧了,早干啥去了,非得寒了孩子的心,你们两口子不闹腾,他们家能搬走吗?瞧瞧你们做得那些事,在村子里是啥名声,这周围十里八村传扬得都是你们家得事了,也不嫌丢人。”   苏老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待听到里长说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哭特哭,拉着嗓子得数落:“他赵叔啊,家家有本难念得经,你只看到我们对他不好,不好能让他去读书考功名,你说给他花费那么多的心力银钱让他考科举,他倒好,叫人把钱给抢去了。我们老两口子能不生气吗,他可是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要用钱,要吃饭,他赶考用得银子我们攒了多辛苦才攒起来的。哎呀呀!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别让孩子忌恨爹娘了,给我们家指条明路吧!”   数落完,拧了把鼻涕往地下一甩继续说:“他赵叔,你就当发发善心,给我说,我家宝田家搬哪去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当娘得心啊!疼,疼得难受啊!”   里长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起身站了起来,拿着烟袋就走到院子里去了。   因外苏老太杀猪腔样嚎叫声,院子外面已经有不少得人在探头探闹得往院子里瞧,见里长出来,有多事得便笑问道:“赵二叔呀,苏老婆子咋的了,怎么在你家嚎上了。”   “去!一边去,乱打问!”里长背着手,故意绷着脸,怼了一句好事的。   “二兄弟!”苏老头舔着脸从屋里追了过来,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地说:“你就跟我们说一下吧!我家老婆子虽然厉害不讲道理,但还是心疼儿子的,谁家不疼自己家的娃,我保证绝不会去找他,只是确定一下他落脚得地方,你就跟我们说了吧!”   里长斜眼看了看他,拿着烟斗放进嘴里,吧嗒吧嗒得抽了几口,沉默了半响,见苏老头点头哈腰,眼巴巴得看着自己,心里顿时得到了莫大得满足,清了清嗓子说:“宝田家去哪,我也不知道,但我那天接他们的马车足足有四辆,很是气派,接的人吗……”   里长说着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看了苏老头一眼,见他咽着唾沫,半张着嘴巴,等着自己说下半句,非常好笑,心里想,你个老东西,也有今天。   “接的是什么人,二兄弟你快说呀!别跟我这大喘气。”   苏老头嘴上催促着,心里却因为里长说的半截话,凉气直冒,马车气派,四辆马车都很气派,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用的起,他脑子里迅速的掠过一个人影,瞬间变了脸色,若真是那个人,他们全家人的命可就都得没了。   这边急得快上火了,偏偏里长却不说了,苏老头等的实在是难熬,顾不得其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说:“二兄弟,你别卖关子了,说呀,快急死我了。”   里长诧异了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话语这么一顿,苏老头会拿出一块碎银子塞给他,他在手里掂了惦,心里估算着,最少二两重,顿时眉开眼笑地说:“苏老哥你看你再急,也的让人把话说出来吗?   “快说,快说!”苏老头神色紧张,迫不及待地摇晃着他得胳膊催促着,心里犹如挂着个水桶,七上八下的翻腾,既怕知道,又想知道。   “来接宝田家的人气势瞧着就吓人,像是个官差,挎着刀剑呢?   里长笑着拍了拍苏老头得胳膊,拿着烟袋放进嘴里,吧嗒吧嗒得抽了一口说:“苏老哥,你若是能和宝田家和好,可是得享福了,带刀剑的官老爷,县令大人都惹不起的,贵人呐!”   里长说完,转身去抽他的烟袋去了,完全没注意到,苏老头变得蜡黄得脸色,片刻,回过神得苏老头迅速得冲进屋里将还在哭嚎苏老头扯起来就跑。   出了里长家的院子,被拖拽着跑得快要吐出来的苏老太说什么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苏老头骂:“老……不……死……赶着……投……胎呀……累……死我……了。”   苏老头弓着腰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歇了半响才说:“快……给夫人报……个信,晚了就……来不急了,我估摸着,老爷知道这事情的真相了,接苏宝田家走得人,可能是老爷派来的。”   “啊!”苏老太傻了眼,迅速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瞧着苏老头说:“给夫人报信,你想死啊!我们得跑了,老爷知道了,再不跑,全家都没命。”   “你个死老太婆,跑哪去,你可别忘了,宝山还在考举人呢?”   苏老头大声骂了她一句说:“先给夫人报个信,看夫人怎么说,不管老爷怎么问,打死不承认,有夫人撑着,就说他儿子是宝山,他找谁证明去。” 第39章 新环境 新宅院   奉贤府城属于大庆朝嘉兴帝第四子穆王的封地辖区, 距离京城约六百余里,是个后有山,前有水, 山水环绕, 风景甚是优美的地方。   赵俊生给苏家买的宅子在奉贤府城东区,是一处一进的宅院,院子很大,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两侧各四间厢房, 其中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柴房,前面还带着两间铺面,只是宅院的位置有些偏, 铺面也不在主街上。   这样的院子,苏家人到了以后,被震惊到了, 一家人几乎看傻了眼,半天没回神。   周芸娘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院子, 手里抱着的小八差点掉下来,一个劲的问苏桐:“桐丫,你确定前面的人没带错路, 这就是赵猎户给咱家买的院子。”   苏桐也被惊长大了嘴巴, 她也没想到,赵俊生会买这么好的宅子给她们家,她和周芸娘一样, 呆愣了半响,根本没法回答她的问话。   她手里抱着小七,香枝手里抱着小六,一大家子人,只有裴川和香枝两个人看到院子没有多大的反应,其余的人都站在门口看呆了。   这样的院子,在奉贤府城,就算位置偏僻,价值二三百两银子是有的了。   院子里留着一个看门的人,见人来了,赶忙出来询问了一番,确定是从至阳县来的苏宝田全家后便招呼说:“我是雇来给你家看几天房子,你家里来人了,我便走,随我来,将院子的钥匙拿给你们。”边说边带着众人,往院子里走去。   一家人随着看门人进了院子里,这处宅子院子极大,院子里种着两颗石榴树,现在已近六月了,石榴花开的艳红艳红的,特别好看,几个孩子高兴坏了,嗷嗷叫着在院子里疯跑了一阵子撒欢。   魏世超招呼随从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没多做停留,简单的和苏宝田说了几句话,便急冲冲的转身走了。   从至阳县到奉贤府城,一路上多亏了魏世超照顾,苏家人才能平安无事的到达,待听说他要走,苏桐便紧跟着追了上去,想要向他打问一下赵俊生的消息,哪料想刚一出门,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她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院子是赵俊生买给苏家的,裴川还在苏家住着,他早晚都会过来,她安慰了一下自己。   看门的人将钥匙交给苏宝田以后便走了,苏桐关上院门,仔细打量了一下院子的布置,西墙角处种着两颗枣树,上面开满了细碎的小花,估计今年九月就能打枣子吃了。   枣树旁边不远有一口井,上面压着板块青石板,两颗石榴树种在院子中央,火红的石榴花开的正艳。从大门到堂屋门前铺着青石板,防止下雨的时候人走路跌倒,整个来说,院子清雅的很,也不用怎么打扫。   苏桐看过之后,便将抱着的小七放进箩筐里,随后招呼周芸娘和香枝一起把三胞胎放进箩筐里,让苏宝田坐在旁边照看他们。然后,手脚麻利的将带来的铺盖被褥晾晒上,又和周芸娘、香枝、苏映雪、苏映梅几个将屋子里迅速的打扫擦洗了一遍。   院子了清扫过后,洒了水,降了暑气,都收拾完了,她便站在院子里,仰头看院子里那两棵开花的石榴树。   两棵石榴树长的特别粗壮,光是树干就分出了七八个碗口粗的支干,而且树冠非常的大,都没过堂屋顶了,红花绿叶,枝繁叶茂的,几乎遮了半个院子了,也将火辣辣得太阳遮了个严实,看样子得有三四十多年的树龄了。   而且,石榴的寓意非常好,多子多福,富贵吉祥,家庭兴旺昌盛。   苏桐看了一眼箩筐里手舞足蹈笑的合不拢嘴的三胞胎,院子里疯玩得苏弘文、苏弘武,在厨房里忙活这晚饭的苏映雪、苏映梅,眼下苏家不就是这个模样吗?五个儿子,三个姑娘,果真是多子了,多福也就是眼前这套院子了,能让她们苏家想也想不到的住进这里。   “小妹子,累了吧!我把炕扫好,铺上了席子,你过去躺一会。”   香枝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见苏桐自己站在院子里半天也不说话,以为她累到了,忙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又转身手搭凉棚抬头看了一眼遮荫得石榴树说:“这院子,真是太好了,这两棵树结了石榴,我们摘下来,把它卖出去,能卖不少钱。”   苏桐接过她递来得水喝了一口,听到她说的这话,心里一动,也手搭凉棚得看了一圈说:“香枝姐,你说得没错,我们好好养着,别碰坏树干,到了结果子的时候,真能收不少。”   香枝抿嘴一笑,白嫩得脸上显出两个梨涡,黑黝黝的眼睛里恍若划过一道闪光的暖流,伸手拍了拍苏桐说:“小妹子,西墙角那里还有两棵枣树呢?”说完,抬手指向西墙角说:“在那呢?那枣子估计和石榴差不多一起熟,最迟也就是九月半,现在六月初,我们就等着吧!二三个月的功夫就能打下来卖钱了。”   苏桐顺着她得手腕看去,西墙角的那两棵枣树高大挺拔,叶子深绿,阳光照耀下,星星点点的光洒落,她笑了笑,将胳膊抬起,环住香枝的肩膀说:“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那枣子熟了嗮干它,专门放起来一些,到时候……”说完,她忽地将嘴巴凑到香枝得耳朵边,嬉笑着说:“到时候给你撒帐子,哈哈!”   “你个小丫头,取笑我。”   香枝脸上一红,转身就挠苏桐得胳肢窝,边挠边说:“小丫头,是嫌弃我你家住的时间长了,把我往外推,看我挠你痒痒。”   两人笑闹了一阵子,直笑得苏桐抱着肚子蹲下来连连告饶了,香枝才作罢!   停下来,香枝眼睛眨了眨看着苏桐说:“不过,小妹子,这么雅致的院子,院子里种的果树寓意这么好,房前屋角的地方,还有些花草,以前得主人肯定是个风雅得读书人或者是官宦之家,才能将这院子收拾的这样俐落清雅,以前我们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苏桐,便笑咪咪得住口不言语了,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话不小心,刹不住了,又怕苏桐问她,待看到她脸上没什么变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苏桐仿佛没注意她说话哪里不对一样,神色自若,她不关心香枝的身份来历,只要她不祸害苏家,不给苏家找麻烦,她乐意收留她一阵子。   她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辞,普通百姓家里,谁会专门在园子里铺上青石板,还规划着铺着种花的走路的,估计这么小的一进宅子,就是官宦,也不会太大,小官小吏罢了。   不管如何,现在是苏家人住在这里,这么好的宅子,寓意吉祥如意,但愿苏家人从此平安顺利,无灾无难,孩子们都能健康快乐的长大。   吃晚饭的空档了,苏桐便跟苏宝田和周云娘说起分配房间的事情:“家里正房和耳房厢房加起来一共十五间房,爹娘你们住正房,耳房是厨房和柴房不能住人,我和雪丫、梅丫住西侧的靠北的一间厢房,香枝姐自己一间房,挨着我们住,弘文、弘武住东厢房北侧一间,裴川的房间挨着你们。”   说完,便看着苏宝田和周芸娘说:“爹,娘,你们看这样分行吗?”   苏宝田点了点头,蜡黄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看了看桌子周围的几个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苏桐身上说:“桐丫,这宅子大,人多也能住的下,怎么分都成,只是,别忘了给赵猎户留上一间,收拾好了,等着他那天回来住,我们还没感谢他呢?置办这么好的宅子给我们家,孩子们,你们赵大哥的恩,一定要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别忘了。”   他说话的神色一本正经,非常郑重,感染得苏桐和苏家的几个孩子,也都跟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瞬间,屋里得气氛就凝重起来。   还是裴川打破了僵局说:“宝田叔,板儿脸大叔是个好人,我们都记着呢?你放心吧!”说完,转头看向周芸娘,语气欢快地说:“你瞧把我婶子给乐的,眼睛都没了,晚上在给小八吓哭了。”   一席话,说得全家人都乐起来了。   周芸娘自从来到这个宅子里,嘴巴笑的就没合上过,她眉眼之间都是笑意,吃饭吃的嘴巴吧唧吧唧响,笑过之后便对苏桐说:“好,你们怎么分都行,我和你爹都没意见,这么好的宅子,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住进来,我这不是做梦吧!他爹,你掐我一把,看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宝田抬头看了一眼饭桌上坐着的众人,脸色不自然的推了她的胳膊说:“做什么,孩子们都在呢?你坐在屋子里吃着饭,哪能是做梦。”   周芸娘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说:“孩子们在跟做梦有什么关系,叫你掐我一把,让我清醒清醒!”说完,见他不动手,便将胳膊伸到苏桐面前说;“来,闺女,你掐一下,看娘是不是做梦,这辈子想都没想过能住上这样的宅子。”   苏桐笑了笑,将她的胳膊推了过去说:“娘,不是做梦,是真的,我们真的住在了好房子里,你快吃饭吧!”   “娘,我掐你一下,你看疼不疼。”   苏弘武性子淘气,一把抓住周芸娘得胳膊,使劲得掐了一把说:“娘,疼不疼,好房子是我们家的不。”   全家人都被他逗乐了,笑闹成一团。   这几日赶路实在是累的狠,吃过晚饭,也分好了住处,一家人便个各自回房睡觉了。 第40章 熟悉环境   第二天一大早, 苏桐醒来时,天都大亮了,这是两个月来她睡的最好, 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什么心事也不想,不担忧,不恐惧,不害怕,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梳洗了一番,一家人吃过早饭, 便各自忙活各自的,这里不比松江村,没有田地,活计少多了, 也不用上山打柴,打猪草,打野味, 一家人顿时清闲下来。   周芸娘和苏映雪、苏映梅忙活着三胞胎,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吃羊奶养的胖胖的,小粗胳膊, 小粗腿,很是让人喜欢,谁见了都想逗逗他们三个, 这个摸一把, 那个逗一下,乐得哈哈大笑。   这才真的是家里幸福的欢声笑语,苏桐倚着堂屋的门框, 看着院子里笑闹的亲人,心里升腾起一丝满足感,但愿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   香枝吃过早饭就进了屋里做针线,她的手很巧,秀活精细,只要有空闲,一天到晚得绣个不停,她做得衣裳,滚边精细,针线平整,一看就是专门学过绣艺的。在松江村里,她也很少抛头露面,没事就自己躲在屋子里做针线。   自从她到了苏家,全家人的衣服鞋袜,她都给做了个遍,苏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感激她把苏家人当作亲人,她不去管她的出身和过去,若她一直不说,她也不会问,就这样就好,有些事,不用打问,有些人,在你生活里就好,不要管她来自何方,只要她真心待你,哪怕时间很短,回应她应有的温暖便可。   上辈子,独自一人,无人可诉,让她在哪里都感觉自己很孤单,现在,她有了亲人,朋友,包括爹娘,虽然他们迂腐、贫穷、愚昧、落后,但他们是亲人,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   裴川是个闲不住得性子,陪着苏弘文、苏弘武在院子里练了会功夫,歇了会,便对苏桐说,要去街上逛一逛,看一看,这奉贤府城有什么营生可做。   这里不比松江村,家里没有吃食可以上山打兔子、山鸡,多了卖给饭馆,少了自家留着吃,家里还有两亩水田怎么都饿不着,府城这边,什么都是新的、陌生的,他们得早点打问清楚,摸清地形,这么一大家子人吃喝得有个进项。   苏桐看到裴川穿着香枝做得一身深蓝色的布衣,更加显的俊秀挺拔,单看身形模样,像极了那些豪门贵胄的世家子,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他身量高挑,看着很有气势。   反观自己,比他还大一岁呢?十二岁的年纪,还没抽条长个,应该是小时候疙瘩住了,发育不良,她现在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不在是黑瘦黑瘦的,养了这么长时间,肤色偏黄了不少,看着有些营养不良的病态。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苏家不光她是这个样子,苏映雪、苏映梅脸上也是这样,府城不比山野乡村,趁着年纪小,得赶快给她们调一调,否则,以后找婆家都麻烦。   “桐丫,魏大哥说离这七八里路有个码头,那里多是讨生活得穷苦百姓,我要过去看一看,你去吗?”   裴川对苏桐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以她为主心骨,他虽然个子高,心性上却还和孩子一样。   苏桐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上写着,闷死我了,要出门溜达得样子,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说:“走吧!我跟你一起去,顺便在给家里采买一些粮食、蔬菜之类的吃食,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   她说完,转身进屋拿了在棉衣里面藏着的银票,揣在了身上,赵俊生托魏世超不但带来了房契还有二百一十两银票,这些东西不能全放在家里,她心里不安稳,还是存进钱庄比较妥当。   两人跟苏宝田和周芸年两人打了声招呼,便一起出了门,她要在周边逛一逛,顺便查看一下周围的地形、道路和商铺,都能做什么营生。   且走且逛,从钱庄出来,两人打问到城中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区,进去看了看,什么样的铺子都有,什么样的营生也都有,但却没有适合他们做的营生。   临近午时,两人在街边摊上吃了碗馄饨,裴川话多,吃着便和卖馄饨的摊主聊了起来,他刻意奉承,摊主是个年纪花甲的老者,见他是个孩子,说话又好听,句句说到人的心坎上,对他十分欢喜,忍不住又多盛了几个馄饨给他吃。   一老一小的聊的很是热乎,苏桐听的都差点忍禁不住的笑出来,裴川这个熊孩子,嘴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人都能聊的来。就连上次护送他们来奉贤府的魏世超,都和他聊的很投机,还给他留下了地址,让他有时间了去寻他。   逛了一天,两人也将周围的情况摸得清楚了点,他们如今住的那条街道叫来客巷,西面隔上一条路是文渊巷,住的大多是读书人家,或者小官小吏、日子都过的不错,北面的巷子住的人杂乱些,大多是码头的扛包工,鱼贩、和贫民百姓,又被称作是贫家巷,南面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宅院,院子大的将整个街道都占满了,东面就是主街道了,两旁的店铺应有尽有,一直通城里面。   而让她感到意外和惊喜的是,离来客巷十多里的地方有家书院,叫青山书院,各县的学子都在此学院求学,而且每年的府试、乡试也都在此地举行。   离来客巷七八里便是奉贤府城的海湾集码头,平日里贫民巷的百姓大多在码头讨生活。   裴川走在最前头,带着苏桐顺着码头走了一遍,跟码头上挑担装卸货物的打问了一下,才知道码头这边所有的船只货物装卸都有各自工头管理,还要到卫所上人头契税,不要零散工人,他打零工的想法还没实施便断了。   苏桐看着他一脸稚气的模样,暗自叹息一声,她能猜测到,裴川是想攒盘缠银子,苏家太穷了,他不好开口借,想靠自己想办法筹集,但他一个满脸稚气的半大孩子,能做什么工挣钱呢。   不过,他不开口,苏桐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对于苏家多出的两个人,她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香枝是个女子,在外行走不便,裴川还是个孩子,更是赵俊生放在苏家的,不能丢到一边不管,在赵俊生没回来之前,他还在苏家住着吧!   不管裴川在外表现的如何刁钻,他嵌在骨子里的那种与声俱来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   他是个非常聪明懂得隐藏的孩子,苏桐觉的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裴川的来历不凡,她不想带着苏家人多掺和进去,一切随缘吧!正巧苏家现在也需要个半大小子跑路探门的。   两人将周围的环境都摸透了,感觉赵俊生选的位置还是很好的,虽说宅子在巷子里,但离主街道都不远。采买东西也走不了多远的路程,七八里,十来里路对走惯了山道的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在在杂货铺买了丝线准备回家让香枝有空了教苏映雪、苏映梅两个学针线,又买了些花样好看的布料头子,打算拼接起来做头花来卖,以往在松江村,家家穷的都吃不上饭了,肯定不会有人买花戴,府城里面就不一样了,吃喝穿戴花样越多越好。   两人回去路上在粮铺买了一石精米,又买了些白面和鸡蛋,三胞胎八九个月了,可以吃肉蛋添加辅食,有了苏弘文、苏弘武的前车之鉴,苏桐对三胞胎的营养很在意,三宝胎从小喝羊奶长大,身体的健康和各项发育都比苏映雪他们几个孩子好很多。   苏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好好的养大他们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苏桐把蔬菜瓜果,菜种子等都买了些,新院子空地多,自己种点菜吃还是很方便的,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在地里忙活惯了,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苏桐和裴川两人回到家里,将米面卸到厨房,便拿了菜清洗起来,裴川因为和那个卖馄饨的小摊贩聊的投机,路上便怂恿她将新院子的前面铺子开个卖馄饨的小店   苏桐记在了心里,来客巷虽然偏僻点,但行人流量还是有的,针对那些在码头做苦力做早工、鱼摊小贩,过往的路人,一碗馄饨三文钱,肯定能卖的出去。   因为巷子僻静,周围并没有卖吃食的小店,苏家开店的话,生意估计算不上多好,但挣个糊口的温饱钱还就能有的。   既然有开店的打算,苏桐便将周围的地形,人群都打问清楚了,然后又将周边的馆子,摊点也都查看了一遍,她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有了松江村的遭遇为例,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想的周全一些。   赵俊生帮她们家里买了这处宅院,但现在他人不在这里,苏家刚来奉贤府城,店面开小了倒没什么,就怕有了盈利惹人眼红嫉妒,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苏家老小拖家带口的来这里,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   苏桐将事情计划周全,跟苏宝田和周芸娘商议了一下,见两人同意了,她便着手开始忙碌起来。这对爹娘对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无偿支持,这点非常好,能让她放开手脚的做事,当然,她凡事还是要和苏宝田、周芸娘商量的,并不是让他们参合拿主意,而是尊重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虽然长大有主意,但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第41章 小店盈利   自从买了针线, 香枝更是足不出户了,连带着苏映雪、苏映梅有窝在房里不出来了,两个人对刺绣很上心, 只要忙活完家里的活计就去屋里拿针线, 昼夜不停,绣上了瘾,连香枝都劝着两人能歇歇,不能一次太过,那样对身体不好。   好在,苏桐给她们安排和苏弘文、苏弘武每天起早打拳锻炼的事情没有落下, 在松江村就开始锻炼了,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虽然是花拳绣腿,也比划的像模像样。   有裴川在旁边指点着, 几个小的都进步很快,包括苏桐自己,每天打拳早晚两次, 每天都不拉,不指望着练的这些拳脚能做什么,只求能身体好, 遇到紧急事情能有些自保的本事就行。   香枝在苏家几乎称得上是闺秀的典范了,跟苏家姐妹相比,她走路说话都有规矩, 未语先笑, 落落大方,浅浅的柔柔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优美姿态, 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礼仪教规的人。   每次看到苏桐和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同苏弘文、苏弘武一般早起、晚睡的在院子里比划拳脚,就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们,不过,她虽有疑,却也不多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们姐弟在院子里花拳绣腿的比划。   苏桐知道她惊讶什么,自己眼已经十二岁了,在过二三年就及笄了,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蹦来跳去的一点都不安稳,哪像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不过,这也是没法的事情,若有好的条件,她也想安安稳稳的躲在屋里绣花,说话柔柔弱弱,走路仪态优美。但那样对苏家来说,太不现实,人与人是不能比的,活着太不容易,要么改变环境、要么适应环境,她选后者。   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进入七月,暑天来了,灼灼烈日,晒的人汗出如浆,奉贤府城的天气要比松江村热的多。   裴川这段时间,总是神秘兮兮的往码头跑,一去一整天,回来总能拎回两条鱼来。   苏弘文、苏弘武粘着他,跟着他哪里都去,三个混小子几乎玩疯了。   苏桐没有多管他们,男孩子阳刚点还是好的,跟着裴川玩闹的这大半年,苏弘文、苏弘武彻底的改变了性子,许是受裴川影响太重,两人偶尔还有会做出调皮捣蛋事情。   苏家的店面铺子收拾的差不多了,苏桐将临街的两间铺面打扫干净,重新刷了清油,趁着暑天打开门窗都晾晒透了。屋里她让裴川买了些草苫子过来,仿照现代的模样在铺面中间隔上一层板子,在把草苫子周边剪修整齐,包裹上一层淡绿色的包边布,然后再用自己做的布艺花朵做上装饰,清清雅雅的非常好看。   最后将包裹好的草苫子贴到木板隔断上,这样临街两间铺面就分开了,苏桐将两间分开布置,一间留给普通百姓用,一间留给有些身份的富贵人家使用。   铺面将厨房和外屋也用板子隔开了,中间掏了个小洞,挂了个四方的木板,专门放做好的馄饨,外面跑堂的人,直接从洞外的木板上取就行了。   店铺里的吃食,她准备一部分卖卤煮,一部分卖馄饨,普通馄饨三文钱一碗,加个鸡蛋四文钱,加卤肉便是收五文钱了。   铺面收拾好,抹上清漆,晾晒了一个月,选好日子,准备在八月中旬开业。   开业前一天,她和香枝裁了许多的红绸,挂在铺面上,牌匾让苏宝田写了四个字“苏家馄饨”挂在铺面上门,苏宝田的字算不上好看,但总比花钱请人写强些。   第二天,早早的开了铺子,熬煮的卤肉香飘了几里远,苏弘文、苏弘文两个站在店铺门外,闻着卤肉香,馋的直吸溜鼻子,口水吞咽的咕噜咕噜直响。   旁边楼粗的槐树上垂挂着一串待点燃鞭炮,日子选的非常好,八月十六,开业大吉。   裴川则站在门外抱着胳膊,好笑的看着他兄弟俩,戏谑地说:“肉好香呀,肉好香,口水冒呀,口水冒,馋的弘文、文武的肚儿咕咕叫。”   苏桐和周芸娘、香枝在厨房收拾好,卤肉炖的很烂,馄饨包好放在盖帘上等着下锅。   三人听着裴川的顺口溜,瞧着捂着嘴巴不让口水响的苏弘文、苏弘武两人,笑的直不起来腰。   周芸娘更是笑出了眼泪, “扑嗒,扑嗒”一串串的往下掉泪珠,她忙拿衣袖擦拭一了下眼睛,看着苏桐和香枝两人,不好意思地哽咽地着说:“娘太高兴,做梦都想不到会过这样的日子,弘文、弘武饿习惯了,一见到吃的就流口水,都是家里穷闹的。”   香枝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她说:““婶子,以后的日子还好着呢?”   苏桐则挑了挑眉,对着香枝耸了耸肩肩膀,苏家日子过的好了,但愿她这个便宜娘以后能戒了动不动就哭的毛病。   到了吉时,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苏家馄饨”店铺正式开业,周围的邻居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路人也顿足观望。   苏宝田穿着新衣裳,脸上带着笑容,不论对大人小孩都抱手作揖,客客气气的礼让说话“小店今日开业,各位邻里朋友,过路的客官,可去小店尝一尝口味。”   来客巷平日里很静,路人大多是匆匆而过,不做停留,今日因苏家开业,鞭炮声声,扰了往日的清净,周围的离的近的邻居便围了过来,看着店铺挂着红绸喜气盈盈的,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说着话,但进店的人却不多。   直到天色近午时了,店里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一个头戴文生巾,脸色蜡黄的书生,进店花了三文钱要了一碗馄饨,喝了两碗汤。付钱时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估计生活怕也是捉襟见肘了。   到了晚上酉时,没有了多少客人,店里卤煮的肉还剩了大半,一天的收支除去成本,只剩下八十文钱,虽少的可怜,但周芸年和苏宝田两人还是很激动。   毕竟,这是苏家第一笔进项,以后,每日若能有个七八十文收入,一个月差不多近一两银子,一年就有十几两,对苏家以前来说,已经很多了,最起码每日粥饭的问题解决了。   苏桐便招呼裴川一起,将专门熬煮的卤肉打包给卫所的魏世超送过去,路上又买了两份点心,当是感谢他护送全家人来府城的谢礼。   到了九月,一连几天的秋雨,让天气变的凉爽起来,苏家馄饨店已经开了一个半月了,附近的邻里及过往的路人逐渐认同并熟悉了这个缩在巷子里的小店,连主街上的路上也被卤煮肉的香味吸引过来了。   苏桐仔细的盘算了一下,一个半月里,店铺的收入比预计的多出许多,去掉买肉、买面等成本,一个半月盈余二两三钱银子,全家人的忙碌总算有了回报。   周芸娘和苏宝田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两个人将钱匣子里的铜板数了又数,才放心的拿绳子把铜钱串了起来。串好后,周芸娘拿着铜钱搁到苏桐面前,小心翼翼的望了苏宝田一眼说:“桐丫,这是店里一个半月的卖的银钱,你看是你收着,还是我……”   她双手不停的搓着两串铜钱,打量着苏桐的脸色,眼神闪烁不定地说:“上次我把家里的钱都借给你大舅赶考了,是我不对,这次要还让我收着,我保证,谁也不借了,就咱们家里自己用。”说完,飞快瞄了父女俩一眼,低下了头,一副诚心认错的态度。   苏宝田看了苏桐一眼,尴尬的笑了笑说:“桐丫,你娘觉的这店是咱们家的,想要帮着管管,没什么别的意思,再说你年纪过年就十三了,这眼瞅着就及笄了,不好在店里抛头露面的,怕影响你说婆家。”   苏桐沉默了片刻,将两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自己终是不能总在外抛头露面的,这世道,对于女人的教条很是严格,苏宝田对她们姐妹已经非常宽容了,最起码能让她们姐妹都能识两个大字,会写自己的名字。   周芸娘的想法她猜个了大概,这么一家子人,她想将铺子和银钱拽在手里也有自己的打算,总归这东西落不到外人手里。   这店面刚开了一个多月,小六、小七、小八也快会跑了,周芸娘在店里也忙活了一个多月,包馄饨,炖卤肉,全是她经手做的,苏宝田给她打下手,他们俩人配合的非常好。   苏桐知道苏宝田、周芸娘这对父母,也只是想让孩子们好点,并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私下里估计还是想让她学香枝那样,每日了绣着针线,做点家务,不在外面抛头露面,年纪在大点,说上一个婆家,嫁了人就了了做父母的心思。   想明白了,她看着周芸娘手里的两串铜钱,抿嘴笑了笑说“店里的银钱娘就管着吧,娘别忘了,这店是全家人糊口的营生,别再犯糊涂了就行。”   周芸娘眼圈一红,眼泪唰地又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地说:“好,我就收着了。”   苏宝田伸手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她说:“芸娘,你瞧你就爱掉眼泪,孩子们懂事,你该高兴才对呀,快点将银钱收起来。”   苏桐暗自笑了笑,她这个娘啊,眼皮子太浅,动不动就哭,好在爹是个明白的,有苏宝田看着,店里的银钱也不多,既然她想要,就都给她,她爱管就管吧。 第42章 裴川的差事   院子里的石榴结了满树, 自从进了九月,苏桐就天天的看着,计算着成熟的日子。   谁知道眼看着石榴熟了, 老天爷却不给力, 连着下了四五天的雨,落下了不少的石榴,心疼的她几天没吃下去饭。   苏弘文、苏弘武却乐坏了,落下来的石榴虽然个小点,但不妨碍吃啊!两兄弟和苏桐一样,天天的盯着石榴树看, 希望能多掉下来几个,解解馋。   苏映雪、苏映梅这一个多月跟着香枝学针线,已经能像模像样的绣条帕子了,听香枝说杂货铺子里有专门收沿边的帕子, 一文钱十条,两姐妹更是卯足了劲的绣,将针线练习的平整密实, 期望早日能用手艺卖钱。   连日下雨,铺子里并没有多少人来,路上除了偶尔路过几个披着蓑衣的行人, 在没有人走动了。   铺子里熬煮的卤肉香味扑鼻,周芸娘仔细的添着炭火,苏宝田站在柜子后面拨弄着算盘, 边算边看着外面说:“这雨下了四五天, 也该停了,不然田里该涝了。”   苏桐倚着门框,看着外面的雨丝, 犹如细线一般哗哗的下个不停,闻言说道:“爹,这是府城,有湖,有分水的地方,不会轻易水涝的。就是连续下这么几天怪烦人的,树上的石榴都熟了,摘下来就能卖钱,就怕这雨不停,总落果!”   周芸娘擦着手从后厨走了出来,到门口左右望了望说:“老天爷不给力,路上也没人走动,熬煮的卤肉咋办,这天虽然凉爽点,但也不能久放。”   苏宝田将柜台上的算盘拨的噼啪响,待他算好帐,才抬头对周芸娘说:“酉时在没人来,我们就都吃了吧!孩子们肯定高兴。”   “那么多呢?”周芸娘心疼的摸了摸胸口,叹了口气说:“这雨不停,连带着铺子里的生意也不好,这么大的雨,谁还有闲心出来闲逛。要不就停上几日不开门,天天炖肉自己人吃,怪浪费的。”   苏桐两眼盯着屋外的雨幕没有答话,她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院子里两棵石榴树和两棵枣树上,盼了几个月,眼看着收获了,却被这场恼人的秋雨全给打乱了。   苏宝田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背手走到门口,也学着苏桐的模样,盯着雨幕站了一会说:“熬着吧!有人上门就卖,没人上门,自己家人吃也挺好,芸娘,你的手艺越来越好,这卤肉的香味能飘几里远,我就不信,我家芸娘炖这这么香的肉味引不来客人。”   周芸娘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细语地说:“当家的说的对,没人来,自己家人吃也挺好的。”   苏宝田变相的夸赞,让苏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个便宜娘虽然性子软,没有主意,但架不住有个疼她的男人,苏宝田真的是深知夫妻相处之道,什么时候娘子做的都是对的,不对也对。   感觉到娘子做事不在板跑偏的时候,也不说她,就那么对自家娘子夸赞一番,比做什么都管用。在这男尊女卑的朝代里,周芸娘能嫁给苏宝田这样用心的男人,还真是有福,难怪她宁愿跟周家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苏宝田,她这个便宜爹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转身瞧着苏宝田,挤眉弄眼的接口说:“爹,酒香不怕巷子深,肉香也不怕巷子深,只要娘煮卤肉的香味飘的远,我们家店引来客人是早晚的事,但首先得先让我们吃的高兴才行,不然店里怎么天天飘香味!”   周芸娘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随手放在柜台上,见苏桐打趣她,便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就知道吃,那可是钱啊!”   苏桐抱着身子干脆蹲到门口说:“娘,爹都说了,自己家人吃也挺好的,你还心疼啥,也没落在外人嘴里。在说,你熬煮的卤肉这么好,这么香,谁不想多吃点,趁着现在客人不多,我们就吃个够,以后客人多了,哪还有我们的份,你才不舍得给我们吃!”   “贫嘴的丫头,哪有不舍得给你们吃的,娘是怕你们吃多了炖肉,腻的慌,这几天了,一天三顿,哪受的了。”   她话音刚落,裴川披着蓑衣进来了,顺口接话说:“婶子,你做的好吃,吃多长时间都不腻,放心吧!你熬煮多少肉都剩不下,我一人都能吃的下,受得了。”   周芸娘伸手接过他的蓑衣,顺手给了他一巴掌说:“混小子,你要是真能吃,我倒也舍得,你瞧瞧,你都给弄哪去了,都给你那酒肉朋友送去了吧!”   “哪能那么说呢?人在哪地方不交几个朋友,等弘文、弘武在长大些,我也带他们哥俩一起出去,现在他们太小,人家不跟他们玩儿,等过几年,我那些朋友真能帮得上他们不少忙呢?”   裴川脱了蓑衣服,抖落了身上的水,继续冲着周芸娘说:“婶子,还有吃的没,我打算在码头找份工,这不快有着落了,等魏大哥把我安置好,挣了银子我第一个孝敬你。给你买好衣裳,给你买花戴,让我田叔喜欢的合不拢嘴,眼里在瞧不见别家的女子了。”   “你个混小子,打趣你婶子!”   周芸娘笑的浑身打颤,顺手往他脑门上拍了他一巴掌说:“说吧!这次给谁送去,今天肉煮的少了些,客人不多,都自家吃了。”   裴川笑嘻嘻的往厨房转了一圈,手里拿着块卤肉,边吃嘴里边吹气,烫得嘴巴稀溜溜的,那模样忒是好笑。见苏桐手里捧着杯水,直接将肉吞到嘴巴里嚼了嚼,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过去,伸手夺过水,不由分说,咕噜咕噜的喝了大半。   苏桐一个不注意,水被他夺了过去,在想要回来,他已经喝到嘴里了,看着他满嘴的油,嫌弃地看着他不雅的吃相,用手扇了扇说:“裴川,魏大哥那里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在码头上工能做什么,扛包出大力可不行,你身子骨没张开呢?”   裴川嘴里塞满了肉,狼吞虎咽的将肉咽了下去,噎得眼睛瞪了又瞪,支支吾吾的发出几个声音,冲着苏桐摆了摆手手,示意让她等会儿,端起水碗又喝了一大口水,顺了顺后,才对她说:“放心吧!我才不去扛包呢?魏大哥疼我,才不舍得让我出大力,他心里有数,说在让我等等,马上就快有好消息了,等天一放晴,事情差不多就有准信了。”   周芸娘从后厨走过来,将手里包裹好的卤肉递给裴川说:“拿着,给你魏大哥送去吧!让他早点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也不枉你三天两头的往他那里跑了,最好这差事,能和官差天天在一起,这样你婶子和你田叔在这奉贤府城以后也能有个依仗。”   裴川接过卤肉,穿好蓑衣,嬉皮笑脸的冲着周芸娘做了个鬼脸说:“婶子做的肉越来越好吃了,香味飘了十里远,码头卫所的人天天惦记着拿咱们家的肉下酒吃,魏大哥能答应给我安排差事,一多半是托了婶子你的福,这么好的手艺,做这么好的卤煮肉,沟的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外冒。”   周芸娘拍了他脑门一下,笑着说:“贫嘴的小子,快去吧!还回来了不!”   “不回来,你们吃吧!不用给我留饭!婶子,田叔,桐丫,我走了啦!门得留着,我回来住”裴川拎了卤肉出了门,还不忘转身冲着他们摆手示意。   周芸娘倚着门框,回应的冲着裴川扬了扬手,看着他走出好远,才转身回来,冲着苏宝田说:“这孩子,脑子就是活泛,点子多,这才多少日子,就跟卫所的人打的火热,连魏大人那样的官差也能说得上话!”   苏宝田背着手,笑了笑说:“裴川这孩子,以后兴许会有出息,可得看好了。”说完,冲着苏桐点了点头。   周芸娘也冲着苏桐笑了笑说:“当家的,别再孩子面前乱说话,桐丫还没开窍呢?”说着,拿起柜台上的围裙,边系边往后厨去了。   苏桐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个笑,没有做声,裴川比她小一岁,身量长的高,看着像是个半大小子了,做事情脑子转动的又快,又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如果没什么意外,她也认了周芸娘和苏宝田两个人的话。   毕竟,与其两眼一抹黑的嫁个不认识的人,还不如知根知底的裴川,没有公婆搅合,没有一大家子的琐事,两人成亲了还能继续帮扶家里。难得的是,裴川和她还能合得来,三观目前看还能对得上,不用担心以后吵嘴,现在裴川吵不过他,以后估计也吵不过。   难得的是周芸娘和苏宝田待裴川非常的好,比对苏弘文、苏弘武还亲,两人将裴川当成了什么“童养女婿”,想到此,她抿嘴乐了一下,又轻叹了一口气,裴川自己开始学着攒钱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给自己攒盘缠呢?还是攒傍身的银子。   周芸娘熬煮卤肉的手艺越发的好了,这几日下雨,虽然店里没有客人上门,但她卤的肉大多进了苏家人和海湾集卫所兵士的肚子里。也许是裴川成功和官差搭上线刺激了她,让她在未来女婿会很靠谱的状态下,对卤煮的肉更加热情起来,做出的卤肉,又香有软糯,吃到嘴里妙不可言。 第43章 云锦绣坊   连续的几个阴雨天, 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下下停停,一场雨连了七八天, 床上的褥子都潮了, 老天爷才发了善心。   天一放晴,苏桐就迫不及待的催促裴川将石榴树上的石榴摘下来,院子里的石榴果结的非常大,落掉真的是太可惜了。   她这几日捡拾了一些,攒下来足有一篓筐,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老对着篓筐叹气, 心疼这白花花的银钱就这样被糟蹋了,落果的石榴带着些水渣子气,吃起来不是很好吃,个人也小, 卖也卖不出去,只能留着自己家吃。   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可是高兴坏了,哥俩每天都盯着篓筐里的石榴, 吃过一个,眼睛还惦记着,晚上说梦话都想着吃。   苏桐用长杆绑了条铁钩子, 让裴川身上围着油纸布,爬上树将个大的石榴慢慢的钩下来,最好带着些新鲜的石榴枝叶, 这样瞧着怪新鲜的, 卖也好卖。   石榴摘了两篓筐,苏桐和香枝、苏映雪、苏映梅几个,拿着剪刀, 修剪的整整齐齐,擦的非常干净。整理好了,挨个的摆放在竹篮子里,她和裴川一人挎着一个,叮嘱他要去城里高档点的地方卖。   有钱人吃东西,讲究个好看,只要是看上眼了,多少钱也舍得花,冲着她们几个姐妹忙活着修剪这么长时间,多卖钱是必须的。   一家人忙忙活活的收拾完了石榴,苏桐和裴川两个就挎着篮子出发了。   今日,香枝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城里,她窝在屋里,白天黑夜的绣的帕子和一个小座屏也绣好了,想去绣坊问一问值多少钱,顺便再给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接点绣帕子沿边的简单活计,多少有点进项。   进了城,苏桐和裴川两人就分开了,她和香枝一路,她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大的小的做了十几多头花,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头子,本钱很贵。她做的也相当仔细,想问问绣坊里收不收,有那些豪门贵女,衣裳首饰穿戴都讲究,这样的头花对她们来说可遇不可求,谁不想穿戴的特别一些,引人注目一些。   云锦绣坊是奉贤府城规格很好的绣坊,以至于苏桐挎着篮子,仰头看着绣坊店铺的招牌都不敢进了。实在是里面的装修太过豪华,明明晃晃,金丝银线,大幅小图,看的人头晕。   店里面放着香炉燃着熏香,摆放着名贵的花卉,就连接待人的店铺小二,穿的衣服都精细好看,难得待人周全,说话轻声慢语,得知两人不买东西也不落脸色,还和苏桐聊了几句石榴,瞧着好看,竟然也花了二十文买了两个,说是寓意好。   苏桐将仔细修剪过的石榴单个卖十文一个,算的上是高价了,但石榴的个头和模样也能卖得上价格。   得知两人是来卖帕子和座屏的,小二看了香枝的绣的东西,愣了片刻,直说自己不敢做主给价,将两人让到离间的屋子坐下等着,他去回禀一下掌柜。   苏桐和香枝坐下,看着绣坊里的各种绣图,座屏,插屏,大幅的小幅的都非常漂亮,她不懂绣艺,看不出来那个价值多少,看店小二对香枝的郑重态度,估计她绣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在古时候,绣艺真的是个金手指了,可惜的是她不耐烦刺绣,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倒很喜欢,还给她绣了个式样简单的荷包,虽然针线歪歪扭扭,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哪位姑娘带来的顾绣座屏。”   人没到,声先到了,绣坊的老板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身量颇高,肤色白嫩,黛眉凤目,擦着红艳的唇脂,盘着发髻,鬓发边戴着一朵精巧细致的玉制花卉,绿叶红花,花蕊用红宝石点缀着,非常漂亮好看。   苏桐看到她鬓发见的花,心思凉了一下,自己的手工做的再好,也比不过这云锦绣坊的老板娘头上的花好看,想要卖个好价钱的念头一下子消了下去。   香枝站起身冲着她施了一礼,笑盈盈地说:“是我带来的座屏,绣的是顾绣,来瞧瞧绣坊收不收。”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不快不慢,施礼的姿态又好看,倒是趁的苏桐像是她的丫头了。   苏桐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作为上辈子一个有三十高龄的年纪,别人怎么看她不管,但她可不想将自己看得低了,也不想与人比较什么。   绣坊老板娘站住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香枝,暗赞了一番,眉眼之间带着笑说;“瞧着姑娘说话谈吐不凡,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不像是平常家的姑娘,模样长的也细致水嫩,那座屏拿来我看看,若是手艺跟姑娘的长相一般出色,我就收了,给你个好价钱。”说完,自己个先笑了起来。   香枝亦是笑语盈盈的回了她一笑,轻声慢语的说:“多谢老板娘夸赞,山野村姑罢了,也只有手艺能拿得出手,绣东西也只是为了糊口,娘子看着还行,就给收了吧!”   绣坊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未语先笑说:“我夫家姓林,你叫我林娘子就行。”说完,抬手指了指屋里的摆设说:“你瞧我这店里,什么的绣艺都有,式样齐全,这奉贤府城就数我云锦绣坊的式样多,绣艺精湛,若你的绣艺真的很好,我倒想和你长期合作,我给你的价格,糊口绝对没问题。”   香枝笑了笑,将手里的绣布递了过去说:“林娘子看看吧!”   “不错!是真正的顾绣,你的技艺尚可,只是年纪轻了些,但有这种火候也难得了。”   林娘子仔细的将绣布看过,评判了一番说:“帕子我给你十文一条,这是看在你绣艺好的面子上,这个座屏小了些,绣艺和图选的到是好,我给你十五两银子,最高价了。”   苏桐不懂绣艺,但有着三十多岁岁心理的她,察眼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林娘子拿着香枝的年纪说事,对她的绣艺先褒后贬,承认她绣的好,却又说她年纪轻,火候不到,就是为了拉低价钱。   不过,十五两银钱,对她来说,也是高价了,她不懂这些,没办法和林娘子讲价格,但她知道,这副绣屏花了香枝近一个月的时间,布料、花样和丝线还是她跟着一起去买的,成本就占去了二两银子。   当时她还吃惊,香枝一共才有五两银子的傍身钱,花二两银子卖块布料头子,太浪费了,不过现在来看,还是有赚的。   香枝要是认同,也就认同了,毕竟她一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养活自己的手艺,到哪里都不怕了。   林娘子看着香枝痛快的答应了,很是高兴,马上吩咐小二将银子拿来给她又说:“以后姑娘有绣品自当送到店里来,我一定给你最高的价格,整个奉贤府城都没我家给的价格高。”说完,眉头微皱,沉吟了片刻又说;“我这里有副大的绣屏,有人定下的,要的很急,姑娘要是能在一个半月绣好了,我出五十两银子的工钱,你看你能接吗?”   香枝抿了抿嘴唇,略一思忖,便笑着说:“林娘子既然说是要得很急,我怕是绣不出来,你也知道顾绣讲究的很多,快了反倒落了下乘,下次有机会在和林娘子合作吧!”   五十两银子的工钱是很高了,苏桐本以为香枝会接下来,没想到她想也没想的就推了,不禁高看了她一眼,对香枝有了个重新的认识。做事情想的周全,性子不急不躁,难得还不贪心钱财,什么样的家世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林娘子似乎没料想香枝这么快推拒,一点都不心疼五十两银子的手工费,她略微尴尬的一笑说:“姑娘说的也是,我本想着,姑娘若是急用钱,夜里加急赶工也不是做不出来。”   香枝笑了笑,扯了扯苏桐转移话题说:“桐丫,你的头花让林娘子瞧瞧,给个价钱。”   苏桐将身上带着的十几多头花拿出来,挨个的在柜台上摆放好说:“林娘子,这些都是我自己精心做的,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式样也是最新的。”   林娘子将她摆着柜台上的头花,仔细的看了一个遍,给出大头花十五文,小点的八文钱的价格,一共是十五朵,五只大朵的,十只小朵的,给出一百五十五文价格。   苏桐傻了眼,一百多文钱,忙活了一个多月,精细精细在精细,布料头子和丝线加起来的成本就占了八十多文,这也太不划算了,瞧着那些式样好看的头花,她的心抽抽的疼,不为别的,就为她忙活了一个多月心血,竟然卖那么便宜,还不够功夫钱。   林娘子见她半天没做声,将头花收起往她面前一放说:“姑娘的头花,做的不错,可惜奉贤府城什么好动西都有,金的、银的、玉的、各色宝石的,贵女们不太选这种布艺的,瞧着虽然好看,但实在是不趁身份,走的量也少,我这店里,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这头花也不好推销着卖……”   苏桐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林娘子是嫌弃她这头花不上档次了,算了,既然做出来了,就另想办法吧!她默不作声的将头花收了起来,准备和香枝走人。   林娘子似乎没料到苏桐会不同她讲价,她不过是想压价格,这丫头就当真了,瞧着两人转身走出了店门,终是忍不住地说:“姑娘……”   香枝的身形顿了一顿,苏桐却是没想着在留下,太伤自尊了,她忙活了一个多月,做出十几朵花拿来卖,什么都用最好的,本想来个金手指卖个好价钱。谁想到现实这么打脸,被人评判说是不上档次的东西,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都不戴。 第44章 在见苏老太   苏桐拉着香枝负气的走出云锦绣坊, 理也不理身后叫人的林娘子,两人疾步走出很远才停下身子。   香枝被她拖拽着疾走,累的气喘嘘嘘, 一停下脚步, 便捂着肚子说:“小妹子,你脾气真倔,这一顿疾走,可是累到我了,林娘子那里一看就是想压价格,她店里没有的这东西, 你应该跟她谈一谈,没准能给你涨价呢?”   “不卖了,我在另想办法!”   苏桐挎着篮子,眼睛盯着过往的路人, 寻思着先去把石榴卖了,在找个地方卖头花,既然林娘子说这头花那些小姐贵女们会嫌弃, 肯定也有不嫌弃的人群。   她看着香枝累的直喘粗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这身子骨,该练练了, 走两步喘三喘,能干什么,你瞧我这还挎着一篮石榴呢?这得多沉呀!那么走路, 我都没事, 天晴了你跟着我和雪丫、梅丫一起打打拳,练练身子,省的老这么弱不惊风。”   一席话, 说的香枝脸色突变,连忙摆手拒绝说:“小妹子,你就饶了我吧!我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哪里像你们一样,山路走的跟平地似的,呼呼带风。我这性子,就只能这样了,十几年养成的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苏桐笑了笑,她第一次对香枝的身世起了好奇之心,一出手绣的东西,就能价值十几两银子,赶上她们家一年的收入了。而且面对五十两的高利,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推拒掉,看着她面色微红的模样,她忍不住的问道:“你为什么拒绝那林娘子?”   香枝脸色一暗,叹了一口气说:“钱财固然重要,但也得分什么能挣什么不能挣,那林娘子一看就是个精明的,能给我五十两的工钱,可见那绣图定是不好绣,她要的还挺急,奉贤府要找技艺高超的绣娘还不好找,能轮到我这个外乡人接了这个活计,你我还是别惹麻烦的好。”   苏桐闻言呆了片刻,随即苦笑起来,她觉的自己平日里想的已经更周全了,没想到香枝比她想的还要多,伸手摸了摸竹篮里的石榴说:“你是跟着我去卖石榴,还是先回去。”   香枝伸手挽起她的胳膊,笑了笑说:“一起吧!有个照应!”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苏桐两人去了奉贤府城馆子戏楼比较多的地方,一篮子石榴不但很快卖完了,而且还卖了高价,卖了二两银子,还被人以同样的价格订下了一篮,让她明早送府上去。   香枝又去别的绣坊接了几个活计,虽然工钱不是很多,但加起来也有十几两银子,而且她还给苏映雪和苏映梅接了绣帕子沿边的活计,几十条帕子绣完了也能赚上百十文钱。   裴川比她们早到家,一篮子石榴也都卖完了,而且卖的价格比苏桐还要高,一篮子石榴他卖了十五两银子。   他神秘兮兮的拉着苏桐将银子拿出来的时候,惊的苏桐都傻眼了,她以为自己二两一篮子的石榴卖的已经是高价了,没想到裴川这混小子更厉害。   “裴川,你在哪卖的,怎么那么多。”   裴川抱着胳膊,眼神斜了她一眼,贼兮兮地说:“这能告诉你吗?给你说了,不得把我饭碗抢去了。”说完,将银子往她手里一塞说:“给,今天卖的全给你了。”   苏桐拿着他塞过来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三个五两的银锭子,她仔细的看过,又用牙挨个的咬了一下,确定是真的,忍不住地说:“虽然咱们家的石榴个头很好,十五两银子,买一篮子石榴也太多了,这好事怎么没让我碰上。我和香枝跑了一天,累断了腿,磨破了嘴,才卖了二两。”   裴川嘿嘿一笑,眼神捉狭地一眨,冲着苏桐说:“好事是让好人碰的,你这么横,哪能碰得上。”说完,用手一摸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裳衣摆,摆出个自以为很俊的姿势说:“瞧,小爷这副玉树临风,潘安在世的样貌,这俊秀提拔的身形,这通身的气派,看两眼就能被迷上,乖乖的掏银子出来。”   苏桐被他逗乐了,抱着肚子笑了会说:“你不是去那什么地方了吧!”有一个地方,她知道是瞧脸的,却是不能说出来。   裴川搞怪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地方也不告诉你。”   苏桐抿了抿嘴,闪过一个念头,她费心编了一个多月的头花,一天也只卖了一个,也才卖了十文钱,但若要去那个地方卖,说不定能卖上高价。   她收起笑,看着裴川,一本正经的说:“ “要不,石榴全给你卖得了,你卖十五两,提你五两。还有我编制的头花,绣坊里不收,街市上摆摊不好卖,不如你拿去那地方试试,卖了高价,我提给你银子。”   裴川神色一凛,煞有介事的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瞧了她一会才说:“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山旮旯村出来的黄毛丫头,没见过没听说过,怎么可能知道那种地方。”   苏桐学着他的模样,斜着眼瞄着他说:“哪种地方,你说说,看我知道不!不就是让你稍带着卖个头花,你既然能把石榴卖个高价,头花也一样,再说,卖了银子,也算你一份,我可是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编制出来的东西,你什么都不做,只动动嘴皮子就能得银子,这样的好事不应承。”   裴川抱着胳膊,摸着下巴,故作老成模样的想了半响,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我明天带着去,不过,不准你个小丫头跟着去。”   “谁稀罕跟你争!   裴川将手一伸,冲着苏桐说“拿来吧!我明捎带过去,说好了,卖了银子,我得四成。”   “不行,太多了!”苏桐想也没想的拒绝说:“我费时间,费工钱,一个月才编制出来十几朵,不定卖多少钱,你什么都不用做,拿四成太多了,顶多三成。”话说完,才发现自己接的太快了,气得差点咬到舌头,裴川这个混小子,故意激她,话头赶话头的接了下去,一只头花能多卖几文钱,这小子竟然捞去三成利,   裴川将手一拍,铿锵地说:“成交!桐丫你就等着收银子吧!叫你瞧瞧小爷我的厉害。”   苏桐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上,详怒说:“跟谁说话,称小爷!”   第二天,天刚一亮,苏桐便早早的起来了,招呼着裴川将石榴摘下来,装好篮子,急匆匆的出门了。昨日别人二两银子定下了一篮子,说府里接待客人,让早早的送过去。她不敢误了时辰。   天一放晴,枣子也该采摘了,石榴要紧着卖,不能耽搁了,她出门之前,吩咐香枝和苏映雪、苏映梅三个,将树上的枣子和石榴都摘下来,修剪清洗干净,等她回来去城里卖。   苏桐挎着竹篮疾步走着,昨日定石榴的那家人是在府城中区盛坤巷向府,她找到地方,门房不让进,不耐烦的给她指了指西侧边角说:“这向府大门是给贵人走的,府里的婆子采买都从角门走,角门在西侧边,自己找去。”   她只好转了一圈,找到门房说的那个角门敲了,开门的是个肥胖的婆子,头上挽着个独髻,绑着着个青布帕子,穿着身灰扑扑的长褙子,一脸的横肉,凶巴巴地冲着她说:“干什么的,没事乱敲什么门。”   苏桐耐着性子,将昨日有人定下一篮子石榴的事情说了一遍,边说还边掀开篮子让那婆子看了看,那满脸横肉的肥婆子,挑三拣四的发了一顿牢骚,才让一个打扫庭院的小丫头领她进了门。   向府的宅院很大,又是回廊,又是假山,又是林荫小道的园子,苏桐跟着那个叫春儿的小丫头走得晕头转向,找到后厨的时候,都把她给转迷路了,若现在让她自己出去,肯定是找不到路。   后厨管采买的婆子姓严,看到苏桐篮子里的石榴,详细的问了定她石榴那人的相貌,便   对春儿说:“这是昨日夫人身边的半夏定下来的,说让送到府里来,图个吉利,你带这丫头直接送去飘香院里去吧!”   春儿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一向在院子里做打扫,听到婆子的话,愣了愣说:“我只负责打扫角门那片园子,没去过夫人的院子!”   严婆子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现在不就让你去!我这边只管后厨的采买,这东西是既然是夫人院子里昨日要的,当然要送到夫人院子里去。”   春儿带着苏桐便又往那什么飘香院子里走,路走到一半,那丫头突然一抱肚子,说要出恭,让苏桐站在路边等她一会,自己便急匆匆的跑去找茅厕了。   那丫头估计是吃坏了肚子,茅厕里随风飘过来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苏桐捂着鼻子躲远了一点,四处看了看,隔着花圃的一侧有个凉亭子。她挎着篮子走了半天也累了,便向着凉亭走了过去,打算在那坐会歇歇脚。而且,亭子里的视野很宽阔,一眼就能看到这边的林荫道,那个叫春儿的丫头从茅厕出来,她就能看到。   苏桐绕了个回廊,刚走到花树后面,就听见有人说话,她立刻站住身,没敢在往前走,想等着那说话的人走了在过去,这向府,不定是个什么人家,乱走动了在惹什么麻烦。   “夫人,奴婢两人看着他们一家几十年了,他的腿脚坏了,不能科举,身子也坏了,是个药罐子,就算老爷将他带回去,也没什么大用了!”   凉亭里一个婆子粗噶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听在苏桐耳朵了,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她半天没缓过神,发出那声音的人,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那是苏老太的声音。 第45章 苏宝田的身世   苏桐在花树后面, 将身子往暗影里藏了藏,心里却像是放了块冰疙瘩似的凉透了,虽然早知道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对苏宝田不好, 也曾怀疑过苏宝田不是苏老太亲生的, 但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她这个便宜爹的出身还很有来头,就连瘸腿、坏掉身子,全家人挨饿,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也难怪苏家这十几年的生活穷困至此,却还不至于死人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 挎着篮子的胳膊抖个不停,本来以为离开松江村,苏家的日子以后会很好,谁知道却是离了狼窝又入虎穴, 惹到了一个更难缠的敌人。   “你怎么知道是老爷的人接走的。”   凉亭里传来的女声缓慢阴柔,语气带着威严又夹着些许不耐烦,无端的使人心情压抑。   苏老太穿着件崭新的青灰色褙子跪在地上, 眼珠子往苏老头那瞟了一下,往凉亭那努了努嘴,示意他说话,   苏老头会意,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夫人, 宝田长到三十多岁, 认识的人也没几个,松江村周围十几里,就没有我和老婆子摸不清的人家。整个至阳县出行能有官差护送的, 除了至阳县的县太爷就没别人了。里长说那天接宝田一家人走的是个挎刀的官差,用了四辆马车运的家当,小人想,除了老爷的人,还有谁能使唤的了官差,接送他一个没啥依靠的瘸子一家。”   凉亭那里半响没有说话,空气间静默的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苏老太和苏老头两个脸上的汗珠刷刷的往下淌着,却又不敢催问,只能苦哈哈的跪在地上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苏桐都等的焦急起来,饶是如此,心里却很解气,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老不修跪在地上那么长时间,别人不说话,他们却连声都不敢吱。   凉亭里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打鼾声,苏桐捂着嘴巴长出一口气,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慢慢的放在地上。人啊,就是这么分着三六九等,奴才就是奴才,主家愿意怎么待你就怎么待你,哪怕当你是条狗,你也得摇着尾巴赔笑脸。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到凉亭里一个女声说:“苏家的,你们说的事情,老夫人都知道了,会派人查问清楚的,回去吧,以后没什么事情,别进府里来,直接把消息送到仙客楼就行。”   “哎!胡嬷嬷……”苏老太抬着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讨好地笑着说:“我这不是怕出啥事吗?上次送了一次消息了,没接到回信吗?我和当家的心里也没底,就这么急着赶来了,再说……”说到此,她话音一顿,咽了口唾沫,哼唧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胡嬷嬷等的不耐烦了张口骂了一句:“该死的老货,别肚里半截嘴里半截的,有话快说,说完走人,没看见夫人都乏了,抽出这么长时间听你这老货废话。”   苏老太舔着老脸笑了笑,伸手扯了扯苏老汉,小声说:“当家的,你给老夫人说说宝山的事情,你说的清楚。”   苏老头冲着胡嬷嬷干笑一声,干咳了两三声才在胡嬷嬷的瞪视下说出来:“我家宝山今年考举人,老夫人你看能不能托老爷通融通融……”他的话还没说完,凉亭里突然飞过一个苹果,直接砸到了他的脸皮上,砸的他鼻血直冒,“哎呦”一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说:“夫人息怒,小人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凉亭里的人冷哼了一声,声音软绵绵冷飕飕地说:“你个老不死的狗奴才,敢在我面前讲条件,都说老爷知道了真相,却还让我在老爷面前通融你那笨成鸭子的儿子考举人,给他个秀才当就抬举他了,还肖想举人,差事没办好,还要邀功,找死呢你!”   “老夫人,容小的把话说完!”   苏老头将头磕的砰砰响,边磕头边说:“老夫人,当初老爷暗地里寻奴才打问刘氏那个孩子的下落,小人推脱不知,但他却使人找到了家里,找到了宝田,还夸说他聪明像他,是个读书的苗子。并着人留下了银子,让小人送他去学堂读书,小人实在是害怕老爷怪罪,这才送那个小孽种去了学堂,直到我家宝山长大,才按照老夫人你的吩咐,让他们两个替换了身份,这么多年来,小人一直在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办事情……”   苏老头说到此,抬头看了看凉亭里,咽了口唾沫,见对方气消了,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这么几年那小孽种废了身子,断了科举之路,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只有慢慢磨着等死的份。小人也想着,他们一家子上个冬日里不得冻死也得饿死,可谁知道,他生了个孽障闺女,不知怎么和村里的一个猎户牵扯上了,让那差点死透的一家子又缓了过来,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凉亭里的女声,不耐烦地打断他说:“别说废话!”   苏老头哆嗦了一下,暗一咬牙,破釜沉舟地说:“小人的意思是,老爷就算把那小孽种接过去,我们咬牙不承认,就说那孩子是宝山,当初他们来两个替换了身份,户薄子上明白的记着呢?老爷不是说那小孽种读书像他吗?只要我们咬定了不承认,苏宝田就是刘氏留下的小孽种,老爷也没法子。然后让宝山考上举人,跟老爷说他三十年前夸赞的那个孩子……”   凉亭里的女声冷笑了一声说:“混账东西,你以为老爷这四品的奉贤府知府是怎么当的,会相信你个奴才秧子说的鬼话,他就不会查吗?现在人都接走你在说这些马后炮的话管什么用,滚!”说完,狠狠的一拍身旁坐着的凉塌扶手,许是用力过度,拍疼了手,她嘴角一抽,忍了下来。   身旁侍候着的胡嬷嬷慌忙“老夫人息怒!何必和这两个不要脸的老货生气。”说完,转身端过一旁冷着的银耳莲子羹说:“羹汤凉好了,夫人润润口。”   苏老头乘机冲着苏老太撇了撇嘴角,示意她来说下面的,两个人暗地里打的机锋,没有瞒过凉亭里的胡嬷嬷,她眼观鼻,鼻观心的思量了一番,才在苏老太飞的两只眼珠都差点出来的眼神下开口了,语气谨慎地说:“依奴才看,老夫人不妨试试这两个老货提的法子,老爷现在面子上也没显现出来,就算他真的把刘氏生的那个小孽种接过来,也上不得台面,在说现在我们的人也查不到他藏到了哪里。”   她说到此,语气顿了一下,暗地里观察着老夫人的脸上,见她听了此话没什么异样,才小心的接着说:“待苏家的宝山考上举人,老夫人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在老爷跟前提出来说刘氏留下的那个孩子,其实没有死,是老夫人心善,一直让归家的苏家养着呢?因为那孩子一直没什么出息,所以也没在老爷面前说出他的下落,如今不同了,他已经考上了举人,也算是对得起老夫人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所以才在老爷面前提了出来,至于老爷到时候相信不相信,端看夫人和苏家人怎么说了。”   老夫人将手里的汤碗递给她,接过一旁丫头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说:“你这么一说,这倒是个解困的法子,好了,此事以后再说。”说完,抬手冲着苏老头和苏老太挥了挥嫌弃地说:“苏家的,你们先回去吧!以后在急的事情都送到仙客楼里去,禀告戚管家就行,别事事都到我面前,戚管家自会吩咐你们怎么做。”   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慌忙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说:“多谢老夫人!”说完,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不甘地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至阳县就是离府城……”   他们俩的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了,不耐烦地说:“胡嬷嬷,去账上取二十两银子,给他们做盘缠,你去送到门口,有什么话,跟你说,别在我这里嗡嗡叫!”   “是,老夫人!”   胡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带着苏老头和苏老太出了园子,往账房走了过去,待离了凉亭走到府里一处花树茂密的地方,苏老太手快的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说:“多谢老姐姐替我们两口子在老夫人面前说话,你的恩情,我这老妹子都记着呢?不敢少了你的好处,这银票你先拿着,只要我家宝山的事情办好,往后必有重谢!”   胡嬷嬷不露声色的将银票接过来,暗地里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二百两的汇通钱庄的票号,心里满意极了,脸上却不露声色地说:“老夫人年纪大了,以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能过去就过去,不愿意在提了。往后你们两个老家伙,也得懂得瞧脸色,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掂量着点,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以后你们家宝山考举人这样的事情,还得老夫人着人打点。”   苏老头和苏老太冲着她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了一阵子,出了府门,两个才直起腰来,各自抹了额头一把汗,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气。   苏老太寻到一处墙壁的旮旯,一屁股坐在下面,冲着苏老头扬了扬手指,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说:“老头子,还是你有办法,只要咱家宝山这次能考上举人,咱们以后也算是举人的爹娘了,在让夫人帮衬能给他寻个官做,咱们这辈子也值了。”   苏老头没有答她的话,他没有苏老太这么乐观,沉默了半天才说:“老婆子,往后你说话,嘴巴紧着点,我看老夫人近几年没有以前那么对宝田上心了,咱们手里的筹码就只有宝田一家,如今他们一家子都跑了,你说我们用处还有多大。”   苏老太被他这么一说,脑门瞬间凉了,苦哈哈的一耷拉脸说:“老头子,你是怕,老夫人卸磨杀驴。” 第46章 向府老夫人   苏桐蹲在花树后面, 抱着双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将凉亭里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露, 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折腾, 她死死的咬着塞在嘴巴里的手指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来。   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的卖进向府一篮子石榴,会听到这么惊天动地的一个秘密,她爹苏宝田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曲折。而且,苏家的苦难日子不是天降, 竟然是人为,苏家一家子人都是别人手里栓了线的蚂蚱,怎么蹦都蹦不出别人的手掌心去,如果不是离开了松江村, 苏家被人摁死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眼下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老不修竟然还想拿他爹事情,再次要挟向府的老夫人一次,给苏宝山博个举人的前程, 考中了举人,就有可能做官,苏老头和苏老太的胃口不小啊!   “老夫人, 苏家的人走了。”   凉亭里再次传来说话的人声,像是刚才那个胡嬷嬷回来跟老夫人禀告事情。   苏桐将身子倚着花树,大着胆子用手扒开紧凑的花团叶子向凉亭里看去, 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走了, 她也就不那么顾忌了,向府里的人就算是看见她,也不会认出她是谁来。   她顺着花树的缝隙看去, 只见凉亭里面放着一个藤编的贵妃榻,上面躺着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夫人,穿着件紫色绸缎长褙子,配着暗红色织金裙,发髻上抹着头油梳的流光水滑,上面插着金钗金簪子,明明晃晃的闪烁着,白胖的脸上满是疲态,正半眯着眼睛养神。   她旁边站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婆子,穿着一身暗纹的长褙子,头发背梳着,挽着个独髻,额头上戴着个暗纹的额帕,看着很是体面,面相却是瘦削无肉,一脸的寡妇相。   凉亭外面远远地站着四五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丫鬟,身量挺得笔直,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像个木桩子似得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新罗,你怎么看苏家的事情,真是老爷派人接的吗?”   向老夫人闭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凉榻扶手,声音低沉地问着。   胡嬷嬷双手握在一起,闻言往前探了探身子,思索了片刻答道:“老夫人,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就算老爷知道又能如何,那小孽种也恢复不了坏了的身子,瘸了的腿,一辈子也就那么过了。”   向老夫人沉重的叹了口气,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之色,语气缓慢阴沉地说:“我以为过去那么多年了,老爷已经将那个小孽种给忘了,谁想到他到现在还惦记着,三十多年了,那村妇的骨头都化成了灰烬,他还能记着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就算我们将他扔进山沟里生活了一辈子,他仍是想着能让他出人头地,还考科举,说聪明劲像他,我呸!”   胡嬷嬷走过去,伸手在她背上抚了抚,轻轻的按揉了一下说:“老爷机关算尽,还不是被老夫人你截了胡,老夫人才是智高一等,苏家的人养废了那个苏宝田,老夫人也算出当年的恶气。”   向老夫人被她恭维的心里舒坦,阴沉狠戾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冷哼了一声说:“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东西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把别人当猴耍,现在才反应过来将人接走,太晚了,一个扶不起来的废人有什么用,若是早十年,我兴许还会怕上一怕,现在吗?哼,风烛残年了,要个残废儿子有何用。”   说完,她幽幽的一叹,起身站了起来,看着院子里远处一株开满了花的桂花树说:“那棵桂树,从至阳移栽到奉贤二十五年了吧!我的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怕也早已经成家立业,兴许还会考中举人进士……”   “老夫人!”胡嬷嬷站在她身后,跟着叫了一声,伸手想要扶她。   向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没事,她双眼通红,嘴角微颤,情绪有些激动的说:“苏老婆子一来府里,我这心里是又气又恼,看管了三十多年,竟然还能让一个废人给跑了,还想来要挟我,让我在给他们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寻个前程,哼,想的到美,好事谁不会想,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享用,一对奴才秧子,耍横耍到我面前了,找死呢?”   胡嬷嬷眼皮一跳,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沉默了片刻,才出言说:““老夫人,俗话说的好,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向老夫人转身走下凉亭,看着满院子的姹紫嫣红的花朵,深吸了一口气说:“新罗,你跟着我有三十多年了吧!苏家的什么打算,我知道,不就是想要富贵吗?半辈子我都给了她们,还差这最后一哆嗦,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我懂,既然老爷走了这一步,我就陪他在往前走一步,我倒要看看,这个老东西还想算计什么。”   胡嬷嬷垂着头,跟在她后面缓步走着,没有吱声,今天天晴的很好,阳关倾洒下来,照在院子里的花树、藤萝上面,映衬着洒过的水珠,明明亮亮的,格外好看。   远处,一个穿着淡蓝色粗布裙子,头上挽着两个双髻的丫头,神色慌慌张张的跑着,边跑边四处扒拉着花树藤叶的找着什么东西,嘴里还大声喊着,由于离得远,听不清她在叫什么。   向老夫人眉头微皱,看了胡嬷嬷一眼说:“那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那么没规矩,大清早的,疯跑什么,差个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胡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向凉亭外面招呼了一声说:“半夏,你去看一下,那丫头在园子里疯跑什么,惊扰了老夫人赏花。”   凉亭外的叫半夏的丫头福了福身子,转身向那个跑动的人影走去,边走边轻声的呵斥说:“站在,不许在园子里疯跑。”   苏桐却是看到了那个疯跑的丫头就是那个带她来园子里的春儿,这么半天,那个出恭的小丫头可是急坏了,她看了看脚下一篮子的石榴,伸手拎起来挎到胳膊上,绕过花树,向那个小丫头走了过去。   “可找到你了,累死我了,你说你个卖石榴的,乱跑什么,府里你又不熟悉,走岔了道,我又得挨罚,快跟我走。”   春儿看到苏桐,气呼呼地喊了起来,一张小脸因跑动而憋的通红,汗珠子顺子腮帮子流了脖子里,再加上她伸手一抹,脸上乱七八糟的都是黑印子   苏桐挎着篮子,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哪也没去,就在这站着呢?你自己不往这里看,跑到别处去了,怪得着我吗?卖你们府里一篮子石榴,等你半天,我没怪你耽误我时间,你到是先怪上我了。”   “你这人!”春儿气呼呼的双手叉腰说:“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你就没有三急了,我就去个茅厕,出来你就不见了,自己乱……”   “喧哗什么,你是哪里的丫头,不懂府里的规矩吗?在园子里大呼小叫,讨打是吗?”   一个清脆的嗓音呵斥的说道,随着声音,半夏绷着脸走了过来,对着春儿说:“说,怎么回事,你在园子里疯跑什么。”   春儿眼神瑟缩了一下,看着她也不敢大声说话了,抬手指了指苏桐说:“我叫春儿,在前院角门边打扫的,罗婆子叫我带她来夫人院子里找半夏姑娘,我刚才在找她……”   苏桐不待她将话说完,忙转身上下打量了半夏一眼,见她正是昨日在仙客来酒楼订石榴的那个姑娘,便将手里的篮子举了举对她说:“姑娘,昨日你定了我家的石榴,让我今日送来,这丫头是给我领路的。”   半夏看了看苏桐,见她一身淡粉色的粗布衣裳,十一二岁的年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洗的干干净净,两只眼睛弯弯的,让人一见就讨喜的很。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面的石榴个顶个的大,上面还坠着些绿叶子,修剪擦洗的干净整齐,心里顿时生了好感,笑着对她说:“是你呀!快跟我来,刚才嬷嬷都急了,说那个送石榴的怎么还不来。”说完,也不理会春儿了,扯着苏桐便走。   春儿张了张嘴,也没敢叫住她问,用不用她等,便伸手抹了把鼻子,自己找了棵树蹲了下来,等着苏桐。   半夏将苏桐带到向老夫人身边,对着她福了福身子,轻声回禀说:“回老夫人,刚才那个疯跑的丫头,是角门边打扫院子的,领着这个卖石榴的姑娘去飘香院送石榴的。”   向老夫人答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苏桐,又看了看她篮子里的石榴对胡嬷嬷说:“老爷说的尊贵的客人什么是时候到。”   胡嬷嬷双手相握放在腹间,低头回话说:“老夫人,老爷让来喜传的话说是明日午时。”   “那好,将这石榴收下,好生放着,明日让熙儿和月儿一起拿过去招待贵客。”向老夫人说着,冲着苏桐摆了摆手说:“过来,让我看看你篮子里的石榴,模样到是很好看,枝枝叶叶的修剪的也整齐,还懂得用这绿叶配着,可见是个机灵的丫头。” 第47章 意外之喜   向府的老夫人尽管说话语气缓慢, 白胖的脸上也尽显和善贵气,但苏桐却怎么也和她亲近不起来,兴许是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害苏宝田一生, 害苏家一贫如洗的幕后真凶。她心里膈应的难受, 但人在屋檐下却不能不低头。   苏桐平稳了一下心情,挎着篮子走了过去,耐住性子跟她介绍说:“老夫人,这石榴是我家自己种的,今年雨水好,阳光也足, 结的果子个大,摘了都是修剪过才卖的,石榴寓意好,繁荣昌盛, 吉祥如意,多子多福,不管是府里自己吃还是送人, 招待客人,都是上上之选的。”   一样的是卖东西介绍,苏桐却没有喜悦的心情, 巴拉巴拉像是背书似的说出来,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觉的干巴巴的难受,心里郁闷急了, 暗里思索着, 自己还是修行不到位,没办法做到表里不一。   胡嬷嬷听着她干巴巴的介绍,唯恐向老夫人不喜, 忙凑过来说:“瞧瞧!那么点小孩,还知道什么是多子多福!这是谁给你写的词,背了多长时间背会的,可得练习一下子,这卖东西说吉祥话,可不能像你这个口气说出来,得喜庆着点,才能讨人喜欢。”   向老夫人拿起一个红石榴,在手上掂了掂,瞧着绿叶红果笑了笑说:“小丫头说的倒也不错,石榴寓意好,既然是你自己家种的,还有没有,在送些来。”   苏桐想也没想地就说:“没有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回话太快,语气也太重了。   半夏愕然,偷偷瞄了一眼向老夫人笑着说,“你家都卖完了,可我昨日还听你说,你家两棵石榴树,结了满满两树果子呢?”   “剩下的果子个太小,还没长成。”   苏桐只好继续编下去,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向老夫人,却见她像是没听到她和半夏的对话似的,眼神微眯,神色让人瞧着瘆的慌,她心里一凛,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向老夫人耷拉着眼皮,微眯着的眼神里盯着那满框的石榴出神,嘴里面喃喃自语着说:“繁荣昌盛,多子多福,到是个好寓意,若此事能成,真乃天助向家。”   苏桐不明白向老夫人总重复她说的那两句词什么意思,她低头盯着脚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脱身,一篮子石榴,在这向府就耽误一晌午的时间,家里还有很多要卖呢?   胡嬷嬷也不明白向老夫人怎么了,她两手相握着放在腹部,眼神不住地往装满石榴的篮子上看,仔细揣摩着向老夫人的心思。   半响,向老夫人回过神来,看着苏桐问:“小丫头,你说你家还有石榴,就是个小点,没长成是吗?”   苏桐暗暗叫苦,却也不得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回老夫人,是的,树上的石榴这两日卖了许多,因家里不是我一个在卖,所以卖的快了些,大个的都卖没了,只剩下小个的了,吃还行,送礼却是差了些。”说完,伸手一指篮子说:“向篮子里这么大个的少见了,十个里面能有二三个就很好了,还不能保证好不好吃。”   “若是有,过几日在送来也成,只要石榴好,不怕等,何况从树上新摘的更新鲜。”   向老夫人将手里的石榴放进篮子里,白胖的脸上笑出五个福褶子,远远看去,像是五只蝙蝠趴在脸上,看得苏桐心里凉嗖嗖的难受,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越不想和这个向府扯上关系,越是脱不了身。这会子,她真是后悔,昨日,话那么多干什么,非得推销到向府里来,便宜还没捞着,倒是扯上一个□□,还是特大的,躲不好苏家整个都完蛋。   向老夫人冲着胡嬷嬷点了点头,不在理会苏桐,转身顺着院子里的路回去了,边走边对胡嬷嬷说:“石榴寓意好,仔细放着点,熙儿和月儿不论哪个入了贵人的眼,都是天大的福分,向府里的大喜事。”   苏桐跟着半夏将一篮子石榴送进飘香院的客房里放好,一篮子石榴,卖了五两银子,还得了五两银子的赏,向府愣是比昨日多给了五两,多得了银子,她心里却没见得有多高兴,只觉的胸口里闷的难受,嗓子眼也憋的直冒烟,恨不能大喊几声,亮亮嗓子清清肺,让憋闷的心里畅快点。   出了飘香院,没人领着,她又转到了刚才的那个园子里,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在园子里等着她的春儿,看到她,春儿从树下站起身,拍打了一下屁股上的尘土,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说:“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今天的活都没干完呢?为了给你领路,在把你领回去,我可是耽误了好些功夫。”   苏桐被她脸上抹的黑里胡哨的模样逗乐了,抿嘴笑了一下,眼前这个叫春儿丫头看着约莫跟她差不多岁数,却是个马大哈脾气,做事情不懂拐弯的,门房的婆子叫她领她进来,她领进来了还想着带她出去,正好,她也摸不到路,就跟着她走吧!   “你怎么不说话,见到老夫人了吗?留下你的石榴,给你打赏了没有。”   “你胆子可真大,院子里的丫头见了老夫人院子里的半夏都绕道走,她很凶,脾气坏,动不动就罚人。”   “你运道可是真好,直接碰上半夏,带你见了老夫人,怪可惜的是,你没捞着打赏!”   一路上,春儿的问题接二连三的问个不停,苏桐也不吱声,跟着她后边只管走,也不多说话,春儿说了一路,也没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忍不住停下身子扯住她说:“你看你,岁数和我差不多大,做什么这么装老成,我问你一路了,你好歹给我吱个声,我也知道说的话有人听到了。”   苏桐被她拉的站住身,看着面前的半大丫头,面无表情的张嘴说了一个字:“吱!”   春儿大张着嘴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肚子笑个不停,边笑边说;“你真是个傻的,叫你吱就你吱,不能说句别的话。”   苏桐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对别人搞笑,面无表情说:“我走了,谢谢你今天给我领道。”说完,转身疾步像角门走去。   春儿抱着肚子笑够了,一抬头发现苏桐走远了,忙不迭的跑过去喊着:“哎!卖石榴的小丫头,你可记着我,我叫春儿,就在角门这边打扫,你在来的时候可记着找我。”   苏桐头也没回的扬了扬手,她以往还真没发现自己有招友的体质,她疾步走着,恨不能马上回到苏家去。苏老头和苏老太还不知道她们全家就在奉贤府,如果知道了,不定怎么闹腾呢?弄不好,苏家一家子都得把命丢了,想到向老夫人那双微眯着时时闪露着狠戾和狡猾的眼神,她的心里无端的就是一阵哆嗦。   她觉得自己,可以跟苏老太和苏老头耍横的,拿刀玩命的,甚至是杀人她都不手软。但要是遇到向老夫人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的内宅夫人,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可真不是对手了。   一想到苏家一家子的傻白甜,苏桐就感到后槽牙都酸溜溜的疼,苏宝田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啥心理负担,周芸娘是有夫万事足,整天乐呵呵,有银子,有夫君,有一群孩子围着喊娘,她的生活就是天堂,苏家另外七个小的屁事不懂,只知道吃饱了不饿得慌,只可怜她了,操心费神的劳碌命,啥嘎巴事都能碰上。   好吧!谁叫她苏桐是个七窍玲珑心呢?她不操心费神,谁还能代替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这该死的日子,怎么也得撑着过下去。   苏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在向府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她心里嘀咕着,下午还能出去一趟,进了门,本以为家里香枝和苏映雪、苏映梅三个已经修剪了几篓筐石榴,等着她去卖,却没想到,院子里面干干净净,一篓筐石榴也没有。   苏宝田带着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在院子里做了钩子打枣子,整整打下来两篓筐了,几个人都在地上捡拾着,看到苏桐回来,齐刷刷地笑了起来说;“裴川猜的真是准,这时辰估摸的一点不错。”   “咋回事!”苏桐不解地放下手里的篮子,边去帮忙捡拾枣子边问。   香枝温温柔柔的一笑说:“小妹子,裴川和我们打赌说,你准得午时整才能回来,回来的时候,他肯定将院子里修剪的那几篓筐石榴给卖完了,如果你不按他说的时辰回来,他就给我们几个人买三天的吃食,你说你,为嘛不晚回来一会。”   苏弘文和苏弘武两个从树上下来,冲着苏桐埋怨说:“大姐,你太不配合了,好歹晚会来半个时辰也行呀!干嘛踩着点回来,这下我们可吃不上裴川哥买的好吃得了。”   苏桐扯着脸皮笑了笑,感觉自己整个脸像是张假脸似得,她故作严肃的板起脸说:“就知道吃,家里的吃食填不饱肚子,现在吃饱有力气了,都得干活,今天将枣子全部打下来,明日去城里卖了换钱。” 第48章 拷问裴川   裴川回来的时候苏家人正在吃饭, 他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也不洗漱直接坐下就说:“快给我盛饭,饿死了, 吃完以后下午还得送。”   周芸娘忙给他盛好饭递到他手里, 又拿湿布子让他擦了擦手说:“裴川你慢点,做啥事这么急,好歹歇会儿。”   裴川边往嘴里扒着饭边说:“魏大哥说我那伙计有着落了,下午让我去码头一趟,还说这奉贤府城里要来大贵人,当官的都紧张的折腾着怎么接待呢?我这活计就钻了空子, 给那些贵人颠颠的跑跑腿,传个话什么的,万一得了贵人的眼,兴许还能得个赏!婶子, 你待我好,我赚了银子,第一个孝敬你。”说完, 冲着周芸娘厚脸皮的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苏桐眉头皱了皱,对裴川嫌弃的不行,裴川这孩子闹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整个苏家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除了她苏桐, 全被他哄得滴溜溜转, 那张嘴巴像是抹了蜜似得,巴拉巴拉,直接把话说到人的心坎里, 这些把戏哄骗外面的人还行,怎么到了家里,她越瞧越别扭,总觉的裴川像是披了一层厚厚的假皮在糊弄人。   若不是在向府里遇到苏老头和苏老太,她都快差点忘了当初裴川在赵俊生家里是个什么德性了,那个霸王三尺横,谁也看不上眼的傲气劲哪去了,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环境虽然可以改变人一时,但那种刻在骨子的真性情却是不容易改的。裴川这么点孩子,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虽然她也认同他这个样子,但总觉的有些不真实。   “桐丫,你几时回来的,是不是按我说的那个时辰到家的。”   不待苏桐搭话,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吵嚷着站起身来说:“裴川哥,我大姐是午时回来的,你说的真是太准了,一刻都不差!”说完,两兄弟还对裴川抱了抱小拳头,表示对他非常佩服,这姿势也是跟裴川新学来的。   满屋子里的人都被他们哥俩逗乐了,哈哈的笑个不停。   裴川三下两下的吃过两碗饭,打着饱嗝站了起来,冲着苏桐打了个响指,转身对着香枝、苏映雪、苏映梅说:“我算的准吧!以后你们有啥事情,先找我算上一算,肯定算的一字不差。”   香枝抿嘴笑了起来,故作认真地说:“那要不要付你二文钱的测字费。”   裴川一扑棱脑袋,扬手一撩头发,摆了个自认很俊的姿势说;“不用,自家人客气啥,香枝姐和雪丫、梅丫免费,对了,还有婶子,我倒贴银子给婶子测字,我测婶子今天铺子里卖了二两银子了,那人要了十斤卤肉。”   周芸娘惊奇地喊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铺子里卖了二两银子,还能算出来卖的卤肉。”   裴川贼兮兮的一摸下巴,对着周芸娘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婶子,因为我神机妙算呀!”   “娘,你听他胡咧咧,因为那肉是他让人买的呗!”   苏桐实在是听不下去裴川胡乱吹牛皮,她站起身,将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了,气哼哼的瞟了他一眼说:“还神机妙算,我看是麻烦不断,你整天的不着家,一会这个一会那个,院子里的石榴你都给卖哪去了,银子呢?待会好好的算算账。”说完,拿起收拾好的碗筷,准备去厨房刷洗。   裴川冲着屋子里的人做了个鬼脸,故作惨兮兮的对苏宝田和周芸娘说;“田叔、婶子,你们看桐丫这就管上了,还厉害的冲我要银子,啊啊啊……”   苏桐直接转身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拽了出去,小屁孩,大言不惭的占她便宜。   裴川卖石榴得回来的银子让苏桐吃惊不小,一上午他卖出去了六篓筐,得银子五百两。   拿着那些黑字红印章的银票,苏桐觉的自己的手都在抖,人跟人真是不能相比,她卖给向府一篮子石榴,得了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裴川这孩子,用抢的吗?竟然能得五百两。   她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实在是不达心底,眼神狐疑地盯着裴川看了好一会子才说:“裴川,你确定,这银子不是你偷蒙拐骗得来的,是今天卖的六篓筐石榴赚得。”   裴川抱着胳膊,斜眼看着她,吊儿郎当地说:“当然是正经八百的赚来的,你当我是什么人,要去抢银子,我可是大庆朝奉公守法的良民。”   苏桐没有说话,一声不响地将银票往兜里一揣,若无其事地说:“既然你这么能赚银子,你看这两棵石榴树还能摘下来多少熟好的,你都给卖出去吧!”说完,用手一指院子里摘洗好的枣子说:“那些枣子也是刚采摘的,香枝姐和雪丫、梅丫忙活了一上午,两棵树一共打下五篓筐,你也一并卖了吧!”   裴川扭头看了看院子里屋篓筐的枣子,又看了看苏桐,抬手挠了挠头说:“桐丫,活都让我干了,你干什么,苏家养家银子合着都让我赚了,我是苏家什么人啊!”   苏桐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你是苏家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刚才不还很乐呵。”   裴川贼兮兮地凑近她,黑眼珠滴溜溜一转,脸带坏笑地说:“那你说,我是苏家什么人。”   苏桐伸手将他挨近自己的脸一推,顺手扭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你是苏家什么人,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认为你是苏家的童养小女婿,记着,大庆朝的规矩,上门婿,门槛低,吃的猪狗屎,喝的稀饭粒,一年到头无铺无盖也无衣遮体。”   裴川双手拽着耳朵,嘴里喊着疼,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哎呦!你让我光着屁股去要饭呀,你这也太狠心,银子可都是我赚来的。”   苏桐见他还嘴硬,手底下更使劲的拧着,边拧边说:“我叫你油嘴滑舌,占人便宜,在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我就拧掉你的耳朵。说,那些石榴咋卖那么多的银子,在哪里卖的,老老实实的跟我说出来,若有一句不实的话,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裴川嘴巴里哎呦地叫着,身子却不听话的挣开了,许是被苏桐拧急了眼,隐藏的真性子暴露了出来,他眼神里透着狠戾,捂着耳朵恶狠狠的冲着苏桐吼道:“你个贼丫头,想拧死我,枉我好心的给你们家赚了几百两银子。什么狗屁童养婿,小爷我才不稀罕,等小爷我找到地方,就离开,谁乐意待在你们苏家。”   苏桐面色无波,抱着手臂冷冷的瞧着他说:“裴川,你自己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我娘说的话作不了我的主,你也瞧见了,我性子不好,不是那什么温柔贤惠的人,惹到我了,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裴川捂着耳朵,眼神里透着阴狠,恨恨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小爷瞧的上你是你的福分。”说完,满脸嫌弃的将苏桐全身打量了一边又说:“你瞧瞧,浑身没有二两肉,丑不拉几的,脸黑脖子短,大眼趴鼻子,厚嘴巴,要多丑有多丑,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别做多情的以为自己有多美,在小爷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苏桐丝毫没把他混话放在心上,眯着眼睛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耍怪,瞧完了便说:“裴川,我可没我爹娘那么好哄骗,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别把苏家拖下水,你吃住在苏家,也长点良心。我娘性子软,被你哄的团团转,我可看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裴川眼神凶狠的一瞪,气呼呼的吼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我能打苏家什么主意,你瞧瞧你们苏家,穷家破院,刚吃上饱饭,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图谋不轨。你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有你也别以为自己相貌不凡,让人有图谋不轨的心思,小爷我还真没看上你这没长开的丫头片子,小爷什么身份,也是你这丫头片子能肖想的起的。”   苏桐冷冷一笑,也不生气,脸面是什么东西,她从不放在心上,裴川什么身份她不管,只要不给苏家招祸,不拿苏家人卖钱,她就阿弥陀佛了。裴川这小子,鬼点子太多,心思隐秘,手段狠辣,别看小小年纪,心里揣着的事情可是不简单。和香枝一样,她无意去探知他什么身份,也不管他算计别人什么,只要别拿苏家人做垫背的。   周芸娘和苏宝田的想法在苏家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香枝也经常拿裴川打趣她,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但也不想被人小看。她性子倔,脾气大,心性强硬,做事情也狠戾,也不怕裴川知道她的这些毛病。   苏老头和苏老太两个老缠虫,像是糊在苏家人身上的嘎巴,好不容易躲开了,又出来个惹不起的向府老夫人,苏家一家人还没个明白人,只有她独一个劳心费力,这过的日子够倒霉的了,可不能在被自己人捅上一刀。   裴川脸色阴郁的看着她,半响,也不装模作样了,不耐烦的一挥手说:“你不就是害怕我银子来路不明吗?小爷我自然有来银子的门路,也没哄骗你家什么,这么些日子,我为苏家做的也够多了吧!防人也没有你这么防着的,几百两银子,够你家吃上几年,省着些吃用,够弘文、弘武、小六、小七、小八娶媳妇儿,外加你和雪丫头、梅丫的嫁妆都有着落了。这么一算,我就是你们家的大恩人了,哪有你这么报答恩人的道理。” 第49章 三章连更 裴川的心事 三……   裴川的话说十成, 苏桐挑着捡着相信的也只有五成,非是她疑心重,而是上辈子三十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她,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家现在说不准啥时候就陷进泥潭里了,她不得不凡事都为苏家留条后路,杜绝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情。   苏桐拷问了裴川近一个时辰,才从他嘴里知道,他是打着魏世超的名义,挨个的去奉贤府城走水路的货商那里推销的石榴。   那些贩货的商人, 谁不想搭上海湾集码头卫所的百户大人,魏世超在奉贤府的官职并不大,只是海湾集码头的一个小小百户,但架不住次次都是他领着卫所的人负责拦截过路的商船, 所以私底下套近乎送银子拉关系的人很多。   裴川吃准了那些人的心理,找了个空子钻,拎着篮子挨个的上门推销, 时不时地提上两句他是魏世超的兄弟。   那些货商和摊贩也不傻,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来二去, 有的人就走后门走到了他这里,他嘴巴油滑,跟谁都能聊的来, 那些大商户也喜欢他, 银子随便露点,就够他花费了。   他拿给苏桐五百两,而实际上收到的远远不止那些, 苏桐性子谨慎,害怕他得的银子是被别人收买,连累到苏家,所以才这么大动干戈的审问了他一场。   眼下,知道了裴川银子的来路,苏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了提着的心,五百两银子在加上存在钱庄里的二百两,苏家目前的银子也算是够花了。就像裴川说的,拉扯大苏弘文、苏弘武、小六、小七、小八他们,省着些吃用,还能给他们每人都娶上个媳妇,她和苏映雪、苏映梅三姐妹的嫁妆银子也都有了。   若没有在向府遇到的苏老头、苏老太这两个老不修,苏家往后的日子也算是过的吃喝不愁,称心如意了。   向府的事情,就像是悬在苏家头上的一把刀,叫人心里膈应的难受,目前苏宝田和周芸娘还不知道此事,苏桐也不打算让他们两人知道。   裴川抱头蹲在地上,盯着地上的爬来爬去的蚂蚁走神,他心机很重,凡事喜欢闷在心里,哪怕心里恨不得杀人,脸上照样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典型的表里不一。但他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了,在苏桐面前还是禁不住的露馅,当下憋闷的不得了。   苏桐拷问完裴川,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面色如常,没事人一样的拍了拍手对他说:“裴川,既然你说石榴那么卖很快,枣子一样吧!枣子不比石榴,不值什么钱,但好歹收了五篓筐,我跟着你一起去。”   裴川站起身子,眼神也不看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答应,只顾拍打衣摆上的土。   苏桐不甚在意的从篓筐里拿起把枣子,递给他说:“吃个尝尝,脆枣子很甜的,按你说的法子卖,肯定能卖得上价格。”   裴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说:“桐丫,石榴好歹是个寓意吉祥的果子,拎到人家门上也好说话,这枣子就不用了吧!忒不值钱了,送上门去让人笑话。”   “你没送呢怎么知道人会笑话,照你说的,那些货商都是看在魏大哥的面子上的话,送什么都以样,没准有那种没多少钱,有想走后门占便宜的呢?”   裴川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被她缠的实在是狠了,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就带着你去一次,不过能不能让人留下,得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说完,各自挎上篓筐正准备走人,却被苏宝田叫住了,苏桐转身,看着裴川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她这对便宜爹娘,也不知道咋想的,对裴川好的不像话,还真把他当成童养女婿了。   眼看着裴川跟着苏宝田进了屋,她不放心的将胳膊上挎着的篓筐放下,紧跟着进了堂屋。   她刚进去就看见苏宝田拿着封书信正递给裴川说:“你把信交给你魏大哥,让他们帮忙带过去,顺便打问一下你赵大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归家。”   苏桐走过去,将信拿在手里,看了苏宝田一眼说:“爹,你给赵大哥写信了,他现在哪里,回信了没有。”   苏宝田点了点头,在炕沿上坐了下来说:“你赵大哥上次回信说不日归家,我估摸着也差不多到了时间,写封信问一问,知道他回来的准信,也好收拾收拾。”   苏桐伸手将信揣进了怀里说:“爹,我去送不是一样,你和赵大哥之间书信联系了多久,我怎么不知道。”   苏宝田笑了笑,眼神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说:“也没多久,也就给他写了两封信,他都回了,上次来书信说,大概到九月回奉贤府城,我估摸着差不多到日子了,想让裴川给魏百户送封信,确定一下准信。不让你知道是因为你是个姑娘家,海湾集码头那里都是男子,你去了不方便,裴川做事情干脆利落,和魏百户关系又好,他顺便捎带过去也是正常的。”   裴川闻言,冲着苏桐挑衅地抖了抖眉毛,冲着她一伸手说:“怎么拿过去的怎么拿来吧!也不掂量一下自己能去吗?海湾码头那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劳力,你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去,不怕别人笑话。”   苏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自己确实不太方便去人员混杂的码头,但看裴川那嚣张的样子,呵呵冷笑一声说:“不就一封信,哪个送不一样,背着我和赵大哥书信联络,不和我说,裴川你这信息保密的够严实。”   裴川抬头看向苏宝田,带着委屈的模样说:“田叔,你看,桐丫这不没事找事,我和赵大哥男人之间的事情,用得着告诉她一个姑娘家。”   苏宝田笑了笑说:“各自退让一步,又不是啥大事情,争吵个啥,你们俩不是要去卖枣子,快走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枣子便宜,确实也不值几个钱,苏桐和裴川两人转了一下午,好歹卖出去了两篓筐,也只卖了半两银子,别管多少,能换个钱花就不错了。   十几天的时间,家里的石榴枣子都卖完了,苏桐算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收入,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石榴是个大项,足足卖了八百多两银子,其中裴川功不可没,他自己连哄带骗的卖出去了七百多两,要用银子算下来,他还真的是苏家的大恩人。   苏桐将算好账的薄子暗地里拿给苏宝田看了一下,也让他知道苏家现在有多少家当,这么大笔的存银,够苏家吃喝不愁几年了。   苏宝田仔细的看了拿过来的账本,看完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苏桐收了起来。   苏桐听话的将钱庄开出来的票据手了起来,她低垂着眼,装模作样的瞧着自己的脚尖,思量了片刻,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爹,以后家里的银子都要我收着了。”   苏宝田点了点头,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稍微圆润了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说:“你娘是个性子软的,银钱放在她手里不妥当,铺子里的收入尚可,好的时候也有个四五两银子,全家人吃喝够用了。这么大笔的银子还是别让她知道了,省的她心里不知道咋办,惹出来不必要的麻烦来。”   苏桐点了点头,将钱庄的银票收起来装好,她也没打算让周芸年知道苏家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存在。她那个便宜娘,穷苦习惯了,有点钱就想炫耀一下,奉贤府这边没有她熟悉的人家还好些,她就怕她再给周家联系,那样的话,苏家在府城的消息就藏不住了。   她迟疑了一下对苏宝田说:“爹,周家那边,别让娘联系了,我们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娘和周家还是断了关系比较好,省的周家那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苏宝田脸色微变,轻轻的点了点头,站起身瘸着腿在屋里走动了几步说:“桐丫,弘文、弘武年岁也大了,家里的银两也宽松了些,我打算让他们两个年后入学堂,你找个时间打问一下,周围哪家开蒙的学堂先生比较好。”   对于苏宝田的这个决定,苏桐非常赞成,送苏弘文、苏弘武进学堂真是件大事情,现在苏家有了稳定的进项,光靠家里的两间铺面的收入,也能养得起他们读书了。   更重要的是,苏家这种状况,让她总有种被人欺压无力讨回公道的难受,尤其是向府的事情,压的她喘不过气,还不能跟苏宝田说,这种家族密事让她心里烦躁不安。   她心里强烈盼望赵俊生早点回来,能让她吐一吐心里的郁闷,而且这样的事情,赵俊生也可以帮助她查明苏宝田的真正身世。赵俊生离开近一年了,虽然他没有收她为徒,但在心里,苏桐早已经认了他做师傅。   苏弘文、苏弘武进学堂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学堂就在对面的文渊巷里,叫做晋城学堂,夫子姓孙,是位落第的秀才,里面收着十几个学生,从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学堂的束脩是每年四两银子加十斤米粮,十斤肉,对现在的苏家来说,倒是拿得起了,搁在一年前那肯定是不行的。   苏桐看过学堂的环境,很是满意,主要是学堂离家近,从来客巷到文渊巷穿过主街一条路就到了,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   第二天,苏宝田带着苏弘文、苏弘武,拿着拜师六礼去学堂了,临出门的时候,周芸娘抱着小八在门口,看着穿戴一新的父子三人,眼圈又红了。   苏桐赶忙将小八接过来,让香枝和苏映雪、苏映梅将周芸娘拉进了屋里,儿子第一天入学堂多好的事情,笑都来不及,有什么好哭的,她这个便宜娘就是不让人省心。   周芸娘被拉进屋里,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说:“娘今天是太高兴了,转眼我家的弘文、弘武都进学堂了,想着以后他们还要当官,娘的心里就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了。   苏桐和香枝对望了一眼,笑了出来,抱着小八晃了晃说:“娘,你想那么远做什么,弘文、弘武刚进学堂,童生试都没过呢?更别说以后还要考秀才、举人、进士、殿试,一路考过去,不定多少年,当官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得努力的开铺子赚钱,要知道,弘文、弘武去学堂每年花费的银钱可是不少,还有小六、小七、小八以后也要进学堂呢?”   周芸娘激动的点了点头,灰暗的眼睛了闪烁着光亮,双手在围裙上反复的擦了又擦,语无伦次地说:“瞧我,还真是糊涂了,现在不光是给弘文、弘武存束脩银子,还有你们姐妹三个的嫁妆银呢?你眼看着也快及笄了,小六、小七、小八还小等的及,等不及的是你。”   她说完眼圈一红,扑嗒一串的眼泪掉落下来,然后又不好意思的冲着苏桐一笑说:“娘就是太激动了,从来没想过会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自己家里有铺子,有房子,还是在府城这样寸金寸土的地方,这眨眼就能过上这天堂里的好日子,我是想都没想到的。”说完,干脆双手一捂脸,痛痛快快的哭了一通。   苏桐和香枝傻了眼,实在没想到周芸娘的情绪来的这么快,这么及时,眼泪说来就来。好说歹说将周芸娘劝住了,苏宝田不在,两人帮着着将铺子打扫了,上门的客人招待了,忙活完也到午后了。   下午,香枝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去了绣坊,她从绣坊领来的座屏绣好了,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绣的沿边帕子也绣好了,一并跟着去了绣坊,顺便再领回来点帕子。   家里人除了铺子里的苏宝田和周芸娘都出去了,裴川更是见天的不着家,除了晚上睡觉,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   苏桐忙活着喂了小六、小七、小八,又给他们三个换了尿布,洗了衣裳,三胞胎营养跟的上,快满一岁了,长成了人见人爱的胖娃娃。小六和小七的模样相似,喜怒哀乐也相似,两个总爱咬着手指,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看人,也不爱哭闹,非常乖巧听话。   小八则不同,稍有不顺心就哭闹,咬人,抓人,掐人样样都会,而且非常黏周芸娘,别人抱他不是被掐就是会被咬。对于小八的这脾性,苏桐没少和周芸娘说,不要太娇惯小八了,趁着现在年纪小,赶快约束他,长大养歪了性子就不好改了。周芸娘却是这边耳朵听,那边耳朵冒,很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的娇惯着小八。   苏桐很少看管三胞胎,小六和小七因为长时间跟着苏映雪、苏映梅对她很是亲近,一看到她就啊啊的举着小手让她抱着哄。小八因为是周芸娘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和她的感情比较好,又因苏桐时常爱凶他,对她有些怕怕,但没人抱他的时候,还是会向她伸出小手。   她眼含笑意的看着面前的孩子,思绪不知不觉间飘了很远,以后的自己,也会结婚嫁人,生几个胖娃娃,在这里过上一辈子,前世的现代社会是回不去了,别了高楼林立的城市,别了上辈子舒适的生活,别了上辈子的过去。虽然在这里的生活很难,很苦,很累,也时刻让自己没有安全感,但苏桐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她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在回到现代了,只能一辈子扎根在这里。   一处清雅的宅院,院子里,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棵叶子油绿的石榴树,三个可爱的小孩,穿着淡粉色衣裳的女子,就像是一幅唯美的画卷。沉浸在回忆中的苏桐不知道,自己和三胞胎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裴川穿着一身海湾集卫所的兵丁皂服,挎着腰刀,站在院子的门口,已经看了她很长时间了。这一年来,他的身高长了不少,除了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眼睛里带着点青涩之外,显得更加高大俊秀,像个男人模样了。   他静静的看着苏桐抱着小六、哄着小七、时不时地在逗弄一下小八,少年人的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不忍心去打乱她们姐弟四人的相处。   这么宁静美好的画面,却被一股浓烈的臭味给打乱了,苏小七的一泡屎尿瞬间将神游太虚,沉浸在回忆里的苏桐臭了回来。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惹祸的罪魁祸首苏小七,咬着手指头,乐呵呵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是在说:“拉屎了,快收拾。”   她将手里的小六放在篓筐里,弯腰将苏小七抱了起来,准备给他换洗尿布,刚转身就被裴川那身海湾集卫所的兵服吓了一跳,让她以为家里来了官兵呢?   本来就因为向府的事情,风声鹤唳,这下裴川更是惹到的她,苏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呵斥说:“站在身后,也不吱声,闲发呆呀!”   裴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指着苏小七他们兄弟三个说:“桐丫,你说你以后会不会也像你娘这么能生,一胎生几个胖小子。”   一句话说的苏桐脊梁骨发颤,气升丹田,差点炸雷的吼起来,若不是抱着苏小七,她早给裴川这口不遮掩的臭孩子一个巴掌了,什么叫也像你娘这么能生,她现在还是个没及笄的姑娘家,做什么要生孩子。   她怒气冲冲的横了裴川一眼说“呸,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川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也不生气,屁颠颠的帮着她给小七换了尿布说:“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在陈述实情而已,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吗?或早或晚的都得来到,你气什么,能生孩子还不好……”   苏桐将苏小七放进篓筐里,转身冲着裴扇过去一个巴掌,却被他灵巧地躲开了说:“你瞧,气量这么狭窄,我这是说的真话,你发什么火。”边说边做着鬼脸,蹦来跳去躲着苏桐的追打,那模样非常滑稽。   三胞胎被两人的打闹,逗引的格格直笑,更让裴川来劲了,冲着苏桐吐舌头挤眼睛的装怪样子。好吧!苏桐停下身,她是追不上这个熊孩子的,也不跟他一般见识了,爱咋说咋说吧,何况,他也没说错,是女子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她也不是脸皮薄的,计较除了气自己。   裴川见她不追赶了,停下身子,戏谑地看着她说:“咦,没劲了,追不上吧!跟小爷比体力,你差远了,跳不起来,蹦不动,笨的要死。”   苏桐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他的挑衅,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来,抱起篓筐里的小七逗了逗,让他给她笑了个不露牙的。   她不追了,裴川也收起了玩闹的性子,正正经经的走到她面前一站,手摸着腰刀说:“瞧瞧,怎么样,魏大哥说帮我寻的差事落实了,从今个起,我就是奉贤府海湾集卫所的一名兵士,也是吃皇粮的人了,是官差爷,以后你可得巴结我点。”说着,趾高气扬地挺了挺胸,故作神气的炫耀着。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瘦削的身形,合身的卫所兵服,配着冷硬的腰刀,加上他本身眉眼精致的脸,虽然有些青涩稚气,不过看着倒也像那么回事,有点官差的威风了。   她的抿了抿嘴角,看着裴川的脸说:“魏大哥给你多少银子。”   裴川一摆手,在她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不以为然地说:“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张嘴就是银子,有了位置还怕没有银子来,只要想要,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说完,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工精致花俏的荷包说:“你的头花卖的银子,数数多少。”   头花的事情,苏桐差点都忘记了,十几天了吧!自从头花在云锦绣坊没卖出去,她便失了兴致,用了上好的布料,精细的做工,前前后后弄了近一个月,就卖了十文钱,还不够功夫和本钱。   她接过裴川递过来的荷包,没错眼的细看了一下,荷包的料子非常好,绣工也精细,上面的花鸟鱼虫纹路式样别致。她在云锦绣坊里看到过,只这一个锦绣荷包就能值上十几两银子,而且,瞧着还蛮新的,应是新作不久,也不知这熊孩子从哪里来的。   她不动声色的打开荷包,数了数见里面差不多有近五十多两的银钱,忍不住讶异的看着裴川说:“这么多都是头花卖的银子,你在哪里卖的,怎么会值这么多。”   “你也不瞧瞧我是谁,小爷出马,一个顶俩,这点小事情,不在话下,只要我拿出去卖的,只能比这多,不能比这少。”   裴川抬着下巴,神气活现地扬着手臂,那模样傲气的没边了。   苏桐抿嘴一笑,也许是在苏家穷怕了,饿怕了,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只对银子亲,只要手里有了银子,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照这样下去,真怕以后自己会掉进钱眼里。只因这荷包太精致了,根本就像是男儿家用个,裴川这熊孩子毛还没长齐,到是有了别的心思,她斜睨了他一眼,她拿起荷包放在鼻尖闻了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脸上突变的裴川抢了过去。   她故作不解地说;“荷包倒是很精致,味道也好闻,嗯,我家裴川长大了。”   裴川腾的一声站起来,脸色微红,硬着脖子吼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银子要就拿去,荷包不给,别人的,还得还回去呢?”   苏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追问,把手一伸说:“银子拿来吧!荷包你自己收着,我又没说要,你急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怕别人不知道咋回事。”说完,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说:“裴川不是我家的了,少年慕艾可以理解。”   裴川眼神躲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羞愤的一甩衣服下摆,脸红脖子粗地说:“都说不是那么回事了,在说我从来就不是苏家的。我又没答应做你的上门小女婿,是田叔和婶子说的,你不也没答应吗?”   苏桐配合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加上上辈子的年纪,她怕是都能做他娘了,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裴川这熊孩子,别看年纪小,心里的主意却是及正的,不轻易动摇。   时间过的飞快,进了十一月,冬天悄无声息的就来了,天色变的寒冷起来,呼呼的北风刮着,早起的时候,冷的人不停的打寒噤。   裴川的差事定下来了,在海湾集卫所的兵丁营里,五天一轮值,除了轮值那天在卫所,其余时间,照常回苏家吃住,有时候还会交给周芸娘一些银两,说是孝敬她们的。   苏宝田喝周芸娘都乐坏了,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张嘴就是裴川多好多懂事。苏桐却不以为然,她可是知道那熊孩子暗地里不知藏了谁的精致荷包,兴许人家早就有看上眼的姑娘了也不一定,苏家的这对便宜爹娘太想当然了,只怕到时候给别人养了个小女婿。   苏桐对裴川表现的不上心,让周芸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天天的唆使着她给裴川做手捂子,做衣裳,做鞋袜。见苏桐这边耳朵听那边耳朵冒的不听话,气的将她拉到屋里数落说:“裴川现在是官差了,人机灵,长的又俊,一人挣的银子比苏家两间铺面挣的都多,家里又无爹娘管着,独一个的在她们家里,知根知底,没有婆娘,没有妯娌,嫁过去就自己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的人多好,还犹豫什么,在不下手就被人抢去了。”   苏桐也不反驳她说的话,周芸娘说了她就点头应着,裴川的条件对她们家来说真的是非常好,也非常和她的心意。但前提是裴川对她有心才行,那熊孩子才多大的年纪,就知道私藏女人荷包了,况且性子又油嘴滑舌,保不住在外面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才不做横刀夺爱的事情呢?在说了,要夺也夺不过来,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长大了在说吧!现在她过年才十三岁,还没及笄呢?   周芸娘见说不动她,气的直掉眼泪,因为怕裴川对在模样出挑的香枝有上心,担心香枝强了苏桐的婚事,便看她不顺眼起来,对香枝横挑鼻子竖挑眼怼了一阵子,香枝做啥她都说上两句,怼的香枝莫名其妙,差点要出外另找房住。   苏桐劝了下来,给她解释说是因为裴川,周芸娘这是怕香枝长住在苏家,将她看好的小女婿给抢走了。香枝过年就十七了,她整天的窝在屋里刺绣,几个月下来,到是攒了不少的银子,但她的终身大事却迟迟没解决。   周芸娘心思多,因为裴川的原因,苏桐也不听话,她暗地了想苏宝田哭诉了很多次,想把香枝赶出苏家去,免得妨碍了苏桐的婚事。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满的过着,因为裴川的原因,周芸娘在苏家里面闹腾了一阵,只不过还顾着面子,没那么直接的显露出来。倒是可怜了香枝,不明不白的被怀疑上了,听了苏桐的解释,她哭笑不得,也没办法,只能窝在屋里,白天晚上的绣着东西,除了绣坊哪也不去,省的让周芸娘乱怀疑。   苏桐却是知道,香枝在一家绣坊接了个大活,是一个祝寿用的大幅炕屏,要纯顾绣的手法,还要牵上金丝,做工非常繁杂。没个两三个月绣不完,不过,绣坊给的工钱也高,足足给了她二百六十两银子的手工费。   香枝为了能在府城买处宅子搬出去,也是没办法了,自己窝在屋子里绣了个昏天暗地,不管苏家有什么事情,她都不出门。   裴川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照常回家吃住,苏桐编的精细头花他也给卖,拿回来的银子也不少,有时候也会带些新奇的花样子让她编制,那些头花的花样颜色艳丽,戴在头上式样新颖很是引人注目。   苏桐虽然好好的编制了,但时间长了,她也纳闷,谁家的女子会带这种招摇的头花出来,太惹人注目了。不过她性子稳,目标明确,她就是赚银子,别的事情,裴川不说,她也不问,大家就那么闷着头干活就行了。   裴川每次见她都拿出绣工不同的荷包来,有时还有绣花的腰带,男子用的随身物品,看那鲜亮的颜色和式样,一准能猜得出是女人给他搭配的。   苏桐也不甚在意,男女之前的缘分谁也说不准,既然这熊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开了情窍,那也是他的自由。只不过,他每次那种在她面前炫耀荷包、腰带不成,冲着他摆的那臭屁脸色是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也不乱七八糟的想,自己做头花赚钱就行,一个冬天下来,倒也挣了几百两银子。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是香枝手把手教的针线,半年下来,已经能绣细致的纹路了,苏弘文、苏弘武的书袋,苏宝田、周芸娘两个的鞋袜,她们都给做了。   以往的时候,香枝勤快,将苏家全家人的衣裳鞋袜都做了,连带着裴川的也做了还几身。今年因为周芸娘莫名其妙的怀疑心,她也生气,自己只躲在屋子里绣炕屏,谁的鞋袜也不做了。   苏桐感到好笑,温柔的小女子也会生气,且气性还不小,好在,她的针线还过的去,便将全家人的衣裳都给做了。一人做了两套,裴川的衣裳她没做,那熊孩子身上的荷包、腰带、男子的小巧配饰就没少过,那针线细致密实,手工好的很,可见他中意的那个姑娘针线好的很,她也就不浪费那个力气了。   到了腊月,年关也近了,天变的更冷了,大雪是腊月初一下的,雪片如柳絮飞扬,飘飘洒洒的大片落下来,越下越大,远远望去,整个村镇房屋像是被蒙了一片白色的网纱。   以往在松江村的时候,每到深冬村里都会有人冻死,大庆朝安稳没几年,边疆那边还在打仗,哪里都有穷苦人家。   苏家的日子现在好了,苏桐手里的存银就有近两千两,有了银子腰杆也硬了,野心也大了起来。她琢磨着年后去买些田地,置些家产,苏家的儿子多,女儿多,两间铺面的生意虽然不错,但这么多的儿女长大,哪个不花费银子,读书科举、婚事嫁娶,还有苏宝田的身子调理都需要银子。   苏桐早早的置办了年货,鱼、肉、骨头、大米、白菜等等吃的东西整整堆了半屋子,为了保暖,熬煮卤肉的两个炉子就没熄灭过。这个冬天,苏家的大人孩子都吃的很好,穿的很暖和,三胞胎也摇摇晃晃的学着走了起来。   馄饨铺里生意很好,大多靠海湾集卫所的兵丁照应着,还有裴川不知道在哪里跑来的野路子,专门上门来取货的,每次二十多斤卤肉,几个月下来,铺子里也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周芸娘宝贝似得存进了府城的钱庄,回来后躲到屋里呜呜大哭了一场,被苏宝田安慰了好一阵子才停止。   苏桐能理解她的心情,就如当初她第一次卖野灵芝得的那三十两银子似的,太激动了,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了呜呜大哭了一场,这么一看,她和周芸娘母女倒是相像的很。   大雪一连下了几天,冷空气骤然袭来,温度瞬间降低,北风凛冽地刮着,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的人皮肤疼的厉害。街上的行人少的可凉,来客巷又偏僻,偶尔才有个过路的行人经过。   这么冷的天,人都不往外走,更别提去铺子里吃东西了,周芸娘张罗着要关铺子,在后院子里做卤肉,说可以省下不少的炭火钱,这个想法还没实现,就被苏桐拦住了。   天冷炉火不能熄,卤煮的炖肉可是每天都有订下的,馄饨卖多少都行,铺子还是要开着,哪怕没人来,天天飘肉香,街坊们也知道铺子没关门。   裴川回来时,淋了满身的雪,他挎着腰刀,穿这件皮大氅,带着股冷气进了屋。半个月前,他新升了职位,从普通的小兵丁调去了卫所韦千户身边做了他的贴身护卫,他也因此搬去了卫所去住,半个月了这才是他第一次回苏家。   这几个月在卫所里的锻炼,让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瘦高的身形更结实了,俊秀的脸庞也越发显得阴沉,眼神变的冷酷了许多,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息,带着股血腥味,像是一头嗜血的狼,让人禁不住的害怕。   虽然到了苏家他也插科打的调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更加显得阴沉单板,苏宝田和周芸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之下,频繁的给苏桐使眼色,示意她过去问问。   苏桐还没想好怎么问裴川,就见他冷着脸走过来,一把拽起她就走。被他连拖带拽的扯到后院里,他也不说话,就用那阴沉的眼神盯着她。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片刻两人身上就落满了雪,熊孩子的气生的莫名其妙,拽着她出来,难道就为了跟她对白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桐看着他的微有些扭曲的脸上,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这样的熊孩子才像她们第一次见的正常模样,挂了一年假面具的裴川出现这样的神情,多半是没啥好事发生。   苏桐猜测着,这家伙恐怕是被他的那个心中的小女子给甩了,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第一次爱恋,没有啥结果,这个模样和性情虽不正常,也算正常了,起码这会子还没发疯. 第50章 各有各的命   寒冬腊月的天真是太冷了, 被风一吹,冻的人鼻头酸疼,两脚就像踩了冰块一样的砸凉, 苏桐双手抄进手捂子里, 使劲的跺着脚,让企图让冻得拔凉拔凉身体有点温度。   裴川看着穿的可比她暖和多了,他那侍卫的衣裳还带着皮绑腿呢?就是模样太冰冷了,像极了这个飘雪的阴沉天气。   苏桐面色平静的与他对视着,半响,见他无言, 便说:“那相好的小女子和你闹崩了。”   “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相好的小女子,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是不是。”裴川边说边瞪着满是红血丝眼睛盯着她,双手紧握着, 看得出他也在努力的克制着怒气。   苏桐沉默,眼神审视的看着他像头困兽一样转来转去,想要咆哮想要咬人, 却不知道怎么去发泄出来,好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刺激, 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抓狂了呢?   “啊!”裴川转悠着突然跳了起来,抽出腰刀纵身一跃,发着狠劲的在院子里舞动着, 大雪纷飞的天气, 人影翩飞,寒风扑面,刀影嚯嚯, 在院子里形成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苏桐就那么站着看着他发了疯的在院子里舞刀,以往裴川在苏家的时候,练武大多是在凌晨,要不在半夜时分,谁也没看过他舞刀弄枪的模样。   裴川这么在后院一发疯,惊的苏宝田和周芸娘,外加香枝都涌到了后院,三个人齐刷刷的盯着苏桐,眼睛里的疑问都是一个意思,你俩咋啦!   苏桐冲着他们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也纳闷,裴川半个多月不回苏家,回来就发疯,什么也不说,她猜测事情的真相估计和裴川的身世有关,这样的话,别人就爱莫能助了,各人有各的命。   裴川发了半天疯,将刀往地下一仍,仰面躺着了雪堆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周芸娘心疼的不得了,对苏桐使劲的飞眼神,示意她过去将裴川拉起来。   苏桐走过去,也没有伸手拉他,只看着躺在地下的裴川说:“没有过不去的槛,就当是人走在路上摔了个跟头,摔倒了还得爬起来重新走,你难受也没有用。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了去,那就抢回来,有什么大不了。”   裴川躺在地上,眼神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忽然闭上眼睛,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桐丫,我听你的,我去抢回来。”   苏桐神色不动地应了一声说:“起来吧!你年纪还小,别人欺负你了,就暂时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你力量积蓄够了,要么将那些瞧不起你,欺负过你的人都剁了个稀巴烂,这叫睚眦必报,时候一到,全都报个干净。要么,你就度量大点,不计较,等以后有力量了,让那些欺负你的人仰头瞧你脸色说话,在你面前战战兢兢,每天都担心害怕的被你收拾……”   “桐丫,你真是个农家丫头吗?”裴川吐出一口气,睁着流泪的眼睛看着她说:“我怎么感觉你活的跟别人不一样。”   苏桐没有回答他的话,伸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说:“我家什么样,你也看见了,我活的就是这个样子。”说完,低头看了裴川一会说:“裴川,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赵大哥救了你,把你放在我们家里养伤。你在苏家也一年了,苏家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老的老,小的小,你也别怪我狠心,我们家的人,活着太不容易了。你去卫所,惹上什么仇了最好别牵扯上苏家,我们家的人都胆子小,会吓到。”   裴川忽地蹦了起来,脸色铁青的盯着她说:“你这个狠心的丫头,我好歹给苏家挣了那么多的银子,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我年纪不大,在你们家一年,也将苏家当做了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嫌我碍眼了,惹上麻烦牵连你们家。你要是这么想,以后我就不来了。”   苏桐舔了舔嘴唇,思量了片刻,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裴川,你是什么身份,我爹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猜测到你的身份不简单,不是我们农家人高攀的上的。这一年的相处,在我心里你和香枝姐一样,都是亲人,我也希望你们过得好。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家世和身份注定和我们家不一样,是要做大事的,所以,儿女情长之类的小事,你别太在意,时间一长,什么事都会过去。”   裴川脸色微变,眼神冷森森的盯着她看了一会,负气地说:“桐丫,往日里,宝田叔和婶子说让我做你小女婿的事情,你从来没在意过,是不是!”   苏桐扶额,苦笑了一声说:“裴川,你现在年纪还小……再说,我爹娘是我爹娘,我是我,你不自己也说了,不是我苏家的人吗?”说完,看了一眼他腰上挂着的绣工细致的荷包,心里抽了一下,这个臭小子,早就收了别人的荷包,还在这里撩拨她。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楚着呢?贵家少爷的救命恩人,后来做了什么通房丫头、什么良妾等,她可是从来没想过嫁入什么高门里面去活受罪,得早点断了这个臭小子的心思。   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见他们在雪地里说了半天,裴川也不耍脾气了,便高声招呼着说:“桐丫、裴川,你们两个孩子快点进屋,别再雪里面淋着。”说完,走过来,硬拽着裴川进了屋里。   裴川发了一顿脾气,苏家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芸娘招呼着给他盛了炖肉饭,看着他吃完,又把给他做的鞋子拿出来两双说:“婶子知道你吃穿卫所里面都有,但鞋子还在自己做的好,带着吧,替换着穿。以后有啥事还得回来,桐丫性子倔,你俩闹啥别扭了,你跟婶子说,我帮你说她,婶子是帮理不帮亲。”   苏桐坐在旁边,将粥芸娘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的直抽嘴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这个便宜娘呀!可劲的往外推销她,怕她嫁不出去似的,若是真知道了裴川的身份,更是了不得了。   裴川在苏家发了顿火莫名其妙的火,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也没和苏桐说什么,吃喝完了,便带着周芸娘给他准备好的卤肉回了卫所。   苏桐却被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轮流给说了一顿,让她对裴川上心点,别跑了这么好的小女婿。她什么身份,能找个裴川这样吃皇粮的官差,还真是高攀了人家,别不知好歹了给弄丢了 ,再说家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人盯着呢?   两个人轮番的劝说,说的苏桐牙疼,她也知道裴川好,可是,那小子不是人能轻易抓住了主,人家的心和身份一样,都高着呢?哪里能安安分分的做他们苏家的上门女婿。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铺子里也没啥人了,卫所那边因着雪下的大,也少有人来,只有那个不知道哪里的客户,每天订下的二十斤卤肉天天有人来取,照应着苏家的生意。   雪停了没几天,年也就到了,让平日里静默的来客巷热闹了许多,家家户户的贴上了新对联,平白的增添了许多的喜气。   奉贤府城的年和松江村不同,这里很有年的味道,家家户户都贴着红对联,挂着红灯笼,喜气盈盈的。就连来客巷后边的贫家巷里,过年都放了鞭炮,很是热闹了一番,城里面还有好些舞龙舞狮的,划旱船的,敲锣打鼓的转悠了一圈,家里人都去看了。   裴川过年的时候来了一趟,带来些年货,肉和鱼,还给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每人买了一套料子上好的成衣,苏桐姐妹和香枝每人都送了件纯金的梅花头饰,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俩每人一套文房四宝,连带着三胞胎都每人一副银锁。   苏宝田和周芸娘高兴坏了,拉着裴川的手不放,两人还是头一次穿那么好料子的衣裳,不停的摸来摸去,笑得合不拢嘴。   苏桐收到那件纯金的梅花头饰,反复的看了许多遍,梅花做工细致,枝条和花瓣栩栩如生,边角处刻着“玲珑阁”三个字,是奉贤府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价格很贵的。她们四个人每人一件,加上苏宝田和周芸娘的衣裳,苏弘文、苏弘武的文房四宝,三胞胎的银锁,裴川怕是花上近百两的银子。看来他在海湾集码头的差事非常不错,私房银子也挣了不少。   裴川将东西送来,在苏家停了一会,年夜饭也没吃,就急冲冲的要回去,说卫所里的事情多,他现在韦千户身边做侍卫,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怂恿着苏桐去送他出门,两人干巴巴的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苏桐性子本来就冷,裴川以往话多的很,自从上次回来他发了那顿莫名其妙的脾气以后,连着二十多天也没回苏家,这次回来,在苏家人面前,他详装着高兴模样,但那笑不达眼底的落寞神色却瞒不过苏桐。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对于裴川的身世他也不说,她也不问,对于他在海湾集码头的差事,他不说,她也不问,离了苏家,两个人突然见像是无话可说了。   两人干巴巴的在街上走了一会,道路两旁燃放烟花的儿童嬉笑着跑过去,你追我赶的打闹在一起。   裴川手里握着腰间的配刀,停下身子,神色不明的看着苏桐说:“你要是不乐意,就别送了,啥也不说,憋闷的难受,我自己会走。”   苏桐轻笑了一声,看着一脸阴郁的他说;“什么叫不乐意,你回卫所去,爹娘让我送你一程,你绷着脸,不也同样不说话,苏家没什么事,你在卫所好好当差,我等着你飞黄腾达的好消息。”   裴川眼神瞬间一亮,很快隐没,他不露声色的对苏桐说:“放心吧!小爷我不是好惹的,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就让那些惹人厌的牛鬼蛇神就多活几天,我会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说完,故作潇洒的冲着她一挥手说:“你回吧!我走了,赵大哥年后要回,到是你就见到他了。”   苏桐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金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裴川终究不是平凡人家出身的孩子,短短一段时间就在海湾集码头韦千户身边混的风生水起,以后究竟怎么用,谁也说不准,但愿他能如她所愿的成为护佑苏家的贵人。 第51章 便宜爹终于硬气了一回……   今年冬天时间长, 年后立春,立春后还下了几场雪,俗话说, 冬天麦盖三层被, 来年枕着馒头睡,雨水足了,田里的庄稼总不会长势太差。况且,雪后,天气便暖了起来,众人传言, 此乃福庆之年。   果不其然,刚过三月,官府邸报张贴出来告知百姓,边疆大捷, 驻守边疆三年的穆王将蛮族人顺利驱逐出境,赶出疆域千里,迫使蛮族签订了降书顺表, 向大庆朝纳贡称臣。   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情,当今祯元皇帝降下圣旨,无论秀才、举人、都特加恩科一年, 这下天下举子顿时哗然,整个大庆朝的举子们都离乡背井的赶往府城、京城参加科举考试。   奉贤府城的人流多了起来,大多是拖带行李的赶考举子, 早早的来了府城租赁房屋, 准备本年八月的乡试。外地的考生一多,府城的房屋也紧张了,来客巷以及旁边的贫家巷里都住满了赶考的举子。   苏家的铺子年后初六就开业了, 因为订卤肉的那家神秘客人等不及,催到家里来了。铺子一开,便有客人陆续上门,人流量多了,苏家铺子里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每天的收入都近一二两的银子,周芸娘和苏宝田两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年后裴川的差事忙的厉害,近两个月了一次都没有上门来,周芸娘念叨了他不少时间,不停的催促苏桐给裴川写信,让他回来一趟,在卫所就是在忙也得回苏家来一趟瞧瞧。   苏桐也心急,她的头花做了许多,按照裴川给的花样子做的,下了不少的功夫和成本,光是那些薄纱料子和珠宝就费了她十几两银子,过年这段时间天气冷,吃饱饭也没处去,姐妹三人和香枝一起窝在家,绣炕屏、绣帕子、做头花,一坐就是一天。   香枝接连忙活了三个月,白天晚上的绣,终于赶在交工的日子绣完了炕屏,整个人也累的瘦了一圈。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跟着绣了一冬天的帕子,从简单的沿边到复杂点的花鸟,绣坊里结了十七两的银子,跟着香枝在绣坊里领了银子出来,姐妹两人搂抱在一起呜呜大哭了一场。   香枝和苏桐说的时候笑的花枝乱颤,轻锤打着她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雪丫、梅丫把绣坊的老板娘给吓坏了,还以为自己给她们姐妹结算的银子少了呢?忙又给补了一两银子,因为她们两个绣的仔细,花样也漂亮,顾绣本就精细,就算是普通花样的帕子也是值钱的,更何况她们俩还绣了那么多。”   苏桐笑了起来,她第一次拿到药铺给的银子哭了那么一场,周芸娘存了铺子里的银子哭了那么一场,现在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也因为绣坊给的银子哭了这么一场,还真是一母同胞,第一次见到银子太激动了。   周芸娘听说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绣帕子挣了十七两银子,晚上单独和她们两个谈了心,想把银子要回去她代收着,不料慢了一步,苏桐早给收起来了。她气不过将苏桐叫去了堂屋,当着苏宝田的面提起了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绣帕子领回的十七两银子的事情,说要交到公中让她收着。   苏桐抿嘴看了苏宝田一眼,没有回周芸娘的话,也没有将银子拿出来的意思,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挣的血汗钱可是不能归到公中的。现在苏家不差钱,铺子里的收成吃的上饭,供得起孩子们科举,她们姐妹三个挣的银子该自己留着做嫁妆。   况且,周芸娘有前车之鉴,不是个管家娘子的性子,银钱到了她手里,不定怎么花呢?苏桐也不相信她这个便宜娘没给周家联系,她上次还提醒过苏宝田注意着点,有人看到她娘偷偷的让贫家巷那个常来铺子里吃馄饨的黄秀才给写了封信,不知道寄到了哪里。   苏桐心里猜测肯定跟周家有关的,去年的秋闱,初冬放了榜,不知道苏宝山和周道先还有那个段秀才过了没有。若是周道先考上了举人,她娘往周家寄信肯定会提银子的事情,若是周道先没考中,她这个便宜娘估计还会炫耀一番她们苏家在奉贤府城的好日子。   今年圣上又特加了恩科,去年落榜的举子还不得都涌到府城来,周芸娘那封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若是把苏家现在过的日子都跟周家说了,那还有个好。   唉,她最怕的就是周家人找上门来,这样一来,就等于苏老头、苏老太、段家的,向府的都知道她们家的底细了,到时候,跑都跑不了。看来她还得未雨绸缪,乘着手里有银子,找个偏僻的旮旯多置些田地和宅子,以防万一,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她们苏家这是躲灾逃命呢?   周芸娘怀里抱着小八,两眼包泪,她也不冲苏桐强要银子,只红着眼圈,哀凄凄地对着苏宝田流眼泪,不多时一双眼睛就哭成肿核桃。   苏宝田尴尬的看了苏桐一眼,端着茶壶猛灌茶水,周芸娘不提,他就当不知道,他明白周芸娘的心思,也知道她的性子不是个管家的。但夫妻十几年了,周芸娘嫁给他受了半辈子苦,又给他生了那么多儿女,他实在是不忍心指责她,   苏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用脚蹬着三胞胎的篓筐晃悠,逗着小六、小七玩,周芸娘哪怕哭的昏天黑地也不关她的事,那是她便宜爹的事情。想让她把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熬了几个月的血汗钱拿出来,门都没有,便宜娘的这个软性子,铺子给她就不错了,别的她就别管了。况且,周家那一摊子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银子还是让在她自己手里保险。   周芸娘哀凄凄地哭了好一会,苏宝田只当看不见的不理会她,苏桐也不理她,索性将小八放下来,直接双手捂脸大哭,边哭边数落:“都说养儿养女防老,这翅膀还没硬呢,就想自己飞,当家的,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主意了,不要爹娘也能活了,呜呜!我咋这么命苦啊!爹娘不亲,兄弟姊妹靠不上,生了那么的多的儿女有什么用,一个一个都跟我生分了,不听我的话,挣了银子都自己存着,怕爹娘惦记。你们现在长大了,也不想想小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当娘的哪怕少一点照顾的功夫,也没有你们的今天,现在学会跟我倔,跟我横了,在厉害也别忘了你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苏桐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这个便宜娘就是胡搅蛮缠,苏家现在的日子刚过的好一点,这就闹上了,苏弘文、苏弘武、小六、小七、小八三个还没长大呢?要是娶了儿媳妇,这个家怕不得天天的鸡飞蛋打的闹腾,有这么个能搅合事的娘,苏家以后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子,想想就知道,鸡飞狗跳估计都是轻的。   她狠了狠心,看着周芸娘说:“娘,你哭我也不会给银子的,那是雪丫和梅丫绣了几个月的帕子钱,我给她们攒着有什么不好。你管铺子里的钱就行了,不要管我们姐妹三个,我们的嫁妆银子自己挣,以后绝不花铺子里一分钱,你和爹给弟弟们攒着就成,都给弟弟们用,以后读书科举娶亲都是他们的。”   苏宝田抬头看了苏桐一眼,神色微暗,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说:“桐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给你娘一般见识,你娘是穷怕了,有点银子就想存起来。再说,你也快及笄了,雪丫、梅丫过几年也大了,你娘想的多,想给你们姐妹多置办点嫁妆,不让人笑话。嫁了人,在婆家还得有嫁妆银傍身才是,铺子里的收成都够用的,你也别多想什么,你娘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桐看了苏宝田一眼,见他一脸的无奈,茶水喝的也够多了,估计是喝不下去了。她算是摸清他这个爹的脾气了,只要是他认为周芸娘没理的地方,他就是生气,也不说她,随着她怎么闹腾,怎么撒泼耍赖,他就坐在那里八风吹不动当啥也没听到。   父女俩的一番话说出来,周芸娘哭的更厉害了,直接拍着大腿喊了起来说:“当家的,苏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我这当娘的总不能偏心哪一个,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我都一碗水端平了。但孩子们也不能像防贼似得防着我这个做娘的,我这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闺女,你这么做,这个家里还有娘说话的份吗,做的了主的事吗?我是你们的娘,亲娘!”说完,直接捶胸顿足的喊了起来;“裴川一个外姓小子都比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亲,都知道疼着,让着,把银子交给我,我这亲生的闺女呀!唉……这让我怎么活呀……”   苏桐不知道周芸娘这么闹腾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苏映雪和苏映梅绣帕子的那十几两银子,铺子里收的比这可多了,她这是计较的钱财呀,还是怪她将家里的银子都收着没给她。毕竟,苏家卖的石榴和枣子的钱,她存进钱庄,没让周芸娘知道,苏宝田也说不让她这个娘知道的。   苏宝田能装傻充愣的躲着,苏桐却是不想躲了,苏家这几个小的长大早着呢?周芸娘总这么闹腾惹事也不是个办法,她胡搅蛮缠的让香枝赌气都要单独搬出去住了,裴川那个熊孩子,心眼多的像筛底子,住在苏家哄的周芸娘见天的高兴,但是外人终究是外人,终究是要分散的,周芸娘这是把裴川拿出来臊她吗,她脸皮厚,不怕臊!   她不管周芸想打的什么主意,想要苏家全部银钱的管家权不可能,进了她的手,她谁也不让碰,铺子里的收人归着她管就不错了,还想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将手伸长,亲娘老子也不行。   她将身边的小七放进篓筐里,站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撒泼的周芸娘说:“娘,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雪丫和梅丫绣帕子的银子,你惦记的是院子里的石榴和枣子卖的银子,我实话告诉你,也不怕你生气,这银子我收着呢?不会给你的,这是苏家保命的钱,你的性子我不放心,我既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想什么我也能猜得到。爹也说了让你管铺子里的账,铺子里赚多少银子我都不管,别的你就别惦记了,惦记了也没用。”说完,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宝田说:“爹,我是你们的闺女不假,我心里想什么你最清楚,娘这个样子以后苏家咋办,你是不是和娘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赶我出门子。”   周芸娘被苏桐的话吓住了,她似不相信似的张大嘴巴看着苏桐和苏宝田两个,半响,嚎叫起来说:“当家的,你听见了,这就是闺女说的话!什么叫我不要惦记了,家里的银子,我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知道。什么叫你和我一样,迫不及待的赶她出门子。她今年都十三了,生日又大,虚着岁数就十四了,谁家的闺女这么大不定亲事。裴川哪里差了,人长的好,差事又好,难得的是和咱们苏家一条心,又知道孝敬人。”说完,起身站起来走到苏桐身边指着她说:“桐丫,你说实话,裴川这么长时间不上门,是不是你和他闹别扭了,你这个傻丫头,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子惦记着他呢?你和他闹别扭吗,不就是将他往那个女子身边推,你说说你,这叫做的什么事,自己都顾不好,有什么能耐顾你弟妹。”   周芸娘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哗啦”一声,摔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一阵离去的脚步声。苏桐忙跑出去看了一眼,只看见院子里三个疾跑进西厢房的背影,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摔着一个粗瓷炖盅。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今天不把家里的银子交代清楚了,不许你睡觉。”周芸娘得利不饶人的揪住苏桐的后衣领,将她扯进了堂屋里,自己出去门外看了看,便关上门,对苏宝田说:“当家的,你看看这孩子,性子倔,胆子大,主意正,这么点年纪就想当家作主,这家里还有你我……”   “够了!”苏宝田气愤的用力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冲着周芸娘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让孩子寒心吗?刚过了两天好日子,折腾什么,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桐丫操持的,爹娘为她做了什么,你这么闹腾,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或者是有人在背后给你出什么主意,让你在家里这么闹腾。”   周芸娘瞬间傻了眼,没料想到苏宝田会冲着她发火,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幻了一阵子,尖叫一声,撒泼说:“当家的,你对我发什么火,我说的哪里不对了,什么糊涂不糊涂的,我就是为了家里面着想,不让桐丫多费心思,她马上及笄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哪里还能管着娘家的银子。裴川的条件多好,又是官差,人又机灵能干,桐丫该学着以后怎么敬着夫君,我这当娘的这么想哪里错了,只是想教闺女点往后嫁人该学的东西。哪里有人给我出什么主意,在家里闹腾了。”   苏宝田似乎没想到周芸娘竟然变了性子,他腾地站起身,气的浑身哆嗦,嘴唇颤抖地指着她说:“周芸娘,十几年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年前秋闱刚过就托贫家巷的黄秀才给周家写了信,年底周家给你回了信,你又托黄秀才给你念了出来。你跟我说不在跟周家联系,你瞧瞧你做下的事情,是你那不认你的大哥亲还是你的夫君孩子亲,被别人一鼓动,你六亲都不认了,你若是听你大哥的话,苏家也要不起你,铺子里攒的银子都给你,回周家去,拿去给你那落第的大哥做盘缠吧!夫妻情分缘尽与此,你走吧!”   周芸娘呆了半天,缓过神来,泪流满面的,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宝田面前说:“当家的,你这是要休了我。”   “不是我要休了你,是你先不要这个家的,你瞧瞧!”苏宝田说着双手将她扭转身子,指着篓筐里的三胞胎和苏桐说:“这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夫君,家里的银子是孩子和你夫君活命用的,你那大哥是你一奶同胞,你割舍不下,那就割舍掉孩子和夫君吧!随你娘家的人过去吧!”   苏桐挑了挑眉毛,张嘴吐出一口闷气,便宜爹终于硬气了一回,周芸娘着糊涂性子不管不行了,否则,以后苏家肯定让她闹腾的鸡飞狗跳。她年前就那么在苏宝田面前提了一次,她这爹的速度够快的,什么都查清楚了。   周芸娘脸如死灰一般的瘫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的痛哭起来,边哭边呜咽着说:“当家的,我没有割舍不下周家,也从来没想过要割舍掉你和孩子们,你这样不是存心要逼死我吗?我只是想着桐丫马上及笄了,家里的事情得有人操持着,我是做娘的,我不管家谁能管,我也是为孩子们着想。”   说完,抽噎了一下,转身拽住苏宝田的衣襟下摆哭诉着说:“当家的,我没想将家里的银子借给大哥赶考,那一次做错折腾的咱们家还不够吗?当初我大哥说他若是考上了举人的功名,就把当初接咱家的二十多两银子三倍的还给我们,我就是想着,秋闱过了,朝廷也发了榜,想问问他银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还。”   苏桐冷笑一声,不屑地瞟了她这个糊涂娘一眼说:“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去信跟周家大舅要银子,管咱们家里银子什么事情,你刚才可是跟我要家里的全部存银,别说我不会给你,就是我要给你,爹也不会答应的。爹早把你的心思摸透了,才不让你知道的,你若是心里还想着周家,我们就不要娘了,这话我说的出做的到,就看你怎么想了。”   苏宝田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晦暗,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说:“芸娘,桐丫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你瞒着我给周家去信,可曾想过我们一大家子是怎么熬生活的。你将孩子们和我置于何地,你的心里可有这个家,若是你真放不下周家,铺子里的银子你就全带走吧!回周家去,不要回来了,我会给你休书的。”   周芸娘脸色青白,木呆呆的任泪水流了满脸,半响,呜呜的大哭起来说:“当家的,我下次在不这么做了,你就宽恕我这一次吧!我听你的话,只管铺子里的银子,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苏桐紧跟着追问了一句说:“就算周家大舅找上门来,你也不见,周家人别管谁上门来,你都不见,包括我那没见过面的外公外婆找来哭求都不能见。”   周芸娘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盯着苏桐看了好一会子,紧抿着嘴唇哆嗦了一阵子,才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后听你爹的,不见!”   苏宝田阴沉着脸,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才对跪在他面前的周芸娘说:“芸娘,下不为例,你自己都做不好,拿什么教闺女。并不是我苏宝田绝情负义,不懂感恩,上次家里那么穷困,你将我的救命银子拿出来借个你大哥去赶考,我都既往不咎。但是你可以对我如此,但对孩子们绝对不行,你可知,若你这次再犯下错事,苏家的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将如何生活,我们家在府城举目无亲,你是当娘的,就不能多想想,自家的日子尚且顾不过来,你有多大的力量去帮扶别人。何况,你帮扶的怕会是一条冻僵的毒蛇,到时反而会咬你一口。”   “不会的!”周芸娘哭的泪眼迷离,声音嘶哑地说;“当将的,你别那么说,我以后绝不在做糊涂事了,我听你的,好好顾好孩子,不折腾了,家里的银子桐丫想管就管,管到什么时候都行。”   苏宝田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桐,哑着声音说:“桐丫,你娘性子软,没有主意,爱做些糊涂事,你多担待着些,她毕竟是你们的娘。往后不可以对她不敬,她在有错处,也是生养你们的人,有我在的一天,不许你们不敬她。你是个好孩子,很能干,也受了不少的苦,苏家欠你的,爹都明白,家里银钱的事情你管着吧!带好弟妹,操持好家里的琐事。”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说:“至于裴川,爹不逼你,你自小主意大,性子倔,自己认定的事情不变通都随你。但是,爹还是要说一句,裴川这小子,确实还可以,我们全家离乡背井的来到府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裴川在苏家待了一年知根知底,又是你赵大哥送过来的,他性子也好,差事也不错,别说你娘看好他,爹也是这个意思。”   苏桐没有辩解什么,乖乖的站着听苏宝田把话说完,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去解释,等待就可以了,时间会证明一切。裴川的性子和以后的发展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她不去想两人会发生什么,那样子没用,既然周芸娘和苏宝田都这么认为,她要做的就是等时间过去就好。 第52章 置房产买田地   苏桐从堂屋出来, 西厢房里灯没亮,寻思着香枝和苏映雪、苏映梅都睡下了,便放慢脚步进了屋,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 她轻轻的叫了几声苏映雪和苏映梅,见两人没答应,便没点灯,带着心思摸黑在炕上坐了下来。   她想着刚才周芸娘在堂屋里胡乱说话的时候,估计香枝都听到了,周芸娘总是因为裴川的事情怀疑香枝, 苏桐也曾劝解过,这下好了,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猜测着香枝天亮就会对她提出搬出苏家去。   第二天早上, 苏桐醒来就看见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一脸愁容的趴在炕边,见她睁开眼围了过来说:“大姐,你醒了, 起来不,给你打热水。”说着,苏映雪便转身出去了, 苏映梅则双手托腮,眼巴巴的看着苏桐说:“大姐,香枝姐是不是要离开我们家, 昨天娘发火了, 很大声,香枝姐听见了。”   苏桐翻身坐起来,边穿衣服边对她说:“梅丫喜欢香枝住咱们家吗?”   “当然喜欢了!”苏映梅仰头看着她说:“香枝姐教我和雪丫绣帕子还挣了银子, 以后我们还要跟她怎么绣座屏,挣的银子就更多了。”   苏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梅丫真厉害。”   吃过早饭,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去了铺子里,苏桐便寻了香枝说话,问她有什么打算。   香枝眼圈微红,最近一段时间,她瘦了很多,眼窝都有些深陷,看得出来周芸娘昨天的话还是让她记在了心里。   她抬头看着苏桐,沉思了片刻,语气真诚地说:“小妹子,真的非常感谢苏家收留了我一年,现在我手里有些银子,本来想用它来做资费,打问我大哥的消息,他去了边疆从军,一直没有消息。这不朝廷年后张贴告示说边疆大捷,我大哥他若是没有事,也就回来了,我是个女儿家,不方便独自上路去寻他。本想着裴川这孩子性子洒脱,在卫所有些人脉,可以帮我打问一下大哥的下落,没想到让婶子误会了。小妹子,我对裴川真没有什么意思,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孩子,我……”   苏桐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你在苏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我可是小性子的人,我不会计较什么的,我娘糊涂,我可不糊涂。雪丫和梅丫你教了她们俩这么长时间的绣艺,我难道还看不出来你对苏家的感恩之情。以往你让我叫你姐,我不叫,今天我就认下你这个姐姐,你就安心的在苏家住着,我娘那里你不用理会,雪丫和梅丫两人的绣艺还指望着你教呢?”   香枝抿了抿嘴唇,低头想了一会说:“小妹子,若是你说的,我就接着住下去,但我手里有些银钱,想置些产业,就是不住,也可以租出去,好歹有个收入。”   “你和我想到一起了,今天我们就去掮客那里打问一下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出售,正巧我家也要买些地。”   两人说好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银子出了门,苏桐心里早有了主意,她决定这次要买两出院子,一处选在偏僻的地方,在置几亩地,一处选在书院旁边,照顾着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俩以后在府城科举读书居住。   奉贤府城掮客很多,手里的信息源也多,看了一上午,苏桐和香枝两人也看了几处院子,不是宅院太贵,就是宅院附近的环境不好,要不就是主家不好,总之没有太可心的。   掮客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削,穿着青色坎夹,带着顶瓜皮小帽,带着苏桐和香枝两人从看过了院子里出来说:“姑娘,这院子还不合适么,不行我们再看,还有别处。”   苏桐扭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那个宅院,青砖瓦房很是漂亮,就是宅子太大了,主家银子要的也多,一处宅院五百两银子。她舍不得买,苏家的银子,置下房子田地,还得留些吃用,不能全部都花了,但在奉贤府城里,位置好的宅院差不多也得个四五百两银子。   掮客前头便走边说:“府城里的好宅院价格都高,少的也得三四百两银子,姑娘说要乡下的宅院和田地,离此二十里的南坝村有一处二进的宅子,是府城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宅院,那户人家年底搬迁到京城做官,便将宅院挂了牌子出售。跟宅子一起出售的还有一百二十亩田地,就是价格稍高了些,姑娘要不要看看。”   苏桐心动了一下,一百二是多亩地是太多了些,就怕手里的银子不够,她犹豫了一下,尚未说话,香枝就接口了说:“那南坝村有没有小点的宅子。“   “都有,两位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保证你们看的中。”   初春的季节,还有些寒气,三人雇了辆马车,去了南坝村,掮客叫了里长和中人一去看了那处二进的宅子。宅院在村子东守,占地面积倒是不小,青砖瓦房,房屋顶上立着的石兽瞧着倒是有些年代了。   苏桐瞧着这院子古朴的很,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的住所,房前屋后都栽种着奇花异草,前院正房三间、两侧耳房各两间,一溜排的七间,正好排列组合三正四耳。正房、厢房外都有外廊,外廊之间又有抄手游廊,且各个房间都连在一起。与后院连接的二门是四柱垂花门,前侧的游廊相接,后院子相比是主院,同样是三正四耳的格局,正房、厢房外面的游廊相接和垂花拱门形成了一个内院的环形通道,另有客房、厢房、库房、柴房等十几间。   她仔细数了数整个院子一共有房三十一间,一圈走下来,心里暗暗咂舌,这样的宅院比她在向府看到的小了很多,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宅子里什么都有了,看着就像是有底蕴的官宦之家的住所,这么好的院子恐怕银子不会便宜。   看完宅子,村里的里长和中人和肩客寒暄几句,便将目光看向苏桐说:“这处宅院是李大人的老宅子,李家已经举家迁往京城了,想把宅子卖掉,村里还有李家一百二十亩的田地,其中上好的水田六十五亩,旱田三十亩,山地田二十五亩,还有一片山林约有二百亩,一处池塘约二百一十亩,田地的租赁户都是本村的,合约俱都是以往和李家签订的,还没到期限,山林和池塘没有租赁,就在村子的边上,站在门口能看到。”里长说完,抬起手臂指了指远处那片浓密的林木。   苏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隐约可见那处山林树木都以成材,都是几十年的林木了,买了这宅院,到是不亏着,就不知道这价格要多少。   她转身看向掮客,示意他将宅子的价格说一下,这样大这样好的老宅子,估计是便宜不了的,位置还有些偏远,苏家的人买下来,住着到是可以,家里的人多,往后苏弘文、苏弘武和小六、小七、小八他们长大也不怕了,不用在置换宅院了。   掮客会意抬手翻了翻五指说:“主家卖的急要价一千五百两银子,宅院加田地还有山林池塘,姑娘看这个价格可否满意。”   苏桐心惊了一下,毕竟这个价格和她想要花费银子买的差了许多,她仔细的问了问价格,发现李家田地不管好坏都算作六两银子一亩,田地合计是七百二十两银子,二进的老宅院是五百七十两,山林和池塘合计要了二百一十两。这价格着实是太高了些,宅子虽然好,但五百多两也不算便宜了,这是在乡下,又不是在府城,她们刚才看到府城里的那处二进的宅院也才五百两银。   她转头看了香枝一看,却见她正在冲着自己使眼色,便将她拉过一旁,仔细的问了一番,原来香枝的意思是说,若是她手里有银钱,这处宅子还是留下的好,前院后院和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到是非常符合居住的气息。但银子只管给到一千两,多了不给,李家人这么急卖宅子,肯定在京城也是急用银钱的。   苏桐会心的笑了笑说:“还是你有办法,急着卖,缓着买,我拿现银,逗着你,毕竟在乡下,这样大的宅院轻易不好出手。” 第53章 头花的去向   苏桐终是花了一千一百两银子买下了李家的宅院、田地、山林, 掮客带着南坝村的里长和李家的人一同签了字据,并去府衙上了契约。看着手中盖着官府印鉴的契约,她有些恍惚, 这么快苏家也算是个小地主了, 宅院、田地、山林全部都有了,就是价钱花的有些高了。   只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李家跟着来办手续的人是个三十多岁斯文男子,面白无须,鼻直口方,模样倒是周正, 就是做事有些磨蹭,不怎么干脆利落,畏首畏尾的。还没有她和香枝两个姑娘看着处事磊落大方,那模样倒不像是官宦家里教养出来的子弟。   苏桐心里疑惑, 但因为是正式在府衙上了契的,手续都齐全,掮客、里长、中人外加府衙的人一个不少, 她也就将心里那点子疑心给去掉了。   办妥了南坝村宅子和田地的手续,掮客带着她们又看了青山书院旁边的一处宅子,院子很小只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 进门就能看到堂屋,院子里有口自打的水井,一棵长势粗壮的老槐树, 院子打扫的非常干净, 原主要的价格也不贵,二百八十两银子。   苏桐很中意这个小院子,距离青山书院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以后不管是租赁还是卖都很合适,其实她的本意要香枝买下来的,香枝却说周围大多都是租户,且都是赶考的书生,她一个姑娘抛头露面的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两人跑了近一天的时间,只有苏桐买了两套宅院和田地,将今天要办的事情办完了,香枝只是跟着她看了看,哪里的宅子都没买。   苏桐算了一下苏家剩余的银子,尚有六百两,家里的吃喝是足够了,回去的路上,她将心里的疑点冲着香枝说了出来:“李家不是说是官宦之家吗?怎么跟着办理手续的那个人畏首畏尾的上不得台面,还不如你我两个女子。”   香枝笑了笑,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脑袋说:“小妹子,别看你年纪小,什么事情可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你说你一个乡下的姑娘,怎么让人觉得像是见过不少世面似的。”说完,自顾自的又道:“你猜的没错,李家那处宅子确实是有问题,所以我才建议你买下来。”   苏桐讶异地看着她,她本来以为自己仗着上辈子的经历,什么事情都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现在看来,她太自以为是了些,于是她站住身看着香枝认真地问:“愿闻其详。”   香枝清了清嗓子说:“李家那处二进的老宅子可以说是非常好的,且是官宦之家住的,在南坝村还有田产、山林、和池塘,这么好的宅子若我是李家人是不会卖的。里长和中人说是李家搬迁到京城住不上这处老宅了,我不信,做官的人,哪个不信风水,李家人能到京城做官,肯定权势是不一般的人家,哪怕京官只有五六品,也比地方四五品的官员权势高。京官和外派的官员到底不同,天子脚下当差,就是看门的对着外面的地方官员也能抖一抖架子,当然除了皇亲国戚还有那些特别大的官。”   苏桐对大庆朝的官员职位不懂,她也从没往当官那上面想过,唯一让她想到当官的就是在向府里听到的关于苏宝田身世秘闻,这个奉贤府城里的四品知府老爷,有可能会是她的亲爷爷。眼下听到香枝的话,心里顿时茅塞顿开,以往了解的小说里,做官的对祖宅是很在意的,轻易不变卖,那么这个李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这样一来,她接手买了这出宅院,以后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她一阵头痛,买乡下的宅子只是为了避祸,可不想招惹什么,   想到此,她面色为难地看着香枝说:“你的意思是,李家在京城遇到了麻烦,以后他们还会来将这宅子买回去。”   “猜对了一半!”香枝抿嘴笑了一下说:“小妹子,你别担心,我的猜测是,这个李家肯定是在京城遇到了麻烦,且麻烦不算太小,以至于忽略了家里的祖宅,让家人钻了空子乘乱给卖掉了。”   苏桐恍然大悟地说:“那么以后李家要买,我可以还回去,价格吗?我说了算!”   “你可以从中间赚上一笔了,因为宅院、田地、山林、池塘都是在府衙上了契的,又有中人和掮客,这个你不必担心,若是李家真的到了变卖租宅的地步,估计也差不多到了山穷水尽了。”   “好吧!”苏桐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叹息一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能从中狠赚一笔,她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就怕到时候,李家出不起银子,拿权强压她们,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跟民斗她不怕,跟官府的人斗,她真是怕了,因为若是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棋局,连翻盘的机会怕都不会有。   不知不觉夜灯初上,两人行走之间到了奉贤府城的欢喜街,街道两旁的俱都是些高檐低墙的楼阁,个个红灯高悬。屋里面热闹异常,还有些穿金戴银的,头艳丽花饰的女子站在门外,往来招呼着过往的路人,声音软糯清脆,分外吸引人,更有那大胆的女子,伸手便去楼抱进去的男子,   苏桐心里暗叫不好,这个地方怎么像是上辈子说的红灯区,在古代叫什么来着,偏偏她此刻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而香枝却不明所以的冲着道路两旁妖娆艳丽的女子“呸”了一口说:“小妹子,那是什么人,怎么会那么不要脸。”说完,咦!了一声又道:“小妹子,我怎么瞧着那些女子们戴的头花那么眼熟呀!你瞧瞧!”   苏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可不是,那些在门外揽客的女子们头上戴的正是她年前窝在家里做了几个月的头花,那些夸张的颜色和式样子,还是裴川画给她的。她顿时想起来这条街是什么地方了,这就是古时候被称为青楼楚馆的“花街”。   还真是难为裴川了,能将她做的头花卖到这种地方来,虽然她心里隐约有猜测,但真看到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这也是那熊孩子的本事,普通的头花,哪里能卖出那么贵的银子。   “小妹子,你看那不是……。”香枝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喻,便将抬起的手臂放了下来,抿了抿嘴角说:“我们换条路走吧!这不是个好地方。”说完,拽着苏桐便走。   但她动作慢了些,苏桐已经看到对面的那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了,他们正走进一家名为“百花苑”的青楼,门外揽客的女子伸出双臂,蛇一般的缠绕上了头前的那个人,走在最后的那个身材稍嫌瘦弱矮小的男子正是裴川。   年后近两个月不见,他身形似乎又长高了,变了些模样,以往在苏家掩藏起来的锋芒,此刻犹如利刃一般显现出来,遥遥看到路上的苏桐和香枝,他似乎愣了一下,缓过神,便转身走了过来,看着她们,语气带着戾气地说:“这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吗?赶快回去!”   苏桐没有吱声,该不该她们来,反正也来了,不用他说也肯定要回去,只不过三人在这种环境下碰到,还是很尴尬的,况且,裴川刚才还想进那家青楼呢?   香枝小女子似的缩了缩脖子,鹌鹑一样躲在了苏桐身后,拽着她的衣襟转身就走。   苏桐则若无其事的冲着裴川点了点头,随着香枝的拉扯转身走了,不就是青楼楚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瞧着那模样,裴川似乎是陪着韦千户一起来的,男人寻欢作乐很正常,她能理解。况且,裴川的身世和以后将要走的路,不是她们苏家能仰望得上的,若是现在就能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更好。   裴川脸色阴郁的看着苏桐和香枝转身离去,丝毫不在意他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钝痛的厉害,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身进了百花苑。   许是因为自己口不择言惹了祸,香枝一路上大气都不出,小心翼翼的陪着苏桐,临到家门口了,她见苏桐对裴川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说:“小妹子,你和裴川没事吧!其实,男人逢场作戏也是无奈,裴川虽然年纪小,但他是韦千户的贴护卫,出人烟花柳巷……,那个……”   苏桐看她一副小心谨慎想要劝人的模样忍不住的噗嗤一笑说:“那个什么,裴川那小子才多大的年纪,以后混成什么样子,也不是你我闺阁女子能知道的,男人自有男人的天下,管那么多做什么。”   香枝不好意思的一笑说:“小妹子,只要你不往心里去就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   苏桐扶额叹息一声,能往心里去什么,就是一个小屁孩而已,充其量是个中二少年,还总是想充大人模样,她到是希望裴川以后混的好点,这样就远离了她的生活,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就不用在每日里惦记什么了。   做为上辈子一个高龄剩女,她没那么玻璃心,来到这个朝代里,公平的不公平的她都接受,不去跟这个环境和朝代真的去抗争什么,她要做的和能做的就是,平平安安的努力活下去。   回到苏家铺子里,苏宝田站在柜台后面,见两人进来,忙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说:“吃了吗?我让你娘给你们一人下一碗馄饨,这跑出去一天,都干什么了,累不累!”说完,便冲着后厨喊了一声:“芸娘,再下两碗馄饨,每碗都加个鸡蛋,加块卤肉。”   后厨的周芸娘没看见铺子里的人,高声答应了一声,便去做了,待做好端出来一看是苏桐和香枝,脸上顿时变了,但还是将两碗馄饨放在了两人面前,冷着声音说了句:“吃吧!放了鸡蛋和卤肉,一碗得卖五文钱呢?”   苏桐和香枝两个都没有理会她的话,低头答应了一声,各自捧着碗吃了起来。跑了一整天,为节省时间,两个人只买了两个包子垫肚子,现在早饿的不行了,馄饨加了卤肉的香气,馋的她们两个差点将舌头吞下肚子里去,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周芸娘什么脸色。   周芸娘看着两人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憋屈的厉害,眼圈一红又想掉眼泪,一抬头见苏宝田冷幽幽的看着自己,瞬间便将眼泪憋了回去,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低下头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后厨。 第54章 告知真相   晚上, 苏桐等铺子里关了门,寻了个机会找到苏宝田,将今天买房产置了田地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拿出府衙盖了章的地契和房契让他看。   苏宝田将手里的地契约和房契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手都有些颤抖,看完后,忍着激动对苏桐说:“桐丫,收起来吧!爹真没想到,苏家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你娘的性子软你也知道, 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别介意,有什么事情,私下里对爹说,别和你娘一般见识, 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妇道人家。”   苏桐点了点头,她这个爹对糊涂娘还是很维护的,思量了片刻, 她决定还是把真相跟他说出来,她那个糊涂娘已经给周家去了信,她若在把真相闷在心里, 到时候苏家真出了什么事情了,苏宝田还蒙在鼓里。想到此,她清了清嗓子, 将苏宝田拉到东厢房里, 让他在椅子上端坐好,自己则郑重其事的给他磕了个头说:“爹,我今天有件非常重的事情告诉你, 你听了以后,千万别生气。”   苏宝田不明白苏桐想做什么,但他稳的住性子,也不着急问她,只对着她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说:“桐丫,什么事你说吧,爹稳的住不生气。”   苏桐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爹,我要说的是,我亲耳听到我苏老头和苏老太说,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什么……”苏宝田吃惊的站了起来,眼睛瞪着苏桐叫了出声,身子因起的太猛差点摔倒,苏桐赶忙伸手扶住他,将他摁到椅子上说:“爹,你别急,听我说完,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真的是亲耳听到,亲眼所闻。”   苏宝田惊讶慌乱之下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碗,他抖着身子,强按捺住性子看着面前的苏桐说:“桐丫,你别胡乱说话,让爹静一静。”说完,他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子,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下,在睁开时,一脸决然,满眼清明地说:“你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听到他们亲口承认我不是她亲生儿子的话。”   苏桐看着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苏宝田,心里暗自吃了一惊,她这个爹还是有些定力的,便将去向府卖石榴偶然听到苏老头和苏老太对向府老夫人说的话学说了一遍,最后说:“爹,她们说你的腿和你的身子,都是苏老头和苏老太涉计害的,说不能让你的人那么便宜就死了,要折磨我们过的生死不如,最后无可奈何的凄惨死去。”   苏宝田绷着脸,沉默着,神色之间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他垂着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瘸腿出神了半天都没有反应。   苏桐听周芸娘说过他的瘸腿是因为被劫匪踹折了以后,没有及时医治,苏老头和苏老太又罚他跪了一天一夜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是个至情至性的脾气,将孝顺两字一向看的比什么都重,否则也不会让苏老头和苏老头磋磨那么多年。   “爹……”苏桐见苏宝田般田半天没反应,害怕他气到了身子,伸手拉扯了他一下说:“你说句话,我今天置了宅子和田地就是想着避开那个恶毒的向府老夫人的暗害,苏老头和苏老头为了苏宝山和苏宝河的前程拿咱们全家人的命去换。本来我不想跟你说,但是娘给周家去了信,周家和段家相交,周家知道我们在府城的住处就等于苏家和段家、向府都知道了,我们怕是得去乡下躲一躲了。”   苏宝田冷冷一笑,神情间充满了戾气,语气缓慢地说:“躲有什么用,他们有官府帮着,早晚找得到,桐丫,房屋和田地上契你用的谁的名字。”   苏桐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是啊!宅子、田地是买了,可那是向府,知府夫人想要查个人还不好查吗?若是他们真想查,早该查的到才对,她忽然福至心灵地说:“爹,府城这处宅子,是赵大哥帮我们买的,难道房契上不是你的名字,我拿来看看。”   说完,她迅速的转身回到屋里,抽开地下的青砖,拿出宅子的地契和房契一看上面的名字愣住了。蹬蹬的又跑回了东厢房里边举着让苏宝田看边说:“爹,以往我们怎么没有发现这上面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苏宝田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浑身抖了一下,闭眼睁开之间眼泪流满了脸颊。   苏家现在住的这处宅院的地契已经泛黄有些年头了,根本不是新办的,当出苏桐接过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以为有苏宝田的名字就可以了。那料想,她今日买了宅院和田地在府衙上了契之后才发下哪里不对。宅院的房契和地契上面清楚明白的记着,原房主程九娘,翻看第二页,上面写着子苏宝田。   苏桐默不作声地看着苏宝田哭了片刻,她虽然也感到难过,但是她现在哭不出来,赵俊生一定知道真相,所以才置办了这个宅子给他们家,原房主程九娘会不会就是她亲祖母。若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赵俊生会知道苏宝田的真正身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院子里传来周芸娘叫苏宝田的声音,苏宝田迅速的缓过神,将宅子的契书递给苏桐说:“桐丫,收起来,别让你娘知道。”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明天你去打问一下,府城里有没有好的大夫能治得了我这瘸腿。”   苏桐应了一声,将他扶出屋门,院子里周芸娘抱着小八,拧着小七的脸,气急败坏地骂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你们两个怎么看孩子的,你瞧瞧,小八让小七和小六抓什么什么样子了,做事情不走心,一天到晚的绣什么绣,家里的事情也不做,孩子也看不了,养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干吃粮饭。”   苏桐看着被周芸娘踢在地上的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人小脸哭的满是泪痕,小七被周芸娘揪着脸蛋拧着,不但不哭,还笑嘻嘻的,直到下一刻周芸年用力力气,小七才哇的一声哭起来。小六缩在苏映梅的怀里,捂眼睛不看,三胞胎一般大,都刚刚学会走路,打架是免不了的,再说,他们都那么小,能打多疼,周芸娘太偏心小八了。   她走过去将苏映雪和苏映梅扶了起来,伸手又将小七从周芸娘的手里夺过来说:“娘,弟弟们太小,玩闹起来抓一把也没有什么事,做什么这么拧小七,他才多大年纪,雪丫和梅丫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摔倒碰到就行,兄弟间玩闹一阵子,值当你这么骂她们,在给小八拧回来,小七就不是你生的了。”   周芸娘脸色气的煞白,使劲的将小七一夺说:“我教养孩子规矩,你别多管,小时候你也一样,被我打过骂过养过,少一点功夫你也活不了这么大年纪,现在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连你娘都得看你脸色说话是不是。”   苏桐咬了咬嘴唇,没有和她计较,只用力的将小七抱了起来,然后又让苏映雪和苏映梅带着小六一同进了西厢房她们姐妹三个住的屋子。   “你们这几个倔丫头,这是想气死我,都不要娘了是吧!翅膀都硬了,离了娘都能活着了,你们能耐了!”   周芸娘气的眼圈一红,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说:“怀胎十月生下来你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这眼看着养大了,一个一个都成了白眼狼。你们使劲的气我,气死我了,你几个也就没娘了,就都别要娘了。”说完,呜呜大哭,小八被她惯坏了性子,趴在她怀里见她哭的伤心,不但不给她擦眼泪,还笑嘻嘻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这下周芸娘哭的更厉害了,嘴里念叨着说:“都是一群白眼狼,早知道生下来你们做什么,还不如生下来就一个一个的掐死了了事,省的现在养大了你们这么气我欺我。我的这个命怎么这么苦呀!无爹无娘,无兄无弟,无姊妹疼爱帮衬,就连生的孩子都欺负我,我这该怎么活呀!”   苏宝田扶着们框眼睁睁的看着她哭的伤心欲绝,也不开口劝说一句话,往日里若是周芸娘这样子,他早走过去扶起她,软言软语的劝慰了,但今日,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底下哭的声嘶竭力的妇人,心里却再也不起一丝波澜了。   周芸娘哭了半响,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就看见苏宝田面无表情的盯着她,那眼神像是把锋利的刀子似得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嗝的一声将哭了半截子的声音咽了下去。抖抖索索的站起身子,抱起地上趴着的小八说:“当家的,孩子们太不听话了,我这心里难受的紧。”边说边又掉了眼泪下来,怀里的小八什么也不懂,笑嘻嘻的伸出小手,冲着她的脸啪啪打了两巴掌,打完以后,高兴的手舞足蹈,嗷嗷直叫。   周芸娘却没有训斥小八,只是将他的小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小八不过一岁多点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打她的脸还打上了瘾,觉得很好玩,嘻嘻哈哈的笑着伸出小手啪啪又打了两巴掌。   苏宝田气得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嘴唇发白,浑身发抖,瞪着眼睛冲着周芸娘吼道:“蠢妇,你是他娘,不是他的奴才,啪啪的让他打脸也不知道训斥,你就是这样给我苏家教养孩子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穷家养娇子,到时候会祸害的全家破败。”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伸手将小八从冲周芸娘的怀里夺过来,将小八摁在怀里,对着他的小屁股,啪啪的用力狠揍了他十几下,气愤之余将小八的屁股都给打红肿了。   打完将他往周芸怀里一仍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让她打脸不知道训斥,我便用鞭子抽死他,知道没有,你个蠢妇,给我起来,滚回屋里去,你活了多大年纪了,还跟自己的孩子置气,你羞也不羞。”   周芸娘被吓傻了眼,哆嗦着身子伸出胳膊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八抱在怀里,眼泪想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涮涮的流个不停。   苏宝田没有理他,转身一瘸一拐的进了堂屋,躲在西厢房里的苏桐明显的看到她爹的身子佝偻了许多,走路都在发抖,那几步走到堂屋里的路都是强忍着过去的。而她那个糊涂娘还在抱着小八发傻发愣。 第55章 勘察新宅院   苏家面临的事情刻不容缓, 苏宝田做为家里的主心骨,考虑事情比苏桐周全许多,想到周芸娘是年前和周家去的信, 年后周道先必定会来奉贤府城。为了全家人的安危, 第二天一早,苏宝田便吩咐苏桐雇了辆马车,赶往海湾集卫所去找裴川,看他能不能找人去府衙将新买下的宅院改个名字,然后消了原户主的过户记录。   海湾集卫所的千户姓韦,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 本来和奉贤府的知州向南辰无什么交情,两人一文一武在奉贤府任职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他却为一件事情伤透了脑筋。   事情的因由是他有个得宠妾室夫人柳姨娘,长的是花容月貌, 闭月羞花的姿色,他极其宠爱,头面首饰、珍珠玛瑙、珍奇古玩、绸缎布料样样置办的都是最好的。前段时间, 这柳姨娘不知怎么得了向知府夫人的青眼,隔三差五的被邀请出去。   按理说这向纪氏是嫡妻正室应该是瞧不上他这个妾室才对,但向纪氏却对柳姨娘另眼相待, 礼遇有加。韦千户暗暗提防,生怕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误了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每次柳姨娘回来, 他便会审问一下。   果不其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柳姨娘这次回来,给他带了一个爆炸似的消息,那就是向纪氏想托他暗地里查一个人的下落,那人三十多岁,叫苏宝田,是个瘸子,听说是从至阳县出来的,若他能背着向知府查清楚这个人的下落,然后暗地里将他全家给杀了,保他的官职往上升个肥缺。   向纪氏是京城文远候的嫡亲妹子,文远候纪世昌现任职吏部尚书,为正二品官员,掌管整个大庆朝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调配、封勋等事务。听到柳姨娘带来的这个消息,韦千户颇为动心,他在奉贤府城任了三年的千户之职了,总想在往上升一升,无奈没什么可靠的门路,现在向纪氏好比是给打瞌睡的人送来了一个枕头,来的正是时候。   驻守边疆的穆王即将归来,手下立了战功的将士无数,穆王回朝后肯定会为边疆杀敌立功的手下请功行赏,到时候他这种世袭的军职哪里比得过那些在边疆杀敌得来的军功。所以,韦千户对向纪氏递来的这个消息非常在意,再说向纪氏让他查找的那个人并无功名在身,也无什么家世背景,是个普普通通的布衣百姓,也不怕得罪什么人,杀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于是,韦千户想也未想的就点头答应了,只是后来的事情进展颇有些不顺,原因无他,那便是边疆归来的穆王要顺道往奉贤府城绕上一圈在回京城。先前那个和他不怎能热络的向南辰,前些日子给他递了一封书函,邀他入府一叙商量如何接待穆王来奉贤府城的事情。   韦千户无奈,接待穆王的事情紧急,查探苏宝田的事情只能往后推一推,但相比他职位升迁一事,查探苏宝田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刻不容缓。因向纪氏专门交代要暗访,不可走漏了消息,以免让向知府知晓,所以就查探苏宝田一事,他只能派心腹之人去。   但奉贤府城这么大,查找一个外乡人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他在案前列了几个人的名字,又一一用笔划了去,正在犹豫不觉的时候。他新收的近身侍卫裴川唱个了诺进来了,说家中有事,要告假一天。   韦千户捋了捋胡须,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一身劲装的俊俏小儿郎,十二三岁的年纪,身材挺拔硬实,虽脸上尤带着一丝青涩的稚气,但那眉眼之间却散发着狠戾乖张的阴狠之色。这个裴川他颇为满意,满打满算的收到身边有二个多月,这小子是个做事精明的,不但事事办的都合他的心意,还特别的讨他欢心,让他打心眼里喜欢。   他温和地问道:“告假去做什么去?”   裴川恭恭敬地对着他拱了拱手说:“大人,家里新买了宅子,昨日里在府衙上契遇到点麻烦,让我过去瞧瞧去,看能不能改一下名字。”说完,抬头瞧着韦千户咧嘴一笑说:“大人,你看我能不能带着你的手谕过去,这样也不怕府衙的人欺我是个孩子不给办事情。”   韦千户笑了笑说:“这么点小事情,府衙的人还能难为你吗?罢了,你也就是个孩子,官府衙门里头办事多是看人下菜碟,你等着,我给你写,府衙的人若是敢欺负你,老子掀了他案子。”说完,拿起笔写了条子,盖上他的私章,递给裴川说:“就你小子脸大,这么点小破事情还要拿我的手谕去办。”   裴川双手接过他递来的条子,一脸恭敬地说;“大人疼爱小子,不舍得让人欺负了去。”   韦千户哈哈笑了一声说:“早去早回,若是害怕,多带几个弟兄给你长脸架势,咱们卫所的人,在奉贤府城虽然不至于横着走,但我韦东阳的面子在奉贤府城也是一道护身令牌。叫你家的人遇到麻烦提我名字,准没错,你小子,把心放肚子里,奉贤府城还没有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我的人。”说完,对着他一挥手说:“快去快回,回来安排你小子去办个重要的差事。”   裴川答应了一声,冲着他恭恭敬敬的唱了个诺,退了出去,转身冲到卫所叫了三个平日里关系处的不错的哥们,骑上马带跟着苏宝田和苏桐两个直接去了府衙。   百姓平常买卖田地、宅院上契错了改动是正常的,但因苏宝田想将名字改了,他一没有改动人的户薄子,二没有当地府衙的落户手续,上了契约的宅院府衙肯定是不愿意给改动的。裴川多长了一个心眼,带了韦千户的手谕,还带着三个卫所的兵士,这么声势浩大的去了府衙,那些文事小吏倒是被下了一跳,二话没说就按照苏宝田说的名字将苏家新买的宅院和田地等都改了他的新名字“程天保”的名下,还给全家人都落了户,办了户薄。   苏桐看到吏官将盖了府衙印章的户簿子递到苏宝田手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这样苏家人便彻底改了姓,就算向府的老夫人如何查,也查不到苏家人的行踪了。   一行人从府衙出来,裴川看到苏家新买了宅院和田地,契约的名字还是别人的,心里暗暗诧异,但他心思重,没有追问,而是提出要去南坝村的新宅院里瞧瞧去。说完,还对着苏桐使了个颜色,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今日带了卫所里几个平日里玩好的三个哥哥,去给你们家撑腰,你家在奉贤府置办了新宅院,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让人欺负。恰好今天我带了人出来,顺便见见你说的那个村里的里长和那些租地的百姓,叫他么看看,新换的田地主人家可不是好惹的,这样就没人敢找你们家的麻烦了。”   苏桐抿嘴笑了笑,裴川说的话正合她的心事,哪个村子里都有欺负外乡人的事情,这小子今日带着卫所的人去,穿着海湾集卫所的兵服,挎着刀往村子里一站,怕不是把南坝村没见过世面的百姓给吓着了,虽说这样做,有些不地道,但以后苏家人都搬过去住了,也能安全不少,最起码不怕被人欺负了。   她抬头看了苏宝田一眼说:“爹,裴川的话在理,都一起去吧!”说完,转身冲着跟在裴川身边三个身材高壮的年轻汉子鞠了一躬说:“三位大哥,还得麻烦你们随裴川和我们去一趟南坝村,给我们家撑撑腰,张张脸,我给三位大哥准备酒菜。”   裴川笑了起来说:“桐丫,你别太客气,都没有外人,都是我的好哥哥,我给你和宝田叔介绍一下。”说完指着一个黄脸吊稍眉的汉子说:“这是刘胡三刘大哥,长着络腮胡子的是张宽张大哥,还有王信远王大哥,平日里在卫所都很照顾我,婶子炖的卤肉一多半都是三个哥哥帮我吃了,哈哈!”   苏宝田恭敬地对着刘胡三、张宽、王信远作了个揖说:“多谢三位平日里的照应。”   苏桐则对着他们三个,一人给鞠了一躬说:“刘大哥、张大哥、王大哥,谢谢你们了。”   刘胡哈哈一笑说:“哎!都自家人,客气啥,裴川兄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兄弟都是粗人,裴川这小子别看年纪小,跟我们哥几个都聊得来,就亲兄弟一般。”   苏桐和苏宝田考虑到苏家人不日就要搬进南坝村里避祸,所以在府城一并将米面和家里需要用到东西都买了,整整装了两辆马车,然后带着裴川四人去了南坝村的新宅院。   新买的李家这处宅院,家具摆设都有,贵重的东西李家早拉到京城里去了,剩下的木头家具和用具什么的也都不值什么银钱,所以就留下了。苏桐倒也不用置办什么,李家毕竟是官宦之家,不要的东西都比苏家新买的要好。   到了地方,众人将买来的粮食都卸到库房,苏桐则在厨房刷锅洗漱,都打扫了一下,然后带着苏宝田和裴川几个人将院子前前后后都查看了一遍。   李家的这处宅院,虽然年代较长,但因每年房屋宅院都有人专门负责修缮,倒也没有破烂的地方,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而且院子里的卫生也都有人专门打扫,花草也有人照料,截止苏桐来买宅院的当天还有人在院子里给花草修剪枝桠,所以,整个院子给人一种清雅至极的氛围。   苏宝田和裴川四人都被苏桐新买的这处宅院给惊到了,四个人从前院到后院,挨个的都看了一遍,满眼都是惊诧。尤其是苏宝田,他一瘸一拐的将整个宅院里的东西都用手摸了一遍,激动的满眼含泪,嘴唇颤抖,喃喃低语说:“想不到我苏宝田还能有这般命数,这辈子能住得上这样的宅院,苍天保佑我苏宝田的身体早日康复,让那些残害我全家的恶人早日得到报应。”说完,将头抵在主院堂屋的门框上,低泣起来。   裴川则背着双手,眼神沉思地看着苏桐,轻声问:“桐丫,突然将宅院买到庄子上,是不是苏家出了什么事情。”   苏桐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趴伏在门框上,脊背不停耸动的苏宝田,咬了咬嘴唇轻声说:“裴川,我们家确实遇到了难事,非常大的难事,但现在还不是跟你说的时候,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告诉你的。”   裴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将头低下,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桐丫,我虽不是苏家人,但我从心底里把苏家人当做亲人,有什么事情,你别瞒着我。”说完,略一沉思,脸色有些难为情地低声说:“欢喜街碰到你和香枝姐的事情,我就是随着韦千户去的,顺便向那里的姑娘兜售了一些你做的头花,没做别的什么事。”   苏桐眉头微挑了挑,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我和香枝姐都相信你。”说完,话风一转说:“家里的头花堆了好多了,你什么时候拿去卖给那些楼子里的姑娘。”   裴川愕然,缓过神笑了笑说:“我明日去拿。”说完,心虚地瞄了一下苏桐的脸色说:“头花卖到那里,桐丫,你不嫌弃。”   苏桐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饭都吃不上了,嫌弃什么,她抬头看着裴川,一脸郑重地说:“笑贫不笑娼,饭吃不上是要饿死人的,再说楼子里的姑娘戴花爱俏,也没招惹谁,嫌弃什么。”   裴川松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变色,嘴里嘀咕了一句说:“笑贫不笑娼,这句话谁说的。”说完,看着苏桐又说:“桐丫,楼子里的姑娘也有好人,大多都是被逼无奈。”   苏桐抿了抿嘴角,没有答话,裴川的事情她不想多管多问,省的以后惹出什么麻烦,沉默了片刻说:“我去叫爹,你们准备一下,一会叫村子里的里长通知佃户都过来,我们都见一下,正好你和刘大哥、张大哥、王大哥都在,帮我们家壮壮声势,助助威。” 第56章 半夜砸门   南坝村的里长姓林, 叫林盛才,昨日里见买了李家宅院和田地的人是两个外地的姑娘,心里还有些轻视, 想着以后的佃户可以少交租了,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外乡人也不敢拿本村人怎么样。   未料到,今日被叫了出来,抬眼看到四个穿着官服的差官,长的高大健壮,满脸凶相, 挎着腰刀,瞧着人的眼神像是把开了刃的刀子,瘆人的狠。林盛才莫名地胆子怂了,想要摆谱的心态也没了, 抖着身体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裴川绷着脸,按着腰刀,耍着官威, 眼神凶狠地吩咐林盛才将村子里租了苏家地的人都叫来,他要见见。乡下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听林盛才说买了李家宅院田地的人是个挎着刀的凶狠官差,都吓的不得了,一个一个的都涌到了李家的院子里。   苏宝田坐在板凳上, 桌子上放着纸笔, 准备佃户们来了,挨个的认一认,在将今年的租粮说一下, 穷了半辈子,他头一次做地主老爷,心里激动的砰砰直跳,脑门上不停的流汗。   苏桐站在一旁,看着她爹这副激动的模样,憋不住乐了一下,穷人咋富,太激动了,心里不好调整,她从厨房里倒了杯水,端到苏宝田的面前说:“爹,稳住,今个是第一天跟佃户们见面,有裴川和刘大哥他们撑着场子呢?你别慌,该问什么问什么,将佃户的名字都记下来,以后收租粮也好认。”   苏宝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端起苏桐倒的水咕噜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摸嘴巴说:“桐丫,爹知道,就是一想到我们家突然有了这么多的田地,爹就心慌,不知道怎么做地主老爷,都该给佃户们说啥。”说完,喘了一口粗气,看着苏桐说:“要不,桐丫还是你说吧!爹太慌了,穷人做习惯了,突然做了地主老爷,我瘆的慌。”   南坝村里的村民虽不说是愚昧无知,但村子里的百姓平日里见到的李家人都是斯文的读书人。今天突然见到几个挎刀的官差,直脖子瞪眼睛的一脸的凶相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的排着队等着官老爷问话。   裴川故意装着一脸的凶狠模样,对村民们说:“乡亲们,李家的宅院是我家买了,以后这里就是苏家的宅院。村里面一百二十多亩的田地都是谁家租种的,都向前说个名字,让我叔写上。一年该交多少租子就交多少,哪个敢偷奸耍滑,赖账,可别怪我手里这把刀不长眼睛。刚才我问过里长了,李家收的租粮并不多,我苏家也不多收,就按照他们家的来就行。现在大家都排队向前报个名字,挨家挨户的都记上了,不许漏掉一个,里长,你给我查着,哪个敢谎报,便就收了他租种的地。”   裴川的话刚落,林盛才便哆嗦着说道:“官爷,南坝村的村民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你放心好了,绝不会谎报漏报的。”   统计完佃户们的名字,计算了每年要收的租粮,苏桐便让村民们都散了,然后让林盛才找了几个村妇,抓了村子里的两只鸡,帮着忙活着炖了鸡肉,做了四个菜,又打了酒,招呼着苏宝田和裴川他们吃了饭。然后又带着帮忙的村妇将院子重新擦洗打扫了一遍,安排好苏家人各自住的房间。   收拾妥当,裴川带着刘胡三、张宽、王信远酒足饭饱的回了卫所,苏宝田和苏桐回到苏家时间也到了酉时了。苏家的铺子今日里没开,一进家门,冷清了许多,周芸娘抱着小八坐在堂屋里木呆呆的发愣,她脚下爬着小六、小七,她两只眼睛还肿着,一看模样就知道白天没少哭。   苏映雪两个在厨房里煮饭,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练字,见苏宝田和苏桐进了院子,赶忙迎了上来叫了一声爹和大姐。   苏宝田应了一声,看了看院子里两兄弟练的字,绷着的脸舒展了一下,转身进了堂屋,   周芸芸看到他进来,身子瑟缩了一下,眼圈一红,掉落了一串的泪珠,抱着小八站起来说:“当家的,你回来了,雪丫在厨房煮饭,我去看看好了没有。”说完,抱着小八就往厨房走去,出门和苏桐打了个照面,眼泪掉落的更凶了,也没吱声,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苏桐扭头看着她的背影,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过惯了穷日子,家里刚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若不是她给周道先去信,苏宝田和她何必这么草木皆兵的吓成这个样子。她的这个糊涂娘啊,什么时候才能转性子,但看她刚才的模样,还委屈的很呢?   苏桐给苏宝田打了水洗漱,自己也洗了把脸,将乱了头发梳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全黑了,出门的香枝和苏映梅都没回来,刚才她问了苏映雪,得知两人下午去了绣坊交货,但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还没回来,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有些紧张的胡思乱想。   香枝因为上次被人牙子掠去过,所以她平时很少出门,就是出去也很快回来,从不落单,像今天这种天黑还没归家的情况,往日里根本没有。   苏映雪做好饭,等了片刻,香枝和苏映梅还没有回来,便将两人的饭留下一份,一家人端到桌子上先吃了。周芸娘抱着小八,苏映雪喂着小六,苏桐喂着小七,苏宝田和苏弘文、苏弘武默不作声的吃着饭,饭桌上没有了往日里欢声笑语,气氛有些沉闷。   吃过饭,苏桐帮着苏映雪都收拾妥当,香枝和苏映梅还没有回来,她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两个人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归家,尤其是香枝,年纪大了,更注重安全。   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决定去绣坊里问一问怎么回事,换上外出的短打衣衫,然后又将早先裴川给她打的小匕首揣进怀里,跟苏宝田说了一声,得到他的允许,方才出门去寻人,出门之前,特意嘱咐苏弘文和苏映雪看好家里,若是有什么事,就去卫所找裴川。   奉贤府城每晚戌时一刻关闭,凌晨卯时初开,现在到了戌时末,城中除了巡逻的兵士行人少的可怜。苏桐心里惴惴不安,往日里香枝带着苏映梅出来,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归家过。   她疾步走着,慢慢的小跑起来,街上的店家大多已经打烊了,亮着的烛火很少,除了欢喜街上的大红灯笼外,整个府城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找到香枝平日里去的那家孙娘子绣坊,店面已经关闭,黑了烛火,她走过去用力拍了怕门,里面传来一个惊诧的女声,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谁人敲门。”   苏桐心里一沉,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她赶忙急问道:“孙娘子,我来找人。”   门内传来一抖抖索索的响动,想是有人起了身,片刻,门未曾打开,里面的人却回了话说:“你找谁,绣坊已经打烊了,明日在来吧!”   苏桐仔细看着门缝里透出的烛火,猜测到孙娘子定时举着蜡烛站在门边,于是平静了一下心绪,冷着声音说:“孙娘子,我家姐妹两个今日下午来你店里交绣品,直到在现在也没有归家,麻烦娘子告知一下,可是我家姐妹出了什么事情。”   门内响起一声掉落东西的声音,随即烛火一灭,传来孙家娘子慌乱颤抖的声音说:“找错了……我家绣坊没有人来!”发颤的声音一听就知她人在说谎,但又惧怕,所以声音都不听使唤了。   “你将门打开,我进去看看,我家姐妹今日来你绣坊里送绣品,家里人是知道的,你说谎没用,我听着你在害怕,孙娘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家姐妹出了事情。”   苏桐听着门内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紧接着门内的烛火重新点亮,孙娘子隔着门继续说:“你找错了,我家绣坊没有人来,你在去别地方找找吧!”说完,干脆不在回话,转身回了楼上。   苏桐叫了几声,听不到里面有人回答,暗自将牙咬得咯吱直响,孙娘子肯定知道什么,否则也不会听到她敲门就吓的将蜡烛都丢到了地上。眼下她躲到楼上去了,不管她怎么叫门孙娘子就是不应声。   她气坏了,孙娘子肯定知道香枝和苏映梅的下落,她们两个姑娘,若真有什么事情,可是会让人急死的。想到当初她和香枝落到了人牙子的手里,跑出来那么艰难,眼下香枝还带着苏映梅,两人若是再次落到人牙子的手里……   她心急如焚,左右看了看,寻到地上的半块青砖,拿起来就砸门,边砸边说:“孙娘子,你若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报官将你抓起了,告你拘押良家女子做苦工。”   夜半十分,她拿青砖砸门的声音非常响亮,以至于将绣坊旁边店铺人都惊醒了,却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呵斥,生意人也是怕有抢匪什么的。 第57章 祸不单行   苏桐砸了孙家绣坊半天的门, 孙娘子不搭话也不下楼,气愤之余,她拿起手头的青砖照着阁楼的的门窗砸去。她在山里劳作习惯了, 又练了近一年的花拳绣腿, 膂力大,那半块青砖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二楼窗子,里面传来孙娘子惊吓过度的尖叫声。   她心里呵呵冷笑,没有胆子,还敢作妖,这个孙家绣坊的孙娘子根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女子, 偏偏要装的很强硬,她就让她知道点厉害。俯身又捡起半块青砖,用力的往窗子砸去,同时高叫着:“孙娘子, 你若不开门,我便砸烂你的窗子,砸烂你铺子里的门, 我看你下不下来,跟我说话。”   二楼的窗子打开了一扇,蓬头垢面的孙娘子端着烛火探出头来, 看着楼下举着青砖的苏桐,哆嗦着身子高声骂道:“作死的小丫头片子,赶快走, 想吓唬你老娘, 门都没有,娘子我……”   苏桐不等她说完话,手里的半块青砖迅速的照着她的门面丢了过去, 孙娘子尖叫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片刻,就听见屋里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夹杂着咒骂和嘟囔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甚是吓人。   而后,不管苏桐如何叫喊,孙娘子就是应声,更别提让她开门了。苏桐实在是等的心焦,心里咒骂了一声孙娘子这个孬种,拔出腰间的匕首伸进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拨动门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门栓拨开,她一脚踹开门,拿着匕首走了进去。   阁楼上的孙娘子没有一点的动静,这会子也不哭闹了,苏桐心里疑心大起,打着火折子照着亮,待看清了绣坊内的情况后,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孙家绣坊里被翻腾的乱七八糟,店里精致的座屏、炕屏和绣线都被被砸的稀烂,那些名贵的布料被扯得到处都是,她咬了咬牙,向阁楼上看了一眼,暗自寻思着孙娘子绣坊里被砸是不是和香枝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么香枝和苏映梅两个人怕是凶多极少了,孙娘子作为知情人,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一想到苏映梅会卖到人牙子手里的时候,苏桐的整个头“轰”的一声都快炸了再顾不得其他,抬脚噔噔的就上了阁楼。   一进阁楼的厢房门,待看清楚里面的人时她愣住了,只见屋里坐着三个彪形大汉,带着一脸的痞笑,其中一个揪住一个三十岁女子的发髻,正在扇她的耳光。被打的女子身穿墨绿色夹袄,撒花金丝线沿边的裙子,跪在地上,神色呆怔,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她眉眼之间甚是清丽,脸上被打的青紫红肿嘴角流血。看到苏桐上来,脸上凄苦之色更重,咧嘴露出一个苦笑,喃喃自语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进,跟着一块死吧!”   一个穿着土黄衣裳坎夹的男子看着苏桐阴森森地一笑说:“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敢来砸黄爷的场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说完,用手一指苏桐厉声呵斥说:“滚过来,说何事在外面砸门,咒骂!”   苏桐心里暗自一凛,她只想来寻香枝和苏映梅,可没想过招惹奉贤府城的这些地痞流氓,这三个男子面相凶恶,不是好人,那被打的女子相必是孙娘子了。她不露声色地倒退到楼梯处,语气冷静地冲着向她问话的男子说:“我来找孙娘子,我家姐妹来绣坊交绣活,至今未归,这位大哥,开铺子做生意也有规矩,还请将我家姐妹放出来,跟我归家,大哥铺子里的闲事,我也不会多管。”   揪住孙娘子发髻的男子邪气地哈哈大笑说:“大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给你谈规矩。”说完,冲着苏桐一扬手,比了个手势说:“铺上的生意,我大哥说的就是规矩,至于你找的这个臭娘们,有人出银子要教训她一顿,这闲事也不是你个横空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管的了的。找人,我们兄弟可不知道,打人话,我们可还行,哈哈!”   孙娘子被打的眼底充血,瞧着苏桐露出一个听天由命的神色,嘴里嘀咕里一句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苏桐见她神色凄惨,心里升起一丝恻隐之心,今日之事,这孙家绣坊的孙娘子,怕是活不成了,她心里焦躁起来,香枝和苏映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她强装镇定的拔出匕首,对着孙娘子问道:“孙娘子,今日来绣坊两个女子在哪里,你若知道,快告诉我。”她边说边计算着要怎么逃出去,暗自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了,孙娘子被人砸了店,香枝和苏映梅不知去向,如今来看她们都被牵连上了。   里间一个身穿青灰色衣襟坎夹的男子痞气地露出一脸的凶相,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小丫头片子,非得来送死,成全你,三彪带回去。”他话音刚落,从苏桐身后便闪出一个青壮的男子,抬手劈砍在了她脖颈处。   ……………………………………………………………………………………………..   海湾集码头卫所   裴川一早便穿戴整齐的往卫所的府衙跑,昨天他回来晚了,韦千户已经离开了卫所,想到昨天他说有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他,他心里兴冲冲的,步子也走的轻快了许多。   韦千户坐在案几后面,正在低头书写公文,抬头看到裴川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个帖子,你给向大人送回去,明日午时我准时赴约。”说完,将手里写好的公文吹了吹墨迹,晾了一会,塞进信封,黏贴好了封□□到他手里。   裴川走过去,恭恭敬的唱了诺,将帖子接过来,顺手塞进衣襟的内兜里答应了一声,心里嘀咕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做,不过是个跑腿的事情。   韦千户昨天被柳姨娘侍候舒坦了,脸上红光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春色,一想到自己不日就能升迁,他心里更是对柳姨娘喜欢的紧。向纪氏能为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人低下身份的和柳姨娘相交,托他来办理此事,不得不说是看中了他手里的权利。   奉贤府卫所千户领兵一千二百人,是个从四品的官职,主要负责海湾集码头的军防要事及过往商船的税银缴纳,事务不忙,油水也有,但若是能在生上一级,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情。到时候他韦东阳要官位有官位,要美人有美人,京城那里还多了个隐形的人脉靠山,以后只要打理好关系,顺风顺水的升迁不是手到擒来的好事情。   裴川是个鬼精灵,接了帖子原本要走,斜眼看到韦千户的模样,便拍马屁的多说了一句:“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人今日红光满面,定时有好事情发生,可否能说出来,让小子跟着大人乐一乐,沾沾大人的喜气。”说完,故作神秘地冲着韦千户眨了眨眼睛,甩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示意说:“小子大胆猜测一番,大人昨日得美相伴,被侍候的筋骨松软为其一,其二,定是大人不日就要高升……”   韦千户哈哈一笑,也不否认,也不承认,伸手指着裴川说:“你这小子,鬼精灵的狠,把你放在我身边做个小厮真是有些屈才,可惜你年纪太小了,等在长大点,便给你留给位置。”说完,似有想起什么,伸手冲着裴川招了招说:“过来,我吩咐你件事情,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许泄露出去,若此事办好,大人我便升迁有望,你个小崽子,也会跟着有骨头吃。”   裴川顺从地将头探了过去,脸色郑重地冲着韦千户一拱手说:“愿听大人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子在所不辞,大人你只管讲来,甭管杀人还是越货,裴川定会为你将事情办的周全。”   韦千户神秘地一笑,伸手搂住他低声吩咐说:“裴川,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以你的武功办起来非常容易,只要记好,此事不可外传。”说完,伸手至案几下取了一张纸,指着上面书写的人名和画像说:“此人名叫苏宝田,三十二岁,有三女五子,祖籍至阳县松江村,是个童生,身体有残,左腿是瘸的,你带上人,暗地里给我寻到了,杀了他全家,割了头来复命。”   裴川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画像,心里正至疑惑,待听到他说将杀了苏宝田全家,割了头来复命的时候,心里犹如被巨石猛撞一般,轰然一震。在没有人比他熟悉苏宝田全家了,苏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最清楚不过,但眼下韦千户竟然要杀他们全家,还要他割头复命,苏家到底是惹下了什么仇人,值得这样子大动干戈杀人。   韦千户说了半天,见裴川呆愣着只顾盯着画像不语,以为他年纪小吓到了,心里暗自一叹,本以为这小子心狠手辣是个角色,没想到只是个绣花枕头,人都不敢杀,看来以后还得多加训练一番。   他拍了怕裴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子,往日里见你在卫所与人对打,拳脚之间也是个很角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睛眨也不眨,若不是上次见你用刀捅了谢老四的狠戾,我也不会将你调动到身边来,怎么都是花架子,老子用上你杀个人,就吓尿了。”   裴川脸上微暗,牙齿暗咬,身体微颤,他不漏痕迹地垂下眼脸,低头抱拳,语气郑重地说:“大人所托,幸不辱命,只是这叫苏宝田的不知惹了什么仇家,竟然会让人灭门绝户的对待……”   韦千户倏然变了脸色,将手从他肩膀上拿下来,语气冷硬地说:“小子,叫你杀个人,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只管杀了,割头见我便是,打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说完,话语一顿又说:“还是,你和这个人认识……”   “大人明察,小子多嘴了。”裴川将头低下,快速地回到:“小子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悲痛,不免感伤,请大人勿怪,小子定会将大人的吩咐办妥。   韦千户瞧着他笑了笑,眼神冷厉地睨着他,伸手在案几上敲了几下,冷森森地说:“告知你也无妨,不是我要他的命,是向南辰的夫人要他的命。理由吗,还用说,定是内宅之事,我听人说向南辰三十年前在至阳做县令的时候,要纳一个良家女子为妾,向纪氏善妒不许,气怒之下失了怀孕八个月的胎儿,保不齐这个苏宝田就是向南辰外室子生的遗腹子。”   说完,他话音一顿,眼神紧盯着裴川,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地说:“这女人,还是要管住了,不然就是乱家之源,向南辰一个贫家子,能娶的文远候的妹子,这辈子做了个正四品知府的位子,如今家大业大,也算是烧了高香了……”   裴川脸上的虽有惊骇之色,但却不敢显现出来,忍耐了片刻,方才说:“大人说的是,小子年幼,还请大人多加指点教诲。”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韦千户,见他一张微黑的脸上没有异样,便继续表忠心说:“大人,小子将此差事接下了,这便去寻找线索。”   韦千户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去,然后看着他转身而走的背影,摸着下巴深思不语,忽而叫过门外的侍卫,低声吩咐说:“跟上裴川,看那小子都做了什么,若有事不许阻拦,回来禀告于我。”说完,挥了手示意侍卫离去。 第58章 夜半逃命   苏家人除了周芸娘和三胞胎, 苏宝田和苏映雪、苏弘文、苏弘武俱都是一夜未眠,神色焦急的等着苏桐她们归家,待到天亮末见人影, 苏宝田脸色更是憔悴不堪, 几乎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裴川将信给向府送去后,回来的路上留了个心眼,一头扎进了奉贤府城有名的聚财赌坊,然后寻了个空子,从后门换了衣服,扔给赌坊后厨老妈子一块散碎银子说:“扈大娘, 多谢你了,这银子你给虎三哥在买身衣裳,我过段日子在来看你。”说完,猫着腰从后门出来, 向着苏家的方向跑去。   到了苏家,他没敢从大门里过,直接绕到后院里, 趴着墙头爬了上去,苏映雪正在院子里坐着托着两腮发愣,看到院子里进来一个人吃了一惊了, 待看清楚是裴川,马上跑过来哭着说:“裴川哥,我大姐和香枝姐还有梅丫都不见了, 你快帮着找找吧!爹正准备给你写信, 他在屋里,急坏了。”   周芸娘抱着小八,看着苏宝田将写的信装进信封里, 仔细叮嘱着苏弘文一定要把信交给裴川的时候,忍不住地说:“当家的,往日桐丫在松江村,也是经常不归家,后来还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不会有事情的。”   苏宝田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缓着身子坐下,语气沉重地说:“但愿桐丫没事,一家人可都指望着那个丫头呢?家里的东西可都是她操持来的,一个半大孩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周芸娘垂下眼,嘴角撇了撇,不甘心地说:“当家的,我知道我性子软,爱犯糊涂,但我好歹是孩子们的娘,生了她们养了她们,以往的时候,怀着小六、小七、小八我不能操持家里。都让桐丫一个半大孩子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做了,现在小六、小七、小八都大了,我们家在府城的铺子也开了近一年,家里的银钱我都给存到钱庄了,账也理得明白。我知道我不该给大哥写信,我嫁个你就是苏家妇,不能在想周家人,可那毕竟是生养我的父母,我这十几年不见,心里也难受。”   说完,小心地看着苏宝田的脸色,继续说:“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没有咱家桐丫的主意大,做错的地方,当家的你训斥我,我也难受。我是她们的娘,说她们一句两句的有什么不对,爹娘训斥孩子也是应该的。再说,哪家闺女大了没娘教养着,还不成了个野孩子,以后说了亲事在人面前也抬不起头,周家那里,我只是催促大哥还银子,真没跟那边说家里的啥事。”   苏宝田抬眼看着她,蹙着眉头沉默不语,苏桐和香枝连着苏映梅都一夜未归,他心里正烦的厉害。周芸娘说的什么他也没上心,就只看见她嘴巴蠕动,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了她一眼就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断腿出神。   自从苏桐前天跟他说了事情的真相,他这两日看到断腿就胡思乱想,甚至想过,若不是自己断了腿,现在怕是进士也考中了,若自己高中,苏家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磨难了。   周芸娘没察觉到苏宝田走神,她越说越觉的自己委屈,自己一意孤行的嫁给苏宝田这么多年,与娘家断了十几年的亲,以往苏家穷困的时候,她没脸回周家去。现在苏家在府城有宅院有铺子,还不许她显摆一下出出气,再说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苏家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冲着周家大哥讨要借出去的银子,苏宝田和苏桐为什么就这么针对她,她可是他的十几年的结发妻,是她生她养她的亲娘。   她眼圈发红,泪水涟涟,抽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指望着苏宝田还能像以往那样哄她两句,谁知道他只管盯着自己的断腿出神,理也没理她。一时间她不由的悲从中来,越发哭的凄惨,边哭边说:“当家的,不就是因为桐丫不愿意让我管教吗,当家的你偏就可劲的纵容她,那么大的丫头,眼看着及笄了,跑出去一夜不归家,这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会坏了名声的。你说要是再跟她说的上次那样,被人牙子抓去卖了,可咋整呀!她坏了名声可不要紧,她底下可还有弟妹呢?到时候我儿长大了,也会受连累,呜呜!”   苏宝田回过神,见周芸娘哭的厉害,他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地问道:“芸娘你走近些,你刚才说啥,我没听见,你在说一遍,谁会坏了名声,连累谁!”   周芸娘抱着小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闻言往苏宝田面前走了几步,哽咽着说;“当家的,我是说桐丫这眼看着要及笄了,要是在像上次那样被人牙子卖了,可咋整啊!我这心里难受的紧,女娃子,眼看着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出了这样的事,坏了名声,可怎么活呀!谁还会要她,她下边可还有雪丫、梅丫呢?还有弘文、弘武,小六、小七、小八,两个妹子,五个兄弟呢?这以后可咋抬头做人啊!”   苏宝田听她连哭带喊的说完,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肺都要炸了,他猛地站起身,不料起身太猛,只觉一阵晕眩,差点跌倒,便重新坐下,伸手指着周芸娘,压低声音说:“芸娘,你过来!”   周芸娘不解,抱着小八走到他面前,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当家的……”她话音刚落,苏宝田便站起身子,照着她脸上啪啪打了她两个响亮的嘴巴,打的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嘴角都给打肿了,小八被吓得嗷嗷直哭,她吓傻了木呆呆地半天没回神,只用两只呆傻的眼睛看着苏宝田,魔怔一样反复地说:“当家的,你打我!”   苏宝田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怒斥道:“蠢妇!在胡言乱语,我便打烂你的嘴。”   “还有我!”裴川适时地出现在屋里,绷着一张脸,冷冷地冲着周芸娘说:“在让我听到婶子你说半句诋毁桐丫的话,我便不饶你。”说完,手摁着腰刀,刷地拔了出来,照着她的头皮就是一刀,砍完便刷地将刀又放了回去,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消掉了周芸娘连着头皮的一缕头发。   周芸娘神色惨然地苦笑一声,看到裴川她还没喊叫出来,便陡然觉得头皮一凉,用手一抹,竟然是一缕头发擦着头皮齐整的被削了下来。她抖着双手,大睁着双眼,不相信地看着裴川,失神地叫喊起来:“裴川,我是你婶子,平日里疼你疼到骨头里的婶子,你就这么对我。”   说完,转头又看了一眼苏宝田,神色凄楚,疯狂地叫喊说:“这一个一个都疯了不成,桐丫是我生养的,还不能管教了,不能说上一句了。当家的,你们就这样对我,我不服,我吃苦受累了一辈子,拉扯大他们几个,现在毛都还没长齐,就为那个丫头片子,你们一个一个的跟我都生分了,孩子们也不要我这个娘了……那个丫头片子,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药,搅合的全家都不安宁。”   裴川没理会发疯的周芸娘,他走到苏宝田跟前,将身子往下一探,挨着他的脸说:“宝田叔,你们家是不是惹上什么仇家了,有人托卫所的韦千户要你们全家的命 ,还要将头都割下来拿到他面前去。”说完,站直身子看了一眼犹自发疯的周芸娘,语气冰冷地说:“婶子也魔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拈酸吃醋,说些不着边的疯话,我怎么对你了,我的命可是桐丫救回来的,没有她,我早死在山里了,哪里还能在你们苏家待这么长时间,我待婶子你好,可全是看在桐丫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没有她,苏家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婶子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的亲闺女,为了苏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泪,命都快搭上了,你就忍心这么咒她,”   苏宝田没理会嚎叫哭喊的周芸娘,他等着裴川将话说完,伸手扯着他的衣裳,神色焦急地说:“裴川,眼下不是跟你细说的时候,桐丫、梅丫和香枝昨晚都没回来,恐怕是出了事情,我这双瘸腿不能出去,还得劳烦你帮着寻找一下。至于你说要我们全家命的仇家,我知道是谁,他们是官,我为民,却也奈何不得他们。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苏宝田今日不死,来日我便让他们血债血偿。既然你知道那人托韦千户杀我们,想必你也知道那个来杀我们全家的人是谁,你年纪小,不要掺和这种事,保命要紧,不用管我们了,走的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裴川脸色暗沉,一双眼睛闪烁着狼的阴险,狐的狡诈,脸上的狠戾之色完全与他的年龄不相符,他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语气缓慢地说:“宝田叔既然已经知道要杀你们全家的人是谁了,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韦千户还不知道我跟苏家的关系,将此事交给了我来办,若是别人苏家满门今日就没命了。昨日的新宅院桐丫也收拾好了,今夜你们就赶快搬过去躲一躲,桐丫和香枝姐的事情就交给我,我去找她们,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老虎嘴上拔毛,我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刮。”   苏宝田坐在他身后,没有瞧见他脸上狠毒狰狞的神色,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昨日,香枝和梅丫去城里的绣坊交绣活,到了晚上戌时都没有回家,桐丫等不急了,便去找了找,这么一出去,就是一夜未归。若是那人如你说的那般心狠手辣,我们苏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我苏宝田不认命,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孩子,叔这个瘸腿的身子没用,帮不上你的忙,只能听你的话去新宅院里躲着,今夜我们就走。”说完,站起身子叫过雪丫说:“雪丫你香枝姐平日里都去哪个绣坊,你跟裴川仔细说说。”   苏映雪绷着小脸,眼圈还红肿着,今日她哭了一天了,听到苏宝田这么一说,便抬头看着裴川说:“香枝姐平日里去的多的是孙家绣坊,那个绣坊里的孙娘子是外乡人,给的工钱多。”   裴川点了点头,知道地方就不怕找不到人,他转身对苏宝田说;“今晚子时,我来帮你们搬家,要拿的东西都准备好,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走到周芸娘面前,看着她哭的凄惨的模样,冷笑一声说:“婶子,我劝你还是别哭了,赶紧收拾一下子,晚上跟着宝田叔去逃命,不然,被人找到,可就没命了,至于苏家发生了什么祸事,我想宝田叔会告诉你的,赶快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整个苏家,就婶子你是个拎不清的,就连小六、小七都比你强。”   周芸娘心神俱伤,勿自沉浸在自己的愁绪悲伤里暗自流泪,哭的天昏地暗,肝肠寸断,听到裴川的话,她神思转了回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裴川,婶子听不明白你说什么,苏家现在府城有铺子,有宅院,能有什么祸事。”   裴川还末说话,苏宝田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伸手扯过周芸娘,转头对他说:“裴川,你婶子性子软弱,是个拎不清扶不起来的,你不用管,我会告诉她,以后让她不在犯糊涂了。你快走吧!晚上我们收拾好了等你。”说完,对着裴川挥了挥手了,示意他快走,不要停留。   周芸娘被裴川临走时的模样吓住了,她不顾小八的哭喊,将他往地上一放,跪在苏宝田的面前哭诉说:“当家的,苏家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裴川一个外人都知道,我却被蒙在鼓里……”   苏宝田看着面前哭的两眼红肿的周芸娘,闭眼留下两行清泪,语气悲伤沉重地说:“芸娘,你起来说话,我告诉你真相,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犯糊涂了,这关系到我们全家人的命。”   说完,一五一十地将他自己的身世给周芸娘说了出来,不过却是隐去了被苏老头和苏老太故意折磨自己断腿和多次陷害的事情。   周芸娘木呆呆地听完他说的话,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好像被注入能量脱胎换骨一般,她袅袅婷婷的站起身子,擦干眼泪,握着苏宝田的手,言不由衷地说:“当家的,苦着你了,万没有想到你的身世这般复杂,竟然知府大人的儿子,那我们家岂不是官家的人。”   苏宝田差点给气吐血了,合着那么多的话都白说了,周芸娘这脑子还停留在虚荣显摆的身份上面。这个蠢妇,岂止是蠢妇,简直就愚不可及,可这蠢妇和愚妇,怎么也陪伴他十几年了,孩子生了一扎,他也不能将她休了,便耐着性子继续说:“芸娘,你想多了,眼下,我们全家都快被人杀头了,哪里是什么官家的人,赶快收拾一下,晚上裴川接我们逃命去,逃得了,多活几天,逃不掉,就此一家人都去见阎王爷。” 第59章 遇劫   苏桐是被疼醒的, 迷迷糊糊间的被人狠劲的往地上一仍,全身的骨头都差点被摔裂,她费劲地睁开眼睛, 只觉的后脑勺疼的难受, 耳朵里嗡嗡直响,很想呕吐,有了意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慌忙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见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阴暗空荡的房间里,里面关着四五个女孩子, 个个都蓬头垢面,手脚被绳子捆绑着。   其中两个靠着墙角睡着看不清模样,一个缩在墙角里抱着双腿在嘤嘤哭泣,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倚着墙壁呆坐着。由于房间阴暗潮湿, 空气流通不畅,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发霉味道,掺和着一股尿骚味, 熏得人能背过气去。   苏桐挣扎着挪到墙角,用背倚着墙壁,闭目养了一会神, 恢复了些体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被人关在了什么地方, 那个孙家绣坊的孙娘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是冲着孙家绣坊来的, 还是冲着苏家来的,问题一个一个不停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若是冲着苏家来的,香枝和苏映梅两人失踪肯定是和向府有关, 若是冲着孙家绣坊来的,她和香枝就是被连累到了。将问题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苏桐心里静了许多,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香枝和苏映梅两个现在是不是跟她一样,香枝叶算是命运多舛了,三番两次的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受了寒气,她感觉到胃里有些往上反酸水,得赶快想办法离开这里。苏桐暗自思量着,将胃里翻涌的那股恶心味道强忍着压制了下去,然后背着手使劲的在墙上磨着手腕上的绳子,肉和墙之间的磨蹭真的是非人的折磨,疼痛难忍的厉害。   “你是不是想解开手上的绳子?”一个突兀细小的声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   苏桐吓了一跳,慌忙停下磨墙的动作抬头看去,见是刚才那个缩在墙角抱着腿哭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她身边。看模样有十五六岁,蓬头垢面,衣裳凌乱,肤色微黑,嘴唇因缺水有些脱皮,像是个逃难的乞丐。是不是自己被关上几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没说话,只冲着她点了点头。   “我帮你解。”那女孩爬过来,将她身子一扭,找到她手腕上的绳结,吭哧吭哧的就解上了,边解边说:“我叫海花,我哥叫海生,我家在海湾集码头那里住,只因我哥赌钱输了二两银子,聚财赌坊的赵阎王就把我抓来卖到满园春里来了,你是怎么来的,也是家里欠了赌债吗?”   绳子也很快解开了,苏桐活动了一下被绑的麻木的四肢,冲着海华道了声谢,然后摸了摸鞋两边缝着的东西,还好没被发现拿走。自从上次在人牙子那里见香枝从绣鞋里拿出金簪子以后,她也多长了一个心眼,在铁匠铺子里专门打了两只锋利铁钉子,缝在鞋帮子的两边,平时走路也不碍事,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用上了。   “满园春不是欢喜街上的妓院!”苏桐吃了一惊,迅速地坐直身子,警觉地查看了一下四周,一把拽过海花说:“你被抓来几天,屋里这几个都是什么人。”   海华被她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慌忙拽住她的手,挣扎着往后躲着身子,语气生气地说:“你这个人,咋不知好歹,我好心给你解绳子,你拽我做什么。”   “你别怕,我又不打你,就是问问。”苏桐见她挣扎的厉害,觉察到自己吓到她了,忙松开手说:“打问一下这几天被关进了多少姑娘,我妹子也不见了,所以心里着急。”   海华叹了口气,缩了缩脖子,重新倚到墙上,哭了两声才说:“我被抓来三天了,你和屋子里的这三个姑娘都是昨个来的,头前的那几个被老鸨子拉出去接客了,还有一个撞墙死了,没死透,被老鸨子打了一顿,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   “就最里面那两个比你们俩早来一刻,我听赵阎王的打手将她们拖进来的时候,好像她们被喂了药,现在还没醒,你要不过去看看,是不是你妹子。”海花说完伸手指了指屋里最里面昏睡着的两个人影,然后又指着屋门边发愣的那个说:“她和你一块来的,被打的厉害,还是我给她擦洗的药,进来后就一直倚墙发愣,你看那脸上和上次被打的那个姑娘一个模样,照这样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你说她们三个都是昨日被关进来的。”苏桐一惊,站起来就朝着屋里睡着的两人走了过去,昏睡的两个,一大一小都缩在墙角里,屋子里阴暗的厉害,看不清面貌,她伸手将人扒拉开,仔细一看。确实是香枝和苏映梅两个,只不过两人脸上都脏兮兮的,发髻凌乱,昏睡的人事不知。   苏桐伸手探了探她们的鼻息,还有呼吸,她使劲的推搡着两人,想把她们叫醒,但无论她怎么叫,两个就是不醒。她急的实在是狠了,从鞋里抽出铁钉子,照着两人的手指用力扎了进去。   所谓十指连心,两个被这么一扎都给疼醒了,苏映梅睁眼看到苏桐,猛地扑进她怀里,嘴里喊着大姐痛哭起来。香枝则被海花扶着,倚着墙壁,虚荣地看着她们姐妹,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说:“小妹子,你来救我们的是吗?”   苏桐苦笑了一声,满园春是个妓院,里面的龟奴打手肯定是不少,这屋子就是专门关那些不听话新买来的姑娘的,她一个人,有多大的力气,能带着她们两个走路都喘气的人出去,这下子她们三个都凶多吉少了。   她拍了怕怀里的苏映梅,安抚她不要害怕,然后看着香枝说:“香枝姐,你不是给孙家绣坊送绣活,怎么会惹上赌坊里的人,被卖到这么个腌臜地方。”   香枝苦笑了一声,神色凄楚地说:“小妹子,都怪我,明知道那个绣活有问题,我还是贪图银子接了,卷进了大户人家的宅斗,后院的妇人狠起来,也是能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孙家绣坊惹出的祸事。”苏桐恨恨地说,想到孙娘子被那几个赌坊的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模样,心里万分解气。大户人家的后院争斗,让她们姐妹遭殃,她看着香枝,恨铁不成钢地说:“香枝姐,你明知道孙娘子不是个好人,你还帮着她。”   香枝双眼泛红,眼睛一闭,泪珠唰唰地流了下来,哽咽地说:“小妹子,都怪我太贪心了,我一向谨慎小心从不贪图什么,就这次我想自己能买个宅院,二百两银子恐怕是我一年挣来的工钱。孙娘子的绣坊小,她人也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万没想到,她会惹上赌坊的人,我对不起梅丫,她这么小就被我连累受苦了。”   有钱难买早知道,苏桐将苏映梅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小丫头不像她似得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早吓的不行了了,醒过来浑身发抖,牙齿发颤的哒哒响。   只是她听香枝这么一说,起因还是她那个糊涂娘引起的,想到她和苏宝田两个为了苏家,心都操碎了,那个便宜娘还在不停的惹祸事,苏桐真恨不得立刻拉过周芸娘,使劲的打她一顿很的,她那脑袋里装的恐怕都是稻草,一点脑浆子都没有。   海花见她们姐妹三个哭了一阵子,小心地在旁边说:“你们饿不饿,我还藏了块馒头,就一块,你们三个分着吃点吧!否则,待会老鸨子带人来了,又得挨打。”   苏桐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心到是很善,关在这种地方,也是个苦命的,她冲着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双脏兮兮的小手递过来的半块馒头,说是馒头,其实就个粗粮面的饼子,她掰开了三半,递给香枝和苏映梅每人一口,凑活着吃了,别管大小,好歹吃到嘴里能垫把一下。嗓子干的冒烟,粗粮饼子又拉嗓子,三个人吃的难以下咽,但还是硬撑着咽了下去。   三人吃了东西,各自歇息了片刻,香枝和苏映梅两个是因为吃了孙娘子下在碗里的蒙汗药被人绑来的。两人虽然醒,但药劲还没过去,整个的浑身发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好倚着墙壁闭目养神,   苏桐歇了一会,身上有了力气,才有功夫去看缩在屋门边,发傻发愣的孙娘子,她整个人被打的脸都看不出模样了,两眼空洞无神,看样子似乎是存了死志。一个女子惹上这样的祸事也算是倒霉,这就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使出的手段,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将香枝和苏映梅供出来替她挡灾。   她走过去冷冷地看着孙娘子,见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顾着自己木呆呆的发愣。将她们姐妹害到如此模样,拿刀刮了她都该,想到昨日里她拒不开绣坊的门,不让自己进去,就差没明喊出来,她屋里有赌坊的打手了。   苏桐心里实在是恨到不行,伸手揪住她的发髻往上一提,冷冷地说:“孙娘子,你将我们姐妹害的好苦,落到这种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良心上过的去吗?亏我香枝姐那么帮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个人吗?痛快的说出来,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孙娘子被她拎着发髻一提,脸抬了起来,也让苏桐看仔细了她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只见她被打的眼角淤青充血,两腮肿胀,嘴角歪斜,整个人都变了模样。面无表情地耷拉着眼皮,既不反抗,也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随你折腾的模样。   她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苏桐知道就是打死她也没用,只好硬忍着一口气,低声说:“孙娘子,你和我们姐们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强硬什么,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谁指使你这们做的。一个顾绣的炕屏,不过二百两银子的工钱,还犯不上配上我们姐妹三个人的命。” 第60章 被陷害的真相   不管苏桐使什么法子, 孙娘子就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闷声不吭,她拽着孙娘子的发髻折腾了一阵子, 觉的无趣的紧, 颓然放弃,抱腿蹲坐在墙角边沉思着怎么才能逃出。刚才海花说有人撞墙没死成,还不是被老鸨子拉去接客了,这种地方若是反抗,便会遭受非人的毒打和折磨。她、香枝和苏映梅三人,哪一个都经不住, 依着香枝的性子,肯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路一条。   香枝歇息了半响,缓过神来便让海花扶着她走到孙娘子面前说:“孙娘子你想怎么死都和我们姐妹没关系,老鸨子若是逼的紧,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但你不能将我们害的这样惨,还让我们做糊涂鬼。我妹子问你不说, 我来问。”说着,蹲下身子,用手扳过孙娘子的脸, 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死了一个儿子,还有个女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将她藏在哪里吗?”   孙娘子的眼珠动了一下, 脸上的神色有了反应, 目光聚焦到香枝的脸上,恨恨地盯着她,声音暗哑地说:“你想做什么?”   香枝回了她一个冷笑:“老鸨子肯定对教养你那年幼的女儿更有兴趣, 琴棋书画样样让她拔尖,到她长成人,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你们母女二人操持着同一种行业,也算是同僚了。”   孙娘子猛然冲着她撞了过来,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你若敢……我咬死你!”   香枝身上的药劲刚缓过来,动作自然没有她快,幸亏海花站在她旁边,身子也壮实,猛然将她拉开,顺势将孙娘子的胳膊一,嘴里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残害自家姐妹,活该你被关进来。”   苏桐也慌忙起身,将香枝护在身后,瞪着疯癫的孙娘子说:“恶人自有恶报,你做出陷害我们的事情,活该你的儿女抵命。”   香枝将苏桐拉开,言语犀利的像把开刃的刀,专往她心口扎;“我怎么不敢,我们姐妹都被你连累到进了这种地方,死也就死了,你以为出卖我们就能保住你那女儿一命。你做梦,我们姐妹临死也要拉她个垫背的,让着春满园的老鸨子好生教养你那女儿一身绝技,到这春满园跟你作伴。”   孙娘子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木呆呆的盯着她和苏桐两人片刻,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不是有意害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拿我儿子的命逼我,要怪也得怪你,平白惹恼了那些人,我还没说是你带给孙家绣坊的灾祸呢?你反倒怪我出卖你们姐妹,若不是你们,我儿子怎么会惨死,呜呜!我可怜的瑞儿,今年才九岁啊,我的儿啊!娘对不住你……”说完,突然嗝的一声撅了过去。   苏桐和香枝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看到了彼此的忧虑,这个地方再待下去,真的是凶多吉少,孙娘子这癫狂的模样,不知道能跟她们说出什么。   “大姐,她死了吗?”苏映梅走过来,偎在苏桐身边,看着晕倒在地的孙娘子小心的问。   “祸害遗千年,她哪里会那么容易死。”苏桐说着拿出随身带着的铁钉子,抓起孙娘子的手,捏住她的手指头,用力了的扎了下去,十指连心,她就不信疼不醒她。   苏娘子嘤的一声被扎醒了,抬眼看着蹲在身边的苏桐和香枝,两眼无神地眨了眨说:“我告诉你们,让你们做个明白鬼,不过你得答应放过我女儿,我的命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在让我她跟着受罪。”说完转头瞪着香枝说:“你跟我保证,不牵累我的孩子,我就告诉你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桐和香枝对望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同声说:“孙娘子,只要你说实话,你女儿我们保证不牵累。”   孙娘子点了点头,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看着香枝愤恨地说:“你得罪的是向府的人,云锦绣坊的林娘子记恨我抢了她的生意,跟向府的大姑娘告密说是你绣的那副顾绣炕屏入了贵人的眼,让她的表姐夺了她的好机会。所以拿你出气,他们绑了我的瑞儿逼我给你下药,我孙家绣坊只不过是被你连累到了,可怜我那儿子被聚财赌坊的打手活活打死,他今年才九岁啊……”说着她哭喊了一声,又要厥过去,被苏桐眼疾手快地掐住人中,没让她痛死过去。   香枝听罢,沉默了片刻说:“我不认识向府的人,云锦绣坊的林娘子见我绣工好,想将一副炕屏交给我绣,我推拒了。后来到你的孙家绣坊,也是你说有个客人要绣一副顾绣的炕屏,出二百两的工钱,我觉的你这人很实在,不想林娘子那么贪财,克扣绣娘的工钱,所以我就帮你接了这个活计。若是早知道这副炕屏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说什么也不会接的。”   孙娘子哭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闻言神情落魄地说:“有钱难买早知道,我若是早知道向府的人这么狠毒,何苦帮那个什么表小姐寻什么顾绣炕屏,害的我孩子都没了,什么都没了……”说着,长出一口气,魔怔般地低语说:“什么都没了,命也没了,孩子也没了,瑞儿也没了,我也没了。”   苏桐将孙娘子放下,抱着胳膊蹲坐的墙角边,看着香枝陷入了沉思,她无意去管孙娘子的遭遇,不是她心狠,而是恶人自会得恶果,孙娘子失了孩子,固然可怜,可她害了她们姐们三人,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香枝的秉性,是不堪为妓的,苏映梅年纪还小,若是被老鸨子屈打,这辈子可怎么熬,而她做为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更是不能接受自己这般不堪的命运。若想活下去,就得破釜沉舟的豁出命的赌一把,赌赢了,走人,赌输了,死路一条。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无助、恐慌过,以往还指望着赵俊生,裴川,现在苏家招惹的这些已经不是简单的事情了,他们该怎么帮,如何帮,能帮到哪一步,最重要的是,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找到他们来,她该怎么办?   除了晕过去的孙娘子,屋里的几个人都静默着,各自抱着双腿倚着墙壁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很粗鲁的推开了,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肥硕婆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束腰坦胸的亮蓝色襦裙,胳膊上披着一件同样颜色的薄纱大袖,头发挽着独髻额,额头上戴着块蓝色的额帕,中间镶着块宝石,看起来华丽富贵,却带着一脸的凶相。   几个人一进门便指着屋里的几个人凶恶地说:“都给我站过来,让我瞧瞧哪个模样好,早点去接待贵人,哪个哭哭啼啼的不愿意,休怪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她便骂着,便走了进来,身上的肥肉一晃一晃的,衬着那件蓝色的纱衣下,让人心里腻歪的想吐。 第61章 心狠手辣   苏映梅年纪小吓得缩着脖子扑到苏桐怀里, 小声哭着说:“大姐,我害怕。”   苏桐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 伸手扶着香枝按那婆子指的地方站了过去。   那婆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香枝,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哎呦,赵阎王那小子还真没吹牛,这小模样还真水灵,看着气度,倒也不用妈妈我在费心教你什么了。”边说边绕着香枝转了一圈,不住地点头, 心里暗自思忖,这丫头好好收拾打扮一下,用来招待贵人,绝对可以卖得上一个好价钱。   苏桐本不想作声, 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说:“有水吗?我们饿了这么久,勉强能站起来,哪里还有体力招待什么客人。”   香枝抓着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决,不过当着老鸨子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只跟着苏桐顺从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老鸨子皱了皱眉头,眼神在苏桐和香枝的脸上转了一圈说:“倒是听话,也省的我费心□□了, 给吃的可以, 不过按着我说的做,吃饱喝足洗漱之后,给我出去接待客人, 不许耍花招,否则,哼哼,妈妈我可不是好哄骗的。若是给我两面三刀的耍滑头,抽筋扒皮的刑罚有的是花样往你们身上招呼。”说完,对跟进来的两龟奴吩咐道:“去拿些吃食来,在让祥婆子烧上热水,待会都给我洗漱干净,老老实实的挣钱去。”   龟奴端来饭菜,简单的一个素菜,两个馒头一碗水,那份量也就一人能吃得饱,龟奴往地上一放说:“赶紧吃,吃完去洗漱。”   海花哭丧着脸看着面前的饭菜说:“这么点,够谁吃。”   老鸨子眉毛一拧,走过来推搡了她一下说:“你还想吃山珍海味,等你给妈妈我挣了银子,在吃也不迟,快点,不吃现在就出去。”然后凶神恶煞地看着了四个人一眼,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四个人说:“一注香的时间给我出去,否则,每人一顿皮鞭子。”说完,,哐当一声甩上门,扭着肥硕的身子出去了。   苏桐也不客气,伸手拿过馒头一掰为四,香枝、苏映梅、海花和自己一人一块,自动忽略了孙娘子,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苏映梅年纪小饿的快,接过馒头大口的吃了起来,海花本来还在犹豫,见她馒头就菜吃的香,也跟着吃了起来,边吃边用胳膊撞了香枝一下说:“快点,一会老鸨子还得来。”   香枝拿着半块馒头看着苏桐,眼神担忧地说:“小妹子,你想好了,可别后悔,吃了这顿饭,就算是一脚踏进这腌臜地里,以后的人生会活的痛不欲生。”   苏桐咬着手里的馒头看了她一眼,凑近她耳旁低声说:“暂且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到了外面在想办法。”   香枝沉默了片刻,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苏桐递过来的水碗她也没有推辞,毕竟现在的这个境地,先有力气才能说别的,与其被老鸨子折磨个半死断了活路,还不如赌一把。   孙娘子还躺在地上发傻发愣,四个人谁也没有理她,默默地吃着饭菜喝着水,许是饿的太狠了,不一会儿,菜和水就被吃了个干净,一滴也没给孙娘子留下。   吃过饭,苏桐觉得身上有力气了,胃里也不反酸了,头也不怎么疼了,她抹了抹嘴站起身子,将藏在衣袖里的两只铁锥子拿出来看了看又塞了回去。她谁都不担心,就顾忌着年幼的苏映梅,她太小了,得先让她逃出这个虎狼窝。   四个人刚收拾好,老鸨子就带着人来了,指挥她们四个都跟着出去,边指挥边呵斥骂道:“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当心鞭子抽你们。”那语气像是赶畜生一样,跟本没把她们当人看。   苏桐暗咬着牙,努力的拽着藏在衣袖里的铁钉子,按捺住想扎死她的冲动,一边拽着身子发抖的苏映梅速度很快的往外走,一边心里暗暗发狠地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海花走在最后面,被老鸨子使劲的拿手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苏桐一把揪住了她拽到了前面。   孙娘子压根就没起来身,两个龟奴拿着棍子往她身上抽打了几下,嘴里呵斥她快点起身,见她仍是不理,手里的棍子便不住的往她身上打着,直至苏桐她们出了屋子,也没听到孙娘子呼叫一声,她是存了死志了。   被关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见了天日,苏桐拉着苏映梅,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然后迅速地察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满春园的后院,院子左侧是一栋两层的楼阁,廊柱描着金漆,刷着红绿的颜色,挂着粉的、绿的、白色的纱幔,琴声舞曲的响动从屋里传来,带着女声的娇笑,楼上偶尔有女子打开窗开探出头来,又迅速的缩了回去。   西侧是一排厢房,看那破烂的样子不是柴房就是放杂物的房间,北面的边角处有一道侧门,估计是厨房和杂役出入的地方。院子的墙比一般人家要高,苏桐估算了一下,自己爬上去的机会渺茫。   院子里有几个做杂役的汉子,七八个打手模样的男子,个个都年轻力壮,带着猥亵的目光看着她们走过。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便有专门训导的婆子拿着鞭子出来了,凶神恶煞地冲着她们说:“都给我站好了,现在教你们怎么讨客人喜欢,妈妈说了,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学会,谁要是学得慢了,别怪我手里的鞭子不长眼。”   三天的规矩学下来,四个人都累的筋疲力,又渴又饿,厨房的婆子给她们吃的食物很少,怕她们吃饱喝足了有力气逃跑。晚上睡的是大通铺,里面有十几个姑娘,个个神情呆板,面无表情。刚开始还有姑娘嘤嘤地哭泣,后来训导婆子手里的鞭子打的狠戾,也就被吓怕了,再没有人敢哭出来。   苏桐累的骨头都散了架,皮肉如撕裂一般,又疼又酸,又饿又渴,但她还是每天夜里都出来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抽空盯着院子里打手换班的时间,摸清楚了打手的作息,白天看护后院的有六个人,晚上有四个,一个时辰围着院子巡逻一遍。   这三天,她和香枝从这些被关的姑娘口中打问了些只言片语,她们这些人大多是被聚财赌坊的赵阎王给抢进来的,家里人不是欠了赌坊的高额赌债,就是被赌坊讹诈,万般无奈之下被家人卖进了满春园。少数是大户人家里的丫头和妾室姨娘,犯错被主家发卖的。   她们这些新来的人,屋子里专门有两个婆子陪着看守,白天学规矩,晚上去厕所要统一排队,由婆子带着去,时辰刚好跟院子里的打手巡逻碰在一起,想逃都没机会。   苏桐整整憋了三天,仔细的规划出逃跑的路线,然后又计算好时辰,她做什么事情之前都是三思而行,谋定而后动,但屋里两个陪房婆子让她伤了脑筋。因为那两个婆子形影不离,一个睡着,一个醒着,几乎是二十四小时的看管着她们,防止有人性子野自杀或者逃跑。   这样的防守,让人很难逃得出去,苏桐知道,过了三天,她们若再想再逃,势必比登天还难,因为前院的防守比后院还要严密。好在,她这三天的细微举动,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些婆子粗俗的很,只看管着你不动不寻死,别的倒也不管着。   这天夜里刚过二更,苏桐便睁开了眼睛,摸了一把袖子里藏着的两个铁锥子,没办法,她也不想杀人,但别人不死她就得死,相比之下,还是那两个婆子先死吧!她翻了身,瞧瞧地打量了一下在守在炕边的婆子,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睡着,一个托着腮打盹。   她悄无声息地抬头看了一眼,刚想起身,就被香枝拽住了衣袖,她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悄悄地张嘴比了一下口型说:“现在逃跑。”   苏桐拍了拍她的手臂,点了点头,给她比出一个割喉的姿势,然后指了指她的衣服,往头上做出一个蒙的手势,又在嘴巴上面一划,示意她别出声。   香枝点了点头,慢慢的随她爬起来,将裙子拿在手里,两人动作轻盈的下了炕,往那两个打盹睡觉的婆子走了过去。   打盹的婆子许是累着了,拖着腮睡的很香,嘴里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苏桐走过去,动作迅速地将她的嘴巴一捂,铁锥子往她脖子动脉处使劲扎几下,然后夹着她的脖子用力一扭,只听咯嘣一声,那婆子哼也没哼一声便断了气。   苏桐将她的尸体慢慢的放到,对脸色煞白的香枝指了指炕上睡着的那个,同样的办法,结过了她的性命。然后将两人的衣裳扒了下,她们两个本想换上,装成两个婆子的模样,但无奈一个太瘦,一个太矮,根本穿不起来。   两人相视苦笑了一声,放下衣裳,香枝指了指炕上躺着的海花,她是渔家女儿,身子长的高大粗壮,婆子的衣裳她到是能穿。到了时辰去厕所的时候,有尿急的姑娘憋不住的起了身,海花穿上一个婆子的衣服,捂着脸,带着几个人排队出了门。   苏桐这几日早查看好了路线,院子里打手有四个,两人一组,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一行十几个人便站住了身子。海花毕竟是个姑娘,看到凶神恶煞的打手,身子便不停的打哆嗦,不管苏桐和香枝两人怎么对她使眼色,她就是不敢在往前走了。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有几个睡眼惺忪地不知所以然,有几个性子机灵的便马上精神起来。   巡逻的打手见惯了半夜姑娘们被婆子监管着排队去厕所的事情,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打着哈欠的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却被她们其中一个胆子小的丫头给破坏了,那丫头估计是被打怕了,竟然被吓尿了。   眼看着那两个巡逻的打手走了过来,苏桐和香枝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姑娘,被妓院的老鸨子和打手们给吓破了胆,逃跑都不敢了。   “赖婆子你怎么带的姑娘,路上都给吓尿了。”   一个打手地奸笑了一声,眼神猥亵地冲着她们看来一眼,走了过来说:“哥哥给你们摸摸,哪里不好。”边说边将手伸了过来。   香枝神色焦急的冲着苏桐使了个眼色,使劲的一咬嘴唇,伸手将那打手伸过来的手给抓住了,轻轻地往身边一待,眼神含羞带怯的看向他娇声说:“冤家,你叫嚷出来,人家还怎么见人。”   那打手瞬间被她发嗲的声音迷住了,不怀好意地将身子凑了过来说:“好妹子,哥哥疼你。”   苏桐趁着他和香枝调情的瞬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手里的铁锥子迅速的扎了过去,一招毙命。   后面的打手见同伴双臂搂着两个姑娘占便宜,紧跟着走了过来说:“铁驴子你他妈的到是机灵,妹子们,哥哥也来了。”说着,整个人急速的扑过来。   苏桐迅速地转身拔过身边打手的腰刀,一刀将他穿了个透心凉,院子里的十几个姑娘顿时吓呆了,刚才那个胆小的刚想张嘴叫喊,就被苏桐一刀给捅死了,她猛然转头狠戾地对身边那是几个吓的瑟瑟发抖的人说:“都闭嘴,谁在喊,我马上砍死她。”说完,用手一指海花说:“领着人继续走,在打哆嗦,我砍了你的腿。”   海花被她凶狠的模样吓呆了,看着面前滴血的刀,一屁股瘫在了地上,苏桐和香枝对望了一眼,也不管她了,伸手拽过苏映梅就往角门那跑。十几个姑娘都在院子里愣住了,有个别机灵的,尽管腿软,还是跟着她们跑了起来。   到了角门,苏桐举着刀不由分说的冲到旁边的门房里,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不等里面的婆子起身,一刀就将她劈死了。然后打着火折子,找到角门的钥匙,拽着香枝和苏映梅就跑了出去,后边连带着缓过神来的海花都跟着跑了出来。   满春园里面瞬间被惊动了,院子里嘈杂一片,紧接着响了一通锣鼓,更夫叫喊起来:“快来人呀!新买的姑娘跑了。”   苏桐和香枝拽着苏映梅跑的正起劲,一转身,发现后面跟着的大部队以及满春园里面的打手们。肺差点都气炸了,这帮蠢姑娘,一个一个的都是二傻子不成,跟着她往一个方向跑,还不被人一锅全端了。   她站住身,手里挥着刀,冲着身后跟过来的人喊道;“分开跑,谁在跟着我,我就砍了谁,快点。”身后跟着她跑的姑娘们都吓傻了,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追过来的满春园的打手们,嘤嘤地吓哭了。   苏桐抡起手里的刀冲着她们挥舞了一下说:“不许哭,你往左边,你往右边,不许追着我们,快点,再追着,我就砍了她。”说完,刚想转身,紧跟在后面的海花跑了过来,哭着说:“带着我吧,我知道路……”   “你倒是跑啊!”苏桐恨铁不成钢地拽了她一把,收起刀转身跑了起来。 第62章 归家   这天夜里, 满春园里新买的姑娘到底跑了几个,苏桐不知道,那些没逃掉的姑娘被抓回去的话, 一顿毒打是免不的了。她心里暗自祈祷着, 但愿那些被抓回去的姑娘别怨恨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是拯救苦难的菩萨,自己尚且保不住命,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的人。   好在没有出奉贤府城, 路程大多都熟悉,四个人小心地避开了城中的巡逻官兵,顺利的回了苏家。苏桐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有人来, 她心里一沉,难道苏家也和她一般遭了难。   香枝和苏映梅两个累坏了,倚在苏家门前大口的喘着粗气, 海花则缩在一个暗影的角落了低声嘤嘤地哭。看着眼前三个人狼狈的模样,苏桐也是无可奈何,春寒料峭的天气, 还是很冷的,四个人身上穿的还是春满园里的薄纱,刚出逃命的时候尚且不觉怎样, 现在停下来, 顿时感到寒意入骨。   苏桐机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看了看青灰色的天,已经五更天了, 她和苏映梅这么多天不归家,苏宝田和苏映雪及几个小的肯定是急坏了,周芸娘她不知道怎么说,她和这个糊涂娘的情分现在淡薄的狠。   “小妹子,家里不会出什么事吧!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宝田叔和婶子应该能听见了。”   苏桐没有作声,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向府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苏宝田也有搬家的想法,她小心的点燃了火折子,见苏家的门上铁将军把守。怪不得她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人开,家里的人都没在,难道搬去了南坝村,可是她和苏映梅、香枝都不在家,苏宝田也不会就这么搬家了呀!   火光映照下,苏映梅和香枝看到了苏家门上挂着的锁头,两人相视对望了一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苏映梅扯了扯苏桐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大姐,咱家为啥锁着们,爹和娘回了松江村吗?”   苏桐皱着眉头思量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换了衣裳再说吧!”她们穿的这身薄纱太惹人眼了,现在幸亏是晚上,若是白天,都不能穿着在街上走动。   四个人搀扶着从后院爬墙进了宅子里,苏桐仔细的查看了一遍,苏家确实搬家了,但搬的不多,大件的东西都没动,柴房和库房里的笨重物件也没搬,她和香枝的房间里被褥也在,几个人简单的烧了热水,喝了粥,换洗了衣裳,躺着床上好好的睡了一觉。   海花跟着一起在苏家住了下来,她力气大,除了有些胆小,干活到是一把手,烧火做饭打扫庭院一刻也不闲着,许是被苏桐抡刀砍人的模样吓坏了,她看到苏桐就哆嗦,眼底里恐惧让人都有点心疼了。   苏映梅见她可怜,便拉着她睡到了一个屋里,小声地安慰她,给她讲她大姐其实人很好。   苏桐知道海花若是留在苏家,对她恐惧的心结不解不行,当下将她拉到一旁,仔细询问了她的想法,是想归家去还是跟着她们。若是想跟着她们姐妹,满春园里发生的事情不能往外泄露半点,否则,她就杀了她灭口。她说话的模样故意装的狠戾凶恶,让本来就胆小的海花给吓坏了,哭诉了一番,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说:“小姐,我是命苦的,爹娘死的早,哥哥是个好赌鬼,赵阎王追问他要赌债,他就把我给卖进春满园了,我没地方去,你就收留我给你做个丫头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我嘴老实,坚决不跟外人说。”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苏家的事情尚且解决不了,她却自带着招人的体质,出一回事情,领回家一个人来。眼见她哭的凄惨,头磕的砰砰响,她无奈地将海花扶了起来说:“想留就留下吧,正巧家里的缺个干活的,你帮着梅丫分摊点吧!”   四个人在苏家住了两天,恢复了些力气,苏桐便准备带着她们回南坝村里去,临走之前,她将香枝叫到一旁,神色郑重地说:“香枝姐,你来我家有一年多了,我们苏家除了我娘糊涂做事,我爹和我们姐弟都将你当成了亲姐姐,你怎么对待苏家的,我看在眼里记着心里,如今你想一个人出去买宅院住也不安全,不如继续住在苏家吧!我娘那里你不用管她,我会让爹和她说的。”   香枝迟疑了片刻,犹豫了一下,看着她说:“小妹子,谢谢你给我个容身的地方,实不相瞒,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也托人去打问了,我那从军的哥哥一直没有消息。否则,我也不会……”   苏桐不待她说完,连忙拦住她说:“香枝姐,你放心在苏家住着吧!南坝村的宅院你也跟着看了,那地方山清水秀,有田地、有山林、还有池塘,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咱们都安稳下来,在托裴川打问你大哥的下落,不是说朝廷不是说穆王殿下回京城述职,说不定你大哥在军中立了功,做将军了呢?”   香枝没有她这么乐观,她微微一笑,掩去眼底的担忧说:“借小妹子吉言。”说罢,仰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低声说:“愿菩萨保佑我大哥平安归来,若亲人安好,小女子席香菱愿诵观音菩萨普门品经文三千遍,回向遍虚空尽法界的一切众生。”   苏桐看着她虔诚地许完愿,也没打扰她,转身趴上了墙头,苏家的这处宅子门从外面锁了,四个人只能趴着墙跳出去。   出了来客巷,在主街上雇了辆带着篷布的马车去了南坝村,四人个往马车厢里一躲,倒也安全。   辰时末出发,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南坝村,马车在苏家新买的宅院钱停了下来,苏桐率先下了车,接着是苏映梅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苏家姐妹的时常练习点拳脚,所以身子蹦高跳远的不在话下,海花是渔家女出身,身子壮士,马车的高度也难不到她,也跟着苏映梅跳了下来,反倒是香枝,典型的闺阁女子,需用人搀扶着才能下来马车。   苏家在来客巷里放着的宅院地契和银子都是苏桐在收着,苏宝田并不知道她藏在了哪里,搬家时候并末带。所以,这次出来,苏桐将她藏着的银子和房契地契都带来了,下了马车,付完车费,苏桐便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苏映雪,看到门外的众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了苏桐怀里,呜呜哭着说:“大姐,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你和梅丫去哪里了,家里出了事,裴川哥让爹和娘连夜搬来了这个大宅子里,我还担心你们回来找不到家呢?”   苏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雪丫别哭,大姐这不是回来了,爹在吗?”   “在的,爹急的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饭也吃不下去。”苏映雪擦了眼泪,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说:“香枝姐你们都没事吧!”   香枝走过去,给她擦了脸上的眼泪,柔声劝慰了几句,便随着她进了院子。   新宅院里已经打扫干净了,苏宝田正坐在院子了教苏弘文、苏弘武背书,兄弟两个因为搬家,几天没有去学堂了。小六、小七在地上自己爬着玩,周芸娘抱着小八逗乐,新家的这个大宅院让她高兴的走路都发颤。尤其是刚搬过来的第二天,里长带着村里人过来给他们家贺喜,众人说的奉承话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熬了这么多年,她总算是熬出头了,夫君不但是官家子出身,还有宅院、田产、山林、铺子这么多的资产,想想就让人高兴,她苦了十几年,现在总算也做上有钱人家的夫人了。   “爹,娘,大姐和梅丫和香枝姐回来了。”苏映雪拽着苏桐的手,刚走到院子里就高声喊了起来。   苏宝田猛然转身,看着走过来的苏桐几人,脸上悲喜交加,缓过神立刻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路上因走的太急,差点没摔倒,被苏弘文、苏弘武一左一右的架住了。   小六、小七跑的还不稳,但两个对苏桐和苏映梅熟悉的狠,看到她们,欢快地笑着迎了过来。周芸娘抱着小八走在最后,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悲喜,但细心的苏桐还是察觉到她的异样,那是一种有了底气、有了依仗的神气。   众人寒暄了片刻,苏宝田便带着苏桐进了主院的书房,父女两人聊了许久,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各自说了一遍。本来苏桐还想瞒着苏宝田,但从孙娘子口中得知她们之所以被聚财赌坊的赵阎王抓进满春园,是因为香枝的顾绣炕屏惹到了向府的嫡小姐。那位没得到贵人的青眼,便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了香枝身上,苏映梅和她只不过招了鱼池之殃。   此事虽是意外,但涉及到了向府,苏桐便丝毫没有对苏宝田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跟他说了一遍。同样她也从苏宝田口中得知,向府的老夫人已经准备对苏家动手,并委托海湾集卫所的韦千户查找她们家。幸亏裴川在韦千户手下当差,这暗访苏家的事情落在了他的身上,苏家才免了一难,连夜从来客巷搬来了南坝村。   父女两人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各自交了底,说完后,父女两人愁肠百结,虽然苏家暂时避开了韦千户,但只要他们家还留在奉贤府,向府这个祸害就像是催命符一般的悬挂在头上。   苏桐端着茶水杯看着上面飘着的茶叶出神,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还没做好准备,向府的老夫人就那么快的动了手。眼下的困境,似乎成了死结,她在这个时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最怕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可眼下,她们家连奉贤府城里最大的知府家都得罪了,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死结,这可如何是好。   苏宝田一直盯着自己的断腿出神,半响,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说:“桐丫,爹没用,给了你们这样的出身,穷家破户的咱们不怕,顶多是吃点苦受点罪,可眼下那老贼婆想要我们全家人的命。爹不甘心,眼下既然我们家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先忍着,过段时间,让裴川寻访个名医给爹治腿,爹要考科举。”   苏桐听了他说的话,吃惊的张大嘴巴,瞪着眼睛半天没缓过神,苏宝田跟她说要治腿继续考科举,他今年都三十二了,书本丢了十几年。不过,作为苏家的顶梁柱,她很庆幸这个爹有这个心思。但问题是他是个老童生,这么一阶一阶的往上考,要考到多少岁,况且,这个朝代,秀才、举人可是很难考的。她可忘记,赵俊生跟她说过,整个张家镇也就几个秀才,整个至阳县举人都能数的清。   见她半天不说话,苏宝田一拍桌子,起身站了起来说:“桐丫,就这么说定了,家里的事情以后你当家,你娘是个糊涂性子,你不缺她吃喝就行,别的事情别让她知道。改日托人去府城请郎中,咱们家里现在有宅院、有田地,有银子,吃喝不愁了。爹要在家里边治病边读书,若是考取了功名,你们姐弟几个以后也有个依仗,” 第63章 柴旺一家子进门   尽管苏宝田说的事情有些不符合实际, 但苏桐还是没泼他冷水,断他的希望。因为她知道苏家的这种事情,指望着别人的帮衬只能是一时, 自己帮自己才能长远一辈子。正好朝廷今年下旨, 特加恩科一年,离府试的时间还有五个多月,苏宝田既然有这个心,她绝不能拖他的后腿。定然将家里的琐事打理妥当,包括周芸娘也不让她在犯糊涂,以免惹下什么不可收拾的祸事。   父女两个商量好后, 苏桐便着手安排了,因为家里多了香枝和海花两个姑娘,和苏家人住在一处多又不便。她便做主将前院和后院分开了,苏宝田既然要苦读, 周芸娘也要看管着,正好,让他们夫妻两个住在后院, 外加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跟着苏宝田一块读书,平时也不让他们兄弟出院子。父子几个的饮食就先让周芸娘做着, 有了空闲她在买个婆子回来,收拾家里的杂事。   苏宝田的腿伤要治,要请名医, 必然会花费不少的银两, 苏家还有六百两的存银,在加上南坝村的田产收成,吃喝是不用担心了。周芸娘手里有几百两铺子里赚下的钱, 但她心性小,苏桐也不打算跟她要,她那个糊涂娘,捏银子比什么都紧,要过来就等于要了她半条命。   苏桐接手整理苏家,银两的事情她还没提,苏宝田便给她解决了,这日,让苏弘文叫了她去后院,进屋便给她一个匣子说:“桐丫,你娘手里的银子,我要出来三百两,给她留了一百两的私房,这钱是铺子里赚下来的,现在都交到你手里,要做什么,你看着办吧!爹相信你。”   苏桐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下她那个便宜娘可更嫉恨她了。这几天她确实想过周芸娘手里的银子,但也没想真跟她要回来,既然苏宝田已经将事情给解决了,她也只好收着。   “爹,娘哭了吧,铺子里竟然攒下了四百两这么多呢?”苏桐抬头看了苏宝田一眼,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么多的银子,周芸娘能好好的拿出来才怪。   苏宝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桐丫,你娘她性子再糊涂也是你娘,铺子里的银钱她攒一年了,一百两多少给她留点念想。”   苏桐见他误会了,忙解释说:“爹,我是说铺子里的银子不如都给你们留着,让娘收着做私房。毕竟,现在家里的银子还够用的,再说咱们不是还有田地,另外的铺子和宅院我想着租出去,也能有些进项,暂时用不到娘手里的这些银子。”   苏宝田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家里事情多,花费也多,爹相信你,这处宅院和田产不都是你置办来的。银子搁在你娘的手里,只能是银子,搁在你那里却是会翻番的,这笔账爹还是会算的。”   这倒是实话,苏桐笑了起来,周芸娘只知道攒着银子存钱庄,她却能让钱生钱,看来,她这个爹也是个会算账的。她将匣子一抱,冲着苏宝田说:“既然爹说了,那这银子我就收着了。”   苏宝田冲她点了点头,拿起案几边的书本摆放了一下说:“ 收下吧!记着别去你娘那里显摆,以免让她多心,还有去寻个做粗活的婆子来,后院太冷清了,憋着你娘不让她出去,时间长了在闷到她。”   苏桐点了点头,讲真,她这个爹除了腿瘸之外,作为夫君还是满分的,周芸娘该知足了。   家里现在的杂事有海花在忙碌,做饭、洗衣、打扫及前院的饭食都是她一个人张罗,好在她本是渔家姑娘出身,忙活惯了,也不觉累。前院和后院现在是分开的,前院就几个姑娘做着吃,不用管后院苏宝田和周芸娘他们,小六、小七、小八都给抱到前院了,由苏映雪、苏映梅和香枝三个先照顾着。   第二天一早,苏桐便早早起了,简单的吃了饭,便从村里雇了辆牛车去了府城。   她今天出门特意穿了男子的衣衫,深蓝色的粗布坎夹,外扎腰带,在加上她肤色本就点微黑,若不细看,妥妥的一个小后生模样。   到了府城,苏桐直奔城中最大的集市,找到卖人的牙婆,想着给周芸娘买个婆子,给苏宝田买个跑腿的小厮,以后出入办事也方便。   牙婆姓钱,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面相看着不善,嘴巴能说会道,见苏桐要买人,便冲着屋里吆喝了一声说:“买主来了,都别磨蹭,赶紧出来排队站好,让人挑挑。”随着她的喊叫,屋子里陆续出来了十几个人,有十几岁的丫头,几十岁的婆子,还有半大的后生。   苏桐看着挨个的看了看,见那些人要么一脸苦相,要么瘦弱不堪,她看了又看,都不是很满意,丫头们岁数太小,还要养上几年才能做活,后生们面相看着不好,身子也瘦弱,苏宝田的身子还需要照应,哪里还能在买个不能跑腿干活的。   钱牙婆见她挑来看去都不满意,便追着她说:“一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没买过人,第一次吧,跟我说说你想买什么年纪的,老的还是少的,丫头还是后生,做什么用,我给你讲讲。”   苏桐觉的自己装的很老道了,还是让这婆子看出来生涩了,罢了,她也不装了,本身也没有做过买人的事情,便站住身说:“我要买个婆子,然后再买一个后生,最好会赶车,有把力气的。”   钱牙婆拧着眉头想了片刻说:“你要两个人,就面前的这十几个你看着挑吧,别的也没有,要买的多了,到是有一家子人符合你的条件。”   苏桐在那十几个人面前看了又看,都不满意,听到牙婆说有一家子,便问:“在哪里。”   钱牙婆为难地说:“他们一家六口人,说好了不分开,要买就得一起买,丑话说在前头,   这家子是被府城的林财主家给卖出来的,犯了事,惹怒了主子,便将他们一家子都发卖了,你若是买去到是不用大□□,就是得先给他们家人治病。”说完,她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又说:“让主家给打了个半死,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了。”   苏桐差点吐她一口,什么话,被前主子打的半死的人让她买,买回去还要給他们先治病,当她傻子呢?刚想骂牙婆子几句,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但凡大户人家卖出的下人都懂些规矩,若真的像牙婆说的那样,又会赶车又能跑腿干活,她不妨看看,左右苏家现在也不缺粮食吃。   她转身看着在她面前不停搓手的牙婆说:“带我去看看。”   钱牙婆将她带到后院一间阴暗的柴房前,冲着里面喊道:“快出来,有人要买你们一家子。”说完,转头对苏桐摇头晃脑地叹气地说:“这家后生有一把子力气,赶车做活跑腿都行,婆子看着也利索,针线活也拿得出手,若不是他们家死活也要在一起,我早卖出去了,如今在我手里呆了快半个月了,一大家子的吃喝都得我供着!”   柴房里的人听到钱牙婆的喊叫,一个粗噶的男声回了一句话说:“钱婆子,说了我们一家人不分开,你若是拆散我们,我就跟你拼命。”   “知道啦!快出来让主家看看。”钱婆子不耐烦地说着,抬脚踢了一下柴房的门催促说:“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你们一大家子,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赖着不让人买,我可是供不起了。”   柴房的门打开了,随即走出一个高壮的后生,看着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瘸一拐的,手里还搀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脸色蜡黄,一脸的病容,看那样子站都站不稳了,全身都瘫在了那后生身上。接着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满脸愁苦之色,手里拽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后面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肚子孕妇,脸色憔悴,扶着肚子脚步蹒跚地走在了最后。   看着面前的一家子,老弱病残孕,都齐全了,苏桐傻了眼,这么一家子买回去,她这是要扶贫呀!还是要买拖累呀!病的、弱的、残的、有孕的,哪里能干活,这么一家子,就那一个四十岁的婆子是健全的。   钱牙婆眼神瞟着苏桐,见她愣了,便赶忙说:“那个壮后生,不是瘸的,是被主家施了家法打了一顿,伤势没好利索呢?好了以后,就是壮小子一个,干活是一把好手。那个婆子针线活做的可精细了,干活也利索,一个能顶俩,你买了他们一家子,不亏。”   说完,见苏桐没反应,便咬着牙继续吹捧:“再说,你买他们一家,还有个附带送的呢?那小媳妇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两个半大的丫头顶多二三年就能干活了,你算算是不是合适。你要是买了他们这一家子去,我给你打半折价,那小媳妇肚子里的不算,两个半大丫头算半价,病汉子算半个价,小媳妇算半个价,怎么样。”   苏桐见钱牙婆说着,那家人的脸色忽青忽白,眼神里满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她心里闪过一丝刺痛,面前的一家人,让她想到了苏家,若她没有碰上赵俊生,是不是还不如他们呢?毕竟,苏家只有周芸娘一个壮劳力,她爹还是个瘸的,剩下的是一窝没长大的小崽子,估计也没人会买她们这样的一家子。   见她一直没说话,钱牙婆一缩脖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报希望地说:“你要是想买,就给个价,差不离就带走吧!我这里实在是养不起了,也没钱给他们看病,你就当救了他们一家子的命吧!”   苏桐缓过神,看了看眼前脸色麻木的一家人,难得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向她求情的,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都到这份上了,能有这份骨气,还真让她高看了一眼。   “多少银子。”   “啊!”钱牙婆惊了一刹,马上接口说:“你就给四十两吧,这段日子,他们一家子吃喝外加请郎中看病,可是花费我不少钱呢?”   苏桐笑,这婆子可真敢狮子大开口,欺她年纪小,不懂行情,这么一家老弱病残孕要她四十两银子。她双手一背,冲着钱牙婆哼哼两声说:“我只想买两个人,你介绍了一家子给我,人到是挺多,能干活的有几个。我还要买回去给他们看病,四十两太贵,顶多二十五两,你要是卖了,我就带人走,不卖你就继续养着吧!”   “哎!可不能这样,太少了。”钱婆子说着,心痛的咬了咬牙说:“算你便宜,二十八两,在少不行了。”   “二十六两,多一个子我都不买。”苏桐说着,作势要走。   钱牙婆咬牙切齿地想了片刻说;“卖了,掏银子子吧!”   因这一家子送来的时候,老的病了,少的受了刑罚,还有个大肚婆不能做活,两个丫头相貌不美,只能当个粗使丫头卖,也不值钱,二十六两银子,她倒也没亏着。   本来想着花十两银子买个后生和婆子,没想到竟然花了二十六两买了一家子老弱病残孕。苏桐暗自苦笑一声,自己的同情心太泛滥了,就这么带回苏家去,肯定会招埋怨的,算了,既然买了,就不后悔。   她走到那家人面前,对那个一脸病容的汉子说:“我姓苏,今日买了你们一家,以后你们就是我们苏家的下人了,你的病我会请郎中给你治,你的家人我也会安置妥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全家能忠心耿耿,不偷奸耍滑,能不能做到,能做到就跟着我走。”   那病容脸的汉子冲着苏桐跪下磕了个头说:“谢谢少爷买了我家人,能让我们全家不分开,奴才姓柴,名字叫柴旺。”说着用手一指那个十七八的后生说:“这是我长子,叫柴宽,另外两个是我闺女,一个叫七巧、一个叫三巧,那个是我婆娘,那个是我儿媳叫杏娘。”   “都起来吧!以后你们就是苏家的下人了,跟我走吧!”   苏桐付完银子,又去府衙办了契约备了案,然后去车市花了七十两银子买了辆马车,   柴宽是会赶马车的,但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苏桐便另外雇了一辆马车外加一个会赶车的人。柴家人坐上马车,苏桐打问到府城里有名的医馆,先给柴旺和柴宽瞧了病,抓了药,还顺带着给柴宽的媳妇也请了脉,肚子里孩子平安无事,看病抓药一共花费了一两多银子,柴家人为此感激涕零地直冲着苏桐磕头,嘴里连说遇到了好人。   苏桐没有跟他们计较太多,用人先用心,如果小恩小惠能让柴家人对她死心塌地,她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了。这边柴家的人瞧完病,她便在医馆接了出诊的郎中,谈好诊费,便带着郎中回了南坝村。   苏宝田的腿伤不是一天两田能治得好,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他这断腿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再想医治,需要耗费很多的心血和时间,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忍受非人的痛苦和折磨。五个多月时间,他既想腿能治好,还要苦读参加府试,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第64章 穆王到奉贤府城了   奉贤府现任知府向南辰此时正在为一件事情大伤脑筋, 他先前让手下人探听穆王等人的行踪,想提前安排好接待事宜,没想到, 穆王竟然自己带着几个随从提前进城了。他冷汗涔涔地一边吩咐手下暗自注意城里的动向, 别惹出什么不祸事让那个手段狠辣的王爷撞上了,一边立刻下衙回府,准备换上便衣亲自去接迎穆王。   轿子刚在向府门前停下,向南辰便大踏步的走出轿子,疾步往府里走去,向府里的下人们见大人提前下衙, 脚步匆忙,神色凝重,都自觉的避让,唯恐撞上枪头, 挨了责罚。   向南辰一直畅通无阻地进了飘香院,院子里的下人见了他慌忙行礼问安,有机灵的忙想转身去禀报, 还未走到主院里就被他拦下了,冷声吩咐说:“都退下,不必禀告老夫人了, 老爷我自己过去就可。”说完,脚步生风,速度飞快地走进了主院。   这边, 向老夫正在绷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胡嬷嬷小心谨慎地着她的脸色,仔细推敲着字眼禀告着:“仙客楼的管事说,苏家那两个随儿子苏宝到山府城了, 暂时租住在隆丰巷一家宅院里,敬等着老夫人的吩咐。”   向老夫人闭着眼沉默了半响才说:“朝廷下旨,今年加恩科,他们这是给那个运气好的讨便宜来了。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奴才秧子,还惦记上举人老爷的身份了,想着翻身做官老爷,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胡嬷嬷没有接话,只神色恭顺地将双手交握着放在腹前,静等着向老夫人的吩咐。   向老夫人闭眼歇息了片刻,突然问到:“韦千户那边查到那孽障的消息了吗?卫所的人办事一向谨慎,消息灵通,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查到那一家子的下落。一个瘸子,一窝小崽子,穷困潦倒,能躲哪里去,只管去那贫民窟里,那乞丐窝里寻找一下,还怕找不到信息。”   “老夫人说的是,奴才这就派人催问一下,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向老夫人眉头微皱,伸手制止说:“罢了,若有消息,韦大人定会让人上门报信的,我这是被苏家那两个不省心的老货气着了,乱了分寸。至阳县那里既然能查到他们一家子躲在府城,早晚都能找到。这阵子,赶考的书生也都来府城备考了,让段家的小子盯着周家那个书生,不是说那个孽障年前还往周家去了书信,言谈之间在府城过的极好。”说完,她冷笑数声,恨恨地说:“他们过得好了,我这心里就不舒坦,小孽种跟他的娘一样,是个心里藏刀的主,就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带着一窝小崽子都活的水深火热生不如死才好。”   胡嬷嬷低头弓着身子没有答话,待向老夫心情平复了,她才走过去,扶起她说;“老夫人,陈年往事,想多了伤身子,奴才扶你去后院子里走走散散心去。”   向老夫人点了点头,顺势搭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说:“明月那丫头怎么样了,上次她那个苏绣的炕屏没入了景阳候夫人的眼,被熙儿的顾绣比了下去,那丫头回来就哭,怨恨自己技艺不精,赌气闷在绣房里绣了十几天才出屋子,熬的人都憔悴了许多。”   胡嬷嬷扶着她转过月洞门,陪笑着说:“大小姐的苏绣整个奉贤府也没有比得上的。”   向老夫人笑了一声:“绣艺好有什么用,我们府里又不指着绣艺过活,可怜那死性的丫头现在还没想明白,景阳候府看中的是熙儿的出身,绣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大哥家里没有女娃儿,纵然只是个庶女,也是侯府里出去的,她爹这正四品的知府哪能跟侯府相比。”   胡嬷嬷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问:“那老夫人让小姐和熙表小姐一起接待景阳候夫人意思是……”   “没有比对,哪有胜负,月儿处处掐尖要强,这性子不是个好的,也是我惯她太狠了。若是出嫁了在不懂收敛,以后吃亏受罪还不是她自己,嫁入高门,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藏拙,耐不住性子,万万不行。”   “老夫人是说小姐以后……”胡嬷嬷话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忙停住话说:“奴才多嘴,老夫人勿怪。”   向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必为此惊慌,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近三十高龄才得一女,娇养着长大,岂能嫁做普通之家,老爷说的那位贵人也不知何时能到,得先让大小姐准备着。”   主仆两个在个在园子了逛了一圈,向老夫人的气也消了,心情好了起来,胡嬷嬷心里暗自斟酌了片刻,觑着时机小心地问道:“老夫人,你看仙客楼那边怎么给他们回信。”   向老夫人斜了她一眼,详装怒气地说:“你这个老货,心思越来越奸邪了,现在我气消了,事情该咋咋办,让那两奴才秧子把心思放肚子里,过几天我抽空给老爷说说。一个举人的功名到是能给他们,你去敲打他们一下,别得陇望蜀,想的太高了,节点就到她儿子的举人功名为止,在贪心不足,哼哼,我给得起,也能收得回。”   她说完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撇开胡嬷嬷疾走了几步,转弯的时候没收住脚步,差点和对面疾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她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怒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奴才瞎了你的……”话说到一半,猛然打住,看着对面的人惊慌地说:“妾身不知是老爷,得罪了。”   向南辰被她用力一推,脸色一沉,呵斥说:“妇道人家,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完,一甩衣袖冷声道:“你来书房,有要事告知你。”   向老夫人和胡嬷嬷对望了一眼,不明所以,平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向南辰竟然如此慌张失常,缓过神,向老夫人将手重新搭在胡嬷嬷的胳膊上,快步跟着向南辰走了过去。   到了静安斋向南辰的书房,他迅速的换好一袭暗青色绸缎袍服,随身装了些常用的物件,这时,向老夫人也到了,向南辰不等向老夫人坐好,就挥手将胡嬷嬷赶了出去。   向老夫人见他失常的模样,忍不住的说:“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如此紧急慌张。”   向南辰脸色一正,郑重地对她说:“夫人近日定要将内宅管理妥当,不可出丝毫差错,府里的管事、丫头、仆妇、杂役等众人约束好了,无事不可出府,那些赌钱吃酒的下人,统统清理出去。然后将府里的敬亭院收拾出来,摆设用具吃食要最好的,下人也要放些有眼力架的,做事机灵些的。”   向老夫人纳闷地瞧着他,半响才还过神来说:“老爷你如此行事,可是那位贵人到了。”说完,忽然恍然大悟,激动的站起身说:“老爷,那穆王到奉贤府了。”   向南辰横了她一眼,训斥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如此大呼小叫。”说完,蹙着眉头又道:“穆王改了行程,半路抛下大军,独自进城了,我得出去看一看,别出什么乱子才好,府里的诸多杂事,劳烦夫人布置妥当。”   向老夫人神色欣喜地说:“老爷说什么见外的话,内宅之事本就是妾身打理,你且放心去办理公事吧!妾身定将府里的敬亭院收拾好,等着迎穆王入府。”说完,走进向南辰,低声又说:“听说这次穆王驻守边疆是带着世子一起的,那么这次来奉贤府穆世子是不是一起住进府里,咱们家月儿……”   向南辰一捋胡须,沉思了片刻说:“一切夫人做主便是,穆王已经入城,眼下正在城中微服暗访,穆世子尚不知是否同在一处。月儿是女儿家,夫人安排的时候注意分寸,不可有什么闪失,以免得不偿失,惹怒了穆王。”   向老夫人点了点头说:“老爷放心,妾身定将事情办得周全。”   向南辰点了点头,撩起衣袍,大步疾走出去,穆王私自入城,对他这奉贤知府来说不是个好事情。奉贤本属穆王管辖,此次前来,不走明路,反而微服暗访,到底是为了何事,他猜测不到,只能先将提前做好准备,一路上,又将奉贤府城内的诸事在脑中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他掌握不到的信息了才作罢。   海湾集码头那里,此时的韦千户正在听手下汇报事情,听的他脸色不停地变幻。   手下人跟他汇报的最近他的近卫裴川的事情,他上次让人暗中盯着裴川追查,现在闻听裴川近来不是去聚财赌坊,就是去欢喜街的妓院,在不就是转悠那些破庙、人市,甚至连乞丐也都扒拉过来查看一番。   韦千户越听越头疼,这个裴川看着倒是机灵,怎么办事这么糊涂迂腐,苏宝田一个瘸子,去什么赌坊、妓院里查问,那些破庙就更不用说了,苏家一大家子人呢?就算是个乞丐要饭也要拖家带口的。听完手下人的汇报,他细想了片刻,吩咐说:“将裴川给我叫过来,我要好好问问,差事办的怎么样了,近十天在查问不到一个外来的瘸子一家,是不是在偷奸耍滑呢?” 第65章 差事办砸了   裴川最近正在上火, 心情非常不好,韦千户要他暗查苏宝田一家,他使了个障眼法偷梁换柱地将苏家搬离了来客巷。偏偏苏桐、香枝和苏映梅不见了, 他按苏映雪说的地址找到了孙家绣坊, 却发现里面已经人去楼空,费力些力气打问了铺子那里的左邻右舍,才知道是掌柜的惹到聚财赌坊的赵阎王。   虽然裴川来奉贤府的日子短,但跟着海湾集卫所的兵丁混,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肯定是了解的透彻的。欢喜街、聚财赌坊往日里是他来财的地方,赵阎王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比谁都清楚。苏家绣坊的女掌柜惹到了他,简直就老虎嘴上拔毛,凶多吉少了,苏桐姐妹和香枝怕是被连累到了。   一想到苏桐那个倔强丫头会被赵阎王欺负, 他脑门就蹦蹦跳,气血上涌 ,眼冒金星, 那丫头是他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若是落到那腌臜的地方,这辈子可就完了。况且, 苏桐性子强硬,从来不怕事,就怕她硬起来, 不计后果, 小命就没了。   这几日,他发疯地在欢喜街挨家挨户地搜查,哪个妓院里都给找了一遍, 到处打问哪家买了新人,赵阎王将她们能送到哪去。几天下来,他累的筋疲力尽,才在满春园里打问道了那家半夜跑了几个姑娘,临走之前还杀了人,妓院的老鸨子怕吃官司,花了大把的银子买通了仵作,说是半夜犯病死的,府城里的衙役便不了了之了。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死个人跟死个小鸡、小鸭似得,穷人的命不值钱。   他费力的混进去,使了大把的银子才找到那个孙娘绣坊的女掌柜,却发现她已经被老鸨子给打死了,尸体就仍在了城外的乱坟岗上。看着那伤痕累累的尸体,饶是他心硬,也有些瘆的慌,心里对聚财赌坊的赵阎王恼恨极了,他最担心的是苏桐姐妹和香枝,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倔,怕她们万一受到欺负,想不开寻了短见。   昨日夜里,他蒙面摸进聚财赌坊,揪住赵阎王一顿好打,然后逼问他苏桐等人的下落,确定被他送进满春园里之后,恼怒之下,一刀将他的头割了下来,尸体拖着扔进河里。   韦千户派人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屋里补觉,睡得昏天黑地,接连熬了几个日夜,身子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宰了赵阎王,他去了心头恨。想着满春园里既然被杀了人,跑了几个姑娘,依他对苏桐的了解,那丫头心狠手辣着呢?绝不是个吃亏的主,没准杀了人的就是她,跑了的也是她。他正想着,白天补了觉,晚上去南坝村一趟瞧瞧去,那个凶丫头是不是回了家。   裴川被卫所的护卫拖拽着到了卫所衙内,到了衙门口他的才打起精神,进门对着韦千户唱了个诺,给他请了安,本以为他必然会向以前似的说小子起来吧。没想到这次他头磕在地上半天也没见让他起身的声音,不由的心里一沉,十个手指头抓着地上的砖缝,暗地里将身子拱了起来,那姿势像是一张拉开的弓箭,随时便会射出去。   韦千户眯着眼睛,手指敲打着靠着的椅子扶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趴着的裴川,半天没言语。他刚知道,眼前这小子心狠着呢?聚财赌坊的赵阎王被他连夜给宰了,宰了人扔了尸体,回来什么事没有。这手段,真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他在奉贤府城几年了,世袭的千户职位,虽然没建过什么功勋,但靠着祖上的蒙荫,该贪的不该贪的,他哪样都贪了点。聚财赌坊的赵阎王,平日了没少给他送银子,为的是借用海湾集卫所的掩护,私底下做些卖卖人的勾当。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平日里他睁只眼闭只眼的就那么过去了,没想到,这么一条来钱的野路子,竟然让他手下这个毛孩子给断了。   他心里憋屈的不得了,人是他提到身边来的,差事又是他交代办的,又不能明面上整治他,可这小子实在是让他生气。他故意憋了他半天,掐准火候,阴阳怪气地冲着他说:“裴川,平日里本官对你可是不薄,交代给你的差事你办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仔仔细细的给我说一下。”   裴川额头触地,心里暗自寻思着韦千户变了声的情绪,唯一怀疑的就是他知道了赵阎王的事,眼珠转了几圈,他思量了一番,低声回话说:“大人,小的一刻也没闲着,白天晚上的在查,无奈苏宝田是个外乡人,小的把茶楼、赌坊、妓院、外加破庙乞丐窝里都给翻了一遍,也没打问到他的踪影。   韦千户气结,冷冷一笑说:“你那哪里是查人,你那是公报私仇,苏宝田一个乡下来的瘸子,拖家带口的,去什么赌坊、妓院、破庙、乞丐窝,你到底会不会办差。别以为悄无声息地宰个人我不知道,告诉你,在这奉贤府城里,天是老大,我韦东阳就是老二,你裴川毛没长齐呢?就给我耍花招,当我是你家邻里老妈子哄骗,你他娘的小崽子忒不是个东西。叫你办个差事,生生的断了我一条财路,说,你宰赵阎王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裴川沉默了半响,抬头看了韦千户一眼说:“大人,小的办差不力,甘受惩罚,至于聚财赌坊的赵阎王,那小子不是个好人,买卖人口,逼迫良家女子为妓,更是设赌局哄骗人,奉贤府城百姓多被他害的家破人亡,孙家绣坊的女掌柜人命都没了。这样的一个不择手段,阴险狠毒的人,该杀,小的没有做错。”   韦千户砰的一拍案几,大声骂道:“混账小子,本官还要说你是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呢?孙家绣坊的女掌柜关你什么事,那个寡妇又不是你的相好,你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别人要赵阎王惩戒她,是她活该,你做什么强出头。”   裴川低头不语,依着他的性子,早就看那个赵阎王不顺眼了,就算他没得罪他,宰了他也是早晚的事。韦千户只不过是怪他断了自己的财路,别以为他不知道,聚财赌坊里有他一份子,包括欢喜街上的妓院,都有韦东阳参与的股。他虽然年纪小,善恶还是能分的清楚的,万不得已给跟着他混,但这种下作的事他着实看不过眼。   韦千户见他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都说不明白,心里一阵郁闷,平日里这小子挺会来事逗乐哄他高兴。而且,他伸手不错,就杀了赵阎王这事情,就能看出他手段狠辣,性子野的狠,非常对他的胃口。但这么让他无法无天下去,却是不可取,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就养成了白眼狼了,得杀杀野性,给他点苦头吃,好好□□一番。   他站起身走到裴川面前,背着双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冷着声音说:“裴川,你小子在我手底下这么长时间了,我待你如何,不用说你也知道。本官是真心想要提拔你,将你当做心腹了,才交待个你一个特别的差事做。你小子,不但没给我将差事办好,还多管闲事搞出了人命,害本官损失了一条财路。苏宝田的差事就免了,本官令派人去查问,另外惩戒你办差不力,你可服气。”   裴川低头不语,往日里他却是能将事情缓和过去,今日不知怎的,他硬是咬着瓮声瓮气地说:“大人,为官当为民作主,聚财赌坊害了多少百姓,赵阎王更是害了无数的良家女子,小人杀的没错,赵阎王就是该杀。”   “你!”韦千户猛然转身,怒气冲冲地指着他道:“混账东西,来人给我将裴川责打二十军棍,赶出卫所。”   裴川脸上微变,二十军棍,怕不得让他在床上趴上两个月,这下他可是怎么去找苏桐,当下他腾地站了起来,神色无惧地盯着韦千户说:“大人,小的不服!”   门外的护卫应声走了进来,本想拖起裴川将他拉到门外按在地上,眼见他惹怒了长官   便出声求了一句情说:“大人,裴川年纪虽小,但平日里做事卖力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二十军棍打下去,怕不要了他半条命。”   恰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身材高大,面色肃重阴沉,穿着一身绸缎锦衣,进了门也不说话,将手里的一道银色牌子往韦千户面前一举说:“哪个是韦东阳韦大人。”   韦千户脸皮抽了抽,往前凑了凑身子将那枚令牌看了个清楚,见上面是写着朝廷正六品侍卫冯,虽然官职没有他高,但这令牌是锦衣卫特有。他顿时一凛,弓着身子抱了抱拳说:“我就是海湾集卫所是千户韦东阳,不知冯大人来此卫所为何事。”   那位冯大人收起令牌,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抱拳往上作了个揖说:“我奉皇上指派,前来接应穆王殿下,听闻穆王便衣来了奉贤府城,穆王殿下在奉贤府私访期间,我奉命接管海湾集卫所兵士护卫殿下安危,韦大人只管与我交接便是。”   韦千户脸色一变,向南辰不是说穆王还没到吗,怎么现在说私访到了奉贤府城,一想到自己管辖的境地,被人暗地里窥视,他这心里急得差点火上墙了。上次向南辰还和他商议怎么接待穆王,这才几天,就变了,而且这传旨意的还是锦衣卫的人。 第66章 锦衣卫所   朝廷的锦衣卫, 可不是他一个府城的武官可比的,锦衣卫直接听命与天子,这一来就让交接职权, 说是要护卫穆王殿下的安危, 这话怎么听着让人这么别扭,像是要下了他的权似的,自己可没做什么出了格的事情。   韦千户将自己这几年所做的事情,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惹到什么人。唯一出格的就是眼前裴川这个呛刺的小子,让他私下里办理苏宝田的事情, 这不还没办明白,就先断了自己一条发财的路子、   裴川被护卫拖拽着,人还没出去,一字不拉的全听见了, 锦衣卫接手海湾集卫所,搞不好,韦千户的千总之职就给拿掉了, 这对苏家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事情,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他的差事丢就丢了倒没什么关系,苏家人的命可是重要的很, 想到此,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韦千户此时心里像是挂了几个水桶,七上八下地晃动, 脑门上也因他的激动沁出许多汗珠, 他赔着笑脸冲着锦衣卫说:“冯大人,容下官跟属下交代一番。”说完抬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眼角扫到裴川上扬的嘴角, 顿时无名火起,转身冲着护卫冷声呵斥说:“还不给我把这小子拉下去责打,三十军棍一个都不能少。”   护卫傻了眼,三十军棍,刚才不是还说二十军棍,就裴川这小体格,二十军棍怕都挨不下去,在多出的十军棍来,怕不将人给打烂了,千户大人怕是存心想要了裴川的小命。看着韦千户铁青的脸色,护卫也不敢在为裴川求情了,拖着他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拽,嘴里小声说着:“小老弟,对不住了,千户大人这是要你的命呢?哥哥保不下你了。”   裴川心急的砰砰直跳,韦千户这是拿他撒气呢?他这边脖子一挺,伸手将拖拽他的护卫打了个跟头,直着嗓子冲着韦千户嚷嚷道:“大人,小的不服,赵阎王鱼肉百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本就该死,我杀他不过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虽有过错,但不致死,大人这是想杀人灭口吗?”说完,转头冲着面前站着的锦衣卫喊道:“这位京城来的大人,小人有冤,千户大人这是想杀小的灭口。”   韦千户被他这一嗓子喊的脸色忽地一变,连忙向冯大人解释说:“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越职杀人,本该责罚。”说完,转身冲着裴川愤怒地说:“混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杀了赵阎王,犯了王法,理应受罚,三十军棍便宜你小子。”   裴川忽地朝着锦衣卫跪了下去,抬眼望着面前这个脸照寒霜的人说:“大人明鉴,赵阎王开的聚财赌坊在奉贤府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众多百姓为此家破人亡,城内一家绣坊的女掌柜不知因何缘由得罪与他,赵阎王竟让将她及为她绣坊做活的女子都抓起来卖进了满春园,小人赶到时,那女掌柜因不愿做皮肉生意,生生被满春园的老鸨子给打死了。这个恶人可是该杀,更让人可恨的是,此人竟然能与人千户大人暗中勾结,多次拐卖良家女子卖与奉贤府城各家妓院。此等丧尽天良的恶事恶人天理不容,千户大人因此责罚我三十军棍,明明就是公报私仇,杀人灭口。”   冯大人冰块似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小子跟我告状,可知我是谁,凭什么要管你这闲事。你向我状告你的上官,如此吃里扒外的属下,我为何要拦着韦千户责罚你。”   裴川猛然一愣,他怎么忘记官官相护了,面前这人可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就是朝中一品官员犯事落到了他们的手里,也是油盐不进地打骂呵斥,与韦千户相比,锦衣卫更是心狠手辣,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他脸上青红一片,颓然坐在地上,愤恨地说:“难道大人和韦千户是一丘之貉,官官相护,我裴川今天就认栽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吧!不就是一条命吗?拿去吧,一命抵一命,小爷不亏。”说完,张嘴冲着韦千户呸了一声骂道:“小爷给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做护卫,真是丢人,你让我暗杀苏宝田一家,一个寻常百姓,如何得罪你一个千户,不定是谁给了你好处,如此草菅人命的狗官,你的日子也久不了。”   冯大人斜眼看了一下韦千户,阴阳怪气地哑着嗓子说:“韦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一会是与人勾结拐卖良家女子,一会是收人钱财草菅人命,这哪里是朝廷命官所为。若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是江洋大盗的山寨呢?”   韦千户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脸色煞白,身体微颤地赔笑说:“大人办案多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这小子不服我责罚他,狗急跳墙胡乱攀咬,就如刚出大人所说,这等吃里扒外的下属,合该责罚打杀。”   冯大人绷着的面皮颤了颤,勉强挤出一丝纹路,双手抱拳往上一举说:“你的下属你管教,只是刚才我听到的那些,也自会向圣上如实禀告。奉贤府城的治安成了乱麻,朝廷命官拐卖良家妇人,草菅人命,你这卫所的千户监守自盗,行为不检。”   韦千户惊骇之下,双腿发软,差点给他跪下,慌忙道:“大人明鉴,一个小刁奴而已,他的话当不得真。”   冯大人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倒背着双手走到门外,看着被人摁倒在地的裴川,冷森森地说:“韦大人,刚才本官进来的时候,你怎么责罚这不知好歹的小子呢?”   韦千户不明所以,脸上的横肉抖动了片刻才沉声说:“下官方才说要责罚他二十军棍。”   冯大人冷哼了一声,一股迫人的戾气随即散开:“那就按本官接手海湾集卫所的时间算吧,韦大人说的二十军棍,本官进来恰好听到了一半,就免去一半,责打十军棍吧!”说完,便眯着眼睛冲着按压裴川的护卫道:“重打他十军棍,以责罚他以下犯上,诬告上官之罪。”   韦千户脸色一变,暗自一咬牙,冲着护卫使了个眼色,示意十军棍责罚要狠狠地打,他恼怒成羞地暗想,打完之后,在寻个机会要了裴川这小子的命。这会子,他万分后悔自己心慈手软,没早日杀了裴川,给自己惹下这等祸事。   护卫将裴川摁倒,褪下裤子,噼里啪啦一顿好打,由于有长官看着,谁也不敢偷奸耍滑这十下棍子打了个结结实实。   裴川硬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拿眼狠狠地盯着韦千户和那锦衣卫,心里暗自咒骂,小爷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日我若起势,定让要了你们这狗官的性命。   冯大人倒背着双手,眼神戏谑地看着裴川,乐呵呵地说:“你这小子倒是人物,这十棍子给你个教训,韦大人太心慈手软了,若是我,直接便要了你的命,哪里还轮到你活着告状,吃了雄心豹子胆,给我耍滑头。”   韦千户提心吊胆地站在他身边,身体微微打颤,朝廷的锦衣卫,权利大的很,眼下也不知这奉命而来的冯侍卫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敢询问。虽说自己官职比他这个六品要大,但他身上这身皮就是无品级,直接听命与天子。朝中任何官员犯事,他们都能说打就打,何况自己这个平常的从四品武官。   十军棍刑罚打完,裴川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唇咬出了血痕,十指紧抠着地,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只觉。   冯大人吹了吹手指甲里的灰尘,低笑着说:“小子,本官瞧你顺眼的狠,屁股都打烂了,还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倒是硬气,来我手下当差可行。”   韦千户脸色突变,慌忙冲着锦衣卫赔笑着道:“大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能入得了大人的贵眼,此人以下犯上,已被下官逐出卫所……”   冯大人脸色一沉,一股萧杀之气瞬间扑面而来:“韦大人这是想做本官的主,还是怀疑本官没有能耐,□□不好一个小子。北镇府司多的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你要不要试试。”   韦千户慌忙将脑袋摇晃的向拨浪鼓似的:“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冯大人冷冷一笑,一甩衣摆转身看了他一眼:“你们之前如何,本官不管,韦大人既然将海湾集卫所的职权移交本官负责,以后的事情就不要多嘴了,省的本官以为你不服,想要越俎代庖替本官行使职权。”   韦千户心里凉了半截,到现在他在不明白就是傻瓜蛋一个了,也就是说穆王一日不离开奉贤府城,锦衣卫就一日将海湾集卫所的兵权握在手中。至于以后会不会还给他,还不一定,眼下裴川这贼小子真是走了好运,若他真进了锦衣卫,哪里还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此时,他真是万分悔恨,苏宝田一事自己为何不亲自动手,若是早杀了苏宝田一家,向老夫人和文远候那里,怕早就给他升了官职,   看着眼前笑的像只老狐狸一样的冯大人,裴川只觉耳边一阵轰鸣,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他若进了锦衣卫,便是直达天听了,什么人杀不得,哪里还用这么窝着混。   冯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川,阴阳怪气地说:“小子,本官亲自招揽你进锦衣卫,可是你祖坟上冒了三尺青烟了,怎么,你小子还想拿乔,摆摆架子。”   裴川咬着牙,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下半身,爬到他面前,额头触地,沉声说道:“谢大人招揽之恩,裴川愿追随大人左右,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冯大人怪笑了一声说:“到本官手下当差,只要衷心即可,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发誓,屁用没有,瞧你小子这心性,本官还怕到时候,下油锅的是自个呢?本官看你小子顺眼是你的福气,年纪轻轻,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也是一绝了。你小子听好,在本官手下当差,容不得半点闪失,进了锦衣卫卫所,会有人告诉你条条框框的规矩,不守规矩,死路一条,你可明白。”见裴川点头叩谢,便吩咐左右护卫:“将他抬到卫所,安排与我一屋,我要好好□□一番。”说完,冲着韦千户摆了摆手说:“韦大人可以回家暂行歇息了,卫所由本官代职,不用你费心了。”   韦千户脸色黑的像锅底一般,抬起僵硬的手臂对着冯大人作了个揖,转身向自家府里行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奉贤府城置下的万贯家财,还有府里面那些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如此倒好,他可以暗地里查询向老夫委托他的苏宝田一家,只要将此事办妥,他相信,向老夫人和文远候定会给他一个交代到时升官一事还不手到擒来。 第67章 周芸娘气疯了   到了南坝村, 苏桐将柴家一家子安排到了前院的西厢房里住下,想着等柴旺和柴宽的身子养好了病,再说分派活计的事情。   瞧病的郎中说了, 柴宽是外伤, 养上七八天就能好,他身上的鞭痕虽然重,但没伤到内里,在加上年轻底子好,本不该拖这么长时间伤口不愈合的,都是在钱牙婆子那里耽误了治疗, 加上所处的环境阴暗潮湿,使伤口化了脓恶化了。幸亏,救治的及时,否则再拖延下去便会酿成大病, 让身子受损。   柴旺的病麻烦些,长期劳累外加感染了风寒,没有及时治疗, 落下了病根,得精细的养些日子才能缓过来,少则三五个月, 多则一年半载,汤药不断才行。   苏桐听了,心里暗自抽了一下, 养上个三五个月, 这抓药的银子就得十两八两的,在加上柴宽的药费,她这哪里是买下人, 买个来苏家享福的还差不多。不管如何,看着柴家一家子看着她感恩戴德的眼神,她也说不出那句不看病的话,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就权当为苏家积阴德了。   柴旺的婆娘姓沈,闺名四娘,她确实如钱婆子说的那般,针线活计精细,干起活来利索,而且人也勤快。许是觉的苏桐救了她一家子的命,她男人和儿子现在都不能做活,她自己便将苏家所有的家务都做起来了。指挥着她家那两个十一二岁的闺女,又是扫庭院,又是擦洗,一天的时间将苏家前后院子都收拾的利索整齐,花草灌木修剪的整整齐齐。   海花看在眼里,以为沈四娘要抢自己的活计,哭天抹泪地跑到苏桐面前一阵表忠心。说自己跟苏桐也算是共患难,打从她从满春园里救下自己,她整个人的命就是苏桐的了,这辈子她不打算嫁人了,跟着苏桐一辈子。   苏桐瞧着她哭的鼻子发红,眼圈发肿的模样,感到好笑,安抚她说以后家里前院的活计她做,后院里才是沈四娘做,才把她哄着不哭了,欢天喜地地退下去了。   沈四娘人很勤快,针线活计也精细,一声不吭地给苏桐做了整套的鞋袜,难得的是她还做了一手好饭菜。苏家人都不太重口腹之欲,往日里吃的上饱饭就不错了,还想什么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但自从柴家人来了以后,灶房里就沈四娘掌勺了,她带着她那个大肚子的儿媳妇杏花一起,每日三顿不重样的做,几天下来,都吃上了瘾。   苏桐本想着让沈四娘管着后院苏宝田和周芸娘的饭食,见她做饭味道这么好,便让她管着苏家整个后厨了。   苏宝田的腿伤不太好治疗,府城里来的郎中换了三五个,个个都对着他腿摇头,只有其中一个郎中说有五成的把握。因为他的腿断了以后又受了寒气,且没好好保养,时间又长了,只能先调理好身体疏通经络将寒气祛除才能治腿。   郎中开了调理的中药外加了艾灸,在大椎穴、足三里、中脘、天枢、气海、神阙、命门等穴位每日三到五次,按着时辰来。再就是泡浴,三日一次,泡到通体出汗,且在治疗过程中有众多的排病反应,打嗝、排气、身上起泡、脓泡、白水泡、排泡等等。痒、麻、疼、酸等各种反应,治病并不可怕,可怕是忍受这些治病的过程。   苏宝田坐在书房的榻上,对郎中说的诸多事项都记了下来,他的身子不是一天两天能调理好的,这他知道,苏桐这次寻来的这位老郎中,医术精湛,说的各种病灶反应他都有。   郎中这次开的药方,很多都是稀有之物,外用的好找,内服的有几味要贵的惊人,配下来花费了近百两银子。   苏桐眼睛眨也不眨地将银票递给了老郎中,她找了好几个,就这一个说有五成把握,只要苏宝田身子能康复起来,多少银子她都舍得。,   送走了郎中,苏桐回到书房,看着坐在案几后面读书的苏宝田说:“爹,你身子刚好,晚上别熬夜苦读了。”   苏宝田答应了一声,他这段日子,身上吃中药调理排病反应很厉害,起了很多的疱疹,若是常人,怕早就痒疯了,但他却能咬牙坚持每日五更起床苦读。为了身子能够尽早康复,他甚至和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学着打拳,尽管打的不好,但他依然坚持了下来。   “桐丫,爹没事,家里的事情你多费心了。”苏宝田看着面前的苏桐,脸上神色复杂地变幻了片刻,欲言又止。   苏桐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详装不知地说:“爹,柴宽的身子马上好了,以后就由他来帮着你和弘文、弘武做一些跑腿的琐事,以后白日里,读书累了,也能让柴宽推着你出去走走,我让村里的木匠给你做了两可以推动的轮椅车子。”   苏宝田点了点头说:“桐丫,你做的很好,田里的庄稼你看着些,有时间了去转转,有什么不懂的问问村子里的里长,种田的活计你没中过,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农懂得多。”   苏桐将书房里收拾了一遍说:“爹,你放心吧!我都记着呢?明日里长说了,要带我去瞧瞧咱家买下的那片山林地。”   “裴川有些日子不来了,也不知道卫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到裴川,苏宝田转过身子,面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桐丫,我们家的亏欠裴川太多了,你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上次他半夜帮咱们搬家,搬过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到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那孩子也没个信来。”   苏桐沉默了片刻说:“爹,我知道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去卫所里打问打问,裴川性子机灵,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但愿如此,爹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忙吧!”   苏桐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外走去,沈四娘给苏宝田熬的药快要好了,她要过去看看,凉了就端过来。她走到门边刚掀开帘子,冷不发防苏宝田又叫了她一声,她站住身子,转身看着他说:“爹,还有什么事。”   苏宝田神色踌躇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说:“你娘好点了吗?”   周芸娘自从上次知道苏宝田从她手里拿回的银子给了苏桐,让她掌家之后就病倒了,哭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嗓子都哭哑了还咳出了血,慌得苏宝田又是给她请大夫,又是安抚她。   苏桐和苏映梅、香枝三个人几天没归家,被人卖进了满春园里苏宝田是知道的,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去安慰闺女什么,好在知道自己家闺女的性子,加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尽管他心里不甘,愤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闭门更加苦读诗书,想让自己早日考取功名,早点给孩子们一个依靠。   可是周芸娘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的两个闺女失踪了几天,到底怎么了,更别说安慰她们了。她的心里只装着家里的银子,她的娘家大哥赶考怎么还没到府城,现在苏家住上了这么大一个宅院,还用上了下人,被人老夫人的叫着,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苏宝田对她虽然严厉,但也对她非常好,她自己就是想不开的跟苏桐置气,想要争家里的管家权,整日里躺在床上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闹腾个不停。   这一次,苏桐没在让她,自己哭去吧,哭死了了事,苏宝田也对她的闹腾不理不问,起初几个孩子还每日里到她面前去探望,时间长了,她总是寻死觅活的哭,也没人在去了。她一个人在堂屋里,每天早晨醒来就是哭,晚上睡觉还是哭,哭的嗓子都哑了,郎中来了给她治好了病,她接着哭。   本来,苏桐还指望着周芸娘照料苏宝田和苏弘文、苏弘武的饮食起居呢,这下可好,惹到了一个哭带王。郎中来了几次,也劝了她几回,说在这么哭下去,眼睛怕都要哭瞎了,还是收敛一些,家里儿子闺女都孝顺,夫君性子又好,又有田地宅院,这么好的富贵日子不知道享福,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无奈,周芸娘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的想着是自己没有娘家人撑腰,苏家父女欺她,她生养的儿子闺女都和她不亲,唯一的和她亲的小八还被苏桐强硬的抱走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不如死了干净。   苏桐见苏宝田问她娘的事情,脸上的担忧神色很重,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说:“爹,娘那里还是老样子,她若是想不开,别人能有什么办法。”说完,看了一眼她爹的脸色,小心谨慎地试着说:“不如,将那三百两银子给她吧!娘穷怕了,银子就是她的命,她估计也是怕我给胡乱花费了。”   这话说的苏桐自己都言不由衷,周芸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宝田比谁都清楚,毕竟夫妻十几年了,苦难日子一起熬过来的,她在他最难的时候,选择嫁个他这个瘸子,他不能现在日在好了,就让她就这么走了。但若是选了她,闺女就得受委屈,搞不好,整个苏家都没命。   苏宝田摇了摇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神色落寞地说:“不用了,你娘想不开就随她去吧!”   “那爹,没什么事,我出去了,你的药也熬好了,待会我让柴宽给你端过来。”   苏桐说着,没在理会他,转身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对这对便宜爹娘,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周芸娘若是存心寻死,她也没有办法了,她还要活着,苏家的那几个小的还要活着不是。好不容苏宝田这个爹振作起来了,苏家的日子虽然难,但好在有希望在,周芸娘自己非得要作死,那就死去吧!她不管了。   走出苏宝田的书房,苏桐本想直接去前院,路过正房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往里拐了个弯,走了进去。   周芸娘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两眼呆怔地望着屋顶,苏桐进来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由于天天关着门窗不透气,空气不流通,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样的环境里好人也能给憋抑郁了,更别说周芸娘这样情绪低沉的人了。   苏桐走过去,将门窗都打开,换了换气,然后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闹腾着等死的周芸娘,声音冷厉的说:“好话歹话都给你说尽了,你非要寻死觅活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家姓苏,你嫁的是苏家的男人,从吃不上饭的日子到现在的富贵生活,你也熬成了老夫人,过这样的日子你也算享福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芸娘没什么反应的继续躺在那里,眼珠子动也不动,整个人像个木偶似的对苏桐说的话充耳不闻。   苏桐这几日忙的也厉害,家里的琐事大小都是她在安排,虽然有海花和沈四娘两个帮着做粗使的活计,但哪样不是她在费心思安排。苏宝田的病花费的银子的速度快的惊人,苏家现在也没有个进项,整日里缩着脑袋躲着祸,周芸娘还在闹腾的添乱。   “爹也跟你说过我们家秘密了,爹不是苏家人,外面还有个看不见的仇人在追杀我们家,别看今天的日子过的好,明天兴许全家人都没命了。你嫁个爹,生了我们姐弟几个,别管他是什么身份,你都逃不过是他原配媳妇的命运。你总想着跟周家大舅联系,你指望着他能救你脱离苦海吗?你想想你的男人,你的娃命都没了,谁还能帮你救,周家大舅吗?他不出卖爹就烧高香了,你还指望他能为苏家做什么。你记恨我,嫉恨你生的孩子,你的娘家人又为你做过什么,你快死的时候,是苏家人在为你请郎中,你生娃的时候,是你闺女哭着让你撑下去,不是周家的大舅。”   苏桐说完,也不管周芸娘怎么想了,哪怕她气的马上就死也是她活该了,她一把掀起床上的帷帐,冷森森地冲着周芸娘一笑,最后说了一句:“你要死就快点死,别耽误我爹纳妾,等他考中了举人,进门的就是举人娘子了,你这个受了半辈子罪的原配,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说完,她一甩帷帐,转身就走。   “你不是我闺女。”周芸娘突然突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苏桐猛然转身,狠戾地盯着周芸娘说:“你胡说什么。” 第68章 赵俊生回来了   周芸娘也不知发了什么疯, 忽地直着身子坐了起来,眼神紧紧盯着苏桐,抬手指着她说:“你不是我闺女, 我闺女没你这么机灵能干, 没你这么会算计,这么大的主意,哪里是我们乡下长大的桐丫能想得出的。”   苏桐伸手扯开低垂的帷帐,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她,周芸娘说的这些话,要不是发癔症, 就是另有所指。这么长的时间,她与这个贫困的家庭荣辱与共,甚至命都快搭上了,她本以为, 苏宝田和周芸娘就算觉出她的不同,也能接受理解她的特别,将她当做家人,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周芸娘竟然这么排斥她。   以往,她甚至害怕恐惧过,自己被苏家夫妇认出不同来,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看开了,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将这个家从贫困的底线上拉扯出来, 不是让人对她忘恩负的报复的。   “你就这么恨我,就因为我有办法让苏家吃的上饭,住的上大宅院, 过得上富贵的生活,你就不认我这个闺女,这就是你做娘的心思,说白了,就是你妒忌我,你害怕我!”   苏桐一针见血地指出周芸娘内心的恐惧,她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老去的脸色灰白毫无生气的女人,贫穷、愚昧、无知、贪婪的词语来形容她在恰当不过。   周芸娘干嚎了起来,痛哭流涕地干呕着,指着苏桐骂道:“你不是我闺女,你是来作践气我的,早知道生你克我这么狠,我就该将你掐死。”   苏桐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周芸娘就是在跟她置气,她心里想当家做主,却又没那个本事,想要向娘家人炫耀她现在的好生活,苏家现在却只能闷着头过日子,随着孩子们长大,她却因为愚昧、无知的虚荣心作祟,不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苏桐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她在周芸眼中是什么模样,现实已经是这样了,她只想努力的活下去,苏家这对便宜爹娘她已经尽力对他们好了。尽力到自己差点讲命都搭上了,从今天开始,她只做自己,努力挣钱,努力生活,努力对待那些对她好的人。   “娘,我今天最后在叫你一次,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苏桐,是我爹苏宝田的闺女。我之所以这么豁出命的做事,是因为我从李大娘那里知道,我还有个双胎的姐姐,被你和爹给卖了换了粮吃。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如果我不死命的干活,你和爹早晚有一天也会将我给卖了,我拼命的挣钱,拼命的想法子让家里能过的好些,不在挨饿受冻,不在挨家挨户的看人脸色借粮,不在累死累活的还粮债。本来我以为,咱们家的日子过的好了,你和爹会更疼我们,可是现在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家里到底秘密,爹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咱家的仇人现在刮地三尺的在搜查我们全家,搜出来了,全家都没命,你想死就死吧!没人拦着你。”   苏桐说完,她也不管周芸娘怎么想了,她若是因此就死了,倒也干净,她转身走了出去。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仁至义尽,就算是她亲闺女也做不到这些的吧!   她本来还担心穷家养娇子,苏家现在的好光景会带坏了那几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孩子们到没有长歪,周芸娘这做娘的先自己娇惯上自己,咧歪上了。   她今日和里长林盛才约好了要去查看新买的那处山林和池塘,既然花了银子,还是要了解清楚些比较好。苏家现在没有了进项的营生,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正是好时候,田里种的,水里养的,样样都要花费心思。   苏家在南坝村投入了所有的家产,花费好大一笔银子,是想在这里长期生活的,她不能糊里糊涂的全听林盛才给她说面子上的话,她要实地勘察。   李家的那片山林,买宅子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过,现在应该说是苏家的山林了,这片上了契约的山林地有二百零七亩,里面大多数的林木已经成材,砍伐下来就能卖钱。而且,山林里还有些兔子、獐子、野鸡、野猪等野味,闲的时候到可以去打猎疏散筋骨。   到了约好的时间,里长林盛才带着村里的几个佃户和猎户上门拜见了苏桐,和她说了一些往年山林的情况,栽种新苗的时间,山林里面的野味都是什么,猎户们都是什么时间上山,每季都能收成多少。   自从裴川带着人在村子里闹腾了那么一场,整个南坝村都知道新东家是官家的人,还是个带刀的侍卫,凶恶的不得了,动不动就发火训人。所以,见到了苏桐,就算她是个姑娘家,林盛才和村子里的佃户、猎户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对她失了尊重。   由于,柴宽的腿刚好,走不得远路,苏桐便只好带着海花上了山,买林地之前她仔细的打问过山林的情况,且松江村又是四面环山,她又是整日在山里跑的人。所以,一路上倒也和那些佃户、猎户们聊到了一起。   春日的山林,万物复苏,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尽管山林间的风还有些冷,但花间树枝冒出的新芽,还是能让人感觉出暖意。一行人走走停停,进了山林的深处,远看的景色和深入林中的景色大为不同。   苏桐站在一处高岗上,俯视着山下的景物,却见林木密密层层、郁郁葱葱,盘根错节的纠葛在一起,风景独特幽邃,好一处山中林景。   她心里暗自赞叹了一番,这李家当初栽种林木的时候,定是做过详细的规划,这么一处山景,怕是花费了不少的钱财。   林盛才不懂苏桐的心思,见她站在高岗上往下看,还有为她在看能砍伐的林木,站在一旁笑着说:“大小姐,李家这片林木栽种了几十年了,少有砍伐,现在还是初春,若是到了夏秋两季,这林子中跑动的野味可是到处都是。”   苏桐默然,穿到这里几年了,山林见了不少,难得自己有个赏景的心情,这林盛才却跟她讲吃的东西。不过,村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不就是整日里想着吃,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石头啃灰粉。   众人在山林中转到一圈,大致将山林看了一遍,苏桐心里对将要砍伐的林木也有了个估算,思量着怎么能将这么多的林木卖个好价钱。   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有人上山,几个身穿绸缎袍服的人,牵着马走在山道上,手里拿着酒壶,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赏景。高声谈论着什么山中林木品种多样,奇花异草到处都有,草药山参定不会缺少,此山,竟是个宝山,要打问清楚主家是谁,山林卖是不卖。   南坝村的原住民可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苏桐尤其对山林卖不卖感兴趣,她转头看了林盛才一眼说:“上山的这些是什么人,以往来过吗?”   林盛才伸着脖子细看了一番说:“没见过这些人,瞧着身上穿的衣衫,像是外乡人。”   “外乡人,要买山地!”苏桐眼睛一亮,若对方是个识货的,她定会将山林高价转卖,她将手一挥,带着海花迎着下面上山的人走了过去。   山下的人看见她们一行人走了下来,便停住脚步,等着她们过去,不想,苏桐直接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细看眼前的众人。只见他们一行五人,领头的男子约莫有四十余岁,身高近七尺有余,身材偏瘦。穿着一袭刺绣精致的紫色锦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对襟袄褙子,一双眼睛犀利有神,腰间挂着一把宝剑,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支镶了金线的马鞭。站在山道上,霸气横生,抬眼之间竟有种藐视万物的傲气,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另外的一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件褐色的袍服,外罩着一间褡裢,里面塞着几颗刚采摘的绿叶植物,一手拿着药锄,一手拿着葫芦,正往嘴里面倒着酒喝。   另外的两个年轻男子,眉清目秀,一脸的英气,穿着相同的暗青色锦衣,腰里各自别着宝剑,每日手里牵着两匹战马,见苏桐等人从山上下来,便迅速地松开缰绳,将紫衣男子挡在身后,厉声喝问说:“什么人。”   苏桐暗自惊了一刹那,正要说话,眼神却被走在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吸引住了,粗眉大眼,身高体壮,一身黑色的紧身短打,腰间挂着把宝剑,眼神犀利明亮。那人恰好抬头,两人对望了一眼,她惊讶的叫了起来:“赵大哥,是你吗?”   赵俊生微微一怔,随即对着她点了点头说;“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归家。”说完,打量了苏桐身后的众人一眼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爹娘呢?”   苏桐非常兴奋,没想到她心血来潮地到山上转了一圈,竟然会碰到归来的赵俊生,幸好在此地碰上了,不然,还不知道赵俊生回来了,瞧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是刚回来不久。   “赵大哥,这是你的朋友吧!”苏桐落落大方地冲着另外的几个人展颜一笑,然后对着赵俊生说:“我家在这里买了宅院,就在山下,赵大哥不妨带着你的朋友去家里歇息片刻,你一走就是一年多,家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赵俊生尚未说话,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便道:“让我们去你家,有什么好招待的,有酒有肉没,老夫最爱吃卤猪蹄子,你小丫头会不会做。”说完,暗自瞪了赵俊生一眼说:“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搞什么名堂,面前这个小丫头怕是还没张开呢?而且瞧这身材,干瘪瘦弱,调养就得费上一两年,老夫可是等不及。”   赵俊生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头看向紫袍男子说:“她叫苏桐,她爹是属下在松山村的同乡。”   苏桐将他们一行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心里暗自猜想着,他们怕是军中的人,既然赵俊生是军中的千户,那么面前的这位紫袍男子便是他的上官了。瞧着他的穿戴和面相以及那浑身散发的凛然霸气,他的官职定时不低的,若是结识了这位贵人,苏家的劫难便可安然度过了。   想到此,她展颜冲着紫袍男子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福了一福,然后又对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同样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各位叔伯,赵大哥性子冷,不给我介绍,我就托大称呼你们一声叔伯了,我叫苏桐,我家和赵大哥是同村人。赵大哥又是我们苏家的恩人,所以这乡情又格外的亲,我们家就在山脚下,叔伯们过去吃个便饭在上山吧!这片山林是我家的,叔伯要是想来,可以在我家里住下,什么时候来看都行。”   她话音刚落,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忍不住的大喊起来说;“小丫头,叫什么叔伯,你要叫我爷,我可是你赵大哥的长辈。”说完,哼了一声冲着赵俊生说:“不行,不满意,不懂事。” 第69章 靠山到了   苏桐带着赵俊生一行人回了家中, 将他们安置在前院的一个小庭院里,那院子还是沈四娘专门收拾出来的,准备给她做闺房用的。别人富贵家的姑娘, 及笄了都是一人一个院子, 苏家却是姐妹三人一个屋,连着看管着三个年幼的兄弟。   沈四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家仆,虽然上一个主子不是官宦之家,但不短银钱花费,家里的庭院布置,姑娘家的闺阁摆设样样都是精致的。所以, 她们一家子到了苏家,还有些不适应,怎么回事呢?太随意了,这个家里, 只管干好自己的分内活计就行,就算少干那么一些,老爷、太太、小姐少爷的也不会呵斥谁, 不会指使的人团团转。   沈四娘年纪长些,不动声色的将家里屋外都布置妥当,很多事情不用苏桐吩咐, 她就提前做好。然后带着她那个怀着身孕的儿媳杏花,紧赶慢赶的忙活了几日,绣了一套床上用的帷帐和枕套盖巾, 准备过几天给苏桐一个惊喜, 没想到,她家的大小姐出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带了几个外人回来,还安排在了新庭院里。她是个妇人家, 没见过多大的世面,瞧着几个陌生男子进了家,慌忙跟她男人柴旺说了。   苏家对她们柴家有恩,柴旺是个经历事情多的老管家了,看出苏家这是富贵不久,主家什么都不懂。老爷身子不好,还有腿疾,平日里也不管家事,除了在主院里带着两个小少爷读书识字外,基本上是不出门的。家里的主母也是个不通晓事理的,天天憋闷在屋里伤风悲秋,饭食都是人端到面前,由老爷哄着才吃。整个家里就是那个半大的大小姐当家作主,虽然她很能干,也能费心的操持事情,但她毕竟年幼,见过的事情少。这不带着人去山上转了一圈,就带回几个身子壮硕粗野的汉子,瞧那模样,悬刀挂剑,满身的杀气凛然,盗匪一般。   柴旺害怕出什么事情,他身子虽然孱弱,但苏家对他们有大恩,苏家人的安危,他时刻挂着心思。怕苏桐一个半大的孩子会出什么差错,所以,他便换了身干净衣衫,起身去了庭院侍候那几个新来的客人。   苏桐将人带进苏家,一年多没有见到赵俊生,她可是带了满肚子的疑问,但因时机不对,她也不好开口询问赵俊生什么,只好带着他们在苏家新买的这套宅院里逛了逛。介绍了一番院子里的花草,那些本就有的奇花异草她也说不什么名,还没有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知道多,一行人说说笑笑,倒是没冷场。   赵俊生本就是个寡言的性子,眼下也不多说什么,直管跟着那个紫衣男子往前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那模样倒像是个跟班。   苏桐更加确定,面前的这位紫衣男子是个官位不低的大人物,更是拿出浑身解数招待着。   紫衣男子面色冷峻,眉眼之间喜怒莫辩,苏桐忍着颤栗在他面前巴拉巴拉,她坚信但凡性子冷的上位者,不会反感别人在他面前多说话,前提是他让你说才行,既然他神色没有不耐烦,她不妨就话多点,不然家里没有长者出面招待客人,也太过失礼了。   事实上紫衣男子确实如她猜测的那般,他反复把玩着手里的鹿皮酒袋,神色间看不出喜乐。倒是那老者不停地指正苏桐,宅院里的景观布置和花草栽种的这不对,那不对,黑的白的,长的短的,宽的细的没一处和他的心意。   苏桐没话找话的对那位老者说道:“老爷子,你说这草是吊马桩,它明明就是千斤拔,俗名又叫作老鼠草,我天天在山里跑,还不认识吗?”   须发皆白的老者一拨楞脑袋,鼓着嘴巴,瞪着苏桐说:“小丫头,你认识不认识草药,这分明就是吊马桩,又叫一条根。”说完,自己有气呼呼地道:“跟你争论什么,你又不认识草药,也不知道它们什么功效,我这分明就是鸡对鸭讲,不通不通。”   苏桐笑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说:“老爷子,我若是识得它的功效,你可愿意收我为徒。”   “小丫头,你想哄骗我举世无双的医术。”须发皆白的老者反应激烈的嚎叫一声,眼睛一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瞬间有些愣怔,缓过神来,脸上收了方才的嬉笑之色,指着苏桐语气有些怅然地道:“你若是说出来它的功效,过了我收徒设置的关卡,我倒是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如果可以,苏桐也不想和这位老爷子争论什么,无奈的是六个人走路,其中四个都是寡言的性子,赵俊生不用说了,你不问,他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更何况还是在他长官面前。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子,就是个跟班摆设,绷着一张脸,眉梢眼角间都是防备,更别说跟他们亲近拉关系了,那眼睛一瞪,一个不耐又是拔刀又是摆架势,瞧着都让人眼晕。   若是想让这位贵人帮苏家度过目前的难关,必须得有个牵扯的理由,她这一路上瞧着紫衣男子对这位须发皆白、行为乖张似孩童的老者处处尊重。所以才不停的没话找话的跟他闲聊,就是想着能将关系拉的近乎一点。   何况她上辈子本就是学医的,虽然是西医外科,但到底对医术有一丝底气,在松江村,她不敢锋芒毕露,因为苏家没有人能作为她的依靠给她遮风挡雨,就周芸娘那个糊涂娘,别人一起哄,拿她作妖怪给当柴火烧了都有可能。现在离开了那个愚昧、贫穷的乡村,她若是能继续学习医术,以后也是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苏家也不愁进项了。   苏桐当下清了清嗓子说:“老爷子你听好了,吊马桩又叫老鼠草,药性能舒筋活络,强壮身体,又能治疗关节酸痛,我说的可对。”实际上这老鼠草的药性还是前几天给苏宝田诊治腿伤的郎中说起来的,她心细便自己记下来了,没想到在这里倒是派上了用处。   紫衣男子一路上并未说过什么话,这时见两人打赌,便冷着声音开口道:“程老,就不要设什么关卡了,这丫头机敏伶俐,说话也利索,你就收下她吧!这下,你医术有了传人,平日里还能多个斗嘴的小友,何乐不为呢?”   苏桐赶忙冲着那老者拜了下去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苏桐一拜。”说完,恭恭敬地在他面前摆正姿势准备磕头。   却见那老者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脸色郑重地说:“不算,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师父,你确实不能收她为徒。”一直做木头人的赵俊生此时突然说话,他走过去随手拽起苏桐,转头对紫衣男子说:“王爷,这丫头和我师父另有渊源,不能以师徒相称。”   “王爷?”   苏桐被那句王爷的称呼吓傻了眼,自动忽略掉了赵俊声那句,她和程老另有渊源的话。   这大庆朝的王爷还能有哪个,瞧着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模样,定是在边关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穆王了。苏桐之所以知道穆王的威名,还是府衙张贴的朝廷邸报,宣说穆王英勇,将蛮族赶出大庆疆域千里之遥,当今圣上还为此特加了恩科。   没想到那个人人传颂,名震天下的穆王会出现在她们家里,若苏家有了穆王爷做后盾,哪里还用怕一个四品知府的后宅夫人。苏桐心里顿时像那打散的绚烂烟花一般,心花那个怒放,这肯定是老天爷见她穿过来过的实在是太苦了,额外给她点甜头。天知道,苏家内有糊涂娘闹腾,外有那知府内宅的老夫人派人追杀,更有那不省心的娘舅家、便宜恶毒自称的爷奶时时刻刻的算计盯梢,苏家遇到的种种磨难,让她这个穿来就带着强大心脏的人都几乎吃不消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声名赫赫、位高权重的穆王。   由于太高兴了,苏桐百感交集,眼神紧盯着穆王眨也不眨,原来那个战功赫赫,戎马半生的穆王爷竟是长成这个模样。虽然年纪不惑,但他自有掌权者的威严,眉眼之间带着股杀伐果断的戾气。这模样,一看就知杀了太多的人,以至于,光是让人看着,就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可能是她转变的太快了,方才还在眉飞色舞地和程老斗嘴,眼下却拘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赵俊生见她的神情怪异,盯着穆王无礼的注视了良久,以为她被穆爷的身份吓到了,于是转身冲着穆王抱拳作了个揖说:“王爷勿怪,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咋听到王爷的威名,吓傻了眼。”   程老却没有错过赵俊生那句苏桐和他另有渊源的话,一向性子乖张的他,此刻竟然难得的安静,站在一旁两眼盯着苏桐看个不停,越看越激动,嘴角眉梢都抖了起来。   穆王冲着赵俊上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旋转着手里的鹿皮酒袋,语气喜怒不辩地说:“赵护卫,你说这丫头和程老另有渊源,说来本王听听。”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迫人,带着股不自觉的威慑,苏桐和他目光对视了一刹那,赶紧低下头,避开他冷厉目光的注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民女苏桐不知王爷驾到,言语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穆王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语气威严地说:“起来吧!”   恰在此时,柴旺赶了过来,离老远便看见苏桐跪在了地上,他心里一惊,慌忙跑了过来,走到穆王面前,觉察到他像是主子,便象征性的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刚站起身的苏桐说:“大小姐,庭院已收拾妥当,请这几位客人先去吃些茶点,歇息片刻,老爷稍后就到了。”说完,对着众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几位请这边来。”   苏桐对突然出现的柴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在西厢房里养病,怎么跑出来帮她招待客人,穆王殿下可不是一般权贵,他位高权重,是整个大庆朝最尊贵的王爷了。大驾光临她们苏家这小宅院,可是不能怠慢了。想到此,她慌忙将柴旺招呼过来说:“柴伯,这位是穆王殿下,你快去叫我爹娘出来拜见,然后在通知家里所有的人都来拜见王爷。”   柴旺听她说完,眼神愣怔了片刻,突然冲着穆王跪倒,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奴才柴旺拜见王爷。”说完,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待听到穆王让他起身,才慌张地爬起来,冲着苏桐作了个揖,转身飞奔而去。   知道穆王的身份后,气氛立刻变了,苏桐也不敢和程老插科打诨地说笑了,她看着柴旺脚步踉跄地跑了去,心里还兀自有些激动,这么大的贵人来了苏家,胆子小的怕是会吓的瘫在地上。苏宝田她倒是可以放心,就是怕她那个糊涂娘不晓的事理,惹怒了穆王,但她是家里的主母,贵人到苏家,她必须得出来拜见,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王爷,先去庭院吃些茶点,歇息一下吧!”   苏桐恭敬地对着穆王施了一礼,待看到穆王颔首才转身前头带路。   赵俊生不动声色地走到穆王身边,低声禀报:“王爷,此间主人便是我师父来奉贤府城寻访的亲人,属下本来将他们安排在了府城,为何会在李大人的宅院里,属下也不知晓,王爷不妨听听苏家人的解释在做定论。”说完,转身又冲着程老说道:“师父,苏宝田便是程师姑的儿子,也就是向南辰三十年前抛弃在至阳县的儿子。   他向来沉默寡言,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好在穆王和程老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70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苏宝田正在书房苦读, 柴宽给他说苏家来客是时候,他还有些不耐烦,苏家在府城可是独一户, 没什么亲戚朋友。这来的客人, 不定就是周芸娘的大哥周道先,想到裴川告知他向府老夫人雇人追杀苏家的事,搞不好苏家的事情就是他这个娘舅大哥泄露出去的。   所以,他放下书本,蹙着眉头,语气极为不耐地对柴宽说:“我知道了, 大小姐呢?她不是在前院里,禀告她就是。”桐丫虽然年纪小,做事却是有担当,苏家的管家权交到她手里, 他特别的放心。   柴宽不明白怎么回事,既然老爷说招待客人的事情,一切都有小姐呢?他就照实回他爹就是了, 他应了一声,快步向前院跑了过去。   柴宽走后,苏宝田书也看不下去了, 叹了口气站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出了书房,站着院子里看着天发了会呆,他的身子近来倒是有了起色, 但郎中说他的腿若要恢复正常, 快则一年半载,慢则需要三年五载,苏家的这种状况, 他可是等不及呀!   “老爷,不得了了。”柴旺跑的气喘嘘嘘,还没进门,就给累倒在了地上,他脸色因剧烈跑动而憋的通红,半天没缓过起来。   苏宝田见他差点憋过气去,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忙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将他扶起来,神色焦急地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桐丫呢?”   “老爷……家里”柴旺喘着粗气半天也说不上来话,急的苏宝田差点跳脚,好不容易等他不喘了,说出的话却吓傻了他,因为柴旺说:“穆王爷来了,大小姐让家里的人都出去拜见王爷。”   苏宝田脑子轰鸣一声,呆愣住了,穆王爷来他们家了,做什么,要抓人吗?   柴旺见他脸色煞白,身子微颤,神情激动的差点厥过去的模样,忙伸手扶住他说:“老爷,快换衣服去拜见吧!那可是大庆朝权势滔天的王爷之尊,容不得咱们布衣百姓怠慢了。”   苏宝田耳中轰鸣不断,胸腔里的心脏差点要跳出来了,哆哆嗦嗦地站稳身子,眼睛刺红地盯着柴旺说:“ 柴旺,什么王爷,你给我说清楚。”   柴旺激动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舌头打颤着说:“老爷,就是朝廷邸报里说的边疆打了胜仗的穆王,到家里来了,大小姐吩咐说让全家的人都去拜见。”   苏宝田带着疑问,手忙脚乱地换了衣裳,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让柴旺扶着就往外面疾走,两个人一个身子孱弱,一个腿脚不便,再加上情绪太过激动,一路上拉拉扯扯的摔了几个跟头,不得已重新换了一次衣裳。   路过主院内,待听到说周芸娘也要过去的时候,苏宝田停住身子,往堂屋拐了一下。   这边,沈四娘正在拉扯着在床上大睁着两眼的周芸娘,急切地说:“夫人,你快梳洗一下,家里来了贵客,听说是咱们大庆朝的王爷到了。”   周芸娘就是个乡下的村妇,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就是至阳县的县令大人,见过的最多的银子也就三百多两,还没有沈四娘这个下人有见识。她早上被苏桐训斥了一顿,闷着头想了一上午才想明白,决定一死了之,没想到她正捞绳子上吊,刚踩上板凳,沈四娘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扯着她换衣服,还说什么王爷来了。   她才不管什么王爷、张爷的,她只想做回苏家的管家娘子,闺女气她,自家男人训斥她,儿子还不和她亲,娘家的亲人一个不在,她孤零零的活着也是没意思,还不如死了干净。   周芸娘躺在床上抹眼泪,哭的眼睛血红,嗓子干哑,死活不换衣裳,急的沈四娘差点嘴上起泡,正当她不知如何似好的时候。苏宝田一头冲了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周芸娘厉声呵斥道:“蠢妇,快起身,去接待王爷,你若在磨蹭拖延,我们全家人都没命了。”说完,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伸手将周芸娘给拽了起来。   周芸娘大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苏宝田,哆嗦着说:“当家的,我……不知道……我害怕…….死了。”   “死了也要去,快些!”苏宝田拽着她用力一甩,扔到沈四娘身边说:“给她换上衣裳,梳理好带到前院去。”说完,转身出了屋门。   苏桐带着穆王等人到了新收拾出来的庭院里,屋里面早摆好了茶点果子,众人进去落了座,各自一言不发地等着苏家人前来拜见。   过了一注香的功夫,苏宝田带着擦了胭脂的周芸娘以及全家老小都来,也不知道什么礼数,进门就跪下磕头,口里喊着:“草民苏宝田拜见王爷。”说完,个个都趴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唯有最后趴着的三胞胎年纪幼小不懂得害怕,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冲着屋里站着的人咧嘴傻乐。穆王等人还没见过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看着小六、小七、小八愣住了。   小六、小七、小八三个见一个做什么,另外两个就忙活着也跟着做,先是小六摇摇摆摆的冲着穆王跑了过去,再然后是小七也跑了过去,小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进了屋里。   众人都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喘,现场的气氛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凝重,苏宝田死死地按着要起身的周芸娘,低声训斥她道:“王爷面前,不许无礼。”   眼见三个摇摆的小团子跑过来,穆王眉头轻轻动了动,他身为三军主帅,统领十几万人马,身上带着的血腥煞气连成年男子都害怕,没料想,眼前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不怕他,还摇摆着跑到了他的身前,好奇地轮流摸着他的随身佩剑。   程老激动的额间不停的浸出汗珠子,两个脸腮子像是被马蜂蛰了一般,不停的抖动,颤颤巍巍地冲着苏宝田说:“你抬起头来,让老朽看看什么模样。”   苏桐见苏宝田和周芸娘打扮的怪异,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闻听程老看见他爹这么激动,她诧异的看向赵俊生,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这老者怕是他爹什么亲人。   随着穆王一声低沉的免礼,苏宝田带着人爬了起来,却不敢抬头观看,只佝偻着身子,低头不语。   周芸娘倒是无知者无畏,偷偷地将头抬起了一刹,迅速地瞄了一眼屋里坐着的所谓贵人,然后又抬手摸了摸鬓发间沈四娘给她戴的一支金簪子,像是有底气一般的微微挺了挺胸。   苏桐瞧的两眼都直愣了,见了鬼似瞧着她那个糊涂娘擦了一脸的官粉外加两块猴屁股似的艳红胭脂,还有那张涂了唇脂的血盆大嘴,若不是时间不对,她差点就要尖叫出生声了,这打扮的个什么鬼,她这个糊涂娘还真是让人无语,   她能忍得住,不代表别人也能忍得住,穆王殿下瞧着那个涂了满脸官粉的妇人以及那张血盆大口,实在忍不住的“噗”地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给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地喷了在他面前抬头看的小七一脸,那小子还以为穆王在跟他玩游戏,咯咯笑着去拽穆王的佩剑。慌得苏桐赶忙过去将他抱了回来,嘴里说了声;“王爷恕罪。”   穆王收回眼神,尴尬地将手里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放,看着下面胆战心惊的苏家人说:“哪个是苏宝田,出来回话!”   苏宝田应声站了出来,走到他面前扑通跪了下去说:“草民苏宝田拜见王爷。”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没有起来,他前一句说的还在板,后一句却让人大跌眼睛,他趴在地上高声说道:“不知我苏家犯了何罪,让王爷亲自来我家抓人,草民虽是一介布衣,但也知大庆朝的律法规定,草民不服,还请王爷给草民一个说法。”   他这一席话,惊呆了所有的人,屋里的氛围里立刻变了,众人吓得气都不敢喘了。胆子小的周芸娘、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几个更是吓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苏桐也同样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爹许是给吓怕了胆,才会在穆王面前这么说话。   穆王似乎也没想到苏宝田会这么说,他转动跟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不明地看了程老一眼说;“苏宝田你不用害怕,寻你的不是本王,而是另有其人,你抬起头来看看,你可认识我身边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苏宝田应声抬起了头,脸色茫然地看了程老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苏桐,见她也是一脸不解的神色便道:“回王爷,草民不识。”   程老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向他走了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哽咽地说:“你的腿怎么了,为何是瘸的。”   苏宝田脸色黯然,惨笑一声,低声说:“谢老丈关爱,我这腿是被人生生踹断的,没有及时医治,便落下瘸腿的疾病。”   “孩子苦了你。”程老老泪纵横,哭的不能自制,半响他止住哭声,看着苏宝田说:“孩子,你还记得我是谁。”   苏宝田摇了摇头,狐疑地看着他,低声说:“老丈请讲。”   程老擦掉脸上的泪痕说“我叫程言忠,今年五十有七,是你嫡亲的亲娘舅,你娘是我唯一的妹子,当年我沉迷武功,到处和人约战,忽略了你娘。让她被人哄骗,生下来你,继而又被奸人所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保护好你娘,孩子啊,我整整找了你三十年啊!”   苏宝田呆怔地看着他,嘴里喃喃自语说:“你是我舅父大人。”   程老用力的点了点头,嘴里哼唱起一首童谣:“拍瓜打瓜,烧饼麻花……”   苏宝田神色迷茫起来,半响,忽地合着程老的调子接了下去:“谁做的,舅做的,你一把,我一个,分吧分吧分了它!”   “孩子!”程老一把抱住苏宝田,痛哭出声说:“这是你三岁的时候学会的,你还能记起来。”   穆王瞧着抱头痛哭的甥舅两人,抬头看了赵俊生一眼,示意他去将两人拉开,这认亲也差不多了,两个男子,这么抱头痛哭,算什么事。   苏桐这下是明白了,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还是她的舅姥爷,确实如赵俊生说的那般,不能师徒相称,看来她着想拜师学医的事情先搁浅了。   苏宝田将周芸娘和苏桐几个叫了过来,挨个的给程言忠行了礼认了亲,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围坐在一起吃了饭食。   程言忠将苏宝田的腿伤仔细的察看了一番,说他想要五个月内恢复倒也不难,只要能忍得住痛苦,就能恢复。他会用银针渡穴的医术将他身上的经脉打通,需每日三次针灸治疗,每次行针一个时辰,坚持三个月就能让他正常走路。   穆王暂时在苏家住了下来,他特意绕了远路来到奉贤府城,一半是为了给程言忠寻亲,一半是拖延回京城的时间。 第71章 心酸的家务事   苏家人不知道官场上的什么规矩, 更不明白穆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若是长期滞留在奉贤府会带来什么后果。一家人认为,既然贵人在庄子上住下来,他们就好好招待就是了, 完全不知道此刻奉贤府城的向知府急的差点跳墙, 海湾集卫所新任的锦衣卫冯光带着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府城,闹得鸡飞狗跳,全城戒严。   程言忠行悬壶济世三十余年,医术精湛,柴旺的病被寻常郎中瞧着说需要调理一年半载的才有成效,经他针灸之后, 竟然三五天就恢复了大半,再配合着饮食汤药调理,这样下去不出一月他就能痊愈了,激动的柴家人集体给他磕头, 口中直呼他是神医在世。   苏宝田和舅父认了亲,心情大好,精神愉悦了身体上的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他腿骨断裂错节, 没收及时医治,若想恢复就要将骨头敲断重新接起来,断腿之痛可想而知。   程言忠给他治疗的时候, 为防止意外,断腿的时候不准旁人观看,准备好所用的药材之后, 甥舅俩个在屋里呆了三天才出来。   苏桐几个小的在屋外面, 等的望眼欲穿,断腿重接之后,紧接着就是药物调理, 最累的就是她和海花和沈四娘了,三个人一天既要熬制苏宝田全身擦洗的药汤,还有熬制他每日三顿吃的药汤,程言忠泡银针的药汤,还要负责全家人的饭食,还要单独给贵人做一份饭食,辛苦可想可知。   好在,过了三天,苏宝田的腿上和全身筋脉相接的症状稳了下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苏桐每日守在主院里,她这个爹可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她多少次的害怕他若是没了,苏家一家子该怎么办,现在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苏桐看着满头大汗的程言忠从屋里走出来,神情愉悦地对她说:“桐丫头,你爹的治疗一切顺利,接下来就要看他本人恢复的情况了。断腿接好以后,要躺上三个月才可以走动,宝田的身子虚弱,得细致调养了才行,这以后的汤药饭食可全靠你了。”   现在三月中旬了,到科考应试是时间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没有意外,苏宝田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参加府试了,三十多岁考秀才,虽然年纪大了些,只要他自己有恒心毅力,全家人都支持。   苏桐走连忙给程言忠端了碗熬好羹汤说:“舅爷辛苦了,这是我让四娘专门给你熬制的银耳莲子羹,不凉不热,快喝了吧!这几日舅爷受累,我扶你去厢房歇息一下吧!”   程言忠脸上虽显疲惫,但他状态很好,笑嘻嘻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说:“小丫头想的倒是周到,知道舅爷饿坏了,不过这羹汤若是你亲自熬制的舅爷更爱喝。”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碗往苏桐手里一放说:“丫头,你说学医的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了,舅爷不是说要过了你设置的关卡才能拜师吗?我不怕你考,等舅爷歇息过来,你就考吧,你定会发现孙女就是个学医的天才料子。”   程言忠捋着胡子呵呵笑了笑,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说:“小丫头,口气不小,我钻研医术三十余年,还没发现有学医的天才,那些所谓的天才都是十层勤奋汗水得来的。你若是想学,舅爷定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说完,双眼隐有泪光闪动,低头看了看她们姐妹三人一眼说:“舅爷这辈子能找到你爹,心愿已了,我听俊娃子说,苏家多亏了你这个倔丫头才能活到今天,难为你这孩子了,以后舅爷定将做主给你找个好夫婿。”   “舅爷将医术传给孙女就是给了孙女天大的宝贝了,夫婿的事情随缘吧,孙女生在贫家,知晓百姓看病的不易,决定此生继承舅爷的衣钵学好医术,悬壶济世。”下半句此生不嫁,苏桐没敢往下接,程言忠若是插手她的婚事,岂不更让人头疼,还是暂时不要提了。   程言忠点了点头说:“等过几日,你爹的病情稳妥了,你便随着舅爷学习医术。”   苏桐慌忙将跟着她身后的苏映雪、苏映梅拉了过来往程言忠面前一推说: “雪丫和梅丫也要学医术的,舅爷一并交了吧!我们姐妹三人都会背汤头歌诀和十二经络穴位歌诀了,舅爷不信可以考考我们。”   苏映雪、苏映梅两个扑通给程言忠跪下,异口同声地说:“求舅爷教给我们医术吧!我们和大姐一起学,此生悬壶济世,救助更多的百姓,让穷人都能看得起病。”   程言忠神色微怔,挨个的将她们姐妹看过一遍,激动地说:“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舅爷一并教了就是,快起来,过几日和你们大姐一起学。”说完,便让等在门外多时的杜郎中扶着自己去了厢房歇息。   苏桐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准备的妥当,这几日程言忠给苏宝田治病,她和苏映雪、苏映梅姐妹三个守在门外,一直在背从杜郎中哪里得来的汤头歌诀,十二经络穴位歌诀名称。   实际上自从苏宝田说要科举开始,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要把自己上辈子的医术捡起来,为了不招摇,她决定配合着中医学起。无奈那些来苏宝田治病的郎中,重男轻女的思想太厉害,见她是个女娃子,都对她想学医不屑一顾,甚至根本就不搭理她说想学医的事情。   事实上证明那些都不过都是些庸医,真正的名医,必然是心胸宽广的,就好比这那位给苏宝田治疗断腿的杜郎中。听说她要学医,先是惊讶了一番,起先是拒绝的,后来见她诚心,便说他是家传,若要收徒,还需禀告家父亲同意了才可。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将医术基础的汤头歌诀和十二穴位歌诀传了给她。   苏桐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进了屋,见苏宝田脸色煞白的躺在床上,憔悴了好多,她走过去,用热水沾湿帕子擦了擦他的脸低声说道:“爹你好些了吗?舅爷说一切顺利,在养上三个月,你就能下床走动了。”   苏宝田睁着无神的眼睛,在她们姐妹之间看了看,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人,神色微微有些失望,有气无力地说:“桐丫,爹没事。”   父女几个,闲聊了一会,周芸娘哭哭啼啼地抱着小八,带着苏弘文、苏弘武过来了,她进来看到苏宝田憔悴不堪的样子,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拽住他的手哽咽地说:“当家的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呢?”   苏宝田脸上缓和些,低声安慰她说:“芸娘,你别置气了,咱家的现在的日子可是比以往强的太多了,你若是不在犯糊涂,还是孩子们的好娘亲。”   周芸娘对着他惨然一笑,悲凄地说:“当家的,哪里是我犯糊涂,是闺女给我这个娘不对付,故意的折腾我,气我呢?你没听见她骂我的话,我都不敢学给你听。”   苏桐只觉的心口疼的厉害,暗自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对哀哀戚戚的夫妻,不禁感叹,真是什么茶壶配什么盖。她这爹看来也是个软性子,虽然是个明白人,但对她这个糊涂娘还是非常在意包容的,这辈子他算被这个糊涂娘给吃定了。苏宝田就算在骂她,不管吵到什么程度,只要周芸娘在他面前温柔小意一番,低声认错,两人便会重新和好。   苏宝田拽着周芸娘的手,看着苏桐眼底带着祈求的神色说:“桐丫,你娘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嫁给我十几年了吃苦挨累没过一天的好日子。眼看我们家现在日子富贵了,你们娘俩就别置气了,你们哪一个爹都想护着,爹这心里真的是疼啊!”说完,他泪流不止地看着她们,那模样看的人心里揪揪的难受。   苏桐低垂着头,没有言语,她也不想和周芸娘置气,问题是她这个糊涂娘给她置气,若是她年前不给周家去信,哪里会惊动向府的向老夫人。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婆子竟然指使奉贤府的韦千户要杀了他们全家。若不是裴川机灵,恰好混到韦千户身边做护卫,苏家现在怕是坟头都长草了,不对,是暴尸荒野,恐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她这么累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苏家几个没长大的孩子,苏家给了她支撑,她才能一鼓作气的活下去。她一个人,在强大,失了支撑,也会挺不下去的,周芸娘总闹腾拖后腿,她能怎么办。   “当家的,你别哭,你是家里的主心骨,是我们娘几个的天,你若是撑不下去,我们娘几个也活不成。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是不想她那么累,想帮帮她,她一个丫这么大的主意,这么倔的性子,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办。爹娘还能包容她的不懂事,婆家人可是不管那些的,我这一辈子受苦受累,娘家人没一个指望上的,我就是……”周芸娘说着缩着身子趴倒在床前便哭成了一团。   苏桐苦笑起来,她这糊涂娘里外说的都是为她好,可是她不想按她圈好人生过活,那样子像是个提线的木偶一般,活着能有什么意思。一个糊涂娘就够她心累的了,若在碰上个混不吝的婆母,她下半辈子还活不活。   她现在想的很远,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嫁个就按自己的意愿过活的人家。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她特别的小心谨慎,唯恐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下半辈子,还真让她碰上了一个混不吝的婆母,但日子却没有别人想的那样不好,也算是她给菩萨烧了高香了。   “爹,家里头的人都能好好的活着,在苦在累我都心甘,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了,若是周家大舅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现在病中,等你身体好了在说吧!”   “你大舅能做出什么危害苏家的事情来!”周芸娘突然转身,眼神愤怒地盯着她,提高嗓门说:“他总归是我的亲大哥,是你的亲娘舅,就是在气我不该嫁给你爹,他还能要了我的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他是个秀才,要考功名,将来还有可能中举人,做大官。若他有了大本事,哪里会让你们做外甥的吃苦,你也看到了,你爹的亲娘舅还不是找了我们三十年,这就是亲人。到时你娘舅做了大官,你到了婆家,看谁敢欺负你,我们家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苏桐呵呵冷笑了两声,她这个傻娘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这个妹子在周道先眼里的位置比他的官位前程重要的多。她转头看向床上躺着苏宝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疲惫不堪地说:“爹,你觉得周家大舅若是做了官,给咱家做靠山的机会有多大,你告诉娘,她的这些话能不能成。”   苏宝田脸上的泪痕未干,似乎也被周芸娘的想法刺激到了,他咧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苦的他自己都没法去给周芸娘解说,若不周道先暗地里泄露苏家的消息,苏家也不会丢掉府城的铺子宅院躲到南坝村里来。   他似乎散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让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流在了枕头上,有气无力地说:“芸娘,除了你大哥,你觉的我以后就不会考中举人、考中进士,不能做官,不能给家里依靠,不能给闺女依靠了吗?你这么盼着你大哥给孩子和你做靠山,将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若你真的瞧不上这个家,我便给你一封休书,归家去吧!”   周芸娘傻了眼,她木呆呆地站在床前,神态失常地地低语着说:“当家的,我不那个意思,我没有说你靠不住,我就是……就是太气闺女了,你别……休我……好不好,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绝不会归家的。”说着,泪珠子扑打扑打的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   苏宝田露在被子外面的双手握的青筋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响,突然大声呵斥道:“既然不愿意被休,你这蠢妇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在提周家,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周芸娘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她脸色煞白,全身都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落,虚弱不堪地扶着床沿,哭的声嘶力竭地说:“当家的,你这么恨我……你就这么恨我……十几年啊,我嫁给你十几年了啊!就因为闺女不愿意我借钱给她大舅,她嫉恨我这么长时间,你也被她说动了,还要休了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说完,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本来她还要抱着小八,奈何小八最近跟着苏映雪习惯了,没有跟她,她便自己捂着嘴苦嚎着跑了出去。   苏桐低垂着头,此刻她的心里更不好受,酸疼的厉害,眼泪滴落在地上,一会就汇成了一滩水渍,她是真的死心了。她哭了一会起身走到苏宝田身边,将他的胳膊拿起来放进被窝里,低声安慰着他说;“爹,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要选择接受它,你不要想娘的事情了,你刚才也说,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和她对着干,明知道她是个糊涂性子,我偏要挑破那个脓包,让爹你心思加重。爹你放心吧,弟弟妹妹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他们受罪的,至于我自己,若没有婆家能容的下我这性子,这辈子就不嫁人了,就守着你们过活,也没什么不好。”   苏弘文突然跪倒床前,拽着苏宝田的胳膊说:“爹,你别逼大姐了,以后我和弘武一起养你们,你不是说我和弘武都要考中举人的吗?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努力考上功名做大官,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弘武也跪下哭着说:“爹,你别怪大姐,我也会考□□名,做姐姐们的依靠。”   苏映雪、苏映梅拽着小八一起都跪下了,齐声说:“爹,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生大姐的气了。舅爷刚才说要收我和大姐、梅丫一起做徒弟,跟着他学习医术,到时候我们姐妹学会了医术,济世救人,就是不嫁人也能过活下去的。”   苏宝田苦笑一声,看着面前懂事的儿女,用力的点了点头说:“爹知道,爹相信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被周芸娘哭声惊醒的程言忠走了进来,看着屋里泪眼婆娑的父女皱着眉头说:“这是在做什么,小的不懂事,大的也不懂事吗?你爹刚做完治疗,都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桐丫头带着你弟妹们都出去,别闹腾你爹,刚说完你懂事,这就皮上了。”说完,走过来将跪在床前的几个孩子都拽起来轰到了屋外。   转身指着苏宝田说:“真不省心,老朽救你可不是让你儿女情长的,多大岁数的人了,动不动就哭。天下女子多的是,一个不懂事的村妇,就让你这么为难,以后若是做了官,如何治理你管辖的百姓。你既然准备科举,就要了得中的心思,你娘的仇还等着你报呢?你那爹现在是奉贤府的知府,辜负了你娘,害得你身子有残,这样的仇不报,你枉为人子。”   苏宝田听了他的话,眼皮微颤,低声说道:“甥儿谨遵舅父大人教诲,定将身体快些恢复,考□□名。”   “这就对了,别想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   程言忠捋了一把胡须,叹了一口气说:“也怪舅父,若是早点找到你们,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苦,当年你娘被奸人所害,你又丢了,舅父悔恨的差点随你娘去了。若不是穆王提醒舅父,说你没有娘亲,若在失去舅父,这一生可就没有一个亲人了。舅父除了随穆王在边疆呆的这三年,其余时间都在打问你的下落,万万没想到你会被害的断了腿。若不是俊娃子,舅父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完,哭的老泪纵横,声音悲切地说:“你不要担心钱财,舅父这辈子无儿无女,行医三十年,攒下了不少的私房银子,还不都是你们家的。过段日子,等你身子好了,我在详细给你说说。你家三个闺女既然都想学医,舅父就都教给她们,倒是你当爹的人了,看不清事理。舅父这次绕道将穆王爷带来奉贤府城,一是为了寻你,二是为了断断你娘当年的官司,舅父对穆王有救命之恩,王爷会帮忙的,你不用怕,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跟那知府大人断断这官司。”   苏宝田神色微怔,大吃一惊地说:“穆王要插手这件事,他一个王爷,如何……”   程言忠闻言,瞪了他一眼说:“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能管事了,只要有舅父我在,王爷也是你们家的依靠,不比你那糊涂娘子说的什么狗屁秀才娘家强。等你小子做了官,舅父也老了,到时候你在仗着你的官位给舅父做依靠吧!” 第72章 敢死就宰了你全家   苏桐等几个小的被程言忠给轰了出来, 姐弟几个面面相觑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训斥的声音传出来, 不知如何是好。   苏弘武拉着苏桐的衣襟, 泪眼婆娑地问:“大姐,爹没事吧!我听见舅爷在屋里骂他。”   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杜郎中,见她们姐弟站在书房门前,以为苏桐她们还在担心苏宝田的病,便走过来安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刚才程老说了, 你爹的病没什么大碍,只要调理养护好了,几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不会耽误他府试的。”   苏桐感激地冲着他福了福身子说:“多谢杜郎中宽慰。”   杜郎中见苏桐对自己这么客气, 回话还要施礼,顿时过意不去,双手作揖回了一礼说:“大小姐不必见外, 我已经拜了程老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的家人具是我的家人。”说完,若有所思地又道:“不妥,程老是大小姐你的舅爷吧……”   苏桐嘴角抽了抽, 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道:“杜师兄客气了, 舅爷刚才说要收我们姐妹为徒,正好跟杜师兄同门。”   这辈份爬的,都不知道怎么论了。   杜郎中讶异地张了张嘴,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背着双手转回厢房去了。   程言忠接管了苏宝田的身体调养,就将杜郎中叫了过来,询问了他治疗的过程,下过那些药,杜郎讲述完了本想收拾器具离开。没想到,程言忠见他做事认真,临时被换不但不对他这个新换的郎中心怀愤恨,还好心地提醒他药力自己下了几成,需到什么时间改动。学医之人,品性为重,他一时起了爱才之心,询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杜郎中见他须发皆白,医术精湛,自己给苏宝田开的药方,经程言忠亲自看后,提出不少的改动,调换后药力明显比自己开的好上很多,心里佩服不已。又见穆王相貌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具显上位者的风度,猜测他定是哪方的官员。又见他处处礼让程言忠,心里更是认定他是隐士名医,心里早有拜师之心,闻听他要收自己为徒,大喜望,慌忙拜倒口称:“师父在上,弟子杜青海叩拜师尊吉祥。”   就这样,杜青海就成了程言忠的记名弟子,苏宝田换药治疗期间,他每日都来帮忙给打下手,一是怕程言忠不知自己原先下的药力,二是怕错过学习医术的好时机。   几个小的在书房门外等了一会,见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苏桐估摸着程言忠不知道怎么劝慰她爹呢?便一手扯了几个小的,打算回前院里去。没想到她刚转身,就见沈四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她要寻死,哭闹着拿绳子上吊呢?奴婢实在是劝不下来了。”   苏桐顿时觉得牙疼的厉害,她这个糊涂娘啊,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精神病,自己的夫君刚做了断腿接骨的治疗,指望着她这个娘子温柔小意,暖心暖肺的照料呢?她倒好,一会跟闺女置气,一会跟夫君置气,一会寻死觅活的闹腾。她若是真想死,悄无声息地死了就行了,闹的全家都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委屈。   沈四娘见苏桐脸上变的很难看,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声嚷嚷,毕竟自己的娘老子要上吊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情。她站在苏桐面前,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说:“大小姐,你看,你要不要过去劝劝。”   “去,咋能不去,老朽过去看看她在折腾什么。”   苏桐尚未说话,程言忠恰巧从书房出来,闻听此言,顿时炸雷一般的吼了一声,脸带怒容地冲着沈四娘说:“你带路,桐丫头带着你的弟妹,都跟着舅爷过去瞧瞧你们那个不过日子的娘到底在折腾什么。”说完,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迈开大步就走,边走边骂道:“忒不省心的一个媳妇,娘家人不就是个秀才,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外甥以后还要中进士呢?还要做高官呢?”   沈四娘吓的脸上一变,转身看着苏桐说:“大小姐,这……”   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说:“沈大娘,你带路就行,别的不用管!”说着,带着几个小的转身向着周芸娘住的正房走去。   众人到了正房外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哭的天崩地裂的声音,那声音哭的真是凄惨无比,听到人心里突突的打颤。   程言忠在正房门前站住身,中气十足的吼道:“外甥媳妇,我外甥活的好好的,你这是给谁哭丧呢?家里还有我这个娘舅长辈在呢?你这么闹腾到底想做什么,这个家里可还住着贵人呢?惊到了王爷,别说你,就你们周家全家老少,都给砍了脑袋,我外甥说要休你还是轻的,那是留着你一条贱命,你还寻死觅活的。你要死,行呀!那就死吧!你今天死了,老夫我晚上就让人把周家满门都宰了,给你陪葬,敢瞧不起我程言忠的外甥,我呸!不就是个掉牙的穷秀才,王爷一句话就罢了他的功名,叫他一辈子也别想考科举出头。我这外甥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让我这个做娘舅的寻到了,我看你们谁敢欺负他。你个妇道人家,犯了七出,给你一封休书还是轻的,就该将你绑起来退回到你娘家去。周家教养的这是个什么闺女,狗屁不通,嫁过来这是祸害人呢?今日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好好骂骂你,你们周家祖宗八辈子都是势利眼,软脚虾,没有脊梁骨的残废。周芸娘是吧!你死呀!   老夫看着你死,你今日只要死了,老夫立刻就让人将你尸体打包连带休书一起送回周家去,叫你们周家满门老少都跟着陪葬。”说完,停顿了一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着粗气。   老头儿这是气狠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仗着年纪老辈分长,学着泼妇骂街了。   苏桐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若是死性不改,继续这么闹下去,就算苏宝田不休她,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孩子们都长大记事了,当娘的这么作,闹离了孩子们的心。   兴许是被程言忠狠戾恶劣的口气给吓到了,屋里顿时熄了音没了哭叫声,半响,才隐约听到一阵低泣,夹带着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周芸娘才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那我不死了,可行?”   苏桐都给气笑了,周芸娘这就是个属破车的,三天不修理,就咣当上了,若是厉害点,她还就不敢闹了,苏宝田这十几年是宠的她太狠了,宠的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程言忠听到她的回话,中气十足地吼叫道:“当然可以,一、你立刻给老夫滚出来,磕头谢罪,老夫是你夫君的亲娘舅,还承不起你磕个头。二、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在寻死觅活的闹腾,老夫就让宝田立刻休书一封,让你滚回你们周家去。”   他话音方落,就见屋里的周芸娘掀了门帘子走了出来,擦了擦哭的红肿的眼睛,走到程言忠面前,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悲凄凄地说:“娘舅大人在上,不懂事的外甥媳妇给你磕头了,你老不要跟外甥媳妇一般见识。从今天开始,外甥媳妇在不惹是生非的闹腾了,一定听你老的话,相夫教子,吃斋念佛,好好的和宝田过日子。”   程言忠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认了错,在多的气话也骂不出口了。老爷子也是个心软的,若周芸娘继续闹腾哭叫,他还有脾气发,她这么快弱下来,认错磕头麻利的不得了,他倒是不好在骂了。吹胡子瞪眼睛的喘了几口粗气,对跪在面前的周芸娘说:“你既然认了错,老夫也不追究了,望你以后相夫教子,好自为之,若是不守妇道,在胡搅蛮缠的闹腾,别怪老夫对你不讲情面。起来吧,做娘的人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什么样子。”说完,老头儿气哼哼的一甩衣袖,转身走了,走之前冲着苏桐说:“明日去买几个懂规矩的教养婆子,专门侍候你娘吃斋念佛,省的到时候给你爹丢人现眼。”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程言忠是长辈,什么都可以说,可以做,她是小辈,就算知道周芸娘不对,却不能在人前指责她,因为若是那样,就会被人说是大逆不道。   主院的正房前,周芸娘木呆呆的跪在那里,没有起身,兴许是被程言忠的狠话吓到了,她两眼雾蒙蒙地看苏桐她们姐弟几个,也不说话,也不哭闹了。   苏映雪、苏映梅、苏弘文、苏弘武几个挨着苏桐站着,都没有过去扶她,小八被苏桐抱着,吸着自己的手指头,懵懂地看着地上的娘。   沈四娘站在一旁,不停的搓着手,察看着苏桐的脸色,欲言又止。   苏桐面无表情的看了周芸娘一眼,抱着小八转过身子,吩咐了沈四娘一声说:“把夫人扶进屋里去吧!别让她跪着了,看好她,别让她在哭,舅爷刚才可说了,若是在哭闹折腾,就让爹给她一封休书,打包送回周家去。”   周芸娘猛然直起身子,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语气尖锐地说;“你就这么嫉恨我,你本事大,敢这么欺负你娘老子,老天爷怎么不下个雷霹了你……”   苏桐脚步一顿,没有转身,抱着小八,快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流着眼泪跑到周芸娘面前说:“娘啊!你这是为啥呀!”说完,捂着脸哭了一通,又蹬蹬地跑了回来,抹着眼泪跟上了苏桐的脚步。   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蹬蹬地跑到周芸娘面前,齐声说:“娘啊,我们好好读书考科举,以后做大官,给姐姐们做依靠,你别赶大姐走行不行,以后我们养着大姐、二姐、三姐,不让她们嫁人,不让婆家欺负她们。”说完,也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拽着苏桐的衣裳哭天抹泪。   苏桐听着她们两姐弟的童言童语,心里刺疼的厉害,走着走着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怀里的小八好奇的帮着她擦了擦眼泪,擦完了抹在自己脸上,学着她的模样咧着嘴无声的假哭着。   苏宝田断腿接骨的事情做完之后,程言忠便闲了下来,有柴宽专门照料他,沈四娘和海花两人每日忙活着熬煮汤药,他偶尔会去书房和苏宝田聊聊。甥舅两人说话神秘兮兮的,不让人听到,也不知他们都说些什么。   穆王带着他的随身护卫,每日悠闲自在,程言忠去山上采药,他便跟着一起,主仆几人在苏家住的怡然自得,完全不知道整个奉贤府城差点因为他们翻了天。   苏小六、苏小七两个混小子和穆王交上了朋友,每日都往穆王住的庭院里跑,到了那里,又是上墙、又是爬桌椅、又是抓穆王等人的佩剑,还学着他们的模样,嗨嗨的打拳,一天到晚的忙乎个不停,有时候玩累了,干脆就在穆王住的房间了打了地铺,倒头就睡。   负责看他们兄弟的七巧和三巧愁的不得了,两个丫头胆子小,不敢进穆王住的庭院,只好守在院子外面等他们两兄弟玩够了出来在抱他们。   苏桐本来和里长林盛才约好去看苏家新买的池塘的,穆王一来,苏宝田的腿一接骨,就在家耽误了好些日子。那个池塘她到是仔细的想过要做什么,她打算买上五百只鸭子、五百只鹅在池塘里放养,池塘里在种上莲藕,这样能鹅和鸭子下的蛋都能卖,卖不了的用盐腌上,做咸鸭蛋,咸鹅蛋,包装好了一样能卖钱。   还有一片山林地,当时买的时候,林盛才说过那片山地太贫瘠,不产粮食,没有佃户愿意租种,只能栽种果树什么的,至于要栽种什么果树,苏桐说了算。   柴旺的身子恢复的很快,虽然他还在吃汤药调理,见苏家人手不够,便跑来对苏桐说,若有什么活计他也可以帮着做,他虽然暂时干不动体力活,但出个主意,管个琐事还是可以的。   苏桐见他办事稳妥周道,便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一遍,让他跟里长林盛才一同去购买了鸭子、鹅、还有莲藕的种子,以及山地田里的果树苗,又让他找人买了五百只鸡,养在山地田里。   这段时间,她是被穆王等人的饭食给吓怕了,贵人就是贵人,吃喝不是她们这普通百姓可以比的,幸亏沈四娘的手艺好,每天不重样的做饭食,才没让他们挑剔。   安排好家里的琐事,苏桐准备去府城一趟,一是因为掮客给她传信说有人看中了苏家的宅院,要她过去签个租赁契约。二是因为裴川,苏见搬来南坝村差不多快一个月了,他一次也没来过。她心里有些担心,过去瞧瞧去,毕竟他私自做主放了苏家,韦千户那里若是知道了,肯定不能轻饶了他。三是她要去扯几匹布,给家里人做几件换季的衣裳,四是给苏弘文、苏弘武请个先生过来,苏宝田腿不方便,教不了他们兄弟读书了,落下了不少的功课。五是程言忠说要专门给周芸娘买个教养婆子,好好教教她规矩,这个事情非常对她重要,刻不容缓。   苏桐将事情一件一件的记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府城,一天的时间将事情办完了,她刚安排好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俩明日要做的事情,准备洗漱睡觉,香枝突然来了。她只好重新穿衣起身接待,这段时间,她忙的太厉害了,忽略了香枝,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香枝进屋看到她打散的发髻,不好意思地说:“小妹子,你睡下了,这么晚我本不该来叨扰你的。但你明日要去府城,忙起来,我又找不到了,只好晚上来寻你了。”   苏桐忙将她让进屋里说:“香枝姐快进来,最近事情特别多,没有顾的上和你说话,你来寻我说真的是太好了。”说完,拉着香枝在床上坐下,自己也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看着她的眼睛,笑语盈盈地调笑说:“说吧,我听着,只要我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为美人姐姐办到。”   香枝抿嘴一乐,作出一个要挠她的痒的姿势吓唬她说:“你在贫嘴,我要挠你痒。”   “来吧!挠吧,欢迎你那双小玉手前来。”苏桐大张双臂,做出一副任君动手的样子笑说着。   两个笑闹了一番,香枝才不好意思的将来意说了一下:“小妹子,你家舅爷医术高超,在穆王帐下做事多年,我想他帮我引荐,让我见见王爷,我有事相求。”   这可是个大事情,穆王住在苏家,就在前院一处西侧的庭院里,香枝若是有心,大可自己来个偶遇或者什么的,不必专门的在她面前提起,除非她相求的事情有些难办,除了那位高权重的穆王没人能帮到她。   苏桐为难了,平日里她和穆王都难得说上什么话,冒然的带着香枝去,会不会惹怒他。再说穆王的性子阴冷,不苟言笑,哪里会因为一个小女子恳求就答应帮她办事情。她说让程言忠帮忙引荐她见穆王,不如说是让程言忠求穆王帮她。   “小妹子,我求你了,帮帮我吧!”香枝见她面色犹豫,突然从床上站起身,冲着她跪下哀求道:“小妹子,穆王位高权重,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帮我。”   苏桐见他跪下,没有心软的立刻答应,她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因为别人求她,就冒然答应别人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她要估摸着香枝说的是什么,才能衡量能不能帮她办,她神色郑重地对她说:“香枝姐,你起来说话,若是能帮,我便帮你,若是不能,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香枝抬头看着她,神情坚定地说,“小妹子,你不答应,我今天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她眼神里带着祈求,看的苏桐心里一软,差点就要松口答应了,但她狠了狠心,硬起心肠说:“香枝姐,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答应你,就算是我先答应了你,到时做主的是我舅爷,又不是我,我答应了你,不是哄骗你吗?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香枝见她语气坚决,低头沉思了片刻,杏眼含泪说:“小妹子,承蒙你不弃,让我是一个孤苦无靠的女子在苏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曾对你说过,我有个哥哥去投了军,我打问了很长时间,也打问不到他的消息。眼下,在边疆打了胜仗的穆王近在咫尺,我想去求求王爷,查找一下我哥哥的消息,看他是战死了,还是活着。若是活着,此刻在哪里,若是死了,我也无望了,与其这样孤苦伶仃的活着熬日子,还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姑子。”说着,双手捂脸,嘤嘤地低泣起来。   苏桐皱了皱眉头,方才香枝一跪,她到是隐约猜测到了,其实这样的事情,说难到也不难,说不难吧却也不怎么好办。只能去求程言忠了,让他在穆王面前美言几句,只要穆王下令,军中查找个人还不容易,就怕,穆王不理会这样的小事情。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香枝的手说:“香枝姐,你别哭,明日我带你去问问舅爷,看他老人家怎么说,你也知道王爷位高权重,我们都不敢得罪。他老人家和王爷有交情,这样的事情,只能他开口问。”   香枝擦了擦眼睛,顺着她的手臂站起来身,悲悲戚戚地说:“小妹子,我也知道这事情为难你,但除了你,我实在是找不到人求了,王爷的近卫很厉害,我根本都近不了身,若是有一丝法子,我也不会苦求你帮忙的。”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将人想的太简单了,香枝恐怕是不止一次的去西侧院里偶遇穆王了吧!不过都没有得逞,不然她也不会说出穆王的近卫很厉害的话。那两个冰雕脸的近卫,油盐不进,水泼不进,脾气臭的狠,有他们守着,估计就算是只母蚊子谁也近不了穆王的身。 第73章 给香枝做红娘   第二日一早, 苏桐梳洗完了,换了件淡青色的棉布坎肩绣花轻薄夹袄,配了件撒花襦裙, 裙边上面绣着几朵梅花, 腰带用条白色的腰带束了起来。头发简单的编了发辫,几条在头顶完成一个独髻,几条垂挂在胸前,发髻上随便的插了朵自己做的淡青色配套头花。对着铜镜照了照,整个人显得清新许多,有了少女模样了。   这件衣裙是沈四娘专门给她做的, 熬了几夜,说她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在穿一些不合身的衣裙,要把她好好的装扮一番, 大小姐就该有个大小姐的模样。不说像大家闺秀那般,行走坐卧皆有规矩,但也要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像个女儿家。   苏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消瘦稚嫩的脸盘,黑亮的大眼,鼻子微翘, 嘴巴不大不小,就是肤色有些微黑,容貌瞧着只是清丽, 跟别家的美貌小姐不挨边, 肤色是以往在做农活,上山捡柴做活计什么的里晒黑的,养了一年多了, 已经很好了。   穿了新衣裙,配色打扮了就是不一样,苏桐觉得自己现在有种邻家少女初长成的感觉,她今年实岁十三,虚岁十四了,按照这里的规矩,马上就要相看人家了,她却是丝毫不在意,婚事什么的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有了银子家产,吃喝不愁,还嫁什么人,况且,昨夜苏弘文和苏弘武两兄弟说以后要做官,养着她们姐妹三人,虽然是童言稚语,但听的人心里暖暖的。   香枝来一早就来了,在屋外和苏映雪、苏映梅说了一会话,又和小六、小七玩闹了一会。   苏桐装扮好出来的时候,把她们几个都惊到了,香枝看着她笑这说:“小妹子,这么一打扮,像个千金小姐的模样,太漂亮了。”   苏映雪和苏映梅跑过来,笑着摸着她的衣裙说:“大姐,四娘给你做的这套衣服真好看,四娘也给我们做了,你看。”说着,指了指身上的新衣衫,姐妹两人九岁了,身量长高了不少,往日里苏桐和香枝叶给她们做衣衫,配色单一,没有沈四娘做的花哨,襦裙沿边绣着花朵,让人整个的俏丽许多。   七巧和三巧两个一个十三和苏桐年岁相仿,一个十一比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俩个大二岁,两人穿着一身青色的短袄襦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看顾小六和小七,看到苏桐两人弯腰施了一礼叫了声:“大小姐早。”   柴旺的身子骨不算很好,苏桐给他看病拿药花费了十几两银子,沈四娘感激她,尽心地给苏家做活计,三姐妹的衣裳都是她亲手缝制打理,并且是按照以往她主家小姐的衣裙样式缝制,将苏家的三个姑娘都装扮的亭亭玉立,花朵一般。   苏桐点了点头说了句:“不必多礼。”然后冲着香枝展颜一笑说道:“香枝姐,让你久等了,四娘缝制的这身衣裙,我第一次穿,穿着这样好看的裙子,走路不能太随意,我要小步的走动,真是不习惯。”   她觉得自己不是做千金小姐的料子,若是像香枝这般走路袅袅婷婷,说话细语慢声,可真学不来。   香枝今日穿了件深粉色的薄款短袄子,配了件白色褶皱绣花裙子,白色腰带束腰,腰肢盈盈一握,脸上擦了粉,唇上面点了胭脂,衬着她精细的五官,更显的人俏丽,让人看的眼前一亮。   苏桐瞧着她的装扮,挑了挑嘴角,心里暗笑,香枝这是愁嫁了,她今年都快十八了,在苏家整日的闭门不出,也接触不到青年男子,好不容易碰上来苏家的穆王等人,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他位高权重,又是王爷身份,就算是做妾,也是不错的。   香枝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调笑说:“衣裳的款式倒是好,这脸上也要收拾一下,擦点粉,点上胭脂,岂不更好看。”   苏桐拍了拍她的手臂,推拒说:“今日就不装扮了,走吧,我带你去见舅爷。”   程言忠为了给苏宝田治病,住在了主院的西厢房,他喜欢静,就单独给了一个小院子,那处院子本来是放杂物的,他喜欢了就收拾了一下自己住进去了。   苏桐她们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屋里数他这些年积攒的家底,昨日劝说苏宝田的时候他说要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都留给苏家的。今日这么一查,他倒是犯愁了,他独自一个人,从来没想过积攒银子,大多数穆王给他的赏赐和行医得来的银两都让他给散了出去救助百姓了。满打满算的身边还有不到六千两银子,留给苏宝田是足够了,若要是分摊给苏家姐弟,就有些紧凑了,这外孙子太多了也不好,家底不够分。   看到装扮一新的两个姑娘大清早的来拜见他,程言忠赶忙将银票藏了起来,转身看着两人笑眯眯的道:“老夫这是看到仙女了,一个比一个漂亮,桐丫头长大了,马上就及笄了,你瞧我这乖巧伶俐的孙女,这装扮一下也很漂亮吗?   “舅爷,孙女本来就很漂亮。”苏桐笑着接了一句打趣的话,心里却突地一跳,她着年纪一长,真是让人愁得慌,都在担心她的婚嫁问题。   香枝进屋给程言忠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叫了一声:“舅爷。”   那声音软糯的让苏桐起来一层的鸡皮疙瘩,若不是程言忠年纪太大,她差点误会香枝会有啥想法,她看了一眼诧异的程言忠,简单的跟他介绍了一下香枝的身份说:“舅爷,香枝姐在苏家住了快两年了,她一个女孩子也没处去,她大哥说是参军也打问不到消息,现在生死不知,边疆战乱既然已停,她想见一见王爷,求王爷帮她查找一下她大哥的消息。”   她话音刚落,香枝便扑通一声跪在了程言忠的面前,冲着他磕了个头说:“求舅爷帮我引荐王爷,我大哥投军已有七载,前几年还有家信往来,最近几年小女子遭遇家难,却打问不到大哥的消息了,王爷身为边疆主帅,查找手下将士的事情举手之劳,求舅爷帮帮小女子吧!”   程言忠将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满意,频频点头道:“这事情不用劳烦王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肯定能帮到你的忙,起来吧!跟老夫走。”说完,撩起起衣裳的下摆,急乎乎的就往外跑,到了门外还不忘催促两人说:“快些,慢了就见不上人了。”   香枝惊喜地站起身和苏桐对望了一眼,也不顾仪态的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虽然姿势不雅,但她做出来,却也不违和,这便是从小骨子里教养出来的规矩。   苏桐笑了笑,看到程言忠着急的模样,心里有了猜测,他定是带着两人去寻赵俊生了。她昨日才知道,赵俊生是穆王府的暗卫,打小养在王府,机缘巧合之下拜了程言忠为师。松江村的赵俊生不过是他一个假冒的身份,他的真名字也不叫赵俊生,而叫魏俊。   程言忠急匆匆地带着她们两个进了穆王住的西侧院的,赵俊生正在院子里练武,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短打,领子袖口都绣着银线滚边,头发用玉扣束起,远远的看到她们过来便停下身子,抱拳向着程言忠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父。”说完,低垂着头不在多言。   苏桐冲着他施了一礼,跟着叫了一声:“赵大哥。”   程言忠抬头瞪了苏桐一眼说:“叫师叔,要改口。”说完,走过去一把拽住赵俊生的胳膊将他扯到香枝面前说:“女娃子,你瞧瞧我这徒弟,身材健壮,长相周正,今年二十有六,在王府做护卫,每月俸银二十两,养家糊口是足够用了,人老实本分,双亲已故,至今未有妻室,你可瞧得上。”   香枝眼睛偷偷地瞄着赵俊生,见他英挺俊朗,心里满意了八分,又听得程言忠说他有公职,是穆王府的侍卫心里更是满意到了极点。   她已过了相看的年纪,在苏家两年周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年前周芸娘嫌弃她妨碍了苏桐和裴川的婚事,她更是有苦说不出。本想多挣些银两去外边置办宅院,又出了孙娘子那种事情,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她面上不显,但每日夜里都暗自垂泪,随家苏搬到了南坝村,竟然峰回路转的遇见贵人。   她喜极而泣,实在无法,做穆王的妾室也是个不错的归宿,好过一生在市井颠沛流离,没想到穆王身边的护卫那么厉害,她三番五次的偶遇都没有得逞。万般无奈之下去求苏桐,那个伶俐丫头一眼将她的心里看破,推三阻四的不愿带她前来。   如今,穆王没有遇见,眼前的男子做夫郎也是个不错的,她心里暗自盘算着,手里紧紧的拽着苏桐,脸色绯红,垂首不语   赵俊生抬头看了香枝一眼,见是位眉眼俏丽的姑娘,程言忠这红线牵的还这么直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之间,耳朵尖都红了,他本就不是多言的人,便也将头一低,不发一言。   苏桐看了看赵俊生和香枝两人,又看了一眼急躁的程言忠,展颜一笑说:“赵大哥,舅爷说的事情稍后细说,香枝姐有个同胞大哥从军七载,现在边疆战乱已平,她想托军中之人打问一番她大哥的消息。舅爷说赵大哥你对军中将士比较熟悉,所以带着香枝姐来寻你问一问,若赵大哥你能帮的上忙,可以跟香枝姐细说一番。”说完,将香枝往前一推道:“这里说话不便,香枝姐可以带着赵大哥去后山转一转,将你大哥的名讳、籍贯,何时从军都跟赵大哥细说一下。”   赵俊生是男子,闻听此言,一本正经的道:“姑娘请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香枝太头看了他一眼,眉眼之间带着羞意道:“那就烦劳赵护卫了,我大哥名讳韩秉君,七年前投军,曾在穆王帐下当差……”   苏桐见两人说上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看了看天色,她今日还要去府城,掮客与她说好了时间,苏家的两套宅院都要租出去。现在离秋闱还有五个多月的时,举子们便提前来了府城,空闲宅院不多,能租得起宅院的大多是外乡富贵人家的少爷,出的银两也多,她可不想错过赚银子的好机会。   想到此,赶忙对赵俊生和香枝两人道;“赵大哥,香枝姐,我今日要去府城,你们两人先聊着吧!我和舅爷就先去忙了。”说完,躬身对赵俊生施了一礼,拽着程言忠离开了。   苏桐让柴宽赶着马车进了城,便直奔青山书院,掮客与她约好了午时,想租院子的是个赶考的书生,拖家带口的租整套院子。到了地方,苏桐与那个租房的书生见了面,签了租赁契约,租银五十两算得上是高价了。但谁让这处院子位置好呢,离青山书院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年前苏桐置办的时候本想留着给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以后读书住的,没想到今年朝廷加了恩科,这宅院便顺利的租出去了。   这边的事情办完,苏桐便和掮客一起又去了来客巷,租院子的人是个富家子弟,带着娘子妾室一个娃娃,四个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小厮,行李足足装了一马车。带这么多的人来赶考,院子小了还真住不下。   苏桐见那位赶考的富家公子约莫三十余岁,身边跟着的两位女子,年岁大的估摸是他娘子,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较好,妾室十五六岁的年纪,非常美貌。丫头婆子们的穿着整齐素净,做事利索,一看就是家里规矩□□的好,这样的人家非富既贵。   苏家来客巷的宅院收拾的干净利索,那位富家子弟一眼便看中了,租期半年,掮客见他出手大方,跟他要价一百五十两的租金,着实是高的有些离谱了。   奉贤府一座一进的宅院偏远些的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那富家公子倒也干脆的答应了,签了租赁契约,付了银子,他们便急急忙忙的搬进来了。   苏桐也没让掮客白做工,这边收了租金银两,出了门便给了他十两银子的佣金,掮客兴高采烈的拜谢道:“多谢大小姐赏。”   宅院的事情都办妥当了,便是教养婆子的事情了,苏桐对这样的事情是两眼一抹黑,她也不知道找什么样的人。周芸娘毕竟是她娘,她可以不仁,她不能不义,不可能真的按照程言忠说的寻个转么教养她娘规矩的婆子回去。她那糊涂娘本性到不坏,就是太糊涂了些,穷苦人家出身,没见过富贵,咋一有了银钱,便被迷了眼,不知道怎么好了。   苏桐对苏家这对便宜爹娘经过这事也算是真的死心了,她可以做好儿女之间的本分,再多的就不能了。她要留着心给下半辈子的自己用,苏宝田和周芸娘这对夫妻以后会走到什么样,她不想再多管了。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也不可能真的就此决裂,苏宝田对周芸娘还是有心的,只是碍于情面,没办法而已。她没忘记,那日腿伤治疗后,苏宝田睁眼没看到周芸娘时脸上的失落。   “你可知哪里有教养规矩的婆子。”   苏桐眼见掮客转身要走,忙出口问道:“我想寻一个婆子,能做事能给主母出出主意,指点一下管家的规矩就行,做事情利索,别的不要求太多。”   掮客站住身子,凝眉想了片刻道:“这个东城李家倒有一个婆子,不过是教养姑娘家的,大小姐说要寻给主母出主意帮衬着管家的倒没有。”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是啊,帮衬着管家的婆子都是大户人家专门培养出来的,哪里能随便请到。她想到家里的沈四娘,若能在找个像她那样的精细婆子也行,但毕竟是不好寻啊! 第74章 升官发财   掮客刚收了十两银子的赏, 心里高兴着呢,见苏桐为难,忙道;“姑娘若是不急着着寻人, 我帮你打问着, 若谁家有那懂规矩识大体的老家仆,就给你送个信怎么样。”   苏桐点了点头回了他一句:“麻烦大哥了。”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时间不早了,还要去海湾集卫所瞧瞧裴川,奉贤府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进城出城查的特别严,晚了就不准出城了。   她这边刚上了马车,还没吩咐柴宽赶路,就听到有人喊叫着跑了过来:“是苏家大姑娘吗?”   苏桐拉开帘子探头看去, 只见外边常在铺子里吃馄饨的黄秀才,躬着身子站在外面,看见她掀了帘子, 神色欣喜的说:“苏家姑娘,小生这里有礼了。”说完,两手冲着她作了个揖道:“苏家小姐, 你家的铺子怎么关掉了,小生来了几次也没碰到人,今日真是凑巧见到了你……”   因为周芸娘给周家写信委托他代的笔, 所以苏桐不怎么待见这个黄秀才, 她眉眼不动地说:“秀才公有何事。”   黄秀才看着装扮清丽的苏桐,耳尖泛红,欲语还休的左右看了看说:“你娘现在怎么……”   苏桐没等他将话说完, 猛然沉下脸来呵斥说:“秀才公生没事就请让开,我等着赶路呢?”   黄秀才本就木讷寡言,被她一呵斥,顿时一哆嗦,快速地从身上拿出一封信说:“苏家姑娘不要误会,小生这有有一封令慈的书信,那送信的人来了几次,没见到苏家的人,正巧被小生撞到,便将书信委托小生转交。”说完,将书信递给苏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苏桐接过一看,是从至阳县寄来的,不用说是她那周家大舅的回信了,想必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写信给周芸娘不是借银子,就是借住,应该没什么好事情。她将信往怀里一放,打算路上拆开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若是周道先的要求无礼,她便不让周芸娘知道了。   黄秀才搓着手,紧张地看了一眼苏桐的脸色,站在马车旁也不说让开也不说离去,就那么木呆呆的发着愣。   苏桐将信装了起来,一抬头看到他呆愣的模样,心里不喜便道:“多谢秀才公将信带给我,小女子告辞。”说完,直接吩咐柴宽:“回去!”   马车走出很远,苏桐掀开帘子望了望,见那位黄秀才还呆愣在原地站着没有动弹,也不知道在发呆什么。她将怀里的信打开看了一下,果不其然,周道先要来奉贤府城参加秋闱,询问周芸娘到了府城要来苏家住下,信中还说,家中老母以及大嫂兄弟等人想念她甚是厉害,要跟着家人一同前来,信里的言辞甚是悲切,若是平常人看了定会心伤不已。   苏桐将信看过后重新叠好放了起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周道先这是要在苏家常住的打算,不但拖家带口,还将周家老夫人一同带来。她总算明白周芸娘为何一直向她索要管家权了,周家的人一来,她多少都想贴补些银两,她自己手里的银钱是有数的。苏桐和苏映雪、苏映梅的就不同了,三姐妹卖头花,绣手帕挣了不少,若都交到她手里,多点少点不仔细还真算不出来。   柴宽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吵嚷声一片,苏桐掀开帘子向外面看了一眼,只见街道两旁走动的到处都是卫兵,似乎在搜查什么人。   离秋闱的时间越近,涌进府城的人流越多,大多是赶考的举子,眼见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苏桐便问柴宽道:“出了何事,怎么那么喧闹。”   柴宽边说边下了车道:“姑娘,有个书生被卫兵撞到了,我们过去瞧瞧。”   苏桐也跟着下了马车,走到围堵的人群处,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病弱书生,周围站着几个身穿甲胄的卫兵,其中一个用脚踢着地上的书生道:“快些起来,再不起来,老子就揍人了,装病耍赖,想死也别死在这里。”   地上的书生眼睛刺红,狼狈万分地想挣扎着站起来,无奈身子不争气,起了几次都没起来,偏他还嘴硬地说:“你们将小生撞倒在地起不了身,还口出恶言。”   卫兵骂道:“爷就骂你了咋地,你个酸儒敢妨碍爷执行军务,关你进大牢。”说着,抬脚向书生踢去。   “住手。”苏桐忍不住地喊了一声,走过去拦在书生身前说;“他本已病重,你这一脚下去,岂不要了他的命。”   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桐,神色阴狠地说:“小丫头,你想多管闲事。”   苏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说:“军爷是海湾集卫所的兵士吧,我家小弟也在卫所,他名叫裴川,不知两位大哥可识得他。”   几名兵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拽住那个说话的道:“裴大人我们都认得,既然姑娘和裴大人相识,我们也不为难这个酸儒了。只不过,他走路不长眼睛,撞洒了我们弟兄的酒还不陪,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将我们哥几个的酒钱赔了,我们也不难为他。”   苏桐皱眉,没忽略他们嘴里称呼裴川为裴大人,她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难道裴川又生升官了,心里想着,手下却没有停顿,解下身上带着的荷包,掏出一块散碎的银子递给那几个卫兵说:“这些够了吧!”   卫兵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哥几个走吧!放这酸儒一马。”   苏桐转身看看向地上躺着的书生,却见他脸烧的通红,四肢酸软的起不来身,便对柴宽到:“你将他扶到马车里,找家医馆给他瞧瞧病,快烧糊涂了,卫所的士兵他也敢顶撞。”   那书生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衣衫,在地上一摔,沾染了很多灰尘,柴宽将他半抱半扶的拉起来,他却不迈脚,睁着泛红的双眼盯着苏桐勉强作了个揖说:“小生石靖,字谨之,墨安县人士,今日多谢姑娘搭救之恩,不知姑娘是府上何处,日后谨之定当去府上拜谢。”   苏桐笑了笑说:“你现在怕是快烧糊涂了,先去医馆瞧了病在拜谢也不迟。”   这叫石靖的书生染了风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独自一人撑了好几日,若不是苏桐瞧着他高热的厉害,只怕他这小命也就此报销了,还考什么功名。   到了医馆,坐诊的郎中给他把了脉,开了药,顺便熬煮了给他服下,苏桐专门从医馆打了冷水,湿了帕子让柴宽敷在他头上和颈间,然后给他猛灌白水。   从医馆里出来,这叫石靖的秀才喝了汤药,已经迷糊的睡过去了,柴宽看着他人事不省的睡姿,为难地对苏桐说:“姑娘,这人怎么办,我们要带回去吗?”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孤身一人,将他仍在这里,你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从医馆里出来,两人直奔海湾集卫所,苏桐抱着腿坐在马车里,低头沉思着,说起来,她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见到裴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小子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不会不去苏家的。   海湾集卫所里新上任的冯大人最近颇为烦恼。   穆王从边疆归来,半路转道来了奉贤府城,留给手下的口信是在此寻访一个故人,但整整一个月了,穆王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京城那边的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圣上点名要找到穆王让人快些回京面圣,并下令让锦衣卫亲自接应,可见不到穆王殿下的人,他们接应哪个。   裴川立在廊下等候待命,此刻的他脸庞瘦削棱角分明,身材修长笔挺,穿着件青灰色的锦袍,外罩着一件玄色的团花缎的对襟长衣,身上那股狠戾的杀气日渐浓郁。前几日他带着几个钦犯去了趟京城,得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青眼,给他升任了七品小旗的职位。   进了北镇府司,所遇见的俱都是狠戾角色,他算是开了眼,将那狠劲学了个十成十,回到奉贤府后,冯大人拍着他的肩膀欢喜地道:“你小子,挺有官运,这么点年纪就升了小旗,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日做了高官,别忘了哥哥就是。”   裴川微微一笑道:“大人知遇之恩,裴川没齿难忘,若不是大人提携,哪里有小子的今天,这次差事办的非常顺利,多谢大人给小子这次立功的机会。”   冯大人大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道就行,北镇府司可不是好进的,既然进去了,就要好好干。你小子是把宝刀,谁见谁稀罕,指挥使大人能瞧的上你,是你小子的福分,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裴川笑了笑没有言语,两个月的时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现在的他犹如一把开了刃的宝剑,戾气逼人。有了锦衣卫的身份,回来后卫所那些跟他不对付的人都怕了他,见了他的面也不向以往那般嘲讽他是靠抱大腿升职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叫他裴大人。   北镇府司里出来的俱都是些狠角色,这七品的小旗是如何当上的,除了裴川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真的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流成河。   冯大人在奉贤府呆了快两个月了,这次差事他本来以为非常容易,顶多月余就能办妥,没想到,穆王竟然莫名其妙消失在了奉贤府。他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逼问都抓不到人,没人见过穆王,他去哪里抓人,只能全城戒严搜索。   好在奉贤府城的海湾集码头管辖的商户较多,那些大海商听说卫所里换了人,还是朝廷的锦衣卫,都吓得面无人色,狠劲的给他塞银子,他来者不拒,那些商人不定赚了百姓多少银钱,不拿白不拿。   裴川同样也发了笔横财,以往那些人看在他是韦千户的近身护卫的面子上手里多扫漏点给他,现在见他成了锦衣卫,且升官这么快,便存了巴结的心思,明里暗里塞给他不少的银子。   卫所这边因为找寻穆王的事情着急上火,奉贤府知府向南辰也同样不好过,穆王殿下说是来了奉贤府,可作为知府的他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呢?为了找到穆王,锦衣卫的人已经接管了海湾集卫所的兵士,全府城戒严,他却是看着京城来的一封封急报,急出了满嘴的泡。   恰在这时,下人来报说,韦千户访,向南辰嘴皮子抽了抽,圣上命锦衣卫接管了卫所,将韦千户晾在了一旁,到底是何用意,谁也猜测不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韦千户的官位快到头了,不知道他得罪了哪路的神仙,这么给他穿小鞋。他现在来拜访他这个知府有何用意,难不成他还想让自己给他走走什么门路。   向南辰捋着胡须,思量了片刻,正要吩咐下人说不见,就见他的随身护卫走过来禀告说:“向老夫接待了韦千户的夫人和他的一个妾室,并让人将韦大人带到书房这边来了。”   “糊涂!”向南辰气愤的一拍案几道:“谁让夫人擅自做主将人带到书房这边来的。”但气归气,人来了,他还是得接待不是,只好将案几上的公文放在一旁,起身站了起来。 第75章 狗急跳墙   韦千户也是被逼的没有退路了才找上向知府, 锦衣卫接手海湾集卫所的事务,他莫名其妙的被晾在一旁,赋闲在家多日。本想四处走动打听点一下事情的动向, 没想到, 昔日官场上的朋友一听涉及到锦衣卫,拜帖都不接他的,就将他轰了出去。   向老夫人是他最后一张底牌,眼见外地的举子们都涌来府城参加秋闱,那个至阳县的周家大郎他一直派人盯着他的行踪,前日接到手下密报, 周家大郎一家已经动身前来府城了。他只需等待几日,查明苏家在奉贤府的落脚之处,在结果苏家人的性命。在动手之前,他还需到向老夫这里确认一番, 毕竟对他来说,苏家是威逼向老夫人的最后一招杀手锏。   韦千户站在向府静心斋的门外盯着那牌匾出神,小厮去通报向南辰了, 他站在门外足足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了,心里明白向南辰这是不待见自己。心里虽然窝着气,但也无可奈何。向府还是个好的, 还让他进了的门,前几日他拜会的那几家,大门都没让进, 直接说老爷没在, 去府衙了。他追到府衙,又有人说上官不在,他来来回回的跑断了腿, 想见的人一个都没见上。最后才拜到向府门前,打着他夫人的名号,向老夫人倒是个好的,立刻就接见了他们。   向南辰打着官腔迎了过来,到了院子门口,面上带着三分假笑招呼着:“韦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韦千户拱手作了个揖道:“向大人公务繁忙,下官登门拜访搅扰了。   向南辰看着脸色憔悴阴郁的韦千户,摇头叹息说:“实不瞒韦大人,本官最近确实公事繁忙,至于因由,想必韦大人也知晓。”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韦大人请到亭中落座,你我品茗详谈。”   两人客套了一番,一同在院子里布置好的凉亭中落了座,下人们将茶具、熏炉摆放好,焚香冲茶。   茶过三巡,韦千户按捺不住地提起了海湾集卫所的事情:“向大人,下官在奉贤府任千户之职五载有余,万没想到圣上会突然派了锦衣卫前来接管。锦衣卫打着接应穆王的名义留在了奉贤府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圣上是何用意,卧榻之侧他人酣睡,向大人你就不膈应的慌。”   向南辰看了看韦千户一眼点头道:“本官也是心焦,穆王在奉贤府失了踪影,京城的急报都快堆满本官的书案了。冯大人接管了卫所的兵权,整个奉贤府都戒严,到处都是搜人的兵士,奈何穆王殿下就是不见人影。”说完,沉重的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详装一脸发愁,实际上他也是真的发愁。   自从知道锦衣卫冯少平接管海湾集卫所的兵权之后,他这段时日做事更是如履薄冰,月前刚去信让舅兄文远候帮忙周旋一二,奉贤这边他尽量不与锦衣卫为难,处处都配合的很好。   韦千户端着茶盏思量了片刻道;“向大人的舅兄文远候为吏部二品官员,就算奉贤府不如意,调任别的地方还不是舅兄一句话。下官还要拜托向大人帮忙想文远候纪大人通融通融,让下官有个好去处,不要闲置在家便可,向大人也知,下官就是个粗人,整日了舞刀弄枪的忙碌习惯了,就这么被闲置起来,这心里堵得难受。”   向南辰看着魂不守舍的韦千户,呷了一口茶道:“不是本官不愿帮忙,实在是本官也是自身难保,不瞒韦大人,前几日,本官才刚给舅兄去了信,提及奉贤府官员的调任问题。”   韦千户眼神一亮道:“吏部的纪大人如何回复。”   “这事情内阁还未曾商议,就是定下了,也得圣上批红了才能作数,这时间是急不得的,本官奉劝韦大人,若是有过硬的路子还是提前走一走比较好,万一内阁商议定下来,在走动怕是晚了。韦大人也知道穆王回朝,手下立功的将官定要论功行赏的,内阁也会专门就此商议个法子的。”   韦千户点了点头,这些他自然是懂得的,可不一定要罢了他们这些世袭的军职给新人,说起来还不是吏部的问题,若将那些地方任职时间较长的官员调任了,空闲职位岂不是出来了。   向南辰搁下手里的茶盏,像是刚发现似的说:“本官依稀记着韦大人身边有个叫裴川的小护卫,听说那裴川原不是卫所的兵士,还是韦大人将他调任身边做护卫的。前几日本官发现他升任了锦衣卫的小旗,正七品的武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韦千户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裴川那小子拍马屁的功夫他是知道的,那么小点的年纪,惯会见风使舵讨好人,这才多长时间,不但进了锦衣卫,还升了小旗,虽说是个七品的小吏,但权力可是比他这个从四品的武官大多了。相比之下,他这个往日的上官不但被晾在了一旁,还跟他一手提拔的手下起了龃龉,官职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这时候提起裴川,简直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韦千户咽了口唾沫,勉强笑了笑道:“裴川机灵,冯大人器重他也是应该。”说完,忙转移话题道:“向大人给下官指条明路,内阁既然还未曾商议,下官走那边较好。”   向南辰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严阁老为人忠厚,器重老臣,若韦大人能走通严阁老的路子,调任的事情便不难办了,我舅兄倒是可以帮韦大人一把,但是通关的路子还需要韦大人自己走通了才行。”   韦千户放下手中的茶盏,郑重其事的冲着向南辰施了一礼说:“还请向大人给下官推荐个机会。”   向南辰笑呵呵的没有言语,兀自以手拈须地看着他频频点头道:“好说,韦大人,裴川这个小子是奉贤府的外来户,家里都有什么人,他这年纪,许是没有定亲。本官有个干孙女今年一十五岁,长的如花似玉,人也知书达理,不如给他说个亲事如何。”   韦千户没料想向南辰有这个心思,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若早知道裴川能进锦衣卫,他才不会因为赵阎王那个死掉的废人跟他置气,眼下可好,他不但进了锦衣卫,还得了指挥使的青眼,更是被向南辰看上中,要他做孙女婿。他苦笑了一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做什么得罪那个魔星,若不然,还能跟向南辰绑到一块。   向南辰见他脸色为难,微皱着眉头道:““怎么,韦大人不愿做中人。”   朝廷今年加恩科,各地的举子们提前来了府城参加秋闱,其中包括他暗自关照的那个人,至阳县松江村的苏家大郎苏宝山。他瞒着纪氏给苏宝河暗中去信,让他提前来府城准备秋闱事宜,并暗中安排好了宅院让他们一家住着。苏老头和苏老太是纪氏的旧仆,偶尔也会入府拜见纪氏,前些日子纪氏还跟他说,昔日旧仆苏家大郎也来参加府试,望他手下能通融一下,让那苏家大郎得个举人的功名。   向南辰满口答应,苏宝山是他昔日外室所生,他暗中关照了多年,虽然那苏宝山文采不出色,但有他在,必定如了他的愿。秀才的功名也是他给的,举人的功名虽然为难些,但也不是不能,到底是他亲生,文采殿试不行,举人也就到头了。   他有心帮衬这个命苦的儿子一把,但那儿子资质确实难进一步了,也只能给他那孙女找个好孙婿,以后苏宝山虽然平凡,但好歹能得到女婿的帮衬。他物色了多时,海湾集卫所的裴川就不错,家世不显,人也机灵,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竟然能进了锦衣卫,虽说是个小官吏,但配一个举人家的闺女还是够了。再说那小子行事狠辣,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瞧在眼里,看在心里,越想越看越满意,思量着韦千户是裴川昔日的上官,与他有恩,由他来做这个中人在合适不过了。   韦千户干笑了一声道:“向大人,下官是个粗人,这样的事情哪能是男儿做的了的。”说完,见向南辰变了脸色,心里暗自叹了一声,咬着牙道:“我家夫人出面还差不多,回去就让我家夫人去裴川家里一趟,将这亲事做成,他们穷家陋巷,能攀得上向大人这门亲事还真是烧了高香了。”   向南辰呵呵笑了起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给小辈个机会,由他们去闯。”说完,看着韦千户又道:“韦大人放心,本官今日就帮你写推荐信给我同窗,让他帮忙到严阁老那里通融一番。”   韦千户大喜过望,起身拜谢道:“下官多谢向大人。”   向南辰捋着胡须笑了起来到道:“韦大人先别忙谢,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待事成之后在谢也不迟。”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本官干孙女的婚事,拜托韦大人了。”   韦千户面色不变地应承着:“好说,好说。”心里却是暗自寻思着,裴家倒好办,就是裴川那里不好过,罢了,为了官位,舍了他这张老脸就走一遭吧。   向府的飘香院里,向老夫人正在接待韦夫人齐氏及其妾室柳氏,齐氏木讷寡言平日里很少出门,她不明白夫君为何带着她和柳氏一同前来,夫人之间的交际对她来说是个难题。   众人寒暄了几句,齐氏便无话了,直挺挺地坐着发愣,向老夫人蹙眉,平日里就知韦千户的这位夫人不善言谈,但这么一看,也太呆愣了些。没话找话的拉了会家常,向老夫人与她说的实在是心累,只好借口更衣退了下去,留下儿媳崔氏招待。   柳姨娘见向老夫人退下了,忙也借口更衣让仆妇带了她下去,她顺着仆妇的指的路到了隔壁的雅间,站在门口倾耳静听了一会,尚未开口就听到向老夫人道:“进来吧!”话音刚落,就见房门被打开,她也瞧见了屋里坐着的人。   向老夫人从容的坐在圈椅上,见她进来,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道:“韦大人可有消息。”   柳氏冲着她福了福身子请了个安道:“回老夫人,我家大人让妾身传话,横竖就是一刀子的买卖,还请老夫人给个准信,老夫人也知我家大人此刻赋闲在家,官职升迁的事情还要拜托老夫人张罗。”   向老夫人笑了笑道:“韦大人倒是爽快,告诉他,不必担心,只要事情办妥了,我即刻给我那吏部的大哥去信,让他给韦大人寻摸个好地方。”   柳氏点了点头说:“多谢老夫人,妾身回去便禀告我家大人,即刻动手。” 第76章 她不过是个穷家女……   苏桐在海湾集卫所等了很长时间, 终是等到卫所的人都下了值,也没看到裴川。她心里沉甸甸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的猜测着, 难道裴川是因为苏家的事情被责罚了。   若是那样, 这一个多月他会去哪里,她皱着眉头思索着,突然莫名的感觉的有人在盯着她。她蓦然转身,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消瘦了不少, 身材也长高了,更让她惊讶的是他浑身的气势变了,带着股迫人的血腥味,眼神也显的更加狠戾。   “裴川, 你长高了。”苏桐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看着他一身锦衣开口问道:“你升职了。”   裴川挑了挑嘴角, 露出一个浅笑说:“是呀!不然拿什么娶你。”说完,伸手扯了扯她垂在肩头的小辫子道:“这么打扮很好看,像个姑娘家了。”   苏桐闻言一怔, 脸色微热,早料到他不会是池中之物,升职是早晚的事情, 没想到这才短短的一个多月, 他就又升了,这样也好,他在奉贤府的职位升的越高, 也越能保障苏家的安稳。   她抿唇一笑道:“恭喜你了。”   裴川扯了扯身上的锦衣绶带说:“我去了京城,得了指挥使的青眼,升任了七品小旗。说着,走近一步,看着她道:“桐丫,我把赵阎王杀了,我知道满春园里那晚跑出去的是你,里面的老鸨子,我剁了他们的手指头,给你出了气。”   苏桐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谢谢你,裴川,晚上你跟我回南坝村吗?爹的腿请郎中重新接了骨,要躺上三个月才能好,他担心你,让我叫你回去一趟。”   裴川点了点头说:“可以去看看宝田叔,桐丫你的婚事婶娘没提吧!” 说着,他笑意深了些,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闪着捉黠的笑说:“我年纪小,还得让你等一等。”   苏桐瞪起眼睛盯着他,没有应声,脸色却红了起来,裴川这个混小子一个月不见,变化了不少,都学会调戏人了。她想了想,岔开话题说:“你杀了赵阎王,官府不追究。”   “追究?”裴川撇了撇嘴说:“一个该死的人,追究什么,府城那些捕快不知多感谢我呢?”   苏桐放心的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为了我和香枝姐的事情,你受累了,还惹上了人命官司,虽然官府没有追究,但你也要小心点。”   裴川点了点头道:“韦东阳怪我断了他的财路,想打死我,没想到我命大,被冯大人救了,还让我入了锦衣卫。你放心吧,现在我的身份,是锦衣卫所的七品小旗,没人敢找我的麻烦,除非他不想活了,韦东阳被革了职,正上蹿下跳的拖人找关系补缺呢?”   苏桐安慰他道:“裴川,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听说锦衣卫都是心黑手辣的人,你万事小心。”   裴川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随即掩饰过去,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锦衣卫确实都是些心黑手辣的,若是心软了,哪能活的长久。你放心,我是个命大的,还等着挣下家业,娶你过门呢?”说着,抬手扯了扯她的发辫,脸上浮现一抹情窦初开的柔色。   苏桐有些怔然,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许下的终身,他今日反复提及娶她过门的话,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怕自己多想。对于两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有些蒙,她一直认为裴川还是个孩子,好像没和他轻易许诺过。   两人各自想着心思,默然相对站了半响,忽然有人叫了裴川一声,苏桐回头,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青帷帐的马车,马车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杏粉色衣衫的姑娘。肤色白皙,容貌清秀头上插着金簪金钗,一看便是富贵出身,刚才出口叫人的是她身边的丫鬟,此刻正鼓着眼睛撅着嘴瞪着苏桐,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那姑娘见裴川没有理他,便走了过来展颜一笑道:““裴大人,你刚下值吗?”说完,视线一转瞧见苏桐,微微惊诧道:“这位姑娘的衣衫上的梅花绣的真漂亮。”   苏桐心里暗自一笑,这是没话找话的高境界了,她肤色微黑,容貌不出色,这突然出现的姑娘就夸赞她的衣裳。她没有应声,只冲着她点了点头,看向裴川说:“裴川,这位姑娘是寻你的,若你有事情,我便先回了,你有时间了在去家里。”   “慢着!”裴川拽着她的衣袖道:“桐丫,这是向知府向大人家的干孙女,苏映月,苏姑娘,我与她并不熟悉,只在向府遇见过。”   苏映月脸色绯红,眼波流动间娇羞地道:“裴大人,我祖父那日特意跟小女子引荐大人你我相识,怎么可以说只在向府里遇见过。小女子还同裴大人一起品茗谈天,大人当日也是异常欢喜的。”说完,转头看着苏桐道:“我祖父是奉贤府的向知府,不知姑娘府上何处。”   苏桐愕然,迅速的看向苏映月,见她十四五岁的年纪,比她略大一些,淡扫峨眉,淡点唇,脸上薄薄的涂了些官粉,明眸皓齿,五官精细,一身杏粉色的衣衫衬得她整个人清新雅丽之极。   若是她没记错,苏映月便是苏宝山家的大闺女,她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苏宝山一家已经来了奉贤府。裴川说是在向府遇见的她,那便是苏宝山一家已经在向知府那里过了明路。这还真是冤家路窄,苏映月这假的碰上了她这真的,瞧她那副粉面含春的模样,估计是看上裴川了。这脸皮还真得了苏家的真传,不是一般的厚,开口就直呼向南辰是她祖父,还表明官职,是想以此让她指难而退吗?呵呵,她可不是好打发的。   她扭头看了裴川一眼,小小年纪已经是锦衣卫七品小旗,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向南辰会看中他做孙女婿,她说这小子怎么突然开了窍,原来有人教啊。   裴川眉头微皱,脸色不耐地看了苏映月一眼:“苏小姐慎言,下官去向府是执行公务,至于苏小姐说的品茗谈天则是下官与向知府谈论公事,苏小姐恰好在,向知府何意,下官并不知晓,也不愿意猜测。”说完,伸手拉住苏桐转身便走,边走边说:“裴某告辞。”   苏映月慌忙向前一步,拦住两人,也顾不得銥誮羞臊了说:“裴大人想必不会不知道我祖父的意思吧!我祖父是奉贤府的知府,官居四品,若你我成亲,对裴大人的前途可是有很大帮助。这位姑娘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答应待我进门以后你纳她为妾,我也不与她争抢什么,你看可好…..”   苏桐听她说“纳”自己为妾的话,气的额头青筋都出来了,她以为她是谁,想做她的主,只不过是个上杆子认的便宜干孙女,就以为自己多尊贵了不起。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映月冷着声音说:“苏映月,苏姑娘,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事情,他娶你也好,不娶你也罢,跟我没有丝毫关系。至于纳我为妾的话,我若嫁人便为人正妻,做妾是不可能的,想必苏姑娘你有过那做妾的心思,不过我的夫君是绝不会容忍他纳妾的。”   苏映月脸上怒容隐现,提高声音说:“我祖父是堂堂知府大人,你不过是穷家平民之女,我为何不能决定你的事情,裴大人是我祖父为我相看的良人。今日既然让我撞见你们的好事,我大度的容忍你过门为妾,你别不知好歹。”   不过是个干祖父,叫的比亲的还亲,竟然还仗着他的势欺人了,可真是能耐啊!苏家真是个出极品的门户。   苏桐冷冷地道:“我倒是不知,朝廷的官员还有这等权势,一个知府的干孙女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决定平民百姓家儿女的亲事,苏映月你还真不要脸。”   见苏桐油盐不进,苏映月许是嫉恨裴川待她比自己好,瞪视着苏桐愠怒道:“你敢骂我……”   “骂你还是轻的,我倒是见识了向知府的权威,这奉贤府他可算是一手遮天,一个干孙女都敢这么说话?”裴川将苏桐往身后一拉,阴恻恻地盯着苏映月道:“我可要好好的往京城里奏上一本。”   苏映月闻听此言,惊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看着裴川,低声说:“她不过是个穷家女子,值得你拿前程官位去换,竟然为此不惜与我祖父对立。你可知我祖父是四品朝廷命官,祖母娘家更是京城的文远候府……”   裴川脸色登时绷了起来,冷森森地看着她说:“不过区区一个四品官、一个侯府而已,竟然想拿捏小爷我,若不是你今日闹这么一出,我竟然还不知道向南辰存有这等心思。回去告诉你那干祖父,小爷我已经定亲了,让他收起那算计攀亲的腌臜心思,小爷可不是个好摆弄的。”   眼见苏映月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身形摇摇欲坠,苏桐冷笑一声接着说:“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若我成亲,夫君是绝不会让他纳妾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裴川闻听瞥了他一眼,伸手在她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道:“桐丫说的不错,我以后是不会纳妾的。” 第77章 许诺   苏映月一共和裴川见了三次, 前两次是在向府,第三次就是这次了,向南辰因为对苏宝山的亏欠, 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向老夫人是个知道前因后果的, 对向南辰对苏宝山的误认,她心知肚明,眼见向南辰鱼目混珠的将苏家的儿子当成自己当年的私生子,她也不说破,乐得见他自食后果。   苏映月是个眼高手低的,苏家不过是在至阳县城开了几家铺子, 比不得向府的富贵,听苏宝山说这府城的向知府是她亲祖父,心里自觉自己的身份不一般,是官家小姐出身。加上向南辰待她又好, 想用她的婚事笼络裴川,所以她便自以为嫁给裴川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眼见裴川对她冷漠反感,心里顿时觉的委屈, 但她仍然不死心地看着裴川和苏桐两人说:“裴大人,你当真要与我祖父为敌……”   “为敌又如何?” 裴川冷笑,哪里是他与向南辰为敌, 两人根本就是敌对好不好,在他第一次帮苏家逃脱向老夫的暗杀的时候,向府已经是他的敌人了。   他看着苏映月,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讽刺说:“你不过是至阳县一个秀才之女, 认了向南辰做干祖父,就觉的自己身份不一般,是官家小姐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哪里像官家小姐的模样,猪鼻子插葱,装象。”   苏映月自认为的官家小姐的优越感被裴川贬的一文不值,她脸色煞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捂着脸呜呜大哭不止。   人最可悲的莫过于狐假虎威,而这只虎还被别人当成了纸老虎,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   对她的自取其辱,苏桐不予理会,事情的真相她都知道,苏宝山冒充苏宝田当做向南辰的亲生子,向老夫人乐的糊涂,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那个便宜祖父,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哪料到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被自己夫人和恶仆给耍了。   苏映月哭了一会,见裴川无动于衷,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一跺脚扭身跑走了,她的丫鬟紧跟着跑了过去,口里边叫着:“小姐等等奴婢。”   恶心的人走了,苏桐看着裴川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她的身份。”   “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傻的,看不明白向南辰打的如意算盘,他是见小爷我进了锦衣卫,想早点笼络到他的门下,给他自己和那个冒牌儿子铺条路。”   裴川慵懒地一笑,伸手揽住苏桐说:“你放心,我以后保证不纳妾。”   苏桐愣了愣,起身避开他,拉开两日之间的距离,她觉察到自己今日说的话太多了,不明不白的好像应承了什么,现在回过神来有些后悔,便嘴硬说:“你纳不纳妾,碍着我什么事情,你自己说自己定亲了,我又没和你定亲。”   “那你刚才说你夫君绝不让他纳妾。”   苏桐白了他一眼说:“我又没说我夫君是你。”   裴川脸上阴沉下来,不悦地说:“你还要嫁给谁,宝田叔和婶子都说要跟我们定亲的。”   “不行!”苏桐想也不想地拒绝道:“那只是我爹娘的意思,不是我的,我还没想过嫁人,等我想好了在说。”   并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觉的裴川以后的身份和地位会成为自己的束缚,来到这里她在苏家已经过的够压抑了,后半生只想活的开心,活得恣意些,在不想被这个朝代的礼仪教规框着。若要嫁人,必须要顺着她的心意,否则,下半辈子像是坐牢似得,她为何要嫁。   裴川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桐丫,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对苏家来说,我这个锦衣卫的公职还配的上你吧!”   苏桐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他的年纪在她看来太小,十三四岁,放在现代就是个初中生,情窦还没初开呢,懂得什么是夫妻。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解释说:“裴川,你来我家之后,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身世,你的来历,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松江村的山里,而且身上还有箭伤。这些都表明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的家世,你的所见所闻及成长环境,都不是我这个穷家的丫头所能比的。成亲定亲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你在苏家待这么长时间可见我对这样的事情上心。”说完,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暗自叹了口气说:“若你真有意,就在长大些在说吧!等到你真的能独当一面,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我等等,等到你在长大些。”   提起家世,裴川眼神黯淡了许多,顷刻间身上的气势似乎矮了下去。   两人默然对视了片刻,裴川凝重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看着她道:“你说的,等我在长大些。”说完,转身拽着她走到马车前撩开帘子,刚想扶她上上车,猛然看到车厢里有个男子,脸色一变,伸手便要将他拽下来。   苏桐赶忙拦住他说:“不要惊了他。”   裴川不悦地看着她,指了指车厢内的男子说:“你就这么和他一起坐着马车来的。”   “他是我在路上救治的病人,都烧糊涂了,现在昏睡着呢?你别一惊一乍的。”   “病人,烧糊涂了。”裴川捏着下巴,一脸审视的看着苏桐说:“他可是个成年男子,你也是大姑娘了,我不允许你和她共处一室。”   苏桐扶额,这小魔星还真把自己当成她男人了,还不允许她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她无奈地看着他说:“他只是个病人。”   “病人也是个男的,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有碍你的名声,我不许……”   苏桐愣了愣神,她没想这么仔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就这么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确实对名声有损,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可是很忌讳的。她以往年纪小没有顾虑,现在年纪大了,该避讳了。   她不愿意和裴川讨论这个问题,便随意地解释说:“这个人只是我在来的路上救治的病人,我与他并不认识,看在他病重的份上,你就别计较这么多了。”   裴川仍是执拗地拽着她的胳膊说:“不行,这马车你不能坐了,我骑马带着你。”说完,不由分说的将她扯到他骑得那匹枣红马前,一撩衣衫下摆跨上马背,然后将手往苏桐面前一伸说:“上来吧!”   算了不折腾了,随他吧,在拖拉下去,还回不回南坝村了,苏桐无奈地将手递给她,借着势跃上了马背。   裴川得意地勾了勾唇,右手一抖缰绳,左手扶着她的腰身,向着南坝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柴宽的马车紧随其后,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爹吩咐他事事都听苏桐的,他便遵从,事事也不多问多管。   回到南坝村,已经到了酉时了,苏桐吩咐柴宽将路上救治的书生石靖背到了厢房里,安排着住下,自己便带着裴川去了后院见苏宝田。   苏宝田的身子刚接骨不久,躺在床上休息,闻听裴川来了,便让人将他扶坐起来,听说他又升了职,他便高兴的眉开眼笑连连说:“少年有为。”边说边看着一旁站着的苏桐,眼神里的欣喜溢于言表。   苏桐知道他的意思,她这爹和娘都中意裴川,她本决定下半辈子不嫁人的,这么一看,这个决定怕是要被打破了,不过裴川年纪小些,她还能在等上几年。万一这几年中,他看中了别的女子呢?就像今日出现的那个苏映月一般,万事都没有绝对,顺其自然吧!   裴川沉稳了许多,在苏宝田面前也不那么跳脱了,问什么答什么,知礼的很,   两人闲聊了片刻,苏桐便让苏宝田歇息了,带着裴川去侧院见了赵俊生。   赵俊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在苏家住下,还是托了赵俊生的福,眼下他回来,必定要拜见的。   裴川没想到赵俊生竟然在南坝村,惊喜地冲着他拜了一拜说:“赵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人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可倒好,一走两年,将我仍在苏家不闻不问,我可是差点饿死。”   赵俊生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还活着。”   苏桐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赵俊生许是王府的暗卫做的时间长了,说话言简意赅,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说,裴川没死掉,还活的好好的在他面前站着。但那绷着脸的表情可不像是叙旧,倒像是他宰人没宰死,想在补上一刀。   裴川的脸色垮了下来,冲着苏桐详装怒气地训斥了一声说:“那么好笑吗?”   赵俊生没理会他说的话,伸手指了指凳子礼让说;“坐!”说完,看着裴川身上的锦衣卫的衣裳眼神冷淡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裴川收起脸上的玩闹,一本正经地说:“两个月了,小喽啰,赵大哥可愿意让小弟在升一级?”   两人答非所问的话,苏桐没听明白,但她能猜测到,事情和裴川的锦衣卫身份有关,或许还牵扯到穆王的身份。涉及到朝堂政事,她不便多说,裴川的锦衣卫身份特殊,被官员们暗地里称之为圣上的鹰犬。北镇府司里死的冤魂没数,锦衣卫狠辣的手段,让众多官员闻之胆寒。   赵俊生沉默,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子外面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他看着裴川缓缓地点了点头说:“三天之后。”   裴川点头应承说:“好,小弟承情。”说完,沉思了片刻又道:“内阁还没商议好安抚的政策,赵大哥不防规劝穆王乘机提出有利的条件,争取一下多得的利益。”   “为何!”赵俊生疑惑:“圣上催促王爷班师回朝,许诺将士论功行赏。”   “事情若是这么简单,王爷因何逗留于此,不肯按时回京。”   苏桐对两人之间的谈话一头雾水,她起身站了起来,不打算在听下去,两人不避讳她谈论朝堂政事,她却要是避讳的。刚走到门口处,还没掀帘子,就听到屋外有人走来,人未到,声先到了:“赵大哥,我给你炖了冰糖雪梨,你今日练功时间太久,喝了润润嗓子。”   话音刚落,香枝端着炖盅走了过来,看到屋里的人,愣了一下,瞬间便羞涩的满脸通红,待要退出去,却又心不甘,便强带着笑看着裴川和苏桐说:“你们也在呀!”   裴川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赵俊生,忽而笑了起来说:“香枝姐,你真是对我太好了,知道我今日忙碌了一天,饥渴难熬,这盏雪梨粥便让我喝了吧!”说完,便伸手去接香枝手里的炖盅。   赵俊生比他动作更快地将香枝手里的炖盅接了过去,然后看也不看裴川,掀开盖子便小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冲着香枝说道:“味道很好,我甚是喜欢,谢谢韩姑娘!”   一句话说的香枝脸色绯红,娇羞地看了赵俊生一眼,低垂着头声若蚊蝇地说:“赵大哥喜欢就好。”   苏桐和裴川面面相觑,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寡言少语,木头疙瘩一样的赵俊生吗?那冒着热气的雪梨粥,看着都让人烫到慌。   苏桐感叹,这速度发展的也太快了,不过一日的功夫,就让两个大龄青年的感情飞速亲近起来,赵俊生那模样,所谓铁汉柔情不过如此吧! 第78章 人命官司   裴川一早便回了卫所, 至于有没有拜见穆王,苏桐是不知道的,涉及到朝堂政事, 她知趣地不去打问。   吃过早饭, 苏桐换了一件浅绿色的新裙子,头发用一支绿玉簪子挽着,肤色嫩白,衬得的整个人清清爽爽。然后带着苏映雪、苏映梅去后院见了程言忠,她们姐妹打算都跟着她这舅爷学医,学好了, 以后好歹能有个吃饭的手艺。   除了上山采药,程言忠平日里是不怎么出门的,他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到处都晒满了药材,摆的整整齐齐。院子里还被他开垦出来几块田地, 撒了些药材种子子,这几天竟然也长出芽来了,蒙蒙的一层嫩绿色。   苏桐带着苏映雪、苏映梅敲了门, 院子里很快传来程言忠稳健的脚步声,开门看到是她们姐妹便说:“进来吧!你师叔也在?”   “师叔?”苏桐愣了愣,很快明白他说的师叔是谁了, 杜郎中正在院子里整理那些晾晒的药材,看见她们姐妹三人,抬头笑了笑, 没有说话。   “跟我来吧!”程言忠带着她们进了了, 指着里面摆好的供桌和一尊药师佛像一副张仲景的挂像说:“先拜见药师王菩萨,再在祖师爷面前发愿,此生学医是为救助更多的世人。”   苏桐三人在佛像前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按照程言忠说的发了愿后站起了身,然后姐妹三人相继地又给他跪拜行了礼,给杜郎中见了礼,叫了声师叔。   从今日开始,姐妹三人正式学习医术了,汤头歌诀和十二经络穴位歌姐们三人都会背了,下面便是认知药材,背诵本草药典上的各种药材的药性。   苏映雪、苏映梅学习的都很刻苦,白天帮着程言忠晾晒药材,下午跟着香枝学习刺绣,夜里背医书,抽空跟着苏弘文、苏弘武练字,忙的脚不沾地。   苏桐则比两人要好些,因为有上辈子的底子,她背医书是很快,她更多是跟着程言忠辩知药材,学习脉论,练习把脉,忙得脚不沾地。   次日一早,沈四娘便来寻她,说周芸娘哭喊着要见她,说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告知她。   周芸娘那里的事情,苏桐想不到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非得跟她说,那个便宜娘好像非常恨她,母女俩的情分磨的几乎都没了,她不觉得和周芸娘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两日里,她白天一整日的时间都在算账,将苏家买下的宅院和山林、置办下的田地都以及家里剩余的银两清点了一遍。周芸娘这么闹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尽管那日程言忠训斥了她,但她那糊涂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改掉的。   苏桐决定将苏家的财产都分开,她要拿的份额及苏家拿的份额有多少都开诚布公的摊开了说。整个苏家的家财几乎都是她挣来的,周芸娘糊涂也好,精明也罢,苏宝田这个爹可是清楚的很。她决定不在做包子了,苏家以后的钱财不定会有多少,她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下去。   正巧赵俊生也在,就让他做个中人,把苏家的家产都分清楚,来客巷宅院和铺子是她卖了灵芝钱委托赵俊生买来给苏家住的。就把那套宅院分给苏家,南坝村的这个宅院和山林、田地都是她卖的头花钱和裴川卖的石榴钱买来的,这个一点也不能往外分了。至于几个小的以后怎么用钱,她给是她给的,她不给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抠出一分银子去。   下午的时候,柴旺来了,跟苏桐禀报了这几日的事情,山林里买的八百棵桃树都栽种上了,果树林里放养了五百只鸡。池塘里放养了五百只的鸭子和鹅,池塘里也栽种了莲藕等。让她过去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动。   苏桐含笑着说:“现在是四月,放养鸭子、鹅正是时候,到时候下蛋和不下蛋的专门分开,下了蛋的养着,不下蛋的宰杀了卖肉。”   柴旺是个老管家,他这段时间,不但将山地的果树都栽种好还搭建了鸡舍、鸭舍及鹅舍,池塘也找人挖深了。起初苏桐有这个养殖念头的时候,他还惊讶了一阵子,整日里忧心忡忡的,怕自己做不好,不过这么做完了,发现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只要照顾好了那些鸡鸭鹅之类的禽畜,每年也能收成不少。   柴旺点了点头说:“还是大姑娘的眼光好,奴才多雇了几个人,专门看管着养殖,防着那些禽畜生病减产。   “看谁养的好,死伤率低,到时候给他们奖励,让他们尽管去做就行。”   养殖鸡、鸭、鹅这些禽畜最怕的就是得病,一只病了,能传染一群,死伤是免不了的。有了苏桐的这些话,柴旺便更好做事了,尽头也足了。   苏桐接下来又道:“既然养殖了这么多,就要提前和各处的饭庄联系好,鸭子、鹅成长成很快,几乎一两个月就能出栏,到时候养成了也有地方销售。柴叔,这往外跑联络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给你出马车食宿费用,再从村子里给你找几个小子帮衬着,你可愿意四处跑动一番。”   柴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慌忙点了点头说:“大姑娘,我乐意往外跑动,村子里有那些健壮的后生,到时候我挑两个跟着就行,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做到。”   苏桐郑重的点了点头,跟他商议了具体的运作与流程,让柴旺带着人去做了。   柴旺是个精明办事能较强的人,虽然是个下人,但他想事情周道,他以往的主家是个富贵人家、知府大人、县老爷、举人老爷他见过不少,掌柜的他也做过,可谓是见多识广。苏家人初得富贵,起初他还怕苏桐会上当受骗,后来发现这苏家简直是直达通天的权势,王爷哪里是普通人家能结识到,更别说还在家里住着了。   苏家人可好,这么个大权势的贵人在家,这一家人不惊不咋,普通的很。尤其是这苏家的姑娘,小小年纪,偏就带着股不怒自威的贵气,哪里都能想得到,安排妥当了,连他这个做了十几年管家的人都自愧不如。   若是苏桐知道他这么想的话,估计得笑的肚子疼,苏家人哪里是不惊不咋,苏宝田有心无力,起不来身,啥都做不了,周芸娘是不知者不罪,根本不知道害怕。至于剩下的几个小的,什么也不懂,连什么是害怕都不知道,苏小六、苏小七整日里看见穆往就往他怀里蹭,哪里懂得什么是贵人,整个苏家,怕只有香枝才真正的懂得王爷是权贵。   下午的时候,沈四娘又来叫苏桐,还是因为周芸娘的事情,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苏桐绷着的脸,期期艾艾地说:“大姑娘,夫人哭的很是凄惨,说你总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她,这世上还有谁会想着她。她说想给你说你外祖母家的事情,若是不告诉你实情,她这辈子良心都不安稳。”   苏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周芸娘的事情,她不打算管,周家的事情她不会管,上次黄秀才给她的信,她也看了,周家的事情无非就是周道先要来府城赶考,拖家带口的想在苏家住下。周芸娘这么急着见她,估计也是预料到周道先快来府城了,让她帮衬着接到苏家来。   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颇有耐心的听着沈四娘讲话说完,然后才说:“四娘,你告诉夫人,我忙着呢?等不忙了就去见她。”   沈四娘脸色一喜,忙说:“大姑娘,奴婢这就过去回话。”说完,转身疾步走了。   苏桐瞧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是难为她了,这么个玲珑心肝的人,哪边都不想得罪,还要侍候好周芸娘的脾气。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找个时间和苏宝田好好的聊一聊家产的事情,等他的腿伤稳定了,她就提出来,将自己的那一份单独拿出来,省得周芸娘见天的算计,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她这个闺女心性不好,让爹娘不夫妻不睦呢?   若不是沈四娘这么一说,她差点将周家要来奉贤府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估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到府城了。她拿起桌子上的脉论,才看了一半,今日大半先都在和柴旺商议山地的事情,也没有背书。   她刚拿起书,看了两眼,七巧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脸上煞白地说:“大姑娘不好了,门外好多的官兵找上来了。”   “官兵!”苏桐大吃了一惊,蹭地站起身就往外面跑,待出了门才缓过神来,穆王爷现在苏家住着呢?多少的官兵她也不用害怕,就算苏宝田的身世曝光了,向老夫人也不敢当着穆王的面打杀了她们家。   她快步走到待客厅,柴旺已经在里面张罗多时了,待客厅里吵吵嚷嚷的喊叫着:“哪个是苏宝田,快把人叫出来,他们家宅院出了人命官司了,要带到公堂上去。”   “来人,给我搜,将这家的人都带到府衙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家宅院死了那么多的人,防着人逃了。”   紧接着,待客厅里的“茶盅”被人摔在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响起一片嘈杂声。   苏桐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苏家的前院里站满了挎着刀的衙役,待客厅里也挤满了衙役,为首的一人正脸色阴沉的喝问着柴旺,地上摔着他扔掉的茶盅。   柴旺吓得脸色一变,慌忙躬身冲着他陪着笑容说:“差爷怕不是弄错了,我们东家可是个守法的良民,哪里敢做那杀人的勾当,再说我们东家摔伤了腿,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了,怎么可能会跑去府城杀人。”   那为首的衙役冷冷地一笑道:“都说自己是守法的良民,那杀人的案犯也没蠢到在自己脑门子上写字,宅院是你家的,大大小小死了十几口子,还是今年赶考的秀才,是不是你们东家杀的不重要了,关键是他们家的宅院里死了人,他就得跟着上公堂。”说完,将手一挥,冲着身后的衙役吩咐道:“将人都拿了压入大牢,一个也不准留下。”   柴旺急的暗暗叫苦,这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赶忙拦住那衙役道:“差爷,有话好好说,我们东家马上就来,你稍带片刻。”一边说一边将一块碎银子暗地里塞进了他的手里。   那为首的衙役阴沉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冷声说:“我们也是没办法,牵扯到人命官司,那宅院是赶考的秀才租赁你们东家的,掮客说那租户也就住了十几天,一家大小十几条人命就没了。知府老爷命我们拿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管你们东家是不是冤枉的,这一遭他必须等跟着去。”   他嘴里说着客气话,那些手下的衙役们却如狼似虎的拔出刀,在宅院里搜索了起来,见人别推搡呵斥着赶到了前院子里。   眼见那些带刀的衙役搜到了西侧院,柴旺脸上一变,刚想过去阻拦,苏桐就进了门,冲着他摆手示意道:“你先不要管。”说完,自己走到那个为首的衙役面前冷声到:“我家西院子里住的是贵人,差爷想问什么只管问,那处宅院是我租出去的,我跟你们去公堂。”她话音刚落,只见几个拿刀搜索西侧院子的衙役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为首的那个衙役面色猛然一变,大叫一声道:“兄弟们,抄家伙,那院子里定是窝藏着杀人凶手。”说完,带着人气势汹汹向院子里冲了过去。   苏桐没想到会闹腾成这个样子,穆王身边的那两个侍卫,母蚊子都进不去,更别说拿着刀的衙役了,他们定时将那些衙役当成了行刺穆王的刺客,一刀一个的砍了。   她慌忙转身,紧跟着衙役后面追了过去,刚走出门口,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叫了一声:“桐丫是你吗?”她抬头看向喊叫的人,为首的那人一身青灰色衣衫,一脸的风尘正是周道先。   “你们……”苏桐看了一眼满脸惊慌和欣喜的周道先,眉头微皱,下意识的出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79章 惹到了硬茬子   周道先见是苏桐, 长出一口气,走了进来说:“你娘年前来信说你们在府城安了家,通知我说要是秋闱了, 便可以在你们家落脚。你外祖母听说你们家的日子现在好了, 吵闹着要来,我这次秋闱都一起带过来了。”说着,转身往外一指道:“都在门外面等着呢?不知道你们搬家了,前日到的,还以为你娘留错了地址……”   苏桐顾不得听周道先啰嗦,她对这个娘舅没什么好感, 他一来,这府城的衙役也跟着来了,说不定是他们引来的灾祸。西侧院子里兵器交接声响成一片,估计是穆王的侍卫和衙役们打起来了, 她四处看了看,见抱着孩子的七巧正躲着一边,伸手将她招呼了过来, 吩咐她给周家人拿点吃的东西打发人上路,别让他们进苏家的院子。   她说完,冲着周道先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说:“我们家里犯了人命官司,衙役都上门抓人来了, 大舅还是带着外祖母躲远些吧!省的连累到了你们, 若是被抓起来下了牢狱,轻则耽误你秋闱考试,重则丢了性命, 你们就先别进家了,我让人给你们拿点吃的东西先走吧!”说完,指了指七巧,转身疾步向西侧院走去。   周道先听到苏家犯了人命官司,惹到了衙门的人,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哆嗦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门外,他可是拖家带口的将周家人都带来了。苏家这要是进了牢狱,他们这亲戚也得连累上,一时间,又惊又怕又急,缓过神还没说话,苏桐就走没影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跟着七巧拿了些吃食便出去躲着了。   奉贤府城的廖捕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上硬茬子,带来的十几个弟兄,转眼就让人给砍倒了多半,虽然没伤到性命,但个个断胳膊断腿的也够修养上两三个月的了。   先前向知府家的干孙女苏映月跟他告状,说南坝村这个苏家颇有家财,且是个新搬来的外地户,在本地也没有啥靠山,只要他设个局吓唬吓唬,苏家肯定会吧银子大把的往他手里塞。他还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那边来客巷的一户宅院里就出了人命官司,他奉旨查探了一番,发现死的那些人是新租赁宅院的赶考秀才,抓了掮客审问了一番,巧了这房东还正好是南坝村的苏家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南坝村的这处宅院他倒是知道原先的主人是京城的李家,现在李家将院子卖了,新买的这家确实是个外来户。他打问清楚了,这家富户也才搬来不到半年,家里瞧着倒是富贵,又是置田地,买宅院,手里头花费了不少的银钱,更让人放心的是,这家的当家人不怎么顶事,全是一个半大的丫头在张罗。这样富贵又软弱的肥羊,他要是放过诈骗银钱的机会,岂不可惜。   于是,廖捕头就点头答应苏映月惩治苏家的要求,亲自点了府城的衙役准备到苏家威胁控吓一番,然后将人都逮到大牢里去。在让他们都吃点苦头,到时候那个当家的半大丫头还不吓的屁滚尿流,乖乖的捧上银子买命,只是眼下来看这件事情好像是哪里不对头。   先不管苏家那个当家管事的半大丫头,就说这苏家他也打问清楚了确实没什么厉害人物,这突然冒出来的武林高手是哪个,而且还打残打伤了好多的衙役。不是说苏家是个外来户,没什么靠山背景吗,这突然间蹦出来扎手的刺头是哪个。   看着倒在地上哎呦直叫喊的衙役兵丁,廖捕头傻了眼,这么多年的捕头他也不是白做的,只觉的自己怕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物。但截至目前来看,这家人还没有出来什么当官的靠山和亲戚,那就是说明这两个刺头也不过是多管闲事的江湖豪客,只要没有官府里的靠山,他就不怕惹出来事。于是,看着挡在侧院门前的两个年轻男子,他阴沉着脸下令手下人一起上,格杀勿论,先将这多管闲事的两个毛头小子灭了,这小门小户的苏家还不大把的金银都奉上来。   苏桐赶到西侧院的时候,廖捕头正在指挥着衙役们围杀穆王的两个护卫,柴旺紧跟在她后面赶到,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傻了眼,有的人想作死真是老天爷也救不了。   他站在苏桐身后,哆嗦着声音说:“大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让人通知那个裴大人吧,奴才听说裴大人是海湾集卫所千户的护卫。”   “不用了,他们不是对手,王爷在这里,轮不到我们找救兵。”苏桐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心里确定这些衙役都不是西侧院那两个护卫的对手,她也就不在意了,转身对柴旺说:“赵护卫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他。”   柴旺茫然地抬头说:“赵护卫和香枝小姐一早就去后山了。”   苏桐砸吧了一下嘴巴,赵俊生和香枝两人的感情还真是突飞猛进,那么快就进入到热恋状态了,她笑了笑,冲着柴旺吩咐说:“去找人将赵护卫叫来,然后让家里的人都躲好了,别被人伤到了。”说完,自己转身往后院疾走,打算先将主院子的门都落了锁,防止那些心怀不轨的衙役们进去。   没想到她刚走到前院的待客厅了,还没有站稳脚跟,斜刺了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影,拽住她的胳膊说:“桐丫,你们没事吧!你爹你娘呢?他们都在哪里,怎么家里就你一个半大丫头出来顶事,家里的大人呢?你们家里犯了啥样的人命官司,惹出来这么大的祸事,你跟大舅说说,不行就先跟着大舅一起躲躲。”   苏桐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一看,见是周道先,脸色一沉,口气不悦地说:“不是让你们躲开吗?这人命关天的案子沾染到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道先蹙着眉头说:“沾染就沾染了,大不了今年不考了,可是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你爹你娘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张罗,你这个孩子倔脾气,你有多大的能耐敢跟官府的人叫板,赶快跟大舅说说怎么回事,我好歹也能帮衬着出个主意。”说完,一撩衣裳下摆,往椅子上一坐,等着苏桐说话。   这是赖上了,苏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坐在面前的周道先,穿着一袭青灰色的衣衫,衣摆上有些褶皱,鞋底上沾染着黄土,头发油腻,给人一种穷酸吝啬的感觉。   “大舅远道而来,还是歇息下吧!本来想让你们躲开这无妄之灾,没想到大舅倒是个仗义的,竟然想陪着我们家共度难关。大舅的心意,桐丫头心领了,只不过我们家这次犯上的是人命官司,刚才我也说了,沾染上了,轻则进牢狱,重则丢了性命,你们真的是犯不着跟着一起受罪。”   周道先竟是油盐不进地说:“桐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们家里有难了,被大舅碰上了,难道我就一走了之,不管你们家的死活了吗?大舅不是那种人,今日你们家有难,我若是退了,哪里还有脸在登你们家的门。你娘可是我的亲妹子,你外祖母十几年没见她,眼睛都哭瞎了,这次听说你们家日子过好了,非吵闹着要来见你娘一面,她老人家大老远的来了,难道我们就因为你们现在犯事了,我们就得为了活命躲一边去。”   苏桐被他说的话惊到了,这周道先怎么变了心性,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不是亲耳听到他说的话,她还真不相信,这话会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来的。她今日似乎应该去见见周芸娘,看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想到这里,她太头看了一眼站在待客厅外面探头探恼的七巧一眼叫了一声说:“七巧,倒杯茶来。”   七巧答应了一声,将手里抱着的小七往屋里一送,转身倒茶去了,小七下了地,咯咯笑着奔着苏桐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嘴里叫着:“大姐,抱!”边说边往她身上抬腿伸胳膊。   周道先看着他出了回神,然后一把将他捞过来抱进怀里说:“这就是你娘豁出命去生下的那对三胞胎。”   苏桐应了一声说:“这是小七,平时就是个淘小子。”说完,看到七巧端了茶水过来,便站起身来说:“大舅,你先喝茶待一会,家里的事情我得着处理一下,先不招待你了。”   周道先接过茶水没喝直接放到了案几上,跟着站起身来说;“桐丫,大舅这这里呢?哪里用得上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处理那些衙役的事情,你躲着,大舅替你去说话。”   苏桐抬眼看了看他,也懒得在说什么了,她管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周道先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这是苏家,苏家人还在这里杵着呢?轮的上他一个外来的娘舅出面处理什么事情。她倏然沉下脸,冷淡地看了周道先一眼,语气寒嗖嗖地说了句:“不劳烦大舅操心了,苏家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在管,家里没有掌家的主母,我便是管家的人了,你歇着吧!”说完,也不在跟他墨迹什么,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她走过回廊刚想进主院的门,就听身后七巧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姑娘。”   “什么事!”苏桐站住身,看了一眼手脚无措的七巧。   “方才,奴婢跟他说让他走的事情了,他自己赖在院子里不出去,还在前院里逛了逛,打问奴婢一些事情,奴婢都没有说。”   七巧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有周道先的心眼多,所以她也没怪罪她,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道:“没事的,不怪你,去忙吧!带着小七躲好了,别跟那些衙役碰面。”说完,她便转身往主院的正房走去。   周芸娘今日让沈四娘请了她两次,说有什么她外祖母的事情告知她,若是不说,良心上不安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安不安稳的还有什么用,来客巷那个死于非命的秀才一家,不用猜她也能预料到是谁下的手。联系到周家人到府城的时间,一定是周家人被人追踪了,周芸娘这个糊涂蛋,若不是她想的周全,现在死的怕是她们一家子了。   既然周芸娘说有事情要告知她,她就去听听,她那个糊涂娘说的是什么,还有周道先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在人怎么安排。不管如何,在怎么怨恼周芸娘,但事情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看来,她得将分家财的事情提前跟苏宝田提出来了。 第80章 周家的事   苏家正房里, 周芸娘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垂挂的帷帐发愣,她眼圈泛红, 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自从程言忠说训斥过她以后, 她不敢在寻死腻活的作了,但她这几日她消瘦的飞快,两颊塌陷,黑眼圈浓重,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了。   苏桐暗自叹了一口气,周芸娘这就是作的,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何苦折腾自己,苏家现在的日子虽然有些难处,但也比在松江村的时候好上太多了, 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人啊,就不能不接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没钱的时候, 苦日子一家人相亲相爱,刚有点钱吃饱饭,这就作上了, 作的夫妻儿女都离了心。   周芸娘抬头看见苏桐进来了,慌忙从床上下来,看着跟在苏桐后头的沈四娘说:“你出去吧, 我给大姑娘说有事情说。”   沈四娘为难的看了一眼苏桐, 得到她的应允后便冲着两人施了一礼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将门带上。   周芸娘眼看着沈四娘将门关好,自己走过去又到门边上看了一眼, 确定外边没人偷听,才转身走到苏桐面前,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哭泣着说:“桐丫,娘求求你了,帮帮你大舅吧!那是我亲大哥,这么多年不让咱们家上门,实在是他们也有苦衷,眼看着他就要来府城参加秋闱了,你去接应他们,让他们住进咱家来吧!娘十几年没见到你外祖母了,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娘啊!”边说边拽着苏桐的衣裳,嘶声裂肺边哭着。   苏桐被她着一跪吓了一跳,慌忙躲开身子去拉她,见周芸娘不但不起身,还拽着她的衣裳给她磕头,气的她血气上涌,哑着嗓子时呵斥她说:“你给我磕头不是折我的寿吗?你这是嫌我的命长了。”说完,使劲拽着周芸娘的胳膊想吧她拉起来。   无奈,周芸娘就是死活不起身,苏桐没办法也扑通一声对着给她跪下了,周芸娘做的在不对,她毕竟是生她养她了,她心里对她在不满意,也不能罔顾了人伦,让她当娘的跪她这做闺女的。   “桐丫,娘这十几年过的苦啊。”周芸娘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你爹腿断的时候,你外祖父和你外祖母并没有说要退婚,是那苏老婆子在外败坏的你爹的名声,说他是个倒霉星,谁沾染到他谁倒霉,竟然还说到了你外祖父的面前。”   苏桐拽着她的胳膊,眉头皱成了一到深沟,她不想也不愿意在给周家费什么心思,别管周家以前怎么样,错还是不错,这十几年的时间,周道先对她们家做的忒绝情了。现在不过是看着她们家有钱了,想贴上来沾点便宜,若是帮衬着周道先真考上了举人,他做了官,帮不帮她们家倒是次要的,就怕他忘恩负义的被向府的人利用,毁了她们家。   周芸娘是个糊涂的,哪里会想到这些,她除了哭就是哭,周道先在她面前哭两声妹子,她就心软了。   苏桐没看到周道先给周芸娘的回信,不知道信上她们兄妹是怎么说的,但周道先跟着府城的衙役一起到南坝村这事情就透着蹊跷,现在苏家可还有衙役在绑人呢?只不过是踢到了穆王这块铁板。   她暗咬着牙,寒着声音拽着周芸娘说:“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你现在说起来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周家不同意你和爹的婚事,这样的事情,你跟我一个晚辈说得着吗?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周芸娘哭嚎的差点吐血,她泪流满面地说:“不一样,你得知道怎么回事。”   苏桐低头看着失去理智的周芸娘,见她哭的实在是狠,便呵呵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有什么用,总而言之你嫁给我爹也十几年了,这是你们的事情,你糊涂了,非得让我知道。”   “桐丫,娘知道自己糊涂,瞒着你爹做错了不少的事情,都怨我,娘给你赔不是,咱们娘俩哪里有隔夜的仇恨,你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就是有私心,也是为了你们想。”周芸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哭诉着拉着苏桐的胳膊解释说:“你外祖家的事情你你爹那里我不敢说,他身子不好,怕他听了心里难受。”   她这边哭的泣不成声,苏桐脸色却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周芸娘,冷着声音说:“你想说就说吧,先站起来,别哭了,哭的人心烦意乱。”   周芸娘拿衣袖使劲的擦了把脸,起身站了起来说:“苏老婆子去周家庄败坏你爹的名声,你外祖父和外祖父当初也是担心你爹,毕竟我俩定亲了,他不能科举,又种不了田,又被自己亲娘说是倒霉星,沾到他就倒霉。你外祖父和你外祖母商议了一番,决定拿点银子出来给他请个好点的郎中瞧瞧病,将你爹的腿治好。”   周家当初竟然还想着拿银子给苏宝田治病,苏桐心里惊了一下,看了周芸娘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周芸娘捂着脸呜呜的哭了一阵子,才清了清嘶哑的嗓子继续道:“谁知道你外祖父让你小舅送银子的时候出了意外,被人在半路打劫给摔进山沟里,摔成了瘫子。你外祖父急怒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再加上苏老婆子总让人在周家庄说你爹是倒霉星,谁沾染谁倒霉,你外祖父就觉得你小舅摔成瘫子怕是沾上了你爹的霉运,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的亲事了,若是娘非要嫁给你爹,就不认我这个闺女。娘就中意你爹了,腿摔断也不是他的错,娘要是在退了亲,他这辈子就被苏老婆子折磨死了。所以,娘硬着心肠在你外祖父和的大舅面前发誓,若是嫁给你爹,就一辈子不上周家门,不能把霉运带给周家,这些事情,你爹是不知道的,娘没和他说。”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苏桐抿了抿嘴唇,心里暗自思量着,周家小儿子摔成瘫子这样的事情,恐怕是向府的下的黑手。那几年他们就是折磨苏宝田呢?哪里容他读书科举娶亲的事情顺利。她没有说话,这样的事情对周家来说也是个飞来的灾祸了,周芸娘嫁给苏宝田十几年都没说。现在给她说出来,一半是觉得愧对周家,一半是觉得苏家现在有银钱了,能帮衬上了,就该帮着。事情过去十几年了,她也不知道周芸娘说的真假,若真是那样的话,苏家现在确实应该帮着周道先科举的,但她总觉的有点被人算计的感觉。   周芸娘说完,哭的泣不成声,边哭边扯着苏桐的袖子说:“桐丫,娘是生你的气,怪你拿着家里的银钱丝毫不往外露,娘手里攒下几个银子,也不够帮着给你小舅看病,大舅科举的,上次你大舅说你姑丈段秀才去寻他,给他说咱们家有贵人帮衬,发了大财,他没法子了才给娘借的银子。娘是觉得,左右你爹的病情稳定了,家里的银子先借你大舅用一用,等他中了举,还能没有银子还。所以,才私自做主将银子借给他了,娘没想到你和你爹会嫉恨我那么长时间,我没法子给你说实话,也不敢说,恐怕刺激到你爹了,娘这心里苦呀!”   “那是爹救命的银子,你都给借出去了,那就是要了爹的命,他不怪你,你就不能为他想想。大舅科举借了咱家二十多两银子,你到是大方,可知道那银子也是我拿命换的。”   周芸娘的哭声猛然顿住,惊诧地看着苏桐说:“闺女,你想让娘怎么办!”说完,猝不及防地扑通一声又给苏桐跪下了说:“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苏桐拽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淡漠地说:“爹将家里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执迷不悟,你年前跟大舅通信说让他来府城秋闱的时候住在来客巷是吧!我告诉你,来客巷的宅院我估摸着大舅他们要来了,就赶紧租出去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说完,她语气顿了一下说:“那家租户十几条人命,都叫人给杀了,现在差官衙役都在咱们家抓人呢?抓了都得下大狱,弄不好一家子人都没命。”   周芸娘惊呆了,半响她才睁着那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苏桐说:“你怀疑你大舅跟官府告的秘,让人杀我们一家子。”说完,她惶恐的摇着头,嘴唇嗫嚅着说:“不可能,你大舅不会这么做的,他根本不知道咱们家的事情……”   “娘,爹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是非要跟周家联络,你将事情跟爹说出来,跟爹商议一番,哪里会拦着你,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情。十几条人命,说没有就没有了,若不是我和爹两个想到周道,搬到南坝村里来,现在死的就是我们全家。”   看着神情呆滞,差点崩溃的周芸娘,苏桐无奈地笑了笑,继续给她下狠药说:“家里的银子大部分是裴川挣来的,现在我们家里住的这处宅院也是裴川买的,你想让周家人住哪里。裴川现在虽然让我们家住着,但他的东西还是他的,咱们家也贪不了,何况他现在又升了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官。”   “你大舅不可能跟官府告密杀我们家的,绝对不可能。”周芸娘瞪着眼睛喊着,周道先性子自私她知道,但他不会去跟官府告密要了她们家人的命,她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   “你出去看看,那些衙役都在咱们家里抓人呢?大舅也跟着来了,在咱家待客厅里待着呢?你换好衣裳去看看吧!”苏桐呵呵冷笑了一声说:“咱家新搬的这个宅院你没给他写信说吧!可是他带着衙役到这里来了,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还让我不要管家里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娘,你觉得他在咱家里能处理什么事情。”   周芸娘上一刻还沉浸在周家人来的喜悦里,下一刻听到周道先带着衙役来的时候,瞬间就崩溃了,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若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年前给周道先写信惹出来的,若是闺女说的是真的,她大哥周道先去衙门里告了密,苏家人还有命在吗……   她想着想着,嘴唇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又流了下来,看着苏桐呜呜直哭……   苏桐心灰意冷地看着她这个做事糊涂的便宜娘,心里冷到了极点,若是可以,她真想马上就离开这个家。唉!惹出来事情,就知道哭,先不说周道先有意无意,但他跟着衙役一起到了南坝村来,这事情就不正常。   周芸娘哭了一会,抬手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看着苏桐说:“桐丫,娘不相信你大舅会向官府告密,他不知道咱家的事情,他不是来了吗?我过去问问他。”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去。   “换上衣衫,收拾一下模样再去。”苏桐叫住她道:“人你可以见,但不能留下住,这宅院是裴川的,周家人还是别住进来了。”   周芸娘转过身,泪眼婆娑地说:“你早晚不得嫁给他,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帮衬着咱们家不是应该的吗……”   苏桐差点气笑了,周芸娘打的这个主意真让人恶心,她还真是周家出来的闺女,算计的厉害。别说她和裴川的事情八字没有一撇呢,就是成了亲,周家也休想沾到半点便宜。 第81章 杀鸡焉用牛刀   从正房里出来, 苏桐目送打扮一新的周芸娘去了前院的待客厅,她则拐弯去了苏宝田的书房,有些事她本来想先瞒着这个爹, 等他身子好了在告诉他。谁想到, 计划没有变化快,来客巷那边出了人命官司,周道先竟然跟着府城的衙役一块来了南坝村。   若是说掮客领着来她还能接受,毕竟那是外人,这周家一掺和进来,她心里就不舒服的很。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周家的人要是在这里住下了,周芸娘那个糊涂性子,不定会干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   苏桐心思沉重的走进苏宝田住的院子, 进门就听见他爹说话的声音,听着精神还很不错。   为了今年的秋闱,苏宝田几乎每天都在苦读, 很少让人去打搅他。家里的人也没有能和他聊的上来的,听着屋里还有个人,两个聊的倒是投机, 他这是跟谁说话呢?   她心里带着疑惑,撩开门帘子就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身洗的泛白衣衫的男子坐在苏宝田床前谈笑风生。   苏桐走近一看, 觉得面生的很, 不知道这男子如何会跟苏宝田认识的。   屋里的人见她进来来,立刻停止说话,那男子站起身, 冲着苏桐作了个揖说:“姑娘好,小生石靖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苏桐恍然记起,这书生就是她和柴宽在路上救起的那个,因为在府城医馆拿了郎中开的药,回到苏家后交给了柴宽,她也就没再管,没想到他竟然跑到苏宝田这里来了,她笑了笑说:“石先生不必多礼。”   苏宝田看到苏桐忙介绍说:“桐丫,这位石兄来府城参加秋闱,路上感染了风寒说是你救治的,近几日身体好转,便来爹这里拜谢!石先生文采飞扬,爹与之相谈甚欢,桐丫,距离秋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妨请石先生在家里住下吧!”   苏桐听到苏宝田对石靖这么高的评价,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见他身量硕长,衣着朴素,容颜清俊,眉目之间透着肃然正气,听到苏宝田的话,神色坦然自若,没有丝毫局促不安。   她点了点头说:“石先生若还没有寻到住处,不妨现在我家住下,左右府城客房不好租住,在这里,环境清幽,先生读书也清净。”   石靖冲着她们父女拱手作揖道谢说:“多谢苏兄知遇之恩,谨之便却之不恭了留下了。”说完,冲着苏桐拱了拱手道:“想必姑娘与令尊有事相商,谨之这便告退了,苏兄,改日谨之在来相扰。”   这几日,石靖除了第一日是专门过来道谢之外,此后的几天都是与苏宝田谈论诗文与秋闱的命题。他虽然清贫,但人生的清俊,且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谈话间字字珠玑,让闭门苦读的苏宝田犹若寻到了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苏宝田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走出门去,才把眼神转到苏桐身上说:“桐丫,有事吗?”   苏桐低头思量了片刻,才看着他道:“爹,家里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苏宝田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见苏桐面色凝重,不由地脸色暗了下来道:“是不是你娘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苏桐走到床前蹲下身子,看着他说:“爹,今日家里来了很多官府的衙役,现正在前院里抓人……”   她话尚未说完,苏宝田便急了起来说:“都抓了谁,你怎么过来的,你舅爷呢?快去叫他给咱家作主,去求王爷…….”   “爹!王爷的护卫现在前院里挡着那些衙役呢?”   苏桐慌忙起身按住他的急欲起的身子说:“爹,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苏宝田半张着嘴巴,重新躺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焦急地说:“桐丫,你快些把话说完,别一句一句的往外蹦,你爹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苏桐抿了抿嘴唇,苦笑了一声说:“爹,家里有王爷在呢?你不用担心官府的人,我要说的是周家大舅来了,他带着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跟着官府的衙役一起来的…..”   “什么?”   苏宝田愣了一刹,缓过神来,脸色铁青,看着苏桐语气微颤说:“桐丫,爹没听错,是你周家大舅带着官府衙役来我们家抓人的。”   苏桐实话实说:“周家大舅跟着衙役一起来的,至于是不是周家大舅给官府的衙役带的路,这个不知道。”说完,她抬头看了看窗外说:“爹,周家大舅说要带着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住到咱们家里来,我刚才去见了娘,她说周家大舅告诉她,当年你和娘的婚事是奶去她们家闹腾的,说爹你是倒霉星,外祖父不信,还让小舅给咱家送了银子,谁知道路上被人抢了,还摔成了瘫子。外祖父和外祖母一气之下,才不得不相信爹你是奶嘴里说的倒霉星,才不得已让娘悔婚的。”   “这是你娘对你说的。”   苏宝田神色阴晴不定,冷笑了一声说:“周道先还跟你娘说了什么,是不是说,现在我们家有钱了,住上了大宅院,有铺面,有田地,还有贵人帮扶。在不是松江村里的穷的吃糠咽菜的穷家破烂户了,你外祖母想你娘想的狠,还有你那瘫了的小舅,都需要你娘照应着才能过活,想在家里长住。”   苏桐点了点头说:“周家大舅是那意思,不过我没答应,也没让外祖母她们进门,我跟娘说了,这处宅院是裴川置办下来的,不属于苏家。可是娘说,就算是裴川的,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帮衬着咱家不是应该吗?”   苏宝田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桐丫你怎么想的。”   “爹!”苏桐看着他眼中了然的神色,暗自一咬牙说:“南坝村的这处宅院可以说全是裴川的银钱买来的,说是他的也不为过。裴川现在身上担着锦衣卫的职,别说现在我们家平头百姓一个,就算是以后爹你中了举,官场上说不定还要还要仰仗着他照应呢?这个便宜我们不能占。”   苏宝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桐丫你说的很对,南坝村这处宅院和置办的田地苏家不要,以后你和裴川成了亲,这些都是给你的陪嫁,你娘说的不算,什么照应着家里,你和雪丫、梅丫成了亲,你弟弟们有爹护着呢?用不着你们,周家那里你做的很对,爹说这个家交个你管,你做主就是。”   苏桐没想到这件事这么顺利,她原本还怕苏宝田会多想,没想到他倒开明,话说开了,她心里也有了底,便起身回了前院,周芸娘是个面团的软和性子,周道先不定怎么哄骗她呢?   苏家西侧院里。   廖捕头此刻正吓得牙齿打颤,腿肚子转筋,浑身的肉都哆嗦,眼前这个容貌俊俏的小哥手里拿着的那块晃眼的银牌差点吓掉他的魂。自己就是府城的小捕头,品级都没有,可面前的人这腰牌上正七品小旗可是锦衣卫的职衔,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府城的向知府见了都不敢拿乔说话,自己这是有多衰运才碰上了。   廖捕头哆嗦着腮帮子,不停的擦着脸上的冷汗,看着地上那些随他来的断腿断脚的衙役,咧着嘴赔笑说:“大人前来,可是执行……公务…….小的……小的们奉命也……在执行公务,大人可是…….对小的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   裴川眼睛微眯,阴森森地一笑说:“廖捕头好大的威风,谁给你胆子,抓人抓到本官家里来了,别说来客巷那十几条人命跟本官没关系,就是有关系,那也是他们该死。本官执行公务,向南辰都要给本官三分颜面,你是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葱,敢出来闹腾……”   廖捕头惊骇之下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嗦着说:“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奉命查问来客巷的东家,将他带到大棠问话,小的实在不知那处宅院是大人家的。”   裴川倏然抬脚将他踹到,呵呵冷笑数声带着股渗人的暴戾之气,哑着嗓子冲着他说:“活的不耐烦了,查问来客巷的东家,你带这么多的人来,手持刀剑,见人就抓就砍,我若是来的晚些,这院子里的人怕不是都被人给灭口了吧!”   廖捕头吓得脸色惨白,慌忙爬起身摇晃着脑袋着说:“不是,大人,是和这院子里的人拒捕,小的才吩咐手下动手的,绝对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裴川抬脚再次将他踹倒,嗤笑一声说:“说实话,在藏着掖着,小爷割了你的舌头,向南辰也不敢放半个屁。”   廖捕头此时终于明白自己拿了好处的事情瞒不住了,只得将头磕的如捣蒜一样,嘴里不停的求饶说:“大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是向知府认的干孙女,说这家里是外来户,置办了这么多的家财,定是富贵人家,让小的多带些人来恐吓一番,敲诈些钱财……小的实在不知是大人你的家,若是知道,打死小的也不敢起这般心思。”   裴川狠戾的脸上挤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说:“现在知道了,还不快滚!回去告诉向南辰,他那想攀高枝的干孙女做的事,让本官很不舒坦,本官不舒坦了,谁也别想舒坦。”   廖捕头哆嗦着站起身,招呼着他带来的那些断了胳膊腿的衙役相互搀和着转身走了。   他此时真的是万分后悔,不该贪苏映月那一百两银子,威胁恐吓苏家,这下好了,便宜没占着,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得罪了锦衣卫,他这辈子还有好吗?   苏桐来到西侧院的时候,正看到廖捕头带着人狼狈样,迎面碰上她,点头哈腰叫了一声:“大姑娘。”叫完冲着讨好地笑了笑,便各自扶着人走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廖捕头来的时候不可一世,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   裴川的模样她刚才可是看到了,凶狠的模样确实渗人,浑身都带着股血腥味。   “桐丫,你让柴宽查查,家里少了什么没有,我去向南辰那里讨要损失去。”   裴川走过来,看着院子里乱成一团的样子,脸色凝重的冲着苏桐说道:“来客巷那里出了人命,死了一个赶考的秀才全家,十几条人命,我猜测这事情怕是冲着你们家来的。”   苏桐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说:“怕是向府的老夫人下的手,眼下穆王爷在我家住着,我不若过去喊冤,求他老人家给我们做主……”   裴川黑亮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掠过一丝异色,伸手拿掉她肩头上的一缕秀发说:“杀鸡焉用牛刀,不用你出头,我自会想办法让穆王插手此事,治向南辰的罪,罢了他的官,让向府那个老婆子敢动我裴川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第82章 讹诈   海湾集卫所的冯大人带着裴川和卫所的护卫按照赵俊生说的时间拜见了穆王, 本来准备即刻迎接穆王回京,不料却被奉贤府城这个耸人听闻的人命官司耽误了。   穆王端坐在中堂之上,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说:“府城的衙役就这般办案的, 不分青红皂白就闯入百姓家喊杀喊打的抓人, 幸亏是本王在这里,若是平民百姓,还不得活活冤死。”   裴川眉峰挑了挑,他就知道,穆王不会不管此事,他忙向前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番案情, 并将韦东阳命他灭口苏家一事也说了出来,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恳请王爷为苏家做主,奉贤知府向南辰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王爷方才也见府城衙役办案时的嚣张,若此案交由他办理,多半会冤屈无辜百姓。”   冯大人面无表情的瞪了裴川一眼, 拱手对穆王施了一礼说:“府城秀才被杀一案自有向知府管辖,还请王爷速回京城,朝廷中有十万火急之事亟待王爷处理, 这等案件,知府衙门有仵作有官员追查,京城之中也有耳闻, 派下刑部官员监审, 想必定不会冤屈无辜百姓。”   穆王弹了弹手指,摸着下巴低笑了一声说:“冯大人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本王倒想旁听一番向知府这案子怎么处理。秋闱将近,赶考的秀才全家被杀,本王碰到不管不问,就这么回了京城,怕到时会被言官参上一笔,被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唾骂。”   穆王的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常人听来没有丝毫不妥的地方,冯大人却从中听说一股异样的危险来,不由的躬身施了一礼,低声应道:“下官遵命,王爷稍待,下官这便命人给向知府送信,让他前来接驾。”   他话音刚落,裴川立刻出来接口说:“大人,让下官去吧!”   冯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裴川一眼说:“既然裴大人请命,那你就去吧!该如何办差,你可是明白。”   裴川低头应了一声,十指紧紧地攥了起来,沉声应了一声说:“是!”   穆王瞟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赵俊生,笑容可掬地看着裴川说:“老子有种,儿子也不差,你这小子,本王想唤你来身边当差,你百般推诿不肯,如今穿上了这身皮,可想好怎么当差了。”   元祯八年时,他身边的暗卫化身赵俊生在松江村救了一个断了腿的小子,为此延迟了去边疆的时间,他着人暗查了一番,才发现京城那件事是他做下的。当是他年岁才多大,不过总角,就敢那么不眨眼的下狠手,弄死了军候府的那个纨绔,给他娘报了仇,   这小子心狠手辣,倒是个人才,很对他的口味,冲着他死去爹的面子,他也该罩着他。   他多次让赵俊生招揽他,偏偏这个小子,年岁不大,脾气倒是挺大,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就这么放任他在苏家呆了两年。没想到他自己个倒是能耐,混到了锦衣卫这身皮,他来奉贤之前就让人查清了他这两年的底,好小子倒是有谋算,不声不响地作了那么多的事情。   这次估计是涉及到苏家了,他才会这么急不可耐地钻出来,将自己拖下水。   裴川咽了口唾沫,紧攥着双手低垂着头说:“多谢王爷抬爱,恕小子不能从命,小子既然穿了这身皮,就应当为圣上当好差事。”   穆王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手指敲打着案几说:“胆子够大的,敢当面拒绝本王,在这大庆朝你可是头一个。本王是爱才之人,欣赏你这份胆识,更相信你能为圣上当好差事,冯大人你说是不是。”   冯大人正面无表情的做背景板,猛然被叫了一声,忙抬头应道:“王爷说的是。”   裴川抬头看了一眼冯大人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纹,不动声色的冲他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苏家的待客厅里。   苏桐一脸冷漠地看着周道先在周芸娘面前天花乱坠地吹嘘着,说他若是中了举便留在府城要帮衬苏家。保证不在让人欺负为难她们家里,她心里呵呵冷笑,使劲吹,反正吹牛又不交税,这话但凡有见识的人都是不信的,也只能骗一骗周芸娘这等大字不识的妇孺。   周道先说了半天,见苏桐一声不吭,以为她被吓到了,心里暗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见过什么世面,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她在管家,能管什么,也就能管管针线房里的那些绣线,后厨里的吃喝拉撒。   他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说:“芸娘,娘和你嫂子还在外面马车里等着,不如让她们一起进来歇息片刻,方才你家下人说家里有官差办案子,不让我们进,刚才你我也都瞧见了,那帮官差回了,就别让她们在外面了,我们赶了七八日的路程,累的够呛。”   周芸娘脸上透着欢喜,抬手摸了摸鬓发间金钗,仿若有了底气般的挺了挺胸,笑着点了点头说:“大哥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光顾着听你说话了,快请娘和嫂子都进来喝口水,我这就吩咐人给你们准备屋子。”说完,抬头叫了站着的沈四娘一声吩咐说:“去将前院里的东厢房院子收拾出来给老太太和大哥一家住下。”   沈四娘没有动身,只为难地看了苏桐一眼说:“夫人,家里有贵客在,东厢房那边已经有人住了,是老爷的客人,这几日他天天都去和老爷谈论科考的事情。”   周芸娘脸色一怔,似乎没想到苏宝田还会有朋友上门,她捋了捋耳间的头发,看了苏桐一眼说:“老爷的客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是个赶考的秀才。”   周道先脸色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说:“芸娘,宝田还有以前的同窗来府城考科举,我怎么没听说,至阳县的秀才大哥我都识得,若只有一人,挪动个房间就是,哪里能住得了一个院子。”   周芸娘笑了笑说;“大哥说的是。”说完,冲着沈四娘挥了挥手说:“按舅老爷说的办,让那人换个房间住吧!左右家里的空房多,也不是住不下。”   沈四娘还是没动身,只尴尬地一笑说:“夫人,府里的事务都是大姑娘说了算,奴婢们也没法子……”   周道先脸色一沉,重重的叹了口气,瞧着沈四娘冷声说:“刁奴欺人,你家主母说的话都不听,大姑娘还得听她娘的呢?不然就是不孝,不孝就是忤逆,按大庆律法,忤逆父母是要被处凌迟之罪的。”   周芸娘尴尬地看了苏桐一眼说:“桐丫,你大舅说的话你听到了。”   苏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娘,大舅代表的是周家,现在娘可是苏家妇,苏家还有爹在呢?大庆律法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爹吩咐我掌管苏家内宅的家务事,我若不从,便是不孝,所以,大舅,我这管家的事务可是名正言顺。”   提起苏宝田,周芸娘无形之中矮了半截,眼圈微红,语气带着责备说:“桐丫,你外祖母到了咱们家你难道连门也不让进吗?你将娘置于何地。”   她低下头眼泪吧嗒地掉落下来说:“等你大舅做了官,我们家里还能有个照应,他带着你外祖母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让人住下来。娘的性子软,你舅爷年纪大了,你爹腿又不能动,你个半大闺女眼看也要及笄了,你大舅大舅母住进来,也能帮衬着管管家,打理打理事务,你也能轻快些,安心的准备嫁妆。”   周道先猛然站起身,脸带怒容地看着苏桐说:“你这丫头,好没教养,这么说是嫌弃我周家人上门了,我倒要去问问你爹,我周家姑娘嫁给他十几年,为苏家生儿育女,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就落个下堂妇的下场。他苏宝田还没考□□名呢,就要做这过河拆桥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也不怕坏了名声,考不成科举。”   苏桐冷笑了一声说:“娘,你怎么不同大舅说这处宅院不是苏家的,刚才爹也说了,这里的宅子和田地都是我的陪嫁,大庆朝断没有外甥女的嫁妆让给舅家管的道理。”   “什么?你爹说这宅院和田地是你的陪嫁!”   周芸娘惊的大张着嘴巴,半天没缓过神来,不解地说:“可你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呀!怎么就是你的陪嫁了。”   “苏家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了。”   裴川按着刀柄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瞪视了周道先一眼说:“要住下也可以,胆子大些,别怕丢了性命,小爷的刀子可是不认人的。”   周道先瞬间被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吓住了,脸上像是被虫子蛰了一般微微抽搐着。   这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自己就是个秀才,竟然能见到这么大的官,而且这锦衣卫还和苏家有牵连。他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外冒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赔笑着对裴川说:“大人,说的有理,小人越矩了,虽说娘舅,也不该插手苏家的家务事。”   周芸娘擦了把脸,抬头看了裴川一眼说:“裴川,婶子往日里可是待你不薄呀!你这周家大舅远到是客,怎么也不能让他们住在外边吧!”   “要住下也可以,不能指手画脚,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为难了桐丫,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裴川阴森森地冲着周道先一笑,伸手拍了怕腰间挎着的刀说:“周家大舅,你看好了,这把刀上面可是沾了不少的人血,桐丫是本官没过门的娘子,若是为难了她,哼哼!别说我这刀子上不长眼。”说完,指着屋子里的摆设和外面的院子对周芸娘说:“婶子,我也不是吓唬你,这宅子可是我出银钱置办下来的,跟宝田叔可是说好了做桐丫的陪嫁,若是少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别怪我不客气。”   周芸娘呆愣了片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说:“你这孩子,就能吓唬人,谁还能偷拿什么东西,这屋里的摆设院子里的花草也不能吃不能喝,再说你大舅是来参加秋闱的,也不长住。”   周道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心里的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清楚着呢?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出乎意料,让他措手不及。   苏桐看着也敲打的差不多了,便对沈四娘吩咐说:“四娘,去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两间让周家大舅他们安置住下。”   沈四娘应了一声,带着周道先出去了,边走边对他说;“ 房间就在前院边上,大门西边,紧挨着西侧院的墙壁,那里面住的是贵人,平日无事不要吵闹。”   周道先战战兢兢地听着,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珠,他来的时候苏家二郎苏宝河给他递了信。信上说他这妹夫发了大财,在府城置办下了好多的家产,家里面也没有个主事的人,只让一个半大的丫头掌管着,整个家里乱成一团,奴仆们争相偷窃财物。   他本不予理会,没想到周芸娘年前往周家去的信,信上说的与苏宝河说的一般无二,他想着自己妹子性子软,拿捏不住下人也是情理之中,本以为自己来了,仰仗着贵人能帮衬着自己妹子一把,再从中在捞点好处,没想到会碰上锦衣卫这样的杀神。若是早知道那丫头的未来夫婿在锦衣卫当差,打死他也不敢起那种心思。   周芸娘见周道先跟着沈四娘走了,便也转身也跟了过去,她眼圈泛红,走之前也没理会苏桐和裴川,只唉声叹气地嘟囔了句:“儿大不由娘啊!”   苏桐没有理会她,她这个娘若不自己作,哪里会让人对她这么不尊重,能让周家人住下就不错了,丑话都说在前头了,若是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别怪她不留情面。   裴川待人走后,寻到纸笔,沉思了片刻,便刷刷地写了起来,他下笔如游神,笔锋锐利,铁画银钩,写的是一副好字。   不过,吸引苏桐的倒不是他的字迹,而是纸上罗列的东西,上面写的都是些她不曾见过听说过的摆件、首饰、字画、玉器、瓷器之类的。这样多的物件光看名字就能猜到价值不菲,起码值上几千两的银子,苏家哪里会有这些。   她耐着性子看着裴川写完最后一个字才说:“裴川,你写这些东西作什么,你不去当差吗?”   方才她可是看到锦衣卫带的人都进了西侧院拜见了穆王,这么快出来,肯定是有差事的。   裴川写完吹干字迹,冲着她邪气的一笑说:“桐丫,宝田叔给你陪嫁南坝村里这处宅院和田产,我这聘礼也不能差了。向南辰手下的衙役来闹腾了一番,怎么也得给我放点血出来,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这些年在奉贤府可没少捞银子,我这娶亲的聘礼他都给出了吧!得罪了我家桐丫,哼哼,不讹诈他几万两银子,可对不起我这血手锦衣卫的名声。”   苏桐扬唇笑了起来,向府的那个老太婆,是该让她吃点苦头,毕竟那么多的人命呢?   她伸手将裴川写好的东西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填彩青花瓷瓶一对、珐琅彩色花鸟纹瓷瓶一对、彩粉梅花八仙瓶一对、苏绣炕屏一个、苏绣屏风一个、苏绣地屏风一个、六瓣宝石花钿一对、东珠金花点翠簪子一对、点翠镶宝流苏一支等等,下面合计银两价值三万六千七百余两。   苏桐顿时傻了眼,惊愕地看着裴川,半响没出声,这么多的东西她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了。那些东西哪里会是她们这等人家有的,就是富贵商家里也不多见,怕是王侯将相的府邸才会见着的。 第83章 别说三万,五万也得赔……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 四野清明,园子里布满了丛丛新绿,满树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绿叶环绕、芳草鲜嫩, 淡绿色的新芽绽放在在碧草花间, 天蓝云洁,春分妩媚,好一个和风送暖的艳阳天。   向府的后园的凉亭里,向老夫人穿着件柏青色绸缎褙子,配着白色的百褶裙子,坐在罗汉床上, 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个折磨了她近三十年的小孽种全家终于都去见阎王了,她算是了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思。   纪家大姑娘,儿媳罗氏坐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闺女纪明珠坐在右边第一个位置,韦千户的妾室柳氏坐在在左边第二,左边第三坐着苏宝河的娘子李氏, 还有她认下的那个便宜干孙女苏映月。   众人围绕着向老夫不停地说着讨她喜欢的话,柳氏尤其是嘴巧,声音玩转柔和, 轻言细语地说:“老夫人这肤色当真是好,细致白嫩,经这暖风一吹, 恍若那花间仙子临凡。”   向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 伸手抚了抚鬓边飞乱发说:“你就是嘴巧,我这老婆子的模样若是花间仙子那还了得,哪有这么老的仙子。”说完, 瞟了一眼脸上带着笑的柳氏说:“怪不得韦大人稀罕你,让我说你这小嘴巴拉巴拉,倒是会说话。”   柳氏但笑不语,手里的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轻声说:“老夫人缪赞,我家大人是个粗人,做事情说一不二,说的出,便也做的到,妾身能在大人身边侍候,也是妾身的福气。”   向老夫人点了点头,眼神微眯,不动声色地将话头一转说:“韦大人却是个牢靠的,这样的将才,朝廷不会埋没,让他只管等着吧,好人好报,定会有好差事等着他的。”   柳氏听完大喜,慌忙起身施了一礼说:“多谢老夫人吉言。”   苏映月则瞧着她鬓发边戴着的点翠镶宝三股钗出神,这样的钗少说也得三百两银子,她一个千户的妾室哪里能戴的起。可偏偏她就戴在头上招摇,身上穿的那件绿色锦缎的褙子、撒花织金的拖地罗裙也值上不少的银子。   这柳氏一身的装扮下来,少说也有三千两,一个千户的妾室,尽然敢这么招摇,向府老夫人不但不怪罪她,还和她有说有笑。而自己虽说被向知府认做干孙女,但向老夫人可是一件首饰也没有赏赐给她。   向知府说要给她寻个好夫婿,暗地里也让她瞧了那个锦衣卫小旗裴川,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可惜的是那人油盐不进,竟然为了一个村姑羞辱她。   她这次来向府,想着能不能让向老夫人,直接将她与裴川的亲事给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至于裴川中意的那个村姑,听说她们家里租的院子出了人命,她便趁机买通了廖捕头给她点苦头吃,纵然裴川能救她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求到她干祖父这里来。一个穷家的丫头也敢跟她一个知府的孙女比,不啻是鸡蛋碰石头。   向府大门处,知府向南辰匆忙下了轿子,撩起官服下摆急急走向飘香院,他到现在心里还被气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走路都不稳了。   今日在府衙他本事审理来客巷赶考秀才全家被杀一案,着廖捕头前去南坝村拿人,谁料想,廖捕头回来禀告说有锦衣卫插手,那宅子的主人是锦衣卫裴大人的。本来这样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不就是东家租房的事情吗?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知者不怪,谁知廖捕头竟然说是他认下的干孙女苏映月买通他砸了裴家宅子里东西,这下可好,巴结还来不及呢?竟然把人给得罪了。   向南辰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既然把人家的东西给砸了,赔就是了,问题是那人是锦衣卫裴川,他可是听说那小子油盐不进,心狠手辣的很。前几日刚拒了他提出的婚事,让他好一顿没脸,这下又招惹上了。   他心里连叫晦气,本想着拉拢裴川,将那认下的干孙女苏映月许配给他,这下可好,搞不好鸡飞蛋打,接亲不成,反而结成了仇家。本来穆王在奉贤府的事情就闹腾的够乱了,这又出了裴川这档子事情,他真是气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将罪魁祸首苏映月拉过来,狠狠扇上一巴掌。   他脚步匆忙的走过府里的影壁墙,府里的孙管家便从后面追了过来,嘴里直呼:“老爷,锦衣卫裴大人求见。”   向南辰闻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住身,孙管家跑过来跟他说裴川到了。   他这心里憋闷的实在是难受,那小子还嫌羞辱的他不够,竟然敢跑到府里来找麻烦,欺人太甚。   他已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了大半,嘴上留了须,眉毛浓密,眼睛细长,顾盼之间寒芒立现,颇令人升畏。他出身寒门弱冠之年中了进士,娶了文远候的嫡女为妻,这一路的官运也算的上可以。   他抬头看了一眼气喘嘘嘘跑来的孙管家,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说:“将人带到会客厅候着,老爷我稍后就到。”   向府的园林景观布置的相当不错,向老夫人爱花草,向南辰则独爱竹子,专门在府里辟出一处宅院种满了青竹,取名为竹园,有投机的商贾喜欢专研,见知府大人喜爱竹子,便有好事着收罗了诸多的品种送来,几年下来院子里的布置的相当精致清幽。   裴川在向府的会客厅里,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向南辰才到,他站起身拱手作了个揖说:“向大人好大的架子,下官可是等了好久,若是十万火急的军情要事,也要被向大人着拖拉给耽误了。”   “是裴川啊。”向南辰呵呵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扯过案几旁挂着的蚕丝帕子擦了擦手说:“本官刚下了衙,听说你来了府里,便匆忙赶了过来,你可有要事。”   裴川听着他轻慢的语气,心里暗自冷笑,老匹夫,待会有你哭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说:“向大人,下官前来正是有要事通传,这第一件事,便是锦衣卫已寻到了王爷,通传知府大人一声前去南坝村苏家接驾,这第二件事,王爷听说奉城秀才全家被灭门一案,事关秋闱,王爷说要留在府城,待结了案在回京城;第三件事吗……”   他卖了个关子,冷笑了一声说:“便是廖捕头不问青红照白打砸了王爷用的东西,向大人你要照价赔偿银两。”   向南辰听着他说的事项涉及了穆王,不由的暗自一凛,收起了傲慢之心,恭敬地将腰弯了弯说:“裴大人,下官有事不明,不是说廖捕头打砸了农家用的几件摆设,怎么扯到王爷身上来了。”   裴川嗤笑了了一声,将手里写下的册子往他面前一仍说:“穆王留在奉贤府是为了帮程神医寻访亲人,廖捕头进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打砸了东西,苏家给王爷住的院子摆设的物件会是凡品。你自己好好看看,东西我都写在上面了,你赶快将银子给下官备齐了,下官还要回去交差呢?”   向知府接过册子看了一边,顿时脸色大变,如丧考妣,手指哆嗦着说:“裴大人稍待,本官这就去后宅让人备下银两,偿还苏家的损失。”说完,转身快步回了后宅。   向府后宅的飘香院   向老夫人远远看到凉亭外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忍不住叫了胡嬷嬷一声说:“你去瞧瞧,那婆子怕是有什么要事。”   胡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走过去,拦住那脸色慌张的婆子训斥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惊扰了老夫人。”   那婆子本就是个打扫庭院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路上被向南辰一把抓了过来传信,心里正怕的不行,让胡嬷嬷一训斥,立刻吓得往地上一跪说:“老爷来后院了,在正房发火打砸了杯盘,让奴婢传话老夫人过去呢?”   胡嬷嬷立刻变了脸色,急忙转身往凉亭里跑,到了凉亭,凑到向老夫人身边耳语了一阵,才施施然的走到她身后站住了身。   向老夫人紧皱着眉头,右手在紧紧地往罗汉床上一拍,眼神冰冷地盯着远处和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亭内的众人不解她为何变了脸色,一时间便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柳氏见状忙起身告辞,她今日要办的事情已得到答案,要赶回去向韦东阳复命。眼下向府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非常时刻她也不留下招人嫌了,急急忙忙的出了向府。   李氏今日来向府本是为苏映月的婚事,眼见向老夫人变了脸色,心里一凛,有些发怵,眼下也不敢再提了,慌忙站起身子告辞。   唯有苏映月心里不甘,手里死死地绞着帕子,动作僵硬的冲着向老夫人施了一礼说:“映月拜别祖母。”   向老夫人见她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眉头皱成了一道深沟,本就不待见她,若不是看在向南辰入了套的份上,她也不会将计就计地将她认下做干孙女。听说向南辰已经准备将她许配给锦衣卫一个小旗,她嘴边的冷笑转瞬即逝。   那个老匹夫,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的亲儿子一家死于非命,他还将冒牌货当成了宝,这便是报应不爽,她那冤死的长子总算可以瞑目了。   飘香院的正房里。   向老夫人嘴边噙着冷笑看着慌乱成一团的向南辰沉声道:“老爷下了衙,什么事慌乱成这般模样,将我院子里的茶盘都摔了,就算是公务不顺也不能冲着妾身撒气,这上好的瓷器摔了一个,一整套都不能用了。”   向南辰正眉头紧锁烦闷不已,见她进门,慌忙迎了上去说:“夫人,出大事情了,穆王被锦衣卫找到,眼下传信让我去接驾呢?”   向老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摁下心里的疑虑,冷声说:“那还不是好事,直接接进府里就是了,妾身俱都安排妥当,就差贵人到了。”   向南辰苦笑一声,将手里的册子往她面前一放说:“你瞧瞧,这上面的东西,价值三万多两银子,说是被廖捕头带人给打砸了,眼下穆王让人拿了册子来,照价赔偿。”   “三万多两!”   向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伸手接过册子一看,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她不是个糊涂的,当然知道上面的东西每样都价值不菲,平民百姓听都不曾听过,哪里会有。若是有,那苏家怕也不是一般的人家。   她狠狠地将册子往案几上一摔:“老爷准备怎么办!这么多的银两,穆王爷倒是敢要,廖捕头是怎么办差的,不过是拿个人问话,作甚打砸东西,竟然还惹到了王爷,他不要命了,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是映月丫头掺和进去了,我本想将她许配给裴川,就是韦千户收的那个义弟,现在进了锦衣卫,升任了七品小旗。没想到那小子有个定了亲的未婚妻,映月丫头便让廖捕头教训苏家一番,没想到会招惹到王爷。”   向老夫人眉头拧成一团,右手一把抓住桌子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眼神冰冷的看着向南辰说:“那就是个丧门星,你作甚要认她,这么多的银子就让她们家里出,少一两也不成。”   向南辰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夫人,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依我说别说是三万七千两就是五万七千两也得赔,且着赔的银子只能多不能少。穆王还要在奉贤待上几日,说要等来客巷那个案子结了在回京城。你赶快给我准备银子,锦衣卫的人还在前院等着呢?我也要一同过去迎接穆王来府里住下,这府里后面的操持可全赖夫人做主了。”   向老夫人审视的看着他,嘴里淡淡的应了一声说:“好,妾身这就给老爷准备银两,就当是给明珠的陪嫁,反正明珠早晚也是要进王府的。不过,苏映月那丫头惹下的祸事,也该让苏家承担。”说完,便吩咐胡嬷嬷拿了对牌去账房支取银子。   “明珠的事情,延后再说。”   向南辰见事情处理好了,便拿起银票,快步出了飘香院,临行之前专门嘱咐了纪氏说:“让她操持好内宅,万不可马虎,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在他管辖的地盘上死了赶考的秀才一家,若是朝廷追究下来,可是渎职之罪,穆王这里,就当是拿钱消灾了。”   向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坐在罗汉床上动也没动,她脸色惨白,紧皱的双眉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那个小孽畜,死了也让人不安稳,还要她花费这么多的银子平事情,本想着不过是一桩无头案件,草草断了了事,没想竟然会碰上穆王这个煞星多管闲事。   胡嬷嬷见她脸色铁青的难看,忍不住担忧地说:“老夫人可是身子不舒坦,奴婢给你按按可好。”   向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猛然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说;“给我派人去苏家,将苏映月招惹到贵人的事情说一遍,将银子给我凑齐了送来,否则,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第84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什么, 一万两?”   苏映月脸色惨白地看着面前回话的丫头三月,双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觉的痛。紧盯着面前回话的丫头说道:“你没听错, 当真说赔一万两。”   三月惊恐的缩了缩脖子, 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不敢看她气愤扭曲的脸,只蚊子似的说着:向老夫人说,小姐得罪了贵人,惹出了大祸事,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老爷和太爷让小姐去前院见他们。   苏映月只觉得血往上涌,抬手扇了三月一巴掌,斥责道:“抬起头来回话,我没听清楚。”   三月被打的一哆嗦, 强忍着眼泪,抬起头大声说:“向老夫人说小姐得罪了贵人,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老爷和老太爷让小姐去前院回话?”   “下去吧!”   苏映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不过就是想出口气,打砸了苏家的一些东西, 哪能还赔命!恐怕向老夫人气愤下说的气话。   闻听向府来人了,她还心里暗喜,想着定是向府牵线, 让自己和裴川的亲事成了。毕竟向知府许诺过, 向老夫人又认了她做干孙女,还私下安排她和裴川相见了几次。种种迹象表明,向府为了她的亲事非常上心, 一定不会让她的心愿落空。便赶忙让丫头去主院打探消息,自己则坐在妆镜前仔细的梳理妆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让人惊诧的消息。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静心养护的指甲也因用力过猛,折断了。   向老夫人这上门来讨要银子真是明晃晃的打脸,什么干孙女,不过是当她是攀附贵人的傀儡而已。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便翻脸不认人了。   向老夫人昨日还拉着她的手,称赞她乖巧懂事,今日竟让人上门来说,赔钱还是赔命,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苏映月脸色铁青,眼睛里闪露着不甘和阴狠,身子因气愤过度微微颤栗。   自从看到苏桐和裴川一起,她便派人时刻盯梢着,打探清楚苏家的底细。听闻苏家不过是外户,刚迁来此不久,也没什么靠山,便仗着向府在奉贤府的势力动了泄愤的念头。   恰巧,奉贤府城出了人命官司,她暗地里给廖捕头送了三百两银子,让人传话说将此命案诬到苏家人身上。   一个外来户,在府城又没有什么靠山,整倒他们简直是手到擒来。就算他们翻案,奉贤府只要有向府在的一天,就让苏家求告无门一天,自动歇了攀附裴川的念头。若裴川实在放不下那个贫家女,她便出面打圆场,纳那丫头为妾。裴川定会因为她的大度,倾心于她,认清楚谁才是帮到他的人,到那时一举两得。这才是她打的如意算盘。   可如今,事情反转,她耍弄的小心思不但没有得逞,还惹怒了向老夫人。但这非常时刻,自己的亲事还没定下,是万不能和向府翻脸的。   苏映月僵直着身子沉思着,脚下却不停步的往前院急走。一万两银子可不算是个小数目,父亲和太爷恐怕也急了。   苏家至阳县虽说富贵些,但也不过就是万两银子的身价,还多半是她母亲李氏的陪嫁。   一万两银子拿出来,足以让苏家倾家荡产了。   苏宅前院的堂屋里,李主薄做在进门的檀木椅子上。,一手扶着桌子上的盖碗,一手搭着椅子的一侧,眼神讨好地看着桌子对过一个身穿酱绿色褙子婆子。   那婆子头上挽了个独髻,鬓发边攒着枚珍珠花扣,嘴角下搭,多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脸讨好的李主薄,脸色阴沉的沉默不语,她正是向老夫人的身心腹胡麼麽。   苏宝山则做在岳父李主薄的下首,同样讨好地看着她。李氏坐在他旁边,神色不安,手里的帕子拧的差点断了。   她和苏映月同样的心思,被翻脸不认人的向老夫人气的差点吐血,却不能说什么,毕竟苏宝山的前程还要仰仗着向府。   李主薄只有李氏一个闺女,当初嫁给苏宝山也不过是看中了他和知府向南辰这一层关系。认为他早晚会有大出息,便将李家全部家当都给李氏做了陪嫁。   事实上苏宝山也的确没让他失望,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举人虽然中的晚了些,但依着他和知府向大人的关系,举人的功名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   所以,今年的府试他也随着苏家人一同来了,自己家姑爷的文才,他比谁都清楚,心里想着,若是姑爷今年中了举,便暂缓殿试,让向知府先给谋个缺。到时他在帮着出谋划策,官位以后虽说比不得进士出身能入内阁,但若是谋划得当,也不会太低就是了。 第8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映月进门就看到胡麼麽那张清瘦阴沉的脸, 心里忽地变得紧张起来。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施了一礼:“胡麼麽好”说完,转身走到李氏身边, 自觉地往她身边一站。   “苏秀才, 方才老婆子把话传到了,贵人说了,打砸的东西价值三万银子,让照价赔偿。我们老夫人心善,说苏姑娘好歹是向府认下的干孙女,这三万两银子向府拿一万两, 你们苏家拿两万里出来,毕竟这祸事是你们家姑娘惹出来的。”   “两万两?”苏映月失声叫了起来说:“不是说一万两。”   “苏家真是好家教。”胡麼麽冷哼了一声说,撇了她一眼,继续说“也罢, 本就是奴才出身,拿礼教约束你们也太难为了。”   她话说虽然没错,但听在李主薄和苏秀才耳朵里, 无异于钢刀搓耳,李氏则直接气的脸色铁青,差点失态。   苏映月羞窘出来两眼泪, 起身走到胡麼麽面前娇弱的说:“麼麽何苦为难苏家,我爹爹只是个秀才,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银子, 麼麽口口声声说映月惹下祸事, 得罪了贵人,敢问麼麽,映月得罪了什么贵人, 让老夫人这般气恼映月,明明昨天老夫人还夸赞映月懂事。”   胡麼麽翻了翻眼皮,嘴角撇了撇,若不是看着苏老头和苏老太这么多年孝敬了她不少银子的份上,她才懒的管这闲事。   苏家原本和她一样,都是景阳侯府的奴才,苏老太运气好帮着向老夫人办了件隐秘事,因此得了恩赦,消了奴籍。   但这人就是不知足,得陇望蜀,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老夫人给是给了,到底是给的不痛快。   所谓,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苏宝田一家子死了,老夫人报了仇,也消了这么多年的怨气,苏老太不说夹着尾巴做人,反而给向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看到苏映月还强词夺理的认为自己无辜,便冷着声音说:“老夫人今日让老婆子亲自过来,便是想当面问一句姑娘,向府待苏家不薄,功名富贵都给了,为何苏家恩将仇报,给向府惹那么大祸事,打砸王爷的东西。”   "打砸王爷的东西。"   李主薄和苏宝山脸色灰白的相视苦笑,这祸事当真是不小。李氏听后也给惊的站了起来,不相信地看着胡麼麽说:“麼麽此话当真,可我家映月是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缘何会打砸王爷的东西。”   苏映月心知暗地里给廖捕头三百两银子诬赖苏桐的事情暴露了,但她真不知道那院子里住的是王爷,她明明看到苏桐进出的。此时见胡麼麽逼问,便硬着头皮说:"麼麽此话怎讲,映月不懂!"   胡麼麽站起身,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说"苏姑娘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廖捕头如今已被除了职,关在府衙大牢,老夫人顾忌你们苏家和向府是干亲,她心善,讲此事拦了下来,只让苏家拿些银子了事,否则,你们一家老小都得到大牢里去。老婆子已将口信带到,三天后,交不出银子,一家子都去大牢抵命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苏宝山红着眼睛站起身,走到孙映月面前,一巴掌将她打了个趔趄,怒气冲冲地呵斥道:"你做了什么,惹出这般祸事。"   “爹,那贫家丫头勾引裴川,我不过是想让教训她一番,哪里知道那院子住的是王爷。”   李主薄走过去拦住苏宝山说:“别打了,祸事已出,你打死她也没用,为今之计便是让人赶快给向大人送封信。我猜测向老夫人逼苏家拿两万两银子的事情,向大人肯定不知道。另外快去寻一下你爹娘,让她们进府求求情,让向老夫人多宽限几日,两万银子两实在是太多了,便是变卖苏家李家所有的财产,怕也筹不够两万两。”   苏宝山悻悻地垂下手臂,怒瞪了苏映月一眼说:"还不快下去。"   苏映月给廖捕头送了三百两银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之所以没有阻拦,不过是想锻炼一下苏映月。向南辰暗地里给苏映月指的夫婿,他也知道,锦衣卫所的正五品小旗裴川。   对这门亲事苏宝山和李主薄都非常满意,锦衣卫是皇上近卫,若是攀附上锦衣卫,他以后的官职可算是吃了定心丸。作为锦衣卫侍卫的夫人,没有点手段怎么能行。   所以,在得知苏桐的事情后,李主薄便有意无意的暗示李氏教给苏映月一些内宅阴私的手段。说起来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偷鸡不成蚀把米,李主薄此时心里万分懊恼,后悔没有早日打探清楚那宅子里住的人,若是早知道是穆王,攀上穆王爷这个大靠山,哪里还用愁苏宝河以后的官位。   李氏带着苏映月退到后堂,看着她脸上的巴掌□□疼的不得了,连连埋怨苏宝山下手太狠。   苏映月对着铜镜仔细照了一下,脸色阴狠地说:“娘,我不甘心,那不过是个贫家丫头,凭什么裴川会喜欢她。我都大度的答应他准许纳她为妾都不行。”   李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说:"你别恼,说起来男人都好颜色,你不是说她没你好看吗?爷们也就新鲜几日,有你干爷做主,裴川早晚会是你的夫婿。"   苏映月暗自咬了咬牙,抚弄着脸上的巴掌印,恨声道:“到时我定让苏桐那丫头不得好死”   “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李氏脸色微变,立即追问说:"月儿,你方才说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苏映月哼哼了两声说:“娘,你作甚关心这个,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丫头,还是个外迁户。”   李氏腾地站起身说:"问的就是他这个外迁户,娘问你话,你老实回答,那丫头也姓苏。”   "姓苏,叫苏桐,年纪比我小一两岁,长的很丑。"苏映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娘,我都说了那丫头名字叫苏桐,你还没给我说,打问她做什么呢?"   李氏站起身,脸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娘听说你那个瘸腿的大伯有个姑娘也叫苏桐。”   "那跟这有什么关……"苏映月话说了一半,噶然而止,猛然扯住李氏的衣袖,急切地说:“娘,你是说怀疑这个苏桐便是那个瘸腿苏宝田的闺女。”"   李氏伸手点了她额头一下说:“什么瘸腿苏宝田,那是你大伯。”   "我才不认那个丧门星做大伯呢?"   苏映月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阿奶都说了,谁沾惹上他谁倒霉,早不当他是苏家人了。"说完,外头沉思了片刻又道:"我派人盯了苏桐那么久,没看到有瘸腿的人出来过。”   "没出来,不代表他腿好,你不是说了他家是外迁户,你阿奶说你那大伯举家搬迁,不知道搬哪里去了?你在派人盯紧点,若那丫头是那瘸子的闺女,便要她好看。” 第86章 舅老爷爱说茶经   向府和苏宅这边为了赔偿银子的事情急得抓耳挠腮, 闹得不可开交。   苏桐这边同样也是忙的脚不沾地,鸭子的生长期很快,差不多一个月多点就能出栏。   她当时只让柴旺买了五百只鸭雏想着一部分卖鸭肉, 一部分留着下蛋, 谁成想五百只鸭子一家酒楼就定了三百只。柴旺半个月跑下来定出去了近一万只鸭子,定金就收了五百两。   一万只鸭子一个月出栏,卖出去就是一千多两。苏桐在村里找了七八个干活利索的婆子,签了活契,每月五百文,专门负责鸭子的养殖。柴旺则负责跑外向各大酒楼卖鸭子。   有了稳定的进项, 苏桐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苏家这老的小的一大堆,外加周家一家老小,吃喝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日, 苏桐在房里算完帐,又将程言中记录了三十多年的医案看了一会。上辈子她只是个外科大夫,没有涉及到中医, 如今看了程言中的医案,心里万分惊讶中医的博大精深。   如今她已经在背诵脉经了,在程言中的指点下试着给村里人看诊。偶尔会去杜郎中的医馆帮忙抓药。现在苏映雪, 苏映梅每过十天都要去杜郎中的医馆做学徒,帮忙抓药及晾晒药草。   苏桐这边刚拿起医书,海华便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冲泡好的养生药茶, 嘟着嘴巴冲着她说:“小姐,你也不管管,舅老爷比你还像主子, 今天拉着奴婢非要说什么茶经,奴婢以往就是个打鱼卖鱼的,哪里懂什么品茶。”   \"夫人知道吗?\"苏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慢慢的品了品,这药茶是程言中专门给她调理身子开的,说女子身体本就数阴,她幼时着了寒凉,虽然现在养过来了,但底子不算太好,眼看着她年纪快要及笄了,便先给她调理着,以后成了亲,要了娃娃也不会损伤根本。   “夫人说舅老爷学问大,懂得多,让奴婢学着怎么泡茶,以后家里若是有贵客也好招待。\"海华气鼓鼓地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道:“小姐你看,奴婢大字不识,粗手笨脚的,学也学不好,再说了奴婢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好小姐就行了,学泡茶有什么用。”   \"那就不用学,舅老爷在给你说茶经,你就告诉沈大娘把周家的饭食停了,只给他们喝茶水。\"   苏桐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海华虽说是她的丫头,但苏家下人少,她几乎什么都干了。   她来的时候又黑又瘦,最近养过来了,胖了些,模样精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一笑俩酒窝,虽然肤色黑了点,但身材匀称,不胖不瘦,模样到也出挑。   周道先打的什么主意她不想去猜,最好别动什么歪念头,否则,别怪她六亲不认。   海华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抬头看了苏桐一眼扭捏地说:“小姐,奴婢有件事想求小姐开恩”。   “海华,有什么事,你说吧!”   苏桐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她是渔家女,自小便在江上随着父兄打鱼为生,说话做事从不扭捏。今日的模样倒是有些奇怪,先给她发了顿周道先点牢骚,又扭捏的说求她开恩,这就有点奇怪了。   海华的扭捏的更厉害了,脸色绯红,哼哼唧地说:“奴婢想问,小姐带回来的那个穷书生可定亲了,若是没有,可否给奴婢保个媒。”说完,她羞臊地双手捂住脸,不敢看苏桐。   “穷书生!”   苏桐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海华说的那个穷书生是在苏宝田书房里见过的那个石靖。   那书生石靖看着虽然清贫,但模样不差,学问也好,就是不知家中是否有妻室。   前几天,她听说苏宝田已经雇佣了他给苏弘文,苏弘武做先生。   苏桐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海华的模样其实不差,若是相貌她和石靖倒也般配。只是,石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若是一旦高中,海华的身份可是做不了他的正妻。   海华等了半天,见苏桐不说话一脸沉思的模样,脸色突变,眼圈泛红,失魂落魄地说:“小姐,莫非他成亲了。”   苏桐不知如何跟她说,她自己其实还没及笄,哪里能给她保媒,何况海华还是她身边的丫头,这名声若是传出去,可是不好听。要是搁在大户人家,海华这么没规矩的丫头肯定是要被拉出去发卖的。   但这丫头本就是渔家女出身,也不懂得什么规矩,苏家也没有什么懂规矩的婆子教导,她也从没有当她是下人对待,说起来,也怨不得她。   “你去把沈大娘叫来,让她去问问。”   海华赶忙应了一声,眉眼之间泛着喜色,转身快步走了。   苏桐见她走了,刚把医书拿在手里还没看,柴旺便进来了禀告说:“小姐,外边有官兵来了,领头的官员自称是奉贤知府向南辰,要拜见王爷,这是拜贴。”   苏桐将接过柴旺递过来的烫金拜贴,翻开看了一眼说:“这是拜见王爷的贴子,呈给西侧院里王爷的护卫穆英。”   柴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道:“小姐,舅老爷方才拉着赵护卫讲茶经,字里行间都在打问西侧院王爷的消息。奴才担心,舅老爷会惹来祸事。” 第87章 舅老爷爱说茶经(二)……   又是周道先, 他这逢人便拉着人说茶经是什么意思。苏桐这医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她将书往案几上一放,看着柴旺说:“柴叔, 依你看周家的人想干什么。”   柴旺摸了摸颌下色胡须, 沉思了良久才道:“小姐,依老奴看,舅老爷想通过茶来打探事情,今日拉着赵护卫,昨日拉着石先生,前日和程老太爷, 所谈论的都是茶经。他现在不知道王爷的身份,进不得西侧院,但他目的是想接近王爷无疑了。”   苏桐点了点头,周道先确实属于钻营此道的人, 不得不说她这个便宜大舅倒是真有些小聪明。   “赵护卫理他了吗?”   “如小姐想的那样,赵护卫没有理他”   苏桐笑了笑,赵俊生暗卫出身, 性子寡言的狠,程言中不喜喝茶,海华是个女婢也不懂什么茶经, 石靖来苏家时间不长。   这十几天除了西侧院,周道先将苏家的底细几乎都摸得差不多了。   “小姐,你看周家的人安排在前院可妥当, 夫人今日提出要把周老夫人接到她房里去。”   苏桐就知道周芸娘是个没主心骨的, 她的房子可不适合周老太太去住。   “告诉夫人,来者是客,这里是苏宅, 不是周家。”   “老奴这就去安排,”   柴旺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拜贴道:“向知府带来了许多箱笼,说是给王爷的赔偿,小姐你看是否一起拉去西侧院……”   “什么?”   苏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向南辰这是送赔偿金来了,她立刻想到裴川拉的那张单子,上面写的可全是些值钱的稀罕物,价值三万两银子呢?那是苏家应得的赔偿可不能白给了穆王。   “拜贴退回去,银子留下,就说王爷知道了,现在很忙没空见他,让他回去反思一下,让人打砸东西的事情。”   柴旺应了一声,拿着拜贴转身下去了。   两千两现银,两万五千两银票,还有价值五千两的珠宝首饰,满满装了两个箱笼,柴旺吩咐人抬进了苏桐的屋子里便退了下去。   苏桐挨个的打开看了看,将银票和收好,现银和珠宝首饰都藏到了炕洞里。   她做梦也没想过苏家会有这么多的银子,也没专门备藏银子的地方,只好全都放进她睡的炕洞里。   这下她可是有了本钱,这辈子也不会为银子的事情发愁了,难怪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向南辰可是个十足的贪官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来客巷的人命官司还没侦破。穆王便以此为借口赖在奉贤府不走,   冯少华和裴川几乎天天上登门拜访,后来干脆就在苏家住了下来。天天堵着穆王不让他出门,穆王倒也沉得住气,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出院子。   朝廷的信件来了一封又一封,都被穆王拨了回去,理由是不破此案,他便不回京了。   这么一来,吓坏了奉贤知府向南辰,穆王有多看中奉贤府的人命案,就有多不待见他这知府。他多次上门拜见穆王都被裴川拦住了。   向南辰本想请穆王去向府居住,向老夫人和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将向明珠送进王府做个侧妃。   这次穆王在奉贤府停留这么长时间,他一次也没见上,心里郁闷的就别提了。好几次在苏宅前强赖着不走,都被锦衣卫给轰了出来。   锦衣卫他也得罪不起呀,他和向老夫人打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对穆王和锦衣卫是又怕又恨,为了尽快送走穆王这个瘟神,他马不停蹄的来回奔走,配合锦衣卫查案,短短半个月就瘦脱了相。胡子拉碴,脸色憔悴,   与之相比,苏桐的日子可谓过得逍遥自在,期间出栏了五百只鸭子,得银一千两,柴旺又将出栏的鹅也卖了出去。   自从锦衣卫住进苏宅,周道先便老实了很多,自己龟缩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敢逢人就拉着谈论茶经了。   六月是麦子成熟的季节,随着农忙到来,天气越来越热。   苏家在南坝村的田不多,只有一百二十亩,当时苏桐手里的银子有限,买不起太多的田地。   如今不同了,她手里有了向南辰赔来的三万两银子,又有穆王做靠山,也不怕露财,便让柴旺出面置办了三个庄子,两千亩地及三个山头。又在奉贤府城买了三个铺子,一共花费了七千两银子,全落在了她的名下。   柴旺事情办的很稳,铺子田地都没让苏桐出面就全给办理妥当了。   过了麦收,苏桐便出去见了庄头,了解了一下佃户的事情,两千多亩地三个人管,她大致的了解看了看,柴旺看人的本事不差,选的三个庄头都很精明,听说买庄子的主家的靠山是杀人不见血,庄头半点也不敢藏私。   苏桐打定主意给苏映雪和苏映梅各自陪嫁一个铺子,每人一个庄子,保证她们以后嫁人也有保障。   苏家姐弟太多了,分来分去,她自己倒落不下多少了。三万两银子,买铺子置办地花费了七千,给苏弘文,苏弘武哥俩每人留两千两银子,小六,小七,小八兄弟三个每人两千,兄弟五人占住了一万两银子。   苏桐一门心思全都在置办田地铺子上面,根本无心想别的。苏家下人不多,里里外外都是柴旺一家子忙碌,柴旺分不开身了,她便只好自己去跑。   实在是忙不开了,便将牙婆叫来家里,买了几个下人,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有三巧和七巧陪着,身边不用添置人。   她便给苏弘文和苏弘武各自买了个小厮,厨房那边添置了两个婆子,将沈四娘抽了出来专门侍候周芸娘。另外又添置了六个半大丫头,两个跑腿的后生小子,丫头们统一让沈四娘管着,教导规矩,后生小子则都跟归柴旺□□。   这么一下来,苏家宅子里的下人便多了起来,打扫收拾也整齐了许多。   周道先在苏家憋了半个月,整日里躲在屋里不出来,但他又惦记着给苏家撑腰的贵人身份。眼见苏家宅院里的下人越来越多,个个穿的衣裳崭新,还都有月俸银子拿,他心里不舒坦的狠。   他娘子卢月菊整日里闲着,窝在屋子里不出门。两个儿子周正林,周正勋一个十七,一个十六,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他们两个都是童生,也都要参加今年的府试。   一大家子,坐吃山空,一点进项没有,想想都让人心焦。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兄弟。周芸娘倒是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但远远不够周家的花费。   眼见苏家买了那么多的下人,得花费多少银子,手指头缝里漏出些来也够他们家一年的花费了。   这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打算找苏桐说道说道,亲舅母在家闲着,竟然让个外人来管家,如果让他娘子来管,每月怎么也能捞个百八十两的银子。 第88章 富贵财帛动人心   苏桐从杜郎中的医馆归家, 刚进院子,就被周道先拦住了。她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周道先,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以为他提出来让她那便宜舅母卢月菊帮着管家自己会答应。   “桐丫, 你年纪小,别事事都听别人的,他们哄骗你,你也不知道。你不让你娘管家,那就让你舅母给柴管家帮帮忙。”   周道先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今日他特地穿了一身洗的泛白起褶皱的长衫, 带着儒生巾,脸上带着笑,眼神里透着慈爱,怎么看都像一个慈祥的者。   苏桐站住身, 看了他一眼,故作惊讶地说:“怎么能让大舅母帮着做事情,你们可是苏家的客人, 舅父你也不用见外客气。如今我们家不像以前那么穷了,有宅院,有铺子, 有田地,吃的喝的都不缺,你和表兄们先就安心住着, 过了秋闱再回至阳。”   周道先脸色一滞, 语气严厉地说:“桐丫,你下边可还有五个兄弟呢,这么大的家业, 岂能让外人插手,还是自”家人信得过。”   苏桐点了点头说:“舅父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我有五个兄弟,所以,我才更得把这份家业守好了,免的让人惦记去了。舅父,你就放一百个心到肚子里吧!我虽年幼,但也不会让人平白无故的占了便宜。”   说完,她故作神秘的将手指搁在嘴唇上轻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语气阴狠地说:“因为我有锦衣卫做靠山,但凡有人敢动苏家的心思,我便让人将他剁了做烤肉。”   周道先被她阴森的语气,吓得头皮发麻,将人剁了做烤肉,如此毒辣的事情,亏她说的出来。一时间,又怕又气,恼怒成羞地说:“你这丫头,怎么存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你娘怎么教导你的。”   苏桐冷冷地撩了一下眼皮,冷冷地说:“依我娘那软性子,我们姐弟早死八百回了。你现在知道我娘是你亲人了,以往我娘被苏老婆子欺辱的命都快没的时候你在哪里。别给我说,你们周家不知道,苏婆子欺辱我们全家的时候,整个张家镇的人可是都知道。那时候你在哪里,我爹瘸着腿到处借高利粮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冷漠地看着周道先说:“让你们在苏家住着是抬举你们了,别多管闲事,胡乱打听,小心丢了命。”   周道先被她瞬间翻脸的模样吓住了,脸色忽青忽白,用手指着苏桐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逆子……”   “你的逆子在那院子里住着呢?”   苏桐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拨愣开道:“你们能进苏家这门,应该感谢我娘心软,我爹大度,我又是个孝顺孩子,不忍心见我那泪窝子浅的娘掉眼泪。否则,依着你们周家做下的事,这辈子也别想进苏家的门。”   周道先再也忍不住了,扬起手臂冲着苏桐扇了过去,嘴里叫嚷着着:“太没规矩了,我要代你娘教训你。”   “哪里来的穷酸儒,敢来苏家撒野。”   周道先还没反应过来,扬起的手臂就给人抓住了,瞬间身子就被人踹了出去。   苏桐转身一看,见裴川一脸的戾气,表情凶恶地看着地上的周道先说:“小爷宰人最拿手,看不过眼就滚出去。”   “裴川,他是我娘的大哥,也就是我大舅,你下手轻点,大舅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一踹。”   苏桐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拦住想在动手的裴川,提起裙子走到周道先面前,看着他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再叫你最后一声大舅,你若是还有良心,就别给人暗地里通风报信,别以为我不知道收买你的人是谁。那人想要我们全家人的命,没想到杀错了人,将租我们宅子的那个赶考书生全家给杀了。你本想仗着自己娘舅的身份霸占我们家来客巷的宅子。没想到官差说那宅子主家还活着,你就跟着官差来了这里。”   周道先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听着苏桐说出的话,惊恐地大睁着眼睛说:“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我不明白,我是你大舅,你娘是我亲妹子,我怎么能害你们。”   苏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人收买你,不但给了你两千两银子,还许诺你和两个儿子都能为官,这么大坨的馅饼砸到你头上,直接把你给砸晕了,也砸没了你的良心。”   周道先面目狰狞起来,哆嗦着说:“你娘说的没错,你这丫头就是个妖怪……”   苏桐冷冷地一笑,抬脚冲着他踢了过去,轻蔑地说:“周道先,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你忘了我家出了个锦衣卫。你做过的那些肮脏事都给你查了个清楚,我本来想为着我那个糊涂娘不跟你计较,没想你还不死心的故技重施,到处打听我们家的底细,想知道帮扶我们家的贵人是谁,然后偷偷的往外送信,告诉那人我们家的人还活着。想在让她派人杀我们一次,这样眼前这处宅院就成你的了。”   周道先狼狈的爬起身子,一手捂着肚子,面孔扭曲的看着苏桐说:“你就是个妖怪……怎么能知道的这样清楚。”   苏桐没有理他继续道:“想知道,这宅子的西侧院住的贵人是谁吗?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周道先恨恨地说:“你这丫头满嘴胡扯,就算你都知道又能奈我何,有贵人相助又如何,你一个黄毛丫头又会认识什么高官,告诉你,我可是有大靠山的人。”说完,看了裴川一眼又道:“锦衣卫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七品的小旗,芝麻粒大的官,还抖威风。”   裴川眉毛一拧,气的眼睛差点立起来,走过去,一手拎起他的脖颈道“芝麻粒也能要了你的命!”说完,将他往地上使劲的一摔喊了声:“来人,将他押入下去,好好侍候侍候。”   暗处应声走出来几个挎刀的侍卫,拖起周道先就走。   周道先冷声一笑,冲着苏桐喊道:“你这个臭丫头,别得意,我有靠山,你们杀不了我。”   “慢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   苏桐扭头一看,只见沈四娘扶着脸色惨白的周芸娘走了过来,她嘴唇发抖,眼下一片淤青,一步三挨的走到周道先面前,失声问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嘶哑的问句,仿若字字啼血,听的人忍不住的心颤。   周道先脸色暗沉,猛然将头扭像一边,静默了好一会才道:“你非要嫁苏宝田这个倒霉星,连累爹死,娘瞎,兄弟残废,我科举屡次落第,周家被你害得这样惨,你说这是为什么。现在苏家的日子好了,难道就没有周家一份。”   周芸娘猛然捂脸嚎啕大哭说:“你怎么能都怨到我身上,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好不容易活着,多难都惦记着你们,我这是图什么啊!”   周道先看着眼前嚎哭不止的周芸娘,睁着血红的眼睛说:“怨你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你执意要嫁苏宝田,周家哪里会有如此祸事。”   苏桐走过去,将嚎啕大哭的周芸娘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说:“你现在知道了,大舅和外人勾结害我们全家,若不是我们搬家搬得快,来客巷里死的人就是我们全家人。”   周芸娘哽咽的说不出话,只抱着苏桐嚎哭不止,她一直为了周家抗争,到头来却是自己的亲大哥害得她全家差点没命,激动之下,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厥了过去。   苏桐一边吩咐下人将她扶到主院,一边叫人通知程言中来给她瞧病。   裴川带人将周道先关了起来,锦衣卫审案子的手段毒辣的狠,不信周道先不招出幕后指使人。   自从周家来府城开始,锦衣卫就暗自调查起来。来客巷的人命出的实在是蹊跷,若不是苏家搬得快,一家人也会被人给灭了口。   裴川虽然猜测灭门的事情是韦千户所为,却不敢打草惊蛇,因为他知道韦千户不过是一把被别人利用的刀,幕后的主使人才是重要的。若是轻易的将韦千户抓了,苏家的危难并没有解除。   如今,这案子查了二十多天,他布下的暗探收集了诸多证物,周道先这个人证他盯了一月有余,下边就是严加拷问他和幕后主使人交易的细节了。   锦衣卫的刑法可不是吃素的,周道先连一夜都没熬下去就全招了。他是通过苏家的女婿段秀才结识的向老夫人。也是通过段秀才知道苏宝田是向府的仇人。   一个山沟里的穷酸童生得罪了知府大人,哪里还有出头之日。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屡试不第是苏宝田得罪了向府。心里嫉恨的不行,原本想看在妹子周芸娘的份上,放过苏宝田。浑浑噩噩的就这么下去,不考科举了。   谁想到苏家竟然还能得富贵,还有贵人相助,他心里恼怒的狠,自己科举无望,全是因为苏家。   恰巧,向老夫人派人打问他苏家的消息,并许诺他父子三人都能顺利考过功名,还额外给他两千两纹银。   富贵财帛动人心,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程,一个妹子算什么。他昧着良心将周芸娘给他的信件拿给了那个杀手。   自己则带着全家匆忙来了奉贤府,想着苏家的人若没了,宅院和铺子还不全是他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苏家的人竟然大命的逃了,那杀手杀错了人。 第89章 穆王审案   生养那么多孩子, 周芸娘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尤其是这半年多她自己怄气,整日里雨泣云愁的啼哭, 很是耗费心神。   当初苏桐费心吧啦的给她调养身体, 好不容易恢复的元气,也被她每日愁云惨雾的抑郁给作没了。   周道先做的事情彻底掏空了她的精神支柱,她中风了,半身偏瘫,嘴角歪斜,眼睛发直, 说话也不利索了。   程言中给她用了银针,好歹将她的命给救了过来,想要恢复如常,就看她如何调解自己的心情了。若是仍然每日以泪洗面, 愁云惨淡的模样,纵使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的命。   苏宝田的腿恢复的很好,不得不说, 程言中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神医,短短两个月,他已经能慢慢的走路。虽然走不了多长时间, 但让人搀扶着,也能走个百八十步。   苏家的很多事情,苏桐都没瞒他, 调查周道先的事情, 裴川也一五一十的都给他说了。   周芸娘这次因周家的事情急怒攻心,导致半身瘫痪,口不能言的病情苏宝田也知道。虽然恼她自作自受, 但心里还是痛惜,闻听她苏醒,便让人扶着来到了主院。   苏桐等人自动的让开位置,将他扶了过去。   周芸娘躺在炕上,嘴角歪斜,口水直流,眼睛里的泪珠瞬间沁死了头边的被褥,她看着苏宝田满脸的愧疚,歪扭的嘴巴哆嗦了半天,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苏宝田抓住她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芸娘,你在我落魄时嫁给我,不嫌弃我身有残疾,为我生儿育女,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为何还要钻牛角尖和孩子们置气。说来说去,但凡你能心宽一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既然当初舍弃了周家,周家也舍弃了你,何苦还要多管他事,让你大哥升起这般嫉恨之心。如今周道先已被押入大牢,你虽有错,但我不能不顾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从今日起,你若将心放宽,快些养好身子,我便向王爷求情,饶你大哥不死,你若就此撒手离去,别说周道先的命保不住,周家人也别想留在苏家宅子里。”   周芸娘眼泪流的更凶了,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使劲拽着苏宝田的手不放。眼神更是四处寻找站在炕边的人。待看到站在一旁的苏桐时,便紧盯着她流泪不止。   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说:“就按爹说的,娘若是身子好了,便饶了大舅一家。”   周芸娘哭着点了点头,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话,便昏睡过去了。   苏家几个孩子和她的感情虽说不上多深,但到底是亲娘,见她这个样子,各自在哭着炕前侍候了几日。   锦衣卫查案子的速度快的很,顺藤摸瓜,很快查到了向府。与此同时,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也到了奉贤府。闻听穆王非常看中此案,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南坝村拜见穆王。   知府向南辰也跟着大理寺的查案的官员来了南坝村,一同拜见了穆王。   涉及今年秋闱问题,朝廷分外重视,虽然奉贤府有穆王和锦衣卫在。朝廷还是派来了大理寺右少卿来彻查此案。   苏家前院待客厅里   穆王身着一袭银丝莲花暗纹的白色锦服,金冠束发,高大健壮的身躯,如半截铁塔一般端坐在中堂椅子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跟着大理寺右少卿唐中智一同进来拜见穆王的向南辰忍不住腿脚发软。   两人跪拜在地,良久才听到穆王说了句:“免礼。”   唐中智应声起身站立一旁,向南辰刚站起身子,就听到穆王声音冷硬地呵斥道:“向南辰,你可知罪。”吓得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哆哆嗦嗦地道:“下官知罪,请王爷开恩。”   因为廖捕头打砸东西的事情,他多次拜见穆王都没见到,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心里像是被栓了五六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如今,被穆王当面斥责,更是怕的厉害,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向南辰你身为奉贤知府,竟然让赶考的举子在秋闱应试之前满门被杀。且拖延多日没有抓到凶手,要你这四品知府何用。”   穆王声音冷硬的呵斥着,眼神中闪露着犀利的光,仿若利刃般射人心底。听得向南辰如五雷轰顶,只把头磕的砰砰砰作响,口中直呼:“下官知罪,请王爷开恩。”   唐中智见向南辰怕的实在是厉害,应试举子在他管辖之地被杀,他虽有罪,但尚不至于为此获罪丢官。   他与向南辰本是同科进士,不忍见他为此获罪,便忍不住为他求情道:“王爷,向大人知府贵为知府,虽有失职,但罪不至死。还请王爷开恩,准许向大人辅助下官查案。”   穆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唐中智,你觉得本王是是非不分的人吗?向南辰身为朝廷命官,不但玩忽职守,还窝藏罪犯,诬告百姓,还敢在本王面前喊冤。”说完,猛然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向南辰,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向南辰吓得魂飞魄散,捣蒜似得将头磕的砰砰作响:“王爷开恩,下官知罪,不该让手下胡乱冤屈百姓,打砸东西。下官已将功补过,将廖捕头打砸的财物,如数折合了银两赔偿给了王爷。”   “向南辰,你竟敢诬赖本王收受贿赂”   向南辰傻了眼,慌忙解释道:“这……王爷开恩,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失职,让廖捕头打砸百姓财物实属不该,如今廖捕头已被关入大牢等候王爷发落,赔偿银两下官已经送给了被打砸的百姓,除此下官实在不知所犯何罪。”   穆王看了唐中智一眼道:“唐大人身为大理寺右少卿,定然深知案情供词人证的重要,与本案相关的人证物证俱都在锦衣卫冯大人那里,唐大人可查验一番,本案是否有疑点不实之处。”说完,向侍立在一旁的冯少华和裴川吩咐道:“将有关人证物证呈上来让唐大人过目。” 第90章 穆王审案(二)   当侍卫拖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周道先进来的时候。向南辰还处在一脸茫然的状态中, 不明白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跟他有什么关系。   唐中智为官多年,深知穆王虽然脾气暴虐但不会乱杀无辜。他接过侍卫呈上来的供词看了一遍, 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道:“王爷, 仅凭这份供词尚不能给向大人定罪。”   穆王点了点头说:“唐大人说的在理,你是大理寺的官员,人证你看过了,供词也看过了,现在你可以问问这人犯所招供的事情可属实。”   向南辰不解穆王说此话的意思,但他不是愚笨之人, 已然猜测到唐中智手里拿着的供词和这带上来的人犯跟他有莫大的关系。慌忙对着穆王了起来:“王爷,下官与这人犯根本不相识,请王爷和唐大人查明真相,还下官一个清白。”   唐中智是大理寺右少卿, 十几年下来,审的案子也不少了,若是手段差了, 朝廷也不会让他过来。此案不但涉及秋闱应试举子,还牵扯到了穆王,他不得不慎重。   他冲着穆王拱了拱手, 没有理会喊冤的向南辰,起身走到周道先身边问道:“周道先,你供词中说至阳县段家村的段青书告诉你苏宝田得罪了向府, 屡次让你落第, 你心生怨恨,将与苏宝田之妻周芸娘往来家书告知向府,想借向府之手杀了苏宝田全家。没想到, 苏家将来客巷的宅子租给了赶考举子梁鸿盛。以至于让向府杀手错杀了秀才梁鸿盛一家主仆十八条人命,此供词可属实。”   周道先昨日被锦衣卫严刑拷打之下,已然神智昏沉,他拖着两条血肉模糊的断腿,往唐中智面前爬了几步,嘶哑着声音说:“我有冤,我要见向南辰向知府。”   ”王爷,下官冤枉,这人犯血口喷人,下官于这人犯素不相识,请王爷明查。”   向南辰怒瞪着周道先恨声说道:“你这人犯,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诬告与我。”   “王爷”周道先傻愣了片刻,看了看上座的穆王,又看了看与他同样跪着的向南辰,突然之间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笑罢,费力的抬起断手指着穆王道:“原来你就是苏家的靠山,怪不得我周道先会落了个如此的下场,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穆王没有理会喊冤的向南辰和失常的周道先,只向侍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将人证都带过来。   看着被侍卫拖拽上来的人犯,依次是韦东阳,苏老太,苏老头,段青书,还有向府的胡麼麽以及向老夫人纪氏。   向南辰脸色瞬间如丧考妣,瘫倒在地,苏老头和苏老太上景阳候府纪氏的家奴,三十年前被除了奴籍。回了至阳县老家,如今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不言而喻。思及方才周道先供词中提起的苏宝田,他顿时感到浑身阴冷无比。   “向南辰,三十年前,你在至阳县为官,偶遇程家药铺的程九娘,见其貌美,便登门屡次求娶。程家不允,你便将其强占,另其生下一子。你唯恐你妻纪氏知晓,便偷偷地将程氏安置在一处农家宅院里,严家看管,此事可属实。”   穆王冷冷地看着脸色灰白的向南辰再次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强占良家女子本就不该。更不该为了你的前程官位,任纪氏将程九娘折磨致死,可属实。”   向南辰以头触地,呜咽着道:“王爷开恩,下官知罪!”   穆王见他伏地痛哭,猛然一拍案几,大声喝道:“向纪氏,你恼恨向南辰宠爱程九娘,将其折磨致死之后,又将其所生之子交于恶奴虐养,另其断腿,可属实。”   向南辰听闻穆王质问纪氏之语后,蓦然转身,怒瞪着她道:“你……你这愚妇,还做了何恶事。”   “向府内宅的陈年旧事,王爷也能查的出,真是好手段。”   向老夫人纪氏没理会向南辰,她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看着穆王道:“程九娘不过是是我家老爷豢养的外室,她不敬主母在先,毒害我儿在后,她该死!”   “你胡说,明德是溺水而亡,关九娘何事!”   向南辰突然激动起来,猛然扭身看着纪氏说:“你当年说明德是溺水死后,你看了九娘的孩子心里难受,央求我将她送出去,就答应九娘进门,你到底还做了什么恶事!”   “恶事!”   向纪氏突然冷笑起来,盯着向南辰神色悲戚地道:“你可知明德德当初因何溺水,他是因为你宠幸外室被人嘲笑,他身为嫡子,还没有一个外室子受宠。我堂堂候府嫡女,竟然要向一个外室低头,向南辰,你将我置于何地。”   向南辰脸色暗沉,语气沉重地说:“明明是你善妒,不识大体,要死要活的威胁我,不许九娘进门……”   “向南辰”   向纪氏突然激动起来道:“你就是个伪君子,你看中程九娘强纳她进门,不过是听说她有个哥哥的了贵人的看中,想因此为你的官位铺路。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程九娘那哥哥是个逞勇斗狠的莽夫,没等到贵人的赏赐下来,便因给人赌斗,一命呜呼了。”   “你这蠢妇!”   向南辰脸色突变,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穆王,恨铁不成钢的怒瞪了向纪氏一眼说:“陈年旧事,提他做甚。”   穆王看着他们夫妻相互指责,声音冷硬地说:“向纪氏你将程九娘之子交给苏敬木虐养了三十年,使其断腿,饥不果腹,贫病交加,掌控他的人生。又让苏敬木苏闫氏的儿子顶替苏宝田私下里与向南辰相认,李代桃僵,已达到你报复的目的,可属实。”   向南辰脸色大变,指着向纪氏道:“你……妇人短见……可还害苦我了”   向纪氏情绪激动地看着穆王道:“王爷既然已经查探清楚,何须再问老身。”   穆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苏宝田全家迁来奉贤府避开了苏敬木与苏闫氏的三番两次的闹腾。你见其挣脱了自己的掌控,便拉拢韦东阳代你除去苏宝田全家,许诺让你大哥给其安排官职,没想到苏宅租给了赶考的举子梁鸿盛,韦东阳不知,便将其一家一十八口全部杀害可属实。” 第91章 穆王审案(三)   向南辰没有想到其中内情竟然这么多的内情, 更没想到向纪氏会背着他和韦东阳密谋杀他和程九娘的那个孩子。   可怜他三十多年来待苏敬木和苏闫氏之子宛若亲生,为其前程费劲了心事,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笑话。   今日若不是穆王将此内情讲出, 他怕是到死还被蒙骗在鼓里。想到自己儿子承受断腿贫病之痛。奴才的儿子却被自己当做亲子抚养, 三十年来花费银钱无数,一时间气怒攻心,张口突出一口血来。挣扎着走到向纪氏面前,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巴掌:“骂到,愚妇误我……”   穆王问完话不在理会失态的向南辰和向纪氏,转头冲着站立一旁的唐中智说:“唐大人, 奉贤府举子被杀一案的内情便是如此,人证,物证,供词一应俱全, 你将此整理一下,写下结案书,上报圣上便可交差了。”   唐中智应了一声, 看了一眼锦衣卫冯少华,裴川,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说:“有劳冯大人, 裴大人。”   他身为大理寺右少卿,自是知道此案已被穆王查清所有细节。人证,物证, 供词一应俱全, 他只是过来旁听一遍,写下结案书便可。   至于,此案是否有内情, 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不管向氏是否认罪,有韦东阳和周道先的供词在,她幕后主使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还牵涉了其兄文远侯,内宅之事不容小觑啊!   穆王吩咐妥当,冲着身旁的护卫穆田微微点了一下头。   穆田便将此案判好的卷宗展开念道:“案犯韦东阳身为海湾集码头千户知法犯法,残杀举子梁鸿盛全家一十八条人命,判抄没家财,斩立决。海湾集码头千户其职由边疆归来的魏俊既赵俊生接任。   向南辰身为奉贤知府,治家不严,导致其妻向纪氏虐杀庶子,错杀举子梁鸿盛一家十八条人命案,罪不可赦,判抄没家财,免其官职。   向纪氏为此案幕后主使,造成一十八条人命冤案,更是仗着其兄文远侯纪世昌是官位,插手朝堂正事,免其四品恭人,判死刑,因要押送回京与其兄纪世昌对质,暂缓执行。   恶奴苏敬木,苏闫氏李代桃僵,搬弄是非虐杀其主,判斩立决,即刻执行,其子苏宝山、苏宝河心思歹毒,着革其功名,贬为白身,流放三千里。其孙女苏映月贿赂官差,使其打砸百姓财物,杖责二十大板,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   周道先,段青书杖责二十,免其功名,贬为白身,监判一年。   向老夫人听完宣判,神情冷漠地站起身,猛然撞向案几,企图自杀身亡。   被穆王身边的护卫拽住住,命侍卫将其押了下去。   向南辰失魂落魄地冲着穆王磕了一个头说:“谢王爷不杀之恩。”   穆王将苏宅此案了解之后,便起身回京了,锦衣卫冯少华和裴川紧跟着他形影不离。   程言中因为苏宝田的腿疾留在了苏家,裴川收拾妥当后便跟苏宝田请辞。   苏宝田本打算将他和苏桐的亲事定下来,见他毫不留恋的请辞离去,无论如何相劝都不行,不由得有些气闷。   还是苏桐心细,见裴川和冯少华做事隐秘,联想到锦衣卫特殊的身份,隐约猜测到他此番和冯少华护卫穆王回京恐还涉及朝堂正事。便也不让他为难,只在送他离去之前说了句:“保重,只要他愿意,苏家永远给他留着一间屋子。”   奉贤府现在有赵俊生留下任职,向老夫人和苏老头苏老太的事情已经解除,以后便也不用担心什么事情了。   穆王一行人走的悄无声息,周道先被杖责后在苏家住了下来养伤。苏宝田看在周芸娘的面子上没有为难他,也没有为难周家。只是他自己无颜面对周芸娘和苏宝田,伤好之后,便带着周母和卢月菊回了至阳老家,留下了周正林,周正勋参加秋闱。   来客巷的院子出了人命案,不适宜居住,再加上秋闱将至,周芸娘也身体需要长期调理,一家人决定将那处宅子卖掉,暂且在南坝村居住。   时间过得飞快,苏桐把重心全放在了学医上,她已经将脉经背的滚瓜烂熟,平时已经能给南坝村里的村民看些普通的病症。   五百只鹅出了栏,柴旺做主全换成了鸭子豢养,如今鸭子每月能定出去尽两万只,得银约两千两左右,成了家里的主要进项。   苏桐将鸭舍规划好,画好图,让柴旺着人建了起来,饲养鸡鸭最怕的就是得病,以防万一,她便将南坝村里闲散人都着召集了起来,定时喷洒石灰消毒。   八月乡试的时候,苏宝田的腿已经能走路了,程言中让他每日晨起练五禽戏,将身体锻炼的强壮了些,免得考场上撑不下,到时功亏一篑。 第92章 苏宝田府   府试临近, 为了方便苏宝田和石靖读书,两人在苏桐的安排下提前一个月搬到了苏家在府新铺子的后院里暂住。   这铺子里离青山书院很近,苏桐计划以后要做书生们的生意, 无论古代和现代, 辅导班和练习图册的生意做好了都是爆点。   她想着在奉贤府城开一家兼卖辅导书和培训班的铺子。便提前让柴旺花了大价钱买下了青山书院旁边一处带院子的铺面。   这想法暂时在她的计划下,还没有成型,打算苏宝田考过在付诸于行动。   地理位置好,价格便高的吓人,这处院子花费的银子,足足让苏桐心疼了好几天。   柴宽将苏宝田和石靖两人的行李收拾妥当, 又按苏桐的吩咐将附近住的人家都打听了一遍。   这条街离书院近,附近住的大多是赶考的学子。苏宝田和石靖两人虽然经常谈论文章,但对主考官的信息知道的甚少。   苏桐让两人提前住过来,也存着让他们和别的考生交流感情的想法, 了解一下主考官的爱好,喜欢什么样的文章,词藻华丽的, 语句朴实的。是爱好八股文还是词赋。文章写的入了主考官的心思,便能榜上有名。   府城的学子众多,大家存着多交友多知道信息的想法。酒楼茶肆里传来的消息五花八门, 什么样的都有,有的还以讹传讹,让人分不清真假。   苏桐不懂科举, 苏宝田也没有多少朋友, 石靖虽有三两个好友,但他是贫家子弟,也没有多少人脉关系。   所以, 她打探来的消息都是市面上买流传出来的,经不起推敲。   书肆里有卖历年府试考题的,苏桐也不知道那个有没有用,便一样给苏宝田买了一本。   苏宝田这次秋闱是以程宝田的名字报的,穆王断了苏家的案子,免了向南辰的官位。   他既不愿跟苏家姓,也不愿跟向南辰的姓,便用了程九娘的姓氏程。   苏老头和苏闫氏三十板子是锦衣卫亲自动的手。人是裴川安排的,苏桐只听说,三十板子没打完,苏老头和苏老太久一命呜呼了。   苏宝山被罢了功名,抄没家财,灰溜溜的在扶着他爹娘的灵柩回了至阳县。   苏老头和苏老太的死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苏宝田的心情。当苏桐告诉她苏家老两口被打死的时候,他也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书肆的考题几天更换一次,引得学子们争相购买,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也就二十多页,被炒到了五两银子一本。   虽然价格高的离谱,学子们还是争前恐后的抢着买,万一里面的试题押中了呢?不买岂不是亏了。   苏桐一连给苏宝田买了十几本,加起来花费了尽一百两银子。   经过苏桐多方打探,得知新上任的奉贤府知府姓林,进士出身,是翰林院的学士调任。   苦读了一个多月,到了府试这天,苏桐早早起来,将做好的肉干和肉饼煮好的鸡蛋准备了两份。一份给苏宝田,一份给石靖,然后各自给两人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及御寒的薄棉衣。   在苏桐看来,石靖作为苏弘文,苏弘武的先生,又是苏宝田的同窗兼好友。他自己孤身一人,自己为他准备衣物吃食天经地义。   谁料想,当她将准备好的东西拿给石靖的时候。他竟然脸红了,扭捏羞涩的冲着她一顿作揖。末了竟然对苏桐说了一句:“小生定不负小姐相托之意。”   苏桐伸手便将东西拿了过了说:“石先生不要误会,你是我爹好友兼同窗,又做了弘文,弘武两人的先生,给先生做些吃食和衣物理所应当。若先生做他想,这吃食衣物我便收回来了。”   一番话说的石靖俊脸通红,尴尬不已,连连拱手致歉,夺过包袱,逃也似得跑走了。   苏桐瞧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   她本无意儿女私情,只是出于好心,不料让人这般误会。看来以后她得改一改乱发善心的毛病。   奉贤府辖区有四个县,至阳县,泗水县,文安县,隆中县,其中三个大县一个小县。四县加起来三百人应试,名额却只录取五十人,淘汰率可是相当的高。   苏桐知道,考到最好,拼的是学子们的体力和耐力。   苏宝田是身子被程言中鞭策着锻炼了三个月,中药调理了两个月,已经恢复的很好了,但要在府院里待上三天两夜还是让人担忧的。   看着排在队伍后面的苏宝田,她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她不知她这便宜爹的选择到底对不对。科举之路异常艰难,不但费银钱还费时间。   就算是考中了进士,朝中无人想帮,还不是一点一点的往上熬资历,运气好了能爬的官位高点,运气不好,十几年还是个芝麻绿豆小官的多的事。   况且,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多的很,一不小心就被算计了,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第93章 一心向钱看   看着苏宝田和石靖各自进了贡院, 苏桐便让柴宽赶着马车先回了。她则和海华一起在街上闲逛。打算在寻摸个好的铺面。   养的五百只鸡已经开始下蛋了,每天能收近三百个鸡蛋,鸭蛋能收近一千个, 订给酒楼一文钱一个太便宜了。   苏桐决定将鸡蛋和鸭蛋加工起来, 做成变蛋和咸蛋,再开一家专门卖鸭肉的铺子配合着卖。   这半年来家里养的鸭子不知不觉增加近两万只,村里闲着的人都雇佣上了,还是不够。在增加下去,就照顾不过来了,万一发生了瘟病就得不偿失了。   鸭子越来越多, 订货就柴旺一个人跑,终究是太少了。苏桐决定在府城开一家酱鸭烤鸭店,专门卖鸭子,什么酱鸭, 烤鸭,鸭脖鸭翅鸭脚,在加上咸鸭蛋和变蛋。每月怎么也得有上几百两银子的进项。   除此之外, 她还让柴旺和高档些的酒楼饭馆签署了协议,专门加上一道凉拌变蛋的菜肴,目前来看, 行情非常好。   变蛋的制作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上个月特地制作了两千个,已经卖出去一千五了。每个卖给酒楼二十文, 共计卖了三十两银子, 虽然不多,但要是长期下来,也是个不小的进项。   变蛋的保质期很短, 只有五个多月了,为此苏桐还专门挖一个地窖,里面铺上青砖,放上冰块,储存起来,没批记好日期,存储的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月。   以往在松江村的时候,因为有苏老头和苏老太整天的盯着,她们家也没有后台靠山,所以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敢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如今在南坝村,村民们都知道她们家有官府撑腰,有权有势,谁也不敢得罪她们,就算苏桐做的出格些,他们只会认为是从书本上想出来吃食。而不敢去想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   再加上现在手里有了本钱,苏桐可是敞开了心做事了。兴许是穷怕了,她心里了想的都是银子。   有项目,有本钱,有人力,有田地宅院,发家致富,迫在眉睫。   整整逛了一天,苏桐终于相中了一家卖卤肉面的铺子。位置也好,恰巧在府城的中心街面上。人流如织,商贩众多,卖什么的都有。   店铺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左右的汉子,正在跟人吵架,带着围裙,满手的面,一脸的怒容。而对方则是穿着绸缎的瘦削男子,带着两个下人,满脸不屑地看着店铺掌柜。   那掌柜情绪激动是狠,挥舞着双手,怒气冲冲的将他们推出了店铺。那穿着绸缎的胖男子则对着店铺掌柜骂骂咧咧了一阵,转身离去了。   苏桐见那店铺掌柜满脸愁容,便过去叫了一碗面,借机和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面馆的掌柜姓桑,这两间铺面是家里祖传的,家里有两子一女。一年前那四季饭庄的李掌柜看上了他家的铺面嫉妒眼馋他每日里生意好。便暗地里引诱他的大儿子学会了赌钱,等他儿子上瘾了,便带人慢慢的给他儿子下套。让他儿子不但输光了他多年的积蓄,还将祖传的铺子也输掉了。   桑老大气怒之下差点病死,好不容易缓过来,打起精神重新将面馆开张,却被这李掌柜三番五次的闹上门,搅弄的他生意也做不成。   有心想将铺子卖掉,但因为有绸缎铺是掌柜闹腾,他这铺子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   桑老大的卤肉面馆在这街上有十几年了,凭着祖传的手艺,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在奉贤府城算是很有名的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这祖传的手艺,想要将店铺接盘。   这些人就包括刚才被桑老大赶走的李掌柜,只不过这李掌柜比旁人的心思歹毒,带坏了他的儿子。若是旁人,桑老大也没那么气恼,但这李掌柜人品着实恶劣,耍弄心机的厉害。   他起初接近桑老大先是与他闲谈相交,骗得他的好感以后,便往他的汤锅里下药。想让桑老大的铺子坏了名声,自动将铺子关门。被桑老大识破后,便另生一计,将他儿子引诱赌钱,暗地里设计他输了全部家财及铺子。   如今李掌柜天天带人上门来催赌债,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桑老大怒不可遏,天天与他吵闹,耽误的生意也没法做。在这样下去,哪里还有客人来铺子里吃面,没了客人,他这铺子关也得关,不关也得关。   苏桐安慰了他几句,一时间也不好落井下石,说要买他铺子的事情了。   回到家里,她仔细的盘算了一番,今日在桑老大铺面里闹腾是那个李掌柜,尖嘴猴腮,山羊胡子,眼睛溜溜直转,一看就是个奸猾的人。她总觉的脸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她记忆一向很好,那个李掌柜肯定是她认识的人。 第94章 冤家路窄(一)   苏桐的感觉没有错, 那个让她觉的脸熟的李掌柜她确实见过,那人不是别个,正是苏宝山的老泰山至阳县的李主薄。   当年, 李主薄受了苏老汉和苏老太的蛊惑, 听说苏宝田暗地里发了财,便动了歪心思。带着至阳县的县令姚岐山和衙役们一起去了松江村的苏家,他原是想着捞点银子,没想到撞到了石头,牵扯上了穆王府的人。   姚岐山怕得罪穆王,苏宝山这边又是他的上峰向南辰暗中嘱托照顾的人, 他心里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对李主薄不像以往那般赏识了。   李主薄对于苏宝山的身世早有怀疑,起初姚岐山接到向南辰的书信时, 还跟他商议了一番,松江村的一个穷书生,会和知府大人牵扯上关系。还为此专门给他修书一封, 说是家中旧仆之子,让他暗地里照料着,至于怎么照料也没明说, 这借口蹩脚的让人起疑。   姚岐山听闻向南辰内宅夫人是文远候的府的嫡女,便隐约猜测苏宝山是向南辰的外室所生。知府大人的儿子,哪怕是个庶子, 身份也不一般, 既然嘱托他暗中照料,那般好好的照料着吧!   他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也没大的权势, 也没什么政绩,往后升迁还得靠着向南辰提拔,所以,接到向南辰的书信后,便将苏宝山交给了李主薄暗中照料。   苏宝山文才一般,他便做主暗中让他中了童生,府试那边有向南辰做主,秀才的功名便不劳他费心思了。果不其然,苏宝山中了童生后,尽管文才不出众,还是中了秀才。   这下姚岐山和李主薄更是断定苏宝山是向南辰的外室所生了,上峰这般看中,姚岐山更是对苏宝山照顾有加,因着苏宝山的关系,向南辰对他格外看重,两人的上下级关系处的分外融洽。   李主薄心思诡秘,早在看到向南辰的书信时,猜测到苏宝山的身份,时间一长,他见苏家的人言谈举止粗鄙的很,苏老头和苏老头两个手里捧着块金疙瘩不知道怎么用,便动心思琢磨上了。   他有一独女和苏宝山年岁相当,便使了小计,让两人互生了情愫,顺理成章的和苏家接了亲。起初他并不知道苏宝山的身份是替代的,只猜测到他是向南辰的私生子,有向南辰这个知府爹的暗中关照,苏宝山的日子过得很是顺风顺水,田产宅院有了,功名有了,虽然他资质平庸,文章不出色,但在向南辰的照管下也是吃喝不愁。   这样顺当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苏老头和苏老太急慌慌的来找苏宝山,暗中说什么他那个瘸子大哥一家被知府大人接回府城了,他才知道,自己看中的这个娇贵女婿并不是什么知府大人的儿子,而是冒名顶替仆役之子,他大吃一惊。   恶仆虐主,若是被告发,这还了得,况且那人的爹还是知府,这事情若是败露了,他和苏家人都得一同完蛋。他只李氏一女,嫁苏宝山十几载,生了两个娇滴滴的女儿,想要抽身也不行了。   李主薄到底是见多识广,了解了事情了来龙去脉,便给苏老头和苏老太出了主意,让他们二人直接去府城找纪氏谈判。他们主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苏宝山冒名顶替的身份败露了,谁都讨不了好。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向老夫人妥协了,同意让苏宝山顶替苏宝田的身份,让人意外的是苏家的那个大儿子一家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李主薄和苏老头苏老太差点急红了眼,庆幸的是向知府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模样。他到底是心里不安,苏家那个大儿子一家活着一天,就对他们一家照成极大的威胁。   这次朝廷加恩科,李主薄便辞了至阳县的主薄之职,举家陪着苏宝山一家来了府城,打算在此定居,远离至阳县。为防止意外,他哄着苏宝山在向南辰面前卖惨,让向南辰拿出了不少了的私房钱给苏家在府城置办产业,铺子田产的名字都挂在他的名下。这样一来,就算是苏宝山顶替的身份败露了,他闺女至少不至于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李主薄擅长谋划,事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府城置办下来的酒楼、绸缎铺子、米两铺子等没有一家是赚钱的,就绸缎铺子还好些,进出项勉强维持住生计。若不是向南辰暗地里贴补,照着苏宝山、李氏和苏映月的花费,早就入不敷出了。   老天总是开眼的,因果不虚,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们的算计,就在他以为,苏宝山会中举做官,苏映月会高嫁给锦衣卫的时候。   那个被他当做宝贝疙瘩的外孙女苏映月得罪了穆王,打砸了穆王的心爱之物,向老夫人勒令他们家里赔付一万两的银子。为了苏映月,他将手头上至阳县的铺子田产也都卖掉了,勉强凑够八千两银子,拿给向南辰六千两,死皮赖脸的哭穷的一番,才暗自昧下两千两来。   没想到,这边刚拿了银子,紧接着苏宝山顶替的事情就败露,穆王亲自审问,向南辰被捋了官职,向老夫日被押送京城,苏家老两口直接被杖毙,苏宝山被捋夺了功名,苏映月也被责打了板子,下了牢狱。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李主薄一夜愁白了头,涉及穆王,他求告无门,只能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苏家的家财都挂在他的名下,虽然收成不好,没有进项银子,但铺子租出去也能换钱。   苏映月被打了板子,下了牢狱,坏了名声,李主薄拿银子的打点了一下,没让她在牢里待多长时间就被接回家去了。   穆王和锦衣卫走后,苏桐忙活着学医和照料苏宝田应试,再加上南坝村养殖的鸡鸭走上了正轨,杂七杂八的琐事让她顾不得其他。只知道苏老头和苏老太死后,苏宝山扶灵回至阳县了,后面苏映月的事情,她也没顾得上查问。她满心思里都是银子的事情,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况且, 她跟李主薄只见过一面,能隐约记起来个脸熟就不错了。 第95章 冤家路窄(二)   李主薄名下的绸缎铺子不赚钱, 向南辰被罢了官职后,他在府城又没有了靠山,也不能回只阳县了, 只阳县的田产铺子都变卖了, 回去后一家子的吃喝进项都成了问题。   苏映月经过此事,被坏了名声,府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会聘她做大妇,眼看着她马上十六了,婚事成了老大难。   苏宝山的次女苏映双十三了,幼女苏映淼十二了, 往日里因着向府的关系,府城里也有几家有接亲的意向,但至从向府的事情败露后,府城这边走动的几家妇人都不和苏家往来了。   为此, 李家的内宅妇人们整天以泪洗面,让李主薄好不心烦,好说歹说劝慰老妻和爱女, 一定会让孙女苏映月等三个外孙女嫁给好人家的,才止住了她们的哭声。   苏宝山从至阳县回来,也不管什么守孝不守孝了, 整日里龟缩在书房里喝闷酒,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   李主薄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怨怼这女婿就是提不起来, 但人是他当初选的,在恼怒也无可奈何。他年岁已大,眼看着都许多的事情力不从心了, 往后李氏还得靠着苏宝山支撑门面呢,所以,对着每日里醉醺醺的苏宝山也无可奈何。他所求也不多,只希望苏宝山能挺到苏映月姐妹三人嫁了人家,能照料到李家便成。   桑家的铺子在绸缎铺子的斜对面,桑老大虽然性子憨直,但他家是祖传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也让李主薄眼馋的不得了,便将心思打到了桑老大的铺子上。   李家在府城没了靠山,行事多有不便,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做局,才让桑家的儿子进了套子,赢了他五百多两银子,更让他当众画押签下字据,以此要挟桑老大卖铺子。   李主薄心计深沉,自从将桑老大儿子的欠银子的字据拿到手以后,便三番两次的带人去逼桑老大,让他拿铺子抵他儿子欠下的赌债。一开始到是挺客气,说除了他借据上欠的银子之外,他愿意再出一百两银子给桑老大,只要他把铺子让个他。   桑老大性子憨直,虽然人老实,但他明白怎么回事,儿子虽然好赌,平常也就十两八两的输赢,哪里会输几百两,他知道儿子被人给坑耍了。眼见李主薄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怒急,就是不让,逼急了便拿刀对着他们大吼大叫,哭的涕泪满面也说不出什么理来。   周边的邻居都知道桑老大有个懒散的儿子,好吃懒做,花钱如流水,自己家娘子的嫁妆都给赌没了,爹的铺子输了更是在情理之中了。虽然同情桑老大,但情大不过理字,愿赌服输,赌输了就是赌输了,就算是官司打到县衙,桑老大也得给儿子还赌债。   桑老大什么都明白,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李主薄的下三滥手段让他怒不可遏,直言就是一把火烧了铺子,也不会便宜了李主薄。   李主薄心机深沉,他也不拉着桑老大去见官,他装着一副虽然占理,但不强求的模样,就那么天天的带着人去桑家铺子外面吆喝桑家铺子换了主人。桑老大失信,铺子输给了他也不承认,欺负他是外来的人。   两家人就着么公说公有理了,婆说婆有理的拉锯了半个多月,桑家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愁的桑老大头发胡子都白了。他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儿子,以往小打小闹的赌,欠下的赌债不过十两八两的银子,靠着这间铺子的收成还能还的起。如今欠下五百多两的赌债,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啊,要是铺子没了,一家子还不去喝西北风。   自从桑家的铺子出事一来,周遭的邻居没人在桑老大跟前劝慰过他,这么多年来,大家都知道他儿子是什么德行,看着他都绕道走。桑家的铺子位置好,加上是祖传的手艺,就算是生意大不如前,多少还是能有点进项的,看中铺子的人也不少。但大多数想买铺子的人都想要他祖传的手艺,才肯给高价。   李主薄拿出的借据,抵了五百两银子,还要在拿出来一百两来,已经是高价了,那些想占便宜的人出的价格都不如他高。桑老大心里憋屈的厉害,就是不愿妥协,李主薄想是看中了他这点,才那么有恃无恐,这铺子,他卖给别人卖不上价,只能乖乖的卖给他。   苏桐误打误撞的看中了这个地方,很想买这个铺子,但她不好落井下石,便劝慰了桑老大几句,转身走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会让桑老大改变主意,若是她知道自己的话让桑老大动了卖铺子的心思,她绝对会马上掏银子将铺子买下来的。   苏桐劝慰的话让桑老大心里很受用,他虽然性子耿直,但几十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见苏桐在他铺子里要了碗面,吃的没说的多,就猜到她的意思了。他暗自揣测那些到自己买铺子的人中怕也有那个黑心眼的李掌柜的人,故意压低他铺子的价格呢?   苏桐走后,他便关了铺子,请人写了祖传铺子转让四个大字,连夜将字糊到一块案板上。   第二天一早,桑老大便拖着糊好的案板到了府城的闹市区,寻摸了块地方,将糊好的板子往上放在搭好台子上面,叫喊起来道:“南来的北往的爷们,老汉桑正良,祖籍奉贤府城人士,今日到此,不为别事,只因老汉家门出了了不孝子孙,烂赌成性,今日小老儿为替子还债,特将位于环城正街的桑家卤肉面铺子售卖。铺子三间,后面带着一进的院子,小老儿等急用银子替我那不肖子还赌债,也不要脸面了,起售价六百两银,价高者得之!”   桑老大这一番举动,惊到了周遭的很多人,时下卖宅院铺子,都是到掮客哪里登记了,等人上门去买。想桑老大这样子,举着个牌子喊价的还没见过,一时间,看热闹比买铺子的要多,闹哄哄的围成了一团。   李主薄每日都让人盯着桑家的卤肉铺子,只要是人多生意好的时候,他便带人过去,闹上那么一场,那些不愿意惹事的人就都走了。今日听人报信说,桑老大举着个售卖铺子的牌子到闹市吆喝去了,底价要六百两银子,围着的人可多了。   他吃了一惊,慌忙带着人赶了过去,打算将事情搅黄,那铺子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眼看着到手了,可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桑家的铺子主要卖的是桑家祖传手艺的名声,他出六百两也不算低了,谁知道这桑老大榆木疙瘩脑袋,铺子贱贵不卖,他今天倒要看看,这憨直货能把铺子多卖多少银子。 第96章 冤家路窄(三)   一大早起来, 苏桐便让海华将苏宝田和石靖两人的被褥都拉出来晾嗮了一番,苏宝田要在贡院要待上三天两夜,他身体刚刚复原, 熬上这么几天, 真怕把他给熬垮了。为了防止苏宝田的身体出什么意外,苏桐早早的将药材泡上,准备给他熬制补药。   苏桐不太看好苏宝田的科举之路,这么多年她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冷遇,非常明白缺什么都不能缺钱,就算是她这个便宜爹考中了秀才, 往上还有举人,还有进士,花费的银子暂且不说,但等到他考中, 做了官,能给苏家撑起来半边天,苏家的这些个小的, 差不多也都能顶事了。   眼下她手里虽然有大把的银子,吃喝不愁,但架不住姊妹兄弟多, 苏映雪、苏映梅两人的嫁妆她是给准备好了,苏弘文、苏弘武两个的娶媳妇银子她也给准备好了。眼下只剩下那小六、小七、小八的,若是指望着苏宝田和周芸娘, 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 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挣钱挣钱,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她真是受够了穷困的苦, 那种求告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傻等着饿死的命,在不能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海华收拾妥当苏宝田书房里的被褥,又把石靖的屋里的被褥拿出来晾嗮了一番,对着石靖的褥子发了会楞,回过神来发现苏桐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发了半天的呆,忍不住的捂嘴笑了起来。   她们这主仆两人一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一个比一个呆愣,她自己是对穷书生那石靖芳心暗许,求而不得,睹物思人,心思沉重,小姐这是图什么。   海华笑了半天,见苏桐兀自不理她,便走过去叫了她一声说:“小姐,你还惦记着昨日那个卤肉面馆的铺子呢?奴婢看那掌柜的一脸愁容的模样,没准他家铺子想卖,没人买呢?小姐若是看中了,买下了便成,那铺子的位置,奴婢瞧着很好……”   自从昨日归家够,苏桐便一直耿耿于怀,她想要做吃食,铺子的位置很是重要。   她和海华几乎跑断了腿,才看中桑家的那个三间的铺子,恰好还是卖卤肉面的,和她要卖的烤鸭和鸭脖等都对得上。换句话说,就算是她新开铺子,也不愁生意,卤肉面馆的老客户肯定也会尝尝烤鸭的鲜。   眼下海华一说,让她缓过神来,桑家的铺子定是要卖的,眼下除了那个李掌柜,肯定还会有别的人乘机压价,她本来想要在等几天看桑老大和那个李掌柜两人的事情发展的情况在定。海华这么一提醒,她想起来了,桑老大也是想急于脱手卖铺子的,只不过让李掌柜闹腾的不知怎么办好了。   事不宜迟,想到李掌柜刺激的桑老大发狂的模样,她便立刻带着海华赶去了桑家铺子。到了地方一看,见桑家铺子铁将军把门没开张,苏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铺子卖了。   “借问,这家铺子怎么没开张,卖了吗?”   苏桐走到一个在铺子在面前逗留的人跟前问道,桑家的这个铺子在街中心的中间地带,凸出来做了个三角形,南来的北往的都能看到。就算是铺子没开张,还是有不少的行人倚在一旁歇脚。   “你说桑家呀!在闹市上卖铺子呢?桑老头让那个绸缎铺的李掌柜逼的没办法了,让人写了大字,糊在了案板上,拿到闹市街上去卖铺子去了,六百两起价,真是想银子想疯了。”   周遭的邻居见问,忙把桑家的事情当做笑话讲了出来,说完见苏桐和海华两个姑娘家,便好意的提醒道:“桑家的这铺子被人追债呢?姑娘若是要买,可得想清楚了。”   苏桐被听到的话惊呆了,那老实巴交的老头,竟然去闹市上卖铺子,还起价六百两,她知道这价格确实是高了,可是架不住这的地段好,尤其是被那李掌柜盯着,更有人买了。   她慌忙带着海华赶到了桑老头卖铺子的闹市,见哪里闹哄哄的人围观者,桑老头的站在一个高台子上面,脸色憋得通红,正气愤填膺的跟人吵架,他后面写着桑家铺子出售,价高者得之的白纸黑字的牌子特别醒目。   “五百两,到底了,桑老头你想钱想疯了!”   “桑老头,你儿子欠我银子五百两,我在给你一百两,六百两清账,否则你这么卖下去,没有人买。”   李掌柜带着人站在最前面,神色平个静的对着周遭围观的人群说:“乡亲们,这桑家儿子欠我五百两银子,我好心好意在给桑掌柜添上一百两,六百两银子我李某人将铺子留下了,谁知这桑掌柜给我置气,不卖给我铺子,自己跑到这里大喊说什么铺子六百两起价,大家都认识这桑掌柜,也去过桑家店铺吃过面,凭良心说,那铺子也就值上五百两,桑掌柜这哄抬高价卖的不地道呀!”   “桑家老头,你家那铺子值不上那么多!你就卖给李掌柜得了!”   “你自己都说了,家门不幸,子孙不孝,自己儿子赌输了,便愿赌服输,况且李掌柜也没占你家便宜。”   桑老大脸红脖子粗的瞪视着李掌柜,将手往袖笼里一抄,倔强地说:“一千两,少一两也不卖。”   周遭围观的人群被哄笑起来,李掌柜得意的挑了挑嘴角,故意说:“桑掌柜,你那铺子李某给六百两到底了,可是不值一千两,做人要厚道,你就算借机哄抬价格,也卖不出去。这府城里谁不知道你那铺子只值五百两银子,这么漫天要价,真是昧了良心。”   “你才昧了良心!”   桑老大看着李掌柜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他气愤的吼叫起来:“我给你拼了!”说完,作势跳下高台,向着李掌柜冲了过去。   苏桐眼看着那个精瘦的李掌柜身边的仆人将桑老大拦住,七手八脚的摁住了他,那架势哪里是拦人,打人还差不多。   这老奸巨猾的李掌柜本就是故意气他,想让他这铺子卖不成,桑老大是个憨直的汉子,一句话就上当了。   看来,桑家这铺子,李掌柜是势在必得了,一千两银子,确实是高价了,桑老大卖不出去的。再说,周遭的人眼见这铺子有债务,凭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敢买,这么一来,李掌柜这六百两算是最高价了。   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苏桐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看着被李家仆人压制着的桑老大,一锤定音地说:“一千两,我买了。”   周遭围观的人群顿时没了声音,桑老大眨着通红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桐说:“一千两银子,姑娘你要买!”   苏桐看着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眼神,便往前走动了一步,声音平静看着李家的仆从说:“将人放开,这铺子一千两银子,我买!”   李掌柜早在苏桐走出来的时候就认出了她,他脸色铁青的让仆从放开桑老大,眼神像是淬了毒似得紧盯着她说:“这铺子是李某早就定下的,姑娘要买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苏桐只觉的李掌柜看她的眼神像是把带了钩的刀子,看的她难受的紧,但她没往别处想,只觉的是自己抢了桑家的铺子,这人记恨,也就没放在心上说:“铺子的主家定下一千两,我出得起,便买了,尊驾若是不服,可出更高价。”   “卖!这铺子我卖了!”   桑老大高喊起来,涕泪横流的看着苏桐说:“姑娘,我家铺子就卖你了!”随后他走到压低声音,走到苏桐面前说:“姑娘,铺子你要买,我算你八百两!”   “人说你这铺子只值五百两!”   海华不明所以,忙喊了起来,走到苏桐身边说:“小姐,他这铺子卖八百两也是很高了,你们听见着围观的人说,桑家的铺子只值五百两吗?”   桑老大的脸色血红,脸色极不自然的看着苏桐说:“姑娘,小老儿不地道,这铺子我确实卖高价了,你若是要买,我给你八百两,再不能少了,卖了这铺子,我们一家老小就没窝了,还了我家不孝子的赌债,我还能剩下四百两,在府城也买不上什么好地段的铺子,姑娘大恩,就当给我桑家留条活路。”说完,扑通跪在苏桐面前,砰砰磕头不止。 第97章 冤家路窄(四)   海华见桑老大不由分说的冲着苏桐猛磕头, 那感激涕零的抓狂模样也太吓人了,她赶忙护着苏桐,指责说:“你这人真是赖皮, 这么高的价格卖给我家小姐铺子, 还说什么给你留条活路,倒像是我们逼迫你卖铺子似得!”   周遭围观的人起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说道:“桑老大,你忒不地道,想高价卖给人家姑娘铺子,还这么耍无赖, 姑娘,桑家这铺子不能买,你还是别买了。”   苏桐看向人群里起哄的人,若是她猜测的不错, 这帮起哄的人,定是这李掌柜雇来的托。   李掌柜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混沌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 冷嗖嗖地冲着苏桐说:“李某劝姑娘三思后再下决定,桑家这铺子早就卖给了李某,虽说是赌债, 但李某并未强人所难,还给桑掌柜多加了一百两。姑娘也看到了,这桑掌柜做事不地道, 坐地起高价卖铺子, 姑娘这高价买了,可是不值。李某奉劝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这铺子,八百两我买了,掌柜起来随我去县衙办手续吧!”   苏桐撇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更加确定这李掌柜老奸巨猾,不择手段,瞧着这架势,桑家的铺子他是志在必得了。可惜的是这铺子她也看中了,对她来说,涉及到银子的问题,都是大问题,她必是寸步不能让的。   桑老大答应了一声,慌忙爬了起身,混沌的泪眼里泛起一抹喜色,激动的看着苏桐,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哆嗦着嘴巴反复地念叨着说:“铺子……带……秘方…….”   “小姐,你没听人说这铺子价钱太高了吗?”   海华拽着苏桐的衣袖,焦急地提醒她说:“奴婢看这两人是唱双簧的,一个硬要买,一个硬着头皮不卖,故意哄抬价钱。”   苏桐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话,她何尝不知道这铺子桑老大卖高了价钱,桑家本就不愿意卖,这是被逼到没法子了才这么办的。   换句话说,桑家这铺子就是个金疙瘩,谁买谁赚钱,李掌柜肯定是明白这个道理,才这么不择手段的逼迫桑老大。她虽然眼下是高价买了,但以后,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想到此她冲着神情呆滞的桑老大说:“桑掌柜,我不要你家秘方,我买这铺子,不卖卤肉面,你还可以去别处在开一家店!你去店里拿房契,咱们一同去县衙过户画押,就这么定下了,如何?”   “恩人呐!”桑老大看着苏桐的模样痛哭流涕的喊了一声,作势又要对着她下跪,刚弯下腰就被苏桐给拦住了,回过神来他忙转身将糊好字的案板拿了起来,冲着苏桐说:“请姑娘随小老儿一同去铺子里拿房契。”   海华见苏桐非要买了,不禁脱口问道:“小姐,他这铺子明显的卖巧价钱,你干嘛非要买?多花这么多的银子。”   苏桐笑了笑,转身拽着她,看着周遭围观的众人,替桑老大洗白说:“桑家这铺子,在我这里就值桑掌柜说的价钱,且不说着桑家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就那铺子的地段也是非常好的,这价钱不亏!”   李掌柜看着两人成交了卖卖,脸色青灰的异常难看,他阴恻恻地看了桑老大和苏桐一眼,不动声色的冲着人群里的人使了个眼色,接口道:“买卖讲求先来后到,桑家的铺子早就卖给李某了,我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和桑掌柜相商,并未为难于他,姑娘一来就出高价将铺子买了,可对我李某人有个说法。还有桑掌柜,你儿子早将铺子卖给了我,李某人手里有他亲自画押的凭证在,你将铺子卖给别人,可得对李某赔偿损失。”   李掌柜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即刻接口起哄道:“桑老头,买卖讲求先来后到,你背信弃义在先,得赔偿李掌柜的损失,还有那买巧价的姑娘,抢人铺子得给个说法!不然这官司得告到县衙,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怕丢人现眼。”   “你们这是胡乱说的什么话,有人卖铺子,我家小姐买铺子,买卖合情合理,关你们什么事~!”   海华急了眼,苏桐一个没拉住她,她便冲着人群中起哄的人喊叫起来。   这么一喊可惹了祸,那围观的人正想挑事呢,海华的话音刚落下,围观的众人便高声叫喊起来:“买卖讲究先来后到,明明人家李掌柜买下的铺子,桑老大反悔了,不地道的昧下良心要重新卖,是你们厚着脸皮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买,什么合情合理,我看是你们买巧不讲理。”   紧接着就有人接口喊道:“不讲理的人,跟他们客气什么,揍他,给李掌柜出口气。” 说完人群里不知谁冲着苏桐扔出一个鸡蛋来,恰巧砸在她的脚下。   有了人带头,后面的便都跟着起哄了,一时间,烂菜叶子,鸡蛋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冲着苏桐和海华飞了过来。   “你们这些人,才不讲理……”海华吓坏了,忙将苏桐护在身后,尖着嗓子喊叫起来,她边喊边对苏桐说:“小姐,奴婢看这些人就是一伙的,买个铺子还要去县衙打官司,这铺子我们还是别买了。”   桑老大傻了眼,不用猜他也知道是李掌柜设下的圈套,故意不让他卖铺子,眼见苏桐和海华主仆两个被砸的万分狼狈,忙走过去挡在两人面前,冲着那些扔东西的人喊道:“ 铺子是我家的,我就是不卖给姓李的。”   苏桐早猜到人群里有李掌柜雇的人捣乱,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手段这么下三滥,她边躲那些扔过来的烂菜叶,边看向那个躲着一旁,捋着胡须阴笑的李掌柜。瞬间想起来几年前在松江村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么捋着胡子阴笑的看着她。   她盯着李掌柜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奸猾的李掌柜就是苏宝山的岳丈李主薄,她那时年纪小,不认识李主薄,苏家当时在松江村也没有根基和靠山,没有能力去跟官府对抗,李主薄指挥着衙役去苏家逼迫人的时候,她还清楚的记得苏宝山踹了她一脚。   这个李主薄想是早将她认出来了,所以看她的眼神带着怨毒之色,当下苏桐抬手指向李掌柜说:“我记起你了,桑家这铺子,我要定了,你若不服,我们就去县衙断断这官司,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第98章 冤家路窄(五)   李主薄冲着苏桐阴笑了一声, 不动声色的将身子从人群里退了出去,低声吩咐身边带来的人说:“使劲砸,最好将人趁乱给弄死了, 老爷我先走, 你们随后将事情闹大了,最好闹出人命,我看这桑老大如何收场。”说完,他转身走出人群,看着一脸狼狈的苏桐冷笑了一声道:“小丫头片子,跟我斗, 你嫩了点,老爷今日我弄不死你。 ”   苏桐被起哄的人群围着,身上被扔的到处是鸡蛋和烂菜叶子,打在身上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她知道自己大意了,中了李主薄的圈套。眼看着那个精瘦干瘪的李主薄带着人趁乱走了,她却无可奈何。李主薄早有准备, 雇佣的那些围观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苏桐和海华两个姑娘家力气有限挤也挤不出去,便被动的被围住任他们打砸。   桑老大急的吼叫起来, 发疯的冲着那些围观的人轮着手里的案板,护着苏桐和海华不被那些烂菜叶子砸到。   饶是有案板挡着,那些鸡蛋和烂菜叶子还是源源不断的扔了过来, 直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砸在案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苏桐才反应过来, 桑家铺子的事在其次,那老奸巨猾的李主薄这是想趁乱想要她的命。   正当苏桐挣扎着躲避那边飞来的烂菜叶和鸡蛋还有那抽冷子扔来的石头时,外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的呵斥:“住手”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人群, 几下便将那些打砸的人踹倒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让起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停止了手里的打砸的动作,看向那个闯进来的人。   来人一身黑色锦衣,冷着一张俊脸,眼神犀利的看向人群厉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衙役何在,还不快将这些聚众闹事的刁民带到县衙,让知府大人发落。”   那人气势迫人,说话带着一股官腔,瞬间让围观的人心里颤了颤,自动扔了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这下便将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打手们的行踪暴漏了出来,那些在外围起哄,手里拿着石头的打手们见事不妙,慌忙扔掉手里的石头,转身便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   黑衣人纵身飞起,一个漂亮的旋踢,踹倒了两个要跑的打手,直接用脚踩住他们的胸口问道:“别人打砸用的都是菜叶鸡蛋,你手里拿的怎么是石头,这石头砸过去,别说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就是个壮年汉子,也能要了命。”   “好汉饶命,小的是被雇来的,什么也不知道,求好汉看在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的幼儿,饶过小的这次吧!”   “赵大人,抓他进大牢,你瞧他手里拿着的石头,简直就是要奴婢和小姐的命。”   海华认出这个突然出现的救星是赵俊生,忙跑过来拿起地上的烂菜叶劈头盖脸的往那个打手脸上打去,边打边骂道:“混账,王八蛋,欺负人,我打死你。”   苏桐理了理身上的烂菜叶子看着一身锦衣的赵俊生走过去道:“赵大哥,这人是李主薄雇的打手,断不能放过他们。”   赵俊生看了她一眼,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利索的将脚下的人拎起来,抽了他的头上的绑带将双手给绑了。几个人打手吓傻了眼,没跑掉的,被狠踹了几脚,疼的龇牙咧嘴的不敢动弹,乖乖伸手让赵俊生绑了起来。   “桐丫!”   香枝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满身狼狈的苏桐,慌忙拿手帕给她擦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裳说:“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说完,瞪视了海华一眼说:“怎么看护你家小姐的,让她一个姑娘家惹上这等事,我看你是皮痒该罚了。”   海华撇了撇嘴,一脸委屈的看了苏桐一眼说:“奴婢知错了。”   “香枝姐,不怪海华,是我想买家铺子,碰上了仇家,被人算计了。”   “哪里的仇家,这么黑心,躲在暗处,拿石头砸人,定是不能放过他们。”   香枝眉头微蹙,看着几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打手,担忧地看着苏桐说:“往后,你出门要多带几个人,买铺子的事情有柴管家呢?你只要吩咐他就行了,哪里还需要自己往外跑。”   苏桐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说:“你都要快做新嫁娘了人了,别为这些小事担心,我好着呢?这不是因为南坝村的鸭子太多了,我想着在置办个铺子,专门卖烤鸭,家里也能多增加些进项。我爹执意要考科举,以后也得花费银两,我身为苏家的长女,万事得想在前头。”   她说完,上下打量了香枝一眼,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罗裙,腰间绑着同色的腰带,配着一款压裙的古玉,一头锦缎般的长发一半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一半披散在身后,原本清丽的脸上薄施了脂粉,画着清淡的妆容,整个人显得异常秀美,忍不住打趣她说:“老宅子里的枣子也快熟了,到时正好用得上。”   香枝脸色一红,羞答答的瞄了赵俊生一眼,垂下头拽着苏桐的胳膊,羞臊地拧了她一把。她和赵俊生的亲事定在九月,两人郎情妾意相处的特别好,赵俊生虽不善言谈,但也不木讷,一个英俊一个秀美,倒也般配。再说赵俊生现在担任海湾集码头的千户,正五品的官身,说起来香枝也算是高嫁了。   众人寒暄了几句,赵俊生让赶来的巡街衙役将几个打手带回县衙,并吩咐他们严加审问幕后主使之人,李主薄他是见过的,也知道苏家那摊官司,若是李主薄刻意针对苏桐,害她性命,他定不会放过他。   赵俊生和香枝一同去了桑老大的铺子看了位置,两人同样不明白苏桐为何要花费八百两的高价买下这铺子。在他们眼里,这铺子确实值不上那么多的银子,赵俊生并不多言,香枝反而担心苏桐受骗,私下里将她拽到一旁小声说:“桐丫,这铺子不值那么多的银子,你别被骗了!”   苏桐笑了笑,看了她一眼,拉着她从铺子里出来,指着街道上的川流不息的车辆路人说:“这间铺子桑家经营了几十年,名声自不用说,就算桑掌柜不在这里了做生意了,往日遗留下来的主顾们却是还在的,同样是经营吃食,我这铺子开了,肯定就能从中受益。在就是这铺子在路旁凸出来的位置,连着四条街的要道,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能看到,左边是花街,右边是闹市,前面尽头客栈,紧挨着的后面的那条街出去就是贡院了,这位置四通八达,行人不断,生意肯定好做。就算桑家卖的卤肉手艺不怎么样,这生意因着地理位置好,也会很快发起来的。这铺子桑家经营了几十年,没有发大财,一是桑老大憨直,不会打理钱财,二是家门不幸,出了个赌鬼儿子。众人皆知桑家手艺虽然名声好,但没攒下多少家财,这不是铺子的原因,是桑家人不懂经营之道……”   香枝听得满头雾水,她不懂其中的诀窍,苏桐这么指手画脚的讲述了一番,她虽然明白她说的意思,但也是一知半解,在她看来,这铺子还是不值那么多银子,便说:“桐丫,就算这位置如你说的这样好,可八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就算将桑家铺子里的东西全加上,也不至于高出三百多两来!”   苏桐看了她一眼,扭头指着在铺子里忙活着清算桌椅的桑老大说:“桑家的人憨直,有祖传下来的手艺,加上这铺子的地理位置,虽然发不了大财,但却不愁钱花,对桑家人来说,这铺子就是个会下银子的摇钱树,只要有铺子在,桑家老小生计都不必愁。如今,他们这赖以为生的铺子,被人逼的不得不卖,八百两银子看着很多,桑老大给儿子还了赌债,剩下的也能再买个小铺面,一家人还能将就着生活下去,怎么说,他们也是可怜人。”   她一席话说的香枝哑口无言,苏家的日子以往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一家人为了在府城能生存下去,遭了多大的难,她也知晓。但饶是这样,苏桐还能有如此的心胸,不能不让她另眼相看。   赵俊生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却将苏桐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苏家的以往的日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为了口吃食,苏桐甚至冬日里去深山捕鱼,那次若不是凑巧碰上他,这丫头命都没了。而如今,竟然能这么大度的舍出银两,他不禁高看了她一眼,虽然他早就察觉这丫头不同于常人,但她这一套看人做事的规矩,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佩服。   苏桐和桑老大签下字据,在赵俊生、香枝两人陪同下,将铺子在县衙过了户,桑老大把房契郑重的交到她手里,含泪给她磕了个头说:“姑娘,这铺子小老儿高价卖你了,心里着实不安,小老儿一家暂且栖身在贫家巷,在那里买了处院子,若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寻来。”   苏桐笑着点了点头,她觉的自己有点忒不厚道了,明明是占了大便宜,却让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还让别人对自己感激涕零。   事情办妥后,赵俊生直接跟进李主薄的案子留在县衙,香枝则陪着苏桐回了府城的宅院。 第99章 日进斗金   今年是朝廷特加的恩科, 八月府试、九月乡试,十月会试,年后二月殿试, 原定的祯元十一年的会试正科则改到祯元十二年, 三月府试,四月试,八月会试,九月殿试。   奉贤府府试的考官是新上任的知府邓政省,曾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与如今担任乡试主考官的左都御史武方通是同科进士。   赵俊生身为海湾集码头的千户, 也因这次恩科增加了差事管辖范围,那就是带着卫所的兵士检查那些举子们的行囊,监督人有没有人作弊。   苏宝田出贡院的时候,确实如苏桐料想的那般, 身体几乎垮了,他一步三挪的勉强走出贡院大门就昏了过去。幸亏柴宽早就等候在贡院门外,见他倒下, 赶忙过去将他背到马车里带了回去。   苏桐先一步回来,她和程言忠早就预料到了苏宝田的身体情况,所以见柴宽背着昏迷的苏宝田也没有惊慌, 而是快速的将熬制好的汤药给他喂了后,才扶着他睡下。   她这个便宜爹心强,身子弱, 事事都能想到周全, 却因家里的众多事情,不得不选择忍气吞声。十几年的隐忍,一朝有了施展的空间, 恨不能将全身力气都使出来。为了参加这次府试,他每日苦读近五个多时辰,若不是程言忠强制勒令他早起早睡,将身子锻炼强壮,他怕是早就因为自己废寝忘食的苦读倒下了。   乡试比府试晚了两天,石靖体质虽说比苏宝田强些,但出贡院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憔悴,走路不稳。他是外乡的穷书生,身边也没有带仆从小厮,同样是柴宽将他从贡院里接回来的,回到苏家,倒头便睡。   几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苏宝田的府试,如今他考完了,苏桐也算是了了心事,她吩咐好柴宽仔细的照看着将苏宝田和石靖两人,便带着海华去了桑家的铺子。   桑家的铺子地理位置好,既然买回来了,那就不能闲置太长的时间,在她看来,分分秒秒都是银子。苏桐信心满满,桑家这铺子在府城的环街上,周遭连着四条街道,若是开吃食店,生意肯定会爆满的,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桑老大搬走之前,将铺子里打都清扫干净了,苏桐不要桌椅,他都搬走了,三间铺子就成了空屋子。他一直觉的自己的铺子卖给苏桐高价了,心里过意不去,临走之前将他们桑家祖传的酱料配方给苏桐留下了,还留下了一坛做好的酱料。说是,若是苏桐开饭庄吃食类,还可以用得上。   苏桐知道他性子憨直,也没推脱,谢过之后便留下了,将酱料放在了后厨房,配方她自己收了起来。   铺子是置办下来了,下边就是请厨子和店里的伙计,苏桐自己肯定是不能够亲自掌勺在铺子里烤鸭子的,她身边也没有厨艺高的人。何况这她这烤鸭店也不同于其他的饭庄。酒楼,对厨艺的要求和别的不一样,换句话说,厨子请回来,她还得给亲自培训着,最好这人是她能管束得了。否则,学了手艺,人跑到别处再开一家店,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番思量后,苏桐决定雇人之前,她得专门拟定一份合同,以防万一。   桑家的铺子临街的有三间,布局很好,后院里有三间正房两间耳,院子不大,好的是院子里有个小天井,只不过收拾的很乱。   苏桐打算将后院三间正房改动了,每间房隔开,各自开门,做成独立的单间,收拾的清雅一些,品味高档点,专门用来招待有钱的客人。规划好时间,她亲自按照铺子的尺寸画了图样,便找来工匠,按照她设计式样开工了。   铺子里有工匠们干着伙计,接下来便是找厨子了,技艺高超的厨子都被大酒楼和饭庄笼着,她们这新开的店,根们找不到人。她打问到的那些厨子,不是没空闲,就是不愿来她这个不出名的小店,什么烤鸭店,听都没听过。   苏桐苏桐带着海华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问道人,一整天下来,累酸了两条腿,却无功而返。回到家里已经是掌灯十分了,苏宝田已经醒来,在院子的藤架下打拳,舒展筋骨,看到苏桐笑着说:“桐丫,你赵大叔等了你好长时间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赵大叔!”   苏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宝田说的赵大叔就是赵俊生,以往她习惯了称呼赵俊生为大哥,程言忠不许,说什么不能乱了辈分,赵俊生是他的徒弟,苏桐几个小的要尊敬他,叫他一声叔。   苏桐起初很不习惯的,依旧称呼赵俊生为大哥,再不然就直呼赵大人,一想到香枝嫁给赵俊生以后,平白的高了她一个辈分,她这心里就不舒坦。   苏宝田捋了捋袖口,停下动作看着她走过来说:“他们在后院,韩小姐做了饭食,一同过去吧!”   香枝在苏家住了两年有余,苏家几乎所有的大事小情她都知道,刚来时家里的活计也是她和苏映雪、苏映梅一起做。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家人都把她当自家人,苏家是穷苦人出身,不太注重什么身份,都是直呼名字。   香枝和赵俊生定了亲后,苏宝田便避讳了许多,尤其是赵俊生升任了海湾集码头的千户,苏宝田更是对香枝改了称呼,得知她姓韩,便直接让家里的下人称呼她为韩小姐。对外边说她是苏家的表小姐,对内则嘱托苏桐姐弟说对香枝以礼相待,如今她身份不同,万不可想往日一般随意的吩咐她做事情。   香枝的厨艺不错,沈四娘和海华来了以后,她便没在下过厨,今日赵俊生来了,苏家这宅子里也没有下人,她便动手做了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饭食摆在了主院。   众人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都一同坐下了,苏桐这才发现饭桌旁边多了一个人,是个身体黑瘦的小子,看着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短打衣衫,衣裳洗的都泛白了,上边补丁摞着补丁,一脸怯意的看着众人。 第100章 日进斗金(二)   苏桐今个跑了一天, 全身酸疼的厉害,若不是顾着赵俊生和香枝在,她早回屋梦周公去了。眼下虽然有点惊讶饭桌旁突然出现的一个傻小子, 但不用猜她也知道, 这人肯定是赵俊生带来的,是以,她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坐下了。   赵俊生和香枝定亲后,为了避嫌, 便搬去了卫所住着,他和香枝的亲事定在了九月,前几日两人便让掮客带着看了几处宅院,香枝满意了才定下。   赵家的新宅院买在了文渊巷, 在来客巷对着的那条街上,离卫所不远,骑马打个来回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众人坐下闲聊了几句家常, 一桌子的人,也就石靖是个外男,他现在的身份是苏弘文、苏弘武的先生, 也是苏宝田的同窗。苏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往常苏桐和香枝还避讳着, 今天赵俊生和苏宝田都在, 就没什么避嫌的了。饭菜摆满了桌后,苏宝田客气了一番,便招呼大家吃了起来。   六菜一汤俱都是些家常菜, 木樨炒蛋、鱼香茄子、青椒炒肉、干煸豆角、醋溜白菜,外加一个荤菜辣子鸡,一个西红柿蛋汤。   苏桐并没觉出什么不同,只是尝了一口味道之后,惊得差点叫起来,这看着普普通通的汤菜,味道好极。她是吃过香枝做的饭菜味道的,没想到这才半年多的时间,她这做饭的手艺竟然提高了这么多,看来定了亲的人确实是不一样。她那打算新开的铺子正巧缺个主厨,若找到的那厨子如这般手艺,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忌着石靖和赵俊生两个,她没有大惊小怪,装模作样的将桌子上的菜肴都尝了一遍才对香枝说:“定了亲的人就是不样,手艺提高的这么快,可惜了以后不能常吃。”   香枝羞涩地横了她一样,低笑一声说:“桐丫喜欢就好,不过我只是帮着打了打下手,摘了摘菜,今日这大厨可是另有其人,”   苏桐嘴边露出一抹笑意,看了看赵俊生和香枝两人,打趣地说:“难不成,今日是赵…….叔掌厨。”对于赵俊生的称呼上,她真是万分的别扭,从哥到叔的过度,可不止晚个辈分这么简单。她和香枝相处了近两年多的时间,关系融洽的像是姐妹,平日里玩笑不断,如今突然之间香枝和赵俊生定了亲,成了长辈,称呼起来让她有万分不习惯。   尤其是赵俊生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块脸,特别不配合,苏桐说完,他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说:“不是!”说完,自顾端起酒杯冲着苏宝田和石靖一举,一扬脖子喝了。   苏桐看了香枝对一眼,见她捂着嘴笑了起来,便也强自憋着笑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心肯定是累的慌。   “这菜是我做的,不知小姐可中意这味道!”   苏桐抬头看去,见那个站在赵俊生旁边的黑瘦的小子低着头,眼角偷瞄着她,刚才那句话想必是他说的。   “你是厨子!”   苏桐太激动了,顾不得失礼腾地站起身,看着那孩子继续问道:“你是说今天吃的这六菜一汤都是你做的,你在酒楼里学的手艺还是在饭庄里学得手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才她还在想,去哪才能找个又听话又能后续培养的厨子,眼下这就出来了,这孩子看着也就十几岁,年纪手艺都符合她的要求。   饭后,苏桐软磨硬泡才把这个叫林小蟹的小子从赵俊生那里要来,这小子是赵俊生无意中从年年红酒楼里救出来的,见他做菜的手艺不错,打算放在他和香枝的小家做菜用呢,没想到刚让他露了一手,就让苏桐给截了胡。   林小蟹就这么进了苏家,让苏桐当做新铺子的主厨给培养起来了,他本是年年红酒楼里新买的杂役,负责洗菜摘菜、刷碗打扫后厨的垃圾。因为偷学主厨的手艺,让人抓住了,吊起来毒打了一顿,差点死了,幸亏碰上了赵俊生,才捡了条活命。   赵俊生对他有大恩,他本不乐意留在苏家,苏桐打问到他还有个弟弟叫林小鱼,被人卖到了富贵人家做小厮,便花了高价将人买了回来,让他们兄弟俩个在一起,他这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   新铺子的名字叫“一品堂烤鸭店”,苏桐听说石靖的字比苏宝田写的还要好,便让他帮着写了店名,还有铺子后院里特地装出来的三个上等房间,名字分别是荷花堂、兰花堂、菊花堂。   工匠们日夜赶工,终于在半月后将店铺装修好了,与此同时,林小蟹的烤鸭厨艺也被苏桐给练出来了。店里面除了招牌烤鸭,还有酱鸭脖、酱鸭翅、酱鸭脚等配合着变蛋一同售卖,除此之外,铺子里还卖些卤肉菜之类的下酒菜。   新铺子的开业时间就定在了府试和乡试放榜那天。   苏桐问过苏宝田了,得知他对这次府试有七成底气能得中,若是中了,他便是秀才了。   奉贤府辖区四个县,三百名学子应试秀才,取前五十人得中,一百八十人应试举人,取前三十五名得中,越往上淘汰率越高,苏宝田说自己能有七成的把握能中,苏桐心里是万分高兴的,她这爹上进心强了,也能护着家里。   放榜那天,苏桐早早的让人在一品堂烤鸭店外用红绸圈上,准备好了一大盘的鞭炮,一家人除了周芸娘都在店里等着看榜的柴宽回来。   自从周家人回了至阳县后,周芸娘便彻底安静下来,她不怄气也不胡乱折腾了,只说自己罪孽深重,护不住家里人的亲人,顾不了自己的孩子,为女不孝,为母不慈,为妻不贤,犯了七出,要自请下堂,去寺院出家。苏宝田拦住了,说苏家姐弟闺女还没出嫁,儿子也没娶妻,她这做娘的不能不顾及儿女的名声。   周芸娘泪眼婆娑的哭了一通,在主屋里摆了佛像,初一十五去寺院上香,平日里在家里磕头念佛,谁也不理,摆明要做个方外之人。   程言忠身为长辈,对她非常不满,身为主母,没眼力,没见识,还各种折腾,但他顾忌着苏宝田和苏弘文、苏弘武以后科举的名声,只要周芸娘不闹事,她便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大不了以后在给苏宝田纳一个妾室。   苏桐是彻底对她这个不省心的娘失望透顶了,没见过这么想不开的人,简直是榆木疙瘩脑袋外加愚蠢透顶。苏家在松江村一日三餐的米粒水,冬日苦的冻成了冰坨坨,那么难的苦日子都熬出来了,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日比一日富贵了,她这糊涂娘除了闹腾蝇头小利的钱财,便是折腾夫妻儿女之间的亲情。   这下可好,苏宝田还没怎么她,她倒是把自己给折腾到红尘之外了,苏桐有时都怀疑她着便宜娘一出一出的不让人省心,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像她一样,换了个灵魂。   不过,苏桐也只是想想,眼下她也顾不上其他了,她现在眼里只有银子,天大地大,银子最大,穿越过来,这一世的父母姐弟,她都对的起。她在这个异世来的孤魂挣扎着活的太苦,太累了,可以说刀山油锅地狱都走了一遍,命都差点搭上,也没有换来周芸娘的理解和疼爱,彻底的被那个愚蠢的娘冷了心。她现在的日子总算是媳妇当婆熬出了头,手里有银子,有田产、有宅院、还有铺子,更有那远看不到边的生意利润让她追着往前跑。她没心去想别人什么了,顾好了自己,便是顾好了整个苏家的人。   相比苏家人的热闹,石靖则沉稳了许多,他没去看榜,独自一人留在了苏家的院子里,海华倒是惦念他,专门给苏桐请了半天假,说要去帮着石靖看榜去。   苏桐想说石靖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柴宽一早就自告奋勇的说帮着他一起看了,回来报给他喜讯。但见海华眉眼都带着笑的脸,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便软了心肠说:“去吧!”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石靖是秀才,若这次过了乡试便是举人了,再往上的前程不可测。海华只是个渔家女,模样也不赖,若是旁人便也顺水推舟的纳了她为妾,但石靖他志不在此,对海华无心,别人也就爱莫能助了。   苏家是新铺子开张,招牌上面披红挂彩的很是惹人注意,过往的路人以为里面有中了举的考生,便都围过来着观看,更有那等待的举子们,直接走了进来。   每进来一个读书人,苏宝田便起身招呼店里的小二奉茶,苏家几个小的一起窝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苏弘文、苏弘武两个勉强沉得住气,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在和小六、小七、小八做在一起。   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小的已经两岁半了,平日里淘气的厉害,一刻也不得闲,尤其是小七那小子,淘的更是厉害,上墙爬树,踢狗踹猫,变着法的淘。平日里三个小的,他挨揍最多,可就他那个样子,不知怎么得了穆王的青眼。穆王临走之前还专门送了他一柄宝剑说让他长大了去寻他,他身边专门给他留着个差事做。   辰时末,街上突然有人大喊:“放榜了,放榜了,大家快去看呀!”   铺子里坐着的人“刷”的一声全站起来了,大家几乎都冲到了门口,只见后街不远的府衙门口的墙壁上正围着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兵,其中两个拿着刷浆面糊,另外几个各自拿着红榜,其余十几个拿着刀剑维持着秩序,不让喧闹的人群靠近。   苏桐也想到外边看看,但见不论街上还是路上,后生小子和士兵们占了大半,鲜少看到有姑娘家在人群里挤,便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店里,一边透着窗口往外看,一边等着柴宽来报喜讯。   她今日心里也是有些激动的,苏宝田和石靖两人不管中了哪个,她这“一品堂烤鸭店”开业大吉都是个好兆头。 第101章 日进斗金(三)   “中了, 我中了!”   外边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癫狂的吼叫声,榜单下边,几乎到了只闻声响, 不见人脸的状态。   一个个的人脑袋在榜单前晃动着, 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蠕动的蚂蚁,又像是那海里奔腾的浪花,一层紧跟着一层的往前扑。   好吧,毕竟这种场合,能保持镇定的还真没有几个,就连坐在铺子里的苏桐都恨不能立刻冲过去, 趴到那红榜前面看看她爹到底中了没有,若是没有,她今日这铺子的开业大吉可就不太喜庆了。   “中案首了,中案首了!”被人群挤得差点变形的柴宽好不容易挣脱出来, 头发都来不及理,就那么披头撒发的吼叫着狂奔进铺子里来了。他径直的跑到苏宝田坐的桌子面前,笑的眼都没有了, 喘着粗气叫道:“老爷,你中了,府试第三名, 三甲之内,乡试的案首我也看到了,是石靖石先生!”   铺子里坐着的人瞬间沸腾起来, 纷纷看向苏宝田, 神情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抱拳恭喜说:“恭喜程兄府试高中!”说完,便有人转身看向柴宽问道:“乡试案首是哪个!”   “是我家少爷的先生,在家里等着呢?我得给他报喜讯去!”   柴宽笑的的浑身乱动, 不等苏宝田吩咐便转身往外跑了出去。   苏宝田也没在意,他面带笑容的向着周遭道喜的人连连拱手了,连声道谢说:“承让,承让,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苏桐起身招呼了店里的伙计,吩咐他们将店铺外边准备好开业的鞭炮点起来,铺子可以开业了。苏宝田府试过后就是一名正经的秀才了,是有功名的人了,苏桐总算从他脸上看到了舒心的笑容,她这个便宜爹万里长征的官场上可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奉贤府这次府试三百名考生录取秀才五十名,前五名为甲科。   苏宝田中了第三名,在甲科里面,可以直接成为廪生,每月享受一两银子,三斗廪米的待遇。而三斗米差不多有四十斤的样子,吃干饭的话刚好够一个人一个月的饭量。   这迟来的每月一两银子,三斗米粮若是三年前五年前或者是更早时候有,苏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般艰难,那般困苦。   苏桐心里五味繁杂,不得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有向南辰这个爹的血脉在,苏宝田还真是个读书的料子,书本丢了十几年,半道上捡起来还能中个秀才,要是他腿脚没有毛病,现在怕不是早就做官了。   她这便宜爹的前半生,被人偷去了,好在,后半生找回来了,但愿他们家以后越来越好。随着铺子外边的鞭炮声声,苏家“一品堂烤鸭店”顺利开张大吉了”算上石靖这个头名的解元,苏家今日可谓是三喜临门。   为了今日的喜庆日子,也为了开张讨个好兆头,苏桐决定白送三十只烤鸭,先到先得,过时不候。她刚准备让人在店铺外面写上字,石靖便来了,哪里还有比解元郎题字更赚风头的活招牌呢?   于是,这题字的事情就落在了石靖的身上,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笔一气呵成,写好后,拿给铺子里的伙计,贴到了外面。   一品堂烤鸭店开张大吉,祝贺奉贤府头名解元郎石靖石举人,府试三甲第三名程宝田程秀才高中,免费赠送烤鸭三十只,先到者得之的招牌帖子刚在店铺外面贴上,铺子里便蜂拥而至的来了大批的客人。   为了今天的开张,苏桐让林小蟹提前备足了八百只烤鸭子,卤了二百零八斤卤肉,酱鸭脖、酱鸭脚、酱鸭翅更是做了好多存在地窖里。   这一日从早晨开张到晚上戌时关店门,铺子里的客人都是爆满的,铺子里到最后卖的变蛋都不剩一只了。那可是苏桐让人存了近三个月的量,本来打算长期卖的,没想到这一场科举,卖的分毫不剩。除此之外还预定出去了五百只烤鸭、三千只活鸭、两万只变蛋,酱鸭脖子和酱鸭脚无数,这订单来的太突然了,看到柜台里那大把的银子,苏桐差点累瘫在钱箱子面前。   林小蟹在做菜上真是有天赋,不但烤鸭的味道做的特别好,就连酱鸭脖、酱鸭脚的味道也做的同样好。   手艺好、味道好、再加上头名解元、三甲秀才的名号,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一时间好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十两一只的鸭子后来被炒到了百两一只,你问为什么,解元郎、三甲秀才吃过的呀!听说一品堂的鸭子吃了开智慧,能让人变聪明。   石靖更绝直接在铺子里宣讲自己起初到府城赶考时,饥寒交迫,贫病交加,药石无医,病倒在了府城的大街上的样子,说他眼看就要一命呜呼,错过这次乡试。多亏了一品堂的掌柜出手相救,每日里给他吃烤鸭,酱鸭脖、酱鸭脚,让他身上的病不但快速的好了起来。记忆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几乎是耳闻则育,过目不忘,说着还当场背起了文章。   解元郎的文采学识那是非常好的,铺子里有了他这么一个活招牌,哪里还能生意不好。   苏桐听了他的话,笑的差点岔了气,读书人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她还以为石靖一肚子学问,会是个老学究呢?哪里想到他还有这么跳脱的模样。   为了宣讲铺子里的鸭子,石靖甚至私下里专门来请教苏桐他在外的说辞,还给她演练上了,他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之乎者也的不断,教书先生一般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得不信服。   所有人都认为,石靖之所以这么卖力,是为了报答苏桐的救命之恩,但苏桐的实际年纪毕竟不是二八的女子,一眼看穿了石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便不露声色的推拒了他。   苏宝田对石靖的心思不察,因两人一个乡试案首,一个是府试的三甲秀才,都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得中天下知而得名。所以,放榜之后,两人便多了许多的文会,同窗之间的邀请。   苏宝田不善言辞,平日里大多沉默是金,出言便是一针见血,话语犀利,能闭嘴就不多言,得罪人的话绝对不说。   石靖则不然,文采飞扬,性子圆滑,处事不惊,虽然有人刻意为难,但都被他三言两语的躲了过去。而他也因说话三句不离一品堂的鸭子,私下里被人偷偷的叫了个鸭子解元。   他听了不但不怒,反而喜盈盈说:“因鸭而得救,因鸭而中举、因鸭而遇友、因鸭而思颜如玉,鸭子解元正是小生,此名美哉!”   苏宝田与他相处极好,两人文采政见相合,听了他的自嘲,便笑他道:“出口鸭,闭口鸭,餐餐不离鸭,满肚子的文章,俱都成了吃食,真是有辱斯文。”   一连十天,铺子里的流水银子都在万两以上,奉贤府城几乎是家家都吃上了鸭子,口头语都成了,吃鸭子能考中头名解元,吃鸭子能考中三甲秀才。   苏桐是万万没想的,自己的这烤鸭店开的如此成功,更没想到石靖会如此放得下身段,为一品堂烤鸭店做那么长时间的活广告。若是再让他宣讲下去,可就真成了苏宝田口中说的,有辱斯文了! 第102章 扩张生意   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太好了, 南坝村的鸭子急需扩张,养殖增加到了五万只,柴旺更是私下了雇佣了好多的短工, 给每人分好养殖鸭子的数量, 十天统计一次,成鸭多少,下蛋多少。   苏桐听说后心急如焚,这养殖不同于别的,群养太多容易得病,万一得了瘟病, 一死一大片,那就得不偿失了。好在她另外还买了三个庄子,跟南坝村相隔不远,另外的三个庄子是连在一起的, 分别是杨柳村、八景村、向阳村。   三个村子和南坝村中间隔着一个叫员外村的庄子,她本想一起买了,无奈那庄子的主人在京城为官, 官位是尚书省左司员外郎,那庄子因他的官位而得名,说什么也不卖。   苏桐也不好强求, 便就此作罢,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大好,除了自己铺子里用的, 剩下的都是外卖的活鸭。为了减少风险, 她便让另外的三个庄子里的村民都养了鸭子,每家每户都养,养大了苏家负责回收活鸭和鸭蛋。   这么一来, 南坝村的鸭子养殖量便少了,也就减少了得病的风险。   一品堂的鸭子在奉贤府城火了一个月的时间,流水银子就达到了近十万两,简直是日进斗金的状态。铺子里的生意走上了正轨,苏桐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临近九月,赵俊生和香枝的亲事提上了日程。   香枝在苏家住了两年多,她大哥至今没有找到,赵俊生也没有打问到他的消息。她孤身一人,没有娘家,没有亲人,苏桐便做主让她从苏家出嫁。更是承诺以后苏家就是她的娘家,她就是她的亲妹子,苏家人都是她的亲人。   香枝出嫁那天苏家三姐妹都给她添了妆,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分别送了她一副亲手绣的百子图帷帐和一个双面绣炕屏。她们俩人的绣艺都是香枝亲手教的,跟她是亦师亦友,感情胜似姐妹,添妆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熬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两年多的相处,香枝不但教会了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针织女红的绣艺,还教会了她们棋琴书画以及礼仪相处之道。现在两姐妹的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谈吐文雅,举止大方,已然是教养规矩良好的闺秀了。不得不说这些都是香枝的功劳。   苏桐则给香枝添了一千两的压箱银,又满满当当的给她置办了三十六台嫁妆,一共花费了三千两银子,赵俊生给她的下的聘礼则分散的装了二十台都让她带走了。   六十四台的嫁妆再奉贤府成嫁女已经是不少了,就是香枝的家里也不一定会给她置办这么多的嫁妆。香   三千两银子,若是搁在一品堂铺子开业之前,苏桐是万万不舍得的,如今她可以称得上是腰缠万贯了小富婆了,几千两的银子拿出来,根本不当回事。   周芸娘向来不问外事,也没有人告知她香枝出嫁的事情,香枝出嫁那日,她不知从哪知道苏家给香枝置办了三十六台的嫁妆。竟然气的捶胸顿足哭了个声嘶竭力后,便从佛堂里跑了出来,不由分说拽着苏桐就是一顿打,边打边哭骂说:“小孽障,败家子,钱多的没地花了,给外人置办那么多的嫁妆,你个败家闺女,你可是有五个兄弟呢?你大舅家穷的饭都吃不上了,你给外人置办这么多的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闺女……老天爷呀!我周芸娘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嫁妆,竟然让个败家闺女送给外人了……”   她抓狂的哭喊着,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丝毫不顾及今天是香枝出门的大喜日子,或者她就是为这来闹腾的,就是因为苏桐给香备下的嫁妆过多了。   苏宝田气的额头青筋直冒,不看僧面看佛面,赵俊生可是个正五品的千户,苏家和他的关系以后处好了,就等于在奉贤府城多了个铁帽子靠山,还愁以后没有银子吗?再说了,赵俊生可是苏家的救命恩人,他娘子又在苏家住了两年,这两年的时间,帮苏家做了多少的活计,更别说还教了苏家两个闺女一手好女红,三十六台的嫁妆,他觉得给的值,   苏桐唯恐周芸娘发疯的模样被人知晓,慌忙让人将她绑起来关在了后院里,专门让人看着她,不许她在跑出来闹事。   今日是香枝出嫁,赵俊生娶亲的大喜日子,两个人都对苏家有恩,周芸娘只看失去的,不看得到的,眼界太窄太短了,只盼着赵俊生和香枝两人大度,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红绸铺地,鞭炮声声,苏弘文、苏弘武拦门,让赵俊生做催妆诗,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则拦门要银子。三个小的长的一般模样,身材肥胖,神情嚣张,滑稽可笑,伸着胖乎乎的小手不可一世的样子,惹得闹喜的宾客和接亲的卫所士兵哈哈大笑。   赵俊生笑着挨个的摸了摸他们三兄弟的头,每人给了他们一个大红封,才顺利的见到新娘子,由于苏家没有青年男子,背新娘出门的事情就直接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苏桐看着顶着红盖头,一席红衣的香枝被赵俊生毫不费力的抱了起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门去。她倚门而送,笑的流出了眼泪,不管在哪个时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上辈子她没有做成新嫁娘,这辈子她怕是没有香枝这样的福分,嫁一个心心相映的夫君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能是她的想象。   她知道自己终究无法放下独立的思想,心甘情愿的成为另一个人或是家族的附庸品。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是如此,随着她现在的事情越做越大,她的眼光看得高了,远了,不合同这个朝代的情理了,她若是不能挣脱,便只能选择孤独。   三天后,香枝回门,一袭红衣,脸带娇羞,一副幸福小娘子的模样。   赵俊生则穿着一袭宝蓝色的锦衣,玉扣束发,平日里刚硬的人,眼睛里多了一抹柔情。   程言忠坐再高堂上恭恭敬敬的受了他们夫妻两人跪拜礼,礼毕他笑呵呵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香枝说:“尔为佳妇,老朽心感欣慰,平生心愿已了,俊儿幼时拜老朽为师,至今已有二十载,犹若老朽亲子,望你们夫妻以后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   苏宝田近日的状态非常好,考上秀才可以说是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把,以往十几年郁郁不得志,几乎磨光了他的所有傲气。如今达成所愿,心里着实兴奋,便应邀参加的众多的文会和诗会,交接了不少的同窗好友。银子更是大把的往外流,得亏苏家现在不差钱,否则以他继续飘的状态,苏桐还真应付不了。   好在程言忠及时点醒了他,将他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身子是本钱,老朽费了九牛二之力才将你从阎王爷那里拽出来,这么一个秀才功名就让你忘乎所以然了。”   一席话说的苏宝田面红耳赤,羞愧不已,慢慢的推拒了那些友朋的邀约,继续埋首苦读。   大庆朝朝代更迭不过二十几年的时间,文风不盛,秀才的功名虽然是最低的,但在乡间也是不错的了。有免除徭役的一个名额,有见县令不跪、犯事不能随意用刑的特权,除此之外,还有免除二十亩田地税款的名额,举人功名则能免除八十亩的税额。   秀才功名得来的特权越多,苏桐越是感慨苏宝田这天生读书的脑袋,所谓,枪打出头鸟,往年苏老头和苏老太就是害怕他太聪明了才那么心狠的毁了他的前程。若她这个爹,愚笨些,蠢笨些,人生也就不一样了。   石靖乡试过后没有归家,选择继续留在了苏家任教,做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俩的先生,说是为来年会试积攒些上京的盘缠,借口用的堂而皇之。   苏桐明白石靖对她存有的心思,文人自有他的傲气在,自古才子多情,只要他守礼   她也不甚在意。让她头疼的是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两人的学业,兴许是幼时饿过了头,苏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兄弟两人于读书上的资质有限,无论如何苦读都不如他们爹的脑袋聪明。   兄弟两人的学业让石靖这个头名解元的名师教的异常辛苦,连连直呼:“朽木不可雕也在,明明苏兄文章练达,记忆机敏,何故其子如此鲁笨。”   读书一事强求不得,苏桐心里暗自叹息,她这两个兄弟幼时受了苛待,资质鲁钝,与读书科举一道无缘了。想起以往苏家过的日子,米粒水喝着能不饿死都是命大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营养, 第103章 扩张 生意 (二)……   奉贤府是有开办府学的, 府试过后,大多考过秀才的学子都入了府学读书,唯苏宝田没进, 一是他的腿刚复原, 身体还需要调理,二是家里有石靖这个中了举的头名解元在,哪还有比他更好的老师。   府学里授课的老师也是举人,名次自然是比不过石靖的,文采学识也同样不及,他在苏家不但负责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两人的功课, 还要给苏宝田布置和检查功课,再加上他自己年后还要参加会试,课业繁重可想而知。   得知石靖每晚读书都到子时,卯时一刻便起, 苏桐心里过意不去,便吩咐下人,专门给石靖熬了宵夜。又让厨房炖了些补品给他, 还给他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封,没有他这个解元郎帮着一品堂四处宣传,烤鸭店的生意也没那么火爆。眼下, 他既是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两的授业恩师,也是苏宝田的先生,劳心劳力, 也该得到应有的报酬。   这日, 苏桐有了空闲便去瞧了瞧苏弘无文、苏弘武兄弟俩。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石靖倒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一盆盛开的菊花低声念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明明是较弱女流,却性子坚韧赛若磐石,若得此女为妇,此生无憾!”   石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让刚进门的苏桐和海华两人听到。   苏桐站住身,扭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海华,见她脸色苍白,含怨地看了一眼石靖的背影,低声对苏桐说:“小姐,奴婢……,奴婢……忽然想起来厨房还炖着汤……”说完,不待苏桐吩咐,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这段时间以来,石靖身上穿的衣衫、夜里吃的宵夜,每日里吃的补药,虽说是苏桐吩咐厨房熬煮的。但实际上哪样都是海华亲手去做的,她对石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今,石靖中了举,有了功名,他不肯纳妾,谁也勉强不得,海华与他注定是无缘了。   石靖听到声响,猛然转身,看到苏桐,目光瞬间凝住了一刹,施了一礼说:“苏小姐”   苏桐今日穿着一身浅色的宽袖罗裙,头发一半在头顶挽了发髻,一半披散在肩头上,浑身上下清清爽爽,什么首饰也没带,她冲着石靖展颜一笑道:“先生住的可还习惯,舍弟资质鲁钝,劳先生费心了。”   石靖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色极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说:“所谓,勤能补拙,令弟年幼,假以时日,必定……必定…….高中……”   见他说的如此艰难没有底气,苏桐笑了起来,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俩的资质她比谁都清楚。想要他们像石靖这般文章练达,学富五车是不可能的,她对他们的要求不高,苏弘文、苏弘武两个能做个田舍翁,守得住她挣下的家财便可。苏宝田若是能侥幸得中进士,谋个一官半职的还能给他们兄弟俩做个靠山,若是不能,便守着家财过日子吧!   “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劳心,舍弟自小天资鲁钝,能得先生教诲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我听柴宽说,先生每晚读书都要到夜半,还要帮家父劈阅文章,如此,太过辛劳。先生年后还要参加会试,舍弟的学业顺其自然,他们两人不过总角之年,还有时间,先生可先将舍弟两人的学业放下,准备年后会试的学业。”   石靖微微一怔,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背着的双手紧紧攥着,骨节处因用力过度隐隐泛白,盯着苏桐淡淡地说:“小姐可是责怪石某对令弟太过严厉。”   苏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直白了,便歉然一笑说:“先生不要误会,我是见先生课业繁重,唯恐先生太过劳累,误了会试,那可就得不尝失了。再说,我爹如今过了府试,与祯元十二年的乡试仅有一年之隔,时间紧迫,在加上我爹的身体不好,没有入府学,想趁着先生在的时间,多给我爹讲讲学,至于舍弟,两人年幼,总有时间的。”   石靖这才放松了下来,深深的看了苏桐一眼,随即面色如常,不露声色地说:“多谢小姐体恤,苏兄博文广识,必定榜上有名,石某定不负小姐厚望。”   苏桐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地说;“多谢先生,先生若需用走动的节礼尽管开口,苏家可帮先生打点一二,劳烦先生拟了名单交给柴宽便可。”   苏宝田离开这个文人圈子太久了,府城里也没有特别相熟的同窗,或者说是没有苏桐熟识的同窗。她打问到,以往府学和县学的秀才们都要提前给训导和府学的老师们送节礼,还要参加每年一度的岁考。考试的好坏决定你的待遇水平,不管是否进了府学,想要参加乡试,都会受到官府的管束,人际关系还是提前打理较好。石靖是奉贤府的头名解元,年后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由他出面走动打理这些人际关系要好的多。   在这一点上,苏桐承认自己耍了个小心眼,明面上是苏家出银子帮石靖走动,实际上是她要借用石靖的名声和以后的官位。若石靖年后会试顺利得中,不管他被授予何官职,他若想要升官就离不开银子铺路。他家贫,苏家现在不差钱,提前投资给他,待他有了权势,自然会成为苏家的助力。   石靖眉峰微挑,即刻明白过来苏桐的意思,眼神里渐渐的蒙上一层冷色,她竟拿他做棋子,亏得方才他还赞她孤标傲世,如今来看不过是商人的市侩和算计。   他沉思了片刻,颔首到:“多谢小姐,那我便将名单写下,交于柴宽。至于节礼所需花费的银两,还需小姐费心,若石某侥幸高中,定不忘小姐今日相助之情。”   聪明人好打交道,有些事情,一点就透,苏桐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进了十月,天气渐凉,田里的稻子也将熟了,苏家现在有四个庄子,除了南坝村,另外三个都是新买的,由于时间紧迫,各自的庄头苏桐也没换,她打算收了稻子,好好的见一见庄头,规划一下庄子里的事情。   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非常好,但太好了便招了人的眼,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如此,首先是奉贤府城里最大的年年红酒楼拒收苏家的活鸭。掌柜的给出的理由是烤鸭店的生意太好,他们酒楼里的鸭子卖不出去,若是还想让他们买鸭子,一品堂烤鸭店卖的鸭子每日出售不得超过百只。   苏桐听着回话的小厮,笑了笑,他们这是眼红呢?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太火爆了,在加上石靖的宣传,名头越来越响,在整个奉贤府城几乎是男女老少通吃,银子流水一样赚,可不是就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年年红酒楼是奉贤府城最大最上档次的酒楼,出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当初和苏家定了每日五百只活鸭的数量。若是赶上哪家有婚丧嫁娶摆流水席面,活鸭的数量要的就更多了。况且,年年后酒楼在各处都有分店,每月要的活鸭数量就近三万只。他们这么临时倒戈的一反悔,让苏桐措手不及,若因此勒令一品堂一天只卖一百只烤鸭,烤鸭店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市场,便失去了。   苏桐为此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三天,决定将烤鸭店往外县发展,年年红酒楼各县都能开着分店,一品堂也能,甚至她还想在大庆朝都城和各府县都开上。   方案敲定以后,她迅速的让柴旺找了一批年轻后生,要那种能说会道的,亲自给他们培训了半个月后,便让他们去各府县跑加盟。   烤鸭的大厨不好找,她便不找了,省的找到了还要费力扒拉的培训,直接让店铺仿照现代的经营模式来个加盟。不论哪个地方只要想开烤鸭店,一品堂提供活鸭和培训大厨,各府县的分店每年只需要交给一品堂加盟费二万两银子便可。   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短短的半个月下来,一品堂组建的销售团队就在八个县两个府寻到了加盟商,加盟费用预收了十万两,另外十万两待店铺装修开张后补齐。   苏桐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有了新铺子的加盟,活鸭也不愁卖了,年年红酒楼那边暂且不去理。同样是做吃食生意,竞争是免不了的,客人们吃了苏家的烤鸭,就不能在饱着肚子去酒楼吃酒菜,他们的生意必然不好。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入冬了,三个庄子上的稻子已经收割完毕,因第一年,也不清楚佃户们的情况,管家报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连着南坝村,四个庄子稻米共收粮一千石,除去交的税粮,还余下六百石左右。   苏桐决定去新庄子看看,三个庄子,她投入了差不多近万两银子,可是得好好规划,好好琢磨一下来年开春田里要种的东西,山地可以种果树、打野味,池塘可以养鱼和鸭子。   果子收成多了还得有储存的地方,是酿酒还是做果脯,提前规整好,否则到时收成多了没地方放可是不行。南坝村今年收成的果子,她让人一半做了果脯,一半奖赏了那些做活卖力的佃户和工人。 第104章 扩张 生意 (三)……   苏桐带着柴旺和海华先去了离南坝村较近的杨柳村, 当地的佃户和猎户得知新东家来了,便在村口摆了果盘和茶水等着她。因着新东家让养殖鸭子,还要回收鸭蛋和成鸭, 村里的佃户们便多了一项收成, 对她自然是感激的。   所以,苏桐和柴旺等人马车刚到村口,佃户们便争向来拜见,之后又各自说了自家的情况,种了多少田,养了多少鸭子, 收成稻米多少,鸭子多少,又介绍了村里的山林和山地的产出。   苏桐来之前对杨柳村的情况了解的非常透彻,不但让柴旺给她详细的介绍了一下, 还专门写了规划书。如今听到佃户们的说辞和猎户们提出的问题,她心里边有的计较,便按照自己到底规划提出了建议。决定来年春上, 整个庄子的田地分两季种粮,只种一季太费田地了。   杨柳村的管家姓申,是个样貌精瘦的小老头, 特别会说话,对村里的事情知道的也多,见苏桐对田地之事生疏, 说什么种两季粮食, 非常可笑。整个大庆朝的田地都是种一季稻米,每年四月下殃,十月收成, 哪里有种两季的。   苏桐不动声色的将申管家的举动看在眼里,她是东家,她说能种两季就能种两季,在她面前耍奸的肯定是不能的。上辈子她虽然不是农家女,但对田里的农作物还是不陌生的,尤其是大棚种菜。   奉贤府城管辖的四个县因为靠近山里,天气阴冷,确实不太适合种植两季,但着并不妨碍尝试,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她写下的那些计划书,都能实现了。   经过一番口舌之争,申管家见苏桐言辞有理,说的头头是道,且账目之间问的也精明,并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也不好糊弄。当下也不敢嘴硬了,收起了轻视之心,打起精神,老老实实的将杨柳村的情况给她详细的介绍了一遍。   苏桐听申管家说完杨柳村的地势,还有猎户们说的山林情况,便跟着他们去山林了转了转,查看地形和林木情况。   深秋的季节,落叶层层,红黄相间,分外美丽,几个人行走在山道上,那林间野兔、野鸡跑来跳去,很是肥硕。   苏桐不禁感慨,这个村子可比松江村好多了,出门便能猎得野味,还没有人争抢,跟松江孙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到三年前苏家在松江村里的苦日子,那真是一眼难尽啊,想到此,她转头看了申管家一眼问道:“此处山林的野味到是肥硕。”   “如今入了冬,东家若是早些日子来山里,还能看到很多的山货。   苏桐没有言语,她说是野味,申管家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什么山货,这管家看着精明,确实糊涂的。   “以往这些兔子可以拿去酒楼卖,如今府城里的人都吃烤鸭了,这兔子便没有销路,猎户们也不怎么抓捕了,所以多了起来。”走在一旁的猎户,见申管家没说对话,赶忙给苏桐解释了一番。   “是这样子,村里的人现在养鸭子的多了,家家都有,这兔子肉也不稀罕了,我到是觉得,既然鸭子能烤着卖,兔子一样能行,况且这山里也没有什么狼虫虎豹的大东西,肯定能养的膘肥体壮。”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申管家这个提议她认同,山里豢养兔子,以后可以发展一下。   看过山林的地形和村里的田地,一行人便要回去了,谁知道几人刚走过一段路,就见村子对面的一条道上迎面走来几个猎户。手里提着十几只像鸡雏一样的野味,热火朝天地说什么:“这么少的肉,不值当的卖,自家炖了下酒菜吃吧!”   苏桐待那几个猎户走进了,才看清他们手里拎着的十几只是鹌鹑,听到他们嘴里说什么不值当的卖,自家炖了下酒吃的话便开口问道:“你们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山里很多吗?”   几个户看到苏桐她们,一下子变了脸色,慌忙将鸡雏藏到身后,头也不回的往回跑了,速度飞快,眨眼之间便不见是踪影。   苏桐不明所以的看了申管家一眼问道:“那几个猎户,为何见了我们转身便跑,有何缘故。”   申管家尴尬和身旁的猎户相视的一笑道:“那是邻村的,时常会来我们山头这边打猎,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也没理问他们,以往还偷偷摸摸的,如今竟然大摇大摆的上山了。”   苏桐点了点头,杨柳村的邻村岂不是那个叫员外村的庄子,看来有些事情还得先下手为强的好。刚才若是她没看错,那几个猎户手里拿着十几只是野生鹌鹑,鹌鹑可是野味中的珍品和补品,可不是不值钱的小东西。   这个申管家貌似不太老实,是个心理藏奸的,她看了柴旺一眼,见他心神领会的点了点头,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今日将杨柳村的地形全部查看了一遍,待将八景村和向阳村的地形熟悉了,便让人将三个庄子的路扩宽,全部都打通连起来,周边上彻上高墙,做个堡垒般的庄子。   回到苏家,苏桐便立即吩咐柴旺去找工匠,趁着天气还没下雪,急早的将三个庄子里的路铺上,宽度一律按官道来铺。村子里的佃户们,若有将山上那种鸡雏逮了养起来的,不论庄子里的人还外村的人,一律按鸭子的价格回收。   柴旺有些不明白苏桐的意思,待看到她画的图纸的规划书后,才明白过来,但苏桐的粗糙施工图实在是不忍让人目睹,便忍不住的说:“小姐,石举人画的一手好丹青,图纸不妨让他帮着标注一番,也好让工匠人们做事的进度快些。”   苏桐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冲着他吩咐说:“你拿去让石举人看看吧!不要说是你家小姐我画的。”   柴旺笑了笑,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在他眼里了,苏桐就是个孩子,苏家对他们全家有大恩,当初他还担心苏桐年纪小被人欺负。如今看来,大小姐虽然年纪小,但做事老辣,眼光看得长远,比他想的都周全。 第105章 惹上官司(一)   奉贤府城的山村, 冬日纵然清冷,也比松江村来的热闹,到处都能听百姓们的喧闹声, 孩童的打闹声, 鸡鸣狗叫声,人气满满。   苏桐让人扩宽了庄子上的道路,垫了碎石,夯实了路基,这样的道路,马车也好通过, 村民们也不怕雨雪湿滑。杨柳村、八景村、向阳村三个村子合在了一起,四周用土坯都和石头都围了起来,更是在各村子衔接的空地上,修了大批量的土坯房, 一个院子挨着一个院子,家家都是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带着一个四方的院子,足足有近百套宅子。   村民们起初并不知道东家修这么多的土坯房做什么, 待到修好之后,苏桐让人传话,村子里也允许外面的住户迁入, 有新户想住进来,修好的土坯房子可便宜卖出去,一套院子子出售三十两银子。   消息一传出来, 众人一阵哗然, 附近四邻八乡的百姓纷纷打问,虽然是土坯的房子,但一套一进的院子, 三十两银子也很便宜了。   奉贤府城的吃了能中解元和三甲秀才的养鸭村,十里八村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的这几个村子里现在过得富裕,田里虽然收成相差无几,但架不住村子里的人家有别的进项。东家让养的鸭子和野鸡雏都回收,谁家养的多,谁家得的钱财多,这么好的东家,谁不想跟着。   三个村子合成了一个大庄镇,在府衙报备了庄子名号,叫做“程家庄”,庄子刚修建起来,就成了香饽饽,四邻八乡的百姓迁进来十几号人家,其中就有几家员外村的百姓。   苏桐是从穷苦日子里爬出来的,自然知道,冬日对穷苦百姓说有多艰难,所以,她早早的让柴旺买了大批量的棉花,雇了人做了一批棉衣和被褥,粮食专门拿出来一百石用来做善事。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不知不觉间,进了深冬,天气变的冷起来,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却丝毫没受影响。   掮客前些日子专门来了南坝村,给苏桐带来一个消息,苏家来客巷的院子有人要买,问她卖是不卖,那院子出了人命案,人在住里面晦气,不如直接卖给不知情的人。   苏桐和苏宝田、程言忠商议了一番,那院子是程九娘留给苏宝田的念想,留是不留他们做决定。不过,掮客说的对,那院子出了人命案,在住的话不免晦气,她是建议卖掉的。   苏宝田想了几天,同意将那院子卖掉,眼不见心不烦,那院子连带他的身世都成了他终身的隐痛。平日里他除了埋首苦读,便是积极按照程言忠的法子锻炼身体,一刻也不放。有了石靖这个名师督促,他的文章一日千里,进步神速,若照这么下去,乡试也能看到希望了。   苏桐终于能喘口气了,这段时间,几个庄子上的事情可是累坏了她,出了高价银子雇佣工匠,紧赶慢赶的将路铺了,宅院修了,庄子围墙砌上了,工程量可是不少。   这日,香枝给她下了个帖子,邀请她过去做客,她和赵俊生成亲后住在文渊巷的那处宅子里,夫妻两人相处的很好。如今她已经怀有二个月的身孕,不便出门,便让人上门请了苏桐姐妹话家常。   苏桐收拾妥当,换了家粉色的罗裙,梳理了一番,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便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出门了。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已经十一岁了,长成了少女模样,受香枝的影响,两人俱都文雅娴静,性子温顺。她们两个跟着程言忠学习医术已经有多半年的时间了,平时都在杜郎中的医馆里帮忙,抓药、整理药材,闲时帮忙给程言忠整理医案。   由于常在医馆抛头露面,又加之两人的模样出挑,已经有不少的人家打问她们的亲事了。   周芸娘不与人交际,苏桐少有时间理问这些闺阁中的事情,一来二去,便有人直接打问到了香枝那里。毕竟一品堂烤鸭点在奉贤府城也是有名号的人家,苏宝田又是秀才功名,所以,打问的人家俱都是些殷实之家。   这次香枝的邀请,苏桐以为肯定还是苏映雪、苏映梅两人的亲事,出门之前,特意让姐妹两个装扮了一番。打算若是有相看的夫人太太,定能让她们一眼瞧中,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次是铺子里招惹到了大麻烦。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越好,妒忌眼红的人便越多。   年年红酒楼拒收苏家活鸭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苏桐并末让人理会他们,没想到那掌柜的看着一品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嫉妒的犯了红眼病。不知道从哪里打问到林小蟹曾经是他们酒楼里的杂役,因为偷学大厨的手艺被赶出了酒楼,便乘机大放厥词说什么,一品堂烤鸭店的手艺是偷他们酒楼的,一纸状子将一品堂烤鸭店告到了公堂。   幸亏邓知府与赵俊生有公务上的往来,得知赵俊生与苏家熟识,苏家还和穆王府沾着关系,思忖在三,便做主先将案子压了下来,给赵俊生递了个话。   这可真是飞来的横祸,苏桐气的红了眼,她早料到生意做的好了,会惹人妒忌眼红,本以为,有赵俊生这个千户在,奉贤府城里没有敢欺负她们家。现在看来,人家不但想欺负,还想断了她们铺子的财路。   古人最重名声和信誉,不管这官司打不打的赢,只要林小蟹偷师的事情传出去,一品堂烤鸭店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便毁了。   香枝看了苏桐一眼,担忧地说:“林小蟹是夫君救下的人,邓大人给夫君递了话,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怕的是京城里有贵人掺和。邓大人说他刚把案子压下来两日,就收到了四皇子府的书信,信中说让他严审此案。”   苏桐叹了一口气,她这铺子惹到人倒是挺多,远在百里之外的京城都能牵扯的到,还惹上了皇子,当今皇上的儿子,她有多大的靠山可以和当今皇上的儿子抗衡,   “香枝姐,林小蟹是赵叔救下,当初可给酒楼要了他的身契。”   “自然是有的,邓大人说年年红酒楼的掌柜,一口咬定林小蟹烤鸭子的手艺是偷学的他们酒楼大厨的,要让你们赔偿损失。有四皇子府插手此事,邓大人也不好横加干预,夫君官职低微,也无可奈何。”   香枝说完,歉意的看着苏桐说:“当初只当是救了一个快被打死的小子,没想到会惹来这样的麻烦,早知道会惹上四皇子府,说什么也不让你将林小蟹带走了。”   苏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四皇子能插手这等小事,没有人鼓动,她是不相信的。一品堂烤鸭店虽然名声响亮,也挣了些银子,但四皇子的产业不差,哪里能将一个新开的小铺子放在眼里。   苏映梅性子急躁些,见苏桐烦忧的厉害,忍不住说:“香枝姐,难道我们家的铺子只能拱手让给那个年年红酒楼了吗?”   “梅丫,住嘴!你没看到香枝姐和赵叔也为难吗?”   苏桐忙制止住苏映梅,看了一香枝说:“梅丫年幼,说话不知轻重,香枝姐不要见怪。”   “瞧你说的这话多生疏,梅丫也是我的妹子,难道我还能和她计较。”   香枝嗔怪的白了苏桐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邓大人估计也是怕得罪王爷,提前给夫君递了消息,我怕你到时被府衙的官差吓到,所以,先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你一下。若是邓大人让衙役传你爹去府衙听审,你们也别惊慌,该怎么样便怎么样,你赵叔已经给王爷去了信,但愿穆王爷能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插手此事……”   穆王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管这等小事,不过话说回了,依着舅爷程言忠的面子,他能管了也说不定。但此事毕竟牵涉到了四皇子,苏桐最怕的是招惹上什么朝廷政事,若是那样,苏家可真是冤上加冤了,好不容易积攒起点家业,过上好日子,这刚开头就被只大马蜂给盯上了。   她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总觉的此事蹊跷,一品堂烤鸭店开的时间太短了,年年红酒楼可不同,那几乎是在整个大庆朝都有分店的酒楼,皇子的产业,财大气粗,应该是看不上苏家这点苍蝇肉的银子的,为何,因为这点小事,针对苏家呢?   苏映雪性子沉稳些,见苏桐为难,暗自思忖了片刻,突然说道:“大姐,我听海华说铺子是你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会不会是那个人暗中捣的鬼。”   “李主薄,一定是他。”   经苏映雪一提醒,苏桐蓦然想了起来,当初她是从李主薄手里抢来的桑家这铺子,她被那些打手暗中拿手头差点砸了头,幸亏被路过的赵俊生和香枝救下了。赵俊生将那些打手们扭送到了府衙,让邓知府严查李主薄雇人打砸设套桑家的事,只是后来她忙着装修铺子,也没顾得上打问,桑家那事情解决了没有,李主薄被是否抓进了大牢。   想到此,她即刻起身辞别香枝,坐着马车去了海湾集码头寻赵俊生,他是经手此事的人,一定知道李主薄的事情。那个老奸巨猾的李主薄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杀人不用刀,她不得不防, 第106章 惹上官司(二)……   苏桐带着人, 着急忙慌的赶到卫所,见到了赵俊生,听到她说明的来意, 赵俊生细想了片刻才说:“当初将那些暗自拿石头砸你的打手送到府衙之后, 邓大人便依律责打了他们三十大板,严加审问了一番,也将那个李主薄叫去了公堂。不过,他并没有认罪,只说让人讨要桑家的赌债,没有存心害人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你当初会看中桑家的铺子。”   “李主薄没有认罪伏法。”   “衙门也要有证据才能定罪,李主薄向桑家讨要债务,本属应该,并未犯法, 他没有承认那些那石头砸人的打手是他雇佣的,邓知府如何定他的罪。”   赵俊生难得说了许多话,他见苏桐神情阴郁, 闷闷不乐,便安慰她说:“我已给王爷去了书信,详述这次的事情, 你放心,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穆王不会让苏家再次出事的。桐丫, 这件事涉及到了四皇子, 有些事情,王爷不便插手,但我向你保证, 王爷不会看着苏家出事。”   好吧,目前这句话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安慰了。   苏桐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事情,冲他道了谢,转身回了南坝村。   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不想牵扯到什么皇子,王爷的事情里去。   她只想多挣点银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对她来说,便宜爹得偿所愿,便宜娘能不闹腾让人省心,弟妹们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她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苏桐一到家里,便立即吩咐柴旺给邓知府备了份厚礼送去,冲着邓政省能将年年红酒楼状告苏家的官司压下来这份人情,苏家备份厚礼给他也是应该的。   柴旺走后,苏桐独自在屋里想一会,便去了苏宝田的院子,她本来打算将事情的始末告知苏宝田一下,免得到时候府衙传问她去公堂审问的时候苏宝田担忧。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面抑扬顿挫的背书声,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进去。   这件事情,赵俊生既然已经插了手,程言忠和苏宝田知不知道也就那样了,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苏桐从书房折了回来,走到主院门口,沈四娘刚好木着脸端着东西从里面走出来,托盘上放着打碎的碗盘。里面的粥饭虽然撒了很多,但仍能看出饭食不错,有肉有菜有米饭还有炖汤。   这样的饭食,搁在三年前的苏家,简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味佳肴,做梦也吃不上。   三年前的苏家穷家破户,一顿干饭都是奢侈,哪里会想到如今的日子。   苏桐走过去,看着沈四娘问道:“怎么回事。”   沈四娘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摔碎的碗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夫人胃口不佳。”   “她吃不下,就撒了,三年前她连猪狗食都能吃的下,现在开始作了,从明天起,撤了夫人房里的炖汤和米饭,每顿只给她喝一碗米粥,多了不给。”   苏桐冷着脸说完,抬脚进了屋子,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长时间不通风的憋闷气味,熏得人差点作呕。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见屋里面杯盘狼藉,饭食撒的到处都是,两个粗使婆子正在紧张的收拾着,看到她进来,赶忙站起身冲着她叫了一声:“大小姐。”   周芸娘躺在床上,一脸的死气沉沉,她颧骨凹陷,消瘦的变了形状,看到苏桐进来,眼睛里露出狠厉之色,咬牙切齿的叫着说:“孽女,败家子的孽女......”她身子中风后得了偏瘫,程言忠给她调理了三个多月才好,没想到她刚能走动,就去闹了香枝的亲事。   那天苏桐让人将她绑了起来,她气怒交加之下又犯了病,瘫在床上几天了,程言忠看在苏宝田的面子上给她施了针。但效果没有上次好,若她在情绪激动下去,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苏桐见她情绪激动,挥手让两个粗使婆子下去,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将她半抬起来的上半身摁了下去,拿起床边的帕子给她擦拭了以下嘴边的口水,冷冷地看着她说:“你这么闹腾下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不是恨我吗,那就活着好好恨,死了可就恨不着了。”   “你不是我闺女。”   “我不是你闺女,你闺女早就让你们折磨死了。”   苏桐冷漠地说着,手下的动作不停,将周芸娘脸上的乱发拨楞开,给她塞在耳后说:“三年前,家里喝的是米粒水,是我舍命去山上采了蘑菇吃才没饿死。你和爹说那是有毒的草棚子,吃了会死人,那天晚上,一家老小都吃了等死,你大着肚子吃得最多,爹怕你饿着最后的一碗留给了你......”   周芸娘的情绪激动起来,她大睁着两眼,嘴里吞咽着口水,脖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艰难看着苏桐说:“你怎么没死。”   “你为什么恨我这么狠,我想问问你,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我。”   心伤透了,也就没有气了,苏桐自问对苏家人是豁出命去的好,周芸娘这么恨自己让她实在是想不通,难道紧紧是因为家里那些钱财。   周芸娘冷笑了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说:“不敬父母,天良沦丧。”   苏桐笑了笑,手底下丝毫没放松,将周芸娘身上的衣服抚弄了一下,用手指划着她的眉毛,低声说:“你怎么不说我,生而克母,死而克父……”   前几日,她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看到两个模样一样的女孩,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衫,四五岁的年纪,木呆呆的坐在院子里。梦中她看到苏老太骂骂咧咧的从屋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物件,被其中一个女孩看到,立即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咬了一口。   苏老太狠狠的打了她一个巴掌,骂了一句:“死丫头,敢咬我,你个饿不死的赔钱货,生而克母,死而克父,早晚让周芸娘卖了你。”   接着画面一转,两个孩子同样木呆呆的坐在土炕上,其中一个哭的特别厉害,另一个孩子懂事的想要帮她擦拭一下脸上的泪痕。却由于年纪小够不到,便爬着绕到了她的左边,这样一来两姐妹便换了个位置。谁知这时,屋门恰巧被打开了,周芸娘进来不由分说抱起坐在外面的那个就走,边走边自语说:“算命的说咱们母女两人的命犯冲,只能活一个,娘肚子里的有弟弟,只能把你卖了。”   苏桐不解这梦为何那么清晰,连着做了三天后,她才明白,那不是梦,是原主小时候刻在记忆里的真事。卖的那个孩子本来是原主,没想到姐妹俩调换了个位置,妹妹被当做姐姐给卖掉了。也就是说她穿来的这个身子是苏映红的,真的苏映桐早在幼时被周芸娘给卖掉了。 第107章 惹上官司 (三)……   周芸娘听她说完, 眼睛蓦然睁大,嘴里艰难的吐出一句话说:“当初就该卖了你……”   苏桐叹了一口气,帮她擦拭了一下滑落的泪珠说:“当初, 你和爹去田里做活, 苏老婆子去咱家偷了你那藏在土炕底下的银簪子,被我咬了一口。她气急了,骂我是生而克母,死而克父的小孽障,接着没几天,那个算命的瞎子就在你面前说我和你母女相克, 只能活一个。你相信了,叫来人牙子要把我卖了,那天妹妹哭的特别厉害,我给她擦眼泪的时候调换了位置, 哄了哄她,你进了屋不由分说抱了妹妹便走……”   周芸娘听了她说的话,闭眼留下一串的泪珠, 喉咙里呼噜了几声说:“”我苦命的闺女!”   苏桐不知她说的是苏映桐还是苏映红,总之这姐妹俩人生在苏家命太苦了,周芸娘这么作下去, 她大可不管,但连着三天做的那个梦兴许是原主心有不甘,现在经由她的嘴说出来, 心里总算是畅快了。   她拍打了一下周芸娘的胳膊, 站起身子,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自作自受的娘说:“香枝嫁妆的事情是表兄告诉你的吧!他们两个吃苏家的喝苏家的,还巴不得苏家倒下, 爹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他们两个住在苏家参加府试,两个人一个都没过,如今还厚着脸皮再苏家住着。爹过了府试,已经是秀才了,祯元十二年参加乡试,早晚得中进士,你这么作下去,活的人鬼不如,夫妻离心,儿女离心,舒坦吗?你恨我,很好,不过,我不恨你,因为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你的亲闺女,你亲生的闺女一个被你耳根子软卖掉了,一个被你弄死了……”   周芸娘眼角的泪珠流的更急了,她哆嗦着嘴巴想要说话,却因太过激动,嘴巴蠕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苏桐走了。   离开主院,苏桐吐出一口气,心情平静了许多,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快速的走到待客厅里,吩咐丫头将柴旺叫来。从穿过来之后,她很少流泪,苏家的这苦日子让她以为自己是个铁人了。   这几年她活的真是异常狼狈和艰难,别人穿越不是公主便是贵女,差点的也是个有钱的商家女。她可倒好,整一个地狱巡游历险记,穷困潦倒的家,闹腾个不停的娘,一堆萝卜头弟妹。长女,长女就是穿来给全家人当牛做马的,她上辈子,上上辈子肯定欠了苏宝田和周芸娘的债,这辈子穿越时空来做他们的闺女还。   柴旺很快过来了,自从让程言忠亲自调理了一个月后,他身子健壮了很多,现在苏家所有的大事小情都是他操心。苏桐吩咐一声,他马上就能找人办妥当了,简直是个全能的人才。   “大小姐,你叫我。”   苏桐喝了口水,看了他一眼说:“柴叔,周家两位表少爷还在后院住着呢?”   柴旺点了点头说:“住在后院,离夫人的院子近些,奴才想着,夫人的身体不好,她们姑侄住的近了也能时常照料些。”   苏桐漫不经心的看着屋里的燃着的火炉说:“给他们收拾东西,既然考完了府试,该归家了。”   她不能在养周家的白眼狼了,养来养去,再给自己养个仇家,如今苏家是多事之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拉到公堂去打官司了,家里头不能乱。   “奴才这就吩咐人给两位表少爷添置新衣,准备年货,明日送两人归家。”   柴旺说完并未退下,而是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竹筒对苏桐说:“小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信件,奴才看着像是锦衣卫的人,估摸着是裴大人让人送来的,送信的人交给我就走了,天黑我也没看清是什么模样。”   苏桐接过他递来的竹筒,上面用火漆封着,印着一个特殊的印记,是加急的信件,能给苏家送这种信的人,肯定是裴川无疑了。   她打开竹筒,取出信件,只见上面字体凌乱的写着,文远候府送女入宫,被皇上封为铃贵人,向氏明珠被四皇子纳入府中为侍妾,苏映月入了司礼监总管尚金铭的府邸侍候,官司之事,穆王已知,邓大人可信,切勿担忧。   信是裴川送来的,他现在是东厂锦衣卫,信息灵通,肯定是知晓苏家的事情,苏桐看完之后,将信件放在蜡烛上点燃烧了。   暂且不去管那个做了皇上贵人的文远候嫡女,向明珠进了四皇子府做侍妾,向家跟苏家现在可以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因为苏家,向南辰被罢了官,纪氏被押解回京,向明珠肯定是恨透了苏家。年年后酒楼是四皇子的产业,由此可见,这幕后的黑手肯定是向明珠无疑了。   让苏桐想不到的是,苏映月竟然舍得下身段去侍候那个耄耄之年的老太监,不用猜她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李主薄的手笔。   这么一来,苏家的面临的事情还真是棘手,她开始担心苏宝田的科举之路了,就算他排除万难的考中进士,朝中不但无人相帮,还有那么多的仇家在等着他。皇上的贵人,皇子的妾室,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东厂老太监的妾。   柴旺看着苏桐烧掉信件,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只脸色平静的说了一句:“小姐,奴才让人在程家庄的后山专门修了两处地窖,里面铺路了石板,撒了防潮的石灰,可以用来存放粮食,工期大概到明年三月方能竣工,南坝村这边奴才也让人提前准备了,打算年后开工。”   苏桐点了点了,不动声色的对他说:“柴叔你辛苦了,若是人手不够,可以在买些人来,最好找那种有些手艺的。或者从外乡多雇佣些匠人,签订工期,可出高价工钱。另外在外县置办一处庄子,位置偏僻些。”有些事情,还需的提前防备着,苏桐揉了揉酸痛的头,最近她真是用脑过度了,想的事情太多。   程言忠一直在忙活着他的药材和医案,这些都是苏桐帮他抄写,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帮他整理的。他性子洒脱,教徒弟也是想起什么教什么,平时就是布置了功课让苏桐她们姐妹自己背诵,他隔上一段时间就抽空检查一下。   苏桐想了想便去了他住的院子,看了裴川的密信,她决定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跟她这个舅爷说了。若只是四皇子那边,想来穆王就可以帮忙,但若是涉及到了东厂和皇上,穆王恐怕也力所不及了。   “你这丫头,掉进钱眼里了,还记得你有个舅爷在,说什么要孝敬我老人家,我看就算我躺在地上发霉了,你也想不起我老头子来,骗了我的宝贝就不来了。”   程言忠看到苏桐忍不住抱怨起来,将手里摆弄的药丸往桌子上一扔,看着她气鼓鼓的教训起来。   苏桐笑着将手里端着的炖盅放下说:“舅爷你瞧,还说我不孝顺,这道红烧野鸡雏可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还有烤制好的鸡雏蛋,你尝尝味道,保管你没吃过。”   这野鸡雏便是现代社会了说的鹌鹑了,在这里被叫做野鸡雏,自从上次在杨柳村的后山上见过之后,她便让人捉了圈养了起来,打算年后再烤鸭店里增加一道新菜式。   鹌鹑蛋她按照上辈子见过的烤制方式,专门让铁匠焊了架子,煮熟了切开,撒上调制好的调料,味道闻起来香极了。   程言忠笑呵呵的接过去,拿起来咬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夸赞说:“这个烤鸡雏蛋怎么做的,味道不错。”说完,也不客气,拿起来三下二下的吃了下去,吃饱喝足后,他打了个饱嗝,瞪着苏桐笑骂说:“说吧!你这丫头找我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专门给我老头子做了好吃的,肯定是想收买我。”   “舅爷猜的真准,孙女还真有事找你商量。”   “哼!小丫头,以为自己多聪明,你舅爷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也就你爹惯着你个丫头在外边胡折腾,说吧,惹什么祸事了。”   苏桐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程言忠一本正经的说:“舅爷,这次不是我们惹事,是我们家被别人算计盯上了。府城新开的那家烤鸭店,里面的小厨子是师叔从年年红酒楼救下来的。如今被年年红酒楼告到了府衙,说店里的手艺是偷学他们酒楼的,不但让我们关门歇业,还要追究我们家盗学手艺的罪名。”   程言忠听完,眼神闪了闪问道:“嗯!还有呢?”   “年年后酒楼的背后主子是四皇子,向明珠被他纳入府里做了侍妾。”   苏桐说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四皇子给邓大人施压,说要严审此案,定要治我们的罪才罢休,因为涉及到四皇子,师叔已经给穆王也去了书信。还有,文远候府的嫡女入了宫,被皇上封为了贵人,苏映月被送进了东厂尚金铭的府里。”   程言忠的脸色凝重起来说:“丫头,你怎么想的。”   “万一有事,我想让舅爷带着弟妹们一起离开,我已经吩咐柴管家在外县置办了宅院和田产,这段时间挣下的银两,也够弟妹们吃喝不愁了。”   “你爹知道这事情吗?”   苏桐低下头没有言语,她现在还没敢和苏宝田说,怕他经不住,他好不容易才考了秀才功名,还想着要中进士,做官支撑门户,给她们姐弟做靠山呢?若是知道自己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后,肯定受不住。 第108章 惹上官司(四)   奉贤府衙内, 邓政省额头的汗珠像是擦不净似的总往外冒,他没想道自己发了回善心,竟然差点连累一家老小, 他恭敬的磕了头, 心头沉闷的接过那道调任的明黄圣旨。   “邓大人,交接完毕,赶紧走马上任吧!此番调任卢川府任知州,可是皇上对你的信任。”   一个年约五十,面皮白净,颌下无须的太监尖着嗓子冲着邓政省说完, 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向南辰转瞬换了副嘴脸又道:“杂家还没恭喜向大人官复原职,此番冤情昭雪,可是皇上对大人的看中与厚爱,大人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杂家日后还望大人能多多提携。”   这话说的谄媚之极,邓政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向南辰,见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心中不耻,文远候府送女进宫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向家嫡女本想入穆王府为世子妃, 没能达成所愿,结果进了四皇子的府,还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 因此换来他官复原职。此等卖女求荣之辈他不屑为伍, 当下他冷冷地说道:“下官任职奉贤知府不过半年有余,蒙皇上看重做了此届府试的主考官,政务之事从不敢懈怠, 既然陈公公要下官与向大人赶快交接,那么向大人便随下官去后衙去写交接文书吧!”   向南辰将邓政省的不屑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着声音道:“邓大人请!”   他已年尽五旬,在这奉贤府城呆了七八年,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此番若不是穆王多管闲事,他哪里会丢掉官职。好在纪氏娘家文远候府这个助力简在帝心,重新让大理寺审问了他的案子,将罪责全部推到韦东阳身上。而他则戴罪立功,继续留在穆王的封地上任这四品知府。   邓政省于他写了交接文书后,指着其中一个状子说道:“向大人一向为官清廉,此案纯属诬告,自是该知道怎么判。”   年年红酒楼状告杂役林小蟹偷学他们酒楼主厨的手艺,并用其偷学的手艺在一品堂烤鸭店做了主厨,令年年红酒楼损失惨重,因此他们要求一品堂烤鸭店赔偿他们店里的损失一百万两银,并让林小蟹断手返还其偷学的手艺。   邓政省接到状子的时候便觉不妥,一个杂役,再怎么偷学主厨的手艺,也不可能在一年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况且,他暗中令人查实,年年后酒楼的主厨并不会烤鸭的手艺,让烤鸭店的主厨断手,还让一品堂赔偿一百万两银子,这等状子递到府衙简直是莫名其妙。   所以,他理也没理年年红酒楼的无理要求,不但将案子压了下来,还给海湾集卫所的赵千户递了个信息。他听说穆王在奉贤府时一直住在苏家,便猜想苏家定是穆王的人,赵俊生也是穆王的人,有他在此做千户,别说此案纯属是诬告,就算是证据确凿,看在穆王的面子上也不能即刻立案。   只是邓政省万万没想到,年年红酒楼竟然是四皇子的产业,这下可是好了,皇家叔侄这两人斗法,遭殃的却是他。不管如何,这案子四皇子就是仗势欺人,他倒要看看向南辰这个四皇子的便宜老丈人怎么判这案子。   向南辰瞄了那状子一眼,见是年年红酒楼状告一品堂烤鸭店的案子,涉及到四皇子,他自是知道怎么回事,便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不劳邓大人费心了,本官自有决断。”说完,随即吩咐衙役说:“立刻将那一品堂烤鸭店的主厨林小蟹带到公堂,严加审问。”   邓政省暗自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他知道自己这番降职,多半是因为四皇子,但穆王也不差,否则也不会公然抗旨不尊,擅自罢免朝廷命官。因他军功在身,权侵朝野,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此刻离开这是非之地,是福非祸,他倒要看看,向南辰这四品知府能在穆王管辖的封地上做多长时间。   “什么林小蟹被抓进大牢了!”   苏桐吃了一惊,她刚让柴旺给邓知府送了重礼,这官转脸就变了卦,将人抓了起来,真太让气愤了。虽说她接到裴川的消息时早有预感,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快,她立刻吩咐让另外的人手顶上林小蟹的大厨位置,让一品堂烤鸭店不至于因此关门歇业。   幸亏她想的周到,手艺不藏私,为了培训四府八县的加盟商,让林小蟹专门带了几个有天赋的徒弟,那几个学徒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手艺也是不赖的了。吩咐完毕,她一边吩咐人即刻给赵俊生送信,一边和柴旺带上银子去了府衙。   等她着急忙慌的赶到府衙,看到那坐在公堂上的官员换了人之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向南辰卖女求荣,苏映月豆蔻初绽的年纪委身给了一个耄耄之年的老太监,才换来如今的官复原职。   向南辰对苏桐还是有印象的,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孙女,待看到年年红酒楼状纸上告的名字之后,他脸上铁青,心里就更气了,程映桐,程宝田,感情他这儿子不但不认祖归宗,还改名换姓的不要祖宗了。   他气怒之下猛然一拍惊堂木指着苏桐说:“呔,那堂下之人可是一品堂烤鸭店的掌柜程映桐,年年红酒楼状告你家命林小蟹装作杂役偷学其手艺之事,你可认罪。”   “大人,民女不认罪,林小蟹之前是在年年后酒楼做杂役没错,但那大厨对他苛待毒打,哪里会让他偷学其手艺,这明显就是冤枉人。”   苏桐脸色不变的看着向南辰振振有辞说:“林小蟹被年年红酒楼的人连番毒打苛待,我师叔不忍其就此丢掉性命,便向年年红酒楼买了他。至于偷学手艺,更是无稽之谈,年年后酒楼的主厨都不会的手艺,他如何偷学。民女这里也有份状子,民女要状告年年红酒楼肆意诬告,损我一品堂烤鸭店的声誉。”说完,拿出状纸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让向南辰观看。   衙前的主薄接了过去拿给向南辰,他看了苏桐写下的状纸后,脸色一边,啪的一声,狠拍了一下惊堂木道:“程映桐你这状子简直是无理取闹,来呀,将人给我拖出去,赶出公堂,林小蟹收押候审。” 第109章 认祖归宗(修改)   在得知年年红酒楼状告的一品堂烤鸭店东家程映桐就是他的亲孙女苏桐之后, 向南辰的心里五味繁杂。他一边气愤亲生儿子不认自己,改作他姓,一边烦扰, 如何才能将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向南辰为难的是, 此案已有东厂插手,东厂的人直接听命于皇上,朝中会审各种大案都有东厂的人听审,各个衙门也几乎都有东厂的人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东厂厂公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连四皇子都不敢得罪。   奉贤府举子全家被杀一案, 东厂的人截获了穆王和大理寺上报的公文,暗自改动了证词。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韦东阳身上,他才能官复原职,无罪释放。   向南辰暗自发愁, 手心手背都是肉,苏保田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被恶奴欺骗, 累及亲子半生,他已是追悔莫及,怎能忍心再让亲生儿子家破人亡?   若没有东厂的人插手, 四皇子那里,他总会想到办法,让他头疼的是此案中掺和进来一个苏映月。苏敬木和苏闫氏被被穆王杖杀之后, 被他视作亲子的苏宝山被罢了功名, 认做干孙女儿的苏映月杖责二十大板,关进了府衙大牢。   苏宝山的岳丈李主簿,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 攀扯上了东厂司礼监太监总管尚金明,,将坏了名声的苏映月送进了他的府里。   苏映月记恨苏家及锦衣卫勒索钱财之事,在尚金明跟前百般谗言,定要让苏家家破人亡才肯罢休,向南辰如今对苏映月提出的事情如鱼刺在喉吞咽不得。若此次向南辰不能严惩程家,尚金明有的是手段让他臣服,   奉贤府衙的后堂,陈内侍绷紧的面皮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杂家奉厂工之命监听此案,还请向大人秉公办理,程家派林小蟹偷艺之事,证据确凿,依杂家看令其恶仆断手,程家返还银两天经地意,不知向大人还在犹豫什么。”   向南城脸上青红一片,沉默片刻,方道:“此事全因杂役林小蟹而起,程家毫不知情,还请公公如实禀告厂公。”   陈内侍蓦然变脸,眼睛一眯,语气阴森森地说:“向大人莫非忘记你是如何官复原职了。”   向南辰倏然一惊说:“本官不是这个意思,乃是因为……”   陈内是嗤笑了一声,斜眼看着向南辰说:“向大人也知道,这程家惹恼了夫人,厂公能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救了你,你能为了让夫人高兴,而在次罢了你的官职。”   说完,他起身走到向南辰面前又道:“杂家也知道向大人为难,所谓,举贤不避亲,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向大人自然明白厂公大人的意思。”   向南辰此时真是追悔莫及,明白此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奈,自己已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他想到了今天公堂上的那个少女,那倔强的神情,像极了年轻时的程九娘   ………………   雪花如碎屑一般从天空洒落,寒风吹过,又如柳絮一般,轻软飘飞,临近小年了,府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喜气盈盈。   天近酉时了,苏桐带着柴旺在奉贤府城内最好的一家客栈“君子楼”边守着,她打听到那个太监陈内侍便是住在此处。以她上辈子三十多年看人的经验,那个陈内侍的身份很有问题,无论他如何隐藏,那种骨子里久经高位的气势仍能让人察觉得出。她大胆的猜测,那太监便是尚金明本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她便要会一会这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被向南辰让人从府衙的公堂拖出来,她怀揣着十万两银票,在此等候了一天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万两对位高权重的尚金明不值一提,但总能解苏家一时的燃眉之急。   如今朝中东厂和北镇府司锦衣卫权势,势均力敌,双方各看各的不顺眼,苏家可不愿成为他们斗法的牺牲品。   戌时一刻,尚金明带着人回来了,苏桐立刻走过去福了一福道:“.一品堂东家程映桐见过尚公公。”   尚金明站住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桐,哑着嗓子说:“一个黄毛丫头,胆子倒是不小,竟能猜出我的身份,谁告诉你的?”   苏桐面不改色的说:“公公乃久居上位之人,举手抬足之间自带威仪,小女子斗胆猜到了公公的身份,别人看不出,乃是他有眼无珠。”   尚金明呵呵冷笑起来说:“你来见我,可是因为官司之事,若是如此,可有什么让杂家心动的条件。冲着你这黄毛丫头的一份胆色,杂家给你一个机会,随我上楼来吧!” 说完,他一甩衣袖,转身上了楼.   苏桐紧跟其后,随他进了天字一号房,随即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素纱雕花的屏风,檀木的桌椅,镶着琉璃的窗子,整个屋子里的摆设富丽堂皇。   尚金明转身坐下,看着苏桐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说:“小丫头,说出你的来意,若让杂家满意了,杂家饶你一命。”   苏桐暗自深吸口气,看着他说:“公公既然知道我向南辰的关系,想必也知道,我舅爷天下第一神医程言忠的名声,我是他的亲传弟子……”   尚金明冷森森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道:“那又如何,杂家手里只有死人,没有要救的人。”   “公公没有,但皇宫里的贵人有。”   尚金明眯着的眼睛猛然一睁,一股暴戾之气随即升腾起来,看着苏桐道;“好一个胆大的黄毛丫头,你可知上一个敢跟杂家如此说话的人去了哪里。”   “自然是地狱!”   尚金明哑着嗓子呵呵笑了起来,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苏桐道:“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色,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了,也罢,杂家就发一回善心,绕你一命,滚吧!”   “多谢公公!”   苏桐面色平静的冲着他福了一福,转身下了楼,柴旺仍在君子楼的大厅里候着,见她下来,慌忙迎了过来说:“大小姐,走吧!” 第110章 认祖归宗 (二)……   不知为何, 苏桐觉得今年的冬天比去年的要冷的多,透骨的冷,透骨的寒,   一上马车上, 海华将准备好的暖炉塞进了她的手里,可是,她还是觉的冷,冷的浑身的血液都快成冰渣了似的。出了君子兰楼客栈,她的心犹自暗自颤抖着,她今日竟然跟那个被称为活阎王的尚金明谈了条件, 并且活着走了出来。   东厂的人手段狠辣,比知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大兴冤狱残害异己,勒索钱财暴虐百姓, 狡猾如狐。尚金明并没有说答应或者不她什么,她只能等,等到自己在那老太监眼里能有用处的一天。   回到苏家, 她一夜未眠,所谓,经一暂长一智, 经此一事,她思索着,无论如何, 要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狡兔还有三窟呢?人绝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天一亮,柴旺便过来禀告说:“石靖写的人员的名单,节礼都送过了, 各处的加盟店商家也都补齐了后续的银两,钱庄哪里兑换了十万两的金银,放进了苏家在后山建好的库房中。”   苏桐点了点头,她穷怕了,也饿怕了,这辈子最怕的是没钱和没粮食,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要藏着些吃的喝用的。   柴旺继续禀告说:“沛阳县和至阳县都置办了庄子和田产,大多临近山里,买了下人在打理。周家两位表少爷已经让人送回去了,以夫人的名义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的盘缠,老夫人的年礼也准备了。   “好,辛苦你了柴叔。”   苏桐说着,拿出一个红封说:“听说杏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这是我给她的红包,你帮着带给他吧!恭喜你得了大胖孙子。”   说完,她站起身来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又道:“我今日要去一品堂看一看,林小蟹被抓进了大牢,好在官府没有封店,但店里的生意多少受了影响。今日是岁末,我爹要参加府学的岁考,柴宽刚得了儿子,就放他一天假,你安排别人陪着我爹去府学吧!”   柴旺答应一声,接过红封,给苏桐道了声谢,转身下去了。   林小蟹被抓进了大牢,一品堂烤鸭店多少受到些波及,好在当初解元郎的名声响亮,在加上苏宝田三甲秀才的名声,许多人并不是太在意厨子的事情,照样来店里吃鸭子。年末的时候,苏桐又让人在店里增加了新菜式,即是烤鹌鹑,和烤鹌鹑蛋,白菜、肉条等等,店里的生意有不大不小的红火了一把。   苏宝田一早便和石靖去府学参加岁考,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一进门就让人把苏桐叫去了书房,黑着脸训斥了一顿说:“如此大事你竟然不与我说,一个姑娘家就去了公堂,成何体统!我这个做爹的,对你来说就是泥捏的不成,什么事也靠不住,你若出了什么事情,叫我如何是好。”虽说是责备的语气,但满含着父女之情。   苏桐知道他此番定是在同窗之间受了奚落和嘲讽,又担心自己,她这个便宜爹,没有多大的本事,却又总想护着她们姐弟。   此番被年年红酒楼诬告,一则涉及到朝廷中到党争,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二则就算是告诉了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徒增烦恼。   “爹今日一早便去府学参加岁考,官司的事情我和舅爷商议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大不了事情,不过是年年红酒楼诬告,将一品堂的厨子抓进了大牢。到时候他们证据不足,便会把人放了,你不用担心,用心读书便是。”   “桐丫,你怎么说的如此轻松,那可是奉贤府城的第一酒楼,权大势大,靠山强硬,横行乡野习惯了,岂是我们家这种平民百姓可以招惹的,你让爹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他强任他强,他横任他横,他自狠来他自恶,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行得端走得正,不偷不抢,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也没有招惹他们什么?林小蟹的事情,自有师叔出面,,爹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苏桐云淡风轻的解释了一句,扭头看了一眼书房门外站着的石靖,不动声色的对苏宝田说:“爹,石先生还在外面等着你,我就不扰你读书了。”说完,不等苏宝田说话,转身就走,她实在是不想听苏宝田训斥,怕自己憋不住,吐露实情,她这个便宜爹还是让他迟钝点的好,太精明了,会误她的事,就让他继续做书虫糊涂着吧!   “老爷,外面有个自称是老太爷的人找你。”柴宽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差点和出去的苏桐撞上,抬头见是苏桐,急忙稳住身说:“奴才鲁莽,小姐勿怪。”   苏桐下意识的收住身子,扭头看向柴宽说:“你刚才向老爷禀报什么?”若是她没听错,柴宽刚才喊的是老太爷,苏面哪有老太爷?苏家有资格被称为老太爷的人,一个下了地狱,一个在奉贤府的公堂上坐着呢?   苏宝田也愣住了,惊讶的看着柴宽,不解的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哪个来寻我?”   柴宽擦了把脸上的汗,看着苏宝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老爷,外面有一个自称老太爷的人,说要见你。”   苏桐和苏宝田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还是苏桐先反应过来对柴宽说:“那人在什么地方?告诉他走错了地方,我们家老太爷早去见阎王了。”说完,她便转身对苏宝田说:“爹,估计是别人认错地方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和石先生说话。”   她料想那人定是向南辰,眼下苏宝田还不知道向南辰官复原职,若要两人见了面,恐怕会牵扯到更多的事。   “慢着!”   苏保田叫住了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衫说:“我随你一块儿过去瞧瞧,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见外男。临近年关,怕是远方来投亲的客人,若是盘缠不便,赠他些许银两便是,”说完,转身便让柴宽带路,去了前院的待客厅。   一行众人到了前院,门房便让那人进来了,果不其然,那自称老太爷的人,正是向南辰。   此时,他身着便服,披着连帽的黑色斗篷,看到苏宝田走了过来,眼神瞬间从他脸上移动他的腿上,激动的说:“你的腿好了。”说完,仰头大呼一声:“苍天有眼,九娘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儿他的身子好了,这定是你冥冥之中护佑的,是吗?”   苏宝田脸色一变,语气冷硬的说:“向大人来访有何贵干?”   向南辰径直走到他,神情激动地看着他说:“宝田,我是你爹!”   “向大人,慎言,我姓程,不姓向,哪个是你儿子,你恐怕是找错人了。”   苏宝田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他爹的人,三十多年了,他几乎断腿丧命的时候,穷困潦倒,差点饿死的时候,这个自称他爹的人在哪里?他被人陷害,被恶奴虐待,这个自称是他爹的人,那时在哪里?他将他母亲程九娘,强纳为妾,不管不问,被向纪氏虐待致死,那时候,他在哪里?如此一个对妻儿始乱终弃的男人,竟然还敢到他面前认亲。   “宝田,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可知,年年红酒楼是何人的产业,那是当今四皇子私产,你不可意气用事与之对抗,何必因为一个奴才,与四皇子为敌。” 第111章 认祖归宗 (三)……   向南辰费尽唇舌, 只说的口干舌燥才意识到,苏宝田别说给他杯热水喝了,竟然连屋也没让他进。寒冬腊月的冬日就那么让他站在院子里, 吹了半个时辰的北风。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 低声叹了一口气说:“我今日前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愿认祖归宗,若你愿意,我即刻修书四皇子,这官司就这么了了, 毕竟,你们这些年攒些家财也是不易。不管怎么说,你身上流着我向家的血,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那苏宝山当成了你,只是没想到让那恶仆欺骗了三十年。你爹我识人不清, 害了你半辈子,听说你考中了秀才,爹异常欣慰, 若以后能补偿,爹愿意倾尽所有……”   苏桐抱着海华送过来的暖炉然后,陪着苏宝田站在院子里听了半天, 若不是顾忌着苏宝田, 她早让人将向南辰哄出去了。她扭头看了一眼苏宝田铁青的脸色,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这个便宜爹, 命运着实苦了些。   “向大人认错人了,我姓程,不是你儿子,至于你说的官司,就不劳向大人费心了。我程宝田一生穷困潦倒,老天爷可怜,让我有幸积攒了些钱财,若是因此要收回去,那便收回去吧!”   “你……,你可知那是四皇子,就算你赔尽家财,你以为此事就能了了吗?”   向南辰拧着眉头看着他,气愤的一甩衣袖说:“本官寒夜前来看你,你就不让我进屋,喝盏热茶。”   “向大人府中什么样名贵的茶没有,程某人穷家破院,怕粗茶污了你的口,天寒夜冻,程某人幼时落下了病根,身子一向不好,就不远送了,向大人请回吧!”苏宝田说完,冷冷地看了一眼向南辰,转身便走。   “站住!”   向南辰猛然向前一步,拽住他的衣袖说:“你不能不认我,你身上流着的是向家的血脉,我如今是奉贤知府,认了亲对你以后的前程有很大的帮助。你妹妹现入了四皇子府,若你能低头,给她陪个罪,此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宝田你何苦这么拧着性子,爹知道,以往都是爹错了,让你受了苦,爹以后会补偿你们全家的。你我父子不能相认,全因苏敬木那个恶奴,如今他人已死,爹现在真心希望你能原谅爹,认祖归宗,以后你能入官场,也需要帮扶。你妹妹已经是四皇子的人了,这官场上还有比皇家更能依靠的吗?宝田,爹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不要意气用事,你苦了半辈子,如今苦尽甘来,就不要那么倔强了……”   苏宝田的脸色阴沉,牙齿咬的咯吱响,蓦然转身,用力将向南辰推了出去,恨声说:“程某再说一遍,向大人认错人了,我姓程,此生都跟向大人没有任何瓜葛,你尽快离去。”说完,看了一眼柴宽戾气满满的呵斥了一声说:“将人跟我赶出去,以后不要放此人进门。”   “宝田,你不能不认我,我是你爹,是你爹呀!”   向南辰犹自不甘,不顾柴宽的推搡,扭身冲着苏宝田的后背说:“宝田,昔日爹将苏宝山当作了你,爹也是被苏家恶奴蒙骗,你不能这么对我……”   “向大人,若是向大人真想帮我们家,不如将这官司担下来。”   苏桐看着失常的向南辰,忍不住走过去拦住他道:“向大人口口声声说要认下我爹,请问,我爹断腿不能科举,被苏家恶奴虐待,我们全家人的性命都差点被人害了,你明知道,这幕后主使人都是向老夫人。你却跑来认亲,说什么让我爹认祖归宗,向大人,请问你是三岁幼童吗?你女儿入了四皇子府,我们家这个官司,你敢指天保证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向南辰沉重的叹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苏桐说:“你是我孙女,岂能跟旁人姓……”   “向大人,何为旁人姓氏,我爹随母姓哪里有错,向大人还是不要纠缠这些无用的东西了,也别想拿什么程家的官司要挟我们。这朝中皇上做主,也不是四皇子说了算的,这官司,还有东厂的大人监听,向大人也做不了主,奉劝向大人,扫清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你个丫头,懂什么,你爹若要入仕途为官,朝中哪里能没有人……纪家人简在帝心……”   向南辰脸色凝重,眉头皱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长叹一声,看了苏桐一眼语音悲切地说:“也罢,今日本官暂且回去,官司我自会和四皇子修书请示,丫头劝劝你爹,早日认祖归宗,你们也好有个靠山……”说完,带上斗篷,脚步沉重的走出苏家的大门。   苏桐看着他上了马车,消失在夜色了,她心里明白向南辰刚才说的确实在理,文远候府嫡女入了宫,外甥女做了四皇子的妾,文远候府纪位高权重,以后苏宝田若要为官,朝中不可无人。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几日,到了年底,年年后酒楼状告一品堂的官司暂且搁置下来,苏桐不知是向南辰缘故,还是东厂尚金明出的手,但无论如何,总能让苏家人过一个安稳的年,唯一不好的是林小蟹一直被关在府衙的大牢里。   苏桐带了年夜饭去牢里瞧他,看着他吃客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一酸,这孩子没来苏家之前,在年年后酒楼的后厨做杂役,一直被打骂,没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逃离苦海被赵俊生救下来,刚在一品堂里养的胖乎一点,这下又被牢里的刑罚折磨的瘦成了皮包骨头。   “东家,谢谢你给我带来吃的,出去后,我一定会好好做事情。”   林小蟹吃喝完毕,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看着苏桐感激涕零的说。   “你好好的,我们会经常来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早点出去。”   苏桐摸着林小鱼的头,看着牢里的林小蟹安慰道:“你弟弟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林小蟹扑通在牢里对着苏桐跪下,磕了个头,看了林小鱼一眼说:“东家,你真是好人,我林小蟹这辈子都感谢你!”   晚上,苏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想起来第一次见林小蟹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满身的伤痕,跟着她学烤鸭子,烫的手和胳膊上都是泡,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声累。他不但烤鸭子学的好,一品堂里的别的菜肴,他做的也很好,学的很快,而且色香味俱全,可以说,一品堂若是没有林小蟹的手艺,红火不了这么快。   如今,林小蟹被关在牢中,她却无可奈何,就算赵俊生拿出他的身契,向南辰也不放人。向南辰毕竟是奉贤府的知府,官职比赵俊生的武职要高。许是嫉恨穆王罢他官职,他处处压制挑剔赵俊生海湾集卫所的兵士,每隔几日便闹的鸡飞狗跳。   赵俊生是个冷性子,不管他如何挑剔,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便睁只眼闭只眼不理不睬。 第112章 裴川受伤   苏桐越想心里越难受, 这是她穿来大庆朝过的第三个年了,一点也感觉不到新年的喜气,虽然外面鞭炮声声, 喜庆之及, 而她却觉得心里没有一丝温度。尽管现在已经实现她发家致富的愿望,责任大了,但她无能为力的感觉却更深了。   三年前,别说发家致富了,想让全家人吃饱饭都是个问题,如今有了银钱、田地、宅院, 铺子生意,明明是非常好的富裕的生活,她却感到撑起这个家,比她先前估算的困难要大得多。   苏桐静静的躺在床上, 看着跳跃的烛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塞得满满的。   以前,苏家虽是穷家破院, 但爹娘慈爱,姐弟同心,再难的日子都能撑得下去。如今, 周芸娘瘫了,苏宝田因为向南辰认亲的事情心情沉重,程言忠因为一品堂的官司愁眉不展, 苏家的年夜饭桌上也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姐弟几个各自吃了饭,早早的散了。   过了今晚,她就十五岁了, 这个朝代女孩子及笄是大事情,指望着周芸娘给她操办及笄礼是不可能的。上辈子,她到了三十岁都没有结婚,这辈子,她也不指望真能找到一个合情合意的丈夫,风花雪月的事情,远没有生存重要。   人的情绪一低沉,便容易愁肠百结,胡思乱想的多了,苏桐便烦闷起来,索性起身拿出账本,仔细的看了几遍,核对了一下银子的数量。然后磨墨,执笔将年后需要做的事情都规划好记录下来。写完之后,又盯着看了半响,将账本收起来,锁在了柜子里,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到院子里打起了拳脚,左右睡不着,活动一下筋骨吧!   一趟拳打下来,苏桐觉得浑身发热,筋骨舒坦,擦了把汗,准备回屋歇息,转身的瞬间,猛然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不知在那里瞧了她多长时间,她吓了一跳,出口呵斥的:“谁在那里?”   那人晃晃当当走到她面前,伸手欲拍她的肩膀,被她一矮身形躲过,回身一记旋风脚,踹向那人的胸口,那人闪身避开,抬手抓住他的脚腕,语气无奈的说:“是我!”   那人说完抬手放下她的脚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半夜不睡觉,起来打什么拳?难不成是相思成灾!没想到我才离开半年,我家桐丫头长大了,都知道相思入骨,辗转反侧了。”   “裴川,怎么是你。”   苏桐惊讶出声,反应过来,借着月色,勉强看清楚他的容貌,半年不见,裴川身量又长高了,身材修长如同标杆,以往那张英俊的面庞更加的棱角分明,眼神顾盼之间锐气逼人,整个人带给人一股冷飕飕的煞气。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细棉布袄子,外罩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背插长刀,满面风尘,似乎赶了很远的路。   裴川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把将她拽住拖进了屋里说:“桐丫,有吃的没有,我饿死了。”   借着屋里的烛火,苏桐细看了他一眼,见他脸颊消瘦,眉梢眼角微露疲态,一看便知是赶了许久的路,便忍不住的说:“做什么赶这么急,人都累瘦了。”说完,便自案几上拿过糕点端到他面前说:“先吃着垫吧垫吧,我去给你下饺子。”   裴川咧嘴笑了笑,拿起糕点不由分说拿起来便吃,等苏桐将水端过来,他已经将一盘糕点都吃完了,接过水仰头喝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了,抹了抹嘴冲着苏桐低声说:“我听说你铺子让人告了,是四皇子的人下的手,东厂的人也参与进来了。”   熟悉的维护语气,让人瞬间感到无比的暖心。   苏桐心里一热,只觉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将泪水憋了回去,看着裴川炽热霸道的眼神说:“官司还没说怎么样?奉贤知府是向南辰,他官复原职了。”   尽管苏桐已经尽量稳着声音装作若无其事模样,裴川还是听出了声音里的委屈,他伸手将背上的刀解下来,低声说:“我被派去北疆执行任务,前几日才听说你铺子里的事情,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文远候送嫡女进了宫,皇上只要一天还在重用纪家,向南辰就倒不了,他官复原职早晚的事情。”说完,他解下外面的斗篷罩衣随手扔在一边,身子往火盆前一蹲,伸手烤火取暖。   苏桐这才发现,他身上的棉衣都湿了,顿时急了说:“冬天穿着湿衣服多冷,别着凉了,快点换下来。”   裴川将身子往前凑了凑说:“这不挨着火盆呢,烤烤火就好了!”他边说边在火盆上翻动手指,火盆的亮光映照着他的脸,苍白瘦削的脸上添了些许的暖色,那双戾气满满的眼睛也瞬间变的柔和了许多,说完抬手往火盆了加了几块碳,   苏桐只觉得裴川似乎又变了许多,她分不清他哪里变了,只感觉到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变的冰冷无比,就算他在她面前笑着,她却总觉的那笑不达眼底。自从裴川进了锦衣卫,他整个人就让苏桐看不清了,她分不清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夹杂着鞭炮声,带着些许的喜庆,今晚是大年三十。   裴川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苏桐瞧着他强撑着的模样,心里不忍道:“快把湿衣服换下来,你的房间给你专门留着呢?屋里面有你的衣服,你若还走的动,我带你过去。”   裴川应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苏桐说:“我累了,不想动弹,衣服你帮着烤烤,我歇一会便走。”   “你今天还要走。”苏桐吃了一惊,看着他说:“怎么这么急。”   “我从边疆回来,有重要事情回禀,必须得回去,路过奉贤,我想着怎么也得回来看看,你铺子里官司的事情能撑到年后吗?”   裴川边说边伸手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苏桐这才看到他手臂和腹部都中了刀伤,乱七八糟的缠着些布条,看那质地,是他的里衣无疑了。   苏桐帮他解开裹伤的布条,手臂上一道两寸多的伤口便露了出来,翻卷着皮肉,往外渗着血,分外吓人,腹部那道伤口更长,整个的从前胸划到了小腹,在深些,就把他给劈开了,伤是新伤,鲜血丝丝缕缕的往外流着。   她的心里颤了颤,慌忙将针线拿了过来,拿出帕子让他咬住,手里动作迅速的将那出来渗血的伤口缝合了起来,缝完后涂上药,换了新布条缠上。将最后一个布条手口并用的打了个死结,苏桐长出一口气看着裴川说:“伤这么重你竟然跟没事人一样,不要命了。”   裴川脸色苍白,暗自咬了咬牙,低声说:“死不了。”   他一路从北疆赶过来,三天四夜没有闭眼,战马换了三匹,身体疲累道了极点,路上追击的杀手不断,他几乎没有时间停下吃东西。知道追杀他的那拨人被他杀了个精光,他才算喘了口气,等他回了京城,别怪他心狠手辣。   苏桐心里隐隐作痛,停顿了片刻说:“你歇会,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顺便给你下点饺子吃,大年夜的也就你这么拼命。”   裴川冲着她做了个怪脸,点点头说:“好的,管家婆,多做点,我两天没顾得上吃东西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差点跌倒。”   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海华,她睡眼惺忪的自外间走了过来,看到裴川吓了一跳,幸亏苏桐反应过快,伸手捂住了她那半张开的嘴巴,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海华点了点头,看了两人一眼低声说:“小姐跟裴大人说话,奴婢去做饭。”   苏桐知道刚才自己跟裴川说的话被她听去了,便也没打算隐瞒她什么,摇了摇头说:“你去大人的院子拿几套换洗的衣服,我去给他下饺子,不要跟人说见过大人的话。”   裴川转过身看到海华,应景的做了一个凶狠的鬼脸说:“听清楚了,今晚的事情若是被别人知道,别怪我心狠手辣。”说完,拿起手边的长刀冲着她晃了晃。   “奴婢不敢!”   海华打了个机灵,冲着苏桐和他各自鞠了一躬,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先去后院给大人拿换洗的衣服。”说完,转身急不可耐的跑了出去。   苏桐无声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冲着裴川说:“何苦吓唬她。”说完,点上油灯,双手端着去了厨房。好在,她的这处院子里,柴旺早早的让人砌了个小厨房,方便她独自做些吃食,虽不常用,但里面一应用具俱全。   裴川身上的伤口缝了针,他走动不便,便顺势躺在了屋里的一个小踏上。   苏桐先烧了热水,将昨夜包好的饺子煮好了,然后清锅下油炒了个鸡蛋,热了只烤鸭子。   不多时,饭食做好,香喷喷的冒着蒸汽,她拿碗盘盛了,端进屋里,见裴川躺在小踏上没睡,睁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长刀出神,那长刀映着烛光锋利的吓人,看到苏桐进来,瞬间换了脸色说:“陪我一起吃点。”   苏桐刚想说自己不饿,但思及今天是大年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好的,我陪着你吃点。”   裴川笑了笑坐了起来,急冲冲的接过碗盘吃了起来,那速度风卷残云,一碗饺子,眨眼之间就吃完了,又盛了第二碗,第三碗,直吃了三碗饺子一只鸭子,他才缓过劲停了下来,低声说:“桐丫,你的手艺见长,味道不错。”说完,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然后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嵌进他的手里,彼此握在了一起。   半年不见,他不但身量长高了,手也变大了不少,手指上面有着厚厚的老茧,两人相互握着,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苏桐只觉的裴川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在像以往那样能让她猜测到心事,他有了秘密,习惯了隐藏,但不管他如何隐藏,还是能让她这个有着近四十岁心理年龄的人感觉到了。   过了许久,裴川突然低声说:“桐丫,那老太监有没有欺负你。”   苏桐面色不变的看着他说:“没有,什么也没提,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就说绕我一命。”   “东厂那个老太监眼里只认钱。”裴川低声说了一句又道:“你铺子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京城,是海湾集的兄弟传信给我的,那信我看到的时候都过去十几天了。好在回来的及时,没出什么事情,那个老帮菜敢动我的人,我跟他没完。”   苏桐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有赵师叔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倒是你,京城不比奉贤府,锦衣卫也不比海湾集码头的卫兵,执行任务定是万分凶险,你万事小心着点。”   远处传来庄子上放鞭炮的声音,慢慢的此起彼伏越来越多,苏家院子里也有鞭炮声传来,新的一年开始了。   苏桐见裴川脸上带有浓重的倦意,知道他是赶路累的,便心有不忍,轻声说:“四更天了,你身上有伤,还要赶往京城,睡会吧!”   裴川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说:“桐丫,快帮我收拾一下,我要走了,别惊扰了你爹娘。”   苏桐见他去意已决,便只好点了点头说:“好吧!你路上带的水和吃食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先换上衣裳,过年的时候新给你做的袍子和鞋袜。”说完,转身叫了门外的海华,将她拿来的衣衫包裹递给裴川说:“你公务在身,我也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裴川接过衣裳,走到屏风后面换上新棉袄子,然后又将那件黑色的斗篷重新披在身上,收拾妥当走到苏桐面前,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桐丫,守好家财,好好等我回来,我走了。”   苏桐应了一声,看着他走出屋门,借着暗淡的月色,身形快速的越上墙头,许是牵扯到了伤口,他两手在墙头上按了一下,稳住身子,回头冲着苏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回屋。然后纵身一跳,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随即一阵马嘶鸣的叫声,紧接着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   苏桐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直到海华催促她说天寒夜冻的,让她回屋歇息了才转身。   裴川就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了,除了苏桐和海华,苏家谁也不知道,苏桐和往常一样,该忙什么忙什么。过了十五元宵节,她便吩咐柴旺让人将田里面都按照她画的模样扎好木架子,田垄边都垒上半截土墙,准备按照现代建大棚的方式种田。   , 第113章 石靖高中   过了十五元宵佳节, 石靖便动身准备去京城参加殿试,临走之前苏家给他买了个书童,一路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京城离此大概有四百多里, 路上要走五六天的时间, 到了京城安顿下来,也差不多到殿试的时间了。   二月的天气咋暖还寒,为防万一,苏桐吩咐人给他带足了银两和换洗衣物。   石靖走时,提出来要见了苏桐一面,说要当面跟她辞行, 丫头领着他到待客厅等着。   苏桐去的时候,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几旁,看到苏桐慌忙起身站了起来,虽然他面色如常, 但细心如苏桐还是看到了他耳根后透出的一抹红色。她不露声色的挺直腰背端坐下,冲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石靖背着的双手用力的握在一起, 暗自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桐说:“苏小姐,多谢你帮忙打点和照料, 石某此次会考,必将不负所望……”   才子们都这么自信满满吗?苏桐笑了笑说:“先生有如此信心,必能高中, 苏桐在这里恭贺先生了!”说完, 起身站起来冲着他福了一福。   石靖低头思量了片刻,在抬头看向苏桐的时候,耳根通红, 心脏砰砰直跳,心里早准备好的话却说不出来了。苏家惹上官司的事情,他听说了,只恨自己是一介布衣,无官无职,帮不上她。   苏桐见他没有言语,耳根却越来越红,脸上的神情也变幻不定,想到往日苏宝田对他的评价,说他素来沉稳,做事不卑不亢,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十五岁的少女,略一思索便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她不觉得自己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容貌和魅力,石靖这是见到她激动的吗?不至于吧,他可是奉贤的头名解元郎,心理素质应该不会这么差。   比起石靖对她的钟情这件事,她更对他以后得中进士,入了官场,两人能互惠互利这种事感兴趣。   一时间,她挺直腰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秉持着你只管羞涩你的,我自坦然自若岿然不动。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风花雪月,对她来说,能吃饱喝足手里有银子、粮食、宅院、田地比什么都重要。况且,海华一直对石靖倾心不已,这在苏家不是什么秘密了,这种时候,别说她无意,就算是有心,她也不想掺合进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石靖踌躇了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走到苏桐面前说:“苏姑娘我与你的婢女海华之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不是我辜负她的情意。而是,我若娶妻必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足已。之所以接受以往她给我做的衣物,是因为我误会了是姑娘授意,如今将此事与姑娘说开,希望能解开不必要的误会。”   他说完之后,脸上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将憋闷在心里的话出来了,只是面前的人不像他想的那般有少女的羞涩,反而落落大方的看着他,点头应了一声,就没任何表示了,难不成是他说的不清楚。   石靖觉得郁闷不已,他该说的都说了,心仪的姑娘却没反应,他不甘的望了苏桐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眼神清澈,脸上既没有羞涩也没有欣喜,平平静静的。他的心砰砰急跳起来,耳朵红的烫人,这简直比会试还让人紧张。   苏桐看着面前红透耳根的石靖,心里没有丝毫波动,非是她不懂风情,而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装不出那少女情窦初开的神情了,话本子里写的什么才子佳人对她来说还不如银子实惠。面前的人,腹内装满了锦绣文章,若不出意外,必能高中今科的进士,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到时候,京城内榜下捉婿的官员必定不在少数,她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想到这里,苏桐清了清嗓子说:“石先生说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是我的婢女不懂事,扰了先生,此后必将对她严加管束。至于为先生准备好的鞋袜和衣衫,先生尽可收下,此去京城赶考路上所需的花费和打点都有我们家里负责,先生不必在分心了,只管应试便可。”   她神情大方,眼神清澈,声音清脆悦耳,听着看着都让人感觉舒适,石靖虽有些遗憾没听到他想听的话,但他也知道不可强求,面前的姑娘似乎还没有及笄,他想这些委实过早了。   话也说了,面也见了,石靖也在说不出别的话来,男女有别,尽管有苏家的下人在,他也不好在赖着不走,便告辞而去。   苏桐回到后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呜呜哭声,不用猜她也知道是海华。   这小丫头今年十七了,自从石靖在苏家住下,她一门心思的都扑到了他的身上,以前他只是个穷秀才,她还能存着妄想。后来,他考中了举人,她便多了心思,心里想着纵是为妾她也心甘。如今他去了京城参加会试,临走之前,将两人的之间的情分撇的一干二净,现在苏家人都知道是她缠着石靖了,她哪里还有脸出门。   苏桐见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实在是伤心,便暗自叹了一口气说:“他自无心你便休,起来将泪擦擦别哭了,天下好男子多的是,不差他这颗歪脖树,石靖无心,你纵然哭死,他也不听不到了。”   “小姐,我怎么办。”海华哭的声嘶竭力,我起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苏桐说:“我就是心仪石先生。”   就算是有意,又能怎么样,一个头名解元,有可能还会中进士,一个商家的婢女,地位如此悬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何况,石靖方才也说了,他若娶妻,必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到老。这种誓言都说出来了,他肯定是不会纳妾的,再说他若得中,娶得妻子家世必然不是普通之家。   苏桐安慰了海华几句,见她只是一味哭泣,便说:“你若是真是心仪石先生,那便随他去吧!纵然做不成妻妾,做个照顾他的婢女应该能行。只是我不能让他强制留你,你自己想办法,趁他现在还没走远,你收拾行囊快去追吧!”说完,她转身回屋拿出一百两银子和她当初自卖自身的身契,一并交到海华手里说:“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陪嫁,你我终究姐妹一场,我也帮不上你什么,银子你拿去,身契你也拿去,你当初说要为奴,但我终不能拿你做下人对待,走吧!去追他吧!祝你好运!”   “小姐,我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海华永世不忘!”   海华愣了一刹,反应过来,扑通趴在地上给苏桐磕了三个响头,接过银子和她的身契,回屋里收拾了一个包袱,急冲冲的便去追石靖去了。   柴旺回来禀告事情,看到海华背着包袱急冲冲的走了,便不解地走到苏桐面前说:“小姐,海华这么一追,石先生那里……恐不好交代”   苏桐一五一十的将海华对石靖有情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后说:“姐妹一场,我帮不了她什么,只好放她自由,至于她和石先生有无缘分,那就看他们的了。”说完,她抬头看了柴旺一眼说:“柴叔,海华的事情不必管,你来要说什么,是不是佃户们将棚架子都给搭起来了。”   “是的,杨柳村的佃户们都把架子扎起来了,有好多佃户不愿意,唯恐到时没有收成,我给他们再三保证,若是收不了粮食,不但税粮我们帮着拿,他们吃用的粮食我们也会给他们。”柴旺说完停顿了片刻又道:“海湾集码头那边,委托商队从外面带来的种子都到了,我找人给拉了回来,都堆在杨柳村的库房里,小姐得空了去看看,顺便跟佃户们说一说。”   “种子都到了,堆在了库房里,柴叔,带我去看看。”   苏桐兴奋起来,她年前委托商队带回来的土豆已经到了,也就是说马上就能种下去了,二三月份种下,到了五六月就能收,十月份种下,来年二三月份就能收,这样一年两季,地不空着。她打算杨柳村和八景村里的田地全部都种土豆,现在这两个村子里都扎好了棚子,她准备今年试种两季,佃户们不接受,她可以理解,毕竟是新品种。   接下来的几天,苏桐忙的马不停蹄,各个村子里跑,毕竟大棚种植没有人懂,她组织起一批佃户先教会了,在让人挨个的往下教。好在两个村子了的佃户,生活不差,都有存粮和卖鸭子的银钱,东家说的话,虽然有半数的人不信,但也跟着照做了。   一番忙碌下来,总算将土豆这个新品种种下去了,另外的两个村子她让人种了稻米,同样扎了棚子,蒙上棉布,她想按照上辈子见过的大棚种植蔬菜的模式种植稻米,她没想过要收两季稻米,只想着能早收割一两个月,不晚种植别的东西便可。   裴川走后,一直没有书信来,随着京城的会试、殿试的消息传来,苏桐的心里隐约有股不安的感觉。锦衣卫暗中刺探北疆,逼退蛮族的穆王被留在了京城里,东厂和锦衣卫朝堂和私底下斗的不可开交。茶馆、酒馆、妓馆到处都能听到哪个官员被抄了家,哪个官员被流放的言论,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因为裴川职位的特殊性,苏桐专门让人在茶馆、酒馆探听消息,苏家的官司就那样不了了知了,不知是向南辰的功劳还是东厂尚金明的功劳,反正官府一直没有追究一品堂烤鸭店的责任,就是林小蟹一直被关在牢里。   苏桐怕人暗害林小蟹,便让人暗中给狱卒送了不少银子打点,在隔三差五的让人给送些酒菜,鸭子,林小蟹在牢里倒也好,没有受到毒打和虐待。   一品堂的生意依旧很好,天天爆满,另外几个府县的烤鸭店生意同样在当地很有名气,南坝村和程家庄这边养殖的鸭子刚刚够用。随着烤鸭店的生意红火,一品堂渐渐的在大庆朝有了名气,特别是京城的烤鸭店一开,奉贤这边的生意就更好的不得了了。   三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春游的好时候,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京城进士们放榜的日子到了,这心情自然是激动踊跃的。举子们打马扬鞭,齐聚贡院门前,个个都想让红榜上有自己的名字,真是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祯元十一年,二月十八日的殿试,考卷经皇上批阅后,定在了三月十八日放榜,石靖夺得榜首,被钦点为头名状元。   消息传到苏家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听到喜讯,苏桐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石靖高中榜首,这下一品堂的烤鸭又要红火一阵子了。毕竟,他可是奉贤府乃至整个大庆朝里第一个被人称之为鸭子解元的人,现在怕又要被人叫为鸭子状元了。   高中状元便是天子门生,能进入官场,但同时也少不了让人提携,涉及到石靖以后分配的官位,苏桐不敢马虎,慌忙让柴旺拿上五万两银子,带人进了京城打点。 第114章 靖安侯府祸事(修)……   柴旺带着人和银子急冲冲赶到了京城, 没顾得上和石靖见面,就先去给穆王府投了帖子,苏桐交给他这项走后门的任务, 他得先去打探打探京城的情况再去走动。思来想去京城也只有穆王和苏家有些渊源, 便先去拜访了穆王。   他到了穆王府,刚想敲门就被兵丁给拦住了,呵斥了一顿,他忙递了锭银子过去,门前的兵丁掂量了一番,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敢行贿军爷, 可知何罪。”说着,将手里的银子往袖子里一塞,使劲的推搡了他一下说:“银子军爷给你没收,走开。”   柴旺被他推搡了一把, 差点跌倒,慌忙扯住他的衣袖,暗地里塞过去一张银票过去低声说:“这位军爷, 小的是来要账的,穆王府后厨定了我们的鸭子,这银子一直赊欠着, 小店本小利薄,赊欠不起,这才来府上要债, 不知道这穆王府犯了何罪, 还请军爷指点一二。”   那兵士看到银票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接过去塞进衣兜里,低声说:“穆王被禁足, 严禁探望,还敢来王府来要债务,不要命了。”   柴旺吃了一惊,穆王禁足,这可是大事情,年前皇上还下旨昭告天下边疆大捷,穆王击退蛮族有功,特加恩科一年,这才多长时间,就被禁足了,真是伴君如伴虎,生死一瞬间,他冲着那兵士拱了拱手,祥装感激的走开了。   回到客栈,他即刻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穆王之被禁足,是因为奉贤府举子全家被杀一案。这市井之中传来的消息,无非是说纪家往后宫送了人,跟皇上吹了枕头风,眼下这纪贵人正得宠,穆王虽然有军功,但是个行武的粗人,自然比不得纪家简在帝心。   柴旺捋须沉思了片刻,打赏了那位做中人传消息的伙计,让人出去了,穆王被当皇上禁足,罪名是干预刑部、吏部官员任免及断案,扰乱朝中秩序。怎么看这罪名都是没有什么错处,但他却总觉的哪里不对。   朝中的政事,瞬息万变,他想了半天,也没猜透这事情的蹊跷之处,便只好放下了。向南辰年前去苏家认亲的事情他知道,当时还惊讶那向知府不是被穆王罢官了吗,那么快便官复原职了。这么一看,向南辰能官复原职,必是那文远候府的功劳了。   既然穆王府这条路走不通,柴旺便歇了心思,让人寻了石靖约在了京城的明月酒楼见面。   明月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临江而建,风景极好,楼层有三层高,外面装修素雅,里面布置雅致,是京城贵人们的聚集地,也是贵人们茶余饭后闲谈之地。   前段时间,酒楼里的谈资是打马游街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明月酒楼是一屋难求,各家千金争相预定,选在最好的位置看那红袍俊秀的状元郎和绿衣秀挺的探花郎。   如今,京城人贵人们茶余饭后争相谈论的是靖安侯府嫡子摔死、次子被阉割的奇闻。   靖安侯府的老侯爷裴四元武将出身,追随先帝三十余年,立下赫赫战功,被先帝封为一品军侯。他年约七旬,有两子两女,世子是他的原配夫人邵氏所出,名裴效国,祯元初年战死边疆,其妻刘氏祯元八年突然却被人撞见与人通奸,羞愤之下自缢身亡,其独子下落不明。   继夫人闫氏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对裴老侯爷一见钟情,当年不嫌弃他是个寡夫,执意要嫁,终得所愿,生有一子一女,儿子裴效力,女儿裴明仪。   靖安侯原世子裴效国战死之后,世子之位本该由其独子裴津川继承,不料刘氏自缢身死,其子裴津川下落不明。靖安侯世子之位便由其叔父裴效力继承了,老侯爷裴四元对嫡长孙失踪之事念念不忘,派人多番查找,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整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   今科朝中进士录取,裴效力的女儿裴锦屏订下了探花郎蓝君尚为夫婿,这蓝君尚是朝中礼部侍郎的嫡长子。为给闺女出嫁涨些身份,裴世子便让老侯爷上书将靖安候之位让于了自己。老侯爷靖安侯刚过完七十大寿,上书将侯位让给了儿子裴效力才不过半个月,裴府的公子便陆续出了祸事。   靖安候裴效力本有三子两女,其中嫡长子裴津度,次子裴津慕,长女裴锦屏皆为原配贾氏所出,庶子裴津夜是姨娘武氏所出,庶女裴锦明李氏所出,这李氏原本是贾氏的贴身丫头,后来做了裴效力的小妾,一向对贾氏惟命是从。   靖安侯嫡子裴津度是在与人外出打猎时不幸摔落山崖摔死了,尸体拖回侯府,看着本该英俊挺拔的嫡子摔的成了一团肉泥。裴效力哭的老泪纵横,其妻贾氏更是死过去好几次,醒来之后,咬牙切齿的说裴津度必是遭人陷害,连夜进宫去见了她那做了太后的姨母,再三请求皇上派锦衣卫严查此事。   皇太后瞧着她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怜她丧子,便向皇上求情,派出锦衣卫严加查办,定要还靖安侯府一个公道。   锦衣卫一出手,那几家邀约和裴津度一同外出打猎的公子慌了神,本就是裴津度自己骑的马发了疯,摔死了他,关他们何事?锦衣卫这么一查,家家自危,一来而去,又有东厂掺和进来了,这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名堂,东厂和锦衣卫到时相互掐上了。   一时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各自守着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事的态度,对靖安侯府之事唯恐避之不及。   屋漏偏逢连夜雨,靖安侯这边还没查清嫡子的死因,次子裴津慕却又被人爆出在勾栏院与人打斗,让人踹伤了□□ ,绝了子嗣。   柴旺在酒楼里听了一耳朵靖安侯府的秘闻惨事,他心思转的快,从穆王被禁足,想到靖安侯府,锦衣卫与东厂以及朝中传出来一些事情,杂七杂八的让他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到石靖应约前来,坐到他面前喝了三盏茶后才反应过来。   “柴管家在想何事这般出神。”   柴旺抬头看到面前的石靖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施了一礼说:“石状元见谅,小老儿走神了。”   石靖含笑地看着他说:“柴管家不要见外,石某人还没感谢柴管家以往照料之恩,这次是苏姑娘让你来的吧!可是为了我任职之事。”   柴旺见他说话直白,便冲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说:“正是,我家姑娘吩咐小老儿前来为苏状元打点一二。小老儿山野粗人,不懂得朝堂之事,还请石状元给指点一下门路,走什么路子,送什么节礼,我家姑娘说了,石状元今后在京城的吃穿用度皆有苏家负责。”   石靖喝了一口茶水,面上无惊讶之色,毕竟他和苏桐早就谈好了的,他十六岁考中秀才,十八岁考中举人,十九岁考中状元,其智力和谋略非比寻常。再说他遇事一贯冷静,谋定而后动,眼下的对自己的任职早胸有成竹。   柴旺的说辞恰好和他的意,便抬手道:“那多谢柴管家为石某人打点了,我已经人员名单写好你拿去便是。”说完,便伸手从衣袋里拿出写好的名单,递给了柴旺。   两人略谈论了片刻,石靖便告辞而去,他在殿试答辩之时胸有成竹,已经料到了自己将要任职的官位。柴旺此番到来,便是锦上添花了,苏家那个没及笄又冷心冷肺的小姑娘,他心里惦记上了,暂且按着她的小心思来吧!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便为她做了又如何。   柴旺目送他走后,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正准备起身回客栈,却见酒楼里的伙计跑过来作了个揖说:“这位爷,那边有位官爷请你过去喝杯茶水。”说完一指身后楼上的雅间。   柴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名单折叠装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对面楼上房间布置的甚至雅致,但没有看到什么人。想到自己身怀巨款,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什么往来的人,便推拒说:“我初来匝道,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有劳伙计跑上一趟,替我回拒了吧!”说完,甩手扔给他一块银子,约莫有二两重。   岂料那伙计没收银子,只看着他满脸堆笑又有些惧意地说:“这位爷,你就过去吧!小的奉命过来请你,赏银那位官爷已经给了,万不敢在收你的银子。”   柴旺听他一说,心里莫名的一凛,招手叫过侍立在门外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句说:“若不见我归来,你们就去青石巷子找一个姓裴的小哥。”说完,跟着伙计上了二楼的雅间,进了廊子转过一道画了竹林山海的红木七扇屏风后,见屋里的紫檀木圆桌前坐着一个身穿锦衣的青年男子,那人看到他,冲着他招了招手。   那人肤色白皙,鼻直口方,眉若墨画,鬓若刀裁,一双眼睛顾盼之间戾气逼人,脸上棱角分明,微带着些阴郁,容貌倒是异常俊秀,只是通身带着股逼人的气势,不怒而威。他穿着一身青绿锦绣飞鱼服,外罩着一件同色的缎子对襟长衣,腰里系着一条青色的犀角皮带。整个人如刀剑出鞘般带着股暴戾之气,正拧着眉头冲他招手。   柴旺瞬间吓了一跳,心都缩起来了,他就是个寻常的管家,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今看到拧着眉毛,一脸戾气的锦衣卫,顿时呆愣了。   裴川看他愣在门口没进来,便站起身走过去,一把将他拽进屋里说:“柴管家见了我发什么愣,还是怕我撞破了你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   柴旺这才缓过神来,将人认出来了,慌忙冲着他行了个礼说:“裴大人吓煞了小老儿了,你这身装扮,忒是威风,小老儿这胆子小,经不住吓。”   裴川呵呵冷笑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说:“坐下,喝口茶水压压惊,在跟我说什么事情,桐丫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做主见那个石状元的。”   柴旺笑了笑,没敢坐下,看着他说:“裴大人长高了,这通身的气势见了让小老儿怕着呢?刚才小老儿还吩咐下人去你们青石巷卫所给裴大人送些一品堂的烤鸭呢?裴大人在就更好了。”   裴川绷着脸,斜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冷飕飕地说:“柴管家说的这话,怎么让人听着不顺耳呢?你从奉贤府给我捎带东西,怎么不直接去卫所寻我,反而到这茶楼里跟那个新科状元续什么旧谈什么心?还要帮他打点官场事宜,你这手伸的可是不短,敢管朝廷官职的闲事。”   柴旺一听,吓的心里一缩,扑通跪在了地上说:“裴大人恕罪,小老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那石状元是老爷的同窗好友,又是两位少爷的先生,又帮了一品堂许多的忙,小姐让帮衬他一下银两而已,小老儿万不敢背着小姐做什么事情”   他话音一落,就看到裴川脸色如罩寒冰阴沉起来,瞬时想起他锦衣卫的身份,顿时细密的汗珠自他额头层层滚落。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一向做事谨慎的柴旺仔细的回想着自己和石靖说过的话,怕是被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的裴川给听了进去。   他沉思了片刻,暗自一咬牙,抬头看着裴川说:“裴大人实不相瞒,小姐帮石状元是为了给苏家留条后路,如今向知府官复原职,在奉贤府城任知府。他拿官司要挟老爷认祖归宗,老爷不允,小姐也不愿意。向知府说纪家简在帝心,后宫前朝都有人,老爷和家里的两位少爷若是走科举之路,朝中无人相帮不行…….”   “所以,桐丫就提前在这个石状元身上埋条线,想着你家老爷万一得中进士,朝中也好有个照应。况且,这个石状元还没订亲,你家小姐的亲事也没定,若是能成一好,那也不错……”   柴旺呐呐的跪在地上没有说话,他明白苏桐的心思,如今穆王府靠不上,朝中没有什么人做靠山,一品堂的生意做的越大,风险就越大。他其实以往考虑过裴川的,无奈,裴川自从进了锦衣卫,多半年都没消息。苏家面临的事情迫在眉睫,那个石状元一肚子的谋略,比之整日打打杀杀的粗人裴川靠谱的多。   再说,苏桐眼看及笄了,亲事也没定下来,苏家又没有当家的主母为她操持终身大事,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这亲事也得提上日程了。他知道石靖对苏桐有意,如今他中了进士,还是个状元,若无意外,他也是倾向于石靖和苏桐走到一起的。但是,此时裴川冷不丁的冒了出来,他心里打的小九九生怕被他知道了,所以他此时心里还是有些怕裴川的。   裴川将话说了出来后,脑子倒是清净下来了,抬手给柴旺倒了一杯茶,看了他一眼说:“柴管家,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桐丫好,不过你也知道桐丫是和我仪过亲的。虽说这亲事还没定下来,那是她没及笄呢?我年纪也小,就此搁住了。别的事情我也不管你怎么做,怎么帮那个石状元,总之不要给你家姑娘惹事,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分就是了。”   柴旺目光微微一缩,暗暗思量了一番裴川说的话,以及他的说和苏桐的亲事,的确,裴川的年纪是小了些。但若论相貌,裴川可是不差,就是性子不好,狠厉了些,听说当初被苏桐救下,在苏家生活了三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但就是这锦衣卫的差事,杀人如麻,听起来让人害怕。他心里真是将苏桐真的是当成了女儿一般相待,若不是她,他们全家早就病饿而死了。苏家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操持,周芸娘这个作娘的根本不知道心疼闺女,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才对苏家忠心相帮。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一脸横的裴川说:“裴大人说的话,小老儿记心里了,我家小姐不容易,还望裴大人真心相待。小老儿虽说是苏家的下人,但小姐对我们全家有恩,小老儿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小姐的亲事家里的主母不上心,老爷忙着科举读书,小人身为奴才,只想尽一番绵薄之力……”   裴川看着他说的如此顺溜的话,心里好笑说:“你帮她管好家事就可,别的事情还是收起你的好心吧!不是说给我从奉贤府城带了鸭子,早点给我送过去,我等着吃呢?尝尝味道,一品堂的铺子都开到京城来了,你家姑娘还真是厉害。”   柴旺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想到苏桐在家中给他备下的礼物,现在一看,可不是如了他的意。不过,他不得不说,裴川小小年纪能在这短短的半年多从锦衣卫从七品的无名小旗晋升到卫所千户正五品,其能力、心计、手腕可见不凡。他和石靖一文一武,没有可比性。但苏桐的脾气他知道的非常清楚,性情洒脱,做事利索,不拖泥带水,眼光看的又长远,又不爱针织女红,嫁个武夫远比嫁个状元娘子好些。   裴川看着柴旺退了出去,起身走到窗前,背着手沉思了片刻,伸手打了个响指,招来门口候着的锦衣卫兵士说:“石状元要留在京城任职的,查查吏部的底子他会留在那个部门。”   锦衣卫兵士应了一声,低声禀告说:“靖安侯夫人求了太后,让程神医进京给她儿子治疗隐疾,派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裴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他退下。   回京城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无时无刻都在被啃咬着,靖安侯府所有的一切,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他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二子一女都死掉,让她活活的疼死。   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让那妇人查到了他的踪迹,趁他在北疆执行任务的那段时间里,暗地里派了数十名杀手追杀他,好在他命硬,九死一生总算是活着回来了。现在该轮到他出手了,靖安侯府养的暗卫,怕是折了不少吧!他那个好二叔,夺了他本属于他的侯爵之位,也要有那个命做才是。 第115章 老阉货的心头宝……   五月的天气, 正是枝叶舒展、雏鸟扎翅,彩蝶双飞,一年中最生机盎然的季节, 而京城刑部的地牢中却是鞭影飞扬, 惨叫连天。   地牢里没有窗户,只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照明,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照着刑架上几个被抽打的血肉模糊的犯人,让闭塞的牢室中更显的阴森恐怖。   裴川伸手拽住行刑狱卒的手,冷笑一声说:“杨大人, 下手悠着点,人死了你可赔不起?”   “裴大人,不严行逼供,这小子嘴硬的狠!”杨一忠阴阳怪气的说完, 嘿嘿冷笑了一声,对着人事不知的淮安候次子严安平吹了一口气说:“我们东厂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下旨严加审问, 我们自当严加拷问,不动大刑,他不招。裴大人还是收起你的菩萨心肠, 别再杂家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锦衣卫和东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裴川看了一眼地牢中新添的几具尸体, 自从穿了锦衣卫这身皮, 杀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他自问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不像这阉臣宦官不折手段,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冤死的人命不计其数。   “杨大人,你都给打死了,裴某还怎么审案子,皇上下旨是让锦衣卫和东厂严加审问靖安侯嫡子被谋杀一案,可不是让你们东厂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   裴川眯着双眼盯着面前瘦削的如鬼般的东厂太监杨一忠冷嗖嗖地说:“还是杨大人已经知道案子的内情,觉得录完了口供,将这嫌犯给弄死了,先拿个头功,就没有咱们锦衣卫的事情了。”说完,他呵呵冷笑一声,倒背着双手,踱步走到人事不省的淮安侯次子严安平面前,伸手揪着他的发髻往上一提,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人一眼说:“裴某奉劝杨大人,别太自以为是,就算是人死了,裴某照样有手段能让死人说话。”   杨一忠撇了撇嘴角,嘿嘿的干笑一声说:“杂家是奉命行事,裴大人既然有的是手段,那就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杂家不给你抢功劳。”   裴川看着他干瘦的脸呵呵冷笑了一声,甩手走出了地牢,回到公房里,将刑讯的口供一一看了一遍才转身回了青衣巷卫所。   青衣巷名字听着文雅,景色也美,但却是个充满血腥味地方,这里住着的人,哪个手上不带着一二十条人命,有的甚至更多,这就是个人间地狱。院子里飘洒的槐花香气和血腥味混成一团,让人闻了有股烦躁感。   他脸色凝重的进了屋,摸索着点燃油灯,抓起桌子上的一壶凉茶,仰头喝了下去,喝罢,将茶壶一扔,看着跳动的油灯陷入了沉思。   他今年十四了,三年前逃离靖安侯府的时候,他祖父裴四元已近古稀之年,他不信祖父不知娘亲是遭人陷害自尽而亡,而他却选择护着那个凶手,只因为那毒妇是闫家的人。   他将牙齿咬的咯吱响,用力在桌子上捶了一拳,抬头看了一眼梁上放着的暗匣,里面是一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的宝刀,是锦衣卫前指挥使罗尽然的祖传之宝。刀身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刀刃上凝结着一层迫人的寒气,沾了血之后,刃口上面便会流动着一团沁凉的雾气,运用内力将雾气驱散,便会让人顷刻间如坠冰窖,手脚麻木僵硬,无反抗之力。   他初入锦衣卫便被罗尽然选中跟着他去北疆执行任务,末了罗尽然命丢在了北疆,临死前将刀送给了他。并叫破他了的身份,说自己与他爹裴效国是至交好友,他爹的死另有内情,一定让他查探清楚,报仇雪恨。   罗家刀法乃是一绝,罗尽然死的太突然,他没有家人没有传人,本来想认了他做义子,传授刀法,没想到会死的那么早,只留了一套罗家刀谱给他。没有罗尽然的言传身教,裴川研究起罗家刀法费了不少的力气,一年来,罗家刀法的精妙之处,他只掌握了十之有一,每回练习,都心情起伏,感慨若是罗尽然活着,他得了这刀法的精髓,耍弄起来该是何等的风采。   他纵身上去将匣子拿下来打开,抽出宝刀,只见一团光华绽开,如镜子一般的刀身映照出他的脸,刃口上凝结着一团寒光,缥缈不定,更增加了刃口的锋利。   门外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人没到声先到说:“裴川,不好了,严安平被杨一忠给打死了。”说话的人是一个肤色泛黄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此人叫姬鸿,是裴川的手下,也是罗尽然留给他的心腹,罗尽然死后,两人在一起执行了大小十余次任务,名为手下,实际上早成了肝胆相照的生死兄弟。   姬鸿匆忙走进来,脸色阴沉,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攥紧拳头,气愤地说:“我看那个死太监就是故意针对我们锦衣卫,严安平本不该死,他是见大人说要留他一命后才下的毒手。”   裴川伸手掩住他的嘴,神色谨慎地朝门外看了看说:“说话注意,小心隔墙有耳”。说完,转身回来,捡起地上的茶壶,拿去清洗了,倒上热水,又把来时买的吃食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刚下值,还没吃饭吧!我来的时候买的,先吃点填报肚子。严安平的事情给淮安候送个信,就说是东厂的人严刑逼供,把人给折磨死了。”   姬鸿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酒说:“我见你房中点了灯,知道你没出去,便直接过来了,裴川,莫说哥哥没提醒你,这东厂的人这摆明跟我们对着干,故意针对你。地牢的那几个犯人,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每次你说要留人,那杨一忠就将人严刑逼供打死。这样下去,这案子还怎么查,查来查去,全让那帮阉狗奴才给断了路。”   裴川撕了一块鸭腿,喝了口酒,仔细的嚼着,待了片刻才说:“明日查查留安巷那女人,给那个老阉货弄定绿帽子。”   姬鸿手上一顿,抬头看了裴川一眼说:“那老阉货是个太监……”   裴川哼了一声说:“太监也想要女人,下边的人送给他的,当成了宝,就让他这心头宝,扎扎他的黑心肺,看他知不知道疼。”   姬鸿笑了笑说:“这老阉货没了男人的行头,还能纳个妾藏在家里头,糟蹋好人家的闺女。”   裴川端着酒杯顿住,瞥了他一眼说:“好人家的闺女,早在知道自己要侍候个老太监的时就一头撞死了。”   姬鸿贼兮兮地瞧了他一眼笑道:“老阉货这妾是从奉贤纳来的吧!听说那女子还曾对你有意,你那个藏着的小媳妇就不醋。”   “胡说什么?”裴川气愤的呵斥了他一句,伸手在他受伤的肩膀捶了一拳说:“在让我听到你胡乱说话,别怪我不念兄弟情。”   姬鸿知道他年纪小,脸皮薄,嘿嘿笑了两声抹了下嘴巴说:“兄弟,你眼瞅着长大了,哥这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那小娘皮是奉贤知府向南辰的干孙女,向南辰又牵扯到文远候,四皇子,你这一动,可是惹出个窟窿出来,就不怕没法收拾……”   裴川抬眼皮撩了他一眼说:“吃还塞不住你的嘴,你只管去办,出了事我担着,那老阉货也就么点短处能让人拿捏,先捏把他一下,出口气,在说别的。” 第116章 老阉货的心头宝(二)……   尚金明虽说是个太监, 但架不住权势大,知晓他爱好钱财女人,明里暗里还是有不少巴结他的人给他送上门。   当初苏映月被当众退了裤子仗责, 羞愤欲死, 李主薄从牢里将她捞出来,好说歹劝才打消了她寻死的念头。给她灌输权势的好处,只要她能得了贵人的眼,苏家还会东山再起,她也会做上人上人。   苏映月被坏了名声本有些自暴自弃,听到李主薄让她侍候一个年纪半百的太监, 还寻死觅活了一阵子。但当她被送进尚金明府里,看到那雕着如意莲文六门箱柜里,放满了一个个做工精美的匣子,里面装的都是璀璨华美的珍贵首饰, 从前她能戴上一件都是奢望,而如今,她就是见天的换着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带重样的。更别说还有那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满库房的绫罗绸缎,她三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刚来的时候, 她看到那一脸死气沉沉的老太监就怕的打哆嗦,见天的哭自己命苦,没少挨尚金明的折腾, 时间长了, 摸清尚金明的脾性,她也就认命了。   每次被尚金明那老太监折腾完,她就躲进库房里, 摸着那满箱柜的珍宝首饰和金银,笑的声嘶竭力。   跟了尚金明那老太监半年多,侍候的他舒心了,苏家也得了好处,苏宝山被改名换姓的顶了个举人的头衔,被下放到至阳县做了个八品的县丞。尚金明更是跟苏映月许诺,只要她安心侍候他,得了机会,还会让她爹再往上升。   李主薄倒是没有没有跟去,他随着苏映月来了京城,也住进了留安巷尚金明给苏映月置办的外宅子里,给她出谋划策。他对这个外甥女的期盼不是一般高,好不容易接触到了顶层人物,还想让她往上爬。自古英雄不问出路,有了权势地位,哪里有人还敢说你的什么出身不是,尚金明不过是他给苏映月搭建的一块跳板。   这日,又到了尚金明出宫的日子,苏映月一大早的就画了精细的妆容倚在门前等着他。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行了过来,到了门前,仆人们赶快将锦缎帘子掀开,放好马凳子,扶着一个面白无须,眉眼阴沉的老者走了出来。看到苏映月,老者那张白胖的面团脸立刻裂开笑了起来,一双狠厉的眯缝眼更是变成了两条缝。   “丫头,等累了吧!”   苏映月走过来扶上他的胳膊,娇滴滴的一笑说:“公公今日来迟了,月儿等了你好一阵子了,等的我的腿都酸了,胳膊也麻了,不信你摸摸。”   尚金明哈哈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他抬手摸了摸苏映月的胳膊,轻轻地捏了一把说:“好,月丫头真是懂事,公公疼你,你不是喜欢吃明月楼的烤鸭吗?公公今日晚来就是专门去给你买了。”   苏映月惊呼一声,身子扭股糖似的往他身上一贴说:“公公,你真是疼月儿,快进屋里,月儿早让人准备好了酒菜,陪你一起吃。”   两人进了屋子,苏映月吩咐人摆好酒菜,靠在尚金明身上撒了会娇,见他眉眼高兴了,才小心地捏着手里的一片烤鸭肉说:“公公,你没瞧见这烤鸭子可是暴利,明月楼一只鸭子卖百两银子,可真够心黑的。”   尚金明将那肉吃进嘴里,亲了她脸颊一口说:“商家重利,不赚银子他们做什么买卖,不过跟着我你不用担心银子不够花,杂家只要现成的!”   “公公厉害,知道怎么从那心眼比筛子多的商人手里扣银子。”   苏映月嗲着声音哄着尚金明,一想到这明月楼卖的烤鸭子是苏桐那丫头供的货,她就恨的咬牙切齿。凭什么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容貌就得侍候这让人作呕的老太监,苏桐那个乡下丫头就有本事开铺子做生意,还能找个英俊潇洒的俏郎君。   自己这般容貌,厚着脸皮追着裴川跑,却是被那个男人讽刺嘲笑,想到每次在裴川面前受到的耻辱,她便恨不能吃了那丫头的血肉。   这世上,唯有女子之间的嫉恨最为长久,苏映桐有什么好,一个黑不溜秋的的乡下丫头,裴川凭什么能看上她。而自己本是娇俏的小户千金,在奉贤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向知府护着,自己的婚事世家门楣够不上,官员小吏、举人秀才却是差不了的,如今不但丢了名声,更是一辈子都被这老太监给毁了。   苏映月一想起奉贤府就恨的咬牙切齿,将手紧紧的攥着,手心都被掐出一块皮来,她故作风情的向尚金明身上一偎娇声说:“公公,我想要那奉贤府一品堂的烤鸭店,京城的明月楼就是从那里供的货,若是这铺子成了我们的,可是日进斗金。”   尚金明顿了一下,脸色一沉,伸手捏过苏映月的下巴说:“你这胃口不小啊,那一品堂我都没有想好怎么下手呢?你倒是打起主意了,杂家给你的那些私房钱不够花的。”   苏映月脸色一僵,随即眼珠子一转,挤出几滴眼泪,哭戚戚地说:“公公,你也知道,那奉贤府的苏映桐将我们家里害的凄惨无比,不但打死了我的亲祖父祖母,还让穆王罢了我爹的功名,我干祖父向知府也被罢了官职。而我一个豆蔻年华的黄花大闺女更是被人扒了裤子仗刑。凭什么我要遭受这般奇耻大辱,苏桐那丫头却活的风生水起,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她边说边将半个身子趴到尚金明身上,故意打散发髻,哭得声嘶竭力,好不凄惨。   尚金明脸色阴沉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将她搂进怀里,笑着揉捏了她一会说:“杂家就喜欢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跟杂家一个样子。这世道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你软弱好欺负,他们就可劲的欺辱你,糟蹋你,你蛮横凶恶起来,那些人反而不敢欺辱你了。丫头,你放心好了,杂家肯定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尚金明说着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一个嘴,爱抚的将她散乱的发丝往耳后掖了掖说:“丫头,杂家这辈子吃过苦受过罪,什么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你不嫌弃我这老身子骨,愿意侍候我,我这辈子挣下的财富你十辈子都花不完,何苦去惦念那个一品堂烤鸭店。一个乡下丫头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苏映月跟了他半年多,早将他的脾性摸透彻了便收起性子,仰起脸故作乖巧地说:“公公,月儿在意的不是银子,月儿要的是你长命百岁,这样你才能护着月儿。你老常给月儿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苏映桐那丫头的一品堂赚了那么多的银子,难道她就不找靠山,现在穆王被皇上禁足,正是她求告无门的时候,我们现在不出手,难道要等穆王重新掌权了,到那时候,恐怕公公也不敢得罪那个冷面杀神的穆王爷。”   “你是个什么玩意,杂家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做主。。”   尚金明脸色猛然一变,一把将她踹了出去,苏映月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瘫倒在了地上,惊恐的看着蓦然变脸的尚金明,哆哆嗦嗦地说:“公公不是说喜欢月儿睚眦必报的性子,月儿就是这般模样,害了我的人,我定要她们血债血偿。”   她被尚金明踹的飞了出去,撞到了屋里摆着的屏风,整个人摔的鼻青脸肿,趴伏在地上,披头撒发的狼狈模样,好不可怜。   尚金明冷冷的看了她片刻,起身走过去,将她拽了起来说:“穆王的事情谁准许你胡乱说话的,再让杂家听到你嘴里蹦出半个穆字,小心你的小命。”   苏映月抖抖索索的拽住他的衣袖,不甘心地哭诉说:“公公,月儿只是想报仇,月儿侍候公公尽心尽力,只求公公能帮月儿报仇,这点愿望也是奢侈的吗?”   尚金明看她哭的着实凄惨,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说:“非是我不帮你,朝中之事瞬息万变,你这丫头不知其中利害,穆王虽然现在失势,但他执掌军权数十年,岂是区区禁足便能让人小看的。杂家身为司礼监总管顾忌的事情多的多,若你求别的,杂家定会给你办妥当了,前些日子,你爹的官职不就是杂家给你办下来的。至于一品堂的那个丫头,她前有穆王撑腰,后有锦衣卫裴川那小子罩着,杂家给你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完,你若还动那些个歪心思,别怪杂家不管你。到时候别说报仇,你爹的官职都保不住。” 第117章 老阉货的心头宝(三)……   苏映月听罢脸色苍白, 想到自己为了报仇,不惜委身这个腌臜的老太监来糟蹋自己,谁料想这个老混蛋, 就像他的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是个纸老虎。想到自己侍候了这老阉货半年,不过是让苏宝山的得了个八品县丞的职位。若是这老阉货不给她撑腰了,别说是报仇了,能活着都是奢望。   她越想越恼恨,越想越觉的不甘,凭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 到了她这里这么难,伏低做小,自甘堕落都得不到想要的。她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和不甘, 眼珠转了两圈,瞬间计上心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落, 呜呜咽咽地说:“公公,这世上月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若是离开了你, 月儿哪里还命在。月儿是个内宅妇道人家,不懂朝堂政事,公公不要生月儿的气。公公怎么安排, 月儿听从就是了, 月儿相信公公,月儿此生只有一件执念,那便是让裴川那个负心人和那乡下村姑生不如死。还望公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全了月的心愿吧!若不能得偿所愿,月儿此生也无颜面苟活一世。”说完,猛然站起身子,冲着屋内的墙壁撞了上去。   尚金明武功高强,苏映月刚站起身,他便猜到了她要寻短见,身形一闪,将她拽进怀里,看着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娇俏模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说:“丫头,别做傻事了,这世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有命在,就终有一天能站在那些欺辱你的人头上。裴川那胎毛都没褪的毛孩子算得了什么,还有你说的那个村姑,杂家根本不放在眼里。杂家也没说不给你复仇,只是让你等一等,待过了这阵子,杂家腾出手来,到时候,随你怎么折腾都行,但眼下你可不能给我惹祸。”   苏映月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见他白胖的脸上和善了许多,知晓他这是有些消气了,便就坡下驴,破涕为笑乖巧地说:“公公,都是月儿不懂事,惹怒了公公,报仇的事情,月儿听公公的吩咐行事。”   见苏映月像只小野猫一样,瞬间收了性子,尚金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放低声音说:“丫头你放心好了,前段日子,杂家不是按你说的,将你爹提到了县丞的官职上,资历总的熬些日子,你爹眼下虽是个八品,但你放心,杂家会慢慢给他提个好位置的。至于你说的那个裴川和苏映桐两个,他们两人昔日欺辱你,轻慢你,到时候杂家也会出气,让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跪着求你如何?”   见苏映月清秀的小脸上泪痕斑斑,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尚金明心软了一下,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说:“杂家活到这个岁数,一辈子无儿无女,要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有什么用,你陪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待我百年之后,你便可在带着我留给你的私房隐姓埋名。到那时候你爹升了官职,你也算是官府千金了,在找个俊俏的后生嫁了,生上两个孩儿养着,后半辈子岂不是和美,何必置气这一时呢?”   苏映月被他说的心动不已,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太监,见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就算燕窝鱼刺,金山银山的精细养着,也没个几年好活了。到时候自己可就自由了,心里虽然如此想着,但脸上却不敢显出来,想到现在全家的生死荣辱都在这个老太监的一念之间,便继续放低身段,乖巧温顺地说:“公公不要说百年之后的话,月儿要公公长命百岁,以后月儿都听公公的。”   尚金明轻笑了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隔间的床榻上,随手撤下帷幔,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屋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苏映月被尚金明倾身压倒,为了活命和复仇,她咬牙强忍着,闭着眼睛,将这老阉货想成裴川的模样,由着他在自己娇嫩的身躯上胡乱揉捏,心里对裴川和苏桐的恨意越发的大起来。   若她以后有了权势,她必然让那些欺辱她、嘲笑她的人死的惨烈百倍。   尚金明虽然年纪大了,但他有武功在身,折腾起来力气大的吓人,在加上他不能人道,心里扭曲,在苏映月身上掐来扭去,咬来啃去,好端端的一身娇嫩的皮肉给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牙印子一个接着一个。   等他折腾完,尽了兴,苏映月差点丢了半条命。   夜间,突然下起了雨,园中的花草有的被雨水滋润的透透的,焕发着盎然生机,有些则被雨水打落了枝叶,落下了片片残红,化作了春泥养料。   尚金明走后,过了巳时苏映月才起身,睡眼惺忪的发了会呆,看了看身上青紫的痕迹,淡漠地扭了脸,便吩咐下人给她打水梳洗。老太监年纪大了,对于男女之事本就力不从心,加之又是个去了势的,心里更是变态扭曲。他们不承认自己不是男人,便会想尽办法的折磨人。   每次侍候完尚金明,苏映月都好像是死过一回似的,那老太监在她身上,又是掐又是捏又是啃又是咬,卖力的证明他自己是个男人。时间一长,苏映月也麻木了,竟然从那种变态的欢爱里找到了些乐趣,让尚金明欣喜不已,对她更加宠爱了。但尚金明终究上了岁数,纵然手脚齐用,让不能让她得了趣。   苏映月坐在妆镜前,让下人给她梳了个飞天髻,用上等的螺子黛描了眉毛,京城里面最贵的花蓉阁里的胭脂晕了腮红,点上艳红的唇脂,戴上一套绿翡翠镶嵌的赤金头面,珠光宝气,煜煜生辉。   看着铜镜里浓妆艳抹,花容娇嫩的女子,苏映月咯咯的笑了半响,直笑的她眼泪哗哗的流,嘴都咧的疼了起来,才动作缓慢的站起了身子。金银财富,珠宝首饰,就是那老太监给她的补偿。   屋子外面站立的丫鬟仆妇,各个面无表情,眉眼冷漠,听着她笑的竭嘶底里也没有人吱声,看到她从隔间装扮好走了出来,便自动的跟随在她的身后出了屋子。   雨后的空气清凉了不少,后园的湖面上水波粼粼,荷叶上盛满了水珠,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犹如滚盘的珍珠晶莹剔透。   苏映月面无表情的看着拿水中的鱼儿成群结队的将荷叶当做玩物戏耍,在水下快活地嬉戏游玩,那自由自在的模样惹得她心里烦躁起来。将手里抓着的鱼饵全部撒进水里,尤不解恨,随手又将身边丫头端着的银盘夺了过来,全倒进了里面。看着里面争相争抢的鱼儿恨恨的说:“吃死你们个王八蛋。”   仆妇丫头们见她模样狰狞狠厉失常的样子,各自相互使了个眼色,身子颤抖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暗自退后了一步,生怕被她抓做当成了出气筒。   苏映月发了会疯,情绪缓和了一阵子,正待转身回去,抬头瞅见远处的游廊里李主薄正笑盈盈地跟一个人笑谈着。那人身材瘦长,一身赤红的锦衣,上面绣着花鸟虫鱼的精细刺绣,手里拿着把描金扇子,眉清目秀,风流倜傥之极。她知道她外祖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角色,见他对那人如此殷勤,便不免起了好奇之心。转身冲着身后的丫头和仆妇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绕过游廊的侧面走了过去。   莫池林正一脸得意的听着李主薄拍自己的马屁,受用的不得了,眼角一瞥,看见游廊边上有个女子娇俏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由地嘴角一勾,心里暗道:“鱼儿来了。”   太监娶妻或者豢养外室不过是为了取得心理上的那种慰藉,证明自己是还是个男人,还有征服女人的本事。   尚金明爱财好色这点癖好,整个大庆朝都知道,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男人来说,也无伤大雅,皇上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允了他,别人更不敢说三道四了。再加上尚金明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谁招惹上轻者丧命,重者灭门之祸,谁见了这老阉货都是绕道走,挖空心思的巴结讨好,生怕惹怒了他。 第118章 美男计   莫池林摸着下巴, 心不在焉的听着李主薄在旁边啰嗦,若不是裴川那小子嘱咐,他才不会跟东厂的人打交道。他堂堂定远候世子去算计一个老太监置下的外室, 这要是传出去成了什么名声。   “世子, 世子……”   李主薄见莫池林走了神,顺着他的眼神瞧了一下,见对面的游廊上站着一个人,身上一袭翡翠楼定制的金丝线延边的七彩薄纱花卉绣裙,布料轻薄的将身姿勾勒的曲线妖娆,前凸后翘, 腰肢盈盈一握。头上带着整套的翡翠镶金嵌宝首饰,眉目如画,妖娆妩媚之极,虽然通身是未嫁女儿家的装饰, 但那眉眼的风情却带着股妇人才有的韵味与慵懒。   李主薄暗自一笑,别有心思的看了一眼呆怔的莫池林说:“世子怎么了,可是李某哪里说得不对。”   莫池林详装回神地轻咳了一声说:“既然尚公公不在, 我也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会,还望李管家帮忙给公公递个话。舍弟那边若是能担待一二, 我们定远侯府定会记着他这个人情。”说完,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装着不在意地样子说:“不知府中那位容貌出色的姑娘是何人, 李管家可方便告知一下。”   李主薄见他打听苏映月, 心里狂喜,不动神色的看了他一眼说:“那是李某的外甥女,今年一十七岁, 尚待字闺中,小门小户的女子,不懂得规矩,叫世子爷见笑了,”   莫池林点了点头,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看着游廊那头款款而来的女子站住了身,锦衣华服,发束金冠,眉眼清隽,身材挺拔修长,负手而立在游廊上,一身贵公子的气度瞬间让人惊了心。   苏映月越走越近,看惯了尚金明大腹便便的肥胖模样,咋一见到容貌这么俊挺清秀的世家公子,她心里猛然一窒,差点直接跳出嗓子眼,一时间脚下步履快了许多。   看着外甥女精细装扮的模样,李主薄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定远侯府的世子爷请进来,若是靠上了侯府的世子,哪怕是给他做个侍妾,苏映月的下半辈子也能有个依靠交代了。   苏映月走的到近前,抬眼扫了面前男子一眼,冲着李主薄施了一礼,轻声慢语地叫了声:“外祖父……”   李主薄眉开眼笑地指了指莫池林说:“月儿,这位定远侯的莫世子。”   苏映月神色微微一顿,含笑冲着莫吃林施了一礼,声音温婉地说:“奴家苏映月见过莫世子。”   莫池林点了点头,折扇在手心里敲打了几下说:“姑娘免礼。”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透出些许暧昧的情愫。   苏映月不由地心跳加剧,脸颊绯红,心里顿时闪过裴川的脸来,与面前的人相比,裴川虽然也是清隽公子,但他整日里眉间眼角都是戾气,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夫,哪里能比得上莫世子的一身气度风华。   “世子来府里做客,哪里茶也不饮一盏,就要离去,公公定要怪罪外祖待客失礼了。”   莫池林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展颜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李管家,劳烦让人通报一下。”   “莫世子,这边请,你稍待片刻,李某这便使人通报公公。”李主薄心神领会,慌忙弯腰拱背的走在了前头,一脸讨好的指着游廊往里让着。   莫池林眼中闪过一丝讽笑,抬脚走在了前头,到了待客厅,一撩衣摆坐下,莫言、莫语立在他的身后,一副静候等人的架势。   李主薄让人煮了茶水,将青花瓷的茶壶递给苏映月,让她给莫池林斟茶。   苏映月故作羞态,将白瓷茶盏放在案几上,抬手提壶,袖口滑落,将白皙柔美的手腕露了出来,茶水倒入白瓷茶盏里,温婉的声音也掺杂其中:“世子请用茶!”   莫池林合上手中的折扇,扇下的玉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个不停,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低头的瞬间,眉眼间染上一丝不屑,但却声音温和地说:“这是女儿茶。”   苏映月粉面含羞,掩唇一笑说:“世子猜对了,却是女儿茶!”   所谓女儿茶,乃是二八少女清晨采摘的嫩芽,素手炒过晾晒后,再放在胸前暖上十日,让体香浸入,是专门献给皇上的贡品,一年的贡品也不过十几斤。   尚金明身为司礼监总管,得皇上看重,得些御赐的贡品也说的过去。   莫池林没有久留,等候了片刻,与李主薄和苏映月闲聊了几句,便恰到好处的离开了,人情练达,识情识趣,处事圆融大方,跟刺人心肺的裴川那个冰凌子比起来,立分了高下。   苏映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站了好一会,这等世家贵胄,可不是她这种身份肖想的,但不知为何,女儿家的直觉,那个莫世子对她似乎有意。   李主薄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走过去,淡淡地开口说:“月儿,事在人为。”   。。。。。。。。。。。。。。。。。。。。。。。。。。。。   奉贤府苏宅   苏桐终是花费了八千两银子买下了员外村,同样铺了石子夯实了路基,将八景村、杨柳村、向阳村、员外村、南坝村连了起来。然后让人从庄子外面垒上了高墙,庄子外面挖了沟渠,又建了一个高大庄严的大门。   仿照着海湾集码头卫所的布防,招了五个庄子的上的壮丁,换班的守着,不许外人进入,更是向赵俊生请教了练兵的法子,让他从卫所调拨了几个人,给庄子里的壮丁们培训练武。   苏家的银子赚的越来越多,她心里越不安稳,便提前将事情布置好了,几个庄子一连起来,后山的地界也连到一起了。苏桐便请了工匠,将后山挖通,每个村子里建了一个地窖,方便存储钱粮。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树影照射下来,洒落在院子中,苏桐躺在摇椅上,微微摇晃着。   柴旺去了京城月余了,前几天来了书信,告知她石靖官位的事情办妥了,进了翰林院,官职是六品修撰。书信上还告知了她有榜下捉婿的事情,石靖作为状元出身,被人看上情理之中的事情。看上他的人家还不少,其中最有权势的便是当朝莫贵妃的娘家,定远侯府的三小姐,不过给他推拒了。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石靖竟然给推拒了,苏桐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不能左右石靖的终身大事。官职定下来以后,便是状元郎返乡祭祖,昭告乡邻,这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裴川自从上次走后,又没了影踪,近半年的时间了也没封信来,苏桐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好了没有。但依着他锦衣卫任务的隐蔽性,她也不好打问,上赶着打问在问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石靖走后,苏宝田忙着明年的乡试,雇了先生来教导苏宏文、苏宏武,两兄弟的读书的学问连他都头疼,更别说请的教书先生了。这两个儿子的资质他也知道,以往还顾忌着年纪小,现在看来非是幼小,而是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两兄弟今年八岁了,开蒙四年的时间了,三字经和百家姓都没背下来,学了这段,忘了那段。石靖在时还好,教导严厉,两兄弟好歹背会了一本三字经,他一走,又倒退回去了。   苏宝田恨铁不成钢的将两个抽打了一顿,戒尺将两人的手掌心打的肿成了发面馒头,也没管用,好了伤疤忘了疼。两兄弟每日里起早贪黑,时间全用在了读书上了,也不行,只好眼泪汪汪的求告苏桐,别让他们读书了。他们实在是受不了,在读下去,还不如打死了完事。   苏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兄弟,心里暗自叹气,这智商定是随了周芸娘,愚钝的太厉害了。学文不行,那就学武吧,总归得学点有出息的,否则坐吃山空,家财保住保不住另说,怕的是被人算计,丢掉性命。   一番思量之后,苏桐决定让两兄弟弃文习武,她带着两兄弟拿上拜师礼见了赵俊生,让两个拜了赵俊生为师。两兄弟对读书识字没有兴趣,对舞刀弄棍的倒是兴趣满满,好在卫所的军务不忙,赵俊生便将两人带去了卫所好好教导。   跟苏宏文、苏宏武比起来,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可是强多了,两人不但容貌出众,针织女红也拿的出手,读书写字也是不差,还有一身拿的出手的好医术。眼看着十二了,容貌气度变化了许多,府城之中早有看中两姐妹的富贵之家,委托了官媒上门说亲的,苏桐和香枝打探了他们的家世底细,选中了其中两家准备定下来。   相比较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的亲事,苏桐这边倒是无人问津了,没有一家上门提亲的,苏宝田闲暇之余也是愁字挂心头,眼看着她都十六了,裴川那边也不上门提亲,子丑寅卯的也不说个清楚明白,这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周芸娘是个不顶事的,他一个做爹的也不好插手闺女的亲事。 第119章 你们不过是幼时的玩伴……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顷刻间便被乌云遮蔽了光线。   苏桐微微眯着眼, 看向院子里忙碌的碧草和春草, 海华走后,家里的杂事没有人收拾不行,她便从将庄子上招了些粗使丫鬟,交给沈四娘教导了些规矩,做些院子里的杂活。   碧草和春草都是杨柳村佃户家的闺女,容貌普通, 身子壮实,一看就是老实本分干活的。沈四娘觉得她身边怎么也得跟着个机灵的大丫头,便让人牙子来,让苏桐挑了几个做事仔细的些的。   苏桐挑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眉眼瞧着精气,机灵劲十足的,打算培养着来, 心腹丫头不是一天两天能顺手起来的。先扔给沈四娘学了几天规矩,才来了她的院子,苏桐给她们起了名, 一个叫兰草,一个叫萱草,侍候在她屋里, 按一等丫头发放月例,   碧草和春草忙乎着刚把院子里收拾干净,这边雨就下来了,雨水哗哗的落着, 几乎成了水晶帘幕。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叩响了,外边的人等了片刻,没见有人开门,许是觉得下雨,屋里的人听不到,拍门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苏桐抬眼看了一下,没有起身,这个时候谁能来,她暗自思忖着,看着碧草打了把伞走进了雨里。   院子里的地已经湿透了,雨点密集的砸落在地上,溅起层层清透的水珠,汇集成了几个小水洼,碧草的细软花绣鞋湿了个透,鞋头上绣着的花草纹路越发显得鲜艳了。   她紧跑几步打了门,见门外边站着一个清瘦俊挺的男子,穿着一袭白色的儒衫,身材修长,玉扣束发,打着一把油纸伞,眉眼被密集的雨珠浸湿,雾气重重,让他整个人显得清冷雅致之极。   男子见门打开,将伞抬了起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密集的水珠滑落到油纸伞上溅起层层的水幕,却挡不住他看人的目光,见开门的是个小丫头,他眉头微皱,片刻后问道:“你家小姐呢?”   碧草只是个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骤然见这么个俊秀公子,声音温和的问她,顿时心跳加剧,慌得不行,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转身抬手一只说;“在屋子里呢?”   石靖嘴角微扬,眉眼之间露出一抹淡笑说:“刚来的,多大了。”   这问话瞬间让碧草羞红了脸,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粗使丫头,神情错愕地说:“十三了。”   石靖点了点头,微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拿着伞便走进了院子。   “哎,你别进去,我还没给你禀告呢?”   碧草急了起来,咋咋呼呼的叫了一声,几步小跑走到了他的前头,拦住他说:“你等等,我回去禀告小姐,在让你进去。”她光顾着拦路说话,伞举的太高了,衣裙被打湿了大半。   苏桐见院子里的碧草模样狼狈,便轻咳了一声,叫过萱草,让她将人让进了屋子里,柴旺说石靖官职已定,要返乡祭祖了,没想到会这么快回来。石靖这雨天上门,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瞧着他一脸风尘的模样,估计也是刚到苏宅,不过人既然来了,她也不好将人赶出去,便吩咐萱草上茶。   她慢悠悠的拿起茶盏呷了一口,眼神在石靖身上转了一圈说:“恭喜先生高中,若是哪里需要打点,先生可直接跟柴叔说便可。听闻先生这是返乡祭祖,先生匆匆而来,想是还没有回墨安县。”   石靖展颜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拿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他擦得很仔细,每个手指头都没放过,凡是溅了水的手指,都擦拭了一遍。擦完之后,将帕子重新叠好放进怀中,才短起茶盏泯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多谢小姐,柴叔做的很好,京城里已经给在下置办了宅院,小姐为在下一置千金的帮衬,在下真是无以为报,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想跟小姐商议一下,不知可否。”   苏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垂眼不语,石靖这话出乎她的意料,两人早就达成了交易,他其实不用这般花费心思。她不知道石靖想要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升了官职,有了依仗,想要加码。   想到此,她将腰背一挺,姿势做端正了,心里打定主意,不管石靖说什么,她都一定坚持己见,不能答应。   石靖见她没有言语,默了片刻,心里寻思着要怎么开口,他面上虽然一脸的平静,心里却是如沸水一半。心底的声音叫喊着,你现在已经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任职翰林院修撰的官职,京城多少世家小姐争抢的夫婿,完全有资格跟她提亲事了。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小下来,雨水哔哩啪啦的落在地上,溅起许多的清透的水珠。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石靖抬头看了苏桐一眼,见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一脸戒备神色的看着自己。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保持着平静,先冲着苏桐笑了笑,才声音温和地说:“苏小姐,我姓石,名靖,字谨之,墨安县隆家村人,今年一十九岁,家中父母双全,有两个兄长,一个妹妹。现在朝中任翰林院正六品修撰的官职,岁俸八十两,尚未娶亲,不知苏小姐觉得在下可否做你的夫婿。”   石靖说完后,眼神在苏桐脸上扫了一遍,面上露出些许的笑意,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见她神情惊讶,心里暗自一凛,担心自己这么开门见山的话,唐突了佳人。   苏桐着实被他的话惊到了,她瞪着石靖看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想起苏宝田夸赞石靖腹有乾坤,足智多谋,素来行事稳重镇定。如今看来,怕是有不符,这么唐突的提亲之事,竟然亲自上门来跟她说,好歹你也找个中人来,她也好拒绝。   这么面对面的说亲事,着实让她吃惊不小,她不觉的自己一个商家女的身份就能让石靖迷了心智,非她不娶。他是正经进士出身,身份清贵的狠,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她一个家世平庸的商家女,哪里能比得过京城那些世家贵女。况且,她是极不喜欢给人做妾的,石靖是土生土长的大庆朝人,虽然说过娶妻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官场之中,权势面前,到时候怕他也做不了主。   想到这里,苏桐清了清嗓子,看着石靖说:“先生,听说你之前拒绝了定远侯府的姑娘,先生可知你乃是皇上钦点的头名状元,正经的进士出身,娶妻便要娶门当户对,可以对你仕途有帮助的妻室。我只是一个商家女,除了银钱,着实帮不上你太多,况且,我尚未及笄,提亲之事自有家中父母做主,恕我不能答应先生的提亲之事。”   石靖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闻言似笑非笑,看着苏桐意味深长地说:“小姐勿怪石某唐突,实在石某倾心小姐,想确定小姐的心思,才觉定是否上门提亲,既然小姐言说你尚未及笄,石某便在等上一年。”   苏桐见他穷追不舍,眉头微皱,她做梦也没想到石靖竟让存着这样的心思,她思量了片刻说:“先生,我已有中意之人。”   石靖闻言神情微变,眼中神色渐深,颇有几分莫测之意,他默坐了片刻,看了苏桐一眼,忽而轻笑说:“小姐,尚未及笄,何来中意之人,不过是自幼玩的较好的友伴而已,石某劝小姐还是让自己的心思明了了在做决定。”   苏桐差点被他的话气笑了,这个人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她不知自己何处入了石靖的眼,但她心里着实对他没有分毫情意之事。如今他这般缠打追问,她心里实在是不喜,便蹙着眉头沉默不语。萱草和兰草两个年纪小,但也知道自家小姐被石靖言语轻薄了,便冲着他狠狠的瞪了几眼。   最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默坐了片刻,冷场了,直到柴旺来过来,柴旺笑着冲着石靖说:“石大人,我家老爷在书房等你,这就过去吧!”   石靖站起身,瞧着苏桐,眉间眼角的笑意满满,冲着她拱了拱手,拿起立在门边的油纸伞便离去了。   苏桐着实被石靖今日的话惊到了,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是没有想过,裴川年纪小,两人说起亲事来,也没有什么害羞不害羞的。她一直认为是裴川那小子没开窍,自己活了两辈子了,对感情之事早已看淡。   如今被石靖这么一说,她心里泛起了嘀咕,想到苏宝田对她的亲事愁眉不展的模样,若是石靖此时提亲,她那个便宜爹,肯定是拍手赞成。   入夜,苏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的生辰,过了生辰,便是实岁十五了,周芸娘那个样子,也没人给她办什么及笄礼。但这岁数却是做不得假,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相看的人家都已经定下来了。   苏映雪的夫婿是奉贤府黎家的长子,名黎耀详,一十六岁,已经考过了童生,黎家和苏家一样,都是商贾之家,两家人的肩膀平齐高,谁也别笑谁。   苏映梅的夫婿是香枝帮着相看的,是赵俊生手下一个侍卫长,名叫楚怀,一十七岁,虽说是个穷家子,但人品相貌皆是上等,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武功也不错,难得是对苏映梅一见钟情。   周芸娘不顶事,苏桐便做了主,将两个妹妹的亲事都定了下来。 第120章 奉旨进京瞧病(修改)……   七月酷暑, 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天气热的像个蒸笼,让人喘不过气, 树叶打着卷的挂在枝条上, 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晒得蔫吧了。   苏桐今年在奉府城的几个周边县城开了几家书肆,售卖历年各类考题培训书籍以及各种考卷试题。   苏宝田对开书肆的生意是非常欢喜的,在苏桐的建议下,他把自己的读书笔记及资料都整理的一遍,连带着石靖给他批阅的试题考卷也整理的出来。   苏桐将另外又招了几个落地的秀才和勤工俭学的书生,专门编制试卷考题和读书资料, 由于有当今状元郎石靖的名头在,书肆刚开业那些编制的试卷考题就被抢了一空,生意是越做越大。在奉贤府城的名头也越来越响,提起程家的一品堂烤鸭店和汇元书肆, 整个府城没有不知道的。   苏宝田的交友圈子越来越广,那些个慕名而来的各县秀才同窗,打着拜会的名义结识他, 一是因为书肆的考题和临时工的招募,能赚些银钱,二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名头, 提前拿到书肆的考题试卷和练习题册。   苏家书肆的练习题册与别家不通,各类的试题都能出的到,这些试题一半是石靖出的, 一半是那些落地的秀才举人们出的, 还有一些是苏桐自己根据时下朝中邸报的自己猜测出来的。八股文的题意五花八门,让人看了不但耳目一新,还能从中学到一些新的见解。   小六、小七、小八已经三岁了,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沈四娘带着他们,俗话说三岁看老,小六的性子很是文静,每天都绷着着个小脸,见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小小年纪显得非常老成,做事一板一眼的。说让喝一口粥,他绝对不会喝两口,说站着,绝对不会坐下,非常的自律。   苏宝田提前给他们开了蒙,小六和小八倒是坐的住,两个小子跟着他读起书来,一字不差,比苏宏文、苏宏武两兄弟强了百倍。   别说苏宝田稀罕的不得了,逢人便夸他这两个幼子聪明睿达,颖悟绝伦,就是苏桐也是稀罕的不得了,苏家总算是歹竹出好笋,有了盼头。   苏家五兄弟,两个笨的,两个聪明的,苏小七便成了折中的一个,那小子也不知道每天那多的精力。小小年纪舞刀弄棒,整天吆喝着上高爬低的不闲着,学文也可以,习武也不差,哪样都能学得会,比划的上来。   这日午后,沈四娘坐在院子里做针线,小六和小八下了学,一同躺在玉垫子上午睡,两个小的睡的嘴角都吹起了泡泡。苏小七在院子里拿着他的小木剑嘿嘿哈嘿的比划个不停。   看到苏桐进来,嘴里吆喝一声:“站住,看剑。”说完,小身子便像离线的箭一般向着苏桐冲了过去。   苏桐张开胳膊笑呵呵的想要接住他,他反而不肯,小身子一扭,换了个方向,冲着院子里的水桶、花盆、竹凳子、门槛等东西,拿着小木剑砍了上去,然后嘿嘿哈嘿咋咋呼呼个不停,惹的沈四娘和苏桐笑的直不起腰来。   笑罢,沈四娘将手里的线打了个结,侧过身子来看着苏桐笑着说:“听说石状元回来了,榜下捉婿没被人捉去,还没订上亲,二小姐、三小姐的亲事有了眉目,大小姐也快了吧!”   苏桐微微一笑,详装难为情地看了沈四娘一眼说:“四娘说什么呢?”   沈四娘将针线在嘴里过了一下,轻声一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若是夫人身子好好的……”话说了半截,似乎觉的说了过了,忙看了苏桐一眼说:“奴婢多嘴了,小姐勿怪。”   苏桐性子直爽,平时也不拘小节,听了沈四娘的话也没有怪罪,只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老夫人那里平日照应着就是,别的什么事情,就不要跟她说了。”   柴旺做为管家将苏家的铺面、庄子、生意里外都打点的特别好,沈四娘也把苏家的内宅收拾的洁净利索,那些新买来的婢女和小厮都教导的规规矩矩的没什么错处。所以,比起不着调的周芸娘,内宅之中沈四娘倒是帮了她不少的忙。   小六、小七、小八是周芸娘一胎所生,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按理说这当娘的对孩子们理应一视同仁的对待。但周芸娘这个脑子坏掉的糊涂娘偏不,许是她觉的小六、小七幼时不是她亲手看大的,对那两个小的淡漠的狠,对小八则不同,心肝肉的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抱的。   苏宝田教导三兄弟熟读圣贤书,孝顺爹娘,所以,小六、小七、小八虽然年纪小,每隔十天便会一同去给她请安。周芸娘却每次都只抱小八一个,心肝肉的又是亲又是搂的,小六、小七两个则只能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   两兄弟性子也是独立的狠,许是自小就没让周芸娘看护过,小六小小年纪,到养成了个冷性子,亲娘抱着幼弟亲来搂去的,他则挺着个小身子,冷冷的看着。不哭不闹不叫,只抱着两只小手,冲着他娘奶声奶气的说:“小六问娘亲安好。”说完就冷眼旁观的看着那娘儿俩眼泪吧擦的亲来搂去。   小七则跟着他学,小六说什么,他便说什么,只不过,跟小六冷清的性子不同,他则每次都去跟苏宝田告状,每次见过周芸娘,他都会跑到苏宝田面前问:“爹,问什么娘只抱弟弟一个,不抱小七,小七是你捡来的吗?”   这话听得人心里酸溜溜,不知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因为小孩子就想要个说法,小七这小子只要每次见过周芸娘,便会跑到苏宝田跟前问一次,问的苏宝田也无法回答他,只好给他宣讲孝经。这小子倒也听得仔细,也问的仔细,每次都是如此,以至于到后来,苏宝田的一本孝经都给他讲完了,这小子还在问。   。。。。。。。。。。。。。。。。。。。   七夕过后,京城里突然来了人,拿着当朝太后娘娘的懿旨,宣召程言忠即刻进京。   苏桐和程言忠听罢,面面相觑,程言忠神医的名声虽说在民间传的很响,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四处行医走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懿旨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太后娘娘在皇宫内院如何会知道一个江湖散医的名号,更何况皇宫内的御医哪个不是医术高超的,什么疑难杂症非得让一个民间散医去医治。   苏家的待客厅里,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神情倨傲的抬着头说:“奉太后娘娘懿旨,令程言忠即刻启程赶往京城,给靖安侯府的公子治疗急症。”说完,斜眼看着程言忠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程言忠,救人如救火,快随杂家我即刻启程吧。”   程言忠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苏桐却是知道穆王被卸了军权禁了足,而以往,程言忠可以说是穆王帐下御用的军医,太后娘娘这次的懿旨不知是否跟穆王有关。她忐忑不安的看了程言忠一眼,扭头对小太监说:“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容我给舅爷收拾一下行李,”   小太监脸色一沉,不耐烦地冲着她翻了个白眼说:“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姑,太后娘娘懿旨即刻让程言忠跟我启程,你要拖延时间,误了靖安候公子的病情,你赔得起吗?”   程言忠散漫惯了,听这小太监阴阳怪气的模样,气的胡子都撅起来了高声喊道:“老夫的银针用具不拿着,光一个人跟着你去做什么,到了京城看着那个什么靖安侯府的公子等死吗?到时候太后娘娘怪罪下来,老夫就说你个小太监不让老夫拿治疗的药物和医具,故意拖延时间,让那靖安侯府公子的病没得治。老夫倒要看看,太后娘娘和那个靖安侯府治不治得了你的罪。”说完,扭头冲着苏桐说道:“桐丫头,别收拾了,舅爷这就跟着他走,即刻启程,去京城看着那个贵公子一命归西,哼…….”   小太监平日里被人捧习惯了,想他平日里宣读太后娘娘的懿旨诏令,受到过多少的奉承笑脸,这程家一介平民竟然敢跟他这个公公甩脸子,立即勃然大怒说:“大胆……程言忠,你一个江湖散医竟然敢给杂家叫板,活腻歪了你!”   程言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说让老夫即刻启程吗?不让收拾行李,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去,到了京城,老夫就实话跟太后娘娘说,公公催的急,不让老夫带医具,人虽然到了,病却是瞧不得的。”   小太监被气的直打哆嗦,指着他怒气冲冲的说:”你个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给你根葱,你就插鼻孔里装象,以为杂家奈何不了你,能得太后娘娘懿旨宣召,哪家不欢喜这天降的好事情,偏你推三阻四,莫要不识抬举。娘娘懿旨说了,让你即可随我进宫,一刻也不得耽误,若是误了靖安侯府的大事,等着你们程家的可是抗旨不遵的大罪,是要赐死的,哼……”   苏桐见那太监说的实在是难听,心里的火,蹭的窜上来了,挡在程言忠面前,僵着脸说:”小公公好不讲道理,我舅爷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公公便不依不饶,我们程家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权势,但也不怕公公你这般威胁。须知我舅爷昔日是穆王府的随军医生,得穆王殿下百般看中,救下的军士无数。便是要定我舅爷抗旨之罪,朝中也自有人替我舅爷申诉,由不得公公颠倒黑白,胡乱攀咬罪名!”   小太监身为太后宫里的太监,从未受到过这般直白顶的撞和奚落,刚想破口大骂。   蓦然抬头瞧见一个人走了进来,锦衣华服,满脸戾气,一手扶着腰刀,一手打着响指,一副吊儿郎当的逍遥做派,眉眼之间带着股讽意和不屑,学着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也不知道怎么在京城里混的,威风耍的这样大,想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太监顿时脸色一边,心头大骇,抬眼瞧着那人眼睛里带着股杀意,心里颤了一颤,将心里憋着的一团戾火强行压了下去,换了副嘴脸说:“裴大人怎么来了。”   裴川脚步缓慢的走了进来,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凛冽,眉眼如染刀剑锋芒,戾气满满地说:“怎么,这程家许你李公公来,就不能让我裴川来么?锦衣卫奉旨查案,李公公也要管?”说完,阴森森地冲着他漏齿一笑,瞬时变脸厉声说:“你管的了吗?”   小太监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出一身冷汗,立即换了副嘴脸,谄媚地冲着他一笑说:“裴大人勿怪,小的也是着急回京,怕误了事,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扭头看了程言忠一眼,冲着苏桐说:“那就请姑娘快些给程神医收拾行李吧,小的去外面马车上等着。”说完,看了裴川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第121章 醋意大发   程言忠随着京城来的太监走了之后, 苏桐心思沉重,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更让她感到生气的是, 裴川这次回来像是发什么羊癫疯似的, 瞧着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挑剔,让她着实头疼的厉害。   这几日她着实忙的有些厉害,顾不上招待他,七月了,庄子上种下的土豆已经开始收获, 收完之后紧接着便是育苗,八月中旬又要开始下一季的栽种。佃户们都是第一次种植,很多的事情不知道,非得她亲力亲为, 写了好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让书肆里的那些书生读给庄子上的管家听。   除此之外,她还要管着养殖场里的鸡鸭鹅以及鹌鹑的孵化和喂养情况, 消毒、喂水、宰杀以及变蛋的存放时间调换等等,还有书肆的新试题资料、一品堂及各个烤鸭店的生意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还要隔三差五的去杜郎中的医馆坐诊, 程言忠在的时候,姐妹三人轮流的帮他整理药草和医案,也轮着去杜郎中的医馆里帮忙。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便记录下来, 回来问他, 这一年多来,程言忠可以说是手把手的在教她们三姐妹学习医术。   苏桐几乎将脉经一书背下来了,还有程言忠记录了一辈子的医案, 也都被她背了个滚瓜烂熟。加上她上辈子做外科大夫的医术,可以说她现在完全出师了,半年来在杜郎中的医馆出诊,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这日,她从医馆回来,刚回到苏宅,就见春草和碧草两个一脸焦急的站在门边等着她,看到她两个慌忙跑了过来,一脸为难地说:“院子里有个特别吓人的官爷,黑着脸杵在院子了半下午了。”   苏桐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慌忙疾步向院子里走去,待走到近前却发现是裴川,穿着身黑色的袍子,袖口底边上绣着一圈金丝线,头发上束着一个小巧的镂空雕花金冠,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腰刀打横放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绷着一张俊脸,眼神里的戾气能将人吓退三尺远。   许是听到苏桐等人的脚步,他突然抬眼向她们看了过来,眼神正对着苏桐,眼中阴狠冷厉之极,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一般,冰冷危险,疏离敏锐,让人不寒而栗。   苏桐微微一怔,若不是那熟悉的五官,她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裴川这眼神也太让人感到陌生了,简直是将她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小姐就是那个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下午了,说是要找你,奴婢跟他说小姐去了庄子上,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春草是个刚来的农家小丫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被裴川吓了一顿,手指间都泛白了,慌忙躲到苏桐的身后。   裴川站起身,一手拿着腰刀,一手摸着下巴,眼里一片凛冽,眯着眼睛看着苏桐,语气慢条斯理却又尖锐的带刺说:“苏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让我好等。”   苏桐心里一凛,不知道裴川发什么疯,她站住身,让丫头们都下去,走到裴川面前轻声说:“裴川,什么事情寻我,若是急,怎么不让人去医馆叫我。”   裴川唇角微扬,看了她半响,冷冷一笑,带着冷意嘲讽说:“我来的不巧,误了你的好事,没做成状元夫人。”   苏桐闻言微微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问说:“裴川你胡说什么?什么状元夫人?”   裴川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到屋里,神情平静的在案几旁坐下,抬头看着她,一副打算要讨个说法的模样。   苏桐今日在医馆坐诊,累了一天,身子疲乏极了,只想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早日歇息。实在没有心情跟裴川谈什么心,自从程言忠去了京城,她茶饭不思担心的要死,她那舅爷是个急躁的性子,真怕他发脾气 得罪了权贵。苏家走到如今这般,实在是不容易,虽说赚了些银钱,吃喝不愁了,但相对的别的烦恼也来了。   她走到案几旁坐下,打起精神抬眼看向裴川,却发现他也正拿眼瞧她,眼里神色不明,苏桐不习惯他这样的态度,毕竟两人之间的相处一直是她处在主导地位。如今,突然反转过来,她好不习惯,先前两人的相处,虽然说不上什么热情,也不似这疏离冷漠,心里多少不自在。   沉默了良久,裴川将腰刀往案几上一放,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我听下人们说,那个石状元跟你求亲了,他被任职翰林院修撰,各处的打点银钱,是你吩咐柴旺去做的吧!今个我来也不为别的,就想听你苏大小姐说一句准话。”   说到此,他语气顿了一下,眉眼之间染上一丝讥讽和不屑,带着嘲弄的语气说:“你是打算做这状元夫人了。本来我在京城看到柴旺和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石状元在酒楼密谈,是不相信的,所以才跑来一趟,没想到,我这刚回来,整个苏家的下人都在传你要做状元夫人。不管是海湾集还是京城,整个锦衣卫所的谁不知道,你是我裴川没过们的媳妇,转眼这媳妇就跑了,你说,你让我裴川的脸面往哪搁,我的苏大小姐,你不守妇道可以,是不是要给我裴川个说法!”   苏桐身形一僵,心里一窒,猛然抬眼看向他,这感觉真的是难以让人形容,裴川这话说的着实让她难堪之极,羞恼之后心里越发憋闷的难受,压了一肚子的怨气。气的狠了,话反而说不出来了,她强制压着急剧跳动的心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第122章 醋意大发(二)……   裴川等了片刻, 见她不说话,眼神也变的凛冽起来,收起脸上的讥讽和嘲弄, 手着案几上的刀匣子,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发一言,瞧着就像是要癫狂的模样。   他脸上的戾气太重,苏桐莫名感觉到心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两人的眼神交织了半响,   谁都没说话,继续沉默着, 屋里的气氛压抑极了,让人莫名其妙的胸闷气短。   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来,萱草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局促的站在门槛边声音有些微颤地说:“小姐,奴婢要掌灯吗?”   苏桐点了点头,吩咐她在冲壶茶上来, 萱草应了一声,进屋点燃烛火,又冲了壶热茶, 放到案几上,给她们两人各自冲上一盏后,自觉地站到了苏桐身后。   裴川嗤笑了一声, 伸手端起茶盏, 气冲冲的喝了个底朝天,语气带刺地说:“苏小姐现在可是财大气粗,花几万两银子给人打点仕途, 我他妈的怎么没碰着这种倒贴的好事情。这心气可是够高的,状元及第,进士出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我的苏大小姐,你这算计的手段真是不同凡响,怎么,你还要做宰相夫人?”   苏桐眉头狠狠的蹙起,这个混蛋玩意,魔怔了这么刺激她,越想心中的怒火越旺,差点气的破口大骂,她急喘了几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行压了下来,看着裴川淡漠地说:“你发什么疯,谁跟你说我要做状元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般东打听西捉摸的性子,像个怨怒的内宅妇人。”   裴川呵呵冷笑一声,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往嘴边送去,眼神却没离开苏桐,浑身透着股不加掩饰的寒意,慢条斯理地说:“我这里气炸了天,你倒是沉得住气,真是好城府好心计,嘴硬骨头硬的,我见多了,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对你,我可是大度的狠,只要你给出的说法让我裴川满意了,我便成全你们,若是让我不满意,哼……哼哼……可别怪我裴川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话我给你说在前头了,该怎么说怎么做,苏大小姐心知肚明。”   说完,将手里的茶盏往嘴里一送,才发现里面是个空的,他将茶盏重重的往案几上一放,扭头看向萱草,破口大骂道:“你个蠢笨玩意,不晓得给爷斟茶,还是觉得你家姑娘要攀高枝了,有了依仗,不把爷放在眼里,成啊,有其主便有其仆,一样的不带眼!”   萱草被他这么一吼,吓的脸色都变了,她强忍着没哭,哆嗦着走过去,给他满上茶水,还没转身就被裴川一脚踹到了地上。她惨叫一声,手捂着肚子起了几次都没有起来,可想而知裴川那一脚有多狠。站在门外的兰草慌忙跑了过来,将她搀扶起来,两个丫头哆嗦着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看着苏桐。   “裴川你够了没有。”   苏桐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吩咐萱草和兰草下去,她转身走到裴川面前,瞪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石状元,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发什么疯,吃什么飞醋。你我之间,男未婚,女未嫁,若有好的姻缘,各自婚配天经地义,你若是有那个心思,谴官媒前来提亲,自己个在我院子里胡乱搅缠打骂我的丫头算什么事。”   裴川脸色一沉,眼神一眯,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站起来看着她半响才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和那个石状元没什么事,只是那些没规矩的下人乱嚼舌根。”   “我和石靖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至于苏家出银钱为他打点官场的事情,也是事处有因,不是你想的那般粗俗不堪。”   苏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继续道:“你应该听说一品堂烤鸭店的宣传噱头,能让人身体强健,增长记忆,耳聪目明,过目不忘,奉贤府城的头名解元是多吃了一品堂的烤鸭才中的案首,我爹则更不用说了,以往籍籍无名,府试竟然中了秀才前三甲。多亏了石状元的卖力宣讲,才让一品堂的烤鸭店火爆至今,他为我们苏家赚了那么多的银子,我苏桐拿些出来与他打点仕途,有什么错处。于公他与我苏家生意上有莫大帮助,于私他是我爹的好友兼同窗,又是我两个兄弟的先生,更是我新开书肆高聘出试题的主笔先生,于公于私我帮他都没错处,帮他便是帮我自己,帮整个苏家。”   一番话说出来,裴川瞬间熄了火,眼神淡淡的看着苏桐,脸上隐着讽笑说:“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你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未免夜长梦多,我看我们还是提前订亲的好,免得让些不长眼的人惦记上。”   苏桐眉头微醋,她太熟悉裴川这样的眼神了,当初在松江村的时候,他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不知感恩为何物。她当时猜测他的出身定是豪门贵胄,将他当做了一个魔星防着,唯恐避之不及,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后半辈子会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后来,赵俊生突然离开了宋江村,临走前将这孩托付给她们家照应,这孩子虽然戾气满满,倒也听话和她一起顾着苏家。当初那般艰难的日子若没有他帮衬着,苏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挨。   在后来,苏家在奉贤府置办了宅院,裴川又跟海湾集码头的千户搭上了关系,再后来裴川进了锦衣卫,官职越升越高,越混越好。两人之间开玩笑似的说起的亲事也不了了之了,他去京城之前,苏宝田倒是寻他说了亲事一事,他没有说答应或不答应。   这么长时间,苏桐还以为他在京城早瞧中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将亲事定下来了呢?没想到他倒是还惦记这以往那些玩笑话,如今见他这戾气满脸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真是她辜负了他对她的情义。   裴川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等候了片刻,见她半天没说话,耐心耗尽,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你不愿意,还是说舍不得那个石状元,惦记着做未来的宰相夫人。”   苏桐心头一阵憋屈,抬眼看向他,见他眼中意味不明,忍不住地说:“裴川,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何曾说过不行,但这订亲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方才说了,你若是有心,便去请了官媒来提亲,六礼一个都不能少了。”   裴川看了她半响,忽而一笑说:“那是自然,我自是要将你明媒正娶的,还要向你爹正式提亲。”说完,他忽然眼神一变,一把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迅而不及地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力道大的出奇,带着股惩罚人的味道。   苏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她头往后仰着,努力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喘着气说:“裴川,你要做什么……”   裴川嘴角微挑,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说:“既然你答应了亲事,我们早晚不都这样,以往你的绣床我都睡过,更何况亲这么一下。”说完,手下用力,将她紧紧的抱着,低头去啃她的嘴唇。   苏桐还在发愣,一个不注意又被他占了便宜,裴川的亲吻生涩粗野,霸道而又强硬,毫无技巧可言,沉重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上,熏染的她的身子都发了软。   接吻这事,熟能生巧,裴川这一番亲昵缠磨,自然觉出了苏桐的气息变化,心里得意之极,越发卖力的对她勾缠亲吻,辗转缠磨之间,带着股危险的侵略意味。   苏桐被他亲吻的晕头转向,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没想到,一直被她认为是个中二少年,没开情窍的裴川会突然发疯。   这小子的接吻技术,糟糕到底了,她被他亲的差点闭过气去,裴川还以为自己的技术多好,亲过她的嘴唇,亲她的耳垂,接着一路亲到了她的脖颈处。   苏桐缓过神来,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心绪,刚想推开他,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门外边站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人被萱草和兰草叫来给苏桐救场,却没想到看到她和裴两人这般模样,一时间羞臊 的满脸通红,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裴川脸皮厚,被打扰到,脸上微微不悦,戾气满满的瞪视萱草和兰草一眼,冷哼了一声说:“没眼力架的丫头。”   苏桐觉得自己这大姐的脸面算是丢到家了,萱草和兰草到底是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她轻咳了一声,抬手理了理撒乱的鬓发,看着苏映雪和苏映梅说:“有什么事。”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羞臊的脸色通红,连连摆手说着没事,便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苏桐瞧着她们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一笑,抬眼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裴川,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若无事一般,一脸的坦然自若。 第123章 向府的宴席   萱草和兰草两个微红着脸, 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两人方才自作主张将苏映雪和苏映梅叫了来,本存着帮苏桐解围的心思, 却没想到帮了小姐一个倒忙。这么一看, 小姐和这个官爷倒是两情相悦了。   裴川的训斥让两个草吓怕了胆子,如今一看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走了,两个丫头更是害怕,见他眼神看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裴川没理问萱草和兰草两个, 伸手揽过苏桐在她鬓发间亲吻了一下说:“这两个没规矩的丫头趁早换掉。”说完,将案几上的刀拿在手里说:我去见宝田叔,将我们的亲事说一下,然后请媒人上门提亲, 将名分定下来,省得以后被人惦记。”   苏桐看着他转身离去,眉头轻蹙, 对于亲事,她本是无所谓的,若是遇不到可心的人, 大不了这辈子守着钱财一个人过活,但若是裴川有这个心思,她也不反对。毕竟这小子在苏家待了几年, 脾性知根知底, 又没有三姑六婆乱七八糟的亲戚,脾气虽然差了点,但好在能听她劝导。   她发了一会呆, 转身走到屋里坐下,摸了摸被方才被裴川那小子咬伤的嘴唇,那小子只知道胡乱的吸吮攀咬,到现在她的唇上还在发麻发疼,嘴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难道以往他逛花楼没有亲过人,还是这是他第一次亲人,那么大的力气,估计这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吧!   萱草和兰草见裴川走了,苏桐没有理问她们的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白小姐什么意思。两个跪了一会,膝盖酸疼,忍不住冲着苏桐说:“小姐,你饶了奴婢吧,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苏桐蓦然抬头,这才记起来两个丫头还跪着呢?她脸色微红,暗自嘲笑了自己太没骨气了,裴川那毛小子一个糟糕的吻就让她神不守舍,想了这老半天,真是丢脸。   “你们两个可知犯了什么错!”   萱草和兰草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奴婢不该把小姐院子里的事情往外传。”   苏桐自认是很大度心慈的主子,平日里待四个草也没那么严厉,萱草和兰草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沈四娘教导了规矩。她这芙蓉院子里的事情,哪里是随便就可以往外乱说的,得亏着苏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那还了得。   但两个丫头是为她好,若是因为这事情罚了她们,与理不通,只是这规矩得好好的教导一   二,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后苏家家大业大,下人会更多,若都这般胡乱传话,那还了得。   “起来吧!去四娘子那里领罚,每人五板子,下次再犯,就卖了你们俩个。”   萱草和兰草两个愣了一下,没想到苏桐真罚她们,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退了出去。   苏桐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心里忽然发现,她这主子做的可真够失败的,这才多长时间,就将两个丫头的心给养大了。她恍然记起,那日石靖来的时候,两个丫头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故作羞涩的模样。   甚至事后,萱草还在她面前半真半假地说什么,石状元一表人才,是个好夫婿的人选,让她不要错过了良人。沈四娘也曾跟她玩笑是说石靖没在京城没被人榜下捉婿,还问她的亲事也快了吧!   她当初还以为是柴旺说给沈四娘听到,但今日一想,怕不是那么回事,若是她记得不错,大庆朝风俗,女子出嫁都有陪嫁丫头的,她不管嫁给裴川还是石靖,贴身丫头肯定是要带走的,石靖这个状元郎可着实是个非常好的人选。   ……………………………………….   苏桐不知道裴川怎么和苏宝田谈起的亲事,只知道裴川当晚没有回去,在苏宅住了下来,他虽然多半年没有回苏家,但给他留着的院子苏桐却是经常让人收拾的。   萱草和兰草两个挨了罚,稳重了许多,但两个有这样心思的丫头,她却不能当做心腹用了,便将她们调去看守库房,换了两个碧草和春草贴身服侍。   裴川在苏家住了下来,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苏桐找了他几次,也没见到人,想到他锦衣卫的特殊性,便索性不找了,他要是有什么事情,自会来寻她的。至于两人的亲事,若是苏宝田应允了,裴川估计是忙着准备聘礼,找官媒上门提亲的事情,自古婚姻缔结合两姓之好,是人生第一大事,这礼节自然是繁琐讲究的。   裴川独自一人,也没有人帮他操持,自然要忙碌些,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他都得找人,一个半大的小子,亲自操持自己的亲事,倒是难为他了。   苏桐暗自思量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心急什么,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过去十多天了,裴川自那次之后,人影不见,苏家也没有丝毫要办喜事的样子。   苏桐有些纳闷,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好亲自去问苏宝田,怕被笑话自己心急,但不问,她又疑心重重,难道苏宝田没答应两人的亲事,裴川一怒之下走了。   她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去管了,庄子上收了土豆,正在忙着八月中旬的育苗栽种,没有时间让她整日里坐在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事情。   这日,苏桐突然接到了向府派人送来的帖子,向少夫人于氏邀请她上门做客,参加什么桂花宴席,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与向府可以说是有不共戴天的仇。这向少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发什么神经,要邀请她上门做客,别跟她说是联络感情,她可是承受不起。   苏桐决定去瞧瞧这向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向南辰被苏宝田回绝之后,仍是逢年过节的送些礼品过来。每次苏宝田都是当着他的面给给扔出去,三番两次下来,他虽气愤填膺,但也无可奈何,过后照送不误。   苏桐猜测这次怕仍是认亲之事,被苏宝田折损颜面多次,难道向南辰还不死心,她不知道向南辰这老头在倔犟什么,非得要认了苏宝田不可。两家人这仇结的都成不死不休的状态了,认了亲能有什么好处,让那个歹毒的向老夫人在暗害她们一次,想得倒美。   帖子上请了周芸娘和她们姐妹三个,礼数到是给足了,不过苏桐不打算让周芸娘去,也不会让苏映雪、苏映梅姐妹跟着去。姐妹两个都已经订亲,这于氏的所谓什么桂花宴席,搞不好就是鸿门宴,内宅之中隐私手段多了,可是不能给她下手的机会。   到了约定的八月初二这一天,老天爷不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   苏桐坐着马车到了奉贤府衙门后院,刚进了侧门,就看到往院子里进的巷道上已经停了好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迎面来了一个打扮富贵的夫人,穿着一袭翠绿色的烟纱罗裙子,外披着白色的薄纱,鬓发边插着一只珍珠嵌宝的步摇,姿容艳丽,看到她轻笑着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是桐丫吧,你祖父整日的念叨你呢?快进来,”   苏桐这几年跟南来北往的人打交道,早锻炼出来一份波澜不惊的态度,眼见着迎来的夫人态度殷勤,说话爽利,不像是那种心思缜密的内宅夫人,怕是旁门请来招呼客人的。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冲着面前的女子福了福身子,轻言慢语地说:“多谢宴请,劳向知府惦念,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苏桐倒是猜对了,这迎客的夫人确实不是向府的人,她家老爷是向南辰的下属,夫家姓严,是个正八品的经历,负责文移事物。也多次随向南辰前往苏家认亲,对向府和苏家的事情知道一清二楚。   严夫人今日这般迎请苏桐,是向南辰专门安排的,她家老爷是向南辰的心腹,她早知晓向南辰是什么打算,当然也知道向知府想认的这个孙女。再加上一品堂在奉贤府的响亮名声,   和一个中了前三甲禀生的爹,以及她今日要做的事情,心知这姑娘虽说是个商家女,但日后怕是非比寻常,若那事成了,以后就是侯府的少奶奶了,她一个八品小官吏的夫人,能攀上这样的贵人,真是烧了高香了。   揣着这份攀高枝的心思,迎客的严夫人眉开眼笑地说:“我夫家姓严,在向知府手下任经历,我夫痴长你爹几岁,便充大辈分,劳你叫声伯娘了。”说完,引着苏桐往府里走去,边走边小心地打量着苏桐。见她身材高挑,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虽然比不得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弱世家女,但瞧着处事大方,自有别家姑娘没有的气度,能被侯府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   帖子上明明写着,宴请那个苏夫人让她携女前来,没想到,今日竟然只来了这位姑娘,听说向知府的这个外室子生的儿子,夫人是在那乡下娶的,想来那个什么苏夫人,是个着实上不得台面愚蠢村妇,不然,这样重的场合,竟然让闺女独一个的来赴宴。   严夫人心里嘀咕着,仔细的瞧着身旁的人,将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软纱罗裙子,裙幅上面绣着五色花瓣和展翅的飞蝶,外面套着一见同样色系的轻纱,走动的时候,蝴蝶宛若随风飞起,这样貌和这通身的气度,着实不像是一个小门小户里教养出来的。   苏桐走动间,见这严夫人不住的打量她,便停下脚步,面色平静的看着她说:“可是我妆容不妥当,劳夫人这般细看。”   严夫人心里一凛,慌忙笑道:“哪里,哪里,是姑娘太好看了,我这心里欢喜的紧,快些走吧,里面的人想是等急了,本来以为苏夫人会一同前来,没想到只有姑娘自己。”说完,便高声笑了起来说:“瞧我这多嘴模样,该打!”   苏桐笑了笑,心知这次赴宴恐怕没那么简单,她倒要看看向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家母身子有恙多时,不便走动,劳严夫人惦念了。”   到了正院子里,苏桐老远便看到那个于氏站正房的廊檐下远远地等着,见她一行人过来,脸色微微抽动了一下,将人让到了屋里。 第124章 向府的宴席(二)……   屋子里早坐了几个奉贤府有名的夫人和姑娘, 也有苏桐认识的,府城就这么大,兜来转去就那么几家有名望的几家。   苏桐进去的时候, 屋子里的几位夫人正在说笑, 融洽和睦,见她进来,便停止了议论,目光刷的都移到她身上了,气氛顿时有片刻的凝滞。   严氏赶紧上前打了圆场说:“这是一品堂烤鸭店的苏姑娘,少夫人专门下帖子请的客人。”   于氏抿了抿嘴唇, 笑容不达眼底,看着苏桐说:“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祖父惦念你们的紧,三番五次的上门, 咱们做小辈的,也不能忤逆爹娘,桐丫是吧, 快进来坐下。”   向府和苏家的恩怨,穆王判案是并未大张旗鼓,只有向南辰被罢官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众人只知向知府罢官是因举子被杀一案,后来捉到真凶便官复原职了。只知其间少不了是向老夫人的娘家,京城文远候府纪家的手笔。   是以, 于氏请了一品堂的烤鸭店的掌柜来赴宴, 奉贤府有名望的几个夫人具是不解。但因是向府设宴宴请,众人不知其中意思,如今听得于氏这么一说, 恍然大悟,想到坊间的传言,这一品堂苏家似乎是向知府外室所生的儿子。   只是不知为何,向知府想认回儿子,苏家不肯,瞧着这于少夫人也是万般无奈。   一时间,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纷纷站起身来,看着苏桐沉默不语。   苏桐笑了笑,大方的走过,给在座的几位熟悉的夫人见了个礼说:“少夫人说的可是不对,哪里的一家人,我姓苏,向府姓向,本就是两家人,两个姓氏,,我今日赴宴代表的是苏家,少夫人帖子上不也写的清楚明白。”   众人看着她这自来熟的模样,神色里闪过一丝了然,各自继续沉默不语。   于氏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神里闪过一丝羞恼,但想到公爹和自己相公的嘱咐,便强制将心头的怒火压制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苏姑娘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扫了大家的兴致。”说完,抬眼看向严氏笑道:“劳烦嫂嫂带苏姑娘跟各位姑娘们引荐一下,也好懂些礼节。”   严氏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赶忙一把扯过苏桐说:“来,伯娘给你引荐一下。”说完,指着其中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夫人说:“这位是奉贤府财旺钱庄的王夫人、这位是绸缎铺子的李夫人……”   苏桐笑着见了礼,眉眼不动地看着严氏说:“这是向府呢?还是严府,我这都分不清谁是主人家了。”   于氏听罢气的脸都绿了,手指使劲的绞这手里的帕子,强忍着把案几上的茶盏仍地上的冲动,看了苏桐一眼,气愤的别过头,没有言语。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大发雷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让侯府那般看重,若不是侯府的人执意要见人,她哪里会受这个窝囊气。   严氏尴尬地一笑说:“苏姑娘何必在意那些的俗礼,这多结识几个闺中密友不也挺好。”说着拉着苏桐便往姑娘堆里去了。   屋子里的屏风后面,另有一桌,坐着十几个姑娘,每个都打扮的光彩照人,妆容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选美呢?   苏桐刚进去,便有那有眼力见的姑娘迎上来,亲热的跟她闲聊起来,说到高兴处,便拿出自己绣的一个小绣屏来赠她。其余的姑娘也都笑着打趣,各自拿出各自的小物件当礼品赠送起来。   这些姑娘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那个迎苏桐的姑娘了,叫杜巧枝今年一十六岁,是于氏的远方表妹,她拿出一坛子酒,笑着对大家说:“这是我去年用岭南的山泉水酿的桂花酒,埋了整整一年呢?今日姐妹们有缘聚在一起,都尝尝味道吧!”   一个叫许幽兰的姑娘立刻笑着说:“不如我们接联对子,谁接不上来,谁就罚酒一杯。”   有姑娘多心的便转头看向苏桐,都知道她是农家女出身,别说琴棋书画了,恐怕连字都不一定识的,这要是拉着她玩这接联对子的游戏,只管让她喝酒就是。   这便是后宅夫人们的手段,苏桐微微一笑,心下了然,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想让她出丑,她偏让她们如意,她轻咳一声,落落大方地说:“各位姐妹,我不会做对子,大家玩吧,我就不参加了。”   姑娘们都怔了一下,似没料到她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一时间没人敢接她的话,眼神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叫许幽兰的姑娘。   见气氛有些尴尬,杜巧枝轻笑了一声说:“苏姐姐不会做对子,可以帮姐妹们数酒助兴。”说完,便让丫头拿来酒盏,放到苏桐的旁边说:“待会,有姐妹接不上来对子,你便记着数,看那个姐妹吃的多,输了的那个下次要做东。   她这提议一出,在座的姑娘们都拍手叫好,一致同意。   苏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向府的这个鸿门宴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姑娘们玩的热火朝天,你笑我闹,叽叽喳喳个不停,惹的外间的夫人们也来瞧着,人一多,屋子便坐不下了,于氏便让人将屋子里的屏风撤掉了。   屏风刚撤掉不多时门外便有仆妇过来禀报说:“府里的大公子带着几位好友同窗回来了,听说表小姐她们在玩联队子,便让拿了彩头来先送来,大公子他们随后就到。”   众人一看,见那仆妇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支镶金嵌宝的桃花簪子,桃花用粉色碧玺雕成,嵌在金丝支撑的簪尾上,鲜艳欲滴,栩栩如生,瞧着那做工手艺,定是名家定制。就这一只簪子,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这彩头可是不小,一时间在座的各位夫人姑娘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向府这是什么意思。   顿时,在座的几位姑娘面色微红,各自站起来要回避,于氏给杜巧枝使了个眼色说:“各位夫人们都在呢,也没什么外人,这彩头都送来了,大家也不用避讳什么,叫他们进来看着就是!”   在座的夫人有早就得到消息的,闻听此话,便即刻起身叫过家姑娘,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妆容,苏桐越发猜测到今日向府这宴席是早算计好了,怕是变相的相亲会,恐怕还是针对她的。她略一思量,不动声色抬眼的看向于氏,果不其然对方的眼神正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一对接,于氏立即转过眼去。   随着门帘掀起,几个青年男子陆续走了进来,为首那个一身白色衣袍,袍子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系着金丝花纹腰带,头发用镂空雕花玉冠束着,眉眼清隽,风度翩翩。   他进来之后,眼神只管向姑娘堆了瞧去,不动声色的转了一圈,对上苏桐的眼,眼神敏锐地一闪,随即避开。   向府大公子紧跟着进来,抬头看向于氏,见她不错眼的盯着苏桐瞧,心下了然,看着杜巧枝走过去笑着说:“表妹和姑娘们玩的联对子,哪个得了头筹,莫公子这彩头可是价值不低,乃是京城花容阁定制的首饰,可遇不可求。”   他这么一说,屋里的姑娘们顿时涨的的满脸通红,京城花容阁里的首饰专门为世家贵女们定制,没有身份的商家女子是有钱也买不上的。这莫公子到底什么身份,一出手便是如此的彩头,在座的夫人姑娘们各自都有了小心思,有大胆的便借着抬头的机会,看向那一身白衣的莫公子。   随后跟进来的几个公子,具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比之莫公子却差了不少,是以,姑娘们的目光都盯着了他的身上。   向府大公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向众人介绍了说:“莫公子出自京城定安侯府,常公子是松洲常知府的公子,荀公子是举人功名……   有了这些世家公子的参与,姑娘们的联对酒宴越发的热闹,个个绞尽脑汁的卖弄才情,这下越发显得苏桐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 第125章 好事多磨   宴席散后, 苏桐被向南辰叫到了书房,才知道于氏这一出玩的是什么把戏。   向南辰告知她说,苏宝田对有他成见, 不肯见他, 苏家又没有掌家的主母,是以三姐妹的婚事,他这个做祖父的也跟着操心。便亲自物色了几个看似有前途的举子想要给她们三姐妹说个亲事,有他这个四品知府的祖父在,纵然她们姐妹是商家女,婆家也不会磋磨她们。   只不过, 定远侯府竟然会看上苏桐,想为府中庶出的四公子莫林渊求娶,是他没有想到的,让于氏给她们三姐妹下了帖子来, 也是想问问她的意思。   苏桐即刻觉察到定远侯府看上她是假,看上石靖倒是真的,不过他们侯府转了个圈, 绕道她面前暗示她是什么意思,让她知难而退。她不过是个商家女的身份,就算侯府求娶, 怕也不是真心的,一个庶子媳而已,她若是应允了, 可真就进了火坑了。   当下, 她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倒是让向南辰意外,他放下手里的毛笔, 从榆木大条案几后走到苏桐面前说:“丫头,你可想好了,这亲事是定远侯府亲自提出来的,你的身份就算是我向南辰的亲孙女也是高攀。”   苏桐低眉敛目的说“向大人,映桐只是一个农家女,何德何能得定远侯府看中,这亲事映桐不敢高攀,既然定远侯府将亲事告知了向大人,还请向大人代为回绝。至于向大人说映桐是大人孙女一事,请大人慎言,我爹一日不与大人认亲,做儿女便不能违逆爹娘的意思,这与向大人的名声也是好的。”   向南辰听罢眉头微皱,手放在胡子上捋了一把,双眼直视着她说:“你不愿意,本官也不勉强,只是你那两个妹妹的年岁也该说亲事了,今日你也见到的那几个青年才俊可有中意的。”   苏桐心里微惊,幸亏苏映雪和苏映梅的亲事定下了,不然,姐妹三个怕都被拉着来相亲了,向南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觉得自己亏欠苏宝田的,要在她们三姐妹的亲事上找补。   她面上不露分毫,笑着冲向南辰福了一福,不卑不吭地说:“谢向大人惦念,两个妹妹的亲事已经定下,过了六礼,映桐的亲事也将要定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至于家中幼弟,因资质鲁笨,已随赵千户弃文习武,家中钱粮田产一应俱全,还请大人不要让人在上门搅扰,以免我爹对大人的怨怒加深,不可开解。”   向南辰脸上微诧,微有萎靡之态,看着苏桐的神情也意味不明,良久才说:“本官只想弥补对你爹的亏欠,别无其他,虽然穆王插手此事,将我贬官,但本官并不忌恨,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小人,毁了你爹半生。如今他能重振信心科举,且得中前三甲,我只想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么看来,你爹也算是个有成算的人,既然你们姐弟各自的亲事前程都已定下,我也放心了。不管你爹认不认我,亲情血脉上,我终是你们的亲祖父,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前来寻我就是。”   苏桐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起身告辞了,出了向府,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她还真怕向南辰强行插手她们姐妹的亲事。毕竟,不管苏宝田认还是不认,亲情血脉上,向南辰终归是他的亲爹,也是她们姐弟的亲祖父。   定远侯府提出的亲事,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从未去过京城,定远侯府因何会记着她的名字,若是因为石靖推拒亲事的原因,那侯府可是高看她苏桐了。   苏桐走后,向南辰靠在案几上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已近花甲之年,头发花白了许多,尤其是经过贬官之后,看淡了世事,本想对苏宝田弥补亏欠,无奈他却死活不与他相认。他愣怔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先生觉的此女如何”   商洛从书架后面走了过来,笑着说:“心性柔韧,懂得隐忍,且小小年纪,做事滴水不漏,她与东翁示弱,是为苏家在奉贤府的生意,让东翁念在血脉亲情不与一品堂为难。”   向南辰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太心思通透了,所以本官想让她有个好归宿,隐在后宅,也能安稳一生,定远侯府的亲事实是上上之选。莫家四子,虽说是庶子,但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她小小年纪却不为所动。心中虽有丘壑,奈何却为女儿之身,考不得功名做不得官,如何能保自身安危。”   商洛心里暗惊,不解他为何对苏桐这般评价,虽心中犹疑,神色却不敢表露,笑着说:“东翁多虑了,有穆王在,苏家便不会有事,一品堂的生意虽然做的大,但比起皇商、盐商等资财还是欠缺的。”   向南辰捋着胡子摇头苦笑了一声说:“你哪里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本官才忧虑,昔日本官将苏家映月当做亲孙女来疼爱,错将那苏宝山当做了亲子,如今他虽然被穆王罢了功名,却顶替别人做了至阳县丞,先生以为他如何有如此能耐。还不是因为那苏映月做了尚金明的妾室,且颇为得宠,尚金明乃东厂厂督,简在圣心,连四皇子都避其锋芒,先生觉得他若是针对苏家,本官如何能保得了他们的性命。”   商洛吃了一惊,脸色一变惊呼出声说:“东翁是觉的尚金明此番来奉贤府是针对苏家 。”   向南辰背着手站在窗前,摇头苦笑了一声,伸手将案几上的一叠书信拿了出来说:“你瞧,这是汇元书肆印制的试题记录和科举资料,东厂如今正在暗地里调查,上面的字句,若是瞧出有何处不妥,你觉得我这平白得来的儿子和孙女还能活着吗?李主薄此人阴险狡诈,多得是下作手段,如今跟着尚金明做事,更是无所顾忌,不得不防。”   商洛接过他递来的试题资料,察看了一番,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解地道:“东翁多虑了,这试题考卷,以小人看来,没什么不妥之处。”   向南辰冷哼了一声说;“若是有人有意为之呢?”说完,将桌子上的宣纸为白玉镇纸压平,眯了眯眼睛说:“你拿我书信去跟那赵千户打个响声,让他注意罗家书肆的船只里装运的书籍,别到时惹出大麻烦。”   ……………………………..   夜色渐深,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苏桐斜倚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裴川那小子跑的无影无踪,找也找不见,两个的亲事她也不知他怎么跟苏宝田提起的。如今这过去快一个月了,苏宝田也没什么反应,自从知道京城的定安侯府瞧上她之后,她知道自己想要终身不嫁的念头保不住了。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和裴川的亲事还真是不能在拖了,需尽快定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苏桐眉头一皱,起身察看了一番,见确实是窗子外面的响动,便走过去,打开窗子,外面出现一个久违的身影,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呆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往他头上扇了过去,边打边说:“你个混小子,还记得回来。”   裴川站在窗外,怔怔的看着她,脸色微带着些憔悴和阴狠,这一个月来,他像是经历了一辈子那般长,执行任务的时候,眼前都是她的影子。那日提亲被苏宝田拒绝后,他好一段时间没缓过来,觉得无脸见她,当初苏宝田提出让两人先将亲事定下来,他没有答应,如今他想要订亲了,却被人推拒了,便将过错都怪在了她的身上,躲了她好长时间。   如今看来,却是错怪她了,裴川伸手抓住苏桐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按着窗棂跳了进来。   借着屋里的烛火,苏桐这才看到他浑身的泥泞,心知他这又去执行任务了,便没在细问,拽着他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别的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月不见,他更加消瘦了,脸上带着一丝憔悴,眼神里的狠厉还是那么明显,俊秀的容颜已经不见了孩子的稚气,变得更加成熟,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苏桐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压抑住心里的激动,笑着手:“瘦了些,锦衣卫的任务很辛苦吧!”   “不辛苦,就是想你了。”裴川嘴角微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微微低头,嘴唇靠近她的唇重重的亲了一下,低声说:“桐丫,你还好吧!。”   肌肤相亲,耳畔温热的鼻息让苏桐确定,眼前的是真人,不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这段时间,这臭小子差点让她望眼欲穿,伸手在他后背上拧了一把说:“不好,都快让你这个混小子给气死了,说好的提亲呢?我还以为你去准备聘礼了呢,这等来等去,人不见了。你在不来,我可就答应别人家的亲事了。”   “定北侯府的莫林渊。”   裴川搂着她的腰没有松手,对上她的视线,鼻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温热而又麻痒,差点让她站不住身子,他盯着她绯红的脸颊轻笑了一声说:“那小子抢不过我。”说完,嘴唇忽然又亲吻上她的唇,霸道又强硬,力道大的吓人。   苏桐心里一颤,着实怕了他的啃咬,伸手将他推开了一点,喘着气说:“亲的不对,嘴都让你咬破皮了,很疼的。”说完,轻笑了一声,将头靠在他的脖颈处,手指在他胸口处划着圈圈,窝进他怀里,低声说:“哪有那么用力亲的,一看你就没有经验,以往你不是跟着那韦千户很爱逛青楼的吗?怎么没人教你怎么亲亲。”   轻轻浅浅的鼻息喷在裴川的脖颈处,犹如挠痒一般,逗引的人血脉偾张,裴川被她说的脸色通红,手臂用力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没有,桐丫你是第一个。” 第126章 私定终身   苏桐瞧着裴川难得羞臊的模样, 忍俊不住轻笑起来,没想到自己还真是他第一个亲的人,怪不得技术这般差, 想来以前跟着那个韦千户逛青楼, 是个老实模样了。亏的那时自己还心里别扭,暗自猜测他私下里有了相好的姑娘。   裴川被她笑的耳根泛红,手心滚烫,看着她的眼神慢慢的变了颜色,汗珠至他额间一层层浸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染湿了他的眉眼,越发显的眼神幽深意味不明,叫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苏桐见他盯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鼻息间喷出的气息几乎灼到她脸上, 她停住笑声,垂下眼睫,低声说:“你不是说去跟我爹提亲,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还是说你已经将聘礼准备好了。”   裴川看了她良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低声说:“桐丫,你爹拒了亲事,我很恼火,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以为你早知道你爹会不答应我们的亲事,很恼怒你。”   “什么,我爹拒了亲事。”   苏桐闻言一顿, 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以为两人这亲事已经成了呢?万万没想到苏宝田会推拒裴川的提亲,这不应该呀!当初死活要裴川跟她订亲的人为何现在反悔了呢?   她瞬间想到了石靖,既然他能到她面前提亲事,定然也会在苏宝田面前提起,只是不知道石靖在苏宝田面前许了什么诺,让他推拒了裴川的提亲。   她心虚的看了裴川一眼,微微迟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解释,思忖了片刻,正要开口,裴川却突然低头亲了上来,力道一如既往大的出奇,几乎是发着狠劲的啃 咬,让她的嘴唇被撕扯的生疼。   这个混小子,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苏桐被他亲吻的差点闭过气去,她使劲的推搡着他的身子,想要将他推开,没想到,裴川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往她后面一绕,低头含住她的唇,   窗外起风了,刮得敞开的窗扇砰砰乱响,紧接着大雨倾盆,霹雳巴拉的雨点倾撒进来,打在身上,瞬间让人清醒了不少。   裴川手胡乱在苏桐身上乱扯着,气息滚烫的吓人,眼看着外衣被他扯了下来,苏桐再也忍不住了,使劲的咬了他一口,他才硬生生的停下了动作。   苏桐立即将他推开,扯过衣服穿好了,走到桌子拿起杯子,将里面的凉茶往他脸上一泼说:“裴川,你莫不是疯了,这是要做什么。”   裴川被她用凉茶一泼,清醒了不少,没有在继续拉扯她,他抬起头,俊秀的脸上透着一抹潮红,眼神里残留着的神色让人无端的心跳加剧。   苏桐被他撕扯的鬓发凌乱,嘴唇红肿,脸颊绯红,胡乱的裹着衣裳,气鼓鼓的看着他。   裴川抿了抿嘴唇,眼神幽暗,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嘴唇,轻声说:“很疼吗?我以后会小心。”说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头靠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说:“桐丫,我大仇未报,本来不想这么早成亲,但是我若是在晚一些时日,怕你就嫁给别人了?”   苏桐伸手拍了怕他脊背,头与他靠在一起,轻声应了一声,感觉到颈窝间一股湿意,她心里一怔,觉察到似乎是他流了眼泪,震惊之下,差点脱口问出,你哭了?但理智告诉她,不要大惊小怪,当做无事便好。   裴川发泄了一阵子,抬起头来,眼睛微微泛红,浓眉星目,直鼻方口,脸型若鬼斧神工雕刻而成般俊秀,他抓住苏桐的双臂,眼神里涌动着炙热说:“桐丫,这世上,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喜欢你,非常喜欢,我们这就去宝田叔那里告诉他,我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石靖是寒门之子,瓦无一间,地无一畦,虽说是状元,眼下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拿什么娶你,我虽说得的是些不义之财,但我可以让你过上使奴唤婢的好日子。宝田叔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你可不能在被他骗去。”   苏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每天横眉怒目,满身戾气,拽歪歪的裴川吗?她轻笑了一声,伸手在他额间一点说:“我看花言巧语的是你吧!”说完,转身推开他,走到桌前坐下轻声说:“我爹是我爹,做不得我的主,你在苏家呆的时间不短了,难道不清楚我的性子,我是那种随意哄骗的人吗?”   裴川被她推开,身子微僵,随即缓步走过去,附身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头靠在她颈间,低语说:“桐丫,我裴川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两辈子了,苏桐几乎忘记动心是什么感觉了,差点被他带着磁性的暗哑嗓音骗去,裴川这混小子,在哪里学的这撩拨人的手段,她强自敛了心神,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你说的话,我可是当真了,以后你若是纳妾进门,我便与你和离。”   裴川闻言轻笑了一声,眉宇见带着股狠戾,转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这些你不用担心,那些不要命的女子才来撩拨我。”说完,低头顺着她的脖颈亲了下去,鼻尖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惹得苏桐后背一阵酥麻,呼吸一阵发紧。   他的身量已长成,浑身带着股男子应有的清冽气息,苏桐心里微有些不自在,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般下作的手段来撩拨人,她转身推开他,脸上带着愠怒说:“你当我是什么人,这般动手动脚。”   裴川冷不防被她推开,身上还残留着她的体香,情窦初开的少年被惹得心猿意马,眼神中的炙热让人不忍与他对视,待听得苏桐发了火,他才突然冷静下来,羞臊的耳根通红,低着头嗫嚅着说:“我就是想抱抱你……”说完,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了头。   苏桐刚要训斥他,却猛然记起,他年纪也不过十五岁,于男女□□一知半解,便暗自轻叹了一声,低下头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说:“有些事要等我们成亲以后,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会等着你的,你心急什么。”   裴川静静的看着她,见她低首娇羞的模样,心神荡漾,伸手抓住她的手说:“桐丫,我知道,你比以前好看了。”   苏桐耳根微红,听这小子说的情话,她心里觉得万分羞臊,低着头,将手拽过来说:“天色不早了,你得赶快走了,不然被人看到了不好。”说完,走到窗户边上说,快些回吧!   窗外的雨势未减,闪电映照下,雨柱漫天飞舞,夜色中隐约传来阵阵雷声,虽是夏夜,大雨伴着大风吹来,还是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裴川抱着双臂站在窗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外面的雨下这么大,你舍的我走。”   苏桐将头一扭,推搡着他走到窗前说:“后院你房间里有换洗的衣裳,铺盖我都让人浆洗好了,快走吧!磨蹭也不留你。”   裴川往前走动了几步,突然转身走到她面前,扯下腰间挂着的一块青玉说:“桐丫,这是我爹留给我,我送你,做订亲聘礼。”说完,将玉佩往她手里一送,动作迅速的跳出窗去。   苏桐看着手中的那块青玉愣了一会,低笑了一声,拿着它放在胸口处捂了一会,才含着笑歇息下了。   苏宝田竟然能被石靖说动,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他这便宜爹没在她面前提亲事的事情。她也乐的装糊涂,一切顺其自然吧,裴川身世从来没对她说过,他身负血海深仇,她也是昨夜才知道,也怨不得那小子每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狠戾模样。   第二日,苏桐早早起来,用了饭食后,直接去了裴川的院子,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除了少了两件换洗的衣物,屋里什么都没动,连床榻上都没有躺过的痕迹,估计他是连夜走的。   负责打扫的丫头见她过来查看,慌忙走过来说:“院子和屋子她每天都在打扫……”   苏桐点了点头吩咐她道:“以后这房间不用她打扫了,只扫院子里就可。”说完,挥手让她退了下去,小丫头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眼圈泛红的退了下去。   裴川执行的任务隐秘且重要,不相干的人还是不知道的好,这院子就当给他做个落脚的地方,银两衣物都给他浆洗好了,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误事。   过了几日,香枝在赵俊生陪同下突然到访,她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赵俊生小心的陪着她,那神情仿若她是个娇嫩的搪瓷娃娃,生怕哪里碰到了。   两人见过苏宝田和周芸娘,最后才对苏桐说,要给她办及笄礼,她已经十六了,由于周芸娘不管事,在加上身子不好,她这及笄礼也没有操持,她好歹是长辈,便由她出面,给她办个及笄礼。   “长辈”   苏桐笑着看着香枝又扭头看了一眼赵俊生,见他一板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香枝本就是你们的婶婶,你舅爷亲口说的,你敢不听。”   香枝脸颊微红,洋溢着一脸的幸福,轻柔地笑了笑,看了赵俊生一眼说:“你师叔说了,及笄礼过后,你们都要改口,以后我便是你们的长辈,要称呼我婶婶。”   苏桐笑了起来,打趣地看着她说:“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婶子,我怎么叫的出口,还是叫香枝姐好听。”   “不行,桐丫,长幼有序,不可乱了辈分。”张俊生一本正经地看着苏桐说,那认真的模样,让苏桐嘴里一串的打趣话瞬间卡壳了,和香枝对视了眼,捂着嘴巴笑的花枝乱颤。   “不许笑,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赵俊生眉头微蹙,脸色带着微微的不悦,瞪了苏桐一眼说:“没大没小,及笄之后便是大姑娘了,要笑不露齿,走不带风,时时注意闺阁礼节。”说完,起身走到香枝身前,将她扶了起来说:“你该歇息了。”   香枝听话的将手伸给他,一手搭着赵俊生的臂膀,一手扶着腰身,袅袅婷婷地随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扭头冲着苏桐挤了一下眼睛,不过很快让赵俊生给扳了回去,让她注意脚下。   看着夫唱妇从的两人,苏桐瞬间呆怔了,没想到冷面如赵俊生这般的铁汉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真所谓是,温柔乡、英雄琢,百炼钢也能变成绕指柔,以往他可是懒得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如今娶了香枝,倒是变成护妻的话痨了。 第127章 苏桐的及笄礼   及笄礼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六日, 是赵俊生和香枝两人去寺院里专门抽签定下的日子,宜出行、宜嫁娶、宜开门扫市、宜冠笄。   到了及笄那日,天气晴朗, 风和日丽, 苏桐终于迎来了推迟了尽四个多月的及笄礼,冠笄之后,她便是可以婚嫁大姑娘了。   苏宅这日收拾一新,廊檐之下挂满了灯笼,厅堂之上摆满了花卉,就连周芸娘也被人给收拾干净, 换上了新衣,沈四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人看牢了她,不许她在苏桐的及笄礼上胡乱说话。   向府的于氏也带着她表妹杜巧枝来了,两个坐在厅堂的侧位上, 看着苏宅里张灯结彩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个商户女的及笄礼,公爹竟然让我亲自上门道贺, 还要我早点过来帮着打点,看这架势,也没几个人上门, 赵千户的大肚子夫人都打点妥当了,哪里需要我出手帮着。”   杜巧枝闻言,低声说:“表姐, 这苏映桐虽说是个商户女, 但架不住她有穆王府做靠山,谁都知道赵千户是穆王的人,他这般给她做脸, 奉贤府里有头脸的人哪里敢不来。须知这奉贤的商户,哪家不从水路走货。我瞧着这宅院,打理的不错,倒像是有底蕴的,不像表姐说的那般不堪,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女。”   于氏点了点头,却不以为意,她自小生活在奉贤府,对苏家这套宅院的来历一清二楚,看了杜巧枝一眼说:“你哪里知道,这处宅子以往是京城李家的祖宅,不知因何变卖了,让苏家捡了个便宜。李家是官宦世家,底蕴还是有的,你瞧这回廊、院子、房舍的布置,处处都是按风水修建,哪里是个没加过世面的乡巴佬能做出来的。”   于氏左右打量着苏家的宅院,越看越妒忌嫌弃,因为奉贤府赶考举子的人命官司,向老夫人如今在京城庵堂里闭门礼佛。向家经此一事,在奉贤府可谓是跌了个大跟头,虽然向南辰如今官复原职了,但这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准。   按她的心思,是不想和这苏家沾惹上什么关系,无奈她那公爹,却是个糊涂的,都这样子了,还异想天开的想认下这外室子生的儿子。她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夫君向晟棠是家里的独子,若是向南辰在认下一个庶子来,以他对这外室子儿子的宠爱,这家产十有八九得有他的一份,于氏越看越心里堵得慌,索性带着杜巧枝远远的躲到一旁。   今日来的人家多半是冲着赵俊生的面子来的,大多是奉贤府城的商户,也都跟于氏相识,远远见到她也在,便直接寻到了她处。几个聚在一起,相互的询问,这苏家和赵千户到底是什么关系,赵千户这么给他家做脸。   香枝挺着个肚子,看着厅堂中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心里松了一口气,赵俊生在奉贤任千户之职不过多半年的时间,她往来的都是那些商家之妇,能将苏桐的及笄礼办到如此热闹,她也是尽力了。   这席间身份贵重的也就是那个知府家的儿媳于氏了,她抬眼看了一圈,见那于氏坐在右边第二的位置上,身边围坐着几位夫人,正满脸堆笑地争相于她攀谈,脸上的殷勤和热络跟在她面前截然不同。   妇人们做在一起,话题聊的便多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妇人就说:“这苏家长女及笄不知请了哪家夫人做正宾,哪家的姑娘当赞者和有司?”   于氏脸上带着讽意地看了一眼香枝说:“这得问一问秦夫人了,以秦夫人这八面玲珑的手段,肯定是寻了奉贤府那最好的姑娘了!”   香枝远远的听到她说的话,眉头微蹙,却不动声色地冲着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自然是有福德有身份的夫人。”   正在这时,仆妇过来跟她禀告说:“冀州归德将军府里的陆夫人到了。”   香枝闻言大喜,慌忙吩咐仆妇道:“快快有请。”说完,便让丫头扶着她迎了出去,这冀州的归德将军家的陆夫人,她也不曾见过,这夫人是裴川请来专门给苏桐做正宾的。归德将军为朝中正三品将军,比赵俊生可是高了两级,她可不能怠慢了。   厅堂里的诸位夫人都被这来的贵客给吓住了,原本以为不过是个商户女及笄,没想到来了一个有品级的将军夫人。一时间都起了好奇之心,跟在香枝身后往门口而去,厅堂上就剩下了于氏、杜巧枝和她们随身的丫头几人。   于氏脸色微变,原本以为,这苏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没想到竟然能和一个三品将军搭上关系,这么一看,倒是她眼界窄,小看人了。   众人簇拥着香枝到了院子里,见她恭恭敬敬的冲着进来的陆夫人施了一礼,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陆夫人是苏家今日礼宴上请来的正宾。   正在疑惑这冀州的将军怎么会远道而来奉贤给苏家女做正宾,就见那陆夫人一把拉住香枝的手说:“我外甥裴川多亏你们照料这几年,该是我感谢你们才是。”   众人这才想起来,苏家还有个锦衣卫出身的裴川,想那裴川当初不过是海湾集卫所韦千户的贴身护卫,人机灵不说,还跟奉贤府的商户们处的关系好的不得了,想当初奉贤府有多少人家惦记那个俊秀的小哥,想招了做女婿。没想到韦千户倒了,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从四品官员,这份能耐却是让人艳羡不已的。   有时候这缘分的事情,不服不行,听说这裴川爹娘去的早,当初受伤被苏家救了,还养了三年多,如今他混出了名头,当然跟苏家走的近了。这苏家的大闺女如今一及笄,说不定两人的亲事就定下了呢?这陆夫人是裴川的姨母,出任苏家闺女及笄礼的正宾也不足为奇了。   于氏不情愿地跟陆夫人见了个礼,她公爹是奉贤府知府,自己的相公没什么官位,自然是应该给将军夫人见礼的。   正宾夫人来了,这及笄礼也准备开始了,随着屋子外面传来的一阵罄音,苏宝田陪着几位男客也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厅堂中的几个未婚的姑娘和刚成亲不就的小媳妇都慌忙避到了厢房里,谁也没注意苏宝田脸上压制不住的激动。   随着罄音一声声的响起,便见一个身着粉色罗裙外罩轻纱衣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她年纪约莫有十五六岁,梳着一个流云髻,鬓发间簪着一枚杏花钿,黛眉凤目,红唇一点,俨然是个好相貌。她用铜盆净手之后便静静的站在一旁候着了,这便是今天的赞者,冀州归德将军的嫡女陆疏桐。   于氏眉头微蹙,这陆将军的夫人是正宾,闺女是赞者,看来这归德将军府跟苏家的关系可不一般。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右侧后方的男宾席,苏家的这宅院厅堂的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是利索,女宾席和男宾席之间隔着一层低矮的屏风,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男宾席。   于氏扭头,恰好看到自己相公也来了,还有那个定远侯府的莫四公子,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身材高大身穿锦衣卫服饰的男子。她远远的瞧着自己的相公正姿态恭敬跟那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身材高大,眉间眼角都带着股冷厉之色,让人望了心生畏惧,于氏不知相公因何会招惹到锦衣卫。瞧着相公一脸的恭敬之态,她心里突突直跳,恰在这时,向晟棠也抬起头来,夫妻二人对视了一下,他突然抬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冲着她摇了摇头。   于氏心头大震,突然想到自己那些外放的高利银,顿时如坐针毡,差点即刻便告辞离去。   苏桐恰在此时披散这及腰的长发走了出来,她今日特意穿了沈四娘给她定制的衣衫,一袭浅粉色罗裙,外披着同样色的轻纱,裙边上绣的花草,色泽鲜艳,栩栩如生,恍若翩然而至的天上仙者。   她低垂着眉眼,身姿端庄的站着,向席间在座的宾客行完礼,便双腿一弯跪坐在了及笄者的摆放蒲团的席位,赞者陆疏桐为她梳发,将那把琉璃的梳子放到席位的南边。   苏桐身子虽然瘦弱,但从小有练武的底子,步履之间特别稳重,行坐之间裙裾纹丝不动,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一般,即便挑剔如于氏者也寻不到半点的错处。   她这般行礼的动作,也让苏宝田满意的频频点头,眼里露出赞赏之意,苏桐是长女,若她闺礼不出错处,她下边的两个妹妹苏映雪、苏映梅两个则都能有个好名声。   接着严夫人起身,香枝随后起身相陪,于铜盆内净了手,相互礼让后各自归位,接着罄音声响,苏桐转了个身,面向东而坐。有司是苏映雪婆家,黎家的长女黎幼珠,上个月苏桐姐妹也刚参见过她的及笄礼,此时她捧着罗帕和琉璃碧玉如意笄笑盈盈地看着她。   严夫人念了颂词,然后跪坐在蒲团之上给苏桐疏插笄,礼成苏桐起身,宾客们相互祝贺。陆疏桐则从黎幼眉手中接过新罗裙,扶着她去房内更换。   直到午时,苏桐十五岁的及笄礼才算完成,她浑身僵直的别提多难受了,陆夫人是世家女出身,对规矩礼仪特别看重,吃饭走路都有讲究,抬手投足都有先后。苏桐散漫习惯了,这番折腾下来,差点累瘫,好在带了头面首饰,穿了正式的衣裳罗裙,这通身的气派却是变了好多。   厅堂中的宾客啧啧称赞不已,苏桐头上戴的那些成套的头面都好多人见都不成见过。   于氏却是知道,那些成套的头面了,还有向老夫人的压箱底呢?那是当初赔给穆王的,没想到穆王竟然全留给了苏桐,她气的七窍生烟,两肋生疼,却也无可奈何。 第128章 提亲   及笄礼仪式过后, 便开了宴席,苏家叫的是盛月楼的席面,菜式精美, 流水般一道道的上。   杜巧枝看着苏桐身上的衣裙和头上戴的成套头面装扮忍不住低声对于氏说:“表姐, 这商户女头上戴的那些头面,又是碧玺又是宝石的也太招眼了,这一会的功夫换了两套衣衫,两套头面,真是银子多的没处花了,这么显摆。”   于氏无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说:“食不言寝不语, 少说没用的话。”   她这会子急的抓心挠肝的难受,恨不能马上回府查问她这个月外放的高利银的事情,哪里还有心在苏家拈酸吃醋说风凉话。   向老夫人出的那摊子事情,花费了向家好多银钱, 家底几乎都折腾光了。她的嫁妆都搭进去不少,好在向南辰官复原职了,否则向家一搭家子吃穿都成问题。   为了倒腾银子, 她只好将向府的家底归拢到一起,托人去外面放了高利银,这几个月倒是回了四五千两。她这边手头上刚松散了一下, 不想就被锦衣卫盯上了,若是出事,向南辰这官位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的下来。   杜巧枝不知于氏方才还嗤笑嘲讽苏家, 这会子不知道怎么了, 她讨了个没趣,便暗自哼了一声,不在言语。   却在这时, 方才给苏桐做有司的黎幼珠走了过来,招眼的是她身后的丫头捧着的三个红木匣子。众人都见了她方才给苏桐做有司,这会子见她的丫头捧着匣子,心知是苏家送的谢礼,便打趣说:“苏家这谢礼未免太多了些,竟然给了三个匣子。”   黎幼珠脸色微红,冲着黎家夫人说;“娘,赵夫人夸我今天有司做的好,给了我一份谢礼,苏姐姐也给了一份,陆姐姐也送了我一份见面礼。”   在座的都知道苏家的二闺女苏映雪订给了黎家的嫡长子,闻听陆幼珠这么一说,都好奇地看着她拿过来的匣子说:“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看看。”   黎家夫人拗不过大家的好奇心,只好让黎幼珠挨个的打开匣子让大家伙看了看,香枝送的是一套珍珠的头面,珍珠虽然不大,但好在每颗都圆润晶亮,正适合黎幼珠这样刚及笄的女孩子。陆疏桐送的是一对鎏金镶宝的花钿,做工细致,工艺不凡,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苏桐则送给她一对翡翠镯子,色泽油亮,碧色喜人,这三样加起来,怎么也得值上个几百两银子。   黎家商家出身,黎夫人自然是识货的,见自家闺女不过是帮了个小忙,便得了三样谢礼,慌忙合上匣子对黎幼珠说:“这怎么行,你不过帮了个小忙,如何能拿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可还礼了。”   黎幼珠闻言,轻笑了一声说:“那是自然,我送给苏姐姐送了一袋南珠,送了陆姐姐一支珍珠钗,就是爹从边疆给我捎带回来的那支!”   于氏和杜巧枝坐的远些,没看到匣子里的东西,但听到了众人的对话,不过是帮衬了半日的时间,苏家这一出手便是几百两的谢礼。   于氏脸色暗沉,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自己东挪西借,处处节省,不过每月多省个几百两银子,苏家这普通平常的谢礼随手几百两就拿出来送人了。一想到向家的那么多家财资产赔了穆王,但这转眼就都落到了苏家手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百的,苏家当然有银子赏人,这银子从哪里来的,还不是她们向府出的。   一时间,于氏只觉的如坐针毡,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去,她满腹心思地看了一眼男宾席上的向晟棠,却见他小心翼翼地陪着那个锦衣卫说话,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她还没见过丈夫这么低三下四的巴结过人呢?   那人俊脸寒冰,眼角眉梢都带着股瘆人的味道,于氏不停地往那桌看着,心里狐疑不定。时间一长,那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一般,猛然抬眼看向她,那眼神如阴沉冷戾,像把利箭一般,吓的于氏差点惊叫出来,捂着胸膛大口的喘了会气。转头想从杜巧枝身上找些安慰,却发现她正一脸娇羞的看着男宾席目不转睛,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邪火。   宴席过后,于氏顾不得和人闲聊,慌慌张张的带着人便回了向府,能让丈夫向晟棠怕成那个样子的,除了她那些外放的高利银,别的也没有了,她得赶在锦衣卫查出来之前都抹干净了。   ………………………………………………..   苏家的芙蓉院里,香枝挺着大肚子躺在苏桐的床榻上闭着眼对她说:“严夫人是裴川请来给你提亲事的,你们两个私下里都说好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吧!我看裴川这小子也不错,是个良人,你赵叔说这亲事可成。”   苏桐今日一整天都忙活的晕头转向,这淑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她下午一回院子就换了身葱绿色的便装,坐在桌子前看收到的及笄礼,香枝送了她一整套的鎏金水晶头面,陆夫人送了她一对碧玺的镯子,那镯子色泽碧绿,一看便价值不菲。   她正纳闷这陆夫人初次相见,怎么这么大的手笔,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呢?香枝这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搞不好,这镯子是看在裴川的面子上送的。裴川父母双亡,若这陆夫人是他亲姨娘,也算是他的至亲了。   只是这亲事,她犹疑起来,裴川不是说苏宝田不同意吗?他请了这个三品将军的夫人来提亲是什么意思,以权压人吗?   香枝见她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继续道:“桐丫,你说我们这差着辈份呢,若不然,你我两家倒是能做亲家。”   苏桐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盏,噗嗤一笑着说:“你非得做长辈,有什么好,这娃娃亲也定不了,不过,你若是想,我也不介意,大不了婶子变亲家母呗!”   香枝做起身子,笑着揉着肚子说:“你个胡说八道的丫头,讨打!” 说完,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扶我起来吧,你赵叔一会就来接我回了。”   苏桐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却见她扶着肚子哎呦叫了一声,一时间被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了,可是那里不适。”   香枝愣了一会,转头看向她,脸上带着欣喜说:“他动了,踢了我一下。”说完,眼神一转,狡黠地冲着苏桐笑道:“估计这小子也是在叹气这订不下的媳妇呢?你和裴川可得快着点成亲,早点生个小闺女出来。”   苏桐被她这一打趣,差点忍俊不禁地爆笑出声,香枝至从做了婶娘,估计是憋着了,整天的胡说八道,合着她生就是儿子,别人还必须生个闺女配合着她。她哭笑不得的吩咐香枝的两个丫头将她扶起来,又让春草拿来了她的外衣,将人哄着送了出去。   这边把香枝送走,刚要转身,就见碧草急匆匆地走过来说:“小姐,那个裴大人非要见你,也不知道避讳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苏桐眉头微皱,今日苏家来了不少的人,面生的狠,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香枝刚才还说,严夫人今日要跟苏宝田提她和裴川的亲事呢?如今他这么大摇大摆的就闯她的院子确实有些不妥当。   此时,已经到了寅时末了,前来道贺的客人们有些都回了,还有一些苏宝田的同窗好友没回,都聚集在后院子里不知在谈论什么。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阵阵,裴川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满院的石榴沉默不语,两年前他为了帮衬苏家赚几两银子,还挑着装石榴的担子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派卖,转眼之间,苏家便是腰缠万贯的商贾了。可恨那个被他当做叔父的书生,有了银钱,眼界宽了,心也大了,当初说好的亲事如今便要反悔,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川转头看去,正是苏桐,她穿着一身葱绿色的纱衣罗裙,眉目如画,装容精细,脸上扑了粉,嘴唇擦了胭脂,气质温婉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眉梢眼角间隐藏的灵动,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两个人已经有大半个月不见了,苏桐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见他穿着锦衣卫的公服,挎着腰刀,像是办案一般,忍不住的眉头微挑。裴川这小子,真煞风景,跟她见个面也弄得这么公事公办的模样。   裴川看着她走到近前,视线紧紧的盯在她的身上,想到在苏宝田那里提亲碰的钉子,心里顿时百味繁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桐只觉的自己差点被憋过气去了,裴川才放开了她,温热的嘴唇在她脖颈间缠磨了许久,才低声说:“桐丫,我们快点成亲吧,我等不了了。”   苏桐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抬头看向他的脸,见他眼神的炽热能将人融化一般,便笑了笑说:“香枝姐告诉我说你托严夫人和赵叔向我爹提亲了,怎么样,我爹答应了吗?”   裴川眼神闪烁了一下,见眼前心心念念的女子,神情愉悦,透着欢喜,便知道她是心悦自己的,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低声说:“只要你答应嫁我,宝田叔那里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由不得他做主了。” 第129章 提亲(二)   苏桐心里骤然一跳, 不明白裴川怎么跟苏宝田杠上了,她以为裴川请了赵俊生和严夫人两人提亲,苏宝田不会不同意的。可听着裴川的意思, 她这便宜爹好像对这门亲事反感的狠, 这是为何,以前他和周芸娘不是挺中意裴川的吗?如今他已经升任了四品官职,她们家一个商户,还拿捏什么。   裴川看到她眼里的疑惑,拉着她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说:“那个石靖跟宝田叔说,我们锦衣卫干的都是些抄家灭族, 杀人不眨眼的勾当,仇家多的数不过来,没准哪天就没命了,把你嫁给我, 难道要让你守寡吗?他是读书人,现在金榜题名,有了功名官位, 把你嫁给他,比我好多了,宝田叔爱女心切, 所以拒了我们的亲事。”   石靖拒了定远侯府的嫡女莫池瑶,一心想娶苏桐为妻,这事情哪里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定远侯府看中他石靖是因为要给二皇子拉拢人脉, 他这么下莫贵妃的脸面,可是惹恼了定远侯府。这让一个庶子上门来跟苏家提亲,还算是看在穆王府的面子上, 不然,后宅那些腌臜的手段防不胜防。   裴川以为苏宝田是怪他锦衣卫的职位不好,仇家多,担心苏桐嫁给他朝不保夕,如今看来,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其实今日他早早的便到了苏宅,远远的就看见向晟棠带着那个定远侯府的庶出少爷莫林渊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苏家门。他掩藏起身形躲了起来,听着一会子那些酸儒文人的对话,闻听莫林渊是定远 候府的都争相巴结。看到莫林渊眼中对苏桐志在必得的眼神,他心里火气直冒,恨不能一拳头打瞎他那双眼。   这之中牵线的便是那向南辰的好儿子向晟棠,哼……..,让他心里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了,向南辰为了官复原职到处撒银子的事情,他这边可是记录的一清二楚,包括向晟棠媳妇于氏外放的高利银。他这边刚一提出来,那向晟棠立刻下成了软蛋,就差给他跪下磕头求饶了。   苏桐听罢他说的话,心里翻腾了一阵子,竟然不知如何安慰他,石靖能让苏宝田改变心意,这些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跟苏宝田说。本想着裴川如果正大光明的提亲,苏宝田应该不会推拒的,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   她决定亲自找苏宝田谈谈她的亲事,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相比之下,裴川到底比石靖好相处些。她这个人很懒,没什么心劲在去跟人斗心机,婆母妯娌小姑子,还有哪些朝廷命官的贵妇人,想想都头疼,裴川孤身一人,倒是省了这些麻烦。   想到此,苏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顺了顺他的逆鳞,低声说:“我爹想必不知道我的心思,你放心好了,我会等着你的,谁也不嫁,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裴川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将头抵在她脖颈边,跟她说了自己心里的纠结和可笑的彷徨,引的苏桐低笑出声。他眼中残留着些许难掩的炙热,清浅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在她唇上琢了那么一下说:“不满意,你嫁了我才好,今日严夫人将话也说明白了,宝田叔说要和你商议一下,我知道你是答应的,我只要等着就行了。桐丫,别让我等太久了,我想年后成亲,可行。”说完,低头吻上她的唇瓣,然后一路向下,下巴到脖颈,在耳后停留住,不停的啃咬。   苏桐被他吻的呼吸骤紧,整个身子发颤,咬牙推开他说:“停下,你该回去了。”   裴川赖在她身边,缠磨了一阵子,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诉了衷肠,眼见时间不短了,他才抽身去了前院。   酉时一刻,苏宅的待客厅里仍是杯盘交错,避开人群的莫林渊和向晟棠一同站在院子里低声交谈。向晟棠被裴川吓得战战兢兢,他们向家刚刚了了官司,可不想在招惹上那些吃人的锦衣卫。但定远侯府的事情他也脱不开身,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莫林渊的话。   苏家最近两年风头正盛,资财太招人眼了,尽管背后有穆王,但也架不住有人打苏家的主意。不但莫贵妃盯上了,东厂那边也盯上了,向南辰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要跟定远侯府搞好关系,若是能成了一家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但叫他看,这事情却是万难,一个商户女,招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侯府、东厂、锦衣卫哪个都得罪不起,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归德将军,他可是知道,那归德将军家的嫡女可是定给了二皇子为妃。   莫林渊虽然是庶子,但出身定远侯府,求娶苏家的一个商户女,可也算是低娶了,没想到还让人给拒了。闻听苏家长女今日及笄,他便跟着一同来了,苏家的宅院虽然比不得侯府但也收拾的精致,满院子的花卉开的姹紫嫣红,夜风吹来,送来阵阵案香,他耗到这时没有离去,便是觉的凭着侯府的门楣,苏宝田一个秀才敢不答应这亲事。   莫林渊真在暗自寻思这怎么制造个机会,跟苏家的姑娘见上一见,就听身后向晟棠说:“莫兄,苏家大姑娘过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见一见。”   莫林渊精神一震,强打精神睁开微醺的双眼向后看去,就见不远处的走来一个身葱绿色纱裙的女子,身材高挑,骨肉均匀,眉目如画,走动间步履稳健,跟一般的深闺女子大是不同。见那女子越走越近,他突然拨开身前的灌木草丛,直接走到她的面前,拱手施了一礼说:“姑娘,在下莫林渊。”   苏桐本想着去这么晚了,苏宝田的那些同窗好友都走完了呢?没想到这里还拉下一个,眼前这这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绸衫,眉目清隽,一脸斯文,气度不似寻常人,就是一双眼睛太活泛了,转来转去,不像是一个稳重的。   出于礼貌,她对着那人福了一福客气的说:“这位公子,你醉酒了吗?可要我吩咐家里的下人用马车送你回去。”   莫林渊摇了摇头,手里的折扇刷地打开,在胸前扇了一下,含笑说:“莫某对姑娘慕闻已久,如今听得今日是姑娘的及笄之礼,便随朋友前来一观,结果贵府的佳肴太过美味,倒是让小生我吃醉了酒,叨扰到了姑娘。” 第130章 提亲三(修改)   苏桐刚要回话, 却见苏宝田陪着几个同窗好友走了过来,看到苏桐在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话,不由的疾步过来低声道:“有事吩咐管家和下人就可, 你一个姑娘家多管什么琐事, 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身边也不带着个丫头,快回后院去。”   苏桐抬头见苏宝田身后跟着的人,俱都眼圈赤红,酒气熏人,便知这些人都吃醉了酒, 自己一个姑娘家,却是失礼,便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施了一礼疾步离开了。她本想寻苏宝田问一下裴川提亲的事情, 眼见他吃醉了酒,心知今日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转身离去了。   苏宝田见苏桐走了, 笑着将身后前来道贺的同窗好友都送了出去,吃醉酒的便让柴旺用马车将人送了回去。安排妥当后,转身看到莫林渊和向晟棠两个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便问道:“莫公子家住何处,稍后我吩咐下人送你回去。”   莫林渊对他拱手试了一礼说:“在下暂居向知府府上……”   苏宝田点了点头,眼神讳莫如深地看了向晟棠一眼说:“劳向公子今日前来观礼, 既然有向公子跟着, 我便不送了,兄台请便。”说完,转身离去。   苏桐其实并未走远, 她方才没有看到隐在花丛后面的向晟棠,起初还以为那人是苏宝田的窗,如今看到向晟棠才猛然记起,那人便是向南辰口中说的定远侯府的庶子莫林渊。自己已经拒了婚事,却不知这莫公子一宾客的身份出现在苏宅所为何事,难道还对她不死心。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一个商户女,容貌也不出色,竟然会让定远侯府给盯上。若真说是因为石靖拒了定远侯府的婚事,这理由里有未免太牵强了。   程言忠被太后一道懿旨招进了京城,给那个什么靖安侯府的公子治疗急症,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知道舅爷的医术,被人称做神医并不是浪得虚名,若是他因此在京城扬了名声,得到了太后的赏赐,这边到能说的过去了。   她躲在廊柱后面,看了一会,见那莫林渊背着双手,清朗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晟棠兄,向大人可是她嫡亲的祖父,难不成这孙女的亲事还做不了主。”   向晟棠暗自苦笑了一声,想到方才宴席上裴川对自己的威胁,真是后悔招惹了这定远侯府的莫公子,多管什么闲事,好处没捞到呢,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强按耐住自己心头的颤栗,脸色如常地答道:“莫兄说笑了,这亲戚并未认下,如今能许我们进这苏家门就不错了,其他的就是我爹来了,也做不得主。再说,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侄女资质鲁钝,容貌平常,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又让她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爹娘惯坏了,今年都一十六岁了,也没订上亲事,于定远侯府的门第相差太远,哪里能配得上莫兄”。   莫林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向身后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向兄这亲戚还是早些认了好,毕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向晟棠没有说话,他明白莫林渊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亲戚认下来,苏桐这丫头就是向府的庶出姑娘了,一个朝廷正四品官的知府的庶孙女,跟定远侯府虽说差些,但还是能够得上的。他爹向南辰倒是想跟定远侯府搭上关系,可是这亲戚也不是说认下就认下的,何况那丫头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刺头。   苏桐从廊柱下绕了出来,看着两人的身影沉思了片刻,莫林渊的话她听到了,定远侯府这么想跟她定下亲事,定是程言忠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定远侯府谋划的事情绝不是娶她这个商户女这么简单,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不知归德将军府的那个严夫人跟苏宝田提亲事了没有,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她不好这么上杆子的去追问苏宝田,只能慢慢的等。若是苏宝田答应了裴家的亲事,一定会跟她说的,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就怕他又拒了亲事。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燃的是山上采摘的松柏,是苏桐专门给他配制的。   她已经站在书房里好一会了,苏宝田让人将她叫过来,就一直做在条案上坐着写字,一刻也没有停歇,她心里暗自猜测到肯定亲事的问题,她这个便宜爹想的多了。   苏宝田手下末停,眼也没抬,清清冷冷地说:“桐丫,爹从来不曾约束你,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苏家能走到今天这样,都是你打拼来的。爹知道你很能干,主意也正,若是以往,裴家的亲事爹觉不拦着,但现在不同了。有了更好的比较,爹当然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裴川是锦衣卫,做的是刀头舔血的差事,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就没了。你在苏家从小受苦,没过一天的好日子,爹不希望你嫁人后生活不安稳。石靖是读书人,又是今科的状元郎,他对你有意,这亲事我是赞成的。”   苏桐丝毫没有惊讶苏宝田说的这些话,这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低眉敛目地说:“爹,裴川在咱们家住了三年,他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当初你和娘都同意这门亲事。何况裴川现在混得也不差,已经是正四品官了,虽然锦衣卫的名声不好,但好歹是个四品官。石靖才刚入朝,不过是个六品,再说了,就我这性子,怕是入不了石家婆母的眼。裴川则不然,他无父无母,独一个,没有婆母管束,我进门就当家,有什么不好,我还是中意裴川。雪丫和梅丫的亲事都是我帮着相看定下来的,爹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不差。石靖虽然好,但我们两人不合适,爹,石靖的亲事我不同意。”   苏宝田眉头微皱,慢慢的把手里的笔放下,抬头看了一眼苏桐说:“桐丫,这亲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和裴川的亲事是为你好。你是长女,若你有什么事,你这几个弟妹怎么办。”   苏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接口说:“不是还有爹你了吗?”   苏宝田点了点头,看着她温声说:“锦衣卫杀的人,得罪的人太多了,裴川自保尚且都是问题,若是仇家寻来,你觉得我一个书生能护的住吗?不说别的,就说眼下,这定远侯府打的是什么主意,还不是觊觎苏家的钱财,你是苦日子过来的,爹不想为了权势为难你,想来思去,也只有石靖是个可靠的人。”   苏桐笑了笑,苏宝田这番话怎么听都是为了她好,相比较裴川那杀人舔血,到处得罪人的官职,石靖这个新科状元却是最好的人选。只是这人太好了,难道不让人惦记,定远侯府因何而来,她猜测一半是因为苏家的钱财,一半可能因为是程言忠,还有一半是那莫家的嫡女看中石靖的原因。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不想牵扯什么朝廷政事,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努力还是避免不了被拉进权势中去。按照苏宝田的想法,若是应了裴川的亲事,苏家就相当于得罪了东厂和朝中的诸多官员,若是裴川有什么事情,苏家便是灭顶之灾。   书房里静默下来。   苏桐发现,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若她说非裴川不嫁,那么就相当于置苏家全家人的性命不顾。若是答应石靖的亲事,却又非她所愿,况且就算是答应了石靖的亲事,苏家难道就没有难处了。定远侯府那里怕也不甘心,石靖这个新科状元的政坛新贵被她这个商户女霸着。   她思来想去决定赌一把,这念头早在苏宝田拒了裴川提的亲事就有了,既然亲事这么让人为难,不如她便自梳,一辈子不嫁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直视着苏宝田说:“爹 ,石家的亲事未必好,爹既然知道定远侯府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必爹也不会答应他们提亲的事情,裴家你也不愿意我嫁,既然这样,便让人传我命硬夫,一辈子不能嫁人。”   苏宝田猛然抬头,双眼似利刃一般看向她,怒斥说:“说什么胡话,好好的姑娘家,刚办过及笄礼,不嫁人怎么行。别的事情,爹都不加干涉你,唯有亲事,爹不同意你嫁裴川,石靖就很好。你若是不喜,就慢慢来,桐丫,爹不强逼你现在就应了亲事,爹给你半年时间,最迟到年底。”   这是苏宝田第一次跟她发脾气,苏桐低垂着头,没有跟他顶撞,她强压住心头的不喜,低声应了一声,转身行了礼退出了书房。   苏宝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毛笔往长条案几上一扔,颓靡地坐到了椅子上喃喃自语说:“丫头,你心大,得有人能在背后能给你撑着,裴川会拖累你,石靖此人心计谋略都有,为人处世又稳重,难得对你倾心,可嫁啊!”   苏桐心思沉重的走进芙蓉院,怨不得裴川发火,石靖不知在苏宝田那里说了什么,将锦衣卫贬的一文不值,同为文人,苏宝田肯定和石靖的政见略同。   这亲事,她还有半年的时间考虑,估计到了年底,苏宝田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都会同意石家的亲事。到那时,依着裴川的臭脾气,杀个人跟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她脚步蹒跚地走进屋里,坐在案几前揉了揉头,暗自叹了口气。   裴川到底是年纪小,这亲事要是早些订下来,哪里会出现石靖这出事。 第131章 查账   春草见苏桐愁眉不展, 忙给她泡了杯茶端来说:“小姐,喝杯茶水润润喉吧!方才你没在,门房那边送来份帖子, 说是给小姐你的, 奴婢这就给小姐拿过来。”   熏香炉里的烟雾慢慢飘着,升腾起一小股一小股的烟柱,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屋外蝉鸣阵阵,莫名让人心烦意乱。   苏桐端起茶盏,看着里面打着旋的玫瑰花瓣,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细白的手指在茶盏上转着,端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赵俊生和归德将军府的严夫人一同来提亲,苏宝田都给拒了, 到底石靖跟他说了什么话,让他这么反感裴川。石靖此人虽说是有才,但那心计却是九曲十八弯, 她可不想后半辈子里同他算计着过活,那样太累人。   她这辈子,虽说年纪小, 但实际上心里却老成的像个老太太了,经不起这么玩。   春草拿来帖子,在她身后默站了一会, 才走过来说:“小姐, 你瞧这帖子怪好看的,上面还有花呢,闻起来香香的。”   苏桐接过帖子一看, 是陆疏桐写来的,两人不过是一面之缘,就是及笄礼上做了她的赞者,她是大家小姐,这诗词书画肯定是拿手的,帖子上的抬头是“映桐妹妹敬启”六个漂亮秀雅的小字,通篇的簪花小楷,邀请她参加什么赏花宴,字里行间的透着股亲切。   这张莫名其妙的帖子苏桐反反复复的看了多遍,心里猜测怕是陆夫人要问她什么话,才让陆疏桐邀请她入府一谈。毕竟,苏家不过是个商户,朝廷三品官员的嫡妻上门提亲,上门提亲都能给拒了,这谱摆的也太大了。   苏桐以往接触的大多是生意上的事情,这内宅夫人小姐们举办的什么宴席,诗词花会,她也就参加过向府的那一次。   陆疏桐这张帖子一来,苏桐便觉察出苏家欠缺的是什么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苏家现在有了钱财,但因周芸娘这个主母扶不起来,所以这妇人之间的交际,却是没有的。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的亲事,多亏了香枝帮衬着才能定下来。否则,凭她一个闺女家,可是很难在那些夫人圈子里打问出什么来。   陆家的祖宅在奉贤府是世家大户,这圈子里的女眷交际别说苏家够不上,就是香枝也没和陆府的女眷有所交集,如今陆疏桐给她下这个帖子,应该是看在了裴川的面子上。她若是能进入这个圈子,对以后苏映雪、苏映梅和苏宏文、苏宏武两兄弟都有好处。   如此想了许多,苏桐便给陆疏桐回了帖子,她的字写得不算好,横平竖直的倒也看着清秀,跟陆疏桐那一通篇小楷是没法比的。   裴川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几天,苏桐吩咐了下人不必声张,让专门管他院子的丫头将他换洗的衣物和被褥都整理好,苏宅里不管谁打问都不要说他的行踪,否则轻者发卖重者打死。   一时间,整个苏家都对裴川的事情,讳莫如深,避恐不及。   今年程家庄子上的收成非常好,佃户们是第一年种两季粮食,第一季就收获以往一年的粮食,每家每户交完税粮都还余下许多的土豆,再加上养殖了鸭子和鹌鹑来了银钱,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和银钱。   大庆朝刚建国不久,这粮食又是一个国家的底气,以往交了税粮,饭食都吃不上的日子让佃户们吃够了苦头。如今程家庄的粮食有了不一样的种法,佃户们也能吃饱饭,存上银钱,这样的好事让周围那些散户村名动了心,收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程家庄上新建的那些土坯宅院就被卖完了。   一百多套宅子,每套三十两,一共卖了四百八十两银子,虽然不多,苏桐却是高兴的,因为庄子上多了许多的佃户,自愿跟苏家签订种田的协议。   若是庄子上的人家越来越多,她就可以着手做在开个加工厂了,程家庄后山的储藏山洞已经挖好了,里面铺上了青石板,撒上了石灰,防潮,用来存放粮食。   按理说程家庄和员外村都是一同栽种的秧苗,就算是收成有差别,但也不至于相差太大,但员外村管家报上来的账本,却让苏桐心里烦闷。这村子,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原本没指望什么赚多少银子,就是为了跟程家庄和南坝村连起来。但员外村报上来的账本让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竟然差了近六千两银子,几乎是血本无归。   苏桐决定亲自去员外村走一趟,由于时间紧迫,也为了便于管理,她并没有撤换员外村的庄头,眼下看来,不换不行了,一个奴才,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你要去城外的庄子上住几日?”   苏宝田听到苏桐的话,眉头微皱说:“你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跑庄子上住什么。如今不比以往,你及笄了,就是个大姑娘了,顾忌着名声,咱们家也不缺银钱,你好好的呆在家里学学规矩,外出的事情吩咐管家和小厮去就行了。 ”   苏桐笑了笑说:“爹,这员外村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庄头交上来的账册我看了看,发现账目有些问题,本来早就该过去察看的,一直抽不开身。眼下正巧是刚栽种了秧苗,到十月底收获还有二个多月,我正巧过去看看,不然,总觉的不放心。”   说完,见苏宝田静静的听着,便继续道:“我打算办妥这边的事情,去京城一趟,舅爷被太后宣召入了宫医病,这么长时间没有来信,我不放心,想带人去看看。”   苏宝田本来蹙着眉头听她说话,待听到后面突然一抬眼睛,看着她说:“这庶务上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你若实在想去,那便去吧!多带些人手,处理好了早些回来。你舅爷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跟石靖去了信,让他帮忙打听了一二,刚收到他的来信。他信上说是靖安侯府的公子得了急症,是靖安侯夫人求了太后下旨,让你舅爷瞧病的。”   “侯府的公子得了急症,皇宫里不是有御医吗?太后怎么会知道舅爷的名字,定是谁在太后哪里提起了。”   苏宝田点了点头说:“你舅爷跟随穆王大半辈子,有穆王在,不会有什么事情,你过去瞧瞧也好,顺便和石靖相处一下。我这里还有他寄来的书信,你拿去看吧,顺便跟他说一下你要入京的时间。”说完,伸手将书案上的一叠书信拿了过来递给了她。   苏桐接过一看,书信没有封漆,可见石靖也没写什么让人不能看的事情,便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当着苏宝田的面看了起来。   石靖的字写得颇具风骨,铁钩银画,四平八稳,像他的人一样,他说了自己在京城的近况,也问了她一些事情及汇元书肆的一些选题。又说了些京城宅院里的一些景色布置,说他已经见过程言忠,他目前奉旨在靖安侯府住着给侯府的二公子瞧病,让她不用担心,字里行间透着熟稔。   最后落款写道:人与人相遇,缘分天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合适的人需要长久相处,假以时日,定能发现自己是她最好的选择。   看罢最后一个字,苏桐直觉的石靖这人较真的狠,怎么也跟他讲不通,若是她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难免会被他说的话打动。但她不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快活了四十岁了,对这情爱之事,看的透彻了许多。若是没有裴川,她在跟他相处中,估计有可能会因为两人相似的思维方式日久生情。但裴川先到了,她已经习惯了跟那个倔强的小魔星的相处,不打算在换人了,虽说这朝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还有半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拒了石靖的亲事。   看过信,她眉眼不动的跟苏宝田说了一句,便退了出去,回到芙蓉院,看着手里捏着的信,想了想,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妥当。裴川那小子脾气坏的狠,被他看到,她倒时怕是费尽唇舌也解释不清了,便拿起信在烛火上点燃了。   至于回信,那是不可能的,石靖愿意等便等,愿意写便写,左右她是不回应的。   第二日,苏桐带了春草、碧草便出门了,主仆三个先去程家庄转了一圈,带了十来个庄子上的人去了员外村查账。   员外村在城外,距离程家庄虽说不远,但也不怎么近,好在路都被扩宽了夯实了,马车跑起来也快,但就这样子,路上还耗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由于人多,路上一行人还在路边的铺子了吃了饭食,这一耽搁,等到了员外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酉时了。   苏桐远远的就看到了那新修的庄门前,站着一群人,个个高举着火把照亮。看到她们的马车,便快步迎了上来喊道:“小姐。”   苏桐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叫她的那人,是她三个月前派过来帮衬着种粮收粮的李管家,叫李庆生,年纪四十多岁,是个粗壮的庄稼汉子。就是他发现员外村账目收成不对的,暗中做了记号给苏桐报了信。   “李管家,辛苦了?”   苏桐笑着迎了过去,新买下员外村的时候,她专门放了些人进来,村子里的路和修建的沟渠以及粮库都是她派人整修的,虽说有里里外外的十几人,但跟整个村子里比,还是少的。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进了村子。   李管家早就吩咐村子里的人准备好了饭食,考虑到苏桐她们车马劳顿,熬了好大一锅粥,做了些素菜和包子,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了一顿乡味十足的农家饭。 第132章 查账(二)……   晚饭过后, 李管家的娘子管氏亲自带着苏桐到了早给她安排好的院子里,端着壶茶水说:“村子里也没什么好茶,这是山里的野山楂切碎晒成了干, 开水冲泡后, 消食解渴,小姐不要嫌弃。”   苏桐看着瓷碗里的茶水,笑了笑说:“管娘子在村子里住的还习惯吗?我早就想来看看了,就是一直忙的脱不开身,多亏了李管家帮忙打理,这员外村里的事务才能顺利的整修好。”   管氏憨厚的笑了笑说;“这本就是俺们庄稼人该做的事情, 小姐开了工钱的,俺家老李能得小姐看中,也是俺们的福气。”   闲聊了几句,苏桐也不绕圈子了, 仔细的问了问员外村里事情,管氏一一作答,说了些村子里的家长里短, 村里的事务以及老庄头带着的那一部分找茬的佃户。   苏桐心里有了谱,怕是员外村的庄头觉得她们外乡人好欺负,暗地里使了绊子, 让他们吃了不少的暗亏。   第二天,苏桐起了个大早,乡下的宅院没有什么讲究, 不过是图个敞亮通透, 就拿她住的这处院子来说,三间的青砖瓦房,靠东的窗户摆放的是她歇息的床榻, 十步之外摆放了一个绢纱的立柱屏风隔断,在外头摆着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春草和碧草住在西间,同样用屏风隔开。   这样的屋子,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是以,她刚起身,东间的春草和碧草便将洗漱的东西拿了进来。   吃过早饭,苏桐带着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察看了一下村子里新修的沟渠和扩宽的路,回来后,李管家便将账册都搬了过来。   春草和碧草遣散了众人,两人一个在门前守着,一个留在了屋子里在一旁打下手。   李管家给苏桐见了礼,然后将手中的四本账册递了过去说:“小姐,这几个月,村子里的收成每一笔进出我都记着呢?但这账册上却和我暗中记着的东西不符,缺了太多的东西,小人惶恐不安,老庄头又不配合,三天两头的找茬,若不是惦记着小姐给定下的事务,小人真怕撑不下去了。”   苏桐笑了笑,伸手接过账册,翻了翻,安慰他说:“昨日都听管娘子说了,可是辛苦你们了,这员外村当初我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由于事务繁忙,庄子上以往用的旧人也没换,老庄头他们不让你们施工,接触庄子上的事务吗?”   “正是如此。”李管家点了点头说:“我们虽是小姐派来的,但毕竟是外姓人,他们防的特别紧,不过除此之外,倒也配合做事,就是粮食收成的账册不让我们察看,账目也做的混乱不堪。”   “你过来也有三个半月了,村子里的沟渠和道路也都修整好了,若是我将这村子里的事务都交给你打理,你可有把握将这田宅事务给我做好了。”   李管家蓦然抬头看着苏桐吃惊地说:“小姐,我是个外姓人……”   苏桐笑了笑,冲着他摆了摆手说:“你不是在程家庄置办了宅院吗?虽不是我家的佃户,但你们也签了协议的,我不嫌弃你是外姓人,你也别总把自己看成外人,只要你有本事替我做好了事情,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这员外村里的旧人,能留下的就留,留不了的赶出去,这老庄头若是不怀好心,要他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何用。”   “小姐,小的……”李管家诚惶诚恐地说:“小的怕做不好,误了小姐的大事……”   苏桐坦言说:“你若是没本事,我便在寻别个管事的,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就别推三住四的。你左右在这村里子待了三个多月了,我让你来便是存着让你管理的心思,程家庄的事务和南坝村那边的事务太多,我也分不开心管理这处,若是不出问题,一年收成的银两多点少点的,我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这村子我本也不指望能挣下多少银子。但眼下赔了几千两,可不算是小事情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李管家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才说:“若我接下来,小姐可是想好了让那老庄头交权的计策。”   苏桐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没有,你答应了便看你的。”   “啊”李管家脸色一变,哭笑不得的看着苏桐说:“那小的便仔细的想想吧!”   苏桐瞧着他耷拉的脑袋,笑了一声继续说:“这员外村买的时候,是嫌弃这村子挡道,横在程家庄和南坝村中间,不方便以后做事。如今你瞧这围墙砌起来了,沟渠也挖通了,路也夯实了扩宽了,以后好好打理打理。村子里的佃户们,若是好好合作的便留下来,若是聚众闹事,便都赶出去,手段强硬狠厉些。”   “这……这……”李管家点了点头,脸色为难地说:“小姐,佃户们也不容易,怕是被那老庄头蒙骗的多。”   “这庄子交给你管事,哪个留下,哪个赶走,你看着办,不给村子里惹事就行。”   苏桐不好跟他说的太明白,这员外村的前东家在京城做官,村子里怕是遗留不少下人,她生怕以后闹腾生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那些不安稳的都给撵出去。眼见李管事这发了善心,她也不便做的太过。   想到这里,苏桐看着李管事说:“我来的时候,仔细看了你交上去的账册,想让他们将吞下去的银子吐出来是不可能的了,涉及到他们以前的东家。那东家是在京城为官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我不过才赔了几千两。也不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干脆一刀切,缺少的东西和银子都一笔勾销了,将那些闹腾的人赶出去了事。”   李管事沉思了片刻,他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主子面前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不能那么干脆的答应,眼神闪烁了一下,便犹豫地说:“这样一来未免损失的多了些,”   “账册上都记着呢?不过一季的粮食,就算你能查清那些瞒哄的数量,难免不惊动京城的那个前东家,睁只眼闭只眼便过去吧!”   李管家点了点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承说:“小姐说的是,明日我便将那个老庄头过来一趟报报账。”   苏桐沉吟了片刻,继续跟他说道:“这村子他毕竟待了几十年了,贸贸然的让他让位置估计他也不肯,且不说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但就说这村子里人脉关系你也得小心应付着。这村子本是京城左司员外郎夫人曲氏的陪嫁庄子,当初我花了高价银子才买来,村子里的人大多是曲家的家奴。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你仔细梳理一下,有那些看不顺眼的佃户和小管事多给些银钱打发了,不要引起什么冲突。左右这村子以后是你打理,也不急在一时,明日让那老庄头来,让他带着你先熟悉村子里的事务,只要是他给你说的,你只管应承记下来,待时间长了,你将事务全都熟悉了,在卸了他的管家权。”   李管事听着苏桐吩咐,一环扣着一环的安排,心里不禁对眼的她另眼相看,本来他还担心自己在这村子里管事职务不上不下的,难受的紧,如今听得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家跟随的这个小姐主子别看年纪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主。   苏桐跟李管事谈完事务,便带了春草和碧草一起出了门,员外村的后山她也让人挖了存放粮食的山洞,这些事务都是背着人做的。待时间长了,将山洞腹地打通,再将程家庄和员外村以及南坝村连接起来,那山洞里可是能藏上好几万人,存放粮食和金银的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苏家是平地起的富贵,现如今能撑起来的也不过只有她一个,苏弘文、苏弘武两兄弟今年不过八岁了,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三兄弟三岁,待到他们兄弟五人俩长大成人,撑起门户,还得十来年的时间。   穿越过来这几年,她真是穷怕了,饿怕了,如今有了条件,便变着法的储藏金银和粮食,防备万一。苏家的金银现家财现在在少说也有几十万两了,虽比不得盐商巨贾,但也是身家不小,她费尽心思的日夜的盘算,累的头发丝都白了,才挣下这么多的家业,可是得藏好了。 第133章 赖皮老庄头(一)……   已近九月了, 风起云淡,天气凉爽,苏桐盘算着查完庄子上的账, 参加完陆疏桐的邀请的什么赏花宴, 将自己与裴川的亲事说清楚了,就去京城。一是洽谈京城的新铺子问题,二是接程言忠回奉贤府。   上次柴旺说穆王府被皇上禁了足,紧接着太后一道懿旨又将程言忠宣进了京城,程言忠跟随穆王二十几年,懿旨说是给那个什么靖安侯府的公子瞧病, 实际上不定打的什么主意。   石靖的来信她虽然看到了,但苏桐心里却是不安稳,她总觉的朝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穆王征战边疆三年多, 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说禁足就禁足了。没什么内情她可是不相信,古往今来, 多少的权势变换更迭都和皇位有联系。   何况,程言忠一个随军郎中的名声那么响亮,被世人称之为神医, 这名声大了,可没什么好处,她担心程言忠会成为皇上降罪穆王的一个借口。   苏桐和李管事谈完事以后, 发了会呆, 她是个急性子,一有心思就恨不能马上办妥了,但眼下的事情却得一个接一个的来。思索了一会子, 她决定带着春草和碧草出门散散心,这村子当初买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如今打理起来,也不让人省心。李管事账本子上写得毕竟是死物,有些事情,还得亲自看了才知道。   走在那田间地头上,放眼望去大片稻穗子鼓囔囔的,还有一个月就快收割了,瞧着田里稻子的长势,定是丰收的,哪里像是入不敷出的样子,员外村这片田地可是肥沃的狠。   苏桐越看心里越欢喜,她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脚步走着走着就来了兴致,便提着裙子踩着田垄跑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她特意让春草给自己挽个简单利索的发髻,发髻顶上插了一圈的珍珠小簪子,清爽大方,没带什么累赘的钗子和步摇,所有也不妨碍她在田垄上大幅度的跑动。   春草和碧草本就是庄子上长大的,自从进了苏家的宅子里,沈四娘逼着她们学规矩,憋得够呛了,见自家小姐撒欢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也跟着跑了起来,主仆三人在田垄上发了会疯,笑闹了一番,然后猛地站住,各自捂着胸口急喘气。   碧草的性子温吞,跑的慢,追上来笑着说:“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会子那老庄头差不多在等着了。”   苏桐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那老头子一肚子坏水,贪墨了不少的银子,让他多等会,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知道,我这新东家可不是好惹的。”   春草和碧草两个不动账务上的事情,见苏桐说话硬气,便抿嘴一笑陪在她的身侧,一言不发的跟着她顺着田垄又绕了一圈,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村里。   回到村里,苏桐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本以为她这磨蹭了一个多时辰,那老庄头心里肯定等的慌张。谁料想,她收拾妥当出来了,院子里就只有李管家一个人,看到苏桐面露难色的走了过来说:“小姐,那个老庄头……在那个……那个……”   管氏恰好端着饭菜走了过来,见李管家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不免着急,便白瞪了他一眼说:“小姐问你话,你就实说,别遮遮掩掩的,嘴里半截肚里半截做什么,急死个人。”   李管事脸色微红,小姐信任他想重用他,无奈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觉的难为情,眼见自己娘子催促,便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脸色一板说:“早晨从小姐这里出去,我就去了老庄头那里,听了我的话,那老庄头就推脱说上午答应了村里的一户人家办丧事,脱不开身。我说晚上也行,老庄头就说晚上约好了同村子里的几个佃户组长喝酒,我又说那明天也成,谁知那老庄头忒不要脸,他说别说明天,后天、大后天他都安排的满满的没有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管娘子就气的将手里的菜盘往桌子上一放,双手一叉腰冲着门外怒气冲冲地说:“呸,不要脸的老东西,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竟然敢给小姐摆架子。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没时间,一个小小的庄头,难不成还要小姐去亲自请他去不成。”   李管家气愤地说:“我当时就来气了,立马跟他翻了脸,说他不把小姐这个主子放在眼里,那老庄头就说,他以前的主子可是京官,他姓曲,是曲家的奴才,新东家在有银子,也不过是个商户,小姐一个小姑娘家的,在他面前摆什么谱,不过花费些银子买了这个村子,还真当自己是这村子的主人了……”   管娘子闻言,气的跺脚大骂老庄头说:“不过是个奴才秧子,还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下,别说管娘子生气,春草和碧草两个气的都抖了起来,苏桐倒是稳住了性子,伸手拍了拍身边气的喘粗气的管娘子,看着李管家说;“我之前将你们几个突然放在村子里管事务,确实是难为你们了,员外村里都是姓曲的,是曲家几代的奴才,你一个外姓人,想要做事,费劲是一定的。但我觉得,这村子被我买了,难管归难管,时间长了,他们认清事实也就习惯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这帮人竟然这么不把我这个新东家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苏桐说完,脸色绷了起来,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她手段狠辣。   自从李管家将账册作假的事情给她说过之后,她想过若是接手整顿,肯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她本来想着以往的事情不追究了,糊里糊涂就那样算了,不妨碍她接下来做的事就行,如今来看,心肠软却是不行的。   李管家见苏桐变了脸色,抿了抿嘴角,深思了一会子说:“小姐,其实这事情主要是老庄头心术不正,村里的佃户们还是很好的,你也知道,乡下人种田收粮,吃得上饭就心满意足了。何况,程家庄和南坝村的例子在那放着呢?庄稼人谁不想多挣些银子,那些佃户们听说是小姐买下了他们的村子,家家户户都很高兴。主要是那个老庄头,他们家是曲家的奴才,干了好几辈子了,难免心头傲气,不服管教。”   苏桐冷笑了一声说:“一个奴才,傲气给谁看,瞧不上我是商家女,他原先的主子倒是官家的,怎么不为他打算,连着他们家和村子一起卖给了我,在我手底下,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春草将头一抬说:“小姐,我去将大洪哥他们喊过来,将那个嘚瑟的老庄头给你绑来。”   苏桐笑了笑,越发觉得春草这丫头伶俐,有眼力架了,便点了点头说:“去吧!”   来之前,她就想到这样了,提前从程家庄带了七八个庄子上的护院出来,对付一个心肠坏透了的老庄头,七八个壮年汉子绰绰有余。   春草应了一声,转身疾步向外院走去,不多时就带着大洪几个人回来了。   “小姐。”大洪带着几个汉子走过来,对着苏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便往旁边一站候着了。几个虽说是庄稼汉子,但跟着海湾集卫所的兵士们练了一段时间的武功,走起路来,那架势摆的也像模像样的。   苏桐看到他们一脸严谨的模样,笑了笑说:“员外村的老庄头不服管教,一会你们几个到不用给他面子,绷着脸,吓唬吓唬那个老头子,给他个下马威,叫他认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大洪几个闻言,立刻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说:“小姐放心,一定给你办妥当了。”   苏桐端起茶喝了一小口,看了一眼李管家说:“李管家,你带着他们一起去吧!”   大洪几个汉子们应了一声,转身跟着李管家出了门,七八个人拧着眉毛瞪着眼睛的,那架势瞧着倒是唬人。   过了半注香的功夫,老庄头被带来了,大洪几个人拧巴着他不客气往屋里一推。   苏桐瞧着那醉醺醺的老头子一眼,被他身上那股子酒味熏得差点吐了,蹙着眉头吩咐了一下大洪几个说:“你们先下去吧,李管家留下,这老头子虽说混账,但他好歹在员外村呆了半辈子了,多少也得给他留点颜面,防着他狗急跳墙。”   老庄头被大洪几个推搡到屋子里了,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冲着苏桐嚷嚷说:“我可是曲家的奴才……在曲家做了半辈子了,你一个丫头……见过多少世面,村子既然卖给你们家了,以前怎么管的以后还怎么管,哪有那么多的事情。账册每月都往上报,粮食也都收了,样样不缺,都是你派来的李管家做的,你还想怎么样。”   苏桐冷冷的看着面前装疯卖傻的老头子,脸色一沉,冷着声音说:“不管以往你跟曲家什么关系,你的前主子将你卖给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这村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你前主子让你管着村子,相必是看在你老实忠心的份上,若是知道你内里是个偷奸耍滑的,暗地里贪墨了他十几年的银子,你说他会放过你吗。”   老庄头闻言,似乎顿了一下,这才抬头正眼看向苏桐,干笑一声说:“哎呦,我的小姐东家,这可开不得玩笑,我今日就是多喝了两盅酒,这会子可是晕头转向,反应慢了,听不明白主子你说的啥?”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第134章 赖皮老庄头(二)……   苏桐本来就烦这老赖皮, 如今瞧着他酒气冲天,鼻涕眼泪分不清的腌臜模样心里就更厌烦了,便也不跟他绕圈子了, 冷着声音开门见山地说:“你既然说村子里的事务大多是李管家在管, 从明天开始,你就把账册全交了吧!我让他全权负责村子里的事务。”   老庄头闻言,眼睛瞪着,嘴巴张着,愣了一瞬,缓过来说:“这庄子上的事务, 可不止做账那么简单,杂七杂八一大堆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外姓人三天两头就能担起来的,我这可是做了二三十年了,才捋顺了, 尤其是这账册上的事情,一环套一环,佃户们牵扯的不少, 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这事务怎么也得交接个一年半载的,”   “你管了二三十年才捋顺明白, 难道我还能在给你二三十年去捋顺去。这村子我既然买了,一切就得按照我说的办,你在村子里干了一辈子, 也该歇歇了。李管家年轻, 经验不足,本来我还想着让你带带他,熟悉一下村子里的关系。如今听你这么一说, 倒是怪难的,干脆就一刀切,以往的事情我不追究,赔了赚了我也不计较了,你痛痛快快的放权,让李管家重新做账,管事务就行了。”   老庄头听她说的干脆,马上就下了他的权,这跟他想的可是不样,猛然一个机灵反应过来,慌忙赔着笑,馋着脸说:“哎呦,你瞧我这张嘴,喝了点酒就不不听使唤了,小姐你别和我这老头子一般见识。既然你说让我带带李管家,我便给你好好的带他,将村子里的事务和账册一五一十的都给他交接好。我说一年半载的意思是因为,李管家是外姓人,和村子里的佃户们处好关系也需要时间。再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交代清楚的问题。小姐说不让交账,我在村子里干了一辈子的庄头了,哪里能让东家吃亏呢,况且村子里的事务和账册都清楚的狠,我也不能担那侵吞东家财物的名声不是。小姐,你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保证把李管家给你带出来,村子里的事务和账目都清清楚楚。”   苏桐斜睨了老庄头一眼说:“不用了,左右不过一季的粮食收成,我还赔的起。我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明日你将村子里的事务和账目一起都交给李管家就行。”   老庄头傻了眼,半张着嘴巴低声下气的问了一句说:“那我……我怎么办……”   苏桐心里嗤笑一声,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你年纪大了,也该歇歇了,在家安享晚年吧!”   老庄头脸色涨的紫红,暗自咬了咬牙,冲着苏桐羞恼地说;“你个胎毛都没长全的黄毛丫头,老子在村子里做管事的时候,你娘还没生出你来呢,敢对老子大……”他恶狠狠的边说边往苏桐前面凑,一旁站着的李管家见状,蹭的疾走到他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子,瞬间将他打蒙了。   苏桐没想到他竟然辱骂自己,借机冷着脸呵斥说:“你是曲家的奴才,祖辈认了曲家做主子,你旧主子不跟你计较是他们家大肚能容你这粗鄙的奴才霍霍银子。我这新主子也不打算跟你计较,是不想牵扯太多,多生事非,你个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我不知道你欺上瞒下,贪墨了多少银子。村子里庶务和账册虽然都在你手里攥着,但要是想查,就一定能查的出来,到时候,我就将你个老东西送进大牢里去。”   说完,将案几上的一摞账册,顺手拿两本狠狠的冲着老庄头丢了过去,厉声呵斥说:“你做下的这些假账,都不用刻意请人查也能看出假来。员外村都是上好的田地,收成不算差,因何村子里的佃户们交了粮,饭都吃不上。以往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法子遮掩过去的,但瞒骗哄报,以次充好,克扣佃户租子这些手段总少不了。在我手底下,我就容不下你这目无主子黑心肠的东西。”   “你这个臭丫头……信口胡说诬赖我……”老庄头抬手指着苏桐,怒气冲冲的吼着欺身向前,刚走了一步,冷不防感到腿弯处猛然一痛,身子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原来是守在门外的大洪听到屋里的争吵声,眼见老庄头嚣张跋扈的冲向苏桐,便一个箭步冲过来往他腿弯处狠狠的踹了一脚。   苏桐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泼了他一脸的茶水,盯着他冷着声音说:“你个老东西,今日你若是敬我是个主子,我还能给你个脸面,让你在这村子里好好的待下去。可你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买下的村子,我爱怎么管理怎么管理,我想用谁用谁,从今天起,限你三天时间,全家滚出员外村。”   “想做我的主子,下辈子吧!老子的主子是京城里的曲家,官居尚书省左司员外郎,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九流的商户也敢说做老子的主子。你个不懂庶务的黄毛丫头,你出去打听打听,曲家可是好惹的。别以为我主子将村子卖给你,就是你的了,我若不交接庶务,你就当不得这村子里的家。想拿贪墨银子来威胁我,哪个村子里的庄头不抽油水,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家主子不追究,你能奈我何。”   苏桐知晓他威胁的是什么,便冷冷一笑,淡淡地说:“我说了,我左右不过赔一季的粮食,几千两我还赔的起。你家主子不追究,我便逼着他追究,我手头上有曲家签字画押的印记,有府衙的买卖田产的章程。若他不追究,我便状告曲家假意卖我田产,暗地里让你这恶奴偷奸耍滑,贪墨银两。我倒要看看,曲家是保自己家的名声,还是保你这恶奴的性命。”   老庄头听她说完,倒抽了一口气,愣怔的看了苏桐好一会,被她脸上的戾气惊的脊背发凉,脚步哆嗦的退了出去。   苏桐以为自己唬住了这老庄头,松了一口气,让李管事将随他来的那些人叫来,一个个的都安排的事务。员外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尽二百人家呢,村子里的庶务也得几个人忙。   谁知道,她还是大意了,高兴的早了些,当天晚上,恼羞成怒的老庄头竟然带着人将她们住的院子围了起来。几十口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大半夜的,举着火把,高声叫嚷着,苏桐这个外姓人竟然敢在员外村撒野。   整个村子经这么一闹腾都骚动起来,那些佃户们都围在院子外面看着,谁也不敢上前,这些人都知道换了新东家。老庄头的位置早晚不保,但没想到,新东家竟然这么不给老庄头面子,说赶他出去就赶他出去。老庄头虽说不地道,但他姓曲,在员外村到底生活了几十年了,一个是外姓人,一个是曲姓本族人,这些村民们难免心里膈应。   一时间,整个员外村的人都起来了,围着新东家的院子议论纷纷,看着老庄头领着几十号人在院子外面大力的叫骂砸门。   老庄头带着人叫骂了一阵子,见苏桐他们闭门不出,做了缩头乌龟,心里别提多解气了,加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前来闹事的庄户人家就更起劲了。拿起手里的木柜、铁锤狠劲的砸着大门,砸的那院子的大门框扑扑的往下掉土,眼看着就要倒掉。   屋子里头,苏桐让大洪他们七八个壮年汉子各自拿好了兵器,自己也选了件锤子傍身,然后安慰着吓得发抖的春草、碧草和管娘子说:“你们别担心,他们不敢怎么样,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管娘子闻言,丧着脸说:“小姐,那个老东西忒不是人,煽动村子里人家来闹腾,村子里的人都是佃户,他们其实也不坏,小姐若是发落,就冲着那个罪魁祸首去,那些佃户们也是可怜人。”   苏桐点了点头说:“管娘子,冲着你今日一席话,这村子我交给你们可算是放心了,你若是怕了就回屋去吧!量他们也闹腾不起来,吓唬人罢了!”   管娘子点了点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李管家说:“当家的你去瞧瞧外面都是那些佃户闹腾的,名字都记下来,到时候交给小姐发落,他们跟着老庄头起哄,就不怕得罪新东家。”   李管家抬头看了苏桐一眼说:“小姐,我出去瞧瞧。”   苏桐点了点头说:“带上大洪他们,瞧瞧来了多少人,反了他了。”   过了一会,李管家和大洪他们进来了,走到苏桐面前,脸带忧色地说:“小姐,那老庄头带了足足几十号人呢?都是平日里跟他相处好的佃户,还有他养的十几个打手……”   苏桐冷笑了一声说:“什么老庄头,那曲老头子想是活腻歪了,我本来想给他三天时间搬出去,以往他贪墨的银两的事情,也不追究了,如今他聚众闹事,拆我的台,我便分文也不给他,还要将他告到府衙去。”   她说完,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锤子,迈步向外走去,她已经好久没跟人打过架了,今晚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若是逼急了,她不怕杀鸡儆猴,宰几个活人。   李管家瞧着她满脸戾气,心里一抖,这小主子虽说个女儿家,手段可是一点不娘气,反而雷厉风行的,说做就做。眼见苏桐走到了院子里,他猛然回神,脚下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第135章 赖皮老庄头 (三)……   苏桐让人打开了院子里的门栓, 外面的火把亮如白昼,黑压压的人群瞬间照了个通透。   大门外面,站着几十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每人手里拿着一支火把, 另外的手里拿着刀、斧头和棍子,老庄头打头嘴里不住的叫喊辱骂着。眼见苏桐满脸戾气的走了出来,那些闹事的人顿时激动起来,闹哄的更厉害了。   老庄头见状,向身边跟着的男子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便有人叫嚷道:“东家, 你既然买下了员外村,就知道我们村子里都是姓曲的,前前后后一二百户人家都指着田地过活。你买了村子不说好好管理,却罢了老庄头的权, 将村子交给一个外姓人,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过活。孩子老婆怎么养,难不成跟着你喝西北风, 你不让我们活,你也别想痛快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接口说:“左右不过是个死,打杀了这个为富不仁的东家……”   “对, 不让我们活……你也别想活着……”   “造孽呀……为富不仁……”   众人情绪激动的大吼大叫,推推搡搡的冲着苏桐冲了过去,不管是闹事的还是看热闹的一致觉的是这新东家为富不仁, 不给佃户们活路。   大洪他们七八个汉子脸色绷着, 将苏桐围在身后,尽管手里拿着兵器,但看着这些被愤怒冲昏了头的佃户们, 也是头疼。   老庄头看着他们众人激动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显露出来,上前一步,对着苏桐说:“小姐,小老儿下午因村子里的红白事多喝了些酒,言语冲撞了你,小老儿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你可千万别怪罪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曲万三得罪了你,犯不着搭上全村人的生计,家家可都有老有少,都等着田里的那些粮食活命呢?”   苏桐看着那些佃户们七嘴八舌的说完,冷笑声,高声说:“这个村子我买下了,我就是你们的东家,田里种什么,村子谁管理,我说了算,你们闹腾这么一场,是想让曲万三继续做管家呢还是来找死跟我拼命呢?”   这话一说出来,那些闹事的,看热闹的都愣怔了一下,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打杀了这个为富不仁的新东家,但细想起来,这东家也还没有为富不仁,没做什么要他们命的事情。   静默的一瞬间,突然人群里有个声音喊了起来:“老庄头做的好好的,凭什么要换了他。”   接着又有人接口说:“就是,还要赶他们全家出村子,我们姓曲的祖祖辈辈都住在员外村,凭什么你要赶我们走。”那个说:“前东家可是说了,保我们吃喝养家,你这还刚接手村子的事务,就要断了我们的活路。”   “各位乡亲们,村子里的事务,我没有你们清楚,但是论到管人和管理田地,你们可不如我。”   苏桐说完,淡淡的看了老庄头一眼说:“我是谁,想必大家都知道,程家庄就是我买下的,庄子里的人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大伙想必都看到了吧!程家庄和南坝村的乡亲们,现在不但家家有余粮,还家家有银钱,每人每家一年都得存上几十上百银子,以前田里只能种一季粮食,现在程家庄、南坝村可种两季,程家庄和南坝村的乡亲们养了鸡、鸭、鹌鹑,每月多收入多少银子,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向你们保证,我苏桐既然买下了你们的村子,必然也会让你们得到跟程家庄和南坝村一样的收成,我说到做到。”   说着,她指着李管家说:“李管家虽然是个外姓人,但他是从程家庄出来的,养殖、种田是一把好手,我把他请到员外村给你们做管事,是大材小用呢?你们可知他在程家庄由一个外姓人,短短半年的时间就买下了两套院子,价值六十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是管娘子养殖鸡鸭攒下来的。员外村有这样一个种田、养殖都拿手的管家打理,你们的日子还会过的差吗?只要你们肯干,我保证,不出一年,员外村每户人家不但有存粮,还会有存银,不会比程家庄和南坝村的乡亲们日子过得差……”   苏桐的话还没说完,那些围观的村民和闹事的佃户们都低声议论起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   老庄头曲万三眉头紧蹙,扭身看了一眼身后议论纷纷的人群,心里头慌了起来,打理员外村几十年来,他可是换了不少的主子,每个都拿他没办法,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块滚刀肉。   他自负活了一辈子,见过的主子不少了,像苏桐这样的主子,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三言两语就将那些闹事的佃户们说动了。他想到前主子交代的事情,这样一个伶牙俐齿且头脑聪慧的丫头留着她是没什么好处的。   他心里的盘算还没打完,就听苏桐说道:“员外村若是收成好了,我会让人在村子里建处学院,教孩子们识字、习武、行商、学习厨艺当然,这些都是免费的。学的好的孩子们,我会将他们选到各个铺子里去,培养他们做管事,做技师,时间一长,每个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若是读书好的孩子,我还要供他们科举出仕,我敢保证,曲万三能担保大家有的,李管事一样可以,曲万三做不到的,李管事一样能做得到。”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东家竟然让佃户家的孩子进学堂识字、学习武艺、学习技艺,,若是有本事,还供考科举。佃户们要的很简单,无非是吃饱饭穿暖衣,有些银钱花就行了。不管曲万三还是李管事,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换谁做官事不是做。   何况,新东家竟然说李管事能保证村子里的孩子们有免费的学堂上,免费的武艺学,免费的技艺学,这样的条件诱惑太大了,顿时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开始对苏桐感恩道谢。   苏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这么多的人,若是真打了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们,这些鲁钝的庄稼汉子可不管新东家什么的。他们的前东家是做官的,在曲万三的挑拨下,她这个商户家闺女的性命,无足轻重。   “乡亲们别被她蛊惑了,她说的那些是真是假还不知道。”   曲万三急忙喊叫起来,人群里立刻有人接口说:“说的这些都是没影的东西,哪个东家会这么好心。”   “就是哄骗人呢?”   几个粗鲁的汉子叫喊着,推搡着往前挤着身子,人群顿时乱了起来,苏桐看着那几个叫喊起劲的人,都和曲万山明里暗里的打着手势。心里瞬时明白过来,这个腌臜的老头子,竟然想趁乱伤她的性命,好歹毒的心肠。   眼见周围推搡着的人越来越多,大洪他们急出一身汗,护着苏桐往院子里退去,面前都是些无辜的佃户,动不得手,闹事的明显只是一小拨人,三三两两的聚起来,也就二三十个,瞧着那凶狠恶煞的模样,定然不是村子里的佃户。   恰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嘶鸣的声音,紧接着凌空扑过来一个黑影,手里的利剑搅出一团寒光,只听到数声惨叫,地上瞬间躺倒一片人。   苏桐心里一惊,这速度,这剑法,定是杀手无疑了,抬头看向场中突然出现的那人,一身黑色锦衣,身材颀长,神色凛冽,眼神里带着丝阴狠,犀利的能将人穿透,一出手就伤了六个人,不是裴川是哪个。   “我倒是不知道,佃户竟然敢围攻主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活的不耐烦了!”   在众人的惊惧之下,裴川将剑收了起来,稳步走到苏桐身边说:“怎么不多带些人来,这些以下犯上的奴才们,都捆了交给官府治罪,一个不能饶了。”   众人被他狠厉的话吓到了,顿时静默不言,刷的一声,让开了一大片,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闪了出来,大洪带人将他们绑了起来,关进了柴房。   苏桐心里顷刻间感到无比的安心,虽然她不怕事情,但有人护着还是好的,她不由得往他身前靠了靠,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裴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我路过程家庄,听说庄子里的人说你往这边来了,想顺道瞧瞧你,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明知道这村子有问题,还这么不小心,多带些人出来。平日里瞧着挺机灵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一牵扯到自己身上就犯傻了呢?”   他说完,语气顿了顿,伸手帮苏桐掖了掖耳后的碎发继续道:“你歇着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没你想的那样简单,这里面有你不知道的许多事情呢?待会告诉你。”   苏桐愣了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肯定是涉及到了京城那边的事情,便抬头和他目光相对说:“好的,我先回房,你快些!”   裴川微微一笑,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发髻应了一声说:“快进去吧,秋夜露重,别着凉了。”   将外边的事情交给裴川处理,苏桐转身回了屋子里,吩咐春朝和碧草烧水,准备些宵夜和点心。裴川身上风尘仆仆,定是赶了不短的远路,锦衣卫的差事,她不便打问,只好帮他准备些吃食。 第136章 情到深处   不多时, 裴川从外面回来,进门看到苏桐坐在堂前的圆桌前,厅堂里的摆设一目了然, 东西间几乎通透到底。他愣了愣, 似没料到屋里会这么摆放东西,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春草和碧草将宵夜端了上来,裴川边吃边低声跟苏桐讲起了事情。   原来,他之所以绕道来员外村,是因为京城有锦衣卫截获了一封秘信,上边的信息是传给左司员外郎曲大人的, 信上说,新东家怕是起了疑心,派人查账,那些丢失的银两怎么办。   苏桐没想到, 曲家竟然一直打问这员外村的事情,和曲江传递消息的不用说是曲万三无疑了,只是他一个庄子上的管事, 传递消息的方式怎么想怎么让人疑惑。那些丢失的银两,怕是曲万山账册上贪墨的那几千两吧。   裴川见她面露疑惑,轻笑了一声说:“想不明白曲家的做法, 你只管想京城里谁恨你家恨的狠就明白了。”   他这么一说,苏桐更疑惑了,苏家在奉贤府是有名的爆发户不假, 只是这有钱的名声再响还能大得过那些盐商、皇商。再说了, 京城她连去都没去过,除了面前的裴川她还没认识过什么要不得的人,谁会跟苏家这等小角色过不去。   “难道是穆王惹来的麻烦。”   裴川失笑说:“你怎么什么都往穆王身上安……难道因为穆王被禁了足, 别人都落井下石了不成,你可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穆王这等权势在握的亲王,虽然暂时失势,但也不是那些小喽啰可以招惹的,何况,穆王一向狡诈,哪里会那么容易被皇上压制住。”   苏桐脸色微红,嘴唇抿了一下说:“我对朝中政事不甚了解,实在是想不出,我们家会得罪京城里什么人……”说到此,她话音微顿,眉头蹙了起来说:“难道是文远候府……”   “别胡思乱了,有向南辰在奉贤,文远候府不至于亲疏不分,你当文远候后宅里的夫人们都像向老夫人那般目光短浅。”   苏桐在铜盘里沾着热水帮他拧了帕子,闻言一愣说:“你倒是对文远候府了解的很清楚。”   裴川转脸看了她一眼说;“多想了不是,哪户世家大族没有庶子,外室子,只不过没有向老夫人这般心思狠毒暴露在外而已。我们当差的见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等你到了京城,就知道,那些后宅夫人们的手段多着呢?且个个高明,高明到你抓都抓不住。”说完,他冷笑了一声说:“更有那种两面三刀,欺凌孤儿寡母的毒妇人,不但害了人,得了好处,还得了好名声。”   苏桐听他说话声音不对,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说:“先擦把脸,我去给你拿茶水。”说完,转身小跑着走到了厨房,小心的将煮好的茶水拎了过来说:“村子里没什么好茶水,这是管娘子晒的山楂干,泡水喝味道还不错,你别嫌弃,将就着喝两口润润喉。”   她刚把茶水满上,还没转身,就被裴川一把搂紧了怀里说:“桐丫,这世上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以后一定记着要保护好自己。”说完,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深色落寞地说:“别像我娘那么傻,被人算计了,不知道怎么还击不说,还把命搭了进去。”   苏桐身子一僵,倚在他怀中没有言语,裴川一向好强的狠,从不在她面前提他的家世,更别说提他爹娘了。她也是偶尔知道他爹娘都没了的,这几年他在苏家,闷声不吭,像一颗抽芽的柳树,长的飞快。眨眼间就从一颗幼稚的小苗长成了搂粗的大树,大到都能让人依靠了。她却是忘记了,他外表在强大,总归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有些男人,顶着坚硬的外壳,偶尔流露出一些脆弱,总是会触及到人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这柔软,简直能要了人的命。   苏桐心里有股酸涩的味道,沉默了半响,低声问道:“你娘是怎么死的。”   “被人诬赖,上吊自尽。”   裴川脸色阴沉,细眯着的眼睛,声音冷冽地说:“被一个表一不一的毒妇算计了,那毒妇佛口蛇心,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苏桐猜测定是涉及到后院隐私,不忍看他情绪低落,慌忙转了个话题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员外村的,还来的这么及时。”   “截获了东厂的秘信,提到了曲家,我便猜测到奉贤跟曲家有关的便是这员外村了,这村子是你费尽心思才从曲家手里买来的,我担心他们其中有诈,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如今看来,确实有诈,这村子你花了八千两银子,可是花的太冤枉了,被人设计了。”   “你是说,这村子的事情是苏映月设计了我。”   提到东厂,苏桐马上猜测到了苏映月和李主薄,原来他说京城有人算计自己,还真没说错。   “还不算太笨。”   裴川眯着眼睛,戏谑地看着怀中的苏桐,瞧着她两腮微红的模样,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说:“不但员外村被设计,还将田中所产之物,产量多少,一并报到了东厂,连带着汇元书肆的所有东西,你觉的这是小问题吗?”   苏桐惊出一身冷汗,猛然从他身上坐了起来,语气急切地说:“舅爷去京城是不是东厂的人设计的。”   裴川手腕用力一带,将她的身子转了个圈,让她与自己面对面的坐着说:“急什么,有我在,不会让那老东西设计你的。”   苏桐发现自己还是大意了,苏映月既然能为了复仇甘愿给一个老太监做妾,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想到东厂那个老太监,她猛然打了个寒噤,上次因为林小蟹的事情她孤注一掷见了那个老太监,心照不宣的答应他的一些事情。   裴川见她心不在焉地呆愣住,忍不住的伸手揽过她说:“桐丫,你不用担心,程神医不会有事的。”   “我现在不光是担心舅爷,还担心整个苏家。”   苏桐苦笑了一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自己算计着买了员外村,手段很高明,却不料想是进了别人的圈套。若是她猜测不错,被压在后院柴房的曲万三和他的心腹打手,就是来要她命的。怪不得那老头子那么有恃无恐,说什么的,就算买了员外村能怎么样,他的主子又不是她。   若不是裴川及时赶来,想想她都后怕,让她庆幸的是员外村这里的后山工程尚未进行,否则她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裴川将她搂进怀中,低声安慰道:“桐丫,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东厂那个老太监虽然心狠手辣,眼下他还不敢动穆王府的人。”说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自从上次分别,到现在倒是有半个多月不见了,此次相见,倒是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相思。   裴川这一吻,起初如蜻蜓点水,后来越来激烈,吻的苏桐差点背过气去,等她反应过来,胸口已经感觉到了一片凉意,她慌忙将他的手推开,站起身红着脸将他推出门去。 第137章 情到深处(二)……   苏桐一直认为自己早已经看淡了男女之情, 上辈子就是剩女一枚,这辈子穿到苏映桐身上,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劳累, 早就对男女之情没有了幻想。若是以前的苏家, 裴川这个小魔头她是不打算招惹的,她清楚的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家世背景是最重要的环节。   你不能奢望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子弟对一个乡野村姑的感情能持续一辈子,与其到时候自怨自艾,还不如当初就不要。   后来这几年,苏家的生活好了, 有了银钱和田地,裴川的身份也节节升高,难得的是那小魔星小时候虽然不招惹喜欢,但帮衬苏家的初心一直没变。   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周芸娘竟然眼皮子那么浅, 经不起富贵的折腾,什么儿女亲情在她那里都没有银子重要。   这几年对她打击最大的就是亲情的背叛和误解,前世得不到爹娘的疼爱, 这辈子也同样让她伤心。她扪心自问,自己对苏家付出了所有,若不是她在夹缝里求生, 全家早就在松江村的时候就都饿死了,哪里来的眼前的富贵。还有向老夫人,苏老太、苏老头等那一帮躲在暗处算计她们的人, 她哪怕有一丝的松懈和大意, 苏家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经过周芸娘这件事,苏桐反思了很久,虽然苏宝田和苏映雪、苏映梅和几个小的对她的感情一如既往的没有改变。但是她却没有了当初为了全家人能活下去一往直前, 生死不顾的心态。   她承认,她其实不是个心狠心硬的人,那些亲情的伤害,她其实一直再躲避,躲到了自己编织的壳里。拼命的挣家业,存银子,存粮食、到处打洞挖坑的隐藏。   如今,员外村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她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个心思歹毒的向老夫人的算计,苏老头、苏老太和整个苏家这条毒蛇的算计。将家里的财富打理的妥妥当当,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的时候。裴川突然告诉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前面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挣的家产, 后面却差点被人算计的渣渣都不剩,想想都后怕。   还不知道曲家都暗地里调查了苏家多少资料,千万不要把程家庄和南坝村暗地里打洞的事情捅给东厂尚金明那个老狐狸,那样她费心吧啦存了两三年的银子、粮食可全都泡汤了。   苏桐乱七八糟的想了半夜,实在是困的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睁眼看到窗外刺眼的日光,才意识到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慌忙起身穿衣,春草和碧草那个丫头真是偷懒,这么晚也不叫她。   起得晚的结果就是,整整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做,梳洗收拾妥当之后直接吃午膳了,,   午膳过后,苏桐才有心情问昨夜曲万三的事情,便让人叫来了管娘子。   管娘子听了她的问话,便如实地禀报说:“昨天小姐说的那一番话,佃户们就全被说服了,没有人在起心闹事。都说是受了曲万三的蛊惑才跟着他来闹东家的院子的,如今知道新东家不但让他们能吃得上饭,还能挣到银子,哪能不欢喜。至于曲万三和他那一帮打手们,裴大人让大洪他们几个带到后院用刑了?”   曲万三那个刁奴,不打不行,这次不但要打,还要将他送进大牢,好好的给他点教训,若是他有点骨气,就别把曲家招出来,否则,他这条命还有没有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苏桐吊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又问了些管娘子村子里的琐事才让她退下去了。   不多时,裴川回来了,看到苏桐眼底两个乌青的黑眼圈,低笑了一声说:“瞧你,昨夜胡思乱想了吧,你放心那帮刁奴审问过后都送进官府大牢了,文书签字画押报到大理寺,倒打一耙谁不会,那可是本官用烂的招数。那曲万三招供说是曲家指示他这么做的,我就将他办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左司员外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也敢仗势欺人,反了他了。”   说完,走过来,伸手将苏桐揽入怀中,低声伏在她耳边说:“桐丫,我帮你出了气,你要怎么感谢我!”   苏桐见他一脸沾沾自喜讨功劳的神色,心里好笑,起了捉弄他的念头,故作娇羞的一甩衣袖躲开他的怀抱,然后闪身朝屋外看了看,见春草和碧草两个丫头识趣地躲到一边去了,管娘子和前来帮工的厨娘也都没在院子里,便松了一口气,转身冲着他装模作样的福了福身子,学着那些世家小姐的模样娇声说:“小女子多谢裴大人伸手相助。”   裴川挑了挑眉,手臂一伸,拽住她的衣袖,用力一带,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手指勾着她的下颌,眼神中漾着异样的温柔,声音魅惑地调笑说:“本官瞧你生的眸似星辰,眉如点翠,唇似点朱,甚得本官心意,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苏桐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抿嘴一笑,眼神一抛,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娇滴滴地说:“好个大胆的狂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胆敢调戏小女子?”说罢,自己都被自己那拿腔捏调的声音惹的笑了起来。   裴川心中一动,手臂紧紧的抱住她的纤腰,瞧着她的笑靥,眉眼间具是温柔,手指轻轻的捏着她的下颌,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苏桐紧绷的身子松软下来,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两人依偎着,缠磨着,随着唇齿间的缠绵渐渐加深。   裴川的气息越来越重,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心性,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躁动的心绪压制下来。看着她微带着惺忪的眼睛,似乎有些失神,喃喃低语说:“桐丫,其实,我很想你,很想你,等不及要娶你做娘子了。”   “嗯!”苏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缓过神,故作镇定地从他的怀里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裴川,仔细地说:“裴川,我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裴川顿时回神,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伸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把说:“我说我想娶你做娘子。”说罢,伸手抚上苏桐的脸,紧盯着那一双黑亮的眼睛说:“桐丫,我喜欢这样的你,活生生的充满了生气。跟松江村的那个你不同,以前你的心性太过坚硬了,硬到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超越你。我不停的努力,希望自己能够为你撑起一片天地,让你无后顾之忧,可以像那些世家小姐一般,每日里想些衣裳、首饰……”   苏桐听了这话,心里一软,忍不住抿嘴一笑,抬眼看着他深思地说:“若是我生来便什么都有,我也想啊,谁不想过好日子,就像那些世家小姐一般,整日了什么都不做,就只关心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琴棋书画,不为衣食担忧。但我生在一个穷困的山村,每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里摸打滚爬才能吃上一口饭食,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习惯了顶着坚硬的壳子,因为没有壳子,我怕自己活不了,我的家人也活不了。”   裴川平息着自己的呼吸,粗粝的打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说:“桐丫,相信我,以后,我绝对不会在让你受苦。宝田叔拒了我的亲事,定是以为我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锦衣卫是拿命在博前程,他定是怕我万一有个好歹,毁了你一辈子……”   “别乱说话!”苏桐伸手捂住他的嘴,眼神里满是柔情地说:“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时刻注意安危,别不管不顾的拿命去搏。我是贫家女出身,比不得京城那些世家养出来的世家小姐精细,什么琴棋书画我全部不懂,选了我,你要做好被人嘲笑的准备。若是时日久长,你变了心,就给我一份和离书,放我自由,那样远比将我困在后宅一辈子要好。”   裴川脸上的笑意加深,深深的瞥了她一,温言说:“桐丫,此生,我定不负你。”说完,伸手搭在苏桐肩膀上,把她揽了起来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桐闻言,扬起脸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笑意问:“带我去哪里?”   “去卖掉”裴川坏坏地笑了起来,说着,拽着她的手快步走向后院的马房,那里拴着他来时骑的马。那马通体漆黑,昂然神骏,看到主人来了,唏律律的吼叫了一声。   “来,桐丫,上马。”裴川搂着她的腰轻轻的往上一推,将苏桐发放上马,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纵身跃起坐在了她的身后,从后面抓住马缰,一抖缰绳,跑了出去。   这马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忽地抬蹄一声长嘶,眨眼间便奔出了院子,顷刻间跑向了山林。   员外村的后山和程家庄和南坝村是一个山脉,放眼望去,群山环抱之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葱绿的景色,瞬间让人心旷神怡。 第138章 父母灵位   山中林深草密, 小径坎坷,马蹄声清脆、急促,裴川带着苏桐纵马疾驰, 周遭的树木花草急速倒退,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纵马飞驰的感觉实在是奇妙极了,苏桐起初的恐惧担忧瞬间尽去,忍不住的双手放在唇边,冲着山林深处大声喊叫起来。   裴川原本还担心跑到太快颠到了她,如今,见她唇间浅笑, 神色欢快欣喜的模样,心里豪情顿生,眼前崎岖的山道似乎变的平坦起来,令他不由的将马鞭急甩, 想要奔的更快。   远处隐隐看到一处寺院的屋檐,红墙碧瓦,殿宇威严。   进到近前, 只见寺院门前一片幽静,古木参天,松柏森森, 墙内隐见高挺的舍利塔尖。   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苏桐一直没有去过寺院拜佛,作为一个医生, 她上辈子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但就她这个无神论者身上, 居然发生了穿越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所以,关于轮回前世,她一直抱着一种尊敬的心理, 轻易不敢去佛菩萨面前。生怕自己这一缕异世来的孤魂在那些高僧道人跟前发生什么意外。   裴川将马栓到寺院门前,将苏桐从马上抱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两人先是去了大雄宝殿,这里面供奉的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慈眉善目,唇角含笑,观世音菩萨后面则是二十一度母菩萨,形态各异,佛像庄严。   裴川带着她在佛前上了香,恭恭敬的磕了头,供养了寺院五百两银子。   苏桐不解地看着他在佛前恭敬磕头的模样,心里诧异一向杀人不眨眼的裴川竟然信佛。   一个满手沾满人命鲜血的锦衣卫,也相信时间的轮回因果。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拜完佛,两人跟着小沙弥走进了大殿右边的厢房,只见里面放着不少的长生牌位,且各个牌位面前都供着一盏长命灯。   小沙弥领着两人进了偏殿的厢房,便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裴川带着苏桐走到最里面,在厢房角落里停了下来,拉着苏桐的手,对着上面的牌位跪下身子,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低声说:“爹,娘,孩儿今日带未婚妻苏桐前来看你们了,桐丫的性子洒脱,特别能干,虽然家世不好,也不会琴棋书画,但她特别会赚银子,以后孩儿不愁没有银子花。最重要的是孩儿心悦她,这辈子非她不娶,本来孩儿想报爹娘的大仇在谈终身大事,但桐丫太好了,孩儿拍被人抢去。前段时间委托陆伯母前去提亲,被苏家伯父拒婚了,苏伯父嫌弃孩儿做了锦衣卫,爹、娘你们若是在世一定不会怪罪孩儿,请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孩儿早日将桐丫娶回家。”   苏桐看着裴川神色悲戚地跪在灵位前低语,心里不由的泛起一股酸楚,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灵位,只见案几上面供奉着两个黄色的牌位,上面各自写着:大庆朝正五品宣威将军裴效国之生西灵位,先母刘氏闺名芝兰之生西灵位,牌位上的阳上人的位置上没有写名字。   两个灵位前各自摆放着一盏银质鎏金的长明灯,此时烛火被风一吹,忽明忽灭摇曳不止,莫名的让人心里生出一股酸涩的痛意。   她早知裴川的家世不简单,如今看到寺院供着的灵位,如今看到他爹娘的灵位,才知道他的家世却是如她想的那般,是个贵家子弟。只不过他这个贵家子弟的命运悲惨了些,爹娘早早的亡故了,留下他一个半大的孩子。   苏桐随着裴川的模样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低声说:“裴大人、裴夫人,我虽是个农家女,样貌也不出挑,但我会一辈子对裴川好,希望你们二位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两人一切顺逐。   裴川掩饰住眼底的悲色,转身将苏桐扶了起来,回头吩咐在殿外等候着的小沙弥,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多多照应一下这件厢房供着的长明灯。   小沙弥慌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说:“施主已供养了许多银两,再不敢多收,偏殿里的这两盏长明灯寺院中的僧人平日里也多加照管,添置灯油,从未曾熄灭后。”   裴川点了点头,掩去眼底的悲痛之意,轻声说:“劳烦小师父了,这银子还请师傅收下,我因平时事务繁忙,爹娘忌日之时赶不回摆放供品,还请小师父平日里多给我爹娘灵位前供奉些蔬果,代我这不孝子敬些孝心。”   小沙弥慌忙合十还礼,接过银两念诵了声佛号说:“施主请放心,小僧一定亲自为令尊令慈供奉灯油灯瓜果,早晚课诵经文,回向给令尊令慈,好让他们早日得入轮回。”   苏桐看他年岁不大,说话却是老成,便出口问道:“小师父慈悲心肠,不知在寺中哪位大师门下修行。”   小沙弥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说:“多谢施主夸赞,小僧自幼出家,法号;静心,在本寺苦禅大师门下修行。两位施主于寺院布施银两,供养僧众,积累无量资粮福报,来世必得善果。”说完躬身向她们二人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苏桐没想到自己多问了一句,惹的小沙弥生气了,忍不住看向裴川说:“这小师父是不是生气了,怪我多嘴问他名字,好像不相信他似的。”   裴川笑了笑说:“不要多想,我们回去吧,我知这山下有个集镇,今日正巧有空闲,我带你去逛逛,跑了这么远的路程,你想是饿了,我们在集镇上吃些东西,在回员外村。”   林荫山道,凉风阵阵,马蹄声声,下山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苏桐知道裴川的心情不好,便识相的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坐在前面,抱紧马的脖子。   纵马疾驰了一会,裴川突然一勒缰绳,将速度放缓,低声说;“我爹原是正五品的宣威将军,在我五岁的时候,战死疆场,我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来,我娘也被人逼死了,我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我祖父年纪大了,虽然有心疼我,但他无力护我,因为府中的爵位,我被人追杀,差点因此丧命。”   苏桐扭身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低声说;“以后还有我。”   裴川低头注视着她,眼神中隐泛着柔色,蓦然将她往怀中一搂,伏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地说:“桐丫,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苏桐被他说的鼻尖一酸,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说:“裴川,以后,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我只希望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多想一下我,惜着自己这条命。”   裴川唇角泛起一丝笑容,将头往她身前拱了拱,闷着声音说:“桐丫,我知道了,我会的。”   感觉到他不安分的双手在自己后腰上的力道,苏桐脊背一僵,不露声色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这小子,学会耍坏了,无时无刻不想占她的便宜。   裴川察觉到她前倾的身子,唇角泛起一丝坏坏的笑,猛然将手里的马鞭用力一挥,那马后臀吃痛,长嘶一声,前蹄往上一跃,纵蹄狂奔起来。   苏桐身子猛然后仰,惊愕之下,她抬起身子,紧紧的依偎到裴川的怀里,待反应过来,那马已经跑出好远。身后传来裴川哈哈大笑的声音,她脸色微红,伸手扭了他一下,低声骂道:“混小子,你故意的。”   山脚下的集镇不是很大,难得的是集镇上该有的都有,今日恰巧是十五,前来寺院上香的信众很多,拜完菩萨下山后都会在集镇上歇脚,吃些东西再回。一来而去,这小小的集镇倒是行人众多。   裴川牵着马,苏桐跟在他身后走着,起初两人还能并肩而行,但被人挤来挤去之后,两人连拽着衣袖的手都有些吃力了,渐渐的被人挤开。   裴川唯恐和苏桐走散了,便走走停停,不住的四下张望,待苏桐走近些了,便伸手将她一扯护到怀中。   苏桐抿嘴一笑,眼神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丝调笑的神色说:“裴川,你真好……知道护着我了。”   裴川眉峰一挑,手里的力道紧了紧,同样用眼神瞥着她,强调凉凉地说:“是吗?现在才发现我的好,是不是太晚了些。”   苏桐心知他说是以往自己不理会他苦衷的那些事,便伸手点了他一下,笑着夸赞他说:“你以前也好,现在比以前更好了。是小女子以往不懂得你裴大人的良苦用心,不解你柔情百肠的心事,以至于对裴大人你生了误解,小女子在这里向裴大人你赔罪了。你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裴川嘴里哼了一声说:“现在知道错了,嘴上赔罪心不诚也不行,某人口口声声地说知道我对她好,还愣装着不知道的去招蜂引蝶。”   说完,他顿了顿,脸上带着丝坏笑,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这每逢初一十五的上香,来的最多的便是那些深闺中的小姐,且多少貌美之人,既然有某人的前车之鉴,本大人也要有样学样不是。这叫什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着黑,没准凭着本大人这玉树临风、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相貌,定是能招惹上一堆的姑娘。”   苏桐瞥了他一眼,她才发现,这小子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还翩翩浊世佳公子,叫她说是催命的地府阎君才是,一身的煞气和杀气,行人看了他都绕道走,还招惹上一堆的姑娘。知晓他说的是石靖的事情,这么小肚鸡肠的总记着,便扭头哼了一声没理会他。   裴川说完,本以为,提起石靖的事情,苏桐会心虚的在给他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哄哄自己,没想到她却是用那藐视鄙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没理会他。便厚着脸皮,不知死活地又补充上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哎,对面柳树下那位身穿粉色衣衫的姑娘,虽然你长的花容月貌,对本官我含情脉脉的注视,似对我一见钟情。无奈本官心智坚韧,不为所迷,还有那边那个穿葱绿衣衫的姑娘对我轻笑的姑娘,你的笑容真是甜美可人……”   . 第139章 脸皮真厚   苏桐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 以往她怎么没发现这小魔星还有这等癖好。哦,想起来了,以前也有, 那是她做头花的时候, 这小子在那青楼妓馆里招惹到的姑娘,若是单看他这张脸,到也说得上是玉树临风,眉眼清隽。   她抬眼看向裴川的腰间,以往的时候,他腰间总是挂着一支绣工精细的荷包, 后来那荷包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没了。她那时还想着,这小子早收了人家姑娘的定情荷包,却还撩拨她,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她那时还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和裴川发生过什么,就算是苏宝田和周芸娘同意招裴川做上门小女婿,她也一直没松口, 对他敬而远之,保持着距离。毕竟,她从没想过去做什么贵人家的通房丫头、姨娘、侍妾之类的玩意儿。裴川的身份家世虽然也从来没和她说过, 但她多少猜测到了一些,是以,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你防备我, 我猜测你的, 浪费了这么两三年的时间。   如今,事情说开了,彼此明白了各自的心意, 苏桐便把往日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情想起来了,瞧着裴川厚脸皮盯着路上姑娘色模样。纵然知道他是假装的,心里还是觉得很郁结,有股酸溜溜的感觉。   她凉凉地看了裴川一眼,冷哼了一声说;“是啊!裴大人的桃花运可是旺盛的狠呢,姑娘们都争着给你送荷包。”说完,一把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脚步急速地向前走去,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爬到她头上,想得倒美,哼,男人就是属破车的,一天不锤上几锤子就咣当,欠教训。   裴川听她说完荷包的事情,眼神里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慌忙加快步子跟在她身后,干咳了几声说:“怎么酸溜溜的,好大一股的醋味……”见苏桐勿自疾步走着,理也不理他,便轻笑了一声,伸手扯住她的身子,阴阳怪气地看着她说:“其实本官面前那位身穿紫色罗裙的姑娘更是不错,瞧着本官的模样眉眼之间都带着情意,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 水汪汪粉嘟嘟的,勾的本官的魂都快飞了,那水灵的俊模样让人口干舌燥浑身颤抖,真真是个妖精↓下凡......”   苏桐本不愿理他,闻言停住脚步,瞧着他厚脸皮的模样,心里早忍不住被逗笑了,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盯着他闷声说:“这大街上从你面前经过的姑娘多了,哪里知道是哪一个,快走开,不要挡了本姑娘的道,扫了我逛街的雅兴。”   裴川拽着马,围在两人前面,挡住周遭川流不息的人群,将她困在自己身旁,眼神盯着她,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有自知之明就好,总之那姑娘说的又不是你。   “哼,去找你的心头姑娘吧!本姑娘不奉陪了,告辞!”本来还指望着他将以前收到荷包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招认了,说些好话跟她道歉,没想到这家伙自我感觉良好,一点都没有认错的意思。   苏桐气恼起来,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气哼哼的一跺脚,转身就走。   裴川慌忙伸手拉住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轻声细语地说:“桐丫,不要闹了,我给你招认,以前那个荷包是我从绣坊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为的就是试探你的心意。宝田叔和婶子说让我给你做上门小女婿,你那时候总是冷冰冰的推拒。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想出那么个蠢主意试探你,谁知道,结果你软硬不吃,我还当你心里没有我,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苏桐偏头看了他眼,见他神情认真,不似说谎的模样,便信以为真地说:“我哪里知道你是试探我呢?还以为你在海湾集码头当差当的好,被人家大户小姐给瞧上了,要做人家的小女婿。你是要攀高枝的人,哪里是我这贫家这等身份的小女子肖想的起的。”   听到她说的话,轮到裴川脸黑了,他挑了挑眉,语气森然地说:“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心思,我什么身份,不就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要什么没什么,就连一条命还是你桐丫救下来的。你做什么将我看的那么低,你那不是作践我妈”   苏桐见他变了脸色,忽地一笑,也不逗他了,便轻声细语地说:“那时年纪小,想的简单,眼下你不是知道我的心思。再说,我对别人就没动过什么想法,别胡乱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我本来估摸着员外村的事情两天就办完,明天赶回去。如今这么一耽搁,怕还得在员外村耽误两天的时间才能回去。今个都九月十六了,可千万别误了陆府的花宴才好。”   裴川低头沉默了一会,停了一下拽缰绳的手,看着苏桐问道:“陆府的什么花宴。”   “还不是因为你,你委托陆夫人去我家提亲,被我爹拒了,陆小姐前些日子给我下了张帖子,邀请我去陆府参加什么赏花宴,我猜测肯定是陆夫人想寻我问问什么情况。不然,这无缘无故的,为何会给我一个商户女下帖子,我与陆府又没有什么渊源。”   裴川闻言,身子一顿,扶着苏桐上了马,自己在一旁牵着缰绳,边走边说;“这些都那些世家贵女们习惯折腾的事情,不是什么赏花宴,就是什么赛诗会,在不就是品茶会。你若是不愿意去就拒了吧!我会给陆伯母解释清楚的,至于我们的亲事,桐丫,宝田叔早晚会答应的。陆伯父与我爹有袍泽之谊,陆夫人又是我娘的闺中密友,不会怪罪你的。”   苏桐神色微微一怔,若是推拒了,倒是她不知好歹了,人家是官家贵女,专门下帖子邀请她参加赏花宴,她哪里能不给面子。况且,陆夫人母女还在她的及笄礼上,一个做了她的正宾,一个做了她的赞者。   想到此,她边说:“陆姑娘专门邀请我去她的赏花宴,我岂能摆架子不去?”   两人说话间,已经过了闹市,裴川跨上马鞍,搂着苏桐,边打马前行边慢条斯理的说:“前几日,我不过是路过冀州的时候和陆伯父吃了顿酒,没想到陆伯母便派人给你送了帖子。不过既然是陆家小姐诚心邀请,你便去吧!多结识几个闺中密友也是好的。到时候你还可以比较一下,奉贤府中那些闺中娇养的小姐们哪有你找到的夫婿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挑着嘴角,脸上带着一股子沾沾自喜的表情。   这可真是得寸进尺,给点颜色就开染房,裴川这幅模样便是其中的典型了,苏桐着实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说:“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是当然,你也不瞧瞧我裴川是谁。”   裴川大笑了一声道:“桐丫,你坐好了!”说完,,用力一甩马鞭,纵马狂奔起来。   三日后,苏桐忙完员外村的事务,安排好李管家的接手工作,又安抚了一下那些心中没底的佃户们,才带着一行人出了村子回了南坝村。   裴川比她早走一天,他公务繁忙,急着赶回京城处理公务,苏桐知道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不敢拦他,早早的让他走了。   回到南坝村的苏宅,刚好是掌灯时分,下人们早做好了饭食,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也是刚从医馆回来。看到苏桐,开心的叫了声姐,便一同坐到了桌前用晚膳。   苏宝田今日出外访友还没回来,苏桐便让人给他专门留了饭食。   今日让人惊讶的是,周芸娘竟然也来了前厅,她年前中了风,经过一年的调理,恢复的很快,竟然可以让人扶着走动了。难得的是今日她看到苏桐竟然没有骂她,而是和颜悦色的叫了声“桐丫”   苏桐和苏映雪、苏映梅都愣住了,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周芸娘一脸的惊讶。   三姐妹看着突然出现的周芸娘,一脸的不可置信。想不明白,一向窝在主屋里躲人的周芸娘竟然会来前厅和她们一起用晚膳。   姐妹三人的模样,让突然出现的周芸娘神色有些不自然,她局促地左顾右盼,紧紧的抓住身边丫头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恰在这时,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三兄弟被下人抱着进来了,三岁半的孩子,口齿很是伶俐,哥三个比苏桐、苏映雪、苏映梅她们三姐妹要大方自然的多,看到周芸娘,小大人似的齐刷刷的冲着周芸娘作了个揖,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娘。”   周芸娘眼含泪花,颤抖着嘴唇笑了起来,然后颤巍巍的蹲下身子,跟三个孩子对视着说:“小六、小七、小八真乖,想娘了没有。”   三个小的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七嘴八舌的围在她的身边闹哄了一阵子,小六、小七还好些,小八则见了周芸娘便抱住她的身子不愿意离开了。   周芸娘身子不好,抱不动他,苏桐便让丫头将他用力的扯开,苏小八委屈的哭闹起来,瘪着嘴巴看着周芸娘,那模样好生委屈。   苏桐呵斥了他几句,他便立刻止住哭声,抬着泪眼梦梦的双双眼,一脸委屈的看着周芸娘。   周芸娘伸手在他脸上擦了一把,脸色为难的看向苏桐刚想张嘴说话,就被苏桐抢先了说:“小孩子,不能惯的没有规矩,既然来了,便一起用膳吧!”说完,便吩咐下人,多添一双碗筷。 第140章 赴宴   自从程言忠走后, 苏桐便接手了周芸娘调理身子的事情,上个月她给周芸娘配药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她依稀记得, 自从她穿越到苏家以来,她这个便宜娘便经常的爱哭,做事情颠三倒四,胡搅蛮缠。便猜测到她会不会得了什么产后抑郁或者是生产孩子过密,导致精神受到了创伤,没有及时调理, 所以才落下这个病根。   有了猜测,苏桐便大着胆子给她配制了安神的药物,饮食上也专门给她配制了适合她身体及精神恢复的营养餐。而且还花费银子请来了寺院里的一位尼姑,隔三差五的来苏家给周芸娘讲经, 开解她的心扉。   让苏家的几个孩子,按时给她请安,陪着她说话, 说些孩子们的琐事,慢慢的唤醒她的母爱。起初效果并不是很好,周芸娘除了小八以外, 对苏映雪、苏映梅、小六、小七抱有严重的偏见和敌意。苏映雪和苏映梅还好些,小六、小七两个小的倒是因此受了不少的委屈。   苏桐当初给周芸娘按照现代抑郁症的方法治疗,本就是抱着一种随缘的心态, 没想过真的能把她治愈。毕竟, 程言忠作为当世名医都没有办法让她恢复。她这还没出师的徒弟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没想到,治疗三个多月后,周芸娘的病便有了成效, 精神状态恢复良好,虽然眼神里还带着些许的犹疑和局促,但仍能明显的让人感到她变了很多。   一顿晚膳吃的让人非常压抑,以往姐弟几个还能说些趣事,但今日突然有了周芸娘的加入,几个孩子便谁也没有作声。   吃过晚膳,苏桐将几个小的留了下来,同他们一起耐着性子陪着周芸娘闲谈了几句,苏映雪和苏映梅各自挑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给周芸娘说了说。小六、小七则乖巧地背着小手,摇头晃脑的背了先生教的诗文,小八则安静的趴在在周芸娘怀中撒娇。   起初周芸娘似乎很无措,手脚紧张的发抖,嘴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神四处游移,不知道怎么和她们交谈。短短三年多的时间,她和自己的孩子们似乎隔了太远的距离,习惯了谨小慎微,缩衣减食生活的她。不敢相信面前三个相貌漂亮端庄的女孩会是自己亲生的闺女,面前的女孩头上插着金簪、步摇,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款式衣裙,那软缎的料子她见都没见过,两人说话轻声慢语,进退有度,哪里是她那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在田地里摸打滚爬长大的孩子。   一时间,周芸娘鼻尖发酸,眼眶发热,差点忍俊不禁的又要掉眼泪,好在身边侍候的丫头懂事,慌忙给她端了盏茶水,遮掩过去了她的失态。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今年十二岁了,身量长高了不少,苏家现在不缺银钱,两人的衣裳首饰都是奉贤府时兴的流行款式。另外苏桐还每人给她们五两银子的月钱,两姐妹在学医上很是用功,隔三差五的就去杜郎中的医馆帮忙。   时间长了,见多了人,接触多了事务,两姐妹倒是练出了一副处事不惊的状态,好在两人的婆家都是商户,也不计较两人抛头露面的在医馆看诊帮忙。反倒是那黎耀祥和楚怀两个小子,经常跑去医馆,美其名曰帮着晾晒药材,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苏桐对此事没有阻拦,既然已经定了亲事,早日了解一下也好,她是不会约束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人去医馆的次数的。反之,她巴不得这两个妹妹能锻炼的独立一些,有自己的主见和处理事情的能力,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以后两人成了亲,在婆家立不起来。   这一番闲谈,周芸娘便在前厅待到了戌时,期间哭哭笑笑了好一会子,但好在没有太过失态,说话有条理了许多,没有以往那种戾气满满怨毒狠厉了。言语之中对以往做下的事情颇有悔意。看着苏桐的神色间略有尴尬,嘴唇嗫嚅了许久也没说出话来,只用那种近乎愧疚的眼神看着她。   苏桐没有和她说的太多,母女两人隔阂已久,感情已经不可能在恢复如初了,她可以不去计较周芸娘以往做下的糊涂事。也可以将她以往的过错既往不咎,但这并不表示,她就要大度的无原则底线的原谅这个糊涂的便宜娘。   到了九月二十这天,天朗风清,倒是个赏花的好天气。   按照大庆朝的风俗,女眷们小宴,是可携带着家眷一同赴宴的,苏桐从没有进入过这种女眷们联络的圈子。唯一的一次还是向府向南辰亲自下的帖子邀请她们姐妹的宴会,不过上次她防备着向府的鸿门宴,没有带上苏映雪和苏映月。   这次陆府的邀请便不同了,倒是可以带着她们走动一番,苏映雪和苏映月两个已经定了亲事,以后也会有样的阶级的女眷应酬走动,联络感情,交流的多了,时间一长便会有了自己的圈子。   赴宴这日,苏桐特意穿了一见浅蓝色的交领襦裙,宽袖窄腰,裙摆上绣着莲花纹路,头发则在头顶盘成了元宝髻,发髻上缀着鎏金的发簪,长长的流苏顺着余下的少量头发披到肩上,随着她走动的步子来回摇动,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衬着她明朗的眉目,如出水芙蓉一般让人惊艳。   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俩今日打扮的较为活泼俏丽,苏映雪穿着一身粉色的广袖碧罗裙,袖口上绣着七彩的延边银线,银线又勾出几片蝶戏花的图案,胸前是宽边的粉红色锦缎裹胸,裙摆有褶,高束着腰身,走动间裙摆散开,举手投足之间如风扶杨柳般阿娜多姿。而一旁的苏映梅则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广袖碧罗裙,头发梳成垂云小发髻,留着两缕发垂在肩头两侧,头上戴的是镶嵌珍珠的一对碧玉簪子,站在苏映雪的身侧,神色间多了份灵动,少了份恬淡婉约的娟秀。   苏桐看着自己面前着意装扮的两个妹妹,有种吾家少女初长成的感觉,心中感慨万千,眼前两个阳光明媚,俏丽端庄的少女,可是她一手带大的,从脏兮兮,木呆呆的小丫头,眨眼之间变成了大美人,这其中点辛苦,唯有自知。   她愣怔了片刻,缓过神来,便笑着嘱咐她们说:“雪丫,梅丫,其实今日去陆府赴宴,大姐也没有经验,见的都是陌生人,陆姑娘你们想是在我的及笄礼上见过了。她便是今日的东道主。大姐今日带你们俩去参加赏花宴,不要胆怯害怕,权当我们是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官家贵女举办的宴席是什么样的。出门在外,记住,不要失礼了便是。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相互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大姐,快些走吧,别耽搁了。”说着,笑闹着推着苏桐一并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   陆府离南坝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就到了。陆府门前早已停满了前来赴宴的马车,府里的小厮和杂役们专门在门口恭迎着前来赴宴的客人,指挥这马车停放。   苏桐踩着脚蹬刚下了马车,还没等她站稳身子,就见门口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笑容可掬的迎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绣着牡丹的烟罗衫,里面配着拖地的梅花百褶裙,腰间系着软烟罗的腰带,肤若凝脂,气若幽兰,笑容大方而明艳,正是陆疏桐。   她似乎是出门迎客,直接冲着门口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而去,看到苏桐姐妹三人,她神情欣喜地叫了声:“映桐妹妹,你们来了,快快有请。”说完,便吩咐迎客的丫头们引着三人进了府。   一进入陆府,苏桐才发现,这陆府里的布置可是比苏宅精细的多,丫头们带着她们走的是垂花拱门,隐蔽小径,处处避开外院,估计是避免前来赴宴的女宾客和主人家的男宾客冲撞了。   后院的垂花拱门旁边,专门站着几个穿着青绿色坎肩的丫鬟和仆妇,招呼着来往的宾客,生怕是客人走错了道。看到苏桐她们进来,便冲着她们施了一礼,叫了声:“姑娘们好”便代替外院的丫头将她们引进了后宅。   苏桐随着陆府的丫头一路上走的尽是青砖铺就的道路,两旁皆栽满了苍松柏翠,长势郁郁葱葱,让人看着生机盎然。过了抄手游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进了陆府的后宅。   别说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俩,就是苏桐也被这陆府里的布置看花了眼,一路上目不暇接,走走停停,眼神里满是兴奋。   “苏姑娘,到了,请进去吧!”领路的丫头笑容可掬的用手一指前面的园子,看着苏桐她们说道。   苏桐还没说话,身旁跟着的春草便拿出打赏的银钱递给那领路的丫头。   那丫头笑眯眯的接了过去,半蹲这身子施了一礼,,然后将苏桐三人引见给园子门口的一个年级稍长的妇人说:“这是夫人身边的顾妈妈,今日是专门负责在园子里招呼迎客的。”   “苏姑娘见谅,我家小姐在外招呼昭阳郡主,夫人怕慢待了苏姑娘,便让奴婢前来迎一下姑娘,请苏姑娘跟奴婢走吧!”   苏桐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跟着顾妈妈进了园子,与其说是陆疏桐给她下的帖子邀请,不如说是这陆夫人想见见她。今日陆府的赏花宴,请的客人可是不一般,单从门房那边停靠的马车就可以看的出来,平民百姓家里使用的马车可没有那么豪华的配置。   当下,姐妹三个跟着顾妈妈进了园子,穿过雕花的游廊,过了石雕拱门,才到了正房门前,这一路走来,苏桐才明白了什么是庭院深深,陆府的内院面积可是不小,这女眷们若是要出门去,得过不少的门洞才行。   陆府的待客厅里早就来不少的客人,进了屋子,苏桐才感觉到了热闹的气氛,不仅院子里的丫头仆妇多了,来的客人们也能分出三六九等来。   顾妈妈是个寡言的,带着苏桐进了陆府的待客厅,将她安置在一处桌子上便退下了。   春草在苏桐的暗示下,慌忙拿出一个荷包塞到了她手里,顾妈妈道了声谢,连说不敢的推脱的几下便悄悄的收下了。捏着荷包沉思了一下,抬头看着苏桐笑了笑,退了下去。   苏桐进屋子的时候门口是有丫头传报的,作为一个唯一被宴请的商家女,姐妹三人自然吸引了屋里众人的目光。大多数人对奉贤府一品堂烤鸭店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如今看到她们姐妹三人的容貌气度不凡,便多看了一眼。 第141章 赴宴(二)……   苏桐面带微笑地环顾了四周一眼, 冲着屋子里的人点了点头,她本想不动声色的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在桌子上坐下来。没想到姐妹俩个的容貌长的太好了,双胞胎本就少见, 何况姐妹俩人的衣裳除了颜色不同之外, 头上梳的发髻和戴的首饰都是一样的,打扮的又活泼俏丽,自然更让人惊艳了   “映桐丫头,这边过来,让我瞧瞧。”   先缓过神来的是陆夫人,她今日穿了件绛紫色的对襟衣衫, 里面配着条绣花百蝶裙。她年纪虽然大了,但因为保养的好,所以看着也不过像三十出头的模样。   “陆夫人好。”苏桐走过去,冲着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然后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一同上前见了礼。   “快些免礼”陆夫人笑着站起身,拉着苏桐的手说,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说完,指着几位年纪大些的夫人说:“这位是韩夫人,那位是陈夫人, 黄夫人,对了,还有那位向少夫人……”陆夫人热情地跟苏桐引荐着。   出于礼节, 苏桐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跟几位夫人都见了礼, 待看到那位向少夫人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这向少夫人正是向南辰的儿媳于氏。   于氏看到她, 神色之间微微一怔,瞬间恢复正常,笑着说:“真是打水冲了龙王庙一……”   “向少夫人。”   苏桐不等她把话说完,微微冲着她施了一礼,堵住她下边想要说的话,转身冲着陆夫人说;“陆夫人的这件衣衫可真是漂亮,若是映桐猜的不错,这料子应是有名的织锦缎子。刺绣用的是蜀锦双面绣。不说别的,但就着绣艺就很难得了,远远看来,这衣裙上的彩蝶栩栩如生,仿若飞起。”   陆夫人笑了起来,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说:“就你嘴巧,哪里有什么彩蝶翩飞,我这一把年纪了,就这料子还能说的过去。”一边和她说着,一边对身旁几位夫人笑着介绍她说:“这丫头不但有一张巧嘴,还有一身好医术,她可是程神医的嫡亲外孙女,你们身子但凡有什么不适,请她瞧瞧,绝对错不了。”   “陆夫人过誉了。”   苏桐不动声色地冲着几位围在一旁的夫人笑了笑说:“映桐不过随着舅爷学了几年医术,比起舅爷还差很远。”说完,便直接转了话题,她心里有些不喜陆夫人这么热情的向别人介绍她。自己毕竟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家,和一帮夫人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随意的聊了几句便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推开了。   陆夫人毕竟是主家,需要招待来的客人,同她细聊了几句,便让贴身的丫鬟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回了座位。   苏桐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坐在边角了礼吃着茶水点心,看着席间陆夫人招待来的那些夫人们。心里有些不安稳,总觉的陆府今日这赏花宴有些不寻常,陆家是三品官员,来往的都是奉贤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将她一个外面的姑娘介绍给那些夫人认识,还特意点名她是程神医的外孙女,怎么瞧着有些相看的意思。   就在苏桐姐妹躲在一旁吃喝点心,不打算多理问宴席上的人和事的时候,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一身云纱对襟的罗裙,下面配着一条绣花百褶裙子,长摆飘飘,走动的时候,枝摇花动,很是灵动美妙,看得出那料子上的刺绣手艺极为精湛、。   苏映雪和苏映梅随着香枝学的是顾绣,对方身上的衣裙也是顾绣,且是双面绣,姐妹两人顿时盯着那裙摆看了起来。   走过来的那位姑娘低声轻笑起来说;“两位妹妹盯着我裙子看,莫不是我裙摆上有花么?”   苏桐抬头看去,见她肤色白皙,眉目清秀,一笑脸颊边两个酒窝,正盯着自己看,便站起来笑了起来说:“妹妹裙子上绣花的技艺高超,这花朵绣的像是新绽开的一样。”   “方才听伯母介绍,你们三位是程神医的外孙女,亦是一品堂的掌柜,不知我可认错。”   “不曾认错,不知妹妹是哪家的小姐,以前未曾见过。”   那姑娘掩嘴轻笑了一声说:“我姓陆,家父行二,乃是墨县的通判,我便是陆家二房的,我叫陆疏眉,刚才伯母介绍一品堂的掌柜,瞧着三位以前不曾来过陆府,所以过来跟你们认识一下。”说罢,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轻声说:“我最爱吃一品堂的烤鸭子。”   苏桐笑了起来,忙请她坐下聊了一会,陆疏眉和苏映雪,苏映梅年纪相仿,身量也差不多,不多时,三个人便熟络起来。陆疏眉还主动地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跟着她一起去认识她的小姐妹。   苏映雪和苏映梅扭头看了一眼苏桐,神情有些紧张看着她,见她点头同意了,两人便跟着陆疏眉去了后园。   三个姑娘刚走了,屋子里又有了动静,陆续地进来了许多的人,陆疏桐陪着一个身穿堇色轻纱云锦罗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材玲珑有致,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织锦腰带,青丝挽了个飞仙髻,斜插着几只鎏金的步摇,珠串垂在披散的头发发上,眉目如画,气质出尘。   屋子里的人见她进来,顿时静默了一下,瞬间便有人过去见了礼,原来是这女子便是昭阳郡主。   这屋子里来的人似乎都有各自的圈子,私下里也都认识,见过礼打过招呼之后,便三个成群五个一伙的聚在一起聊开了。夫人们聊的是些家长里短,儿女亲事,后宅隐私,姑娘们聊的都是些诗会、画展、宴会和谁家的少年英俊风流等等。   苏桐是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聚会,见陆疏桐和几个贵女围着昭阳郡主闲聊,自己又不认识什么人,躲在角落了吃了些茶点,时间一长便觉的有些无聊。正想站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气,便听到身边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苏姑娘在这里闷坏了吧!不防随我去院子里走走赏赏花。”   苏桐抬头一看,见是于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脸的探究神色,她心里一惊,慌忙抬头看向苏映雪和苏映梅的方向,见她们两个正和新认识的几个姑娘聊的热火朝天,便不动声色的看着于氏说:“向少夫人先请。”   陆府的后园里冷清了很多,除了行走匆忙的下人,少有客人来后园闲逛,走了几步之后,苏桐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站住身子,看着于氏的背影说:“向少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带着我兜圈子。”   于氏转头看了一眼苏桐,浅浅地笑了起来说:“我有一事不明,想向苏姑娘问个清楚。”   苏桐神色不变的看着她说;“向少夫人请说”   “按理说这话本不该我多言,但不说我这心里不痛快。”   于氏伸手掐了一朵身旁开的正艳的菊花说:“苏姑娘拒了侯府的亲事,反而在这里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县令、主薄之流的人家相看。难道侯府的莫公子比不得那些人,莫公子的容貌你也见到了,虽说是侯府的庶子,但也比那些偏远地方的县令主薄之流的人强多了吧!”   苏桐一愣,不假思索地说道:“向少夫人的意思是陆夫人在帮我相看亲事。”   “难到不是,别家的女子,都是由家里的长辈带着来参加赏花宴的,独苏姑娘自己带着两个没及笄的妹子前来,不是给人相看的吗?这种聚会,一般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后宅女眷们走动联络感情,一种便是挑媳妇相女婿。上次向府的宴会,是公爹非要邀请你们姐妹,目的就是给你们姐妹三个相看一个像样的女婿,不过被你给拒了。我们家老爷子这心操的可够大的了,侯府的公子,蛮配的上你一个商家女了……”   “向少夫人慎言。”   苏桐此刻吃惊非小,迎着于氏那眼底里讥笑的神色,她突然感觉到浑身的火都差点冒了出来。她脸色凝重起来,半响才冲着于氏说:“我娘身子有病,不便带我们姐妹前来,但又不愿意失了礼节,所以便由我带着两个妹妹前来参加宴会,倒是让向少夫人见笑了。至于亲事一事,苏家和向府从无瓜葛,何来向大人为我们姐妹操心亲事一说。至于向少夫人说的侯府庶子,请恕我直言,若是苏桐记得不错,向少夫人的表妹和那侯府的莫公子似乎更能聊的来,向少夫人不防做一做你那表妹的冰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向少夫人还是多关心自己府里的家务事,切莫管的太多太宽,劳心劳力还落不得好。”   说完,也不管于氏那一脸的惊愕之色,一甩衣袖,转身便走了。   她还是大意了,都怪她对这种所谓的宴会知道的少,若早知陆夫人有这等的心思,她说什么也不会来自取其辱。怪不得她一进屋子,陆夫人便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什么陈夫人、韩夫人、黄夫人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认识那么多的夫人做什么。   苏桐越想越气,脚步匆忙的走过园子,刚想寻了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便见陆府的下人们走到她面前见了个礼说:“请姑娘移步启月厅,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苏桐一肚子的火气暂时压了下来,随着陆府的下人进了那开宴席的启月厅,找到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却见她们和陆疏眉在一张桌子上,便直接走了过去,眼尖的丫头赶忙服侍着她落了座。   陆疏眉笑着看着她说:“姐姐去哪里了,我和两位妹妹聊着聊着,一转身却不见了姐姐。”   苏桐神色镇静地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说:“刚才让下人带着去园子里闲逛了一下,参观了一下陆府的景色布置,这院中有院,景中有景的,差点让人流连忘返。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宅院,九曲十八弯的,像是人的肚肠一般。明明看着像是出路,却非得绕上一圈才能出来。”   陆疏眉怔愣了一下,似没想到苏桐会这般说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没法子反驳,但她聪明的一笑,没有言语,边将此事翻了过去。   苏桐装着心事,这酒也没有吃消停,她本打算酒席过后便带着苏映雪和苏映梅快些离去,省的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没想到,这酒刚过儿三巡,隔壁桌子上的陈夫人便借着跟女儿说话走到了姑娘们待的这张桌子上来了。   陈夫人亲昵地按住苏桐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道:“苏姑娘,你们家的事情,陆夫人都跟我说了,你爹是个秀才,你娘身子不好,不能理家,多亏了你一个姑娘家,里外都张罗的这般好。我瞧着就欢喜,不瞒你说,我家老爷是墨县的主薄,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小子,今年一十六岁了,刚中了秀才,你家这两个妹子若是没定人家,我就厚着脸皮先给你说一声,若是同意,我便请媒人上门提亲事。”   苏桐猛然一怔,下意识的就抬头向陆夫人看去,不知道陆夫人刻意给她们姐妹张罗亲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纵然这陆夫人忌恨苏宝田拒了裴川的亲事,但也犯不着给她们姐妹找不痛快,借机坏她们姐妹的名声。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两个是双胎,不但容貌秀丽,且医术不凡,但凡在杜郎中那里瞧过病的,没人不知道她们姐妹二人的。有了黎家小子和楚怀在,大家也都知道她们二人是定了亲事的。她不相信陆夫人会不知道,竟然让廖夫人这般当面跟她一个姑娘家提出亲事来。   她脸色微沉,语气不好地说:“廖夫人不好意思,我家两个妹妹都定了亲事。”   廖夫人似乎没料到苏桐竟然这么干脆的拒绝,但她毕竟是个妇人家,见状便笑了起来说:“不防事,我那儿子,虽说是个秀才,但生的堂堂正正,一表人才,这做娘的总想着给自家儿子寻个可心的姑娘。我就是瞧着你两个妹子是双胎,容貌又出挑,身上又没有寻常闺女家那种娇气。所以一时心里瞧着欢喜,随口问问。既然她们两个已经定了亲事,倒是我儿子没那福分了,苏姑娘就当不曾听见我说了这话。”   一旁的黄夫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起身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哎呦,廖夫人的眼界可是高的狠呢?一般人家的姑娘看不上,倒是没想到今天瞧上了苏家的姑娘。这心急也不能上来就说亲,怎么也得找个媒人打听一下,人家姑娘订亲了没有,让不让说亲事,你认为你家儿子好,人家姑娘还不一定瞧的上呢?”   在奉贤府这边,说亲事是有讲究的,有意的男方要先请媒人上门,将男方家里的情况跟女方介绍一下,然后在提一下自己家的要求。若是女方这边的父母满意了。可让男女双方见面相看一下,这种相看必须是要由双方父母或者重要的亲戚在场的。若是男女双方对各自的长相和家世都比较满意,则会相互赠送信物,然后在过礼,这亲事才算是定下了。   就如香枝当初和苏映雪和苏映梅说亲一般,她在赵家举办宴席,让那些夫人先相看了两人,瞧上了便谴媒人上门提亲。各自的家世和男方的长相都介绍的清楚明白,这样才算是正正经经的提亲。   而如廖夫人这般,上来就跟苏桐说亲事的事情,则是非常失礼的,不尊重人,是以苏桐虽然拒绝的这么干脆。廖夫人却也没有生气,她是理屈的,反驳不上半句话。   但经黄夫人这么一说,廖夫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苏桐见了,抬头看黄夫人一眼,若是她记性不差,这个黄夫人似乎和于氏的关系不错,上次向府的宴席她记得于氏和她聊的很好。意识到自己是在参加陆府的赏花宴,这后宅之中曲曲弯弯的事情多着了。不能凭着于氏一席话,就断定陆夫人是故意针对自己姐妹三人。   “黄夫人说笑了,怎么不听明白就乱说话呢?廖夫人刚才是问,汇元书肆里的习题册有哪些,廖家公子中了秀才,年后要参加乡试,汇元书肆里售卖的习题书册很多,廖夫人刚才问我,她儿子要选什么样的习题做才好。大家都知道,我爹是中了前三甲秀才,我家的烤鸭铺子现在还被人叫做,解元烤鸭、状元烤鸭,汇元书肆也是我家的铺子,想必大家都是知道原因的。”   “倒是我听差了。”黄夫人脸色不自然的笑了笑,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然后转身走到了一边。 第142章 算计   廖夫人看了黄夫人一眼, 伸手搭在苏桐的肩上,俯下身子低声在她耳边说:“苏姑娘别介意,是我太心急了, 看到你家那对双胞胎妹子那么俊俏, 一时间忘了场合,胡乱说话。并不是别人家说的那样,让你们姐妹难堪。”   苏桐刚想说话,就见一旁坐着的陆疏眉突然站起身,端着杯酒走过来说:“刚才顾着和别的姐妹说话,怠慢了姐姐, 我敬苏姐姐一杯,先干为敬。”说罢,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 还冲着苏桐亮了亮杯子。   廖家的小姐,廖碧莲也端着杯酒过来了,脸带微笑, 声音清脆冲着苏桐说:“苏姑娘,庆祝我们相识,我也敬你一杯。”说罢, 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廖伯母,汇元书肆是苏家开的, 什么样的考题和书册适合世昌哥哥备考乡试, 苏姐姐一定知道,等下了宴席我和碧莲姐姐跟着苏姐姐一同去书肆瞧瞧,合适了便将书买回来, 不会误了世昌哥哥的乡试的,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你这鬼机灵的丫头。”   廖夫人笑着伸手点了点陆疏眉的额头,然后转身拉过廖碧莲对苏桐说:“苏姑娘,这是我家小女,碧莲,今年十六了,跟你岁数差不多大,我就不搅合了你们姐妹几个了。”   苏桐笑着点了点头说:“廖夫人请便。”   廖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转身回了旁边的座位上。   “苏姐姐,你的酒还没喝呢?”   陆疏眉笑着招呼身旁的丫头,将酒杯拿来,亲自给满上,端给苏桐说:“苏姐姐请。”   苏将酒杯接了过来,推迟不过,便仰头喝了下去,酒一入口,她便觉不对,这果酒喝着味道甜甜的,但也掺杂着一股别的味道。让程言忠训练者闻了一年的药草,她立刻觉察出这果酒里怕是被人下药了。这种掺了药的酒只需一杯就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放到,就算是酒量在好,也喝不过五杯,足见其烈性。   这果酒看着颜色碧绿,色泽幽深,它是用梅子洗净晾干,置入密封容器内,用米酒头淹没,存放半年才可饮用。味道香甜可口,但若是加了葛根花头进去,则酒便变了味道,更容易让人醉了。   她刚饮完一杯,陆疏眉便立刻将第二杯递了过来说:“这杯是碧莲姐姐敬的,苏姐姐不可厚此薄彼,同样饮了吧!”   苏桐挪了挪身子,看了陆疏眉一眼,笑了笑说:“多谢妹妹了。”   她不知陆疏眉这是何意,她脑中飞快的转了几圈也没想明白,便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饮完之后,迅速地抬起衣袖遮住脸,拿出一枚自治的解酒丸吞了下去。   岂料她刚将药丸吞下,就见陆疏眉又给她满了第三杯,笑嘻嘻地说:“所谓,好事成双对,苏姐姐在喝一杯。”   葛根花头无色无味,一般人察觉不出,就算是检验出来,也不过是提高酒的浓香度数。   苏桐因为给裴川配制伤药,曾经试用了好多的麻醉方子,最后,才自在酒中琢磨了出来,所以每次给裴川缝合伤口,她便让他饮上一些掺和了葛根花头的药酒。让他半醉半醒之间,不觉的疼了,才给他治疗。   如今,这掺杂了葛根花头的药酒,别说让她喝上几杯,便是这一杯下去,她也得需要人搀扶着。陆府这是要做什么,是陆夫人和陆疏桐的意思,还是二房这个陆疏眉的意思。   解酒丸虽然吃了,但一时半会的这酒劲却没那没快解了,陆疏眉又端上来第三杯,这是让她不醉倒不罢休了。   “咱们这宴席中的梅子酒是我自己酿制的,存放了半年的时间,今日是首次开坛,味道很是特别,后劲也大,希望大家都能喝的尽兴。若是不胜酒力了,府中的后院可以歇息片刻,不过这美酒可是不能够错过了。”   陆疏眉笑嘻嘻的看着苏桐说:“苏姐姐,如此美酒,你怎可辜负了,所谓,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咱们姐妹相聚都是知心友,我和碧莲姐姐都已经先干为敬喝了知心酒,苏姐姐就不要推迟了。”   苏桐揉着发疼的头,沉吟了片刻,刚想找借口推迟,却见身边端着酒壶的丫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身子一歪,冲着她摔了过来,事情太过突然了,加上她喝了酒,半醉半醒,反应迟钝,一个躲闪不及,便被那壶酒浇了满身。   苏映雪和苏映梅见状,慌忙走来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她,焦急地问:“大姐,你没事吧!”   苏桐顺势将身子伏在苏映雪的身上,伸手拽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着:“小心。”   苏映雪一怔,她年纪小,不知道大姐为什么要写小心,但她聪慧,伸手拉住苏映梅遮住自己的脸,低头在苏桐耳边说:“大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桐使劲的抓了抓她的手,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口型说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陆疏眉见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那丫头说:“你这丫头,如何做事的,将酒水洒了苏姐姐一身。”说完,转身挡在苏桐面前说:“这小丫头忒不懂事了,我让婢女带着姐姐去后院更衣,万不可让人瞧笑话。”   惹了祸事的丫头吓了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讨饶说:“苏姑娘奴婢不是有意的,请姑娘饶了我吧!”   苏桐低头看了一眼裙摆上的酒渍,沉默不语,这等拙劣的手段都使了出来,陆府这是要做什么,坏她的清白吗?若这酒中不掺杂葛根花头,她还不往坏处想,顶多是觉的小丫头不是故意的,但这酒中既然掺杂了药,就说明陆疏眉定是被人指使   陆疏眉叫那个惹了祸事的小丫头罚了下去,然后又叫过几个婢女,扶着苏桐离席,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原本想跟着同去,但苏桐走之前却按下了她们两人的手,示意她们俩暂且待着这里,自己不会有事的。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人到底年幼,眼神中的担忧一眼让人看穿,陆疏眉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拽住两姐妹手说:“映雪、映梅妹妹,苏姐姐只是去后院更衣,一会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我和碧莲姐姐一起继续刚才说的顾绣,缠了金丝的的绣法”说完和廖碧莲将两人拉回了宴席。   苏桐被陆府的婢女扶着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记得七拐八拐的过了好多的游廊,慢慢的远离了人群,走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婢女说:“你去看看三秀将二小姐的衣衫拿来了没有,我扶着苏姑娘进去。”   那婢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另一个婢女将苏桐扶到一个宅院里,进了一个屋子,让她在床上躺好,仔细的看了她一会,低声叫道:“苏姑娘,你醉了吗?二小姐说让奴婢侍候你换衣裳,你别睡着了。”说完,还轻轻的推了推她。   苏桐闭着眼睛,详装醉酒睡着,掺了葛根花头的果酒,后劲很大,尽管她吃了解酒丸,这酒劲也得一会子缓过来,这解酒丸虽然不能立刻让她醒了酒,但好歹能让她的神志清醒一些。   那婢女叫了她几声,苏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小心地站起身,走到案几上点燃了一盘熏香,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香一燃起,苏桐便觉有异,慌忙闭住呼吸,听到关门声之后,确定那个婢女出去了,便挣扎着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案几上点燃的熏香,心里暗自冷哼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此地不能久留,她迅速的出了屋子,将门原样的虚掩好,便绕到了院子的花丛后边,隐在那里,她身上的酒力还没消散,不敢走太远,生怕打草惊蛇撞到了那个算计她的人。   苏桐在花丛中躲了一会,解酒丸的药力散开了些,她的神志便清醒了很多。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脚步匆忙的走了过来,走到门边停顿了片刻,然后伸手一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便见他又走了出来,站在屋门前左右察看,低声自语说:“怎么没人,难道是我记错了院子。”   苏桐一惊,这男子进屋,若是她还醉的不省人事,会发生什么事,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的声誉怕是毁掉了。一时间她气的浑身发抖,岂有此理,陆府真是欺人太甚,就算是苏家拒了裴川的婚事,这陆夫人也不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毁了她泄愤。   那白衣男子在院子里寻找了片刻,转身向着花丛这边走了过来,苏桐一惊,慌忙闭住呼吸,将身子往花丛中藏了藏,离的近了,她倒是看清楚了那男子的相貌。   一袭质地良好的白色绸衫,眉清目秀,身材挺拔,唇角噙着一丝冷意,一双眼睛深幽冷暗,若是她记得不错,这人便是那曾经出现在苏家的侯府公子莫林渊。 第143章 算计(二)   看到莫林渊, 苏桐明白,自己真是是被人算计了,就是不知道今日这事情, 陆夫人是不是主谋。只是她一个商家女, 何德何能,让一个侯府和将军府这么合谋算计。难道只为毁了她的清白,如果是这样,随便一个男子便可,还非得让定远侯府的庶子来吗?   既然莫林渊出现在这里,看他的模样, 似乎在寻找什么,除了她从屋里出来躲在这里,还会有谁。苏桐看着越来越近的莫林渊,心卡到了嗓子眼, 身上的酒意也被吓去了大半,瞬间清醒了不少。   莫林渊走到她躲着的花丛处,站住了身子, 眼底的瞳仁突然放大,对着花丛说道:“苏姑娘,你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苏桐吃了一惊, 这花丛这么密实,想要看清楚里面藏了人没有,就得亲自走过来, 拨楞开一人多高的花枝才行。她怕莫林渊是乍她, 便屏住呼吸没有应声,这莫林渊三番五次的上门求亲,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如今求而不得, 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想毁了她。   莫林渊轻声叫了几声,见没有人应声,便站住身环顾了四周一眼,只有水榭这边的花丛多且密实可藏人,别的地方却是不行的。这院子门外有人守着,她不可能出去,藏身的地方只能在这处院子里,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他便抬步走到花丛处,继续试探着,边叫边拨开花枝。   苏桐犹豫再三,决定不答话,继续藏着,手里却小心翼翼的将藏在绣鞋里面的软刀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万不得已,她不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了。   自从那次上山遇到狼群以后,她只要出门便会在身上藏把短刀,以防万一,藏了三四年的软刀今天总算派上了用场。   虽然不知道陆府和定远侯府算计她做什么,但她猜测肯定是跟裴川有关,涉及到朝廷的政事,她这个商户女的命在那些人眼里,便什么都不是了,既然这样,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陆府的宴席上,此时正在玩击鼓传令,接龙诗文的游戏,十分的热闹,陆疏桐陪在昭阳郡主身边玩的十分尽兴。一个婢女走到她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大小姐,二小姐让人将苏家大姑娘带到了逸翠院,那院子有二房的下人守着,我们进不去…….”   陆疏桐脸色突然一变,抬头看向邻桌的苏映雪和苏映梅,见她们不时地看一个方向,估计是但心自己大姐。陆疏眉和廖碧莲则兴致勃勃的拉着她们玩戏法,耍着手段的不让她们去寻人。   苏桐姐妹前来赴宴,是她亲自下的帖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怎么跟人交代。   陆疏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昭阳郡主轻声说:“郡主,苏姑娘醉酒,被人带去逸翠院,那是我堂兄的书房,事不宜迟,还请郡主不要声张,与我同去。”   昭阳郡主怔了一下,随即眼底的怒气一闪而逝,低声说:“快些带我过去,可千万别出了岔子才好,大哥的伤耽误不得。”   被称为大庆朝鬼手神医的程言忠被当今太后留在了宫里,不知道是当今皇上有意为之,还是太后的身子当真不好,二个多月了都没有放那个程言忠出宫。   程言忠是穆王的御用军医,跟了他二十多年,皇上禁了穆王的足,又卸了他手下的兵权,打的什么目的,众所周知。大庆朝的开国皇帝青彦帝本有三子,当今皇上慕容奕和睿王慕容裕是一母同胞,都是当朝太后的亲子,穆王慕容宪则是吴贵妃所生,当初太上皇宠爱吴贵妃,差点废了当今的太子之位。太后和当今整日里过的战战兢兢,生怕惹了太上皇的厌弃,直到十年前蛮族月国内乱,新上任的月国皇帝郦夔是个逞凶斗狠的好战之徒,扩张月国的同时,也向大庆朝的疆土伸了手。   手握重兵的吴将军南征北讨的被拖垮了身体,吴家四子也因此次战役去了其三,只剩下年仅十三岁的第四子吴孝元。后宫的吴贵妃因此失去了依仗,被太后占了先机,当今皇上在宰相赵斐的帮助下顺利登基,是为祯元帝。   穆王慕容宪成年后被派往边疆平乱,在边疆一待便是三年多,一年前才得胜归朝,没想到的是他一回京就被人参奏,御下不严,手下兵士扰乱百姓,更是私下里隐匿了银矿不报,且屡不奉旨进京,存着谋反的心思。   祯元帝听后勃然大怒,不但立刻卸了穆王的兵权,还将他圈禁王府不得外出,待证据确凿了在定罪。   穆王府虽然被祯元帝卸了兵权,但吴家和穆王的威信在军中还在,且军权被吴家执掌了数十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祯元帝生怕手段太过强硬引起兵变,便将穆王圈进王府,徐徐图之,待时机成熟了在将他定罪。   昭阳郡主本是穆王的幼女,生性顽劣,两年前被穆王罚到了奉贤的外祖家,恰巧避过了京中祸事。   陆疏桐和昭阳郡主两人避开宴席上的众人,让那个婢女带着疾步向逸翠院走去,穆王虽然在京城被圈禁,但奉贤是穆王的封地,昭阳郡主又是在其外祖家,是以行动还算自由,   “郡主,我与苏姑娘接触过几次,她不是没有成算的女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疏桐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安慰着疾步而行的昭阳郡主,涉及到穆王府的世子,这个时候,她也有些慌乱。若不是苏家有朝中的锦衣卫暗中盯着,她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只是她没想到到陆家二房会掺和进来。   昭阳郡主看了她一眼,手指紧缩,轻咬了一下嘴唇说;“疏桐,你我自小相识,我自是信你的。这苏家的姑娘当今得了鬼手神医程医师的真传,大哥的伤势严重,万不能在出什么差错,这也关系到你的终身。”   陆疏桐脸色微红,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说:“郡主放心,疏桐知道怎么做。”   昭阳郡主没有说话,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大踏步的往前走去,京城人人都知她性子顽劣,却不知她自小便是被父王当做男子教养。自小学的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而是和大哥一样学的是文韬武略,兵法布阵。   穆王慕容宪子嗣单薄,而立之年只得世子慕容原野和昭阳郡主两人,因祯元帝对他百般不放心,既用又防,便早早的让一双儿女都学了满身的武艺,以求自保。   陆疏桐和昭阳郡主走到逸翠院,门前守着的下人远远的看到她们,脸色突变,飞快的转身向院子里跑去。   陆疏桐见状,厉声呵斥道:“站住,在跑便打断你的双腿。”   那下人站住身子,脸色惨白,扭身冲着陆疏桐跪了下去,低头不言。   昭阳郡主脸色一沉,看了陆疏桐一眼,神色凝重,两人心里都起来不好的预感,苏家的姑娘在精明,到底只是个商户家的姑娘,哪里能斗得过这后宅的隐私手段。   陆疏桐心里一阵慌乱,忽然升起了一股害怕的情绪,若是苏桐在陆府被毁了清白,裴川会怎么对付陆府。她虽然对裴川了解的不多,但身为锦衣卫,手段有多残忍狠辣,她不是没听说过,他将自己喜欢的女子托付给陆夫人,却被陆府这么算计……。   她不敢在想下去,若是苏家姑娘出事,不但她们陆府没法交代,也会误了穆王府的大事。   陆疏桐和昭阳郡主脚步匆忙的走进院子,却见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陆疏桐推开虚掩的门,看到屋里燃着熏香,帷帐低垂,屋里的东西摆放整齐,不像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便示意身边跟来的婢女去掀开帐子,只见里面的被褥叠放整齐,没有人在,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神,昭阳郡主便用手掩住了口鼻,迅速的指了指醺炉里点燃的熏香,快速的退了出去,并让婢女将熏香灭了,打开门窗通风。   陆疏桐猜测到那熏香的作用,不禁羞红了脸,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用这般的下作的手段对付一个姑娘,简直是要她的命。可是,苏桐不在屋里,会去哪里,她醉了酒,肯定走不远,便吩咐跟来的婢女出去寻找一下。   昭阳郡主抬头在院子里看了一番,走到水榭便的花丛前站住身子轻声道:“苏姑娘,请出来吧,我和陆姑娘并无恶意,此番算计不是我等所谓,还请姑娘不要忌恨。”   苏桐早在她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疏桐的模样,那莫林渊差点就找到她了,却被陆疏桐呵斥下人的声音惊动,迅速的纵身藏到了一颗树上。   莫林渊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跟藏身花丛深处的苏桐恰好四目相对,蓦然大睁两眼,神色突变,神情诧异的看着苏桐,此情此情别提有多滑稽了。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头,心里憋住笑意,顺着昭阳郡主的声音,缓缓站起来身子走了出去。   陆疏桐看到她,立刻高兴的走了过来说:“映桐妹妹,你原来在这里!”她刚才的心都差点提到了嗓子了,生怕她醉酒后吸入那些腌臜的熏香在陆府到处乱走,出了事情。此刻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才彻底的将心放在了肚子里。只希望,她能看出来,此事是别人对她设置的一个局,她和母亲并不知情。   苏桐走到陆疏桐面前,看着眼前这张明媚清丽的脸,那眼底中担忧的神色是做不得假的,便淡淡的笑了笑说:“陆府的婢女将我带到这个院子里便不见了踪影,换洗的衣衫也没拿来。我刚才酒醒了,闲着无聊了,便出来走动走动,看到这处牡丹花开的实在是艳丽,忍不住驻足观望。只是陆府这下人也太没规矩了,随便的将赴宴的客人扔在一个陌生的院子了就不见了踪影,可是得好生立一立规矩。”   陆疏桐笑了笑,脸色尴尬地点了点头说:“映桐妹妹说的是,我和母亲常住冀州,陆府里面现在二房的婶母管家。”   苏桐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树说:“陆府的景致不错,只是守备不严,下人没有规矩,随便让那些鸡鸣狗盗的鼠辈进出,我一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倒是没有什么。倒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姑娘家,若是被那些心思歹毒的纨绔子弟坏了名声,还有何脸面在世间存活。”   陆疏桐神色一凛,正色道:“映桐妹妹放心,今日之事,我自会禀告母亲,给妹妹一个交代。”   昭阳郡主不动声色的顺着苏桐的目光往莫林渊藏身的树上扫了一眼说:“此处多有不便,疏桐还是请苏姑娘去你的映雪阁畅谈吧!”   “苏桐见过昭阳郡主。”   苏桐冲着昭阳郡蹲身施了一礼,想到方才她让自己出来时说的话,没想到昭阳郡主这般的平易近人,此时缓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却见她眉目如画,五官明艳,一身锦衣红裙映衬着如玉的肤色,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高贵之气,恍若仙子临凡。   昭阳郡主笑了笑,伸手扶起她说:“快免礼,我与疏桐自幼相识,今日与苏姑娘相见便是缘分,这逸翠院太过冷清。疏桐的的映雪阁布置的才好,我们一同过去畅谈一番,也不枉此次相识一场。我听说奉贤府一品堂的烤鸭味道是一绝,还想让下人向苏姑娘请教一下如何配料呢?”   三人说笑了几句,便一同去了陆疏桐的院子,临走之前,昭阳郡主抬头看了那隐在树上的莫林渊一眼,鼻尖微微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到了映雪阁,苏桐换了婢女拿来的干净衣衫,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婢女早在案几上摆好了水果,昭阳郡主神色郑重的看着她说:“苏姑娘,你舅爷是我父王的随身军医,我父王征战边疆,多亏了他老人家帮父王调理身子。今日邀请你来陆府赴宴,是我的意思,实不相瞒,昭阳有事相求姑娘。” 第144章 阴差阳错   苏桐沉默了片刻, 缓了缓气息,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抬起头坦然地迎上昭阳郡主的目光, 徐徐说道:“郡主但说无妨。”   “听闻苏姑娘的医术已得程神医的真传, 我这里有个伤势垂危的病人需要姑娘帮忙救治。”   苏桐心里一动,若是普通伤势,哪里都能请到郎中,为何非要程言忠的嫡传弟子不可,想必这受了重伤的人定是军中之人。   昭阳郡主见她迟迟不语,脸上的笑意渐渐凝重, 语气郑重地说:“程神医被人称为鬼手神医,许多疑难杂症到了他的手中不说全部都被治愈,但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苏桐收回思绪,抬头看着她不语。   “想要姑娘救治的这人不在奉贤府, 需得苏姑娘跟着我走,苏姑娘还有什么要事要安排的吗?”   “要去哪里,几日回, 医治何人?”   苏桐忍住心里的惊疑,凝视着昭阳郡主,一字一句的说:“我需要半日的功夫, 将两个妹妹送回家里,安置好苏宅的事务,既然郡主提出让我帮忙救治, 看在舅爷和穆王府的以往的情分上, 我会完全配合郡主。只是此番在陆府的遭遇,让我心存疑惑,还望郡主和陆姑娘告知详情。”   陆疏桐看了一下身边侍候的婢女, 使了个眼色,两个婢女转身离开,并将五门带上。   昭阳郡主看了一眼苏桐,见她说话有理有据,不慌不乱,外表虽然柔弱,但骨子里隐藏的倔强却是骗不了人的,便轻笑了一声说:“今日的事情,苏姑娘想必是吓坏了,不瞒姑娘,因苏姑娘是程神医的外孙女,让京城里很多人惦记上了。听闻定远侯府的庶公子莫林渊委托向知府的儿媳提亲,被姑娘给拒了,可属实。”   苏桐眉头微动,眼神在陆疏桐好昭阳郡主身上快速的划过,轻声说:“郡主想说什么?”   “程神医现在被太后拘在宫里给皇上看病,并被皇上封为了御医,近身随侍,时时得见天颜,而宫中的莫贵妃便是出自定远侯府,且很得皇上的宠爱。皇上现有四子两女,其中四皇子是莫贵妃所出,二皇子和三皇子是林皇后所出,大皇子是吴贵人所出。皇上因宠爱吴贵妃,迟迟没有立下太子,所以朝中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为太子之位争的不可开交。”   苏桐恍然,原来如此,她说为何定远侯府紧咬着她不放,想必是因为程言忠的关系,想把舅爷和她的都捏在手心里,以备不实之需。   “苏姑娘拒了定远侯府的亲事,打乱了莫贵妃的计划,定远侯府岂能放过姑娘,况且,莫家想用姑娘的终身和程神医扯上关系,来牵制程神医为他们侯府所用。所以这才有了陆府的这次算计。”   幸亏苏桐机灵,提前服下了解酒丸躲过了,不然若让那莫林渊得逞,失了清白,依着苏家的家世,她只能乖乖的从了那莫林渊,若是以这种名声进那侯府,想必只能是个妾,还是个庶子的妾室,想想就让人恶心。   苏桐当初想到拒了定远侯府的亲事就是自己不想一辈子被人拿捏,没想到,那定远侯府竟然像块狗屁膏药似的黏住她不放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苏姑娘打算怎么处理。”昭阳郡主说完,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低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说:“我只是个商家女,能将当今贵妃的娘家怎么样,况且对方是侯府,苏家与他们相斗,不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昭阳郡主轻轻的摩挲着手中茶盏的杯沿,缓缓的开口说:“若苏姑娘如程神医那般,投入我的军下,我便为苏姑娘出这口恶气。”   苏桐蓦然抬头,眼神讶异地看向她,惊奇地说道:“郡主领军……”   陆疏桐看了一眼苏桐,神情自若地说:“映桐妹妹,昭阳郡主自小便被穆王放在军中摔打,武艺齐射无所不精,自己更是专门训练了一支娘子军,上阵杀敌,探听消息不输于男子。只是军中的郎中大多是男子,女兵们的伤势着实不便察看。若是映桐妹妹答应了郡主,郡主有了你们姐妹三人的帮衬,那些女兵们就不用忍受那些不可言喻的痛苦和伤势了。”   “我答应你,郡主何时动身。”   比起被人塞进后宅算计,苏桐更愿意跟随昭阳郡主这样性情洒脱、做事干脆利落的女子做些事情。何况,她的舅爷,程言忠当初就是追随的穆王,如今她在追随昭阳郡主也没什么不可。   昭阳郡主笑了起来,笑容明媚之及,声音清脆地说:“那你准备一下,明日戌时我让疏桐去苏宅接应你,只是你家附近有锦衣卫盯着,行事不可露出马脚。”   苏家有锦衣卫盯着,苏桐吃了一惊,低头寻思了一下,立刻想到裴川,但又有些不确定。   涉及到了朝中政事,苏桐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根据她上辈得来的经验,那些拥兵自重的王爷,都是不舍得放权的。不管做皇上的如何防范,逼急了,最后的结果不是造反,便是杀头。奉贤府是穆王的封地,他能让自己的女儿昭阳郡主自小领兵,便可看出,他不是一个一直隐忍的人。   对于柴旺从京城打探来的消息,说什么穆王被皇上圈禁府中不得外出,以及锦衣卫她总觉的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思及一年前,穆王在苏宅住了那么长时间,拒不进京,像是在暗地里部署什么事务,搞不好,穆王这是要谋反的前兆。   想到此,苏桐机灵灵的打了个寒噤,这年头,谋反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她若是跟着昭阳郡主混,这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前厅宴席结束之后,苏映雪和苏映梅被婢女送来了映雪阁,一同前来的还有陆疏眉,当看到苏桐好端端的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顿时呆了,满脸震惊之色,脸皮差点绷不住的叫嚷出声。   “陆二姑娘好像很吃惊在这里看到我。”   苏桐笑盈盈的走到陆疏眉面前,看着她眼底泛着冷意说:“真不巧了,陆二姑娘让人带着我去换衣衫,路上凑巧碰到了郡主和疏桐姑娘,她们盛情邀约,我推迟不过便跟着一同来了这映雪阁……倒是拂了陆二姑娘的一番好意。”   陆疏眉笑的异常勉强说:“哪里都一样,只要苏姐姐没事就好。”而她心里却止不住地想着,苏映桐竟然在映雪阁,逸翠院的事情到底办成了没有,按理说屋子里点了助兴的熏香,再加上她的醉酒,肯定是逃不脱的。   苏桐故意看着她说:“陆二姑娘真这么想就好了。”   陆疏眉脸色一僵,词不达意地说:“苏姐姐说哪里话,我当然是这么想的。”说完,便匆匆告辞而去。 第145章 追随昭阳   回到苏宅, 苏桐将苏映月和苏映梅安顿好,便将管家柴旺叫来,吩咐了一下汇元书肆和南坝村鸭厂的事情。然后让人跟苏宝田通报了一声, 说她明日要去程家庄察看账务, 可能需要几天才能回来。   琐事办完之后,苏桐便让春草开始收拾东西,昭阳郡主既然是带的女兵,此番医病的人必然不少,她要多带些伤药和金创药过去,另外又带了些女儿家调养的药物。   第二日一早, 午膳过后,苏桐休息了片刻,刚起身就见春草进来禀告说,柴宽过来了:“老爷让小姐去一趟书房。”   苏桐应了一声, 起身换了身衣裳,想着今日晚上便要启程,便在里面穿了身骑装, 外面罩了一件淡色绸缎外衫,衬的她皮肤白嫩不少,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半圆的发髻, 在上面簪了一枚玉质的兰花,还特意留出两缕垂在胸前,这个一打扮, 整个人顿时明艳了不少, 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精明的机灵劲儿。   到了书房门前,柴宽正巧出来,看到苏桐低声说了句:“老爷心情不好, 大小姐担着点。”   苏桐眉头微蹙,苏宝田整日了不是闭门苦读,就是在外以文会友,因着汇元书肆,与他往来的文人墨客倒是多了许多,他心情不好,能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多想,低头掀开青碧色的软帘走了进去。   苏宝田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沉思,见她进来,眼神复杂的瞥了她一眼,转身在书案前坐了下来说:“桐丫,你昨日带着雪丫和梅丫去了陆府赴宴。”   苏桐点了点头说:“陆家大房的姑娘,前些日子便送了帖子,邀请女儿参加陆府的赏花宴。”   苏宝田声音沉缓地说;“难为你了,你娘不懂这往来交际的礼仪,身子也不好,让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妹妹去陆府赴宴。你们自小长在乡间,哪里懂得官贵女儿这些家劳什子风花雪月的事情。”   苏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她这个便宜爹怎么突然关心这些后宅夫人们关心的问题。别说周芸娘身子有病不能外出,就算她身子没病恢复正常了,她也不敢让她带着出门赴宴,谁知道她那个便宜娘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小家子气的东西。   苏宝田见她一脸茫然无知的神色,暗地里叹了口气说:“石靖前几日来了书信,信中提到了你,问你怎么没有回信,你若是时间闲了,便给他回上一封。你的亲事到底怎么想的,你已经及笄了,石靖的事情我也跟你说明白了,如今就等到年底,石靖上门求亲。你心里若是有了打算,就不要在外面惹什么是非,你娘身子不好,也不懂这些内宅的事务,咱们这个家里以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爹清楚的很。所以,也不会逼迫你什么,只是告诫你,不要掺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只是平民百姓,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苏桐低垂着脸,仔细的思索了一会苏宝田说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爹,女儿明白爹的苦心,只是姻缘之事,女儿还是觉得裴川好些。至于石靖石大人,爹你也说了他才高八斗,不会久居人下,女儿自小是什么性子,爹比谁都清楚,也自认没有那个福分做什么高官的夫人。裴川人就很好,虽然性子倔强了些,但知根知底,女儿也不怕选错了人。石大人那里,爹帮着拒了吧!至于其他什么人,女儿紧守女儿家的本分不曾招惹过什么无关的人。”   “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苏宝田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注视着苏桐良久说:“桐丫,你年纪还小,事情想的浅显。这入朝为官,不怕你做官无能,庸庸碌碌一辈子,就怕做那些铁石心肠,手段残忍的酷吏,那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得罪的人多,惹下的仇家也多。汲汲营营一辈子倒是好了,就怕到时候不得善终连累了家人,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伴君如伴虎。”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的肃穆:“爹也承认裴川能干,小小年纪便做到了锦衣卫同知的职位,可是他这位子怕是不牢靠,得罪的仇家太多,爹不想整个苏家都让他裴川连累。桐丫,你嫁给了他,只会整日里忧心忡忡,劳思伤神。何况,苏家除了你,还有你两个妹妹,五个弟弟,爹和娘,还有你舅爷,你若是非认定了他不可,爹倒也能答应,那就是裴川辞去锦衣卫同知的职位。”   苏桐听他说完这一席话,脸色蓦然一变,裴川身负血海深仇,他做锦衣卫就是为了给他爹娘复仇,好不容易才爬到锦衣卫同知的职位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辞去。   见她突然变了脸色,苏宝田语气缓和了些说:“桐丫,不是爹逼你,而是裴川确实不适合你,以往咱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总不会忘记吧!我不想你刚脱了贫困的牢笼,又进入那吃人的狼窝里。”   苏桐深思了片刻,苏宝田害怕裴川会带给苏家灾祸,让她断了跟裴川接亲的念头,但若是知道她决定追随昭阳郡主,以后说不定还会跟着穆王谋反,不知道会不会吓得三魂全丢。   她抬头看了苏宝田一眼,决定给面前这个心肠软,胆子小的便宜爹打一剂强心针。   “爹,裴川在苏家待了三年,他什么性子你应该知道,锦衣卫虽然被官场中的人惧怕,但也未必不是好事,裴川年纪轻轻就能做此高位,深得圣宠,朝堂之上威风赫赫,自有他的本事。按理说,爹将裴川说的这般可怕,女儿应该听你的话,跟他断了牵连,可是女儿心中有他,见了他就欢喜,佩服他这样的人,年纪轻轻,便做到了高位。你知道女儿的性子,冷硬的狠,不会轻易对人动情,这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像裴川一般,让女儿牵肠挂肚的牵挂了。何况,他在苏家三年,帮衬我良多,在松江村的时候,爹的腿脚不便,娘的身子不好,弟妹们年纪幼小,多亏了裴川一次次的帮我渡过难关,不然女儿哪里还有命在……”   苏桐嘴角含笑,越说越动情,思及以往苏家的艰难,心里难受的厉害,爹不顶事,娘糊涂,弟妹幼小,她硬扛着走到现在容易吗?苏宝田只看到了裴川不好的一面,反过来说,裴出锦衣卫的职位也让那些打苏家主意的宵小之辈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   想到此,她泫然而泣说:“爹,如果你疼爱女儿,就不要逼我了,女儿不想以后后悔。”   苏宝田听她说完,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沉默了良久之后,说:“你这性子倔强的实在是很,爹也不逼你了。既然如此,爹便陪着你们刀山火海里走一遭,为那个小子,赌上一赌。”说完,将案几上的帖子递给她:“这些都是前来求亲的人家,大小都是有官位的,爹和这些人没有什么交往,估计是你在陆府认识的。什么墨县县令的儿子、通判家的侄子,侍卫长,伍长、游击将军等等,倒是不少。爹以往还真没发现,月老给你的姻缘线这么多呢,害的我整夜为你的亲事发愁,怕你所托非人。”   苏桐看着苏宝田一脸的慈祥,心里一暖,便宜爹虽然性子软,没什么本事,但他确实是真心疼爱她们姐妹,事事为她们想的周全。   她接过苏宝田递过来的帖子,随便的看了看,笑了起来,这些求亲的人家,估计是陆府陆夫人的杰作,她随手往案几上一扔说:“爹,这些人确实是陆府里相识的,陆夫人看女儿及笄了,家里没有人帮着操心亲事,便为女儿多想了些。爹帮女儿将这些提亲的人家都拒了吧!路是女儿自己选的,无论将来有什么变故,女儿都不后悔。”   苏宝田神色微微动容,伸手拍了拍苏桐的肩膀说:“桐丫,从小你主意就大,爹不想拘着你什么,以前是,以后也是。”说完,话题一转又道:“听说,你在帮你娘调理的身子,你能原谅你娘,爹心里非常高兴,不管她有何错处,她都是生你养你的亲娘,你这样做很好。”   苏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周芸娘的病有了起色,她也高兴,希望她能真正的改好。“原谅”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尤其是对周芸娘这般糊涂的娘来说。   回到芙蓉院,苏桐将要带的行囊收拾妥当,等着陆疏桐前来接应,春草和碧草两个知道她要去程家庄查账。还会在庄子上住上几天,便没有多问,懂事的将庄子上的账册都整理了出来,挨个的排列好,堆放在案几上,方便苏桐随时翻阅。   到了戌时,陆疏桐应约而来,随着她来的还有一个身量和她一般高的丫头,进了屋子,陆疏桐让那丫头脱了外衣,让苏桐换上。见苏桐不解的看着她便说:“映桐妹妹,苏宅外面有锦衣卫盯着,为防万一,还是换了衣衫出去较好。”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苏桐随着陆府的马车顺利的出了苏宅,避开锦衣卫盯梢的耳目,出了南坝村和昭阳郡主前来接应的人汇合后,换了马车,上了官道向东疾驰而去。 第146章 山中兵将 修改……   马车跑了三天两夜, 破晓十分到达官兵驻扎地。   苏桐觉的昭阳郡主就算是领兵,也不过是万儿八千的兵丁,但是当她看到那处群山环抱之中, 旌旗飘摇, 迎风招展,练武场飞沙漫天时,惊讶的差点合不拢下巴,那些操练的士兵,男女都有,个个沉静狠厉, 攀爬跃伏,刀剑闪烁,黑压压的人,一眼望不到头。   苏桐便被场中那铿锵飞舞的长剑弯刀, 呼啸飞掠的长矛投枪,沉闷短促的喊叫声惊骇住了。   “女兵二万,男兵三万, 两翼骑兵一万,这个山谷共有六万兵将。”   昭阳郡主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山谷中的士兵, 语气自豪地说,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哪里还是那身着裙钗娇滴滴的女儿家, 简直是胸怀大志, 驰骋疆场的将军。   “郡主,你太让我敬佩了。”   苏桐缓过神,跟着昭阳郡主进了大营, 眼前的景象太让她震撼了,两人穿过排列整齐的士兵营地,在主营帐前停了下来,帐前守着十多位身着劲装的男子,正一脸焦急的四处乱转。看到昭阳郡主走来,神情一喜,疾步迎了上来说:“郡主神医可请来了。”   “神医被太后宣召去了京城。”昭阳郡主站住身子,脸色沉重地继续道:“不过,我请来了神医的嫡传弟子。”   “这……”迎上前来的顾巡脸色拉长,眉头紧皱,脸色不渝地看了苏桐一眼说:“这么个小姑娘,医术能行吗?”   站在他后面的秦长风伸手将他推开,直接在他身上踹了一脚说:“闭嘴,神医的弟子医术肯定是不凡的。”说完,冲着苏桐一抱拳,语气急切地说:“请姑娘赶快给将军医治。”   苏桐看了一眼昭阳郡主,见她神情焦急,便冲着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营帐。   一进营帐,苏桐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闻到,她抬眼看去,只见营帐中间的竹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灰白的男子,眼睛紧闭,嘴唇清灰,脸颊瘦削,呼吸若有若无。   守在床边的随军郎中看到昭阳郡主一行人走来,慌忙起身冲着她施了一礼,神色诧异地看了苏桐一眼,没有说话。   苏桐走过去,掀开伤者身上盖着的褥子,只见他身上裹着的布一直到下腹部的大腿间,她立刻断定,造成伤者昏迷不醒的是他伤口反复崩裂,失血过多,而且还伴有高热。   她立刻转身对昭阳郡主说:“郡主,请立刻让人烧好热水,让随军郎中帮我一起清理伤口,此人的伤势刻不容缓。”   昭阳郡主点了点了,立刻让闲杂人退出营帐,留下一名随军郎中。   苏桐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三十多岁的郎中低声吩咐道:“待会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   随军郎中脸色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小人绝不多话。”   昭阳郡主能将一支六万人的兵将藏在此处,而且冒着泄密的风险,将她带来给此人医治,可见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军中之事,知道太多没有什么好处,苏桐也不多问随军郎中什么,先给伤者喝了麻沸散,然后将带来的手术刀具拿了出来,放在开水了煮过消毒,将伤者身上裹着的布条一点点的用温水浸湿,慢慢的剥了下来。   男子的伤势颇重,胸腹间的刀口划得长很深,从胸腹间一直划到大腿根处,若这刀口在深一些,这人便让人劈成两半了。   苏桐将伤口消毒处理了一遍,快速的将伤口缝合起来,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分,她现在是救死扶伤的医者,眼前男子裸着的身体对她来说,没什么感觉。随着伤口缝合越来越往下,慢慢的到了男子的腿根处,许是因为伤口牵扯,男子的某些地方突然变了模样。   随军郎中是男子,觉察到伤者的异样,脸色一红,遮也不是,挡也不是,手尴尬的停在半空,直打哆嗦,   苏桐怔了一下,看着那地方异样的凸起,抬头吐出一口气,随手拿起沾湿的布条往凸起的地方一按,那凸起便瞬间绵软了下去,她脸色不变的继续手里的缝合直至结束。   竟然还能如此神操作,随军郎中惊得大张着嘴巴,半天没缓过气来,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的看着苏桐的背影。   苏桐没有理他,身为医者,眼中就该没有男女之分,什么样的病人都能遇到,她动作麻利的收拾好刀具,看了军中郎中一眼说:“这位军爷……”   军中郎中慌忙施了一礼说:“姑娘医术高超,不愧是名医之徒,姑娘放心,涉及到姑娘清誉,小人定当守口如瓶,半点也不泄露。”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帐外,这一台手术下来,足足用了二个时辰,三天的车马劳顿在加上二个时辰的高度集中手术,她着实累坏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昭阳郡主见她出了帐子,慌忙迎了上来说:“苏姑娘,我幼弟的伤势如何……”   苏桐抬眼看着她,声音疲惫地说:“伤口感染,引起高热,我已经处理了伤口,也给他吃了退高热的药,三天之后,他若能醒来,应该无性命之忧。”   昭阳郡主点了点头,神色间透出感激之情,看到苏桐眼底的疲惫,便立即吩咐人带她下去歇息。   苏桐这一觉睡了个轰天地黑,睡了多长时间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被饿醒,也是被香味馋醒的。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一看,帐子里有个人影在轻手轻脚的摆放着东西,似乎怕吵醒了她。   “海华……”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苏桐的困意一下子惊没了,她猛然坐起身子,盯着帐子里的那个女兵叫了出来。   海华闻声身子抖了一下,转身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情,走近前说:“小姐,是我。”   苏桐看着眼前一身甲胄的海华,脸庞消瘦了许多,眼睛越发显的大了,少了以往女子的柔弱,多了些男子的英气,她冲海华笑了笑说:“海华你当初不是追着石靖去了京城,为何会在这里,还做了女兵,真没想到……”   她放海华离开去追寻她自己向往的爱情,无奈,痴情女子偏遇到生性凉薄的男子,石靖的性情她早就想到了,他是不会接受海华的。   海华眼神一暗,低声说:“多谢小姐成全,以往是我不懂事,以为自己爱慕石公子,为奴为妾我心甘情愿,却没想到,石公子百般不愿,也不让我追随,说孤男寡女会坏了他的名声。更没想到他竟然将我独自一人仍在了客栈,还当众羞辱我,说我自甘下贱堕落,为人妾室奴婢,我本想一死了之,是郡主救了我,带我来到了军中……”   苏桐看着海华眼角满溢的泪水,眉头微皱,真没想到石靖为了摆脱海华的纠缠,竟让做出这样的事情。思及昭阳郡主请自己来军中的时间,不用说,定是海华在她面前说过自己医术了得,才让昭阳郡主对自己起了拉拢的心思。   “是你告诉郡主我医术了得,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我的医术没那么高,医治不好那位军爷的伤势,郡主会怎么看你。”   海华点了点头说:“小姐,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   “所以,你就把我给 卖出去了。”   纪家的女儿入了宫做了贵人,向家的女儿进了皇子府,苏宝田就算是考中状元做了官,还是跟向家差很远。她们家还是底层老百姓,苏宝田想凭自己一己之力护住她们姐弟,想光耀门楣的心愿真的是遥不可及。   况且,纪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经营了几代人,世家贵胄,哪里是苏宝田这等无权无势的人可以扳倒的。   苏桐早就想到了,所以她才想着利用石靖,舍得用财力捧他,期望以他的心性能搏出一条路来。只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海华这一番阴差阳错倒是帮了她搭上了昭阳郡主这条船,只是这船不好上,上了就下不去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苏桐挥了挥手让海华退了出去,既来之则安之,何况昭阳郡主的脾性颇对她的胃口。若是穆王那里要反,她便跟着反了就是,只是事情成败之前,她得先顾好苏家的一家老小。   苏桐在军中一呆便是七天,起初她本想等那伤者醒来就走,伤口拆线的事情让军中的郎中来做,无奈那军中的郎中对拆线之事闻所未闻,闻听在肉皮上拆线,吓得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敢自己独自动手。   当初伤口缝合的时候,慕容晟是昏迷着的,如今七天过去了,缝合的伤口也长了新肉,愈合的差不多了。闻听给他缝合伤口的是位姑娘,脸沉的差点拧出水来,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在什么位置,他可是一清二楚。   一个姑娘家,竟然敢给他医治如此隐秘的伤势,若是传出去,就等于坏了她的名声,如今,还要来上第二次,他说什么也不肯让苏桐医治。   昭阳郡主又好气又好笑,她当初只担心幼弟伤势严重,请来苏桐医治,救他的性命,哪里会顾忌什么男女有别。她看着躺在竹床上拧着脸的幼弟,语气和缓地劝说:“苏姑娘是神医的嫡传弟子,医术高超,眼里只有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哪里在意这等男女有别的小事。”   慕容晟嘴角一抽,小事,他什么都被那丫头看光了,还是小事,他今年一十八岁,还尚未娶亲,往日战场杀敌,他骁勇善战,从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如今,竟让被一个小丫头给看光了,还在昏迷之中让她碰了他的隐私之处。若是被她传出去,他的一世英明便毁于一旦了,思及于此,他心里有了计较,开着昭阳郡主说:“既然那丫头被我连累坏了名声,不如就让我纳了她吧!”   “不成?”昭阳郡主抬眼看了慕容晟一眼说:“苏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她你命都没了,在说苏姑娘是神医的弟子,你不愿让她做你的正妻,但也不容你如此贬低她。她医术高超,父王特意叮嘱我们要善待之,你重伤的事情,我已经禀告给父王了。”   慕容晟闻言,脸色阴沉下来,伸手拉开衣襟,露出胸腹间裹着的伤口,看着昭阳郡主说:“大姐你看,我命都没了,还顾及什么,总之,若让那丫头帮我医治,我就要纳了她,否则我豁出去不要命,也不受这等屈辱。”   昭阳郡主看了一眼他胸腹间的伤势,心里瞬间堵了一口气,那伤势严重的厉害,从胸腹直接到了下腹在往下……”身为将士,只需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士可杀不可辱,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她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说“你想纳便纳,也得人家同意才行,丑话说在前头,苏姑娘可是我请来的神医,她若是不愿,你就不能强求,” 第147章 诉衷情   苏桐没想到, 自己救了人一命,还被人给赖上了,那人竟然要纳自己做小, 若不是顾忌着海华说那个被她救回命来的混球是穆王世子, 她怕是敢冲过去,指着他鼻子骂上一顿忘恩负义,以为别稀罕给他做妾。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平静了一下心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海华,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恐怕不是昭阳郡主的意愿,所以才让海华来试探她一番。有些事情, 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她决定亲自找昭阳郡主谈一谈,她和裴川的亲事,她就不信昭阳郡主不知。   昭阳郡主似乎早就料到苏桐回来找她, 她端坐在帐中,命人冲好茶水等着了,看到苏桐的一瞬觉, 她就料到,入王府之事,苏桐是不会同意的。她倒要看看, 这个她欣赏的小女子以何办法脱身。   “郡主万安”   苏桐走进帐中, 冲着昭阳郡主施了一礼,先是面色平静地说了一番慕容晟伤势的恢复情况,然后又语气委婉的说了自己置办下的产业, 以及培训了诸多医者护理人员,男女均有,若是军中有需要,大可以让那些人有个捧着的铁饭碗。对那些乞丐和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每月都有银子拿,有饭吃是最好的出处了。   她不动声色地在昭阳郡主面前将她带领的女兵捧了又捧,置于慕容晟想要纳她之事,她只字不提,只在话里行间着重说自己学医为的是悬壶济世,救助黎明百姓,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儿家。又说自己习医术多年,救治病人乃是本分,不敢求取什么报答,若要是救治一个便要报答,自己这么多年来,怕是没完没了了。   苏桐说完,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昭阳郡主的脸色,见她丝毫没有不悦,心知,这不过是上位着玩的欲擒故纵的把戏。如今,被算计的那个是自己,昭阳郡主想要自己投诚,表白衷心。   昭阳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听苏桐说了良久,她差点绷不住的喷笑出来,她那上杆子想要纳人家做小的大哥,做梦也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把什么男女有别放在眼里。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是江湖儿女的本色。   “苏姑娘你放心好了,是我大哥一时想不开,怕失了颜面,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苏桐听到昭阳郡主如此一说,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昭阳郡主拗不过她那大哥,将自己给卖出去。毕竟,自己医术精湛,太后将舅爷招进京城,说是给靖远侯府的公子治病,至于是真的治病,还是另有隐情,如今看到昭阳郡主山中屯兵这种情况,她不得不多想。   兵乱起,什么最重要,一是兵权,二是粮食,三是医者,特别是像她这种医术精湛又顶着神医弟子名号的人,最好的拉拢便是结亲。   “既然慕容公子顾忌颜面,拆线之事还是让军中孙郎中做吧!最近几日,孙郎中一直在练习缝合拆线的技术,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   苏桐本想借着给慕容晟拆线的事情,给孙郎中好好上一次实习课,如今看来,她还是不要跟慕容晟接触的好。当初给他治伤的时候,那人昏迷着,如今醒来,又对自己隐秘之事特别在意,她可不想触碰什么霉头。   至于孙郎中的缝合拆线技艺,怎么说,绣花针压根就不是男人拿的玩意,好在慕容晟的伤口已经愈合,拆线的时候,疼那么几下,他皮糙肉厚的,也能忍下。为了以防万一,她即刻向昭阳郡主提出了辞行之事。   昭阳郡主沉思了片刻说:“苏姑娘方才说你庄子上培养了许多医者护理人员的人才,可以让他们来军中效力。你舅爷程神医一直在我父王身边,十几年来经他手下救治活命的将士无数。军中缺医者,尤其是医术精湛的医者,苏姑娘此举,可谓帮了我军中将士的大忙了,我昭阳待数万将士向姑娘叩谢。”说完,起身站起,抱拳向苏桐施了一礼。   苏桐忙侧开身子避过,口中笑了着说:“郡主不必多礼,那些人自幼学习医术,如何护理包扎经过专门的训练,而且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郡主允诺他们能来军中为国效力,求之不得?”   昭阳郡主点了点头,看了她的随身侍女赤炎一眼吩咐说:“赤炎你和赤霄两人送苏姑娘回去,再将那些医者带回军中,不可走漏消息,否则,军法处置。”   赤炎、赤霄两人立即出身躬身拜倒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对苏桐说:“苏姑娘走吧!”   不知不觉间在此逗留了七天,再加上来时路上的三日,便是十日了,如今回奉贤府就算快马加鞭最快也得三天三夜。想起来时受到的对待,苏桐说什么也不那么赶路了,天亮赶路,遇店歇脚,心里急迫的再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深知经此一事,苏家怕是彻底的上了昭阳郡主这条大船,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好,听天由命吧!   七日后,苏桐返回奉贤,一进家门,就见柴旺脸色异样,看到她回来,欣喜若狂,飞快地跑过来说:“小姐,你可回来了,裴大人在此等你十日了。”   苏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身看了一眼身旁的赤炎和赤霄,两人虽然身着普通的棉布裙子,但那脸上的气势着实不像是跟随她的侍女模样。裴川是朝廷的锦衣卫,昭阳郡主屯兵的事情,决不能让他知道。   思及此,苏桐便吩咐柴旺将赤炎赤霄两人带到庄子上先住下,然后让人统计那些在庄子上学习技艺的医者,有谁愿意去军中上工,每月二两银子。   柴旺领命带人下去了。   苏桐回到宅院梳洗了一番,换了件葱绿的夹袄,裴川难能有空闲在家里多待,思及昭阳郡主带她离开是路上遭遇的黑衣人截杀,怕是锦衣卫所为,如今看昭阳郡主和穆王世子所做的事情,穆王是绝不甘心居下位的。朝廷盯着穆王怕也不是三天两日了,这天下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苏桐叹了口气,她一开始只想做个发财的小土财主,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就得了。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会出现这么多的事情。苏宝田明年就要下场应试了,如今朝中局势,看穆王暗里屯兵的架势,朝堂之上怕也不好。何况京城还有纪家,苏宝田虽没有跟向南辰相认,但向家外室子的事情却是却传的到处都是,纪家不可能不在朝堂上打压他,她这个便宜爹若想出人投地,混出名堂来,怕是很难。   裴川来的时候,苏桐刚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看到他脸色深沉的样子,她没有言语,只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随手拿起案几旁的一张宣纸,勾勒出张地图,然后递到他面前。   裴川扫了一眼纸上画着的东西,眼神眯了眯,沉默了片刻说:“男人的事情,女人别管,桐丫,你做好你想做的事情,剩下的事情让我来就可”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尽管苏桐不想掺和这样的事情,但自从跟程言忠相认开始,苏家就注定躲不过。苏桐明白,裴川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两人不想把事情挑开了说。   两人静默了片刻,裴川首先打破沉默说:“桐丫,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桐伸手握住他放在案几旁的手臂,眼中带着异样的神情看着他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家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我想说的是舅爷是舅爷,苏家是苏家。朝中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去懂,我只知道,带着弟妹们活下去。你让锦衣卫盯着苏家,是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裴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伸手将他揽过来,紧紧的抱在怀中低声说:“桐丫,你放心,我裴川不会恩将仇报,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苏桐听到他在耳边呢喃的话,心里莫名的软了几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理智的,任何事情都计划的分毫不差。就是在感情上也是怕麻烦而倾向于知根知底的裴川,只是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法真的什么都装作不懂。   昭阳郡主的人带着她离开奉贤时,一路上乔装打扮,马不停蹄,几番遭遇锦衣卫的追杀,那时她便明白了,苏家怕已经落入了一枚棋子的行列。此事应该是从舅爷程言忠被太后宣召进京开始就撒网了。   先将穆王圈禁京城,再将以往追随他的心腹兵将调离,再将跟随穆王十几年的人称神医的程言忠招进京城,紧接着便是针对穆王府以及远在边疆留任的穆王世子展开追杀。一环套着一环,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苏桐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半年石靖与她来往的书信里多有提及,与聪明人共事就是省事,她这边还没表态。石靖那边的花花心肠便给她想到了,借着介绍京城趣事的话语,将京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给了她听。   不管石靖是否意有所指,但锦衣卫在京城抄家灭户的事情干的是在是太多了,由不得别人私底下议论,谈及色变。尤其是牵涉到了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利之争,那些枉死的人更是无数。   苏桐拍了拍裴川的肩膀,将脸贴近他的,耳鬓厮磨了一会,低声说:“裴川,有些事情,我知你是情非得已,我不怪你,也不怨你,以后我们都好好的。”   裴川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然后将头埋进苏桐的颈窝处,贪婪地嗅着她的体香,声音沉闷地说:“桐丫,你总是什么都懂,心性坚韧,你若是柔弱一点,我也能放心,你这么坚硬,我真的非常怕。我努力地往上爬,就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娘不能枉死,但你这么坚韧懂事,我怕我会抓不住你。”   苏桐应了一声,察觉到了脖颈间的湿意,她身子僵了一下,裴川哭了,一瞬间,她心里竟然有些恐慌。在她的记忆里,裴川就像柄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手狠心狠,有谋算有心计。什么样的裴川,苏桐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她哭。   “你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当心属下看到你失态的样子,不好驭下。”   苏桐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软语的安慰了一番,才将情动失态的裴川,从自己的怀中硬扯开。   只见他顶着红着眼圈怔怔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桐丫,你知道多少。”   苏桐想了想,很诚恳地回答说:“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些。”   裴川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自曝自弃地说:“是那个石靖告诉你的。”   苏桐抬眼瞅着他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裴川缓慢的将身子从苏桐身边抽离开,倚在身后的椅子上,伸开长腿,很无礼地摊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说:“桐丫,我从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世吧!”   苏桐点了点头,事实上,裴川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问,包括他的身世,锦衣卫的公事,以及他自己的所有事情。   “那么,今天我告诉你我的事情,你也别瞒着我你的事可好。” 第148章 诉衷情(二)……   苏桐本没有想过跟裴川交换什么秘密, 除了昭阳郡主山中屯兵,穆王世子重伤的事情,她对裴川几乎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就是这一条, 就足以让她为难了。   裴川见她神色迟疑,自嘲的一笑说:“桐丫,你若不愿,不说也罢!”   苏桐沉默了片刻,抬眼郑重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异常认真地说:“裴川, 你我相识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知道,对于亲事, 我心悦你,所以从心里接受你。至于其他,我想什么事情都阻拦不住我们的, 你说,对吗?我这里没有对你隐瞒的事情,你若要问, 我便说。”   裴川眼底划过一丝欣喜,犹如火花般爆闪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苏桐面前, 声音低沉认真地说:“桐丫, 我也心悦你,此生定不相负!如你所说,只要我们两心相悦, 其他的什么事情都阻拦不住我们的。”   两人就此解开心结,彼此会心一笑。   苏桐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不是要告诉我你的身世吗?说罢,我好好听着。”   裴川垂下眼神,犹疑了片刻说:“桐丫,你知我爹生前是大庆朝正五品的宣威将军,那你可知我祖父是谁。”   苏桐见他说的郑重,忍不住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安抚的拍了拍。   裴川双目微红,声音低沉暗哑地说看着她道:“桐丫,我祖父是靖安候。”   “靖安候”   苏桐惊呼起来,抬眼看向裴川,怔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以往猜测的事情是真的,她平缓了一下心情,问出心里盘旋已久的那句话“裴川,舅爷被太后召见给靖安候府的公子治疗急症,是不是你的计划之一……”   “不是我,是被东厂的人……乘机钻了空子。”   “这么说,靖安候府的公子得急症,是你的手段,为的是什么,夺回属于你的爵位,还是为了复仇。舅爷在奉贤府的事情和底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能将一个民间散医的名号传到当今太后的耳朵里,又能让她下旨召见,可是不容易。”   将穆王随身十几年的御用神医调离身边,在暗地里派人刺杀穆王及其世子,穆王父子两人不论哪一个丧命,对朝廷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   苏桐心里黯然,她明知道苏家在和程言忠相认和穆王牵扯上关系之后,就已经被人当做了棋子,但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尤其这人还是裴川,她知道他身为朝廷的锦衣卫身不由己,想到苏宝田百般拒绝她和裴川的亲事,顿时心里了然。她那上进心极强的爹苏宝田,怕是早就猜测到事情的真相了。   裴川眉头微蹙,伸手抓住苏桐,声音有些急切地说:“桐丫,事情不是你猜想的那样,我祖父是军功起家,早先追随先帝,被先帝封为靖安候,祖母生下我爹之后就去世了。祖父迎娶了贾氏为继室,这贾氏却是个心肝毒辣的妇人,为了争夺世子之位,她不但害死了我爹,逼死了我娘,还对我赶尽杀绝,没想到我命大,被人救了,活了下来。杀母之仇,怎能不报,是我设计让那贾氏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让那个歹毒的妇人也尝尝丧子之痛是什么滋味。我本想一点一点的折磨那妇人,但她在后宅,没我能施展的手段,只能从她那两个儿子身上下手,只是没想到让人钻了空子,设计到了你舅爷身上。我发誓,事情的发展绝非我所愿……”   “我相信你绝非有意所为!”   苏桐想到方才他伏在自己颈间暗自垂泪,知道他是懊恼自己计划不够周全,才将程言忠给折了进去。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以往她能猜测到,没有去计较。现在就算知道了真相,除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之外,她其实并没有怪罪裴川的意思,毕竟,穆王还在京城,她相信只要穆王在,程言忠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更何况他现在还被当今皇上封了个御医的官职。   裴川惊愕了片刻,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抱进怀中,闷着声音说:“桐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这个世上,能让你心悦,是我裴川三生有幸,我对你起那种心思,真是该死。”   苏桐被他抱的几乎快喘不过气起来了,挣扎着将他扯开说:“对我起什么心思,怕我对石靖动心,听我爹的话,答应他的亲事,将你裴川晾在一边。”   裴川呜咽了一声,耍赖似的赖在她怀中说:“是,怕你不要我,嫌弃我是刀尖舔血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人人喊杀喊打,却又人人都怕的锦衣卫。”   “不会的,对我来说你就是裴川,那个被赵大哥救了的混小子,赖在我家三年的小无赖,恩将仇报将我吊在树梢上解恨报仇的家伙。”   裴川听她说一句,眼泪便流下一滴,渐渐的便止不住的糊了满脸,声音哽咽的说:“桐丫,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苏桐心里异常平静,她像是护着幼崽的母狼,将裴川搂在怀中,一下一下的顺着毛,声音轻柔地说:“我亦如是,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好好的。”   “那日在陆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陆府的仆妇们说,内宅有个女子和醉酒的男宾客有了苟且。而你恰好失踪了十几日,你可知这十几日,我是怎么过的吗?度日如年!”   裴川缓过神,暗地里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展现在苏桐面前,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香囊荷包,上边缀着细小的珍珠,正是苏桐平日里随身带着的。   苏桐接过去看了看,确实是她的,这香囊是苏映雪给她绣的,上面缀着的珍珠是裴川花了心思给她寻来的。那日出了陆府便被昭阳郡主的人带着去了那藏兵的山坳,一路上快马加鞭,人都快被颠簸的散架了,哪里还能顾及到这么细碎的东西。   如今,见裴川问起陆府的事情,才知道这香囊丢在了陆府,想必是那日她藏身花丛中遗失的。当下,她便将在陆府发生的事情,以及被陆家二房陆疏眉设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裴川听罢气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蹦蹦直跳,恨恨地说:“陆家二房,这仇我记下了。”   苏桐看了他一眼,将昭阳郡主告诉自己莫贵妃想拉拢程言忠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叹了一口气自嘲地说:“没想到我苏桐如今成了香饽饽了,有那侯府的公子上杆子要求娶,当今状元郎惦念不忘……”她嘴里的玩笑话尚未说完,就见身前的男人红了眼睛,便笑了笑接着说:“当然,都没有当今大庆朝四品锦衣卫指挥使裴川,裴长官容貌俊俏,所以,本姑娘也是好颜色的,特意选中裴大人做郎君。”   “桐丫你眼光真好,大庆朝就这么一个有才有貌,又文武双全的俊俏郎君被你给看上了。”   裴川听罢她说的话,顿时喜笑颜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起嘴来。   春草和兰草两个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进来 。   苏桐不在的这几日,裴川每日都来芙蓉院离报到,看人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让人瘆得慌。   她们两个可是被吓怕了,走路都战战兢兢,喝口水都怕被噎着,生怕哪里不小心招惹了这个杀神。   入了冬,天气逐渐冷下来。   裴川在奉贤呆了月余,被京城的密诏招了回去 。   苏桐也将心思收了回来,用心整理了一下苏家这些年置办下的家产,除了奉贤府的几处庄子,府城内的四家铺面,周围临近的县府都置办了田产和家宅铺子。至阳县那里她也置办下了铺子和田产,还让柴旺买了松江村以西那边的整个山头,就是那处,她打猎从来没去过的山头,不知为何,她总觉的那处地方,以后能用的上,若是打起仗来,还可以藏粮食,藏人……想到此,她机灵林的打了个寒噤,心里的担忧真的是藏都藏不住了。   她现在让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两人学着管家,奉贤府置办的铺子和庄子打算给她们姐妹陪嫁过去,若是不出意外,两年后,她们二人一及笄,也就成亲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年底越来越近,苏宝田年后要去京城参加春闱,算起来现在就得打点行装了。   苏桐躺在床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自从知道昭阳郡主的打算后,她回来便马不停蹄的布置庄子上的防护,囤积粮食,肉干,最近顾及的太多了,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小姐,夫人来了”春草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坐起身子,周芸娘被寺院的尼师开导过后,性子好了很多,更是因为常去寺院上香,结识了奉贤府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做起事情也有了些条理。还东施效颦地学起了别家夫人人说话,文绉绉的,惹人闲笑,不过好歹她是有个事放心里了,不似往日那般。   自从她回来后,周芸娘便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一趟,许是知道自己的短处,她在苏桐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苏桐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像往日那般训斥她。若是她胡搅蛮缠,苏桐也能发火,找个由头将她轰起来,但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拿出慈母的心肠来,反倒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桐丫,我过来了。”   周芸娘人没进屋,声音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紧接着,她人便被人搀着走进了屋里,看到苏桐,冲着她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坐在了屋子里凳子上,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念珠,像尊佛像似的轻声念着佛号。服侍她的丫头们是外头买来的,刚服侍了她不久,以往那些都被她打骂怕了,不敢服侍她。   苏桐也不知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接连半个月了,周芸娘都是这么来的,只要她在家,每日到了时间就过来,坐上一二个时辰再走。若是她出门不在便不来,碰巧中途她离开出去,她便等她回来后在回主院。   “去给老夫人沏壶茶来!”   春草应声走了出去,片刻便将沏好的茶端进来,给周芸娘冲上,这期间,周芸娘一直半闭着眼睛,念诵佛号,也不曾挑三拣四的,老实温顺的很。 第149章 苏宝田会试   事情反常必有妖, 苏桐闹不清周芸娘这是整的哪一处,娘儿俩闹过、吵过、撕破脸的折腾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周芸娘的性子,苏桐非常清楚, 必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而那人所图的必然不是苏家的一星半点。才能让周芸娘这么狠下心肠来在她恨的咬牙切齿的大闺女面前拉下脸面。   母女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以往提起来便是吵闹,苏桐不明白周芸娘这是搞的哪一出,别人家里都是闺女拜见母亲,她们家这是相反了,周芸娘定点的过来, 到点的离去。连续半个月了,分毫不差,她不嫌烦,苏桐都烦了, 没那个耐性跟她耗下去了。   本以为她想用这个法子坏她的名声,结果不是。周芸娘每次来,下人问起, 她便说是想她了,她这话也只能骗骗新来的下人,总的来说, 只要她不吵不闹,不折腾,随便她吧。   苏桐挥了挥手, 下人们识趣的都出去了, 春草临走前还带上了门,苏家的下人们都知道老夫人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但没人敢说什么, 她是主子,按她吩咐的做,总差不了。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苏桐也不客气了,周芸娘病经过她的调理真的是好太多了,身子也恢复的良好,虽然还有些中风后遗症,但被人搀着起身走动却是无碍了,对原主这个糊涂娘,她真的是尽心尽力了。   周芸娘停下念诵的经咒,手里的念珠快速的转了几圈,声音暗哑着说:“桐丫,你我母女一场,是娘连累了苏家,做错了事,糊里糊涂的过了这么一辈子,娘也看开了。唯有一个心愿,希望你念在血脉相亲的份上,帮我做一件事,我这辈子就是死也瞑目了。”   苏桐心里暗自一叹,她就知道,周芸娘这是变相的求自己,又怕自己恨她,不答应,才打出这幅感情牌的模样。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她倒是沉得住气,看来是有人在帮她出主意。看着眼前被丫鬟们打扮得体的周芸娘,她轻声地道:“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周芸娘抬眼看向她,脸色的神情异常激动,以至于嘴唇抖动了许久才说出话来:“帮我找到你那苦命的妹妹苏映红,你既然占了她的命活着,那就帮着找找看,你男人本事大,肯定能找到。”   苏桐哑然了,她怔然的看了一眼面容苍老的周芸娘,木然的点了点头说:“我会找人打听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周芸娘听她说完,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满脸,颤抖着嘴唇说:“肯定能,菩萨梦里跟我说过,我那个闺女是个好的。”   苏桐也不跟她计较什么了,在周芸娘的心里,被卖掉的应该是她,不是那个苏映红,她这个糊涂娘,嫁给苏宝田半生穷困潦倒,食不果腹,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反倒是过上了好日子开始作天作地,把儿女间的亲情都给消磨没了,才知道后悔。   周芸娘说完,也不管苏桐什么心情,兀自站起身,打算回去,临走之前看着苏桐说:“我在寺院进香的时候,听说陆府的二房小姐被抢匪掠去,坏了名声,上吊自缢了。那个陆府是不是你上次带着映雪、映梅去的那家。”   苏桐点了点头,忽地又摇了一下头,她还没从陆疏眉被抢匪掠去,上吊自缢的事情里缓过神来。见周芸娘站着那里还等着她回答便说:“你别打问不相干的事情,呆在家里礼佛就可。”   周芸娘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边走边说:“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乱的狠哟,陆府那样的人家都能出事,何况我们这小家小户。老天爷要是想要惩罚谁,早晚都会有报应的,别管你是高官还是财主,都不会放过你。”   苏桐瞧着她颤巍巍的让人扶着出了芙蓉院,心里被她走前说的话膈应的难受,转身对春草说:“去打问一下,老夫人最近结识了哪家的夫人。”   依着周芸娘的性子,定是不甘心向她这个闺女说软话的,如今竟然知道陆府的事情,想必她身边出现的人,必不是个简单人物。   春草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门房。   冬日越来越冷,苏桐让庄子上的佃户们都留足了粮食,家家都按工分了银两,确定不会出现冻死饿死的人。   庄子上培养的医护人员,让昭阳郡主身边的赤炎和赤霄带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新学不久的,还有一多半是新招来的。佃户们听说学了手艺,做工就会有银子啊,便让自己家里适龄的孩子都乘着冬日农闲的时间进了庄子上学技艺的学院。   苏桐在奉贤府城置办下的三个庄子都打理的非常好,粮食她是不愁,暗地里屯了许多,另外在至阳县和墨阳县都存粮,就算是打起仗来她也不怕。   正月十五没过,苏宝田便打点行装入京参加春闱了,走的那天恰巧下雪,天寒地冻冷的很。   苏桐给他带够了吃的、用的、花的、另外塞给了柴宽五千两银票打点用。   京城那边苏桐早让人置办了一套宅院,跟石靖那套一起买下来的,花了五千两银子。   会试定在二月底,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这种天气在贡院里呆上三天三夜,身体不好的举子可就遭殃了。   临近考试那天,苏桐抬头望着天上飘飘而下的鹅毛大雪,心情非常沉重,苏宝田的身子这几年经过精心的调理,恢复了很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调养了几年才缓过来,却又碰上这样的天气参加会试。   苏宝田考中举人之后,经石靖的引荐拜了奉贤府城一位有名的退隐大儒为师,在那位大儒的教导下,苦读了一年,信心满满的参加今年的会考,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开试这天,竟然下起了大雪。   衣服、鞋袜都得脱下来检查,几十号人就那么光着身子站在房子里,让人察看,那种滋味可想而知有多冷,没办法,谁让历代科举制度就这么定的呢?衙役们搜查的很仔细,头发打散开、嘴巴、鼻子、耳朵、脚心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衙役们检查的速度在快,一穿一脱之间,还是会冻的手脚发麻。   很多举子经不住这突变得恶劣天气,得了风寒,发挥失常。   苏桐早早的给苏宝田准备是半截的棉絮手套,五指分开,不耽误写字,身上穿的是棉袍棉裤,吃的东西准备了肉干、干辣酱和烤鸭,考场里面熬煮点米汤,放上肉条,吃起来又省事又挡饿。   饶是如此,会试三下下来,苏宝田也熬不住了,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副随时到底的模样,他硬是咬紧牙关的强撑到最后。一出考场便晕了过去,被守在外边的柴宽带人给扶住了,背起来就给放到了马车里。   苏宝田回去的当晚就发了高热病倒了,柴宽急的团团转,着人请了郎中,吃了几天的药才稳定下来 。其间,石靖则时常过来探望,因他公务繁忙呆的时间也不长,柴宽央求着石靖给程言忠带个口信,希望他能出宫来给苏宝田瞧瞧。   石靖却万般为难,苏宝田沉默了半响,便歇了心思,不在提起,他意识到,自己这位舅舅怕是有为难之处。   此后,石靖在来,两人便时常关起门来密谈,石靖将自己一年来在京城的所见条理清晰地讲给苏宝田听,如今朝堂上争执分外严重的就是对蛮族的用兵,三年前穆王将蛮族击退,双方也签订了退兵协议,却不料,蛮族人出尔反,私下里不停的骚扰大庆边疆。   朝中官员分成两派,一派穆王旧部主战,一派莫太师主和,主战派要皇帝放穆王出来,主和派则不允。当今皇帝好不容易才将兵权收入手中,哪里还敢在轻易许出去,所以借着开恩科,嫡选自己人。   柴宽提前半个月就让人在酒楼花高价定了位置,到了会试放榜的日子,苏宝田的病也没好利索,让柴宽雇了轿子早早去候着了。他几乎半生的心血都搭上了,哪怕是中个同进士也是好的。   到了开榜时间官差将榜单贴到了贡院门前,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挤来挤去,目标相当明确   柴宽特意挤过去看苏宝田的名字,在一个个鲜红的名字后面找来找去,终于在第四十五名的位置上看到了苏宝田三个字。   柴宽一路小跑的进了雅间,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宝田的面前说:“老爷,你中了,中了第四十五名。”   “四十五名”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这次会试共录取一百零八人,他排在第四十五,也可以了,好歹没让半生的心血白费,苏宝田愣怔了片刻,激动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殿试和会试间隔了五日,时间还是很紧迫的,苏宝田的病没有痊愈,但为了准备五日后的殿试还是半夜苦读,将石靖带过来的策论一遍一遍的做,也将汇元书肆的习题册翻来覆去的练习。以至于用功过度,加重了风寒,殿试那天,他强撑着进了宫。   进宫的各种礼仪,石靖私下了教了他,提前学习过了,在殿试开始之前,一百零八名贡士都被宫中的内监带着教了一遍规矩。   他本就有风寒在身,又重复练习礼仪,累的气喘嘘嘘,强撑着病体参加了殿试,昏昏沉沉间也不知如何作答的。   第二日一早,礼部便公布了殿试名次排名,苏宝田排在了第四十八名,好歹是上榜了。   金榜题名,御马游街是读书人最向往的事情,不过这届的金科状元、榜眼、探花的运气可没那么好。在他们跨马游街的当日,朝中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司礼监大太监尚金明被参奏与蛮族勾结,出卖大庆朝的机密,罪证确凿。   当今皇帝勃然大怒,立即将尚金明所有的官职一撸的到底,令大理寺严查后,凌迟处死。   所有与尚金明来往之人,都被锦衣卫严查审问 ,一时间,京城中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唯恐惹祸上身。 第150章 冤家路窄   酉时刚过, 天就黑透了,官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二月的冬夜还是很冷的, 礼部、兵部、吏部、户部……, 六部里多少都有被罢官抄家的官员。   京城里的锦衣卫几乎天天都在抄家,让人的心像是向冰疙瘩一样的悬挂着。   朝中的官员注意到,锦衣卫虽说是打着彻查尚金明通敌一事,实际上,抄家问斩罢官的官员几乎多少都和穆王府沾惹点关系。   锦衣卫青衣巷的卫所里,裴川眯着双眼盯着眼前几乎看不出模样的东厂太监杨一忠, 抬起脚尖抵着他的下颚厉声呵斥道:“说出来,留你个全尸!”   杨一忠呵呵怪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脚尖强撑着抬起头,眨巴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睛说:“杂家这条命是厂公给的, 是时候还给厂公了。”   姬鸿连忙伸手捏向他的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他脸色阴沉地看了裴川一眼, 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死了!”   裴川眉心紧皱,下巴紧绷地冷笑了一声,他就到知道尚金明这老阉贼有后手, 出了京城能送信给谁,除了穆王世子,还有谁能救的了他。穆王本身已被圈禁, 自身都难保, 穆王世子还不知道现如今是生是死,哪里还会顾及到他的性命。   别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 当今皇帝这次不但要发落尚金明,还要连带的将穆王在朝堂遗留的势力连根拔起。   “死就死了吧!”裴川冷哼了一声,双手攥的咯吱响:“尚金明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不是阴沟里翻了船。”   姬鸿恨恨地咒骂了一声说:“老阉贼专跟我们锦衣卫作对,死了倒干净!”   “怕的就是他死不干净,起来作乱。”   姬鸿眼睛一眯,不解地看了裴川一眼说:“牢里死的那个是假的不成,若真是那样,乖乖不得了,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裴川眼中掠过一丝冷厉,冷笑了一声说:“你不觉的尚金明死的太快了吗?这老贼哪能那么容易死。”说罢,他扭头看向姬鸿问:“尚金明那个妾招了没?她都交代了老贼什么事?”   姬鸿抓了抓脑袋尴尬地说:“那妇人是个见风使舵的,这次还多亏了她,这娘儿们一见俊俏郎君,脑袋就蒙了,这次能搬到尚金明还多亏了她偷到的东西。这不整日里在牢里喊,她也算将功补过,问咱们什么时候放她出去。说起来,这妇人也有几分颜色,年纪轻轻的给个老太监做妾,没少受罪。要不,放了她得了,左右是个无知的妇人……”   裴川瞪了他一眼,出口呵斥说:“你皮痒吧不是,查案子办公事,你发什么善心。”   姬鸿挑了条眉头,哼哼唧唧地说:“我这不是说的实话,咱们锦衣卫在外头的名声虽然不好,但说一是一,从不耍赖。那小妇人怎么说也算是将功补过……”   裴川哼了一声,狠狠的横了他一眼说:“你敢动歪心思,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姬鸿脑袋一缩,快速地将身子往后一退,呵呵笑了一声,连忙说:“不敢,不敢!”   裴川看了一眼眼窝深陷的姬鸿,心知这家伙嘴里说着不敢,心里还不知怎么想的,便呵斥道:“回去睡会吧!这几天熬的够呛!别动乱七八糟的歪心思,那种女子,少招惹。”   姬鸿点了点头,随手拖起杨一忠的尸体,转身便走,边走边小声嘟囔:“可惜了个娇滴滴的女娇娘,定远侯世子真不懂怜香惜玉,唉!”   裴川假装没听到他的嘀咕声,姬鸿岁数比他大不了几岁,性子跳脱,但做起事情来也是敢打敢杀,手段狠辣,唯一不好的嗜好就是爱女色。那苏映月不知怎么入了他的眼,惦念了好长时间。   姬鸿走后,裴川安排好其他人的任务,看了一会卷宗,回了住处,解了飞鱼服,换上便装,   拿起在尚金明府里抄来的一套文房四宝,就出了门。   苏宝田今年会试中了一甲进士,他还没来得及去恭喜,怎么说也是未来的老丈人,这个礼可不能失了。尚金明那得来的东西,都是金贵的,他那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老丈人,肯定喜欢这套上好的宣纸、湖笔、徽墨、端砚。   苏家新置办的宅子在东城,那里的房价不算低,住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商人和文人。   裴川一路上纵马疾驰,苏家这套宅院的地方是他让人早就打探好的,平日了也都暗地里派人照应着。苏宝田怎么说也是他未来老丈人,可不能在京城他这一亩三分地里出什么事。一想到年前和苏桐之间倾诉的情意,他这心里就暖洋洋的,活了十六年,总算在双亲走后,这世上有了一个在乎他的亲人。   一路上,苏桐的音容相貌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了,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她的脸,他身上就会有无数的力量。   想着,想着,他无声的笑了出来,刚认识苏桐的时候,那小丫头冷冰冰的,人虽小,但却冷静的让人害怕。他那时候脾气坏,怎么样发火,她都忍着,就算是他将她绑在树上出了口恶气,那丫头还是那股劲,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服。   再后来,他倒是让她给收服了,他裴川这辈子,也就服那丫头一个。   夜黑如墨,越发的阴冷,碎屑般的雪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笼罩着整个京城。   到了地方,裴川勒马住缰,抬手敲门,不多时,院子里的下人开了门,看到他狐疑地问:   “你找谁!”   裴川将马往他手里一塞说:“找你家老爷,柴宽在吗?让他出来。”   下人迟疑了一下,不敢接他手里的缰绳,又不敢让他进去,便将门虚掩着说:“我家老爷正在待客,柴管家在后院伺候着,请问客官是哪位,小的也好给我家老爷,通报一声。”   “你家老爷在接待谁。”   裴川看了一眼外院里停着的一顶轿子,嘴里不自觉的问了一句,那轿子通常是那种朝堂小官吏们雇的。他想起手下的人报给他的消息,说朝中那个六品的石修撰时常来拜访苏宝田,若是他猜测不错,定是那个叫石靖的家伙。   真没想到,冤家路窄,今个让他给碰上了,他可早就想会会这个惦记他家苏桐的家伙了,文弱小书生一个,芝麻小文官,敢跟他抢娘子,他若是不让他好看,那家伙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裴川一把推开虚掩的门,将手里的缰绳往那下人手里一塞说:“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过去,你将马给我找个地方栓好了。”   那下人冷不防被推了个踉跄,慌忙喊人进屋里禀报,不等裴川走进内院,就见柴宽快步走了过来,看到他,慌忙迎上来说:“裴大人,我家老爷正在书房接待客人,你这边请,老爷稍后就来。”   裴川抬手摆了摆说:“不必了,我正想见见那位石大人。”   “这……这恐怕不妥当”柴宽犹疑了片刻,闪身拦在裴川面前说:“裴大人,你稍候,我家老爷正在和石大人谈经论道,你这么过去,怕是不妥当,容小的禀告一声可好。”   裴川不管他的阻拦,疾步往内院的书房走去,急的柴宽高声喊了起来:“老爷,裴大人来访。”   苏宝田正在书房和石靖谈论任职一事,想着自己在一甲之内,若要留在京城,该怎么打点才好。舅爷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说是被皇上封为御医,但是不能出宫相见,倒是憾事。   锦衣卫最近抄家抓捕的六部官员越多,朝中引起的恐慌越大,京城之中几乎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哪里有人在这当口敢收受贿赂。   石靖官职低微,四处拜见,银子撒了大把,却劳而无功,无人引见,也在扶额叹息,两人正在谈论朝中奸佞不除,民则不安。   突然听到柴宽在外面叫嚷说什么“裴大人来访”,朝中和苏家有关联的裴大人也就裴川一个,裴川现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任职。   苏宝田吃了一惊,端起来的茶盏一个不留神,摔在了地上。   石靖眉头微皱,伸手扶住他说;“苏兄别急,你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怕他什么,不过是个酷吏。”   苏宝田想起裴川三番两次请人提亲之事,心里一直不喜,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石靖,越看越觉得石靖是最好的人选,便叹了一口气说:“让石兄见笑了,裴川幼时在我家住了几年,有这个情分在,他来我府上,想必是来拜访我这个做伯父的,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石兄了。”说罢,拱手作了个礼。   说话间,裴川推门走了进来,抬眼看到石靖,眉头瞬间挑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和不屑,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当是谁来拜访苏伯父,原来是石大人,这天黑路滑的,石大人还是早些归家的好,免得路上不小心,摔出个好歹来,破了相是小事,若是摔断个胳膊腿的,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可就做不了了。”   石靖也不动气,微微一笑,起手作了个礼说:“裴大人说笑了,本官眼神一向好的很,看人看路都很准,摔不了跟头。倒是裴大人夜路走多了要多小心才是,不然终会遇到点什么,告辞!”说罢,摔袖便走。 第151章 穆王反了修改   破晓时分, 一辆平顶油蓬布的马车在苏家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帘子挑开, 下来一个清隽的小厮, 跑到前头叫开了门。   门房的婆子见是个陌生脸,迟疑了一下,不敢将人放进去,便斜着身子挡着,打算让另外的人去。恰在此时,车内一个声音说道:“马婆子, 我回来了,快开门。”   门房的马婆子一听声音,便立刻猜到了是谁,慌忙将门打开, 对着车内规矩的福了一福说:“是太爷回来了,奴婢这就让人禀告大姑娘。”   程言忠人在京城,这会子却连夜让人送回了奉贤, 一路上风尘仆仆,瞧着脸色,似乎吃了不少的苦。   苏桐心里有不少的疑问, 但顾及到程言忠一路辛苦,便先让他洗漱休息了,自己在偏房见了那两个随车来的下人。   其中一个小厮, 脸色白净, 面相阴柔,说话是有些娘娘腔,让人一看便知是宫里的内监。   而另外赶车的汉子, 身材高大,一脸风霜,浑身带着一股煞气,一看便知是军营里出来的。   下一刻,两人说出的话却让苏桐惊的半天合不拢嘴!   “什么,穆王反了!”   苏桐虽说早猜测到穆王会反,但真听到消息时还是愣了一下,奉贤本来就是穆王的封地,再加上她前段时间救治了穆王世子慕容晟,知道穆王一直在藏兵,便知道会有今日。   程言忠倒是没什么事情,太后和当今皇帝怕穆王功高震主造反,便暗地里给他下了毒,一边将穆王困在京城,一边派人暗杀穆王世子慕容晟。知晓程言忠医术高超,且在追随穆王多年,便先下手为强,借着靖王府的名义,将他暗里软禁了起来。   只不过,螳螂蒲婵黄雀在后,穆王早以知晓他们的诡计,暗里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京城王府内中毒的不过是个替身,他本人却早已回了封地,已于前日起兵造反。   苏桐听罢两人的回话,直觉眼皮重重的一跳,神情震惊地看着两人说:“这么说,穆王的兵现在已经攻下京城了。”   那赶车的汉子沉思了片刻说:“回姑娘,在下奉命护送程老,其他事情尚不知晓。”说完,从身上拿出一封信交给苏桐说:“郡主说姑娘答应的事情都在上面,让人随在下回去便可。”   苏桐接过信仔细的看了一遍,信中昭阳郡主说军队了急需医者,上次她送过去的一些医者非常专业,救活了不少的伤残兵将。另外,军队打仗需要的粮草,她亦相信这些难不倒她,让她尽快筹备。苏家藏粮在山内的事情她早便知晓,有多少要多少。   苏桐看罢信,心里五味繁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敢情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人家早就知道了。思前想后,她神色郑重地看着面前的人说:“敢问壮士如何称呼,郡主只让你带人回去吗?”   那汉子抱拳施了一礼说:“在下姓李字常随,在军中领步军少尉衔,郡主只让我带人回去,至于粮草,姑娘准备好,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押运。”   苏桐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带两人先去歇息,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这个李校尉带来的消息太让她震惊了,苏宝田还在京城会试,也不会到会怎么样。穆王说反就反了,就不能等些时候吗,起码等到她那个便宜爹会试完了。   自从当今新帝登基后,为了防止朝堂内官员勾结,新帝便将当初为太上皇效力的官员先后罢黜。其中不少都是当初支持穆王当选太子的人,新帝疑心重,总怕穆王会造反,便步步紧逼,将穆王在朝中的亲信及世家大族屡屡罢黜削爵,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新帝处事,毫无仁义,朝中世家遭受此等不平,眼见家族隐有颓败之势,为了自保,便思前想后,打算拥立穆王为帝。   想到此,苏桐抽了抽嘴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不管谁做皇帝,只要打仗,吃苦受累的还是老百姓。她这个爹的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差,费用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了秀才、举人,眼见一步登天,得见天颜了,这又碰上了穆王造反。到时候这天颜一变,一下子回到了最起点。   两日后。   南坝村的后山,阳光静静的笼罩在山岭上,透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漫天的光影,山脚下的溪水潺潺的流着,满目的青翠碧绿。   苏桐将选中的三十名医者交个了李校尉带走后,便见到了前来押运粮草的人,她面色不虞地看着穆王世子慕容晟,没想到,前来押运粮草的竟然是眼前这个有些不着调的穆王世子。   许是养好了伤势,此刻的慕容晟的气势与重伤时格外不同,他身材高大颀长,脸色白净,五官立体,一双黑眸,精光四射。让人头疼的是那张俊秀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痞笑。   不知为何,苏桐看着眼前这张带着痞笑的脸竟有些熟悉,她脑中迅速地划过许多画面,穿越过来这几年,她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熟悉的面孔。那么眼前慕容晟这张熟悉的痞笑,她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苏姑娘是打算在本世子脸上看出花来了。”   慕容晟斜眼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着的刀,动作潇洒地挽起一道漂亮的刀花。   光影中,只见那刀身黝黑,通体暗沉,刀柄上不知缀着的什么饰品,寒光微漾。   那道寒光旋转着旋转着一下子闪进了苏桐的眼底,让她猛然一震,仿佛看到了她穿来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打群架的黑社会头目手上拿着的就是这种黑色的棍子,脸上就带着这种痞笑,慢慢的那张带着痞笑的脸和眼前的人融成了一个人。   苏桐不由地脱口而出喊道:“是你!”   慕容晟一双黝黑的眼睛猛然一亮,像是冲破浓雾一般,煜煜生辉,他抬头看着苏桐,大笑起来说:“自然是我,有苏姑娘惦念,本世子受这三天三夜的车马劳顿之苦也值了。”   苏桐敛笑端容,凛然正色说:“世子慎言,我与郡主有约在先,全力支持穆家军,民女已有婚约在身,还请世子以礼相待。”   慕容晟眉峰一挑,收了笑容,顿时一股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他慢慢地走进苏桐,弯下身子,凑近她道:“你那个小未婚夫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本世子这颗大树可是荫凉的狠,随时欢迎你改变主意,不管多长时间,本世子等的起。”   苏桐听后,脸色微微一变,穆王反了,裴川身为当今皇帝身边的锦衣卫处境可是不秒,若是穆王登基,他性命堪忧。   慕容晟看到她变了脸色,站直身体,面容恢复以往的痞笑,沉声说:“本世子说到做到。” 第152章 战乱起   打发走了慕容晟, 苏桐一连几天神思不定。   慕容晟那张痞笑的脸,时常浮现在她眼前,穿过来这几年, 穷困的生活几乎磨灭了她现代所有的记忆。万万没想到, 当初害她魂穿的罪魁祸首会在这里遇到,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穿来的,还是只是容貌相似。   然而现实却不容她走神,奉贤府离京城有三百余里,兵乱战祸很快绵延过来。   首先遭殃的奉贤府的官员, 所有朝廷委派的大小官员全部下了大狱,换成了穆王的亲信。   苏桐听人说慕容晟坐镇奉贤府,督管军中粮草,昭阳郡主的女兵掌管军中内务, 穆王及属下几位善战的将军抢攻朝廷各处城池,从凉城起兵,短短三日, 便攻下了朝廷六个城池。   新帝登基后,为了削弱穆王在朝中的势力,连番罢黜百官, 又打压世家大族,已经失了人心。穆王此刻起兵,正合那些世家大族的心意, 因此, 除了镇守边关的武将,朝中几乎无将可用,如此下去, 穆王的兵马攻进皇城指日可待。   新帝急怒攻心连下十几道圣旨召回边关守将回京带兵御敌,边关守将一离开,那些蛮族立刻起兵打了进来。一时间,战乱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奉贤府是穆王的封地,且有穆王世子镇守,很快,大批的流民如潮水般的涌了进来。   此时正是五月底六月初麦收的季节,各个庄子上都在抢收粮食,猛然涌进城中这么多的流民,奉贤府的百姓们犹如斗鸡似的,迅速地进入了奋战状态。   苏桐这几日听的最多的消息,便是哪个偏远的庄子被抢了,报官也不顶事,官府也管不了,安置不下那么多流民。   员外村的李管事和程家庄庄头以及大洪几个愁眉不展,头痛的抱怨说:“小姐,这么多的流民可怎么办,庄子上的护卫都用上了也不顶事,他们那些人抽冷子打游击,让人防不胜防,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苏桐沉思了片刻说:“庄子上还能安置些人,先跟那些人商议一下,让他们在庄子上住下,现在正好麦收,让他们出些劳力顶工钱,口粮就先多给些粗粮,饿不死人就行。还有住的棚屋让他们自己搭建,不可聚众,以防他们闹事。安置下的人登记编号,哪里来的,几口人,家里能出几个劳力。壮年男子下地收麦子,妇女就留在家里做饭,不能让人闲着。先把人稳住,到时候山上也能开荒。”   现在这种情况,谁知道还有多少流民要来,就算有存粮,也不敢无限度的收容流民,这才刚开始,谁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三个庄子上的护卫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百人,这些人都是村里的壮丁,都是当初让赵俊生训练过的,身体素质和武功都很扎实。虽然比不得那些兵营出身的军人,但对付些流民还是可以的。只是一直顾忌着,这些流民也是可怜的百姓,不忍下手狠打。   李管事和大洪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便应了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换做他们,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安排好庄子上的事情,苏桐便去见了程言忠,俗话说,姜是老的辣,他跟随穆王多年,有些事情,比她这个小女子的眼光看的要远。   程言忠正在院子里收拾他的药材,看到苏桐过来哼了一声说:“桐丫头,我这颗紫玉兰草你照顾的不好,你看,这叶子都蔫吧了?还有那颗石英松,到现在都没开花。”   苏桐抿嘴笑了笑说:“舅爷,哪里是我照顾的不好,这些药草是想你想的,没精神,现在你回来了,你瞧,这紫玉兰草的叶子都支起来了。”   “就你丫头会说话!”   程言忠呵呵笑了一声,走出药田,用水净了手,指了指院子里的竹椅说:“你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什么事来讨主意。”   苏桐依言坐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倒了盏茶,双手捧着送到程言忠面前说:“舅爷,先喝盏茶润润嗓子,天太热,拔草这些粗活你让丫头们做就可。”   程言忠眉毛一拧,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说:“这些可是我的宝贝,谁做也不放心。”   苏桐笑了笑,将茶盏递了过去,看着他喝了一口才说:“舅爷,我让庄子上收留了一些流民,你看这可妥当。”   程言忠低头喝了口茶水,闻言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端起茶盏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眼神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沉吟了片刻说;“桐丫,你比你爹想事周全,做事大气,舅爷甚是欣慰。我们学医,为的就是济世救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碰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舅爷同意你这么做,只是,兵祸起,流民众多,你得有个章程。”   苏桐将自己的打算和计划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末了又说:“到时,孙女在从那些流民里挑些机灵的教他们学习医术、缝合护理术,将医术广泛的传下去,便能救治很多的人了。”   程言忠听罢,点了点头说:“不愧是我程言忠的孙女,这法子可行,当初我跟随穆王在边关的时候,每逢战事,最缺的便是医者,还有你说的那些护理人院。医药治疗是一个方面,照顾护理更是重中之重,若是当初有你这么个法子,那些伤残的兵将便能活下来许多。”说罢,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又道:“说起来,大庆朝也不过安稳了五六年而已,穆王在边关守了七八年才把蛮族打退,如今,天下还没安稳,新帝便想卸磨杀驴,逼得穆王不得不反……。”   苏桐默了默,对于朝政,她没有什 么发言权,上位者都是一个心理,唯恐属下太强,若是太强,他便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你。新帝这是太心急了,爪牙还没磨锋利,便想虎口拔牙,将穆王揽了十几年的兵权卸掉,老虎积威,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爷孙俩沉默了片刻,程言忠深深地看了苏桐一眼说:“我听说穆王世子的伤是你救治的,另外你还给穆家军备了不少的粮草,送了不少的医者,你什么时候和穆家军达成协议的。”   苏桐低声答应了一声说:“孙女当初不知道是穆王世子,昭阳郡主委托孙女救治一个重伤之人,不得已发现了穆王私自屯兵。”   “嗯!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程言忠听罢,长出一口气,轻声说:“没有就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舅爷深有体会,穆王得了天下,穆王世子便是太子,还有可能会是将来的帝王。古往今来,帝王皆是薄情,舅爷不想你牵扯进去。再说这仗要打到几时还未可知,你既然和昭阳郡主有约,做好本分之事便可,穆王世子那里,少些接触。更何况,穆王世子已经定了亲事,女方便是归德将军家的嫡长女。”   慕容晟的未婚妻是陆疏桐,苏桐讶异地抬起头,见程言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要确定什么的似的,便知他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什么。便低头沉思了片刻说:“舅爷的意思孙女知道,孙女自有分寸。”   “你呀!也是个苦命的丫头,你娘不顶事,内宅照顾不到,你爹是个心思粗的,哪里会关心这等小事。你倒是心思细腻,人也机灵,给映雪和映梅都找好了婆家。你倒是也给自己找个呀!眼看着都十六了,还没人上门提亲,舅爷这心急呀!”   苏桐笑了笑,慌忙抬手又给他斟了一盏茶说:“舅爷喝茶,你也说了,孙女这么机灵,肯定会碰上好的。”   她该怎么解释呢?裴川的事情,苏宝田不点头,就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她和裴川的来往始终是暗地里,避着人的,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跟裴川一个外姓相处男子的事情,若是跟程言忠说了,又怕他接受不了,骂自己不检点,败坏闺名   见她说话爽朗,程言忠笑了起来说:给你条绳子,你就抓紧了往上爬,你机灵,倒是快点给自己找个好婆家,把亲事定下来,省的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   说话间,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三个小的过来了给程言忠请安来了,礼行的有模有样,奶声奶气地说:“给舅爷请安,舅爷身体安好。”   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已经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搁在现在还是个没断奶的奶娃娃。在这里,却像个小大人似的。三个开蒙半年多了,苏宝田离家前给他们请了先生,小六小八功课学的倒是不错,小七却是挨罚最多的那个。   苏桐看到苏小七一脸捉狭的笑容,满心的愁事瞬间都化为了乌有,她是最喜欢这个弟弟的,简直是她的开心果。若说周芸娘给苏家做出的最大贡献,便是给苏宝田生了五个儿子。   程言忠挨个的将三个小的抱了一遍,顺便考教了一下他们的功课,然后便对苏桐摆了摆手说:“桐丫,你走吧,别妨碍我们爷孙的好事。”   苏小六文静地看了苏桐一眼,低声叫了声:“大姐。”   苏小八从小就怕苏桐,闻言,也跟着弱弱的叫了一声:“大姐。”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她这个最小的弟弟,还是被周芸娘教坏了,性子懦弱自私,好在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但愿能将他扳回来。   唯有苏小七,像颗小炸弹一样,瞬间冲到苏桐怀里,伸手嗷嗷告状说:“大姐,夫子又打我手了,好疼好疼,大姐给小七换个夫子吧!”   泫然欲泣的表情,加上奶奶的童音,还有那胖乎乎的伸出来的小短手,瞬间便戳中了苏桐的心窝子,她轻轻摸了摸苏小七的手心,又摸了摸他的大脑袋,轻声安慰说:“大姐给小七呼呼,就不疼了,不过小七也要努力进学,不然换几个夫子都是一样。”   咬了咬嘴唇,苏小七一脸委屈地小声说:“那好吧!小七听大姐的。”   程言忠见她们姐弟俩感情这么好,详装生气地说:“苏小七,男子汉大丈夫,被先生打个手心就告状,哪里能行。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你挨着打证明夫子诚心教导你了。快过来,让舅爷看看伤势重不重,舅爷给你治伤。”说罢,又冲着苏桐嫌弃瞪了一眼说:“你这丫头,快走快走,瞧把我家小七都惯成闺阁女子的作态了,我家小七是要做将军的。”   一听做将军,苏小七眼睛一瞪,瞬间来了精神,立刻从苏桐身下来冲着程言忠跑了过去,边跑边说:“舅爷,舅爷,小七要做将军。”   苏桐笑了起来,看着三个小的围着程言忠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便转身回了芙蓉院。 第153章 愿者上钩   收留流民的事情并不顺利, 官府为了防止奸细入城,所有流民都必须在府衙备案,统一管理。员外村、程家庄和南坝村按照苏桐的计划, 各自将流民登记造册编入庄内, 还没给安顿下来,就被官府派人给截获了。官府的人更是将三个庄上的管事也一并带回了府衙,说是要排查奸细。   柴旺带人前去交涉,府衙就是不放人,且软硬不吃,金银不收。   新上任的陆知府更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廉模样对他说:“上官有令, 为防奸细混进府城,严加盘查,本府也是职责在身,请柴总管见谅。”   柴旺无奈, 只得回来向苏桐禀告详情,这陆知府分明是故意为难苏家,那么多的流民进城, 官府不作为,不施粥,还要雪上加霜的严加盘查, 这么下去,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   他唉声叹气地看着苏桐说:“姑娘,眼下庄子上的管事们都被抓进了牢里, 流民事情可以暂缓, 可庄子上的事务等不得,不然去求求赵大人,请他向穆王世子说说情。”   苏桐眼眸低垂, 细密的且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说:“柴叔,你先让人处理庄子上的事务,我去见穆王世子。”   这一瞧就是慕容晟的手笔,为的就是逼她妥协,想不到堂堂穆王世子,行事却用这么无赖的手段。你慕容晟有张良计,我苏桐自有过墙梯,甭管你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不防就斗上一斗,瞧瞧谁的手段高。她抬起右手往桌案上一搁,柴旺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苏桐换了身绯色的衣裙,让春草打了水,净了面,重新梳了发髻,扑了粉、描了黛,点了胭脂,带上珠翠发簪。她鲜少这么做淑女的打扮,以往是家境不好,后来则是没了打扮的心思。女为悦己者容,在这个时空里,她觉得自己的年纪虽然是二八少女,但心却已然苍老到了暮年,不想在为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浪费时间,更不想去和什么人争风吃醋,而慕容晟注定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祸端。   车夫不疾不徐的赶着马车,苏桐坐在车内,神色间虽然镇定,心里却起伏不定,她此时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当那种义愤填膺的情绪退去后,她发现自己的力量远远没有所想的那样大,跟慕容晟这样的人抗衡,她手里筹码还远远不够。   “啊……啊啊……老爷,饶了他们吧!他们还是孩子!”   车窗外,传来阵阵嘶声裂肺的哭嚎声,一个骨瘦如材的妇人发疯似的护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疯癫地哭喊着。在她身后的路上,躺着一个衣衫脏乱的婆子,手里抱着一个二三岁的幼童,呜呜的哭泣。她们一家人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受不了饿,迫不得已去抢了一个孩子手里的糕点,被跟随他的下人拳打脚踢,差点没命。她男人已经饿死了,在没有吃的东西,她们全家都得饿死!   苏桐掀开车窗的软纱,看到外面几个对着孩子拳打脚踢的汉子,心头的怒火蹭地窜了起来,对着车窗外行凶的壮汉大声喊了句:“住手!”   几个样貌凶恶的汉子闻声停下,看到苏桐的模样,恶狠狠地说:“你莫要多管闲事!”   旁边站着的一个少年公子冷冷地看了苏桐一眼说:“他们抢了我的糕点,我想打便打。”   “不过就是一块糕点,我赔你银子,在买就是,何必要人性命,她们母子几人,老幼病弱,你这打下去,她们非死不可。”   那少年公子眼睛一翻,语气傲慢地说:“本少爷想打便打,几个流民叫花子,死便死了,要你多管闲事。”   苏桐看了眼四周,那母子几人搂在一起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嘴里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骨瘦嶙峋的手臂青筋暴出。她握了握手,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这少年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几条人命说打死就打死,可见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   奉贤府蛮横跋扈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眼下穆家军在,以往的那些纨绔子弟现在恐怕都在牢狱里呆着。这少年公子的家世肯定是与穆家军有关,眼下她有正事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此,苏桐缓了口气,看了春草一眼,她会意地拿出一锭银子说:“这银子陪你们买糕点,这几个人我们要了。”   那少年公子蓦然抬腿踢向春草的手臂说:“谁稀罕你的银子,敢多管少爷的闲事,陆东给我打……”那些恶仆一听,瞬间挥拳向苏桐打去。   苏桐一个不察,让他踢在春草的手臂上,紧跟着那些恶仆又扑了上来,她伸手将春草推到一旁,飞脚将扑上前来的恶仆踢到。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他是陆知府家的小公子陆钟林,有穆家军做靠山,姑娘你们惹不起,快走吧……”   苏桐环视了一下四周,她这次出来,本是去见慕容晟,只带了春草一个丫头和赶车的车夫,而对方人多势众,足足有七八个人之多,加上又是那样的身份。她迟疑了一下,庄子上的管事和许多流民都还被陆知府扣押在牢狱里。   见她犹豫,陆钟林看着她,恶意地一笑说:“臭丫头,敢多管小爷我的闲事,陆东给我抓了卖到春香……院去。”   围观的人都被他这话惊呆了,这么点的小孩,竟然心思这么恶毒。   苏桐不等他的话说完,猛然欺身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扭,然后将头上的簪子快速的拔下来对准他的脖子,冷冷地看着将要扑过来的恶仆说:“谁敢过来,我要了他的命!”说罢,抬腿冲着那小子的肚子就是一脚,狠狠地说:“混账,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留着你也是祸害,不如杀了算了。”   陆钟林憋的脸色通红,看着苏桐手中的簪子瑟瑟发抖,却又壮着胆子威胁她说:“臭丫头,我爹是奉贤府的知府,你敢伤我,我爹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府的下人见自家公子被苏桐抓在手里威胁,一时间,都不敢在动,只冲着她恨恨地喊:“放开我家小公子。”   苏桐心知这样被宠坏的孩子,不好好教训一下,绝对是人间祸害一个,便将手里的簪子对着他的脸使劲一划,尖锐的簪子便在他白嫩的脸色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嘴里冷森森地说:“是吗?那我就先杀了你这个小贼霸,看那陆知府敢不敢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陆钟林顿时疼的杀猪似的嚎叫起来说:“你别杀我,我让你走。”   苏桐手下使劲掐住他的脖子,冷哼一声说:“现在知道怕了,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了。”   “不敢了,臭……不……这位……姐姐,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你放了我吧……”   苏桐故作蛮横地掐住陆钟林的脖子威胁他说:“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若是放了你,你爹定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先杀了你了事。”   陆钟林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孩子,闻言差点哭晕过去,哆哆嗦嗦地“别杀我,我不跟我爹说。”说罢冲着陆府几个下人又道:“你们也不许说。”   陆府的下人们哪敢不听,个个紧张的答应下来。   苏桐给春草使了个眼色,将掉在地下的银子捡起来拿给那几个吓得瘫在地上孤儿寡母,并让苏三用马车将她们送到了医馆安排好,才将陆钟林这个熊孩子往地上用力的一扔说:“下次在让我看见你仗势欺人,绝不轻饶,滚吧!”   陆钟林被她推到地上,嘴角脸颊上血淋淋的,肚子抽抽的疼,腰都快直不起来了,陆府的下人察看完他的伤势,恶狠狠的瞪了苏桐她们一眼,架着他便离开了。   苏桐理了理裙子和发髻,转身上了马车,赶往慕容晟所在的知府衙门。   到了地方,苏桐下了马车,让人禀报,进了府衙的后院,一路让人带着去往慕容晟办公的院子。   路上恰巧碰到了陆钟林等人,对方看到她,目露凶光,恨不得马上扑过来,陆府的下人赶忙拉住他,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才制止住他,眼睁睁地看着苏桐被人带进了陆府的后院。   苏桐冷冷地冲着陆钟林哼了一声,她真是高看这陆知府了,教出这么个混账玩意的老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跟着下人走到慕容晟的院子里,她拢了拢衣领,止步对那下人说;“陆知府的家眷可也住在府衙后院。”   “陆府家眷住在东苑,西苑这边是世子办公的场所,这个时辰,世子正在西苑后园中垂钓。”   钓鱼?苏桐眼睛一瞪,差点气笑了,这个时候奉贤府涌进了几千的流民,每时每刻都有饿死的人,他慕容晟竟然还有心思钓鱼?   她正要张口讽刺几句,却见那下人已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后园,她只得迈步跟了上去。   园中静谧,一条僻静的石子小路在林木中蜿蜒盘旋,四周树木葱郁,花卉姹紫嫣红,假山垒石。走到尽头,只见一濯小池,四周栽种着垂地杨柳,池塘中荷花亭亭玉立,荷叶油色碧绿。   下人站住身子,躬身对着池塘边施了一礼说:“世子,苏姑娘到了。”说罢,转身对着苏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退了下去。   苏桐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清香湿润的气味扑面而来,顿时让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缓了不少。   慕容晟背着身子半点反应也没有,兀自坐在池塘边看着钓竿一 动也不动。   苏桐站了一会,见旁边有块凸出的石头,便拿出帕子垫在上面弯腰坐了下去,看着池塘里荷花眼睛眨也不眨,两人这么静静的坐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慕容晟将钓竿拿起,然后熟练地往水里甩了一下,换了个姿势,紧盯着钓竿又不动了。   苏桐瞧着那飞起钓竿愣了一愣。   蓦然,她回过神来,愤而站起身,看着慕容晟的背影冷笑一声说:“世子倒是耐性十足,”   慕容晟闻言,转身冲着她嘿嘿一笑,眸中流光溢彩地转了一圈,半响才说:“嘘,禁言,钓鱼最是考验人的耐性,耐不住性子的人钓不着大鱼,你瞧我给你掉一条大的试试?”   苏桐讥诮地笑了一声,冷冷看了慕容晟一眼,她此时有求于他,不能沉不住气,只得耐住性子,直勾勾地看着水面,只见那平缓的池面如同镜子一般映射着蓝天白云,花草树木的倒影。微风吹来,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带来阵阵荷花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又等了半个时辰,慕容晟的鱼竿没在提起,也没见他有别的动作,苏桐的耐性彻底用完,忍不住地问道:“世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气恼地走过去,却见他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苏桐深吸一口气,看向置于水面上的钓竿,一把拿了起来,却见那钓钩竟然是直的。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想到自己被消遣了一下午的时间,苏桐气笑了,却也无可奈何,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准备将他叫醒。却见慕容晟猛然睁开眼睛,动作迅速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眸中闪过一股锐利的锋芒,半眯着眼睛看向她说:“不耐烦了?”   苏桐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变化,神情淡然地说:“世子直钩钓鱼,你倒是钓上一条给我看看。”   慕容晟展颜一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落叶,声音不急不缓地说:“急什么,本世子已经钓上来了,还是条大大的美人鱼。”   苏桐这才明白,感情他钓的是自己,瞬间平缓住心情,淡淡地一笑说:“世子定然知道民女为何事而来,奉劝世子,还是将风花雪月的事情放一放,想一想天下的百姓。如今奉贤府内涌进这么多的流民,每时每刻几乎都有人因饥饿死去,世子若登高位,那些可都是你的臣民。” 第154章 妥协   慕容晟眼睛在苏桐身上看了一圈说:“有句俗话怎么说灶王爷扫院子, 多管闲事。苏姑娘,本世子乃行军打仗的将领,目前的职权是督办穆家军军中粮草不缺, 流民之乱自有隶属他职权的官员伤脑筋, 关我何事……”   苏桐给气笑了,这慕容晟若是荣登大宝,也是个纵情声色的昏君,她抬头看向他,冷笑说:“世子,民女在和你说正事, 江山社稷,民为重,官为轻,百姓能载舟亦能覆舟, 世子身为穆王嫡子,当前想的该是奉贤府内的这千百流民的性命。世子除了督办粮草,还是这奉贤府内职权最高的人, 陆知府将流民和民女庄子上的管事们扣押在府衙牢狱,禁止民女安置流民这难道不是世子的意思?”   慕容晟注视着苏桐的眼眸,丝毫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怒意, 他以手抚了抚眉心,轻笑起来说:“瞧不出,苏姑娘倒是有颗忧国忧民的心!”说罢, 起身收起鱼竿, 走上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本世子听说,当初大姐为了求姑娘医治在下伤势, 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苏姑娘不放学上一二。”   苏桐心中憋闷,闻言立刻接口说:“民女给世子带了礼品,乃是王羲之的《道德经》真迹,价值千金……”话没说完,她倏然住口,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礼选的不对,慕容晟乃是一个武夫,对书法估计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更何况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其他心思。   慕容晟眼睛微微一眯,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说:“孺子可教也,只是尚欠些火候……”   苏桐被他气得想笑又笑不出声,只得忍气吞声地说:“听闻世子喜欢狩猎,不知世子明日是否有空闲,民女想邀请世子去南坝村的后山狩猎,晚间在府上招待世子用膳,还请世子赏脸应允。”说罢,欠身冲着他福了一礼。   慕容晟“嗯”了一声,眼神在苏桐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泛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声音慵懒地说:“既然姑娘诚心相邀,本世子却之不恭便答应吧!”   苏桐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胡乱猜测了,便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作声。   半响,听到他声音幽幽地说:“万事不可太执着,姑娘家要强太过未必是好事,你想的不一定就是别人想的,走吧!站了一下午,不累呀!还不跟上来。”   说完,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声音虽然很轻,却清晰地传进苏桐耳朵里,她脸色微变,心头涌上来一丝复杂的滋味,是她太大意,太轻敌了。   此时,日头西落,天色昏暗,不知不觉,她竟然在此待了一下午的时间,脚步走了慢了些,抬头已不见了慕容晟的身影。   被府中的下人引往偏厅,说世子已在偏厅等候她,在就此告辞便是失礼。   苏桐只得默默跟着前往,到了地方,撩开屋内的幔帘,看到慕容晟正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看到她,伸手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   沉吟片刻,苏桐冲着慕容晟施了一礼说:“世子,民女此次前来是为庄子上的管事和流民被抓的事情,还请世子大人大量,让陆知府放了他们。若是流民的事情,民女不便干预,民女庄子上做事的管事们……”   慕容晟伸让她坐下说:“来,坐下,先用膳,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谈事情,流民的事情你们苏家既然想要安置,不也得有个章程出来。用完膳食,你好好跟我说道说道,本世子尚武,向来对打打杀杀感兴趣,若说练兵打仗,那是我的强项。若说安置流民,耕地种田这些民生之事,我是一窍不通,还得你这个女先生来帮我解说。”   苏桐无奈,只得应声坐下,她知道慕容晟说的是事情,却总觉的有中上当受骗的感觉,便言不由衷地说:“多谢世子赞誉。”   “听说学习医术是很累的,事必躬亲,难为你个姑娘家,又要照顾家里,又要考虑生计,若是有人帮衬着便好了,你也能养养身子,歇息一下。”慕容晟语气关心地说:“幸亏你救了本世子,否则,这样的琐碎的事情,也没人为你着想。”   “这……”   这话让人怎么接下去,穆王那么高冷的一个,怎么会教养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儿子。   苏桐差点没被噎着,但又不能冷场,只得缓了口气,说:“民女幼时家贫,侥幸活着已属万幸,不敢言说乏累。鉴于民女幼时生活穷困,生活不易,是以,当初民女学习医术时,便发愿此生悬壶济世,救助百姓,让更多的人都能活下去。”   慕容晟笑了笑,又收敛起笑意,叹了一口气说:“本不该挑起你的痛处,只是我觉得你若是身在高位,救助的人便能更多,吩咐一声便有下人去做,还不用事必躬亲。”   苏桐恭顺地站起身说:“谢世子抬爱,民女此身,有如杂草,只能在山野田间生长,着实登不得大雅之。”   慕容晟眉峰微蹙,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悦,良久,他才平淡地开口说:“你放不下那裴川。”声音不复方才的温柔如水,犹如冰面破裂,瞬间让人脊背阴寒。   苏桐轻咳了一声说:“世子何必强人所难。”   “哼哼!”慕容晟闷哼一声,脸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地看着她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那小子的命怕不长久,不是良人。”   苏桐微微一笑,心思转了一下,试探着说:“世子料事如神,能否告诉民女怎么抉择才是对的。”   慕容晟眼底涌动着火苗,盯着她沉吟良久才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在问我又有何用。”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嘴唇,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民女也是求个心安!”   慕容晟忽地放生大笑起来,笑罢,盯着苏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是怕我杀了他吧!放心,有你在,便让那小子多活几年。”   苏桐心头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慕容晟混不吝的去暗杀裴川,眼下的事情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她可不想在掺和进去引发事端。   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两声叩们的声音,慕容晟脸色一沉,刚想出声训斥,却听道侍卫在外禀告说:“世子,陆夫人说有急事求见。”   慕容晟抬头扫了苏桐一眼,拿帕子擦了擦嘴说:“让她在前厅候着,我马上过去。”   苏桐知道自己该离去了,便站起身对他施了一礼说:“既然世子有事在身,民女先行告退。”   刚出屋门,就听他在身后轻笑着说:“明日本世子准时应约,顺便察看一番苏家安置流民的地方。”   跟着就又听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最好有人跟本世子讲解详细些,本世子不通民事,那人若是讲解的好了,这流民安置的事情也能尽快解决。”这竟然成了他威胁的筹码,她脸色微变,心里暗自呸了一口,脚下不做停留,快步离去了。   慕容晟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向书房走去,边走边对身后跟着的容山说:“这么晚了,姨母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非要见我。”   容山偷瞧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地禀告说:“听说小公子让人打了,且伤势不轻,满脸的血,陆夫人哭的嗓子都哑了。”   慕容晟眼皮一跳,大步走进屋里,却看到正厅里,陆夫人眼睛通红的和其子陆钟林两个坐在那里,陆钟林白嫩的脸颊上一道血红的伤痕甚是醒目,看着便伤势不轻,他忙走过去问道:“姨母发生了什么,表弟这脸上的伤是何人所谓!”   陆夫人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见他,腾的站起身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世子可得给我做主呀!你表弟被人毁容打了,他小小年纪,让人打的这样惨,分明是欺我陆府无人。这奉贤府里哪个不知钟林是世子的表弟,既然知道,还用这么歹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这是不把世子放在眼里。”   “姨母先别伤心,仔细跟我说说发生了何事,钟林表弟因何被人所伤,伤人的凶手是哪个可知晓。”   陆夫人抽抽噎噎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看了慕容晟一眼,红着眼睛说:“钟林下午去给姨母选生辰贺礼,路上饿了,买了块桂花糕吃,被一个流民抢了去。钟林便让人教训了那流民一顿,没想到被人阻拦,说钟林仗势欺人,将他打了一顿不说,还将他的容貌给毁了。世子,你可得给姨母做主,严惩那行凶之人。”   慕容晟点了点头,安抚她说:“姨母放心,钟林表弟还是个孩子,那人竟敢下此毒手,手段真是太歹毒了,待查明是何人所谓,定将他严惩。”   陆夫人闻言,吞咽了一口唾沫,与陆钟林对视了一眼说:“钟林说那凶手是世子的朋友,不管如何,那人害的钟林毁了容,破了相,我定要她得到同样的惩罚,还请世子给你表弟做主。”   慕容晟心头一跳,不解看向陆夫人,他身边的人哪个敢惹陆钟林这个小霸王,他这表弟是什么性子他可是一清二楚,当街打人还罢了,肯定是做了什么更恶劣的事情,让人看不过眼了,才将他惩罚了一顿。至于脸上的伤势,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块疤也也没什么大不了,哪有姨母说的那般不堪。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疤痕,也没说毁容破相。   见他犹疑,陆钟林忍不住地大声哭嚎起来说:“表哥,我看到她被容物带进了你的院子,你不能不承认,娘,我疼啊,疼死我了,啊……啊……我不活了。”说罢,躺在地上便撒起泼来。   “钟林,娘的儿啊!”   陆夫人慌了神,忽地扑到慕容晟身前跪了下去,哭嚎着说:“世子啊,姨母求你,你表弟他年纪这么小,就遭此祸事,你可得给他报仇呀!我可怜的儿啊,啊……啊……!”   慕容晟轻咳了一声,他已经猜到教训陆钟林的人是谁了,那小女子倒真是心狠手辣,陆知府的儿子,她都敢伤。   他喝了口茶,止住咳嗽,敷衍着对陆夫人说:“姨母先别伤心,我定会将此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说罢,吩咐下人,拿了许多伤药和礼品好说歹说的将陆夫人和陆钟林给劝了回去。   陆夫人走后,慕容晟便让容山将陆知府叫了来,敲打了一番,让他将抓来的流民和苏家的管事先放了,在出个安置流民的章程给他。   苏家的情形他早让人查的清清楚楚,程言忠在军中几十年,救治的人无数,医术超群,声望极高,人称神医。他的弟子,不但医术高,人品也贵重,且心思仁厚,看她给军中培养了那么多的医者,就能看出是个心胸宽大,有野心有魄力的女子。   他慕容晟若得此女相助,何愁天下不归,民心不稳。 第155章 陆知府丢官   第二日一早, 慕容晟便带人来了南坝村,随行的人有陆知府以及奉贤府各处的官员,让人一看便知这些官老爷是来此公干的。   庄子上的管事们昨夜已经被放回来了, 得知穆王世子和奉贤府的官员们要前来庄子上察看, 便连夜将许多的事务连夜安置好。   苏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呼着,借着狩猎的机会,她带着慕容晟等人将安置流民的地方都察看了一遍。   南坝村的后山已经安置少许流民住了进去,棚屋连成一片,虽然模样粗糙,但是能看到不少的人影, 其中妇人和幼童居多。时值六月初,各处棚屋附近都栽种了不少的蔬果,野花遍地,蝶舞蜂忙, 一片生机盎然。豪门富户之家救助流民并非什么奇事,但这战乱之年还能收留这么多的妇孺,便少见了, 一行人在棚户区走走停停,每个院子都观望片刻。   其中一个年龄略胖的官员站住身,以手捋须, 眉头微皱,小声嘀咕了一声说:“流民数量越来越多,安置这么多的妇孺幼童, 每户一个院子, 得费多少粮食!”   他话音一落,随行的官员立刻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闲谈起来。   战乱期间,老弱妇孺就不配吃饱肚子, 就只能是拖累。   苏桐抬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四十余岁,方脸大耳,直鼻方口,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带着三分猥亵。   她心里一沉,疾走几步,指着一家流民的棚户院子对慕容晟及其官员说:“各位大人,不要小看这些妇人,军中吃的蔬果、肉食大多出自她们之手。这山中养着鸡鸭、禽鸟,喂着牛羊,种着果树。这些活计都是妇人们干的,流民来了之后那些家禽又增加了不少。尽管没有田地,但她们养殖、种菜、纺棉、做衣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还能供给军中。”   说完,她转身看着那小声嘀咕的官员道:“这位大人,民女请问,大人方才说安置妇孺幼童浪费粮食,若是军中将士听到你此番言乱,哪个还敢尽心追随王爷战场杀敌。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妇孺幼童浪费粮食,没有妇孺幼童,哪来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家园。这位大人,你娘可是妇孺,你夫人可是妇孺,你儿女子孙可是幼童。”   “大胆民女,胆敢羞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那官员被苏桐一席话说的恼羞成怒,气愤的指着她怒道:“来人,将她给我抓入大牢!”   随从官员见慕容晟没有言语,便出言劝道:“陆大人息怒,何必和女子一般见识。”   原来这便是那个养出混账儿子的陆知府,苏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看向慕容晟说:“世子是领兵带军之人,定然比那些溜须拍马的贪官更懂得民生之事。”   慕容晟正背着双手察看四周的稻田,闻言转身看着她,眼神带着笑意说:“苏姑娘所言甚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军中儿郎疆场杀敌,为的不就是老母安康,妻儿无恙”   说罢,眉峰一凛,眼色沉如黑潭,厉声呵斥陆知府道:“陆大人,视人命如儿戏,身为一州知府,说出如此动摇军心之言,你可知罪。”   陆知府闻言浑身颤抖了一下,扑通跪倒在地说:“下官知罪,请世子恕罪。”   慕容晟语调上扬,横眉冷眼地看着他说:“陆宗仁,你虽是我姨丈,但你既然对安置流民之事有如此怨言,便是渎职,我会即刻上书父王,将你调任其他职位!”说罢,又对其跟随的官员吩咐道:“赵大人、李大人,奉贤府内的流民安置便由你们二人负责,对那些老弱妇孺幼童要多加体恤照料。”   随从官员立刻站来两位应了一声:“是!”   陆知府脸色灰白,身子瘫软,狠狠地瞪视了苏桐一眼,声音微颤地说:“谢世子!”   苏桐毫不在意陆知府的眼神威胁,她眯了眯双眼,对着慕容晟施了一礼说:“民女代那些流民百姓谢世子体恤之恩。”   众人在山野田间察看了一上午,期间慕容晟带人打了些野味,方才带人回转到南坝村。   到了苏家,下人们已经备好了膳食,具是些农家野味,乡村蔬果,山中野珍,焦香扑鼻,味道奇佳。   走了一上午,众人确实饿了,在仆从的服侍下净了手,看到膳食,食指大动,一顿风卷残云吃的一干二净。   酒足饭饱之后,慕容晟笑嘻嘻地瞧着苏桐夸赞道:“苏家的饭食实在是美味,甚合我的胃口,看来以后若想在品尝此等美食,还得来叨扰姑娘。”   苏桐心里一紧,脸上却神色自若地笑着说:“都是些家常便饭,山野之食,世子若是喜欢,民女便让下人整理出菜谱,送到世子府上。”   慕容晟哈哈大笑说:“如此虽然不错,但哪里及得上这新鲜采摘的味道,若能每日与姑娘坐享这山野田园,才是人间乐事。”   苏桐只觉得自己的牙都酸倒了,强压着心里的烦闷,继续挂着笑容说:“若是世子喜欢这山野之食,不防常来,民女定让下人每日采摘新鲜蔬果奉上。”   慕容晟毫不客气地笑着答应说:“如此甚好!”   苏桐挑了挑眉,言不由衷地说:“山野之食能让世子喜欢,民女深感荣幸,说起来,为了给穆家军筹备粮草蔬果,苏家的几个庄子上专门种植了一些高产量的土豆、豆角、南瓜、萝卜等等。这些菜经过改良后产量非常多,若是不能及时采摘,便会烂在田间。所以,民女才迫切地需要安置那些流民前来做活计。说起来,民女还得感谢世子,让苏家庄子增加做活的人手。   慕容晟听她如此一说,脸色一喜,立刻来了精神,他本来就是抱有其他目的来的,如今听到苏桐这么一说,心里甚是欢喜。连忙谦虚地摆手说:“往日只听说姑娘医术高超,没想到还如此仁心贤惠,放心好了,以后苏家我必会让人好生照料。”   “有劳世子费心了。”   一派欢声笑语间,妙语连珠,奉承的话层出不穷,苏桐直觉的自己的嘴巴发麻,牙齿发酸,好歹将慕容晟等人送走了。   回到芙蓉院时,时间已经到了酉时,苏桐径直将自己整个的扔在塌上,只觉的浑身酸痛,好长时间没有言语。想到慕容晟临走之前,吊儿郎当的话,姑娘快些回去歇息一下,今日想必是累坏了,也只有本世子心里念着心疼姑娘,旁人怕是没人想到。   想到此,她忍不住的“呸”了一声,穆王这是怎么教养出来的嫡子,以后若是登了那等高位,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遭殃。   春草见她一声不吭,脸色又奇差,便乖巧地给她整理好床铺,点上熏香,悄悄地退了出去。   由于白天累的太狠,苏桐睡到半夜便醒了,掀了被子坐起身,捂着胸口喘了会气,听到外间守夜的春草起伏有致的呼吸声。想着今日她跟着自己在外跑了一整天,定然也是累着了,便没叫醒她,自己起身披了件衣服,点了烛火,走到屏风外倒了杯凉茶喝了下去。   喝罢凉茶,心口还是堵得慌,整个的没有睡意,便起身走向屋外,听到外面梆子敲过,时辰刚过了三更,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往院子里走去。   这个时辰,大家都在安睡,整个南坝村格外的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夜空里月朗星稀,寥寥几颗星星闪烁不停,她抬头看向清澈的夜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本来怀疑慕容晟是现代时空里那个害她丢了性命的黑社会头目穿越过来的,如今接触下来,方才发现,是她多想了而已。两人只不过是容貌相视,脾气性情差的很远,这一辈子,她只能在这个时空里,做个异世之鬼,再也回不去了。   她收留安置流民,明面上是为了开荒劳作,实际上却是为了给苏家积蓄力量,新帝跟穆王之间的征战要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停息。但大庆朝和蛮族之间的战乱,却不知能打几年,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最重要,武力、粮食、命。   苏家庄子上已经有尽七八百的护卫,都是庄子里的人,若是在多安置些流民,便能多抽出些护卫。这些护卫既能耕田,又能护卫庄子,相当于现代时空里的那些民兵团。   苏桐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门口,守门的丫头在打瞌睡,呼吸绵长悠远,起伏有致。   看着夜空里如银链一般的星河,她想到远在京城参加会试的苏宝田,她这个便宜爹可真是屡遭磨难,如今眼看要跃出农门,金榜题名了,却碰上帝皇更迭,穆王造反。但愿这战事能早日停歇,穆王此人,一看便是明君,希望她这个便宜爹能在他手下才华得到施展,得偿所愿。   苏桐叹了一口气,想到苏宝田,便想到了裴川,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京城被困,新帝困危,他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处境一定很艰难。想到此,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漫天的星辰念念有词,但愿这世间真有神佛,护佑她的裴川平安顺逐。 第156章 攻陷奉贤府 修改……   穆王与新帝这一仗打了一年有余, 双方兵力旗鼓相当,大庆朝内乱,给了蛮族可乘之机, 新帝调任边疆守将应对穆王, 边疆兵力薄弱,蛮族屡次进犯,守城将领勉强抵抗的住。   祯元一十八年,蛮族大军突然改变战略,出其不意地进军强攻,一连夺了大庆朝三个城池, 大庆朝边疆将士奋勇抵挡,也只能仅仅将蛮族打军阻拦于嘉陵关。   战报传到京城,朝中一片哗然。   祯元帝慕容泰双眼血红,连夜召集朝中官员商议退兵之策, 君臣在朝阳殿整整议论了两天两夜,大臣们到第三天凌晨才得出宫。   不料边疆蛮族之事尚未解决,紧接着又一封加急军报传来, 穆王大军已经占领了济阳、南州,十万大军此刻正朝京城而来。听闻噩耗,朝中大臣蓦然失声大哭, 大骂穆王乱臣贼子,趁火打劫。   祯元帝慕容泰看着案几上堆满的战报折子,脸色灰白, 浑身颤抖, 就在刚才,他刚拔剑斩杀了数位提出让他让位穆王的官员,随着穆王的军队逼近京城, 整个皇宫内院人心惶惶,乱做一团。每日都有宫人、侍卫卷了宫中的财宝,偷偷逃离,为了稳定人心,新帝命锦衣卫杀无赦。   这几年来,祯元帝为防穆王造反,重文轻武,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手段,罢免的武官众多。这一年多的仗打下来,朝中已无将可用,无奈之下,只得将锦衣卫指挥使裴川临时任命为征虏平叛大将军,带兵讨伐穆王叛军。   裴川采用围魏救赵的计策,带兵直逼穆王老巢,出其不意拿下林州府三个城池,大大的挫了穆王的锐气,这是自穆王造反后,朝廷打的第一次胜仗。   新帝慕容泰信心大增,任命石靖为林州知府,前去稳定军心,重建府城,另外,加封裴川为五军左都督,继续领兵讨伐叛军。   裴川接旨之后,乘胜追击,率兵攻陷了凤城、陶冶两城,然后,又一鼓作气,连夜赶路,率军向奉贤府进攻。   当晚子时,与府城内的埋伏好的将领,里应外合,潜进奉贤府衙慕容晟的房间,准备将他生擒,逼迫穆王退兵。正当他拿着剑逼近床榻之时,却见纱帐之内冲出一个黑色人影,紧接着刀光一闪,刺向他的咽喉,幸亏他警惕心重,察觉不对,挥剑挡住,随即身形灵巧地一躲,避开砍来的刀光。   裴川即刻手挽剑花刺向那人,黑色人影拔地而起,招式狠辣,且不恋战,边打边退,企图逃遁。察觉到他要逃离,他眼睛一眯,冷笑一声说:“慕容晟,你已经落于下风,快些缴械投降,在负隅顽抗,休怪我要你性命。”   黑衣人冷哼一声说:“裴川小儿,满嘴胡言,胜负未分,竟敢大言不惭。”   这时,打斗厮杀声突然传来,震天的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片刻的功夫,裴川帐下的李梧、程邵率军冲进屋里,其中一人急忙点燃烛火,屋内倏然明亮起来。   看到裴川在与黑衣人博杀,两人立刻拔剑在手,加入战斗,与裴川一起与那黑衣人对打,边打边说:“奉贤府已经被我们拿下,你们逃不掉了。”   黑衣人“呵呵”冷笑数声说:“世子神机妙算,小小一个奉贤府送给你们又如何。”说完,用力劈出一刀,身形拔起丈余高,想要穿过屋顶逃离。   裴川、程邵、李梧见他要逃,三人一起出招,合力攻了上去。   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奈何寡不敌众,也不是三人合力的对手,很快便被挟持制服了。   只是,众人翻遍了整个府衙,也没搜到慕容晟等人的踪迹,更是连奉贤府城的穆家军也少的可怜,那些被俘被杀的军将与穆家军在奉贤府的驻军人数严中不符。   裴川拿剑挑开黑衣人蒙脸的黑巾,见到他的容貌,脸色倏然骤变,目光如冰霜一般盯着他说:“慕容晟人在何处。”   若是他记得不差,这人似乎是石靖的随从,不,应该是穆王养的暗卫,穆王的暗卫在石靖的身边,他暗叫一声“不好,石靖叛变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说:“告诉你也无妨,世子已经带兵去了林州府,若是没有意外,此时穆家军已经拿下了林州府。”说完,见裴川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恶狠狠地看向他,便又笑道:“裴川小儿,任你机关算尽,也没想到我们世子会将奉贤府扔了不要,区区一个奉贤府,哪里比得上林州三个城池!”   裴川牙齿咬的咯吱响,他确实没有想到石靖会是穆王的人,这招釜底抽薪之计,让他措手不及,那石靖应该是在接到圣旨之后便和慕容晟合谋了。   程邵和李梧气的破口大骂,陡然拔出腰间的佩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说:“慕容晟还有何诡计,说出来,饶你不死,否则,老子劈了你个龟孙子。”   黑衣人冷笑一声,脸色不变,将头往旁边一扭,不屑地看了程邵一眼说;“有种你就杀了我,爷爷眉头都不皱一下。”   程邵勃然大怒,手里的佩剑猛然往前一送,顺着他的咽喉就刺了进去,却被李梧忽地按住肩膀拦了下来说:“你别乱来,将军留着他还有用处!”   程邵双眼圆睁,看向裴川,愤然吼道:“留着他干什么,这家伙一看就是穆王的死士,剁了他也不会吐露什么消息。照我说,这种谋逆叛乱之徒就应该将他剁了,好歹也能让咱们出口鸟气。”   李梧按住他的手臂,看了裴出一眼说:“将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黑衣人哈哈笑了起来说:“世子在奉贤府筹措够了粮草,留给你们一座空城,乖乖等着吧,等世子将林州府安顿好了,在缓过来收拾你们,到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程邵忍无可忍,手劲猛提,刷地一下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怒吼说:“妈的,在胡说八道,老子就剁了你的狗头,看你还敢在嚣张。”   黑衣人丝毫不惧,将头一抬,脖颈往前一送说:“杀了我,爷爷不怕你。”   裴川脸色一沉,伸手按住程邵的手臂说:“休要鲁莽,这人是穆家军的暗卫,被送给石靖做随从,这局布置了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我怀疑新任林州知府石靖早已经叛变。此人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尽快上书皇上,清理朝中奸细。”   事情已经发生了,形式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若是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到时候他们被人前后夹击,只会败的更快,若是不能进攻,那便原地休整,保留元气,到时候一鼓作气在抢回丢掉的城池。   黑衣人见裴川不杀他,阴森森地一笑说:“裴川,任你想破脑袋,也破不了此局,守着一个空城,无有粮草,乖乖等着送死吧!”   裴川脸色沉如黑潭,目光锐利如锋利的刀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既然能得到,就能有办法守下去,石靖叛变,确实让我措手不及。但你也别忘了,你能在此,就是最大的破绽,那石靖此番定然还在路上,没到林州呢?”说完,不顾他变了的脸色,挥手对程邵道:“将他押下去严加看守,立刻派人将石靖抓来。”   程邵和李梧抱拳应了一声,将黑衣人伸手提起来便走。   次日清晨,裴川清点兵将,发现奉贤府的穆家军确实都已经退去,倒是遗留下来不少的流民,奉贤府衙的书吏官已经安置了不少。安置这上玩名流民,可是征用了很多的粮食,他命人仔细察看了粮仓,发现里面一颗粮食也没有了,看来那死士说的不错,慕容晟留给他一座空城。   没有粮食,他这几万大军别说征战,怕是城池都守的艰难。   裴川让人连夜召集了奉贤府城内的所有富户,紧急催讨粮食,却发现这些豪门大户之家存粮不多,根本不够军中所用。   慕容晟奸诈无比,不但征用了新粮,陈粮也收刮一空。   那些豪门富户都多少与裴川有旧,被慕容晟榨干银钱粮食,此时看到裴川,便个个哭诉慕容晟横征暴敛,加重赋税,让他们苦不堪言。新粮被征收干净不说,就连陈年旧粮也被征用干净,用来安置流民,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在供给他们了。   裴川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几万大军,每日的耗费着实庞大,朝廷委派石靖做林州知府,就是为了给大军筹备军粮。如今,石靖叛变,林州府被慕容晟占下,周围城池也如奉贤府一样,被穆家军将粮食搜刮一空。军中若是断了粮食,将士们哪里还有力气打仗,早晚将性命丢掉。   裴川眉头紧锁,召集幕僚连夜商议对策,如今之计,只能先向朝廷要粮,让祯元帝重新筹备粮草,。   入夜,他端坐在案几上执笔书写,这是往京城传送的加急密函,他紧皱眉头,奋笔疾书。在石靖叛变之后,祯元帝收到他的密报,在朝中清理出穆王众多暗线,俱都秘密抄家处了。   现在朝中的局势并不安稳,祯元帝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大庆朝内有穆王叛变作乱,外有蛮族屡屡进犯,且粮草紧缺,世家争相霸权。裴川上书让他筹备三万担粮食,边疆急报让他筹备五万副盔甲,一万匹骏马,国库早已亏空,他哪里能筹措得到。   收到祯元帝慕容泰的密件,裴川苦笑一声,眉心皱成一个深深的沟壑,他就知道,朝廷不可能在筹备出粮食了。林州府那十万担粮草,生生便宜了慕容晟那小儿,可恨那吃里扒外的狗贼石靖。   案几上搁着数壶酒,每当思虑凝滞时,他便举壶豪饮,几天下来,他不思茶饭,只以酒提神,接连喝了好几壶。   今日,接到祯元帝慕容泰的密件,他心思愁闷,喝得太急,呛的连连咳嗽。   李梧和程邵恰巧此时来禀告军情,见他咳嗽不止,忍不住地说:“将军,注意身体,下官让人将大夫请来给将军医治,听说这奉贤府有神医在。”   裴川揉了揉发疼的头,看了他两人一眼说:“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第157章 苏家人被抓   奉贤府发生的战乱并没有给百姓们带来什么影响, 一是穆家军全体撤军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二是穆家军军纪森严,除非必要不得扰民, 慕容晟这一点做的非常好。   相比之下, 朝廷的军队就散乱很多,内里良莠不齐,什么样的兵都有,多亏有李梧和程邵两人强行压制着。裴川又确实是个将才,短时间内倒也能控制的住,但就怕朝廷粮饷供应不上, 会引起兵变。   这几日,裴川什么法子都想了,想要在奉贤府筹备起这几个月所需的三万担粮食,简直是天方夜谈, 没有粮食,朝廷这几万大军就得饿着。幕僚们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好计策, 新粮让穆家军搜刮的一干二净,陈粮也被挪作他用。   在这青黄不接的时日里 ,他裴川就是把整个奉贤府刮地三尺也弄不出粮食来, 那些豪门富户们已经被他关在地牢里三天了,强逼他们每家交够了粮食才能放人。三天过去了,交上粮食的富户寥寥无几, 严刑拷打之下, 有几家甚至直接在牢里自缢身亡了。   看着祯元帝让人送来的密报,朝廷别说筹备三万担粮食,就是区区五千但也筹备不起, 密报上说,为了防止军变,烧、杀、劫、掠任他自选。   裴川只觉的胸腔里堵着一口气,喉咙里痒得厉害,他忍不住地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厉害,后来竟然咳的直不起腰来了。   他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案几,祯元帝这封密报简直是自掘坟墓,越想他咳的越厉害,咳着咳着便收势不住了,只咳的脸色蜡黄,差点憋过气去。   李梧和程邵两人见他脸色憔悴,眼窝深陷,担忧地对视了一眼,李梧忍不住地说:“将军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这又生病了,长此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抗不住。下官还是派人将那位神医请来给将军医治。”   裴川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熬的太狠了,粮食的事情让他急的五内俱焚,自从领了兵,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抢攻林州府,拿下凤城、陶冶,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因朝廷用人不当,错信了石靖,大意之下失了林州府三个城池。如今中了慕容晟的金蝉脱壳之计,朝廷大军又被算计的即将断粮,诸多事务亟待处理,他哪里有心照顾自己的身子。   这段时间,他几乎彻夜不眠,乏累之时便以烈酒提神,他也知道,若在这么强撑下去,别说跟慕容晟打仗了,累也能把自己累倒了。   程邵伸手将案几上酒壶拿了起来说 :“将军千万不要在饮酒了,虽然军中有诸多的事务要处理,但将军也得顾好身子。你若是不好,属下这些人都别想活,慕容晟那厮狡猾奸诈,不如我们一鼓作气,直接发兵林州,将粮食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裴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莽夫所为,他慕容晟等的就是你送上门去,现在军中的粮草还能坚持三五日,等到了林州府,兵困马乏,哪里还有力气打仗,直接送命还差不多?”   程邵干笑了一声,慌忙给裴川倒了杯热茶说:“将军别动怒,属下还不是着急吗?你先喝盏热茶,休息片刻。属下让人去请那神医给将军治病,病好之后,咱们在商议对策,今日关在牢里的富户招供说,穆家军的粮草和蔬菜瓜果这一年多的时间,都是南坝村的苏家供给最多。属下已经让人去苏家催粮了,若他们推脱不给,直接抓了关起来打上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违抗军令。”   奉贤府南坝村的苏家能有哪个,裴川揉着发疼的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脑海中突然想起苏桐倔强白皙的小脸,说起来,他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自从穆王反了之后,苏宝田作为程言忠的亲外甥,被祯元帝严加看管起来,应该说是变相地囚禁。起初,他和苏桐还有书信来往,但自从慕容晟占了奉贤府之后,书信便再也送不进去了。奉贤府内的暗探报给他消息,整个南坝村防卫森严,是因为慕容晟看上了苏家的小姐,想要将神医美貌的嫡传弟子纳为妾室。   接到暗探的密报,他勃然大怒,五个日夜不停歇的骑马赶路,从边疆魏城到奉贤府,路上跑死了三匹马,累的精疲力竭,却进不了城。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转回京城,向祯元帝请命领兵平叛。   如今,他重新回到奉贤府,却近乡情怯,不敢去见她,整个奉贤府的豪门富户都被他抓进了大牢,唯有苏家,他没让人动。   李梧吩咐侍卫出去后,转身回来又权裴川说:“将军还是先躺会吧,你几日夜没休息了,如今有病在身,再这么拖下去身子要累垮了。军中还有诸多事务需要你决断,这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了。”   裴川无奈地点了点头,闭眼歇息了一下,再度睁开时,眼睛明亮了许多,他抬头看向李梧和程邵说:“苏家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们不可鲁莽行事,既然有神医在,便备好重礼让人前去相请,你们二人各自约束手下兵将,不可扰民,欺辱百姓,违者斩立决。”   李梧和程邵见裴川一脸郑重的神色,两人那些想要杀鸡儆猴,烧杀劫掠的话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穆家军撤的无声无息,南坝村的许多百姓在城外,并不知道城内已被朝廷军占据的情况。   李梧和程绍派出的人到了苏家不由分说,便把人全部抓了起来,按程绍的想法,苏家给穆家军供了一年的粮食蔬果,家底肯定很是丰厚,裴川之所以不动苏家,估计是因为那程神医的面子,不想逼迫苏家。   可这奉贤府里的豪门富户都被下了大狱,现在除了苏家兴许还有粮食之外,别的富户都几乎被榨干了。裴川既然说不让他们动苏家,两人也不敢触霉头,便暗地里商议,先让苏家吃些苦头,熬不住他们便会自动的拿出粮食来。   苏桐一早便带人去了后山,新粮刚收下来,就被慕容晟带人搜刮的一干二净,因为安置了太多的流民,粮价不停的上涨。去年的时候每石粮不过三五百钱,今年竟然涨到了每石五两银子,就这样高的价格,还买不到。   苏家三个庄子被安置了尽千户流民,幸亏她经营有方,没有粮食还有家禽肉食、果脯、蛋类果腹,好歹能让庄子上的百姓熬到秋收。   苏家后山的存粮已经被搬空了,现在里面存储的是新存放风干的肉干,腌菜、咸蛋,勉强够苏家人撑到秋收。   “运完这一趟,恐怕就不能出城了,现在到处缺粮,朝廷的军队进了府城,慕容世子将粮食都带走了,他们没有粮食,可苦了奉贤的百姓,城里的富户都被抓进大牢了,前两天听说还死了人。”柴旺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苏桐,声音沉重地说。   苏桐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五年前她便让人买下了至阳县松江村的整个后山,连地带山林尽三百顷土地。其中有田地一百多顷,剩余的全是山林,她让人种了果树,改良了稻米种植,从开始的亩产一百多斤到四五百斤,五年来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收获也很好。   她接着便让人建了窑厂,粮仓、酒窖,将这些年建的粮食都储存了起来,果子做了果脯,酿了果酒。她本来想用粮食来酿酒的,没想到碰上了穆王造反,战乱开始,粮食就更重要了。权衡之下,她便将计划延后,任谁也想不到,深山里会存有那么多的粮食。   瞥了一眼山洞了新放的粮食,柴旺自言自语地说:“穆王若是登了帝位,战乱明年便能止住……”   他话音未落,就见外面有人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说:“姑娘,柴管家,快些下山吧,不知为何,南坝村来了好些官兵,将苏家的人都抓起来了,还吵嚷着说要找神医,给朝廷的什么将军治病……”   “柴叔你带人处理后事,我回去看看!”   苏桐说完,软轿也顾不得坐了,转身便往山下跑去,   苏家的院子里,只见几十个手持刀剑的兵士将苏家团团围了起来,苏家老小都被人用绳子捆绑住,小六、小七被吓的大哭不止,小八绷着小嘴一声不吭,苏映雪和苏映梅姐妹两个抱在一起嘤嘤哭泣,周芸娘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那个站在一旁的兵士哭诉:“我们确实不知道神医在哪里,你们要找的人兴许是我大闺女,她医术高明,经常被人请去瞧病,就连穆家军都请她上门医病”   “周氏,你胡说什么?”程言忠气恼地怒斥周芸娘说:“桐丫哪里是什么神医……”   周芸娘瞥了他一眼,恨恨地说:“官爷,我那大闺女若不是神医,穆家军能那么礼待她,穆王世子能对她另眼相待。”   那官兵闻言斜眼瞪视了程言忠一眼,拿起手里的鞭子毫不犹豫地抽了上去说“人在哪里?快说,不说打死你个老东西。”   “不许打我舅爷!”苏小七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冲着那官兵撞了上去。   “小七不可……”   苏桐进来是便瞧见苏小七的被人鞭打,她想都没想地便冲了过去,将他护在身下,那鞭子便“刷”地一下抽在了她的背上,打得她闷哼一声,差点叫出声来。   周芸娘看到苏桐出现,顿时喜出望外,声音高亢地对那官兵说:“官爷,她就是我那经常给穆家军瞧病的大闺女,也是我们苏家的当家人,官爷想让苏家拿粮食,找她就行……”   “你就是那个神医……!”那官兵头目,看了苏桐一眼,收起鞭子,邪气地笑了笑说:“看不出来,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还挺厉害。”说罢,用手一指苏桐说:“来人,将苏姑娘带回府衙给将军治病,其余的人都给我守在在里。”   “慢着,若让我给你们将军治病也可以,不许对我的家人动刑。”   “少啰嗦,带走!”   苏桐被那人动作粗鲁的推了一把,她避让了一下,扭头看了周芸娘一眼,冷笑了一声说:“人说,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娘,你这心比那黄蜂尾上针还毒,我若是有什么事,你以为你能活着,弟妹们能活着吗,你这榆木脑袋……”   马车一路疾驰,驾车的马夫只管赶路,丝毫不顾忌坐在车里的人,苏桐被颠的东倒西歪。   事情来的让人措手不及,一路上,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朝廷委派来奉贤府的五军都督定是四皇子的人。纪明月嫁给了四皇子做侧妃,因为向老夫人的缘故,对苏家的恨意很深,若是如此,苏家此番定是凶多吉少了。   苏桐心乱如麻,想了许多脱身之策,柴旺说奉贤城内的豪门富户都被抓进了大牢,威逼他们将粮食交上来。实在不行,她便将后山那些刚运来的粮食交出来,好歹能让苏家老小活命。   到了府衙,苏桐被人带着进了后院,看着那暮色中的四合院,这院子她来过三次,一次是因为向南辰,当时这是向南辰的书房,第二次是慕容晟,他把这当做办公的地方,第三次了,则是朝廷这新上任的五军都督。   四周虽然景色依旧,如今却物是人非。   “什么人?”一道粗声粗气的呵斥声传来,随即走过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军将,看到苏桐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做什么,这里是将军办公的地方,不得私自乱闯,违者斩立决!”   苏桐停住脚步,转身看了身旁带路的丫鬟一眼,却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嗫嚅着说:“这……这……是…….大夫……”   虬髯将军冷冷地看了苏桐一眼,分别用手一指苏桐和那丫鬟说:“你跟进来,你下去,无事不得在此闲逛,否则格杀勿论。”   院子里的这些下人还是府里遗留下的那些仆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会煮饭烧茶,只能暂且先用着,杀鸡儆猴的吓唬了一番,下人们敢怒不敢言,为了活命,只能老实的干活。   那丫鬟慌不迭的点了点头,立刻提裙跑了出去。   苏桐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提了药箱,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眉眼不动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只见院子的地上、墙角屋缝处有不少的血迹,檐廊柱子上则面布满了刀痕,可见这地方曾经厮杀惨烈。 第158章 将军你请尽兴   裴川意识不清地躺在书房的榻上, 他本来只想眯上一会,没想到精神气一松,竟然发起了高热。在加上他胡子拉碴, 脸色蜡黄, 整个人瘦的脱了相,以至于苏桐坐在榻前给他诊脉时,并没有认出他来。   苏桐心里憋着气,根本没仔细看他,给他诊完脉,开了药方递给身旁的侍卫说:“先将药抓了, 三碗水煎成一碗喂他服下,退了高热在换别的方子调理身子。”   李梧一边让人接了方子去抓药,一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裴川说:“你先别走,等我们将军醒来再说。”   苏桐听到这话, 眉头紧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她知道此时跟这么个粗鲁的军汉什么也说不通, 还不如等着这病的要死的什么狗屁将军醒来在说。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瞧着这狗屁将军病的这样厉害,就算她医术在好,他也得二三天能下床。   下人不多时便将药抓来了, 李梧不敢耽搁, 让人盯着熬好端了进来,吃药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麻烦。由于裴川高热的厉害,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书房套间本就地方窄小,他和侍卫都是男子,身材高大健硕,往那一站,半尊铁塔一般,别说给裴川喂药了,进去根本转不开身。   李梧暗自骂了一句娘,让人将裴川身子扶起来靠坐在榻上,用手一指苏桐说:“你过去,给我们将军喂药,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让你们苏家满门陪葬。”   苏桐深深地缓了口气,按捺住摔了那药碗的冲动,从侍卫手中将药碗接了过来,躬下身子,抬起裴川的后颈,把药一点点的往他嘴里灌去。   身为医者,眼里除了人的性命在无其他,什么男女之别,在苏桐看来都没有命重要。否则,当初她也不会给慕容晟诊治那等重伤。如今,面对眼前这个病的人事不知的男子,她一样心无波澜,唯一不同的是这人的下属抓了苏家老小一大家子威胁她给他治病,让她心不甘情不愿。   女子的力气毕竟有限,就算苏桐习武出身,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也是累的难受。更何况,来府衙之前,她背上还被人抽了一鞭子。那等粗野的军汉,力气可想而知,一鞭子下去,抽的她身上衣裙破裂,血水瞬间浸湿了里衣,紧接着便将她带来此处给眼前这个狗屁将军医病,处理伤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苏桐心里异常恼怒,这鞭子若是抽在小七身上,他小小的孩子,焉有命在,这仇她记下了,若有机会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此时,她躬着身子给这狗屁将军喂药,背上的伤口疼的她心都痉挛起来了。   时间一长,她拿着药碗的手都在抖,等这狗屁将军将最后一口药喝完,她便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身上,手肘好巧不巧地压在了他两条腿上。   裴川闷哼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苏桐,见她脸色惨白,一脸尴尬神色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心里突地一跳,眉峰一凛,出口问道:“桐丫,你在做什么”   蓦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苏桐倏然抬头,恰巧对视上他凌厉的眸子,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贴着鼻子,能闻到彼此呼出的气息。看到眼前有些熟悉的眼神,她手里一松,只听“当”的一声,药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狗屁将军叫她“桐丫”瞬间意识到什么,她心里一慌,再次跌倒在他身上,压到不该压的位置,敏感部位被压到两次,裴川疼的心里一抽,手握成拳,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缓过神来,苏桐顾不得其他,嘴里面不确认地喊出声:“你是裴川!”说完,顾不得背上疼火辣辣的伤势,腾地站起身,把他脸上的络腮胡子扒拉开,将他的模样看了个仔细。   眼前的男子虽然瘦削的可怕,肤色蜡黄,眉眼塌陷,眼窝下面青灰灰的一片,但依然能看出四五分裴川的模样。   一时间,苏桐心里五味繁杂,又惊、又喜、又忧、又悲、又气,种种滋味掺杂在一起,让她差点失了理智。反应过来,她一手拽住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一手握拳用力的向他脑门上猛砸过去,边砸便骂:“裴川,你个混账王八蛋,你害的我好苦,你让人把我们都抓起来,你还要杀了我们全家,你还要杀了我,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被她这么一闹,裴川混乱的意识渐渐清醒,想起昏睡前吩咐的一些事,忽然心神一震,眼眸蓦然一睁:“起来!”   苏桐被他的呵斥声惊到,瞬间停下动作,圆睁着两眼看向他,却见他嘴唇紧抿着,神色间带着狠戾,她气的差点哭出来说:“裴川,你个混账王八蛋,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么对苏家,就算是爹不同意咱们的亲事,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因此生恨。小六、小七、小八还是个孩子,他们懂什么,雪丫、梅丫从小叫你裴大哥,养伤的时候照顾你,给你做饭,你怎么忍心让人欺负她们……你算计舅爷,算计我还不算完,竟然还想要我们全家人的性命……”   裴川此时意识浑浑噩噩,眼神里夹杂着狂乱的神色,脑子里不断的闪现出暗探报给他的信息,慕容晟看上了苏家的大姑娘,想要将她纳为妾室,因此将南坝村看守的水泄不通,什么消息也递不进去。苏家这一年多的时间给穆家军供给的粮草蔬果最多,听说苏家大姑娘和那慕容晟暗地里有私情……   他不安、恐惧、愤怒、暴躁,他向祯元帝请命领兵平叛。到了奉贤府,接手了公务他才知道,穆家军这一年多的粮食蔬果供给,都是苏家缴纳的最多,且苏家大姑娘非常得慕容晟的欢心。还给慕容晟提出不少合理的建议和良策,安置流民,改良稻米种植,养殖家禽、种植果蔬等等,慕容晟对那苏家大姑娘几乎言听计从……   天知道,当他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那种疼痛,犹如万箭穿心,而他却毫无抵挡的力气,痛的他身上的每条筋脉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痉挛,都在抽搐,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让他痛不欲生。在那一刻,他才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美人泪,英雄琢,什么是所谓是为情所伤!”   那种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整日丢了魂魄,浑浑噩噩的滋味,他宁愿死都不想在经受第二次。   如今听到她大声的指责,他心里犹如百剑穿心般的痛,强自按捺住抱她的冲动,他眼神里闪着冷漠的光,厉声呵斥说:“走开,离我远点!”   苏桐被他的反应惊呆了,冷静下来,见他眼神冰冷,神色淡漠,她瞬间意识到什么,慌乱起来说:“裴川,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变心了,也是,你现在是五军都督,朝廷派来的平叛大将军,位高权重,京城里有那么多的高门贵女让你选择,你哪里还记得我苏桐这么个乡间民女。”   突然间的相逢,让苏桐心神狂乱,又因他这么冰冷的相对让她失了心神,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眼前他的瘦削和憔悴让她心疼不已,却也让她心惊胆战,她本以为,在和裴川这段感情里,她做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女性,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一直以来,她冷静地对待这个时空里所有人和事,包括感情在内,她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如今,他对她这般冷淡、嫌弃、讨厌的神色让她的心如刀割,信念一点点的崩塌。她僵着身子,睁大双眼,倔强地盯着他瘦削的脸颊,硬朗锋利的五官,一字一句地说:“裴川,你变心了对不对。”   裴川被她盯的心里一颤,垂下眼帘,不敢去和她对视,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心肠就会软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想过她会被慕容晟威逼折磨,每日里痛苦不堪,却没想到,她和慕容晟相处的竟然那么融洽,衬的他裴川就像是一个天大笑话。急巴巴苦哈哈地来救人家脱离水火,却发现人家每日里过得逍遥自在,如鱼得水。   他和她分开一年多,书信不通,造成许多的隔阂误会,而慕容晟位高权重,又是穆王世子,比他会使手段,会讨女人欢心。若是穆王得了天下,妾的名头再不好听,也是个妃子的尊位,难怪苏桐会喜欢上他,潇洒多金、又位高权重,这些都不是他能比得了的。   自从加入锦衣卫,他早就练就了一副果决刚硬的心性,这一年多带兵的生涯,更是让他性子怪癖狠戾,他硬起心肠,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倏然抬头看着她说:“苏姑娘,变了心的到底是谁,你比我清楚,别在我裴川面前贼喊捉贼。”说罢,他抬起手臂,拽住她的手腕,企图将她从身上推下去,无奈,他高热未退,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拿起她的手抬了那么一两下,便放下了。   他不让自己去看她,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将头扭向一边说:“你和慕容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既然选了他,我也不怪你,谁让我裴川不如人家慕容世子潇洒多金会哄女人欢心呢?桐丫,我不为难你,强迫你什么,至于你刚才说的苏家的事情,我丝毫不知,我会让人将他们都放了。算计舅爷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从来没有算计过你,我以后不会在见你了,你走吧!”   苏桐眉峰一扬,瞬间明白他误会了什么,慕容晟这一年多来总撩拨她,手段卑劣之极,为了救助那些流民,她迫不得已和他虚与委蛇,外面肯定传出许多不好的流言。裴川是以为她变心了,才这么自暴自弃,把自己糟蹋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模样。   裴川这家伙,就是一根筋的愣小子,明白过来事情的真相,她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眼眶湿润,瞬间模糊了视线,双手拽住他的前襟,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说:“裴川,你听我说,你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都不是真的,我和慕容晟什么事情也没有。自始至终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喜欢的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再也拔不掉,除不去了。我不怪你算计舅爷的事情,现在舅爷已经回到南坝村了,我要向你道歉,其实三年前,我便和昭阳郡主达成了协议,穆家军的粮食是我供给的不差,但自始至终我和慕容晟都只是合作关系,我不知道你会领兵平叛,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裴川身子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迸发出光彩,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伸手将苏桐搂在怀里。   感觉到他的回应,苏桐心里一暖,鼻尖微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前襟。   裴川见她神情悲恸不似作假,两人的胸口紧紧相贴,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心房跳动。   他心里涌现的悲愤顿时被喜悦之情压了下去,升腾起无限的暖意,似阳光冲破黑暗一般,照的整个天地间都明亮耀眼。他好想永远都能这样将她抱下去,想到此,他心情愉悦,眼神深邃,无声地笑了起来说:“桐丫,我的桐丫,你简直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我只有你了。”   苏桐听到他在笑,猛然松开他,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揪着他满脸的络腮胡子,眼含深情地说:“你以为我变了心,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丑模样。”   裴川垂眸,眼神温柔地与她对视,一年多的时间不见,她皮肤白皙不少,脸庞也长开了,唇瓣艳红,眼睛黑亮,整个人犹如一朵娇艳盛开的花,等待他的采撷。   他的心里顿时像是煮开的热水,瞬间沸腾起来,他猛然张开双臂将她抱住 ,眼中的炽热仿若火焰般,熊熊燃烧着。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呼吸着各自的呼吸,那如兰似麝的香气犹如猫爪一般缭绕着他的心。他未有丝毫犹豫,情不自禁地覆上了她的唇。   唇瓣娇艳欲滴,软滑香甜,一经碰触,瞬间让人沉沦。   苏桐被他的热情烧的差点闭过气去,推也推不动他,刚一抬手,便被他捉住,在她耳边低语说:“桐丫,给我点甜头,这一年多,我受了太多的苦,等的太久了,被你折磨半死不活,别拒绝我……”   她刚有所松懈,他便趁机而入,被他圈住身子,动也动弹不得,他不停地含着她的娇嫩吮吸、辗转、啃噬。令人窒息的吻让苏桐脑中一片空白,被亲吻的头晕脑胀,整个人如置于山巅云雾之间。   裴川被这声音撩的浑身燥热,热血沸腾,伸手抱住她的腰身,却不想触到她背后的伤口,疼的苏桐倒抽一口冷气。   “你身上有伤?”裴川蓦然警醒,心头的□□瞬间降下来大半,他声音沉闷地看着她后背破裂的衣衫,动作轻柔地掀起来一看,只见她整个后背上有一条狰狞的鞭痕,血淋淋的长条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的惹眼。   裴川眼眸一眯,眉峰紧皱,脸色犹如寒冰,抓住她的手臂说;“桐丫,这是新伤,告诉我,是谁伤的你。”   “是你派去苏家的人……”   “什么?”裴川神色一僵,想起程绍说的那些话,顿时脊背发寒,心疼的将她整个的抱进怀里说:“我马上派人将苏家人放了,然后将重罚那个人给你出气。”   苏桐心里一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便气愤扑过去按住他一阵乱打边打边说:“回到奉贤你不去南坝村问我真像,只凭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便认定我变了心,害的小六、小七、小八都跟着受罪,吓得的雪丫、梅丫两个瑟瑟发抖,我打死你混账?”   裴川则不躲不避,张开臂膀整个的将她抱进怀里说:“桐丫,对不起,我小性,我该打!”   两人闹的厉害了,屋外站着的李梧听着声音不对,便急急地走了进来,看到裴川和苏桐两个抱成一团,整个的蒙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将军尽兴,属下不打扰你的好事。”   苏桐脸色一红,慌忙挣脱出裴川的怀抱,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衣衫。   裴川则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叫住向外疾步走的李梧说:“李副将且慢!”   李梧站住身子,看向裴川道:“将军有何吩咐!”   裴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狠厉之色,声音冰冷地说:“立刻将苏家人给放了,是谁让你们去苏家催粮的,去苏家抓人的那个重打五十军棍,要给我狠狠的打,不准藏私。你和程邵二人阳奉阴违,私自行事,下去各自领上二十军棍,以示惩戒。” 第159章 交心 修改   听完裴川的吩咐, 李梧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苏桐,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诧, 这姑娘那么邪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迷惑住了他们将军。   裴川暂是时顾及不上他的想法,只看着李梧威严地说:“快去将派去苏家的兵撤回来,苏家人若是有什么差错,我拿你试问。”   他话音方落,就见程邵匆匆地走了进来禀告说:“将军, 李校尉他们抓住了石靖,现在已将他关进了府衙大牢,听凭将军处置。”   “你让人抓了石靖……”苏桐心里一惊,抬头看向裴川, 眼中神色复杂,这几年,石靖没少帮苏家做事, 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汇元书肆铺子等都有他参与管理。还有他这几年对她的心思,她可以不接受他的情意, 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关进大牢无动于衷。   “让我放他出来,想都别想!”裴川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脸色凝重, 他可没忘记石靖对苏桐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别说石靖是穆王派在朝廷的奸细, 他轻饶不得,就算他什么事都没有,冲着他对苏桐的心思, 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苏桐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低声说:“裴川,得饶人出且饶人,我不让你难做,但若是可以,你放了他吧!”   裴川脸上带着愠怒,语气不悦地冲着苏桐说;“不行,这是朝中正事,你不要掺和!”   苏桐心神一震,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她心知此时不是和他较真的时候。   “将石靖押入死牢,严刑拷问……!”   “不要!”   裴川话音刚落,立刻就觉得胳膊一紧,被人狠狠的抓在了手中,抬头看到苏桐担忧焦急的眼神,只觉的心猛然抽疼的厉害。   苏桐心知自己为石靖求情会触怒他,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石靖真的被打入死牢,她脸色微变,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低声哀求他说:“裴川,看在我的面子上,绕他一命好不好!”   裴川骤然眸光紧缩,眼神冷的吓人,他隐忍着怒气,垂下眼睛看向苏桐,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是我什么人,是他什么人,又是以什么身份为他求我!”   苏桐被他看的呼吸一滞,鼻尖一酸,倏然抬头看向他,泪水瞬间湿了眼眶,她倔强地含着泪水不让它低落下去,无声地与他对视着。   两人间的对话和眉眼官司,让程邵迷惑不解,他看看裴川,又看看苏桐,不明白他们将军和这突然出现的小娘子什么关系。他抬起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李梧,低声问道:“李副将,这姑娘怎么回事。”   李梧眼神变了变,他也闹不清,这苏家姑娘一来,他便被将军罚了二十军棍,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裴川目光凛冽地扫过二人,语气深冷地说;“滚出去!”   李梧和程邵两人猛然醒悟,各自憋回要问的话,动作迅速地转身走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将门给关上。   眼见碍眼的两个家伙退了出去,裴川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苏桐,冷哼了一声,用力一拽,想要将胳膊从她手中拽出来。不料他连拽三下,她就是不放手,且越抱越紧,气的他索性将头一扭,不去看她。   瞧着他醋意大发的别扭模样,苏桐又好气又好笑,她和石靖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是那么说不清理还乱。她以为裴川明白她的心思,却没想到,这家伙因此别扭了这么多年。石靖若是因她惹来这杀身之祸,她一辈子心也不能安,   “你明白我的心意,何苦还让自己难受,你担心的那些,根本是没有的事情,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你解释了,你若还不相信我,那我便如你猜想的那般嫁给他算了!”   “你敢……”裴川忙转身呵斥了她一声,却因太过急躁而猛烈咳嗽不止。   苏桐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声音轻柔安抚他说:“瞧你,还是这么别扭的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了。”   裴川冷哼了一声,使劲一拽胳膊说:“改不了了,我就这别扭性子,这辈子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就赖上了,甩不掉!”说罢,又猛烈咳嗽不止。   苏桐暗自叹了口气,倒了杯热茶喂他喝了下去说:“好,赖上就赖上,但你也得讲道理。”   裴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拧着眉头,眼神霸道地看着她,气哼哼地说:“我怎么不讲道理,走了一个慕容晟,来了一个石靖,你帮慕容晟筹备粮食,帮石靖求命。你帮我做了什么,我是你男人,你对别人比对我还好,桐丫,我要的不多,就要你一个,别让我难做。”   苏桐拿出帕子,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扶着他躺下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裴川额头上冷汗直溢,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的厉害,没有半分平日里威风赫赫、神采飞扬的模样,他眼神里带着祈求和倨傲说:“要你嫁给我。   苏桐坐在榻前,看着他眼角青筋暴起的样子,心里像是被利刃剜去一块肉的绞疼,半分也没迟疑地说:“好,等你病好了,就去提亲吧!我爹不在,舅爷也能为我们做主。   裴川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一抹柔色,抬手将她撒乱的发丝往耳后掖了掖说:“好,看你答应的这么爽快的份上,病好之后,我便带你去府衙牢狱见一见石靖。你这几日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陪着我,你不是神医吗?有你出手,我这病应该会好的很快。”说罢,闭上眼睛的睡了过去,睡前手还安稳地拉着她的衣角。   苏桐帮他扯了扯被褥,见他一脸的疲累,心里自责不已,因不知道是他,方才的药里,她另加了几味药材,虽不是毒药,却会让这病缠绵些时日。如今,药已经喂他吃了下去,后悔也无用了,便立刻重新开了药方,叫了外面的侍卫过来,拿去抓药。   裴川因为煎熬的太厉害,身子虚的太多,尽管她重新换了药,高热下去,他也足足躺了七八日才好。   苏桐让柴旺将南坝村后山的粮食都送了过来,加上城内那些豪门富户缴上来的粮食,朝廷军好歹能撑上十天半个月的。   裴川的压力依旧很大,穆王的大军已逐渐逼近京城,尽管朝廷军这边也夺取了几个城池,但相比穆家军的攻势,朝廷军的战斗力量还是太弱了。   苏桐满腹心事的走在后园中的石头小径上,经过她的细心照料,裴川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身体虚耗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对于石靖的事情,她尽管心急如焚,在裴川面前却详装无事,她知道自己越是对石靖在意,越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石靖已经被关在牢里八天了,裴川那日曾说要对他严刑拷问,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被关进死牢的犯人,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一想到此,她心里就堵的难受。   夜色阑珊,烛火暗淡,不知不觉间,苏桐走到了后园的池塘边,荷花已开,风吹来,送来阵阵幽香。在水边站了片刻,心情舒缓了些,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隐约听到“石靖”的名字。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蹑手蹑脚的走到旁边的花丛后躲了起来,凝神静气地去听。   声音有些远,断断续续由远而近,但依稀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一个是裴川,一个似乎是程邵。   “…….已经严刑拷问,石靖就是不招,那个暗卫熬刑不过,已经咬舌自尽了!斥候传来消息,边疆那边有异动,穆家军未见异常。”   “让刘大将军严加提防,蛮族那边估计是想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将军,那石靖留还是不留,依属下之见……”   苏桐听了那断断续续的话,脸色蓦然惨白,裴川曾跟她说,等他病好之后,要带她去牢中见石靖一面。如今,这几日他的病已康复,却绝口不提带她去地牢的事情,她若是也当做不知,那石靖会不会就此被暗杀了。   她的心乱了起来,感到深深的无力,若这坐镇奉贤府的人不是裴川,她还能想些转圜之法,但这个人是裴川,她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们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身,聊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站的腿都麻了,好不容易等到程绍走了。她长舒了一口气,自花丛后面走了出来,刚转过身,就看见裴川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身姿挺拔的背着双手,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苏桐冲着他展颜一笑,完全漠视他的冰块脸,解释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我早在这里了,本来想走,却又怕你们误会……”   裴川见她笑的明亮,眼神瞬间缓和下来,这几日她总是一脸愁容,闷闷不乐,他心知她定是忧心那石靖贼子的事情。本想她若是跟他提了,他定会让那石靖生不如死,谁知她竟然忍了那么长时间。他裴川说出的话,自然一诺千金,看着她为他着想的份上,就满足她的心愿吧。   他走过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低下头对着她的鬓发嗅了嗅说:“一股清香味,荷花的香气都跑到你身上了。”   苏桐抬起衣袖闻了闻,笑了起来说:“这后院的荷花开得很好,清晨的时候才香,明天早上我们一起来此赏荷如何!”说完,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搂住他说:“你知道我在这边,还和程副将说那么多的军中之事,你不怕我给你们说出去,你别忘了,我可是和昭阳郡主达成了协议,又供给穆家军很多的粮草,我可是穆家军的人,你不怕我出卖你。”   裴川眉头舒展,清浅地一笑说:“你不是担心石靖吗?这几日茶饭不思,满腹心事,心里不定怎么埋怨我说话不算数呢?如今让你听到他的消息,不是如你所愿!至于你说的穆家军,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裴川还不至于将此事怪罪到女人身上,再说,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把命给你,我也心甘,你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好了。”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说,小声地说:“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还说什么把命给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你身子康健,长命百岁,和我白头偕老?至于石靖,既然你都知道我想什么,那就饶他一命吧!”   裴川含笑的脸僵了一僵,眼眸中弥漫着一层阴冷,没由来的让苏桐心中一惊,心知触了他的逆鳞。   她心知自己在犹豫不决对石靖没什么好处,便将心一横,也不管他是否生气了便说:“你为朝廷平叛,答应皇帝要打败穆家军。我为苏家着想,想要护住亲人,当初我爹不答应咱们的亲事,就是怕你锦衣卫的身份树敌太多处境艰难。若是较真,我们的关系便是对立的,你让我答应嫁给你,我答应了,但不表明,我放弃了自己的立场。我舅爷追随穆王数十年,若是穆王兵败,皇帝不可能放过他的,我爹现在还被囚禁在京城。我只是一个女子,这大庆朝的江山谁做皇帝我不管,我只想和我的夫君白首到老。”   眼见他的脸色平缓下来,她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你若是想要粮食,我能给你,就在松江村的后山,我当初用向老夫人她们赔的三万两银子,置办下了一百顷田地,二百顷的山林。五年过去了,储存了很多了粮食,足够你的朝廷军所需。我求你放了石靖,是因为,这几年,石靖确实帮了苏家许多,苏家欠他的,我也欠他的。”   说到这里,她抬手抚上他的眉眼,踮脚在他唇见啄了一下说:“我说的这些话,想的这些事,对你来说,都是些小儿女的心事,但对我来说,这是一辈子的谋划。我只想我这辈子,嫁给你,平安顺逐。我不逼你做什么选择,你做你的朝廷左都督,平叛大将军,我做你身后的人,若你功成名就,我得享一世荣华,若你兵败,我与你归隐山林,可好!”   裴川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这样的苏桐是他不曾见过的,她为了他收起了她的刺,变得柔婉温和,但她仍是聪慧的,倔强的,强大的。她的眼界和胸襟远不是一个民间女子所有。看的久了,他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些许的满足和感慨,轻声说:“桐丫,这辈子我裴川何德何能得你爱重,过些日子,我便去跟舅爷提亲,我们早日成亲!”   苏桐点了点头,唇角翘了起来,眉眼含笑地说:“还有呢?”   裴川默了默,干笑了两声,笑容萧瑟,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明日带你去地牢,见那石靖贼子,我答应你饶他一命,可没答应放他。” 第160章 地牢 修改   天一亮, 苏桐便起来了,独自在厨房熬煮了药粥,做了许多的肉饼, 裴川的性子倨傲狠戾, 他既然让人抓了石靖,定然是涉及到朝堂政事。今日去见石靖,她不知道自己能帮到他什么,思及他在牢里肯定是受了刑罚,便给他熬了些药膳准备着,希望必要的时候能救他一命。   府衙的地牢里阴湿寒冷, 狭长的地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一截火把,地上的水渍在火把之下泛着幽暗冰冷的光。整个地牢里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到处可见有老鼠、蟑螂乱窜。   苏桐提着食盒跟在裴川后面,走向地牢深处, 石靖作为要犯,被关在地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越往里走, 越是阴森可怖。肮脏粗糙的地面上汇聚着几个水洼,牢房的屋顶上有水珠低落,虽是六月的天气, 这里面却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狱卒领着他们走到最里面,拿着火把凑近铁栏,对着里面的人呵斥说:“出来, 有人来看你。”说完, 转身朝着裴川谄媚地一笑,点头哈腰地说:“大人,这人骨头硬的狠, 软硬不吃,昨日程大人才给他用了刑,今日估计起不了身了。”   苏桐心里一抽,瞪了狱卒一眼,按捺住情绪地说:“劳烦牢头把门打开!”说完,抬手递过去一锭银子。这些狱卒都是吃人不吐骨头遭人恨的,她来这一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希望这银子能让这心狠手辣的狱卒善待石靖。   狱卒不动声色地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心里暗喜,不但动作快速叫将牢门打开,还将火把拿了进去。   牢房角落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靠墙躺着,火把的映照下,那人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身上满是伤口血迹,。   牢门打开,苏桐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对着那个暗影里的人叫了一声:“石大哥……”。说完,放下手里的食盒,便想过去扶他。   裴川背着双手站在铁栅栏外,眼里讥诮地看着里面的人,冷哼了一声,这石靖倒是命硬的狠,酷刑之下,还能吊着口气不散。七八日的时间,穆家军的暗卫来此劫了两次牢,看来穆王倒是对他器重的很。   狱卒察觉到裴川不悦,慌忙将火把插在墙上,疾步走到苏桐前面说:“姑娘,还是小的来吧,这人满身的脓血,小心弄脏了姑娘的衣裳。”说完,走到那人影面前说:“快点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躺着的人呻吟了一声,抬眼看向身边的人,眼眸顿时闪出一道光彩,喘息了片刻,低声叫了声:“苏姑娘…….”说完,便想挣扎着站起身。   苏桐忙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伸手去扶他,不料那狱卒抢先一步走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动作粗野之极,丝毫不顾及他身上的伤势。   石靖疼的额头浸出一层密集的汗珠,咬紧牙关不吭一声,顺着那狱卒的动作,歪扭扭的倚在墙上,喘着粗气看着苏桐说:“谢谢……你来……”   苏桐鼻尖一酸,瞬间湿了眼眶,声音颤抖着说:“石大哥……我熬了药膳带来,你吃些吧!”说完,转身看了狱卒一眼,递过去一张银票低声说:“我知道你们也为难,还请牢头高抬贵手,多照顾一下我大哥,这是五百两你且收下。除外,奉贤府一品堂烤鸭店是我的铺子,以后不管牢头什么时候去都给你免费,还请通融一下,结个善缘!”   “这……”狱卒挠了挠头,眼神瞄了瞄牢房外的裴川,看着银票一脸的为难,小声地说:“姑娘,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因为这人是要犯,左军都督和锦衣卫那边盯得很严,姑娘若是能跟程副将、李副将搭上话就好办多了。”   “我跟程福将,李副将不熟,但我和五军都督裴将军是旧识,银票你收着吧,若是方便,还请照顾着些……”苏桐说完将银票往他怀里一送,那狱卒嘿嘿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在掺和搅事。   苏桐走到石靖面前,低头将食盒里的药膳和肉饼端了出来,放在地上,尽管她心里早有准备,但在见到石靖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只见他脸色惨白,手上脚上都带着铁链,身上满是鞭痕、伤口、血肉翻裂,着实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几年来,石靖对她来说,亦师亦友亦兄,帮助苏家良多,他对她的心思,她非常明白,却从不肯接受,一直对他存着利用的心思。他这么聪明,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依然掏心掏肺帮她出谋划策。   “你能来,我心甚慰!”石靖倚靠在墙上,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说:“你还帮我熬了补身子的药膳,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吃一顿你亲手做的饭食,我石靖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石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不要说什么连累的话,人各有志,我选择投靠穆王,是因为他是个明主,能够给百姓带来安宁。”   石靖说完,笑了笑,伸手去拿地上的碗,却因伤势太重,几次都没有拿起来。   苏桐见他的双手因为用刑肿胀的不停使唤,一时间,心如刀绞,眼泪控制不住的急流,哽咽着说:“这是我……亲手熬煮的药膳,我来……喂你……”。说罢,端起碗舀了一勺喂到他的嘴里。   石靖眼神晃动了一下,从她脸上飘到她的手上,碗里的药膳以及勺子上,眼睛明亮的如繁星闪烁,他也不多言,苏桐喂他便吃,一脸的满足。   裴川站在牢房外的,看着两人默契的样子,心里血气上涌,幽深的眼眸里射出一缕寒光,锐不可当,随后向旁边的狱卒示意了一下。   狱卒会意,走过去说:“姑娘,时间到了,犯人等会还要过堂,不要耽搁了。”   苏桐心里抖了一下,石靖的伤势都这样了还要过堂,岂不是存心让他去死。她对狱卒的话聪耳不闻,慢腾腾地给石靖擦了擦嘴角,然后将碗放好,拿起肉饼塞到他手里,静静地看着他说:“石大哥,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石靖虚弱地笑了笑说:“苏姑娘,不要为我去求他。”说完,瞥了一眼走进来的裴川,冲着他嗤笑了一声。   裴川脸色骤然变冷,眼神如利剑一般看着他说:“谋逆叛乱,合该当杀!”   石靖毫不示弱,嘲讽他说;“走狗!”   苏桐转身看了一眼裴川,眼神里隐忍着愤怒,她知道,锦衣卫被称为酷吏是有道理的,若是石靖被定为谋逆叛乱,那么他定是必死无疑了。这一刻,她无比的恨自己为何当初同意裴川进锦衣卫,为何还要与他牵扯这么多。   她嘴唇颤抖地看着他,半天才哆嗦着说:“裴川当我求你……,我欠他的,若是他死了,我此生都不原谅你……”   裴川脸色一黑,隐隐威怒,鄙夷地看了一眼石靖说:“是个男人,就别让女人掺和进来。”   石靖目光冷的发亮,看了一眼苏桐,低声说:“苏姑娘,不要委屈自己,不要为我求他!”   裴川冷哼了一声,语气淡漠地看着苏桐说:“跟我回去!”说罢,不由分说拽了她就走。   苏桐像是一个游魂一般被他硬扯着离开牢房,身后传来鞭子呼啸的声音,受刑之人的惨叫声不觉于耳,她知道自己这一走,石靖必定是凶多吉少,命不久矣。   两人出了地牢,苏桐怔愣了片刻,魂不守舍地看了裴川一眼,闭眼留下一滴清泪说:“裴川,在这世上,我在乎的男人一个是你,一个是他,你们两人不论谁出事,都让我心如刀绞。我对你是情,对他是义,当初我只想利用他在朝廷上埋条线,以防苏家以后朝中无人,他明知道我是在利用他,却还真心实意的对我好。”   裴川站住身,看着她一脸的悲痛,眉头深皱,心里不忍,沉默了片刻说:“先回府吧!”   苏桐抬起衣袖擦掉眼泪,抬头看着他,语气淡漠地说“不用,你身体已经康复,我就不跟你回府衙了,我回南坝村。”说完,转身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桐丫,穆王谋反叛乱,身为皇上亲封的平叛将军,我打,兵有伤亡,不打,大庆朝内乱,遭殃的是老百姓。石靖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将我军机密泄露给慕容晟,助慕容晟夺取林州府三个城池,因他而死的人不知凡几,他该杀!”   苏桐闻言站住身,仰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蓝天,声音疲累地说;“裴川,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理解你的难处,但却不认同你的做法,朝廷政事,我说过不会干预你,但也同样不去认同。石靖与我亦师亦友亦兄,他若因你而死,我这辈子过不去心里这个槛。”   裴川负手而立,看着苏桐侧脸,声音平缓地说:“我对你情深似海,你对我亦是如此,为何你却因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我,我对你的纵容,你如何都不放在心里吗?如果这样,石靖只能死,只有他死,你才能明白我!”   苏桐浑身一震,脑中一片轰鸣,她蓦然转身看向他,脸上的神情不断地变化,沉默片刻,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你说要与我成亲,你拿出真心了吗?伤害我的亲人,我的挚友,这便是对我的情深,对我的纵容。我爹被囚禁京城,生死不知,我友石靖被囚牢狱,顷刻间便会丧命,你说你有难处,我可曾为难你?我答应嫁你,做你身后的女人,朝廷与穆王的皇位之争,你胜,我陪,你败,我亦陪。你缺粮草,我给十万担,只求你饶了石靖的性命,你不答应,我亦不会强求。裴川,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不是强行给予,别人就得勉强接受,如果是那样,石靖对我的情谊不比你裴川少。我接受你对我的情,是我心里有你,我因友命丧,拒绝嫁你,不是不爱,而是太爱怕伤害!放过别人,便是放过自己。”   她停顿了片刻,看着他苍白而受伤的眼神,继续道:“决定权在你手里,想好了便去南坝村提亲,我等着,也给你我彼此一个相互体谅的机会。”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南坝村。   裴川被她一席话说的血气上涌,身子一晃,差点栽倒,看着她决绝地转身离开,只觉心里绞疼,气的红了眼眶,抬头见车夫脸色为难地看着他,便抬手挥了挥说:“听苏姑娘的。”   车夫点了点头,一甩马鞭,疾驰而去。 第161章 亲事   到了南坝村, 苏桐魂不守舍地下了马车,连车夫的赏钱也没有给。   她浑浑噩噩地站在门口看着那块富贵吉祥的门匾发愣,依稀记得当初刚买这宅子的时候, 门梁上的漆都掉了颜色, 还是石靖提醒苏保田让人翻的新色。   这样光鲜亮丽的大门,本来等着苏宝田的高中进士,光耀门楣的。   可如今她爹被囚京城,不知何时能回,石靖被囚牢狱,性命堪忧, 她却无能为力。   苏桐抬头看了良久,才缓过神来,走上台阶,伸手叩门。   门房的人见她回来了, 慌忙过来见礼,然后往院子里通传消息,大姑娘回来了。   至从苏家出事, 她被人带到府衙已经十多天了,虽然中间她让人送了消息,但终归她人没回, 家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苏桐疾步走进了院子,多日不归家,倒是惦念那几个小的, 柴旺听了她的吩咐昨日便带着程邵等人连夜去了松江村运粮。她答应给裴川粮食, 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便刻不容缓的让柴旺带人去了。   多日不见那几个小的,她心里有些许的急切,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个慌慌张张的往后院禀告消息的丫鬟是个生面孔。   苏桐本想先去程言中的院子里看看,走到半路犹豫了一下便折了回来,想着先去梳洗一番在去见他们,省得自己脸上这幅模样让他们担心。   谁知,她刚走到待客厅,就看见周芸娘陪着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看那模样倒像是送客。那妇人约莫三十多岁,姿容艳丽,眉眼处处显露着精明,身边跟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像是有些身份。   苏桐站住身,看着她们一行人走来过来,不知为何,那妇人让她看着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心里诧异,她这糊涂娘什么时候结识上这样的妇人了。   对面的人很快注意到她,几个人站住了脚步,同时看了过来。   周芸娘一看到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伸手指着她哆哆嗦嗦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那妇人也是一脸的吃惊,随即脸色一变,急匆匆的跟周芸娘告了别,带着人快步离去了。   苏桐扭头看着那疾步往外走的妇人,若有所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苏宝田不在,她不在,柴旺不在,周芸娘便能当家做主了。   她径直走到周芸娘面前说:“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还是娘以为,我回不来了。”   她可没忘记,当初她被人带走的时候,周芸娘说的那些话,指证她是苏家的当家人,指证她给穆家军看病,跟慕容晟有交情,那种情况下说这些话,分明是想让她死。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那弟妹都得跟着你倒霉!”   周芸娘本以为她被朝廷军抓住,依着苏桐和穆家军的关系,朝廷军肯定不会放过她,她活着回不来了,没想到她就这么活生生的回来了。   “是吗?”   苏桐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难看,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她叫了她八年的娘,八年都没捂热她的心,她恨不能她死。   周芸娘脸色变了变,眼神怨恨第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是,我恨不得你死,当初卖出去的怎么不是你,你这个命硬的丫头……”   苏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扭曲的脸,周芸娘已经疯了,她看向她身旁的丫鬟说:“刚才那个是哪家的妇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老夫人什么时候和她结识的。”   那丫头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不知道……”   苏桐眼神一眯,这丫头不对劲……   周芸娘似乎觉察出什么,伸手将那丫头扯到身后,看着苏桐说:“青莲她不是丫头,你别想欺负她……”   苏桐笑了,敢情她没在的这几日,她这糊涂娘变聪明了,懂得培养自己的心腹了,可惜,这整个苏家都是她打下来的,谁也别想在她这里钻空子。   她一回来,整个苏家便有了主心骨,事情很快查出来了,这个叫青莲的丫头是周家送来的,周芸娘一直在和周家联络。苏宝田不在,她被抓进了府衙,周家人觉得她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人了,周芸娘做为主母,理当出来当家作主。。   程言忠这几日因为护着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小的,几乎没时间管理苏家的事情,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姑娘家脸皮薄,这几日苏家大大小小大的事情都是周芸娘做主。   幸亏苏桐回来的及时,不然在晚上几日,苏家定是要出大事不可。   周芸娘这几日不但管了苏家的大事小情,还让人动用了五千两银子拿去给了周道先。这还不算,她还要做主退了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的婚事,理由是当初苏桐给两姐妹定下的亲事,一个是商户,一个是反贼,都不是好人家。她和周道先商议着让苏映雪嫁给周道先的长子周正林,亲上加亲。至于苏映梅,她则看上了陆府二房的庶子,今日陆家二夫人前来苏家相看苏映梅,没想到碰上了苏桐归家。   她当时就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本来是仗着没有苏桐这个人了,才这么大胆子做主苏映雪和苏映梅的婚事,没想到,苏桐这个命硬的,在府衙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周道先给她出主意,让她给陆家二夫人送了不少银子,拜托陆二夫人在府衙找人,把她那命硬的大闺女给弄死了。这苏家就是她做主了,到时候就算苏保田回来,也救不回她大闺女的命。一个女子,若是在牢里被人玷污了,失了清白,哪里还有脸活着。   苏桐做梦也没想到,周芸娘竟然这么狠,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她心里一阵后怕,若是她在晚回来几天,苏家整个就被周芸娘给败光了。   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都已经及笄了,若不是苏保田没有归家,她们两个亲事差不多就办了,如今差点让周芸娘毁了她们两姐妹的终身。   苏桐和程言忠商议了一番,让人将黎家人和楚家人都请了过来,亲自送回婚书及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人的生辰八字,然后让程言忠做主商量两姐妹成亲的日子。   黎家和楚家十分高兴,当初他们就十分满意苏家两姐妹,定亲三年多了,再被退了亲事,对自家儿子的名声多少都有影响。如今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哪里还追究什么,便欣喜地商量着成亲的吉时。   处理好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的婚事,苏桐和程言忠便将周芸娘送到了寺庙里,给足了银子,让人专门看着她,让她再也不能出来犯糊涂了。至于周家,她直接报了官,将周道先抓了起来,只是,人倒是抓起来了,银子却没有收回来多少。   周道先死都不说银子藏在了哪里,一口咬定,银子是经了周芸娘的手送出去打点了。   而周芸娘也直接承认,银子是她送出去的,周家没有经手。   苏桐使了银子,牢狱里的刑法让周道先吃足了苦头,直到死他也没说出银子的下落。   周芸娘的事情让苏家姐弟情绪低落了很长时间,苏宝田被囚京城,周芸娘被送到了寺庙里,苏宏文、苏宏武跟着赵俊生去了林州府,一家人分散了几个地方,让人的心情着实愁闷。   奉贤府有朝廷军驻守,城中的富户豪绅们都缩着脖子硬挺着,献上了那么多的粮食之后,苏家的日子好歹比他们稍微好过一点。   柴旺带着程邵将粮食秘密的运了回来,裴川直接让人放进了粮库,也没说什么。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这期间,苏桐又去了地牢一次,石靖还被关押着,情况不容乐观,但好歹还有条命在。她不知道裴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什么军机要事留着石靖这条命,还是将她的话放进了心里,打算饶了石靖。   裴川也没有来找过她,两人至从那次之后,再没见过面,苏桐每次想起他,心里便五味繁杂,难受的厉害。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空里动感情,没想能在这个时空里找寻到属于自己的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孤苦终老。   如今,苏家一家人,除了那个脑袋拎不清的周芸娘,苏宝田、程言忠和几个弟弟妹妹都很好,给了她血浓于水的亲情。而石靖则给了她亦师、亦友、亦兄的友情。至于裴川于她,算得上是爱情吧,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两人无缘。   裴川带来的朝廷军占了奉贤府之后,便让人将牢里的向南辰放了出来,是以他还是这奉贤府的知府。周道先的事情,向南辰没少花心思,不管苏宝田认不认他,他倒是对苏家姐弟有几分情谊,只是这情谊来的太晚来些。   周道先的案子结的很快,周道先死了,周家的人便被判了个流放。   苏桐接到向南辰派人送来的信,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周家的人私心太重,若周道先不给周芸娘出这么狠毒的主意,她倒也犯不着赶尽杀绝。人善被人欺,她不想在给苏家在留尾巴。   陆府那边,向南辰也派人送了消息过来,是陆家二房出的手,当初算计苏桐的就是陆家二房的姑娘陆疏眉,后来那陆疏眉听说被人污了清白,上吊自缢了。   苏桐沉思了片刻,想到上次在陆府遇到的算计,定安侯府的事情她还没和陆家二房算账,这次他们又找上了她,难道她苏桐脑门子上写着好欺负不成。陆府的权势苏家比不了,何况还有陆大夫人和陆疏桐在,她倒是不好向陆府出手。不过,陆家二房三番两次的害她,不还回去,倒显得她懦弱可欺。苏家别的没有,药房和铺子就是多,这些年有慕容晟照应着,苏家赚了不少的钱财。   她让柴旺找人去打听了陆府的状况,墨县那边也派了人去,得知陆府并没有分家,她便让让将陆夫人的陪嫁铺子和庄子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针对陆家二房的那个通判老爷设了个局,暗地里让人出手了。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二十多天,苏宝田突然归家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好长时间不露脸的裴川。 第162章 亲事(2))……   苏宝田这次不但平安归来, 还被皇上封了个八品的县丞,虽然说官职不大,但正儿八经的算是有了个官身。八品的县丞往前进一步便是县令, 在向南辰的属下任职, 他这县丞想来也不会当的太久。   看着苏宝田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苏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这便宜爹,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好不容易考取个功名还碰上穆上造反,被舅爷连累的差点丢了命。如今, 十万担粮草换一个八品的县丞,这买卖倒也划算。   裴川自从进了苏家院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地看着苏家人围着苏宝田喜极而泣, 嘘寒问暖的寒暄。他则从容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模样似笑非笑, 似嘲非嘲,透着一股轻柔而又冷寒的神色。   时值正午时分,火辣辣的日头透过门窗照耀进屋内, 纵横交错地洒在人的身上,滚烫的热气给人带来一种暑天的烦躁。尽管屋里放了冰,但却丝毫没让人凉爽多少, 苏家老少都挤在待客厅里, 空气不流通,时间一长便让人胸口气闷。   苏桐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裴川,见他脸色微有不耐, 见她看来,嘴角一扬,站起身冲着苏宝田说:“连日赶路,宝田叔想必也疲累了,府衙还有事情,小侄就不在府上多叨扰了,三天后小侄会谴人上门,今日就此告辞!”说罢,转身看了苏桐一眼说:“宝田叔身子乏累,你送送我吧!”   苏宝田神色微怔,看了身旁程言忠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说:“贤侄可否宽限几日……”   裴川闻言身子一僵,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冷厉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疾步走了出去。   “爹……”   苏桐不解地看了苏宝田一眼,眉头微皱,她敏锐地察觉出,裴川和苏宝田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脚步顿在原地,看着裴川的背影,她沉思了片刻,石靖现如今还被关在府衙的地牢里,苏宝田还不知道此事,依他和石靖的交情,一定不愿意他因此丧命……   “苏桐……”裴川在屋外站住身,黑着一张脸看着她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想起她和裴川曾在府衙牢狱处说过的话,苏桐被他叫的心神一震,对着苏宝田担忧的眼神点了点头说:“爹,你歇着,我去送送裴大人,稍后便回。”说完,疾步追了过去。   裴川一张俊脸黑的能滴下墨汁,等她走到近前,修长的手指僵了僵说:“桐丫,你非得跟我置气是不是。”说完,一甩衣袖气冲冲地边走边说:“你这个狠心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那样才算顺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   苏桐心知他在耍脾气,也不答话,他这会子倒像个娘们似的,叨叨个不停,她懒得跟他计较,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苏家大门。   裴川久久不见她出声,气的浑身哆嗦,倏然站住身,墨玉般的瞳仁缩了缩,戾气满满地看着她恨声说:“苏桐,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是不是……”   苏桐抬眼与他对视,眼波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旁边的树木草丛,清了清嗓子说:“嗯!你非要自己气死自己,我也没有办法。上次我跟你说,想好了来苏家提亲,谁知你不声不响地就去了京城,而且一走就是尽两个月,什么消息也没有。石靖的事情你也没给我答复,我等着你答复了,再提亲事。”   裴川幽深的眼眸里陡然射出一道寒澈的光,锐不可挡,眼神毫无温度地说:“你别再逼我,不然我……”   苏桐见他眸光嗜血,脸色阴狠,情绪失控的模样,抬手捂住他的嘴,轻声说:“你别这么激动,我跟你说过,这个江山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你,只要我们的生活平安和顺。我要你放了石靖,是因为他对我来说亦师亦友,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心结,若是石靖因你而死,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你别跟我提石靖!”裴川一把推开苏桐,气愤地转过身说:“你只知让我放了他,可知道他做过什么,若不是我还有些智谋,早被他算计的命都不知丢了几次了。你还在乎他的性命,说什么成为我们之间心结,那我裴川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苏桐叹息了一声,往前走动一步,伸手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说:“裴川,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不明白,本来我对石靖只有亦师亦友的情意,他若是死在你的手里,反而让我这辈子对他心怀愧疚,不能释怀。得饶人处且饶人,石靖你们两个各为其主,说不上谁是大奸大恶之人。我还是那句话,这个江山谁做皇帝我不管,我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别胡思乱想,从始至终我只喜欢你一个,你若是非要了石靖的性命,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裴川背着身子听罢她这番话,深沉的眸光中绽放出一丝暗芒,默然了片刻,苦笑了一声说:“好,我听你的,饶他一命,明晚亥时,你派人去地牢接他回来便可,三日后我谴人来苏家提亲,你必须答应。”   苏桐听他说的勉强,但声音里却含着些许的喜悦,不由地扬起脖子,嗔笑着说:“你不生气不怪我了吧!”   裴川心里像是被猫抓一般,转身回抱了她一下,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说:“桐丫,有时候我觉得,你这辈子生来就是专门克制我的。”   苏桐笑了笑,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脑子还有些清醒,伸手推开他说:“快回去吧,我等着你来提亲,爹的事情谢谢你!”   裴川走后,苏宝田把把程言忠叫到了书房,甥舅二人秘密谈论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第二日,苏桐惦记着晚上亥时接石靖出狱的事情,便提前吩咐好柴旺带些人手,然后又让人去杜郎中那里拿了不少的药材回来。因苏宝田要去至阳县上任,在家待的日子不多,是以,苏桐也让人给他准备了马车,收拾了行囊,上任需要带点东西和吃食,好在至阳县离此不远,松江那边也有苏家的宅院和铺子,倒也不用带多少东西。   柴宽来叫她的时候,她正在琢磨着怎么跟苏宝田说这几年的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呢?   跟着柴宽到了苏宝田的书房,却见程言忠也在,苏桐给两人请了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宝田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在案几后面坐了下来,见她神情自若,便轻咳了一声说:“桐丫,爹不在的这你几年,倒是委屈你。家里的事情,你舅爷都跟我说了,你做的很好,有件事情,爹和舅爷要跟你商量一下。”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出声,裴川昨天走时对苏宝田说三天后谴人上门,想必是跟他说了两人的亲事。她在椅子上端着身子坐好,只听苏宝田声音沉缓地说:“裴川提了的亲事,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   苏桐抿了抿嘴角,默了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清脆地说:“爹就应下吧!”   她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闺阁女子的羞涩,苏宝田脸色铁青,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按奈不住地一拍桌子说:“桐丫,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糊涂,跟裴川搅合在一起有什么好!”   苏桐眉头一皱,抬头看了一眼程言忠和苏宝田两人,没有作声。   “你也知道,爹一直没有答应裴川的提亲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锦衣卫,你舅爷身份特殊,眼下穆王和当今还不知道哪个能做的了皇位,你现在选择裴川,将苏家的安危至于何地。桐丫,爹知道你不比别的孩子,一直有大主意,可是裴川却不你的良人,爹一直希望你能嫁给石靖,这么多年,他也一直等着你,对你一往情深,你如今却还是要选择裴川,枉顾爹这几年为你着想。”   苏桐慌忙站起来,给他端了一盏茶轻声说:“爹不要动怒,你听我说……”   苏宝田听不进去,他接过茶盏放在案几上,眉头皱成了一道深沟说:“裴川是锦衣卫,又是左军都督,若是穆王做了高位,他必死无疑,你若是嫁……”   “爹!”苏桐打断了苏宝田要说的话,沉思了片刻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大庆朝的江山将来谁当皇帝,跟我们有什么相关。”   苏宝田深深地看了苏桐一眼,气呼呼地说:“怎么不相关,爹不想你当寡妇,他来求亲,只要你不答应,我就不相信他还能逼你去死……”说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苏桐默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若是说因为石靖,他爹定要误会她对石靖有情,更不会让她答应这门亲事。裴川为了她将苏宝田从京城救出来,还给他请封了官职,如今为了她还答应放了石靖,已经做的很好了,她不能拿他对她的感情当筹码戏弄他。   见她低头不语,苏宝田叹了口气说:“桐丫,你从小受了不少苦,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苏家,爹不想愧对你。这几年你吃了不少苦,爹不想什么高官厚位,只想能护住你们姐弟。听爹的话,裴川不是良配,爹不想你下半辈子受苦。”说完,竟然眼眶泛红,哭了出来。   苏桐心里动容,她这便宜爹心里还是疼她的,她抬头看向一旁程言忠,低声叫了一声:“舅爷!”   程言忠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桐丫,你是个姑娘家,这朝中之事知之甚少,这入朝为官,不怕你到处钻研做个权臣,也不怕你是个铁石心肠的酷吏,而是怕你跟错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穆王和当今这场仗打到现在你看到了,当今必败无疑。你爹是怕那时候裴川丢了性命,你下半辈子受苦,听舅爷的,这亲事,算了吧!”   苏桐苦笑了一声,这几年的时间,苏宝田从来没改变过主意,他们说的这些,她何尝没想过,只是她不是个轻易折腾感情的人。这辈子,要么嫁给裴川,要么孤独一身,如今既然答应了那个小魔星,就当这辈子是欠他的吧!   她站起身,走到苏宝田和程言忠面前,屈膝跪了下去说:“舅爷、爹,恕孙女和女儿不孝,这门亲事我已经答应裴川了”   程言忠见她这幅模样,看了苏宝田一眼,语气缓和地说:“桐丫,舅爷知道,那裴川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左军都督,朝堂上也算是威风赫赫的人物。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穆王登了高位,首先就会要了裴川的命。你嫁给他,只会每日里担惊受怕,忧思伤神,除非他肯为了你,归顺穆王,这样你们成亲才能幸福。”   苏桐看了程言忠一眼,低声说:“舅爷,成王败寇,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舅爷在穆王身边这么多年,官场上的事情司空见惯。穆王若是明君,必不会为难我们。至于裴川,他幼时遭难,这么多年能做到如今的高位,也不是一番风顺。孙女和他自幼相识,知他甚多,孙女本就是农家女子,机缘巧合之下有裴川帮助,让爹娘和弟妹都过了好日子。孙女不想辜负他对孙女的一片情意,请舅爷和爹成全。”   程言忠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看了苏宝田一眼,沉默良久说:“罢了,你是个好孩子,这几年你在医术上做出的事情,远远超过了舅爷这一辈子做的。舅爷心疼你,既然你非要嫁给裴川,舅爷便答应你,到时候舍得下这张老脸去求一求王爷,看能不能饶那小子一命。”   苏宝田叹了口气,揉着泛红的眼睛,起身走过去,扶起她声音哽咽地说:“罢了,儿大不由娘,既然你坚持,爹也不做恶人了,随你吧!”   苏桐看着他归家后突然间苍老的脸,心里泛起一丝愧疚,自从昨日知道周芸娘的事情之后,苏宝田的肩背便瞬间塌陷了下去。他和周芸娘少年夫妻,贫贱日子苦熬出来的,如今他有了官身,苏家的日子也好过了,周芸娘却非要折腾的家宅不安。   她如今十九岁了,早过了成亲的年纪,前几年,因为慕容晟的纠缠,也因为苏宝田被囚禁在京城,奉贤府有头有脸的人家没有人敢上门跟她提亲。她倒也乐的清净,可是眼看着苏映雪和苏映梅两姐妹都十五了,她若是在不成亲,她们两姐妹的亲事可不能在拖了。 第163章 心有不甘   石靖被接回苏家的时候伤势颇重, 苏桐和程言忠忙活了一夜才从阎王爷那里抢回他一条命。苏宝田看的眉头深皱,脸色铁青,虽然没说话, 但看向苏桐眼神里带着些许的责备。   苏桐没有理会他, 她知道苏宝田和石靖的相交甚深,如今石靖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苏家却还要和裴川这个罪魁祸首谈亲论嫁,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是裴川上门提亲的日子,无奈天公不作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 雨势直下到辰时方才减弱。   苏桐忙活了一晚上,稍微歇息了一下便起了身,因为石靖的事情,苏宝田对裴川已是不喜, 若她在怠慢两人的亲事,他心里定会恼怒。   梳洗完毕后,她没急着去待客厅, 而是站在芙蓉院的廊檐下看着细密的雨丝出神,四角的院落映衬着四四方方天空,屋檐上的积水顺着滴水瓦和雨丝一同流下, 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偶尔有些溅在脸上手上,周身泛起一抹清凉   苏映月和苏映梅跟着沈四娘端着个盘子一同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两个打伞的小丫头。   “大姐, 你怎么站在廊檐下,已经立秋了,秋风秋雨的着了凉怎么办?”说着苏映月和苏映梅一起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屋里, 然后吩咐春草和碧草,拿来胭脂水粉重新给她上妆。   沈四娘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件新作的衣裳,看样子像是刚从铺子里刚拿来的,她不放心春草和碧草侍候。自己亲自将衣裳拿出来帮苏桐换上,又给她挽了发髻,轻声说:“大小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奴婢祝福小姐以后和姑爷相亲相爱到白首。”   苏映月和苏映梅在两个帮着整理着衣裳和妆容,两人眼神黯淡,脸上却不显地笑嘻嘻地打趣说:“大姐,裴大哥现在是左军都督,嫁过去你就是咱这奉贤府最大的官夫人了。”   苏桐心里酸涩的难受,她这两个妹妹都是玲珑心窍的人,从小就懂事,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这么多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她们两个找个好婆家。苏宝田没回来之前,程言忠做主将她们二人的亲事一个定在了年底腊月,一个定在了年后二月。   “月丫,梅丫都是大姐耽误了你们?”   苏映梅伸手搂住她的脖颈说:“大姐,说什么呢?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和月丫这辈子,最有福气的就是有你做我们的大姐。”   沈四娘在一旁听的眼眶发热,她们一家子都是苏桐就下来的,看到大小姐如今有个中意的人前来提亲,她这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姐妹三人搂在一起说了一会话,就见前院的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禀告说:“提亲的人来了,老爷吩咐大小姐出去接待一下。”   沈四娘见那丫头脸色苍白,不由地脸色一沉呵斥说:“翠姑,姑爷上门来提亲,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学的规矩哪去了?”   翠姑站住身子,不安地瞧了苏桐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大小姐,门外边来了好多的官兵,奴婢被吓怕了,老爷让大小姐赶快过去!”   “官兵?”苏映月和苏映梅两个惊得身子一颤,两人对上次官兵上门抓人的事情心有余悸,不安地看着苏桐,眼里微有惧色,这提亲的档口,裴川带着官兵上门做什么?   沈四娘则整个人都慌了,她可是知道石靖的事情,拽住苏桐的衣袖安慰她说:“大小姐兴许是裴大人带人来下聘的。”   “月丫、梅丫别怕,裴川现在是左军都督,带官兵前来提亲也是有的,我过去看看。”   苏桐安慰了一下苏映月和苏映梅两姐妹,起身往前院走去,苏宝田心里对裴川本就不耐烦,再加上昨日石靖的伤势,她倒真怕两人起什么冲突。   此时外面雨势小了些,变成了蒙蒙细雨,苏桐没有撑伞,直接走进了雨里。   一路走到了待客厅,还没进门她就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翠姑那丫头害怕,从待客厅院门口到大门外都站满了官兵。个个身姿挺拔,腰间佩剑,钉子似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强悍逼人的气息,若不是身前放着的箱笼上系着红绸带着喜气,还以为是官兵来抄家的呢?   苏桐心知裴川心里怕是忌恨上了苏宝田,这是趁着提亲给苏家下马威?她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川带兵上门逼亲呢?   一路走到待客厅门前,门口的侍候的丫头看到她,神色明显的松了口气,抖着手给她打开帘子,屋子里面早站满了人,气氛却是有些骇人。   苏宝田和程言忠坐在一旁,脸色怪异,柴管家和苏家几个丫头战战兢兢站在他们身后,看到苏桐进来,大家似乎都长出一口气。   裴川坐在中间的首座上,手里执着茶盏,他身后则站着李梧和程邵以及十几名护卫,看到她进来,眼神一亮,坐势要站起来,还是李梧手快,伸手按住了他低声说:“大人,稳住,有官媒在呢?”   苏桐进屋还没说话,就见坐在裴川下首的官媒便站起身来,对着苏桐一阵夸,然后对着礼单眉开眼笑地念了一下聘礼名称。   苏宝田听罢脸色变了变,目光顺着官媒念出来的聘礼名称看向院子,喜饼、喜酒、茶叶、绸缎布匹这些都是寻常人家提亲的都有的,那些珠宝玉器却是不常见,更何况还有地契、铺子以及几个庄子。他扭头看了看苏桐,随即垂下眼神,这门亲事他心里本就不情愿,怕裴川连累苏桐,如今见他还算知礼,心里那些不舒坦便少了几分。   官媒念完礼单,冲着苏宝田和程言忠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就把聘礼的单子呈给了程言忠,嘴里笑呵呵地说:“老爷子,你过一边目,裴大人看中了你家苏大姑娘,这聘礼可是给足了满满六十四抬。”   六十四抬聘礼足足写满了十页纸,程言忠仔细的看了一遍,见上面写着的珍宝玉器、铺子田地庄子名称,心里非常满意。绸缎布匹、铺子田地都能用钱买到,那些珍宝玉器却是难得一见,想买也买不到,   亲事定下来,因为考虑到苏宝田上任的时间,便将婚期也一并定在了十天之后。   苏桐早把苏家的金银首饰、田地铺子分开了,苏映月、苏映梅的嫁妆各占一份。苏宏文、苏宏武、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兄弟五个各自娶媳分了一份,留给苏宝田和程言忠一份。这几年苏家挣了不少的银子,可以说是家大业大,但架不住姐弟几个人多,银钱铺子田地一分十份,也所剩无几了。念及苏家兄弟五个年幼,每人都有一个管家拢账,这样她便是嫁了,也不妨碍家里的账务。   苏桐的嫁妆定在了六十四抬,虽然苏家的生意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但她没给自己准备多少,嫁妆份额和苏映月、苏映梅一样多。加上裴川的聘礼,她觉的也够了,只是她这一嫁,出了苏家门,可就算是外嫁女了。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为苏家付出的辛劳,心里五味繁杂,说不出的难受。   婚期定的紧,嫁衣来不及绣,便在铺子买了嫁衣,盖巾和一些小件则由沈四娘和苏映月、苏映梅两姐妹熬了几夜绣了些。   向南辰听说苏桐和裴川的婚事定了下来,让于氏送来五百两的添妆银子。   苏宝田顾忌着苏桐要出门,便将周芸娘从庵堂里接了回来,没想到周芸一回来,完全不顾家里要办喜事,进门就抱着苏宝田的双腿嚎啕大哭,哭的声嘶力竭,不管怎么劝都不行。还是苏宝田厉声呵斥她,若是在胡搅蛮缠,便休了她,她这才怕了,擦干了眼泪,忍气吞声地躲在了后院足不出户。   苏桐也不计较了,听苏宝田的意思,他去至阳县上任,还要带着周芸娘,理由是她在他不得志的时候嫁给了他。为他生儿育女,操劳了半辈子,现如今他做了官,不能抛弃糟糠之妻,家里还有五个儿子未成人,一时半刻的还离不了周芸娘这个娘亲。   周芸娘回来的这几日,苏家的事情便多了不少,苏宝田是个对内宅不上心的,周芸娘也没有管家的本事。苏家三个姑娘挨着边的都要出嫁,两个儿子随着穆家军去了林州府,家里就只剩下三个小萝卜头,想想就让人不放心。   程言忠不只一次劝过苏宝田纳妾,他怎么也不肯,以前苏家有苏桐管着,苏映月和苏映梅两姐妹帮衬着还不觉怎么样。如今苏桐一出嫁,苏映月和苏映梅忙着备嫁妆,家里的琐事都集中到他这里了,他烦不胜烦。三姐妹的婚事一个挨着一个,内宅的中馈程言忠不适合管。于是便做主给他纳了一房良妾,新姨娘是个落地秀才家的姑娘,因为照顾爹娘幼弟,二十三了还没定下亲事。人长很是清秀,念过几年书,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也能帮衬着管家。   苏桐和程言忠商议着将那妾室定了下来,因为日子赶的紧,直接便将那良妾抬进门。   周芸娘知晓后大闹了一场,苏家谁也没理会她,程言忠将她拘起来说了一通,她倒也知道闹也没什么用处,便安安分分的做起了她隐形的当家夫人。   石靖的伤势稍微好些后,便让人扶着来了芙蓉院,他脸色憔悴的厉害,身形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看到苏桐出来,他眉眼间带着温柔,轻轻一笑低声说:“苏姑娘,我听说你要嫁给裴川,我不相信,想要过来亲自问你一句,此事可是当真?”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作声,石靖对她是什么的心思,她心知肚明,这几年他没有成亲便是一直在等她接受他。如今她却要嫁给裴川了,见到他心里总觉的有些许的愧疚,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说:“石大哥你快别这么说,你帮苏家良多,又是我爹的好友,你深陷囹圄,我岂能见死不救。我嫁裴川,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愿意嫁他。”   石靖脸色苍白,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愤恨,眼神执拗地看着她说:“是他逼你的对不对,苏姑娘,我后悔自己没听苏大哥的建议,早日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若是裴川以我性命要挟逼迫你嫁给他,我希望你不要答应,石靖不值得姑娘这么做。”   苏桐不知如何答复他,这几年苏宝田没少撮合她和石靖两人,奈何她对他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石靖喘息着扶着门框,脸泛红晕,眼神炽热地看着苏桐,沉默了良久说:“连累姑娘落于贼手,石靖万死难辞其咎,若姑娘信得过我,我必想办法让姑娘脱身。”   苏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对他说的话既感动又无奈,低声安慰他说:“石大哥,你不要自责,我答应嫁给他真的不是因为你,你身上的伤势颇重,快回去歇息吧!”   “苏姑娘,你若是怕逃亲坏了名声,那便嫁给我可好。”石靖生怕苏桐赶他走似的,扶着门框往前走动了一步,语气着急地说:“苏大哥早就同意我们的亲事,你此番救我出牢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石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姑娘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先前我就是顾忌太多,不敢唐突了你,现在我什么也不顾忌了,裴贼这个亲事,你不能答应……”   石靖急切地将心里堵着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看着苏桐的眼神里带着期盼和热烈。   苏桐心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抿了抿嘴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石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裴川确实是两情相悦,所以,不存在他逼婚一事,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石靖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目光紧盯着苏桐,一字一句地说;“苏姑娘与他退亲吧,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配不上你。”   “本官配不上,你这一走三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的病秧子难道就能配的上?”   苏桐抬头,见夜色中裴川一袭黑色锦衣大步走了过来,他神色平静地走到二人中间,丝毫不觉的此番举动跟他的身份不符。   石靖措不及防被他一挤,脚下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侍候他的小厮见状,慌忙从墙角处快步跑了过来扶住了他。看到裴川,他额角的青筋砰砰直跳,忍不住冲着他厉声说道:“裴川,你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应的。”   裴川将苏桐掩在身后,神色如冰地看着他,冷森森地说:“你怕是活不到我遭报的时候,人说,拧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没听我娘子说与本官我两情相悦,谁让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石靖被他的话一噎,气得猛咳起来,恨恨地盯着裴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旁的那伶俐的小厮强行背了起来。转身冲着裴川和苏桐说:“姑爷,小姐,石大人伤势未愈,昨夜又得了风寒,脑子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姑爷和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小的这就将石大人送回去。”说完,不等两人说话,转身背着石靖动作快速地跑走了。 第164章 心有不甘2   苏桐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石靖跟裴川对上,还好那小厮机灵,抬头看了裴川一眼, 伸手弹了弹他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怎么过来了?”   裴川负手而立,眉宇间寡淡凉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我若不来,媳妇被人勾走了都不知道。”   苏桐只觉的脸上一热,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他就是样一个拗脾气,胡乱说话而已, 我并没有应承什么。”   裴川嘴角微微一抽,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淡漠地说:“就算你应承了,他也活不到娶你的那天, 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苏桐身子一震,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说:“裴川, 我们要成亲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毕竟是我爹的好友, 若是在苏家出事,我们不好跟爹交代。”   裴川低眸,笑了笑, 不知为何, 苏桐突然觉的他那笑里带着一丝苦涩,像是对着她强装笑脸一般,他掩饰的极好, 几乎让她来不及反应,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听说你娘被你爹从庵堂里接回来了,那他知不知道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   苏桐眼神黯了黯,苏宝田怎么会不知道,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苏家毕竟还有五个没长成的孩子。周芸娘若是就此被关进庵堂里了此一生,对那五个孩子影响是极大的。好在现在秦姨娘进了门,以后有她照顾苏宝田,周芸娘就暂且做个明面上的摆设吧!   “我和月丫、梅丫嫁了之后,留下三个小的,家里没有人照应也不行,舅爷年纪大了,爹要去至阳县上任,衣食起居需要人的照料。”   这解释的话说出来,苏桐心里涌起一抹伤感,周芸娘对她的滔天的恨意,这一生她怕是都不能释怀了。好在,嫁人之后,她就不必在面对她了,以后苏家这几个小的,若是知道跟她亲,她一样照应着,若是听别人的话和她生份了,她也不会怪他们。   裴川听到她这番话,心里犹如被猫爪挠了一般,他伸手抱住她,轻声安慰说:“桐丫,成亲之后不要再管苏家的事了,我不想你在为那些不知感恩的蠢人殚精竭虑,费心操劳。”说完,低头在她额间深深的印下一吻。   苏桐被他用力圈在怀里,动也不能动,他的唇柔软糯湿地亲在额间,让她心里感觉像是吃了蜜饯般甜蜜。   裴川没有呆多长时间便被苏桐赶回去了,本来成亲之前,未婚男女是不能见面的。苏宝田和程言忠不管,苏家的下人们谁也不敢阻拦他,他想来便来,但总不好天色晚了还赖着不走。被苏桐催促了几次,他也不好在留,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了。   入夜,苏桐躺在床上难得的失眠了,裴川这次来是告诉她,他在奉贤府新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院,两人成亲后就住在新宅院里。除此之外,还给了她十几处宅院商铺和田地的房契、地契,上面的名字都不相同,说是给她的嫁妆。   裴川做了六七年的锦衣卫不是白做的,抄家抄的数都数不出来,有什么好东西他便暗地里留下了。   俗话说狡兔三窟,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锦衣卫狡兔十窟,苏宝田想到的,没理由裴川想不到,他也知道自己身为锦衣卫,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早早的想好了退路。   这样也好,苏宝田和程言忠曾经劝他,若是嫁给裴川,便要让他退出官场,但身在局中,谈何容易退出。何况,这种时候,也不是他想退便能退的,他能想到为自己留个条退路,她十分欣慰。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幽暗的花香,让人心清气爽,精神振奋。   苏桐更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将头发松松的绑了个发辫,点上灯坐在桌前,看起了嫁妆单子。桌子上的白瓷瓶中,插着碧草从院子里摘来的月季花,不是什么好的品种,但却被养的异常娇艳。   外间守夜的碧草被惊醒了,起身走了过来,见苏桐做在桌前看嫁妆单册子,抿嘴笑了笑说:“小姐,你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没,这几日我和外院的婆子都按着单子上的东西清点了。”   苏桐若无其事地将册子合上说:“嗯,知道了!”   程言忠给了她一张二千两的银票和京城一处铺子的房契,说是给她添妆的,苏桐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程言忠行医了一辈子,却少有体己钱,大多都被他救助穷人了。京城的房价可不便宜,依着程言忠的性子,就算有银子他也不会置办什么铺子,估计不是以前穆王赏的,就是其他什么王公大臣送的。   出嫁的前一天晚上,苏宝田派人把苏桐单独叫去了书房,说是有事叮嘱她。   苏桐不知苏宝田叫她何事,放下手中的事务便跟着柴宽去了书房,这几日,她一直在听沈四娘教导她成亲的礼仪和规矩。裴川没有父母,她进门就要当家作主,沈四娘唯恐她哪里注意不到,影响了以后的子嗣和家里的运气,所以说的很是慎重。   其实这些事情,本该周芸娘这个做娘的来跟苏桐说,但她那个样子,不添乱就是好的,哪里还能为苏桐着想。沈四娘心思细腻,早早地将事情揽了过来,为此,苏桐心里很是感激。   苏家没有主母,秦姨娘又刚进门,许多的事务不熟悉,苏桐只好自己出面处理亲事上的一些琐事。因为太忙,她有几日没见苏宝田了,此时却发现面前的人脸色有些许的苍老,鬓角处几日不见竟然多了许多的白发。想到苏家接下来要嫁出去三个女儿,他这做爹的心里肯定有些难受。   终究有几年父女的情份在,她疾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爹!”   苏宝田坐在案桌后面,见她进来,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他那日看到石靖了?”   苏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说:“石大人也不知听谁说我嫁他是被逼的,竟然说让我退亲。”   苏宝田冷哼了一声说:“带着官兵来提亲,这奉贤府他是头一个,真是有辱斯文!”   苏桐愕然,以往苏宝田对裴川虽说有些不喜,但没这么明显的敌意,可见,这次因为石靖的伤势,他是彻底不待见裴川了。   她笑了笑对苏宝田说:“爹也别怪他,他父母早逝,家中也没给他做主的长辈,身边都是些兵营里的汉子,也没有个妇人操持,能请个官媒来做场面已经不错了。再说,他还不是怕爹和舅爷不同意,才带着官兵来提亲的吗?”   总的来说,裴川带着官兵上门来提亲,让苏宝田觉的分外恼火,加上石靖的事情,让人觉的,他苏宝田是被人逼着嫁女儿的。   苏桐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人都是权衡利弊的,裴川虽说带兵前来下聘有些逼亲的意思,但也给苏家长了脸,她这爹怎么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嫌弃这嫌弃那的看裴川不顺眼,说起来,还不是因为石靖这个忘年交。   苏宝田将她的脸色变化都看在了心里,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说:“坐吧!爹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都能够做你们的依仗,希望你们姐弟几人都能健康幸福,和顺平安。你这孩子从小要强,没少吃苦受罪,当初爹也看好裴川,想着他没爹没娘,人也机灵,养在眼前,也知根知底,你若是嫁了他定是不错的。谁知道他后来有那么大的造化,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做到了左军都督,他这官是越来越大,爹这心里却越来越怕。怕到时他变了心,你跟着受委屈,他那几年提亲,爹一直没答应,就是想着他那么大的官,京城攀附他的人肯定不少,指不定会娶哪家的高门贵女。没想到这绕了那么大一圈,拖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躲过去。如今,他竟然带着官兵上门逼婚,等了这几年,看来他对你也是真用心了。”   苏桐看见他说到动情处,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忍不住安慰他说:“爹,你别担心了,裴川待女儿很好!”   苏宝田摇头苦笑,笑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说:“桐丫啊,他对你的心思,爹早就看出来了,否则,依他现在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这几年爹一直压着你的婚事,一是真的看中了石靖品性,二是因为裴川这权势越大,身边的危险也就越大。爹没什么本事,蹉跎半生也只不过才刚入仕,被当今封了个八品的官职,若是有什么事情,护不住你。有些事情,你别怪爹,爹老了,惟愿这个家里人都能安泰祥和,你们姐弟几个都能平安幸福,到时候能让我顺顺当当的抱上孙子……” 话没说完,他早已满脸泪水,声音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苏桐心里一阵难受,她少见苏宝田有动情的时候,他这便宜爹心性坚韧,如今对她说出这么一席话,听的她心里发涩,鼻尖发酸,想起自己这些的不容易,周芸娘不解的怨恨,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宝田见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稳了稳心神,安抚她说:“你瞧爹这是怎么了,明天是你的好日子,爹这在里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桐丫,别哭。”说完还扯了扯她的嘴角。   苏桐破涕为笑,点了点了说:“爹,你也别难受,保重身子,虽说我和月丫,梅丫都要出嫁,但家里有秦姨娘在,有她照顾小六、小七、小八,你带娘去任上也放心。”   苏宝田摇头苦笑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止住了,父女两人聊了好一会,直到柴宽进来禀告说:“石大人到访。”两人才停了下来。   苏桐这才发现自己呆的时间太长了,赶忙跟苏宝田说了一声,转身便走,就在她刚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苏宝叫住了她,声音低沉微带着一丝颤抖地说:“桐丫,裴川这门亲事,你真的决定了。”   苏桐身形一顿,将要踏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语气坚定地说:“爹,人是我选的,无论前路如何,女儿都会陪他走下去。”   苏宝田眼神晦暗地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桐丫,路是你选的不错,但爹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若是有朝一日丢了官,下场势必会很惨,到那时,你该如何?”   苏桐心里一酸,转身看了苏宝田一眼,声音未有丝毫犹豫地说:“爹,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满地,我无悔!”   苏宝田的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无力地冲着她挥了挥手说:“去吧!”   苏桐脚步缓慢地走出屋子,廊下等候的石靖,看到她,他眼神一亮,脚步蹒跚地迎了上来,他伤势破重,程言忠嘱咐他不要便到处走动,怕骨头恢复不好,落下什么后遗症。他偏不听,照样瘸着腿走来走去跟着乱操心。   石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眼窝泛青,眉宇间带着疲色,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苏姑娘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可否稍待片刻……”   苏桐皱了皱眉头,往身后的书房看了一眼,苏宝田将她叫来,明里暗里说的这一席话,怕是少不了他的鼓动,她脚下没停,冲着他福了一下身子说:“石大哥勿怪,明日我便要成亲了,家中事务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恕我失礼。”说完,不露痕迹地避开他伸过来欲拦住她的胳膊,疾步走了。   石靖脸色微变,缓慢而僵硬地将手臂缩了回来,两手狠狠地攥在了一起。   苏桐回了芙蓉院,进屋就躺在了床上,两眼盯着床帐看好一会,她现在真的是怕见石靖,总觉的他执拗的厉害,怕他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个感觉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165章 心有不甘3   秦姨娘跟着苏桐学了几日管家, 在沈四娘的帮衬下,也慢慢的上手了,她吩咐苏家的管事们嫁妆挨个的清点了一遍, 生怕忘记什么东西, 核对无误才让人后将抬进库房,。她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亏了大姑娘善待她,教她管家和账务,她心里感激不尽, 自然不敢懈怠,学的很是用心。   苏宝田做主将裴川抬来的聘礼都给苏桐做嫁妆,本来说是六十四抬,结果装了一百零八抬才勉强装下, 每一抬都装的满满登登,塞的严实合缝。   有秦姨娘帮衬着,苏桐难得歇息了一会, 她躺在大红罗帐里,眯了会眼,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石靖那阴气森森的眸子,搅扰的她心烦意乱。   屋里有人走了进来,慢慢的近到了床前, 苏桐以为不是春草就是碧草, 仍旧躺着没有在意。   这几日,连着她的亲事加抬秦姨娘过门,她真的给累着了。别人成亲都有人张罗事务, 她却是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好不容易能躺下歇息会,着实不想睁眼。   帐子被人撩开,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带进来一股清冽的药香,苏桐心神一震,察觉到不对,猛然睁开眼,还没张口,就被来人伸手给捂上了,紧接着那人说了句:“是我!”   看清楚面前的人,苏桐皱了一下眉头,神色冷静下来,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院子里没有声响,也不知道人都去哪了。   “你不要喊人,我就跟你说几句话,若不是你不给我机会,我也不会不顾男女大妨,亲自来你院子,若是与你名声有碍,我会负责!”   石靖的语气透着无法言喻的无奈,紧盯着苏桐的眼睛说:“我知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看在我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别让我遗憾,行吗?”   她若是在不肯,未免也太矫情了,苏桐点了点头,待他放开了手,她便坐起身子,然后动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被揉皱的衣裳,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石靖,示意他快说。   石靖见她大方自然地在自己面前整理衣裳,毫不扭捏羞涩,闺阁女子身上的幽香淡淡缭绕着他嗅觉,瞬间让他心神激荡,耳尖泛红,看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如何开口。而面前的罪魁祸首却用那种平淡无奇的眼神看着他,丝毫不知自己这么刚睡醒的慵懒模样有多撩人。   沉默了片刻,苏桐心知两人这幅样子太过暧昧,若是让人撞见,说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虽然苏家的下人有规矩约束着,但这种事情,说不明道不白的最让人容易乱想。   事关她一辈子的名声,还是谨慎小心些比较好。   她抬手推开坐在床头的石靖,起身下了床,穿上绣鞋,理了发髻,走出屏风挡住的隔断间,尽量的顾忌着他的情绪,语气缓慢地说:“石大人,你知道,我明日就要成亲了,石大人读圣贤书,应知男女授受不清,你我现在孤男寡女独居一室,不合乎礼仪。男女之情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苏桐本是平凡的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得石大人爱重,只是我与裴川是两情相悦,还请石大人不要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愿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命定良人。也请石大人下次不要在做这样的事情,世间礼制,本就对女子严苛,请石大人顾忌民女的名声,民女感激不尽。”说罢,她躬身对石靖施了一礼,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   她叫他石大人,她在刻意与他划分界限,石靖听完苏桐的话,眼神深沉如水,双拳攥紧,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将心里的无奈、不甘、落寞、悲凉和痛苦一点一点的压到了心底里。他抬手捂住绞疼的胸口,咧了咧嘴,勉强扯出一丝苦笑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不勉强你!”   苏桐心里虽然也被他的话堵的难受,但却暗自松了口气,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他若是能想开就太好了。   可下面他却突然说:“我这个人是个死脑筋,认定的事情,一辈子也不会改变,我不勉强你,但我会等,等到你能接受我的那一天为止。”   苏桐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没有言语,她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不然他也不会至今七年不娶。   石靖后退了一步,眼神不舍地将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转身走了。   “小姐,你看奴婢摘的这花可好,村里的李婆子在后山种了许多,说叫什么百合,我和碧草摘了一篮子,可把她心疼坏了,直嚷着我们糟蹋东西。”   春草提着一篮子鲜花,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一进门看到苏桐坐在外间,慌忙把篮子里的花拿给她看。   苏桐看了一眼竹篮里的花朵,确实开的很好,她明日成亲,春草和碧草这是去摘给她泡浴用的花瓣了,怪不得院子里没人守着,让石靖钻了空子进了屋。   秋天的夜晚,虫声唧唧,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屋里的青砖上,白天被石靖那么一闹,苏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到了晚上,她仍是了无困意。   大红的嫁衣在月光的映照下,炫出一道暗影,苏桐看了一会嫁衣,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裴川的脸,她暗笑自己庸人自扰,这世上总有些事和人是让你没法周全的。明日她就要成亲了,想那那么多没用的事情做什么,   第二日,鸡刚打鸣,春草和碧草就起了身,两个丫头生怕误了吉时,叫醒苏桐侍候着她沐浴、绞面、梳妆。喜娘的手艺不错,妆容画的精致,发髻梳的也漂亮,拿着把黄杨木梳,顺着头发从头梳到尾,边梳边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夫妻连理、五梳和顺翁娌…….。   梳好发髻,带好凤冠,大红衣裙一穿,盖好盖头,屋子外面的鞭炮声响成了一片,混合着人声鼎沸的热闹,苏桐只觉的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气之中,两辈子了,她终于要嫁人了。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走到沈四娘身边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就见屋里的喜娘和丫鬟都被沈四娘找借口带了出去。   感觉到屋里面安静了下来,苏桐不解地撩起盖头看了看,只见屋里面只剩下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在,不由地出声问道:“人都哪去了。”   那小丫头扭头冲着她笑了笑说: “老爷怕小姐饿着,送来几块糕点,怕让人看见了新嫁娘吃东西不好,所以让她们都出去了,小姐快些吃吧!一天的时间呢,奴婢听说待会路上还要颠轿,肚里没有东西可是挨不住。”   苏桐想了想,依稀记得沈四娘跟她说过,成亲的路上轿夫们要上下左右的颠轿,颠的新娘子头晕脑胀,摸不着北,到了婆家会顺从听话。她也没多想,接过那小丫头递过来的糕点便吃了起来,刚吃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勉强挣扎了一会,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苏桐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只觉的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酸痛无力,口干舌燥,忍不住叫了一声“春草…..” 身边无人答应,却听到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不多时便停在了她身边,半响再无动静。   苏桐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男子,腰间配着一把剑,一身利落的短打,浑身散发着一股军中的气息。   “你是何人,为何抓我。”她下意识地出口询问,没想到发出的声音干瘪沙哑。   男子抱拳冲她施了一礼说:“苏姑娘,在下姓宫,请你来的是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是谁?”苏桐眉头微皱,想到自己昏迷之前吃的糕点,以及出嫁前一晚苏宝田跟她说的话,还有石靖的异常,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场针对她和裴川的阴谋。   “苏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清朗的男声出现。   “慕容晟?是你,你何故抓我?”   慕容晟走了过来,看着她脸色平淡无波地说:“闻听你被裴川逼亲,本世子英雄救美,解救你于水火之中,哪来抓你一说。能让那五军左都督不惜自坏名声,也要带兵上门强娶的女子定是不一般。”   苏桐心知自己脚踩两条船,在朝廷军和穆家军的支持上摇摆不定,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慕容晟竟然会选择在她成亲的当天动手。   “慕容世子,嫁人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逼亲之说。”   慕容晟眼神闪烁地看着苏桐说:“姑娘红鸾星动,乃是大喜之兆,只是所托非人,若是换一个新郎官,那便是百年好合的好姻缘。”   苏桐警惕地看着他说:“慕容世子这么逼迫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觉得惭愧吗?成亲乃人生大事,世子嘴巴一张一合便说要帮我换一个新郎官,置我名声于何地。再说,我夫裴川位高权重,乃是当朝一品大员,且相貌周正,民女不觉得当今有哪个儿郎能比得上他。”   慕容晟哈哈大笑起来说:“苏姑娘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的手段比得上千军万马。谁说这世上没有比得上他裴川的人,本世子如何,少年将才,家世显赫,人也生的英俊潇洒,可当配你!”   苏桐抿摇了摇头说:“世子身份尊贵,当得贵女相配,民女在闺中时和昭阳郡主、世子妃相识,世子妃温良贤淑,嫁与世子可以说是美人配英雄。”   慕容晟脸色微变,避重就轻地说:“世子妃贤良大度,你若入府她必定欢喜。”   苏桐身子一僵,笑容一瞬冷结成冰说:“可惜,民女此生誓不为妾。”   “那怕是由不的你了。”慕容晟注视着苏桐,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苏桐脸色凝重的看着他的背影,慕容晟和石靖不同,他要得到她,是因为她一身的医术和聚财的经商手段。她若是不嫁裴川,他倒也不急,她心知定是松江村那十万担粮草惹出的祸事,慕容晟这是怕裴川娶了她有和穆家军相抗的实力。   她有些泄气,有些后悔投靠昭阳郡主了,做事就是做事,把自己的一辈子要是搭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千金难买早知道。陆疏桐已于两年前嫁给了慕容晟,听说现在已经育有一子,慕容晟对她的心思,陆疏桐心知肚明,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和她姐妹想称。   慕容晟极有手段和耐心,她现在担心的是裴川,她在成亲之日被虏,他定是担心坏了。若是这时候慕容晟使什么诡计,拿她威胁裴川该如何是好。 第166章 温柔乡 英雄冢   温柔乡英雄冢   昭阳郡主带人来的时候, 苏桐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了,被下迷药,又被饿了三天, 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她浑身无力, 双眼视物模糊,脑中浑浑噩噩,被人搀扶着拖到昭阳郡主面前,强撑着一口气说:“郡主,这难道就是我追随郡主多年,救治无数穆家军得到的下场吗……。我与裴川相识数年, 他一个朝廷五军都督,我一个商户女子,按说是不相配的。但他对我一往情深,数次救治我于危难之中, 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有软化的时候。穆家军与朝廷军对峙这么久,我追随郡主数年, 从没做过对不起郡主的事情,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我若是身死, 裴川便在无后顾之忧,到时,便会成为穆家军的心头大患, 郡主若是放我离开, 我向郡主保证,必会说服裴川归顺穆家军,说起来, 穆王爷也算是对裴川有恩,只不过各位其主而已。”   说完,她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道;“我苏桐一介民女福报浅薄,与慕容世子着实没有缘分,他虽能胁迫我一时,但却圈禁不了我一世……”   慕容晟只管达到自己的目的,丝毫不顾惜她的身体如何,苏桐深知此时不是倔强的时候,虽然昭阳郡主此次不知因何而来,但她能来,便是自己的机会。   昭阳郡主听此,眼神变了变,放低声音对她说:”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已经是强弩之末。你可知,若我父王登基为帝,我王兄便是太子之尊,到那时你纵然是为妾,也好歹有个位分,有个名号在。若你执意嫁给裴川,败者便是阶下之囚,就算你说服裴川归顺,也不过是降臣之妇而已。苏桐,你追随我多年,医术得你舅爷真传,我也是怜惜你,才不辞劳苦的从东郡跑来这里相劝,你若是冥顽不灵,便只能搭上一条性命了。”   苏桐眼神微微一动,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抬头看了昭阳郡主一眼,挣扎着推开扶着她的婢女,对着昭阳郡主施了一礼,低声说:还请郡主开恩,放我……”   “苏桐!”昭阳郡主眉头蹙起,提高声音打断她的话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枉我对你另眼相待,你竟然还如此冥顽不灵。当真还要嫁给裴川那贼子,与我穆家军为敌……”   直到此时,苏桐心里才略过一丝了然,不为所动地冲着昭阳郡主跪了下去说:“请郡主成全。“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与你便就此恩断义绝,你走吧!”   昭阳郡主眼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吩咐下人说:‘’海华,送她出去,她不值你为她跪上三天求情。”   “郡主,属下遵命!”门外的海华应声走了进来,冲着昭阳郡主施了一礼,红着眼圈看了苏桐一眼低声说:“小姐,走吧!”   “谢郡主。”苏桐抬头扫了海华一眼,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海华愣怔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了过去。   苏桐身子虚弱的厉害,没走几步便喘息起来,她心知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便站住身,伸手接过海华递过来的解药吃了下去。然后,站在原地,深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变得精明强干的女侍卫。   见她一言不发,在她注视下,海华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身体微颤,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珠,嗫嚅着说:“小姐,海华对不起你……”说完,扑通一声往她面前一跪。   她突兀的动作,让苏桐心里一震,勉强控制住情绪,低声说道:“你我早已不是主仆,不必对我行此大礼,若你还念着昔日的情分,就请快些将我送出去。”说完,强笑了一声,伸手便要将她拉起来。   不料,海华待她说完,倏然以手掩面大哭起来说:“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恩将仇报,将你和裴将军成亲的消息告诉了世子。又听从世子的吩咐,将你绑来此处,害你差点丢了性命,我该死,小姐你打死我吧!”   苏桐眼底略过一丝怒色,很快便掩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将海华拉了起来说:“既然你知道错,也知道悔改,我便既往不咎。刚才听郡主说你为救我,不惜跪了三天,这份情我领了。若你还觉的亏欠于我,便给我说说裴将军现在如何了。我与他的大喜之日,被你们设计绑来三天,想必他肯定是急坏了!”   海华闻言脸上一变,一把拽住苏桐的手说:“小姐,你快走,不然等世子回来,便走不了了。”   苏桐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反手抓住她说:“海华,你有事瞒着我?”   “小姐……”海华咬了咬嘴唇,索性也不在瞒她了说:“我听说,慕容世子带着一个和你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去了鹰愁海湾,至于是不是去见裴将军,我……”   海华的话还没说完,苏桐便急声催促她说:“快些与我备马!”   和她长的极为相似的女子,除了那个被卖掉的苏映红之外便不会有别人了,两人为双胎,容貌定是极为相似,若慕容晟让苏映红假冒她以此要挟裴川……   苏桐不敢在往下想,顾不得自己此时体弱,使出浑身力气跳上马背,冲着鹰愁海湾疾驰而去。   身后的海华大惊失色,大喊:“小姐,小心你的身子,不能骑马?快回来!”说完,便纵身跃上马背,扬鞭疾追。   苏桐骑着马在前飞奔。   海华在她身后,纵马疾追,边追边喊:“小姐,快回来,你不能去鹰愁海湾。”   两人这一闹腾,别院守候的十几名侍卫以为苏桐私逃,便一起追了过来。   苏桐没想到那些别院的侍卫们也会追来,海华还是那毛躁的性子,这么一喊,那些侍卫更不会放过她了。她心急如焚,再加上身子虚弱,只觉的眼前发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海华追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扯着喉咙高喊:“小姐,你先停下,郡主说让我送你回去……,你现在这样子,赶到鹰愁海湾也不顶事……”   侍卫们则在后面七嘴八舌地高喊:“快停下,不然放箭了……”   苏桐浑身发软,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骑的歪歪扭扭,听着海华的喊叫,恨铁不成钢地回头说:“住嘴,你这个笨丫头,你跟着我干什么?快回去,拦住那些侍卫……”   无奈,她被饿了三天,喊出的话实在是有气无力,后面的海华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仍然是不用管不顾地纵马疾追过来。   苏桐咬了咬牙,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往马臀上一刺,只见那马嘶叫一声,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冲劲大的险些将她颠下马来,好在她早有准备,用腰带将自己和马脖子捆扎住,双臂牢牢地抱住马脖子,才勉强没有被甩下去。   那马后臀受伤,疾奔了数十里才停歇下来,苏桐一路穿街过巷,七拐八绕将海华和那些侍卫甩了个无影无踪。然后找了户农家换了身衣裳,狼吞虎咽地吃了顿饭,便马不停歇地赶向了鹰愁海湾。   一阵快马疾驰,半个多时辰的路程,颠的她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勒马住缰,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险些呕吐。   苏桐按捺住胃里的不适感,稳住心神,将马牵到一处山坳里藏了起来,徒步往海边走去。恰好海边有只停靠的渔船,她立刻爬上去,用力向鹰愁海湾划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海面上迎风送来一股血腥味,远处隐约传来个一阵阵叫喊和打斗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她心里一沉,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加快速度,用力向前划动。   到了地方,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她顿时心跳加速,险些失声叫起来,只见海面上列队停着数艘大船,船上旗帜招展,戒备森严,裴川和慕容晟各带着人马对峙着。   她划动着渔船从后面面靠近大船,然后悄悄入水隐在大船一侧,   两船上的兵将戒备森严,各自对峙着,并不曾注意到她。   此刻,慕容晟的手下正挟持着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姑娘,正在冲着裴川喊叫,威胁他放下兵器,自断一臂,否则便砍断那姑娘的一臂以示惩戒。   而那被挟持的姑娘正梨花带雨,声音嘶哑地冲着裴川喊道:‘裴川,你我注定没有夫妻缘分,只得来生在做夫妻了。”说罢,转头冲着慕容晟悲戚戚地说:“你挟持我也没用,我今日和他恩断义绝,让你们的打算落空,他岂会因为我一个女子以身犯险。”   而慕容晟则在一旁,脸色阴沉地看着对面船上的裴川说:“苏姑娘说的好有情义,知道我让人挟持你是为了威胁裴大都督。你哭啼啼地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慕容晟杀人无数,砍头断脚对我来说不过是手起刀落,只是可惜了苏姑娘如此的花容月貌。”说罢,见裴川不出声,便眼神一转,哈哈笑了起来说:”苏姑娘到是对裴大人情深义重,只可惜你那情郎心硬如铁,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做了我的侧室,也好过如今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被称作苏桐的紫衣女子艰难地喘息着说:“情深也罢,心硬也罢,我与裴川注定无缘.......”说完冲着裴川哽咽啼哭了片刻,带着浓浓的鼻腔说:“裴郎,我去之后,你一定要在找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为妻,替我好好的照顾你,别让我在九泉之下挂念......”   “桐丫。”裴川眼圈泛红,声音沉痛地打断她的话:“我裴川说过,这一生,只娶你一人为妻,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了,你若有何不测,我便孤苦终老也不在娶.”   裴川的话,让那红衣姑娘身形一震,抬头痴痴地看着他说:“裴郎,你这是何苦......”   苏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被他们隔着海风大喊着表白的深情震惊到了,险些就要撑不住的软倒下去。这都行,裴川啊,裴川,你脑袋是真不清,还是拎不清,这娇娇软软的调调,也不是她的风格,他怎么就......   岂止是她,就连随同裴川的一干副将也都被震惊到了,他们那钢打铁铸的裴都督竟然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那句话怎么说,从来男儿皆傲骨,一遇美人多气短。   慕容晟看着两人这模样,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说:“苏姑娘,裴都督是我慕容晟的死对头,性子是宁折不弯。我此时才发现,裴都督原来还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男儿,苏姑娘不但人美,心地也是人善,只可惜遇上这么多的劫难。我也不忍心让苏姑娘就此香消玉殒,只可惜本世子虽然怜花惜花,却是满腔柔情无从安放,只得忍痛让苏姑娘就此魂归地府了.”说完,将手一抬,冷声喝道:“断她一臂!”   裴川脸色一变,双眼充血地怒瞪着慕容晟,冷声道:“慕容晟,你我之间的仇怨,扯上女人做什么,你想要了断,我裴川成全你,说出你的条件。”   慕容晟阴谋得逞,冷笑了一声说:“好!是个汉子,够爽快,你裴川自断一臂,我便放了她。”   裴川双眼微眯,眼神犹如利刃一般看向慕容晟。   而此时那被挟持的红衣女子却喊叫起来:“裴川,裴郎,不要听他的!我不要你如此救我!不要!”   裴川脸色和缓下来,冲着那女子笑了笑说:“桐丫,没事,只是少只胳膊而已,只要你不嫌弃我。”   “我不嫌弃!”那红衣女子秀眼圆睁,眼角带泪,咬着嘴唇,悲戚戚地说:“裴郎,你我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如今亲事将成,却遇到如此劫难,你若自断一臂,真真让我心如刀绞。慕容......慕容晟与你对立,他们巴不得你重伤死去,你如此做,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裴川眼神异味不明地看着那红衣女子,神色复杂难辨,却又夹杂着些许温情说:‘桐丫,我只问你,我若就此残废,你可会嫌弃我!”   慕容晟眼见两人越说越多,眉头微皱,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那红衣女子身旁,看着对面船上的裴川说:“废话少说,裴都督既然对苏姑娘一往情深,那就请自断一臂吧!不然你就看着我让人砍断苏姑娘的胳膊!” 第167章 命悬一线   “不要碰她!”裴川阴沉着脸看着被人拉扯着的苏桐, 猛然上前一步,冲到船舷旁,就欲纵身越过去。   身后的李梧见状, 慌忙伸手拉住, 低声说道:“大人千万不要中了慕容晟的激将法!小心有埋伏!”   裴川眼神微眯,面无表情地推开李梧的手,看着对面船上的慕容晟,带着满脸的愠怒,凛然说道:“慕容晟,本都督命都不放在眼里, 何况一条胳膊而已,给你就是,你最好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若是出尔......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将心一横,抬手用功, 便要卸下自己的一条胳膊!   苏桐被他的愚蠢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翻过船舷, 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着向裴川撞去阻拦他!   可她刚一翻过船舷,就被士兵发现,以为是刺客, 挥刀砍了过去, 她闪避不及,应声倒地,嘴里大喊:“裴川她是苏映红......”   李梧见此欺身向前, 抬掌打去,裴川脸色一变,飞身向前抱住苏桐的腰身,他怀中抱着一个人,闪避不及,被李梧一掌打在后背上,闷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血箭。   苏桐被他抱在怀里,瞬间感觉到脸上、脖子、手上被喷了股黏糊糊的的液体,那液体顺着脖颈滴落到身前。温热粘稠的液体,刺目的红色,让她心里一阵痉挛,只觉的身体像是被抽出筋骨般的裂疼。她用手抹了一把胸前的血,反身抱住裴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哽咽着说:“傻子,我哪有那么弱......”   她曾以为,穿来这个异世,她是孤独一人的,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不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世上,有人爱她爱到愿为她舍命。看着眼前他憔悴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她用力的抱住他温热的身子,急切地唤道:“裴川,你看仔细了,是我,我是苏桐,对面船上那个是个冒牌的,我才是真的苏桐。你这个傻子,慕容晟说让你自断手臂,你就听啊!我什么时候那么弱鸡......”   裴川咧嘴扯出一个笑容,急剧的咳嗽了一声,喘息着说:“那就好,我的桐丫是与众不同的,哪里是那等柔弱的普通女子可比的。”说完,伸手抚上她的脸,低声说,桐丫,你放心,我命大着呢?死不了,再说本都督还没洞房,可不舍得那么早死,让我家桐丫年纪轻轻的守寡......?”   苏桐鼻尖微酸,瞬时红了眼眶,低声说:“裴川......这辈子,我陪着你长命百岁。”   她少有这么情绪外露,此刻,见他无恙,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裴川听了她的话,眼底泛起一丝笑意说:“桐丫,说好了,咱们一起长命百岁,以后多生几个孩儿,陪着你我......”话音刚落,他却一阵剧烈的咳嗽,张嘴吐出一滩血来,气息也慢慢变的微弱......   苏桐眉头紧皱,慌忙摸向衣襟,这才发现,她已经换了衣裳,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银针,被慕容晟搜了去。伸手把了一下他的脉门,发现他身上内伤未愈,亏空的厉害,李梧那一掌更是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忧。眼见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里绞痛的厉害,忍不住地抱紧了他的身子,眼泪直掉。   裴川强撑着抬起手臂,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虚弱的睁着眼睛说:“桐丫别哭,我又死不了......”   苏桐此刻满眼里都是他咳出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低垂下头,贴近他的耳边说:“裴川,以后不许你再逞强,回去我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裴川笑了起来,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引得他又是一阵急咳,吐出几口血来,触摸着苏桐脸的手便有些脱力,手腕一松,晕了过去......   “大人......”   李梧等人见误伤了裴川,心里一阵惶恐,缓过神来,当即吩咐手下,将裴川围了起来,看到裴川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此刻见他晕厥过去,慌忙走过来蹲在裴川的身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苏桐抱拳施了一礼说:“苏姑娘对不住,李某莽撞,误伤了大人,眼下大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还请苏姑娘移步,即刻让随军郎中救治,待大人醒来,李某自会负荆请罪。”说完,一面派人把守船舷,防止慕容晟乘机偷袭,一边派人将裴川抬进船舱救治。   苏桐没有看他,她悬着一颗心,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有事的?”   眼见裴川自断手臂之事被苏桐冲出来搅合了,慕容晟脸色阴沉的可怕,又见裴川被李梧误伤吐血,他脸色即刻阴转晴,忍不住的嘴角上翘,眼神中闪过一丝得色。裴川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目的已达到,见程邵、李梧吩咐弓弩手列阵备敌,他也不恋战,便带人趁乱撤退了!   李梧懊悔的不得了,他素来知道裴川身子不好,如今阴差阳错的被自己误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追随裴川几年了,大大小小受过不少的伤,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吐这么多的血。他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气的直砸自己,若不是程邵等人阻拦,他怕是要废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裴川这次受伤,呕出不少的血,陈年旧伤加上苏桐被慕容晟绑架之事引发的急怒攻心,情况不容乐观。随军的郎中对他的伤势,束手无措,不敢救治,生怕稍有不慎,引发他别的病症。眼巴巴地看着苏桐,低声求到:“小人医术浅薄,生怕开错方子,耽误大人病情,还请苏姑娘帮大人医治。”   眼见裴川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苏桐紧跟着进了船舱,动作迅速地开了药方,递给随军郎中说:“先把药煎了喂大人服下,派人速去苏家请程神医。”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满脸懊悔之色的李梧说:“还请将军费心遣散闲杂人等,大人需要休息。”   李梧忙点了点头,吩咐士兵退了出去,然后和程邵商议,即刻退兵。   整整三天,苏桐整颗心都悬着,裴川昏迷不醒,她怕自己稍有不慎,延误了他的伤势。便日夜守在裴川身边寸步不离,轻声唤着他,不让他睡死过去。   程言忠一生治过的病人无数,裴川这般的病人不知医治过多少,他身体上的伤势并不棘手,难治的是他身体的内里调治。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身体就如一个漏斗,已经虚耗到了极致,极为虚弱,急不得,紧不得,只能按部就班续命似得慢慢调理。   眼见苏桐这几日彻夜不眠,熬的双眼通红,脸色憔悴,气的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她说:“桐丫头,你这么熬着也不办法,你也是医者,自当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他年纪轻轻,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虚耗的这般模样,怪得了谁。你若是在这般苦着自己,我就不给他治了,让他一命呜呼。为救他一个,搭上我一个可心的孙女,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说完,气呼呼的冲着苏桐冷哼了一声。   苏桐守在裴川身边,神智昏沉,她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又连续熬了几夜,如今突然听到程言忠的话,让她犹如醍醐灌顶,身体一震。忍不住地将裴川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裴川你听到了吗?你在不醒来,舅爷就生气了,好不容易让他老人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再不醒来,这婚事怕是要作废了。你别睡了,我被慕容晟囚禁的时候都没那么绝望,你这么睡了几日,却让我心神憔悴,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声音因体力不济而虚弱无力,眼窝下边带着浓重的乌青,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盯着裴川的脸。看着那张瘦削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如刀割,本来以为凭着程言忠的医术,他会很快醒来。却不料,就连舅爷这般的医术也没能让他尽快恢复清醒。身为医者,她见惯了生死,本不觉什么,但这一下次,她第一次感觉到死的可怕。”   他昏迷的这几日,她想了好多,从前生到今世,以往她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当这里是异世,是别人的人生。如今,眼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是她的一生,她在活着,苏映桐和苏桐都是她自己。她的亲人,她的爱人,都是看的见,摸得着的,虽然以往活的很苦、很累、很委屈、很憋屈、很艰难,但她是在活着,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如今她才刚发现,他对她的重要,这么多年来的嬉笑怒骂,或远或近,或苦或甜或难,他都在她背后,看着她,守着她,默默支持着她。   程言忠见她神情呆滞不语,气愤的冲着她喊了一声:“桐丫头你听没......”话没说完,就见苏桐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瘫倒在地的瘦弱身躯,摇头叹息说:“这孩子,瞧着心性坚韧,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苏家的主院的书房里,苏宝田愣怔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雾气缭绕的茶水出神,他的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苏桐在裴川身边的低语。那声音里的软弱,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他一向以为,那孩子主意正,能吃苦受累,心性坚韧,像是那山中的藤条,不畏风雨摧打,却没想到,她终究是个女子,有那柔弱的一面......   他胸口里堵着一股气,憋闷的他难以呼吸,感觉到心里像是被撕扯成几块一般的难受。   程言忠看着他愣怔的神色,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说:“宝田,桐丫头心里还是有那小子的,你看她守在那里三天了,那小子不醒,她连口热水都不喝,生生的把自己熬晕了。我们若是强行将她和那小子拆开,怕不是得要了那丫头的小命!”   苏宝田呆怔了片刻,扭头看向程言忠,紧闭的嘴唇里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说:“舅父,桐丫这事,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可我不甘心!”   程言忠于心不忍,闭眼想了一会,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桐丫的事情随她去吧!一个丫头家,嫁了就嫁了,随她的心意吧!这事请,世子也有错,千不该万不该算计上桐丫。如今,裴川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瞅着那丫头是不会答应世子的,江山与美人自古难两全,世子心里应该清楚的很。我是不相信对桐丫有多爱重,上位者利益为先,如今,裴川重伤,就算醒来,也得需要调养些日子,穆王那边乘机逼宫,朝廷这边的武将没有裴川顶着,也就没有了能与穆王抗衡的力量。依我看,不妨如了桐丫头的意,等将来穆王登基之后,世子到那时若还有心,在劝一劝桐丫,兴许这亲事还能成。” 第168章 死里逃生   待苏桐醒来, 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日夜,只睡的头脑发昏, 浑身酸疼, 眼睛酸涩的厉害。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很,风从窗外掠过,吹的那烛火摇摇,上下跳跃,更让人觉得夜色深沉, 碧草靠在榻边手托着腮在打盹。   苏桐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她,见她醒来,慌忙起身上前,声音里带着惊喜说:“小姐你醒了, 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饭?”边说边扶着她坐了起来,兴许是太高兴了,不等苏桐说话, 她便又自顾自的接着说,睡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是饿了, 小姐你等着,我去叫春草把厨房里煨着的粥端过来。”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边跑边喊:“春草, 快点,快点,小姐醒了, 快把粥端过来!”   苏桐笑了笑,她失踪的这几日,这两个丫头想必是吓坏了,回来之后,又因为裴川的伤势,她接连几日食不知味。如今睡了一个日夜,像是身体歇息过来了,听到碧草说粥,她竟然觉的肚子里饿的厉害,非常想吃春草做的粥了。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天赋真的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别看春草是农户出身的丫头,人也长五大三粗的不是很精细水灵,但是她对于做菜煮粥上却是非常有天份。普通的青菜蔬果,经过她那双黑短的手一烹制,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她也不懂什么菜谱菜系,就是凭着自己的鼻子闻舌头尝,愣是把那山野粗食做成了那美味佳肴。   虽说饿的厉害,但吃起来却不见得能吃多少,春草和碧草将粥端来,苏桐只吃了一碗便觉的饱了。   “小姐,是我做的味道不好了!”春草看着剩下的粥,手里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苏桐问道。这粥她可是足足煲了二个时辰,炖的软烂香甜,里面放了时鲜的果子,黄豆,将猪脚炖的烂,剔下上面的软肉,加了蔬果青菜熬制的,味道可是好的很。   苏桐总算知道什么是食不知味了,她笑了笑说:“春草,不是粥不好,是你家小姐现在的饭量小了,吃不下。”说完,她站起身,抚了抚衣裳上的折痕说:“我睡着的时候,裴大人怎么样了,醒了吗?”   “啊!”春草愣怔了一下,一脸迷茫地说:“奴婢不知道呀!奴婢眼里心里只有小姐,裴大人在他的院子里,外边有官兵守着,闲杂人也进不去。”   碧草是个机灵的,将苏桐问起裴川的伤势,便走过来,扶着她往内室走,边走边轻声劝说:“小姐,裴大人那里有老爷子救治着,应该没什么事情!再说咱家老爷子可是神医,有他出手,裴大人的伤还能不好?小姐你就放宽心,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在关心裴大人!程老爷子可是说了,让春草和奴婢一定要照顾好你。你睡了一日夜,身子想必也是乏了,奴婢陪着你说会话,不行就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不过,现在已经是子夜了,晚上露重风寒的,你身子弱,小心着了风寒!”   夜色黑沉而冷寂,寒意迫人,苏桐到底没有听从碧草的劝说,在屋子里待着,她实在不放心裴川的伤势,还是决定自己陪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裴川这次受伤,情况不容乐观,李梧那无心的一掌不是关键,主要还是他底子亏空的太厉害。按理说,舅爷的医术在她之上,这几天的医治,怎么也能让他醒来了,可是这连着几个日夜他都昏迷不醒,这不能不让她挂心。生怕自己哪里照顾不到,裴川这个人从此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恐慌如此,碧草和春草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一起去了裴川所在的院子,夜黑风高的子夜,主仆三人打着灯笼向后院走去。   裴川在苏家的院子离主院很远,在院子的西北角边,院子是他以前自己挑的,说是喜欢清静。苏桐知道,当时因着他还在锦衣卫当差,很多事情都不好让人知晓,来苏家的院子,大多数都是在养伤。   主仆三人到了院子门口,很轻松的就推开了门,因为很少有人住,暗夜下的院子幽深而又清冷,夹杂着寒意的风吹得树梢摇摆不停,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冷风拂过皮肤,像是被蛇滑过一般让人颤栗。   这院子太安静了,静的让人感到可怕,那些值守的侍卫竟然一个也不见踪影,苏桐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由的不让她多想。   屋子里面亮了起来,紧接着,亮光增大,火苗瞬时升腾,越烧越旺,瞬间冒气滚滚浓烟。   苏桐大吃一惊,飞奔着跑向主屋,边跑边大声的吩咐碧草和春草:“走水了,快去叫人!她踹开屋门,只见屋里的幔帐火势烧的正旺,整个屋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火油味道,这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烧死裴川。   苏桐大喘一口气,顾不得滚烫的火苗,伸手将垂地的幔帐扯开,抱住昏迷不醒的裴川就往外拽。火烧在她的手背上身上,火辣辣的疼,屋里的烟雾呛的她眼泪鼻涕直流,不断的咳嗽,因为被浇了火油,火势蔓延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四周都被火光包围,让她寸步难行。   苏桐拖拽着裴川,好不容易挪动到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火势逼近,身上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任由那烈火扑面而来。她牢牢地抱着裴川的身子不肯松手,这么大的火势,裴川依然昏迷不醒。到了此时,她才确信,苏家有人想要裴川的性命,他昏迷这么多天,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悲哀,这世间,人性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姐......”恰在此时,春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子壮实的她,将苏桐扛起来就往外走。苏桐被浓烟熏的涕泪横流,只知道用一双手紧紧的拽住裴川的衣裳,不肯松手,嘴里喊道:“先把裴川救出去!”   春草无奈,只好向放下她,转身拖拽起裴川将他扯到了院子里,回来再背苏桐,这么一耽搁,屋内的火势大涨,整个的成了一片火海。她刚把晕倒的苏桐背出去,屋内的横梁便被烧的断开了,倒在地上,发出“轰”的大响。   子夜时分,夜色正浓,苏家院子里此时却是一片混乱,锣鼓“咚咚咚”地敲着,接二连三的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苏宝田今夜在书房里就寝的,他一直末睡,背手站在在寝室里看着窗外出神,又或是在焦急的等候着一个消息。   不过几日的光景,他的鬓边却布满了白发,屋外柴旺匆匆赶来,焦急的在门外禀告说:“老爷,大小姐去了后院。”   “什么!”苏宝田猛然转身,脸上神色急变,迅速地穿上衣衫将门打开,冲着柴旺厉声呵斥道:“这半夜三更,桐丫怎么会去后院。”   “大小姐睡到半夜,起来就嚷着要去后院,碧草没有劝住!”柴旺看到苏保田脸色阴寒,低声禀告说:“火势太大,还不知道里面的人怎样!碧草说大小姐冲进去了!”   苏宝田听了这话,身子猛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柴旺慌忙伸手将他扶住,低声说道:“老爷当心,小的安排了人......”   苏宝田缓过神来,声音嘶哑地冲他吼道:“快,赶快让人救火,快去!”说完,疾步往后院跑去。   柴旺紧跟在他的后面,不时地伸手扶住苏宝田差点栽倒的身子,小声地安慰说:“老爷,你慢点,已经让人去救火了。”   苏家走水的那个院子实在太过偏远,等下人们闻声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整座院子。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将火扑灭了,整个院子却被烧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苏宝田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烧成灰烬在房子,眉头紧皱,背着双手沉默了片刻道:“裴大人呢?哪个将裴大人背出来了......”   众人被他问的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回答,折腾了一夜,光顾着救火了,哪里注意到这院子有人,再说,裴大人是哪一个,没有听说苏家这个偏远的院子里有贵客居住。尸体倒是拖出来几具,烧的乌漆墨黑的也不知是哪几个倒霉的丧了命。   如今听到自家老爷问什么“裴大人”都傻了眼,齐刷刷地看向一旁的苏家大管家柴旺。   柴旺上前查看了一遍,小心地跟苏宝田回话说:“尸体是从偏房找到的,模样依稀辨得出是看护裴大人的几个侍卫......”   苏宝田脸色微变,背着在双手瞬间握紧。   黎明将近,东方露出些许的鱼肚白,众人忙活了半夜,累的筋疲力竭,好歹将火势扑灭没有祸及到别的院子。但眼下出了人命,还是官差,众人都吓得颤栗不已,暗自叫苦,苏家这次怕是惹上大祸事了。   苏宝田心里有些焦躁,正想吩咐下人仔细搜查,就见李梧带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吼了起来:“怎么能走水,我们大人若是有什么闪失,灭了你们苏家满门!”   李梧这几日回了趟墨县,裴川昏迷的这几日,他和程邵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处理完紧急军务便连夜赶了回来,就怕他不在的这几日裴川会出事。没想到刚进庄子,远远就看到苏家火光冲天。他心急如焚,带着人一路纵马狂奔来到苏家,进门就听闻偏院走水,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怕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疯了一般的带人冲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烧焦的十几具尸体,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双眼通红的拔出刀,不由分说一连砍倒了几个围观的下人。   吓得柴旺慌忙叫道:“李将军息怒,这里没有大人尸首......”   李梧抬脚将他踹倒在地,豹眼圆睁,恶狠狠地将刀架在苏宝田的脖子上说:“我家大人在苏家养伤,你们苏家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本将军不在的这夜走水......”   苏宝田被他拿刀逼着,阴沉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苏家有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颤栗着声音说:“老爷子让小的来回个话,裴大人没事,现在我家大小姐的院子里治伤呢?老爷子给大人施针医治了一夜,他刚听说这边院子走水......”   柴旺这时也缓过劲来,走向前对李梧施了一礼说:“还请李将军先放开我家老爷,让下人将话回个明白。”   “哪里的郎中半夜瞧病,瞧得自己院子走水!”我看你们苏家就是有问题,李梧恶狠狠地瞪了柴旺一眼说:“带路,本将军要先看到我家大人在说。” 第169章 苏映红归家   而与此同时, 苏桐刚给昏迷的裴川施了针,喂他吃了解毒丸,看着躺在那里双目紧闭人事不知的人, 她面色沉重的暗自叹息一声。若是在迟到一步, 只怕裴川不被毒死也会被烧死,看这手段,怕不是一个人的手笔。   慕容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如此看来,苏家怕是不能在住了。裴川体内中的毒很是隐秘, 所幸日子浅薄,中毒不深,但他身受重伤,若要解毒却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七日后, 苏桐被人扯着耳朵惊醒,睁开眼,入目便是触目的红色, 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她吓了一跳,猛然闭上眼睛再睁开, 才清晰的看清揪着自己耳朵的罪魁祸首是裴川。对熬了七天七夜,差点累瘫了的她来说,这该是多么大的一个惊喜,   苏桐双眼赤红, 紧紧盯着裴川的脸,晕乎乎地说:“这是真的好起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她话音刚落, 就见那人低头在她脸上啃了一口,笑眯眯地说:“我这新郎也忒倒霉了点,新娘子睡的连夫君都不认识了......”   这熟悉的声音一入耳,苏桐便猛然坐起了身子,一把将身边的男人拽了过来,脸还是那张英俊的棱角分明的脸,眼睛也如往日一般那么锐利逼人,只是那眼底隐含着的笑意,让人感觉到这人是打心底里高兴。   苏桐抬手摸了摸他略有些憔悴瘦削的脸,暗青色的胡擦似乎刚清理干净,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她定定的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么多天总算熬过来了。   可下一刻,她就怔住了,四周满目的红色,面前的人裸着上身,虽然伤口前后都包扎着,但身上依然散发着浓重的药味,那结实的肌肉却是一览无余。以前见他赤裸上身还是十年前,那时候他跟着她去后山打猎,还是个倔强清瘦的少年。如今转眼间,这少年成了她的夫君,成了她可以陪伴到老的人。尽管两辈子的心里年龄很大了,但苏桐还是第一次感到害羞,她低下头,脸上一片潮红嗔道:“你怎么光着身子......”   裴川低笑了一声说:“准备补我的洞房花烛夜!”   苏桐抬头看了他一眼,与他漆黑晶亮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关心地说:“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裴川眼睛里露出笑意,在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你放心,不会妨碍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的。”说完,他将身子靠近,伸手搂住她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喷洒到她的耳边,苏桐顿时感觉像是过了电流一般,酥麻了半边身子,她面红耳赤的挣扎着说:“当心身子......”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   无声的应允让男人心花怒放,本能的低头含住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大红帷帐和鸳鸯锦被让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喜气香艳,艳的让人心头沸腾火热。   裴川吮吸着她娇艳的红唇,从开始的轻柔到后来粗鲁的厮磨,彼此气息交缠,像是沾了火一般。   苏桐被他亲吻的差点不能呼吸了,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推着他,却被他反抓住两只手摁在他精壮的胸膛上,一手绕到她的后颈,按着她的头,灼热潮湿的吻逐渐加深加重,让两人的身体缠绕在了一起。   正在两人情浓之时,外面却响起煞风景的急促敲门声,紧接着李梧粗狂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不好了,郓州失守,守将章建州阵亡......”   裴川应声停了下来,臭着一张脸冲着门外道:“知道了,即刻将参将和副将们召集起来。”   苏桐睁开眼睛,看着情动的裴川红着脸低笑了一声,推了推他说:“裴都督军务紧急,耽误不得,快些去吧!”   裴川不情愿地起了身,却又伸手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脸颊边亲吻了一下说:“这次暂且放过你,等我回来,咱们接着洞房!”   苏桐感受到男人的喘息声,抬手抚弄着他的胸口,恋恋不舍的说:“嗯,我等你......”话虽如此说,但她眼神里却满是不舍,两人成亲当日,她就被慕容晟掳了去,接着便是他受伤昏迷,如今过个洞房花烛都不让人消停。   苏桐心里苦笑了一声,不禁怀疑,两人成亲那天是不是没看黄历,等等......,她记起来,两人成亲的日子,还真的是没看黄历,他急不可耐的想娶她过门,说什么只要能娶她,哪天都是好日子......   发愣的片刻,裴川已经穿好了盔甲,扭头看到她面带不舍,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说:“吾妻桐丫......”   “大人......”外头李梧煞风景的继续叩门,裴川无奈地看来苏桐一眼,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李梧是个粗人......”话没说完,却被苏桐抬手将他的嘴巴捂住说:“我都知晓,你快去吧!”   裴川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内室,拉开房门就看见李梧、程邵和十几位参将副将尴尬地站在门外,看到眼窝乌青的裴川说:“搅扰了大人歇息,实在是军务紧急......”   裴川抬头睨了他们一眼,恶狠狠地说:“知道还说?去议事厅,郓州失守是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俱都强忍笑意,低头不语,他们大人这洞房真是不容易,三番五次被搅合掉,这场景若不是军务紧急,众人定会捧腹大笑,末了还是李梧开口说:斥候来报,郓州失守,守将阵亡,敌军六万大军前锋已至墨县五十里安营扎寨。   自从慕容晟得知裴川重伤昏迷之后,便疯了似的频繁调动兵马,在墨县、溧阳两地屯兵,谁能料想到他能突然袭击郓州。墨县和溧阳是奉贤府南部最重要的城池,若是被攻克,奉贤府也会备受威胁。   因军情紧急,裴川连夜带兵去了墨县,南部朝廷军已经与他们断绝消息十几日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他敏锐的感觉到,局势正在改变,敌人攻占城池的时间越来越快。而他们原本源源不断的兵力,似乎正在变得枯竭,不在增加。这半个月来,朝廷军这边失去了不少的城池,朝廷军的兵力孱弱的太多,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裴川走后,苏桐接连几日神不守舍,他伤势还没好利索,就去带兵杀敌,她着实担心。穆家军的名头太胜,奉贤府城里的富户们要不偷偷摸摸的转移财产,要不就携带全家老少离开了奉贤府。   因为战乱,一品堂烤鸭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各处加盟店回来的银子少的可怜,变蛋和咸鸭蛋倒是出货不少,各处医馆的生意倒是爆满。苏桐出嫁的时候,将手里的田产铺子分了八份,姐弟八人每人不偏不倚,都各自分了一份。给苏宝田自己单独留了一份,他的俸禄和田产铺子收入,养一个秦姨娘完全够了。   这日,苏桐带着人正在医馆义诊,抬头看到柴宽走了进来,她头也不抬的说:“有事!”   柴宽低声说:“大小姐,老爷让小的接你回家一趟,说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自从那日半夜苏家偏院走水,当夜裴川就被李梧护着回了都督府,苏桐也一同跟着住进了都督府。她是裴川执意要娶的夫人,两人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名分已定。所以,尽管李梧和程邵以及几个副将对苏家有意见,但看在裴川的面子上还是给压了下来。后来,经过苏桐白天黑夜的照料,直到裴川的伤势好了,众人才对她另眼相待,算起来,苏桐已经有月余没有回苏家了。   为了安全起见,苏桐带了十几名裴川留给她的侍卫,并非是她矫情,摆五军都督夫人的谱,而是她已经嫁给了裴川,自己的安危便是裴川安危。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为裴川着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苏家,进门就看到周芸娘穿着一身好料子的衣裳,喜气盈盈的在院子里指挥下人们打扫。看到苏桐回来,周芸娘仰着脖颈走了过来往苏桐面前一站,也不说话,就那么斜眼瞧着她,谱摆的十足。   苏桐冷冷一笑,也不同她计较,扭头看了一眼柴宽道:“老夫人今日倒是很高兴!”   柴宽低着头回话道:“老爷吩咐的,说让老夫人有些事情做,忙活着心情好,大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老夫人的身子刚调理好。”   苏桐点了点头,直接忽略周芸娘的挑衅,径直走进了苏家的内院,边走边不动声色的问柴宽:“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嫁妆是谁在操持。”   “是秦姨娘!”柴宽低眉顺眼的说:“大小姐放心,老爷还没那么糊涂。”   柴宽带着她进了苏家主院的正厅,进门就看到苏宝田坐在那里正在同一个女子讲话,那女子一身浅紫色的锦缎绸衣,裙摆上绣着朵朵怒放的梅花,刺绣精细,同样色系的宽腰带紧勒着细腰,显出了窈窕的身段,外披着一件敞口的纱衣,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手腕上戴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头发用丝带挽着一个略有些繁杂发式,发髻上插着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子。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倒是非富即贵,就是不知道因何来苏家。   “爹!这位姑娘是......”苏桐走进去对苏宝田叫了一声,抬眼看向他对面的女子,一看之下,竟然让她大吃一惊。这女子的模样五官竟让和她有八分相似,唯一不同是是她肤色白皙细腻,一双丹凤眼妩媚有情,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唇瓣上点了唇红,整个人显得姿容艳丽无比。   苏宝田面露欣喜之色,笑着对苏桐说:“桐丫,你看这姑娘是不是很眼熟,你可知她是谁?”   这位大概就是她那个从小被卖掉的姐姐苏映红了,就是不知她和慕容晟是什么关系,这张脸瞬间让苏桐响起一个月前,慕容晟逼迫着裴川自断臂膀的事情。那时候的苏映红可不是现在这幅光彩照人的模样,她面无表情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说:“爹,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竟然爹你这般高兴。”   苏宝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眼含热泪,声音哽咽着说:“桐丫,她就你那从小被卖掉的苦命姐姐映红。”说完,哑着嗓子嚎哭了几声又说:“红儿啊,那时候我们家真的是太苦了,迫不得已才卖了你!是爹太无能了。”哭完站起身,指着苏桐对苏映红说:“这便是你的孪生妹妹苏桐,你们姐妹俩人从小分开,没想到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妹妹!”苏映红站起身,伸手拉住苏桐的手,热泪盈眶的叫了一声说:“我自小便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和我模样长的一样的女孩,想必那就是你了,姐姐我好想你啊!”   苏桐眼睑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此次姐妹见面,真是天方夜般的相逢,苏映红说想她,遗憾的是她却不想她。姐妹相见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之情,只觉得这事情套路满满,从小被卖掉的姐姐自己找回来了,还找到了离家几百里的新家,这么巧合吗? 第170章 世子的侍妾   许是察觉到了苏桐的冷淡, 苏映红故作失态地擦了擦眼角说:“瞧我看到妹妹太高兴了,都忘记让妹妹落座了,妹妹你快坐下, 我们姐妹两人说说话。”   “这么多年, 苦着姐姐了,看姐姐的穿戴不差,应该另有一番奇遇吧!”   苏桐顺势坐了下来,心里想着眼下裴川带兵和慕容晟打的难分难解,苏映红突然归家,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瞧她满身的绫罗绸缎, 眉眼之间装扮的精致模样,想来日常的生活也差不了,还有这身在苏家反客为主的做派,身后之人不是官身也定是富贵之家。就是不知她这个名义上的便宜姐姐苏映红与那慕容晟是何种关系。   苏宝田脸色微变, 板起面孔说:“桐丫,不管你姐姐经历过什么,说到底还是受了爹娘的拖累, 不然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往后你们姐妹之间要相互帮衬,以亲情为重。”   他心中另有一番盘算,他苏宝田虽然命苦, 但好在两个孩子都是争气的,嫁的夫婿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不管如何,手心手背都肉, 若是姐妹之间相互帮衬, 苏家发达日子便不远了。   苏桐低头捧着手里茶水,看着苏宝田一会看着她,一会有看着苏映红, 心里怪异感更强了。   “爹。”她轻声开口,打断了苏宝田的思索,“你说的话女儿怎么听不明白,看姐姐这身打扮和气度,可不是普通百姓穿的起,用的起的,相必姐姐在婆家过的也是呼奴唤婢的日子。”   苏映红闻言,抬起衣袖擦试了一下眼角说:“爹爹不要怪罪妹妹,是映红没有说清楚,我离家之时,弟妹年纪还小,再说我们家里以前过的也是苦日子,相比起来,映红虽然是为人奴婢,但总算能有个安身之处。主子待我也是无比的关爱,此番能寻到爹娘和弟妹,也是主子的恩典。”   苏桐抬手将茶盏搁在桌上,讶异地看着苏映红说:“看不出,姐姐是做下人的,这通身的气度和装扮,说是官家的小姐也不为过。”说完,故作尴尬地看来苏映红一眼说,姐姐勿怪,妹妹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苏映红看了一眼苏宝田,转身对苏桐道:“不知者不怪,是姐姐没有说清楚,主子身份尊贵,乃人中龙凤,十分的注重礼节,自小对我们要求甚严,还找了先生专门教导我们读书识字。”说完,那双弧度优美细黑的黛眉微挑,眼底颇有得色地又道:“要说这身份,姐姐也算得上是有福之人,我家主子不嫌弃我姿色平庸,已经纳了我做妾室。”   原来如此,苏桐恍然大悟,心里明白过来,她这个便宜姐姐,原本是被卖到王府为奴的,不知怎么入了慕容晟的眼,收了她做侍妾。想到此,她上下打量了苏映红一番,见她眉眼之间带着初为妇人的风韵,看来慕容晟是刚收了她不久。   想到此,苏桐眉头微蹙,苏映红能来苏家认亲,定是得了慕容晟的吩咐,等等,推断了一下慕容晟纳了她的时间,怎么让她觉得有些膈应。   因为苏映红归家,苏宝田分外高兴,专门让管家柴旺操办了一场家宴,席间程言忠,苏宝田、周芸娘上座,苏映红跪地叩首了三拜,上了家谱,算是正式认亲归家。   认亲之时,周芸娘抱着苏映红一阵痛哭,心甘肉啊的叫喊了一番,说什么母女连心,上辈子造孽,好赖不分,将这么好的闺女卖了,哭好不让人心疼。边哭边指桑骂槐,说什么亲闺女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感知到亲娘受苦,那些个刑克爹娘的,就算是天天杵在眼前,详装孝顺,也能把爹娘气死。又说上天保佑,定是菩萨知道她这辈子过的生不如死,才让亲闺女回来与她相认。话里话外,似乎除了苏映红,苏桐和苏映雪、苏映梅姐妹都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苏桐淡淡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相认的场面,没有制止也没有劝说,苏映雪和苏映梅则站在她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两姐妹蕙质兰心,知道她们的娘是什么德性,见苏桐冷淡,便对这突然回来的大姐并不显得多么亲厚。   苏家姐弟八人,除了苏弘文、苏弘武追随穆家军离开之外,苏小六、苏小七、苏小八三个不过八岁,对此正是好奇的时候。大哥、二哥不在,苏小六便自认为是长兄,行事一板一眼的很有哥哥的样子,平日里三兄弟一起读书,也时常约束苏小七和苏小八。   此时,三兄弟见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大姐,以前的大姐成了二姐,娘亲抱着那个大姐哭的肝肠寸断,俱都有些不适应。苏小六和苏小七平日里和亲娘周芸娘相处不多,情绪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反倒是苏小八,自小和周芸娘亲近,见亲娘哭的厉害,便扑过去,抱着她们两人大哭不止,边哭边说:“娘啊,你还有小八,小八以后疼你,大姐回来了,娘你就有亲人了,以后不会在受苦了!”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苏桐和苏映雪、苏映梅,苏小六、苏小七姐弟几个都是肚皮外面的,不是亲的。这个家里,他娘的亲人,就是他苏小八和这个刚回苏家的大姐苏映红。   苏宝田尴尬地看来苏桐她们姐弟一眼,擦试着泛红的眼角说:“大喜的日子,说的什么话?雪丫、梅丫、小六、小七快把你娘和大姐扶起来。   认亲之后,也就意味着苏映红是苏家的大姑娘了,她们这些妹妹弟弟们都到她面前见了礼。苏映红挨个的给了每人一件礼物,个个都价值不菲,看来对于这场归家认亲的事,她私下里没少筹划准备。   送给苏桐的是一对成色极好的冰种玉镯子,许是因为和苏桐是双胎,苏映红对她显得格外的亲切,相认的时候,竟然不顾礼节的抱着她大哭了一通。泪水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将她的衣衫全都给揉皱打湿了,让人不得不感慨这姐妹俩感情深厚。   相比之下苏桐倒是显得冷漠的多,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苏映红这番作态实在有些反常,且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五军都督的夫人,容不得她苏映红一个妾室这般失礼的拥着她痛哭流涕。当然,若是姐妹情深倒是不必顾忌这些什么虚礼身份,可是两人之间显然并不熟悉,而她苏映红在一个多月前,还假扮她苏桐的身份,差点让她夫君裴川断了胳膊,丢了性命。   不得不说,这苏映红是个演戏的好手,她明知道,裴川是她的夫君,她竟也能李代桃僵地蒙骗他,梨花带雨地哭着叫“裴郎”。一计不成,又来这姐妹认亲的把戏,还把这姐妹情深的戏码演的这么逼真,若是在现代,她定会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可惜,她碰上的是冷心冷肺的苏桐,因为被苏映红弄脏了衣裳,苏桐感觉分外不适,便借口更衣去了芙蓉院,果不其然,苏映红跟着她一起去了芙蓉院院。   苏桐心里明镜似的,让身边的护卫们寸步不离左右,她进入芙蓉院的时候,便让护卫们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苏映红紧跟着她过来,苏桐走的飞快,她想要追上只能加快脚步,到底是慢了一步,眼看着苏桐进了芙蓉院,而她则被护卫们拦在门外,只得高声叫道:“妹妹,请让我进去,我有些事情跟你说。”   苏桐无奈只得停下脚步,吩咐了一下春草,只让苏映红一个人进来,说完,脚下没停,直接进了屋子。   苏映红穿着锦缎绸衣,外面又披着件纱衣,走路分外的注意仪态,如弱风扶柳一般,等她支走春草,袅袅婷婷的进了屋子的时候,苏桐已经快速地将弄脏的衣裳换了下来。   瞧着苏桐一身利落的短打,她傻了眼,一脸不解地说:“妹妹,因何穿这样的衣裳,可与你的身份不符,快些换下来吧!”   苏桐瞧着她因疾走路而有些微喘的脸颊皱眉说:“姐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这衣裳有何不妥,为何要我换下来。”   苏映红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说:“妹妹,不是嫁了五军都督裴大人吗?这身份也是不一般了,岂可再穿这种丢身份的衣裳。”   “哦?苏桐冷笑着说:“我可没觉的这身衣裳和五军都督夫人的身份有什么不妥!姐姐说的不妥是因为不想穿这样的衣裳假扮我吧!”   苏映红闻言脸色青白交加,往前走近一步,看着苏桐眼中含泪说:“我为何要假扮妹妹的身份,你我姐妹分开十几年,今日好不容易相认,我这里想和妹妹亲近一番,妹妹为何如此羞辱我。”   苏桐不以为意地说:“自然是为了帮那慕容晟!当初你假扮我,逼迫我夫君裴川自断手臂的事情,我可是瞧的一清二楚!怎么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只怕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不撕破脸皮,她苏映红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慕容晟那个混账,当她的裴川是傻子不成,一而再,再而三的使这种李代桃僵,逼人就范的手段,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也只有他那种人玩的乐此不疲。   苏映红被她挤兑的彻底失语,静默了片刻,突然眼圈泛红,低声的抽泣起来:“妹妹,并非我不知好歹,而是姐姐我也是被逼无奈,身为奴婢,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说完,以手遮面,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当初爹娘将我卖掉,是主子将我买去,救了我一命,如今又帮我寻到爹娘,我万分感激,我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主子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让他拿去。当初主子让我假扮你欺骗裴大人,我也是情非得已,若早知道裴大人是妹妹的夫君,姐姐定会求主子网开一面。”   苏桐神情漠然,丝毫不被她的泪水扰乱心神,声音淡漠地说“我瞧着姐姐心甘情愿的狠,当初冒充我的身份,蛊惑我夫君自断手臂的时候,也是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我不是我夫君,对姐姐这般哭泣的模样,没什么感觉。”   “妹妹,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苏映红语气急切地说:“我是真的心疼妹妹,妹妹可知穆家军已经将皇城围困数日,这天下早晚都是穆王的,裴都督现在孤掌难鸣,我真的是为妹妹着想。我今日来,一是顾念姐妹亲情,希望妹妹能劝降裴都督,到时你我姐妹和家人团聚一起,在不分开。二是我已经被世子收为侍妾,穆王只世子一个儿子,若是得了天下,世子就是太子,而我也会晋升位份。到时我在宫中为妃,朝中有爹和舅爷,军中有裴大人和弟弟们,这天下的富贵权势我们都有了,若我诞下皇儿,不管男女都会与妹妹定下儿女亲家,到时我儿若侥幸登得大位,妹妹你和裴大人俱都是皇亲国戚,人活一生,不就是为了权势和财富。”   苏桐被她说的话惊呆了,第一次见有人将青天白日梦做的如此逼真,不得不说,她这个便宜姐姐和那个脑袋领不清的娘一样,都是不可理喻的。且不说,慕容晟因何收她为侍妾,就算慕容晟得了皇位,她侥幸晋了位份,顶多是个才人,昭仪,做什么诞下皇儿得了大位的春秋大梦。不过她这便宜姐姐说的话到有一点让她心急的,那就是穆王已经带兵围困了皇城数日,裴川那边不知怎么样了。   一想到裴川现在军中之危,苏桐便没有什么心情和她这个脑袋令不清的便宜姐姐谈什么姐妹情深的把戏。她实在是烦透了她,当下也不想和她纠缠便说:“姐姐是来劝降的,可惜找错了人,我可做不了我家大人的主,请回吧!若是姐姐在纠缠不休,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   苏映红面色惨白,暗自咬了一下嘴唇,忽地扑倒苏桐面前,失声痛哭起来说:“求妹妹救我一命,主子说了,若是我劝阻不了妹妹,便让我以死谢罪!”边说边抱紧了她的双腿。 第171章 谣言   谣言   苏桐不等苏映红动作, 抬手便将她砍晕了过去,接着拿起她的手腕,用力一捏, 便将她藏在手里的绣花针抖落到地下, 那针尖上泛着蓝光,一看便是淬了剧毒。苏映红手上的茧子和粗糙的手指说明她确实是时常劳作,且在王府还是个干粗活的丫头,短短的时间里一个做粗活的丫头便飞上枝头成了世子的妾室,做起了生下皇子的美梦,可是真敢想。   苏桐抬脚将晕过去的苏映红踢到一边, 她方才的哭诉且不说是真是假,但在这古代社会里人命如草芥般却是事实,苏映红一边同她哭诉,一边暗算她, 你死我活的算计算哪门子亲人姐妹。苏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苏映红此次来苏家的目的,若是知道还任她为所欲为......。她心里仿佛塌陷了一个空洞,突然间遍体生寒, 不敢再想......   她现在最但心的是裴川,穆王已经围困京城数日,那么裴川在哪里, 自他走后,已经十余日没有书信来了,思及他的安危, 她的心里犹如被刺了一把刀般, 绞的生疼。   苏桐让人将晕倒的苏映红堵了嘴绑了,放进屋里的柜子里,刚让下人将柜子抬到院子里, 就看见被人堵在外面的秦姨娘。一段时间没见,秦姨娘脸色憔悴了许多,看到苏桐过来,眼神里掠过一丝惊喜。   不用猜苏桐也知道,苏映红归家,周芸娘被解了禁,有苏映红这个刚认回来的大闺女做靠山,周芸娘便有了倚仗。更别说苏映红身后的靠山是慕容晟了,世子的妾室,以及在那即将到手的远大前程面前,她猜想苏宝田肯定是要两边讨好谁不得罪。   苏桐不想将苏宝田想的太坏,苏宝田和程言忠是她在这个异世最后一缕带着亲情的阳光,但人性是复杂的,在权势和富贵面前谁也不敢不能说一直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心态。看着眼前脸色憔悴苍白的秦姨娘,她沉默了半响,声音复杂地说:“秦姨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秦姨娘眼神颤了一下,最近她没少受周芸娘的磋磨,好不容易将苏桐给盼来了,心里的委屈的不行,两腿一弯冲着苏桐跪了下来,低声道:“大小姐,奴有事向大小姐禀告。”   苏桐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吩咐跟随的下人将柜子先抬到马车上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她以往放在家里的药材。   春草应了一声,张罗着带着人将装了苏映红的柜子抬了出去。   “秦姨娘,有什么事说吧!”苏桐嗓音有些冷淡,大人不在,府内事务繁多,我还要急着赶回去,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可否请大小姐让下人退避一下,奴有些话想单独跟大小姐说。”   苏桐愣了一下,想了片刻,同意了。   身边的护卫不放心,虽说退了下去,但距离不过一丈左右,秦姨娘看了一眼几个穿着铠甲的军士,嘴唇抖了抖,随即将头垂下,两眼泛红,低声哭泣着说:“大小姐,求你救救奴家,夫人她嫉恨奴家,说要将奴家卖给“丽春院”,奴家当初进门的时候可是良妾,岂能随意发卖......夫人这是想逼死奴家啊......”   苏桐听了这话,心里惊了一下:“老爷呢?他难道不管!你可是在官府备了案的良妾,岂能随意发卖!”   秦姨娘没有答话,反而将脑地低的差点垂到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的好不可怜,院子里两人一站一跪面对面的沉默了片刻。苏桐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耐烦起来,秦姨娘是她做主给苏宝田纳进门的,还是在官府备案的良妾。周芸娘就是在想处置她,也越不过苏宝田去。明明当初这秦姨娘做事很是利索,胸有城府的,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成了这幅样子。   “求求你大小姐,救救奴家吧!”秦姨娘哭的声音暗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好不可怜;“奴家私下里听到大姑娘和夫人商议,说奴家一个妾欺辱的夫人太过,大姑娘要让人暗地里绑了奴家卖去娼门。老爷不知怎的突然间变了性子,说奴家给夫人添堵,关了奴家几日了,到现在也没说让奴家出来。此次大小姐归家,是沈婆婆的儿媳杏娘告诉奴家的,不然奴家也见不着大小姐你,沈婆婆被罢了内宅管家权,老爷另外请了一个婆子管家,府里的下人被发卖了不少,大小姐,你救救奴家吧!”   没想到是这种情况,苏桐脸色微变,是她大意了,自从上次裴川在苏家遭遇暗算,她意识到苏家并不安全,便一直没有进过苏家的门。这段时间,她忙活着将手里的生意都归拢了一下,暗地里给裴川屯了不少的粮食。她原以为给苏宝田纳了良妾,就能将苏家的后院收拾妥当,就算苏宝田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们做什么。到了年底,苏映雪和苏映梅嫁了人,家里剩下的三个淘小子,有沈四娘看管内宅,也不会惹出什么事情,她也就放心里。   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被卖掉十几年的苏映红突然归家,且她还被慕容晟给收了房。   穆家兵已经围困京城数日了,苏映红这个时候和苏宝田、周芸娘相认,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裴川已经十余日没有书信了,这个时候,她不能自乱阵脚。变化最大的还是苏宝田这个便宜爹,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苏桐将秦姨娘带回了都督府,走时也没有跟苏宝田辞行,并留了护卫在苏家,有任何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要禀告给她。   回到府里,苏桐将裴川留下的副将请来,详细询问了奉贤府城的防卫情况,做了严密的布置。直到酉时,苏桐才得到信,说城里抓了十几个妖言惑众的人,暗地里散播京城沦陷,皇帝被俘,外面早已经改天换地,裴都督久不现身,怕是早已身死。   苏桐深知动摇军心的危害,即刻将那些私底下散布谣言者处死,又命人四处探查城中可疑人等。自裴川驻军在奉贤府以来,前后和穆家军交战了十几次,上一次就发生在月前。慕容晟乘她和裴川大婚之时掳了她,逼迫裴川断臂,一计不成,便虚晃一招,退兵而去。不想事隔十余日便又卷土重来,带兵攻城。裴川带兵迎敌之际,慕容晟又退兵躲避,周而复始,裴川对他这种如跗骨之疽的无赖打法深恶痛绝。几次之后,决定兵行险招,主动出击,做好布置和出兵计划之后,他便带兵去了郓州追击慕容晟去了。   苏桐心里本就担心,如今城中抓住了散播谣言的奸细,看来穆王围困京城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奉贤府的留守的副将李梧是个火爆性子,一出屋门便骂了起来道:“慕容晟个混蛋杂碎,就会使下三滥的诡计,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不要脸的耍无赖!”   身旁跟随着的一个千户整理了一下铠甲接嘴说:“李将军,末将愿带兵去巡夜搜查,将那些躲在暗处的散播谣言,扰乱军心的主谋揪出来。”   李梧扭脸看了他一眼,冷森森地一龇牙说:“赵老冒,现在是非常时刻,别给我贪杯误事,否则我割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赵老冒前几个月才从墨县军营调过来,人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加上膂力过人,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得了李梧的应允,赵老冒把佩刀一横,带了几十个人夜巡去了。   苏桐回府没多长时间,苏宝田便上门了,彼时她正和李梧处理那些散播谣言的事情,便让让将苏宝田带到了隔壁厢房。她一点不诧异苏宝田会这么快上门,苏映红不明不白的在苏家失踪,他不急才怪。   “爹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虽然嘴里叫着爹,但苏桐还是很刻意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人给上了茶,脸上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说:“裴川不在,府衙的事务太忙,所以提前回了府!”   苏宝田脸色微变,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府衙有事寻你,回来是应该的,爹也没说怪你!只是你姐姐刚回来,想让你们姐妹见一见......”说罢,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斟酌片刻又道:“桐丫,你姐姐自小被卖,如今遇到了贵人,也算是有些福气。以后,你们姐妹二人要相互扶持,万不可因为别人生了嫌隙。”   “爹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因为别人生了嫌隙。”苏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我是外嫁女,嫁了人自是想着夫家的事情。姐姐不也是同样,虽说是嫁了富贵人家,所做所想还不是以自个夫家为重。”   苏宝田脸色一僵,随即附和着笑了笑,轻咳了一声说:“桐丫,爹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姐弟几个自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如今长大成人,各有各的缘法,若是都能相互照应相互帮衬,爹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天下战乱,爹不想你们被卷入其中,你不听劝阻,非要一意孤行的嫁给裴川,爹也随了你。裴川虽说此时位高权重,但所谓得势叠肩来,失势掉臂去,官场沉浮,只要有失势的一日,便难以再翻身。更何况朝中如今不容乐观,外面都在传言,穆王已经拿下了京城......”   “奉贤府戒严,爹是如何得知京城的消息!”苏桐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此刻她已然确定,苏宝田是来做说客的,他和苏映红私下里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桐丫!”苏保田闻言一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你是妇道人家,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些,如今城中茶市酒楼私下里都在传,说穆王已经攻破京城,就差择日登基了。”   苏桐恍然大悟,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向苏宝田,再次确认眼前这张是苏宝田的脸,只是这人模样挺像,內里却是没学明白,就连那喝茶的架势也不对。苏宝田虽然因为程言忠的缘故,对穆王另眼相待,但他刻在骨子里的文人之气,说什么也不会因为那些不实的言论跟风造反。   若是真的苏宝田,哪里会对她说什么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苏桐自小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比苏宝田更清楚的了。眼前这人怕是只打听到她身为苏家的大小姐,过得一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生活,却不知道苏家之所以有如今这般富贵是谁打拼出来的。   “爹认为,若真如此,我该如何?”   苏宝田眉峰微微一动说:“桐丫,穆王攻破京城的消息若是真,这天下大势所趋,自是顺应天命。我们不过只是普通的贫民百姓,帝王朝代更迭原也与我们无关。穆王素来被人称为贤王,若他登基,定会大赦天下。”   苏桐暗自呵呵冷笑了一声,大赦天下吗?对别人,穆王也许会,但对裴川就不好说了。   不得不说,穆家军人才济济,什么样本事的人都有,若不到万不得已,苏桐是不会与这样的人为敌,当时投靠昭阳郡主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到。如今,裴川和慕容晟多次交手已是死敌,若穆王得了天下,裴川的安危恐怕是凶多吉少。   苏桐即刻让人将眼前这个冒牌的苏宝田拿下,然后让人护送秦姨娘回了苏家,不动声响地将苏家新换下来的下人都绑了起来严加审问。 第172章 周芸娘寻死 修改……   一番严刑烤问之下, 那些假冒之人便招认了,假冒苏宝田为的是配合穆家军里应外合,早日将奉贤府拿下。   苏桐这才得知, 穆家军在奉贤府城留有不少的暗探, 隐藏在城中各处,难怪裴川带领的朝廷军处处受制,差点在苏家把命丢了。早在两个月前,苏宝田便已经被人假冒,若不是这次苏映红行事急躁漏出了马脚,此时奉贤府已经大乱了。   苏桐不知道裴川现在的情况, 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来,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到这里,她立刻将身边的丫鬟传来, 吩咐她将苏家私下里各个庄子上的护院召集起来,将老弱妇孺安顿好。若是她料的不错,此番打草惊蛇定会让那些隐匿在暗处的人狗急跳墙。若不做好防护, 城中安置的流民百姓便是最大的受害者。   丫鬟刚走,李梧便带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站在门口语气焦急的说:|“夫人, 城中谣言四起,说裴将军已经被慕容晟斩杀,穆王已经攻入京城......而且......   苏桐脸色微变, 慕容晟的动作可是够快的, 她这边刚一动手,他那边便让人在城中大肆宣扬朝廷军战败的消息,想让朝廷军自乱阵脚。   她心神一震, 猛然抬头逼视着李梧道:“李将军既然知道是谣言,那便立刻制止,而且什么......”说完,她轻咳一声,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勉强抑制住颤抖的声音,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地又道:“即便将军真的战败,未见到他的尸首,岂能因为谣言便认定将军以身殉国!李将军身为守城副将,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区区谣言,便自乱阵脚,按照军规,该罚你二十军棍,以儆效尤!如今念你为守城副将,职责在身,等将军归来在做定夺!”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锋利,犹如利刃一般直刺心底,神情语气绝不一般后宅妇人的见识,李梧惊讶了一刹,良久才嗫嚅着道:“夫人勿怪,是末将思虑不周,裴将军临行前,吩咐未将以夫人为尊,只是如今谣言四起,说穆王在京城已经登基为帝,裴将军眼下生死未卜,而且,靖安侯府的老候爷来了,说要见裴将军。”   “靖安候?”苏桐眉头微微一皱,裴川跟她说过自己的身世,他虽然出身靖安候府,   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提认祖归宗的事情,他随母姓,靖安候府对他来说早已经是陌路。   苏桐不明白靖安候此时来奉贤府见裴川是因为什么,是军务还是私情,沉思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先不见为好。靖安候府的事情,裴川应该早有安顿,如今他不在,不管是公务还是私情,她都没有理由代他处理。   想到此她便道:“李将军,城中谣言四起,定是因为我们此番打草惊蛇抓了他们的人,他们才狗急跳墙,李将军还要严加防护才是。尽快将谣言惑众之人绳之以法,斩与军前,稳定军心。至于靖安候,将军不在,奉贤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靖安候此番前来不知为何,不管是公务还是私情,都等将军回来再决定。”   苏桐说完,便转身出了门,吩咐府里的下人备好马车,苏宝田失踪已经两个多月了,她实在是不放心,如今知道了他在哪里的消息,她要亲自带人接他回来。   奉贤府的侧门打开,一辆青蓬罩顶的马车疾驰而出,身后紧紧跟着几个骑马的护卫随从,一行人出来奉贤府知府的大门,往城外而去。   城外三十里出,是一片无名山,以往被人称为乱葬岗,如今天下大乱,兵祸匪患到处都是,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尽管苏桐安置下来不少的灾民,但那源源不断聚集过来的灾民还有好多没有地方住,慢慢的便都聚集到了这座乱葬岗里来了。   到了酉时,天色暗了下来,远远的便能看到山间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烛火亮光,走近了,便能看到那些搭建的简陋窝棚,一处挨着一处。   一行人一路行来,路上偶尔碰上有人,便也都快速地转身躲避,生怕冲撞上,以至于从头到走到尾,都没有人出来。走完了一片窝棚地,苏桐让人将那个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假苏宝田押了过来,前面带路。   进了山里,天色便全黑了,虽有月色,但也实在不好找人,山脚下的密林里隐约能看的出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苏桐已经下了马车,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这个便宜爹苏宝田还真是命运多舛,受了半辈子罪,好不容易考上了功名,却碰上朝代更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了官位,却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卖,连累的差点丧命。他那身子这几年刚养起来,就怕这么一折腾......   苏桐心思沉重的想着,一行人又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才在一出低矮的山洞里看到苏宝田。   此时他手脚上被锁着铁链,倚在一处稻草上,面上放着一个烂了半截的碗,整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后的人见此,慌忙手忙脚乱的上前将他的铁链打开,将人扶了起来。   扶起来的苏宝田,满身是伤,眼神浑浊,脸色憔悴不堪,瘦弱的几乎站不住脚,看到苏桐的一瞬间,他嘴唇颤抖声音哽咽地换了一声:“桐丫......”   苏桐心里一阵刺痛,凑近去给他把了把脉,轻叹了一口气,身子受损不小,不过好歹活着。   回到苏家,苏宝田被人假冒的事情也瞒不住了,所有的人都吃惊非小。   苏映梅、苏映雪姐妹俩看着满身伤痕的苏宝田,心疼的只掉眼泪,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则听话的围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   看着满屋的大小孩子,苏桐暗自叹了口气,这家里没个主事的妇人却是不行,苏家的新买的下人此刻都在牢里关着。人手实在不足,苏桐便让人将秦姨娘接了回来,贴身照料苏宝田的衣物换洗。   苏桐她这边刚给苏宝田施完针,还没松一口气,下人便跑来禀告说:“老夫人不好了!让她快去看看!”   苏桐眉头紧皱,衣衫都来不及换,便去了周芸娘的院子,还没进门就见沈四娘迎了过来说:“大小姐,老夫人心里愧疚,想不开,自缢了,幸亏下人进来,将她救了下来。”   救下下来,那就是是没死成,既然没死,她见不见也无所谓,苏桐转身便走。   “大小姐......”沈四娘叫了她一声,踟躇了片刻说:“老夫人她是个糊涂性......”   “别说了,既然没死,就好生伺候着她吧!别让她出这院子了,她自缢的事情,别让我爹知道,他身子不好,受了不了刺激。”   苏桐声音冷淡地说完,转身走了,她本来想来看看周芸娘,奚落她一番,却在临进门的时候改了主意。她这个糊涂娘,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错了,她毕竟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她无权决定她的生死。处罚的事情还是交给苏宝田吧,等她那个爹身子好起来,估计也是容不下她的。   眼下奉贤府危机重重,她实在顾不上周芸娘,苏桐一身疲惫的回了院子,让人打水洗漱,累了整整一天,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回府衙还要与人有一番斗智斗勇的心思恶战。   朝廷军的情况不容乐观,打仗且战且退,京城里穿来的消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靖安候突然出现在奉贤府,让人措手不及,瞧他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只是不知因为何事。   苏桐隔三差五的将守城的将领都召集起来,一边派人向周围邻近各处打探裴川的消息,一边向各处州县发出加急警报,以防军心涣散,给敌人有可乘之机。   近日天气阴雨连绵,夹裹着寒风,打在人的身上,湿冷湿冷的。   裴川回到军营,脱下蓑衣换了衣服,坐下喝了盏茶暖了暖身子,手里把玩着苏桐给他新绣的荷包。因为军情紧急,两人刚新婚就不得不分离,想起离别的时候,苏桐脸上难舍的表情,裴川眼神里溢满了温柔,勾唇笑了起来。   苏桐一直是个冷淡的性子,难得露出女儿家的羞态,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将人娶回了家,且在过一段时间,她还会是他孩儿的娘,他的心里甜滋滋的。老天终究是代他不薄,这世上终于有个牵挂他,爱护他,心疼他的人了。正当他心思旖旎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声。   有敌军偷袭,这段时间以来,慕容晟三番两次的率军偷袭,这已经是这两个月的第五次了,他们人数也不多,也不恋战,偷袭完了便迅速地撤走,朝廷军这边损伤不大,但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小。这不时隔七八日便偷袭一次,搞得人精神高度紧张。裴川对慕容晟这个无赖的打法深恶痛绝,伸手拿起一旁的刀走出了营帐。   帐外的军士已将整齐有序地冲向敌军偷袭的营帐,裴川便跟在后边疾步走了过去。   朝廷军的营帐扎在齐安府城外的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此时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营帐东边角的位置上,许多人在混战。远远看去,偷袭的人数也就几百人,但看得出都是精锐,朝廷军这边军士大量出击,却一时奈何不得他们。 第173章 兵败   许是被敌军偷袭的次数多了, 众将士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战术,过不了多久,偷袭的敌军便会且战且退逃出去, 是围攻之下并未出全力。   几个副将手拿刀剑看着下面和敌军混战的军士低声骂道:“慕容晟的人脑袋被驴踢了, 每次都来这么几百人偷袭,换汤不换药,就那个个高的,我瞅着上次就有他。”   一旁一个整理盔甲的百户挥了挥手里的□□接嘴道:“干他娘的,老子这次拿枪给他戳个大窟窿,把那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牛老金, 你若是能把那人的脑袋割下来,回头让将军给你升千户,敢不敢跟我十坛酒!”   “朱晚古,你他娘的小瞧老子, 每次都拿我开涮,不就是当初你打赌输给我十坛酒吗?若是让将军听到这话,你我俩人都要挨罚!”   裴川恰好此时走到了山丘上, 闻言脸色一变,目光往混战的人群中看去,一眼看到那个在人群众左冲右突的狠人, 看样子像是敌军的一个统领。手里的刀犹如砍瓜切菜般的一阵劈砍,周围的军士瞬间倒下了一片。   他抬眼扫视了身旁一脸悠闲的副将怒斥道:“敌军来犯,尔等却在此说风凉话, 不要命了, 牛老金、朱晚谷事后各罚三十军棍。阵前轻敌,乃是兵家大忌,你们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敌军一而再, 再而三的偷袭,次次都能全身而退,还不是你们太废物。否则慕容晟哪能胆敢如此用兵,吩咐下去,□□手准备,将敌军首脑乱箭射杀!”   众军士躬身应了一声,随后一排排的□□手对着人群中那人乱箭齐发射了出去。   谁知,这般乱箭齐射之下,却连那人的衣角也没碰到,更别说射杀他了。   裴川将佩刀往身边□□手里一递,伸手接过他的弓箭,将弦拉满,眼睛微眯,瞬间,那箭便带着一股锋利劲风,冲着那人射了过去。   就见那个在人群中混战的统领脑后犹如长眼一般,转身将那箭支抓在了手中,抬头往山丘这边看了一看,冷冷一笑,回手将那支箭回手掷了回来。随后冲着裴川勾了勾手,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一时间,山丘上的众人脸色突变,各个低头掩面,羞愧不已。   裴川将佩刀拿在手中,刚要转身,却被副将卫勋拦住,冲着他摇了摇头。   卫勋一贯细心,此时看着那些人道:“将军请看,那人的意图便是诱你出战,我仔细查看了一番,这些偷袭的人不过百人,各个伸手不凡,比以往那些偷袭的人手段高明。据我所知,军中将士有如此身手之人聊聊无几。此次偷袭的必是慕容晟的精锐暗卫,为的便是将你诱出。那个武功高强的头领,若是我猜的不错,定是慕容晟本人。因为周围的人不管怎么变换队形,始终有固定十余人围在他的身边。”   众军士无不是身经百战,闻听此言个个惊骇不已,齐齐向那个黑衣统领看去,朝廷军近来招揽人才,对武艺高强之士委以重任,能手接飞箭之人也有,但要说是慕容晟本人,便有些牵强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谁不知穆王就慕容晟这一个儿子,若是此番造反成功,他可是妥妥的太子人选,敢这么以身赴险。   裴川闻言,冷冷一笑,眸光里厉色一闪而过,紧盯着那个冲他勾手挑衅的人到:“若当真是慕容晟,那可就太好了,本将军定让他此番有来无回。”说罢,拿起佩刀便要转身。   “将军且慢!”卫勋伸手拦住他,神色间略一迟疑道:“将军不可以身犯险,慕容晟三番五次偷袭,为的便是诱你出战,你若是被他围困,这军中可就无人主持大局了......”   裴川沉默了片刻,走到瞭望多口处,将卫勋招至身边,伸手指着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道:“若此人真是慕容晟,活捉了他,便能以此要挟穆王退兵,多少能为朝廷军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卫勋眉心紧皱道:“将军,万不可以身犯险,时至如今,大人还不明白吗?当今皇上疑心太重,能力出众的武将大都被撤职或者调任。将军从接手朝廷军就大刀阔斧的整顿军务,结果如何,朝廷军的将领和士兵都是朝中勋贵,素质差的出奇,许多世袭的将领整日里流连花街柳巷,士兵们私下里打架斗殴层出不穷,甚至有许多的兵将连旗帜和火绳都弄不清楚。将军若是身陷囹圄,朝廷军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交兵投降!”   朝廷军良莠不齐,实力本就不如穆家军,再加上这段时间慕容晟无赖的打法,使得本就军心涣散的朝廷军更是如一团散沙。此时慕容晟当众挑衅,若裴川拒不迎战,这般明明晃晃的羞辱定会让士气大伤。   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裴川把佩刀横在胸前,盯着人群中的慕容晟,此人用兵狡诈多变,操控人心之能让人心惊,若是为帝,贤者能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恶者将是天下百姓的大难。如今,难得他以身犯险前来诱他,若将他生擒更好,若是不能,便将之斩杀以绝后患。   裴川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大敌当前,岂可临阵脱逃,那是懦夫所谓!”说完,飞身跳下瞭望台,骑上战马,手里的刀夹裹着劲风,向慕容晟迎去。   “将军,勿要轻敌!”   卫勋阻拦不住裴川,重重地一掌拍在垛口上,恨恨地慨叹:“激将之法!”说完,拿起□□,紧随裴川身后冲了过去,远远地看着那在人群中勇猛无敌的黑衣人,吞咽了口唾沫,传言慕容晟有万夫之勇,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厮杀声震天,刀光剑影,血光四溅。   谁也没想到,原本以为的偷袭,竟然是一场耗时三天三夜的恶战。   裴川盔甲上全是血,胳膊和胸腹之间都受了伤,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自负,不听卫勋的劝阻,中了慕容晟的埋伏。   卫勋手里的□□上下挥舞,将裴川护在身后,声嘶竭力地喊道:“众将听令,保护将军,一定要杀出去!”   看着越来越多的敌军,裴川杀红了眼,手中的雁翎刀上下翻飞,接连砍杀数人,他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分不清死去的是谁,也分不清到底过来多长时间。只知道他的脚下,血流成河。慕容晟在阵前与他过了百招,胜负未分,竟然虚晃一招逃了,他大意轻敌,不慎落入了他布下的埋伏,还连累了卫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穆家军却是越来越多,越战越勇,他们轮番进攻,轮番歇息,这般车轮战的打法,将士们都疲惫到了至极,又累又饿。   因为砍杀了太多的人,裴川手里的雁翎刀刀刃已经翻卷,他双目充血地拿衣袍擦拭这上面的污血,强撑着站住身子。   许是太过疲累了,恍惚之下,裴川竟然想起了苏桐,想到他们两人才刚新婚,自己便离开了她,若是此番熬不过去,就此殒命,她怎么办!   远处,进攻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喊杀生犹如催命的恶鬼般,将沉浸在恍惚之中的将士们惊醒。   裴川伸手抹了一把脸,提起力气,刚要提步向前,就听见身旁的副将卫勋和姜幼明叫道:“将军,我们断后,你带人先走。”   “要走一起走!”   裴川握紧了手里雁翎刀,看着眼前,围绕在身边的将士们,一身血衣,满脸满眼的憔悴,饥饿之下疲惫不堪。不管是为了苏桐是,还是为了身边这群忠心耿耿的将士,他都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带着他们突围出去。   朝廷军这边出了奸细,这场针对他的恶战,明显是朝廷军这边有人通敌,以至于到现在,援兵不来,只要他活着,定会让那个背叛之人血债血偿。,,,,, 第174章 完结 自立为王   残阳如血, 厮杀声渐歇,一眼望去,到处是断臂残肢, 朝廷军败的惨烈。   裴川踉跄地站起身, 拔出插在地上的雁翎刀,反手甩了个刀花,抬头看向逐渐逼近的敌人。   突然一只秃鹫从空中掉落下来,那秃鹫体型颇大,腹部被箭支贯穿,落在地上, 扑腾着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紧接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对人马,似兵非兵,似民非民, 个个手持刀剑,动作迅速地冲向逐渐逼近穆家军,不过片刻便厮杀在了一起。   这突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 裴川反应过来,即刻高叫一声:“将士们,我们的援兵到了, 杀!活捉慕容晟,为我们死去的袍泽报仇!”   战况结束的很快,穆家军虽说人数众多, 但毕竟已经和朝廷军打了三天三夜, 兵将疲惫之极,如今对方来了援兵,为避免己方伤亡过重, 很快退了兵。   苏桐整整耗时五年练出来的兵,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敌军退去,战场上到处都是受伤的兵将,她忙的不可开交,一路指挥着众人救治。   众人这才知道,援军竟然是将军夫人带来的,一时间都颇为讶异,将军夫人不是郎中吗?而且还是女子,什么时候竟然能领兵打仗了。而且这带来的兵不兵,民不民的怎么回事。不过他们讶异归讶异,到底是被人救了性命,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计较什么。   此一战,朝廷军损伤惨重,穆家军也没占什么便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晟这里围剿裴川,背地里却被裴川安排下的人攻下了两座城池,气的慕容晟差点吐血。   到了此时,苏桐也不怕暴露了,她早些年并不是屯兵,而是屯民,早在五年前,她便到处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被人牙子贩卖的奴婢,以及边疆战败的军士。再后来,穆王造反,她便到处收留灾民,学着当初昭阳郡主和慕容晟深山藏兵的法子,将那些人藏在了张家镇那边的深山里。   五年里,她不停的屯粮、屯民,屯工人,搞养殖、绣坊、办学堂、涉猎各种行情的生意,钱、粮和银子、人样样不缺。   慕容晟和昭阳郡主当初以为苏桐所做的这些,皆是给穆家军准备的,为的是宣扬穆家军爱护百姓的好名声,所以并没有插手阻拦。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苏桐竟然留了这么大的一个后手。藏兵于民,让苏桐这个农家女用到了极致,几万民众,经过几年的历练,竟然堪比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裴川与慕容晟的一场恶战,最后被将军夫人带着百姓救下的消息一传出,众人皆惊。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裴川掌兵不过几年时间,竟然能得到百姓这般拥护......   一时间,各种传言都有,再加上穆家军本就善于蛊惑人心,慢慢的传到京城皇帝的耳边,竟然成了,裴川要拥兵造反,自立为王。   皇帝本就心胸狭窄,容不下武将功勋太过显赫,否则也不会逼反穆王。   如今,穆王造反的事情还没解决,手下的将军又要拥兵造反,气的皇帝直接在早朝上踹翻了案几,接着连下三道圣旨招裴川回京。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派出去的人,刚出京城就被人截杀了。   奉贤府这边,裴川正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他全身上下布满了伤口,脸上也不例外,最要紧的是腹间的刀伤,若不是苏桐医术高明,连夜给他施针压制,怕是撑不到回奉贤府。   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苏桐才停歇下来,裴川伤势严重,她连夜救治,一番忙碌,累的手臂酸软,身上的衣裳也是污迹斑斑,看起来非常狼狈。因为太累,她差点放弃洗漱,但身上的味道提醒她,在不泡个澡,她都快馊了。   一觉醒来,入目的便是一片绚丽的红色,还有各式各样的绸带,她吓了一跳,睡眼朦胧的之下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又穿了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调笑:“夫人莫不是嫌弃为夫自荐枕席!”   苏桐猛然睁开双眼,扭头便看到一身绷带缠身的裴川躺在自己身边,满脸的伤口也遮挡不住他那张带着调笑的脸。   苏桐用力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做梦,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让她的眼睛能看的更清楚一些。面前的人,眼神还是那般如刀锋般锐利,唇角紧抿着,眼底里的笑意却是遮挡不住。   可下一秒,她便愣住了,哭笑不得地捂住自己的身子,转开脸笑骂了一句。   眼前躺着的男人,满身是伤,刚刚脱离生死险境,全身缠满了绷带,竟然让人把自己抬到了她的床榻上。虽然前前后后绑满了纱布,但还是有些地方裸漏出来,尤其是重要部位。   一想到他光着身子躺在自己身边,嘴里说着那些不着调的话,苏桐脸上突然涌起一片潮红,这男人脸皮这么厚,就不能等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再说,还厚脸皮的让下人将自己脱了衣衫抬进她榻上来。   裴川前一刻还憋着笑,后一秒声音里却有些伤感的说:“桐丫,我太想你了,怕自己是做梦,睁开眼你就没了!”   “现在看到了,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苏桐被他的话勾起了心思,转过身看着他那张俊逸的脸,与他那漆黑如夜的眸子对视着,嗓音轻轻柔柔地说:“就怕你到时候看烦了。”   裴川眼里满是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暖:“桐丫,一辈子哪里够,我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都看不烦,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苏桐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的好听,若是我是丑八怪,你看着不烦!”   裴川眼睛一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你现在才知道自己丑!”   感情这男人一直嫌她丑呢?   “你这嘴巴!该打!” 苏桐气笑了,伸手在他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不料下一秒,手指却被他张口咬住,他看着她,眼神里溢满了温柔,竟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苏桐脸颊生热,任由他咬着手指,好笑地说:“你身上还有伤,万一开裂了,我还得给你重新医治。”   裴川笑了笑,眼底里燃着火苗,声音温柔地说:“那好吧!那我就在熬几天。”说完,身子费力的挪动着往她靠了靠说:“你抱着我总行了吧!”   苏桐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气息低声道:“这次死里逃生,着实不易,往后你要时刻记着,你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我的。”   裴川眼神闪了闪,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桐丫,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以往你跟我要的那些伤残兵将,是用来训练那些人的吧!”   苏桐无声的点了点头,当初她屯民,并没有打算让那些人去上战场杀敌,只不过想要做些善事,多救活一些人,刚穿来的时候,自己过的那种生不如死,朝不保夕的日子,差点让她变魔怔了。再加上周芸娘这个便宜娘的亲情背叛,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异世里是那么的孤独。   她救治灾民、伤残兵将、抚育孤儿,只不过想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异世里能多一些牵挂和亲情,只是没想到,后来的变化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   有了安身之处,便要娶妻生子,有了子嗣,便要去保护家人,去守护自己的家园,去让自己变的强大。慢慢的,那些百姓改变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变成现如今的模样,不管男女,皆能自卫。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藏兵于民,是多少人想要做却没做到的。   祯元十九年,穆家军攻下京城,在位十年的祯元帝被迫退位。   年后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穆王登基为帝,改年号乾安,封慕容晟为太子,归德将军之女陆疏桐为太子妃,入主东宫。昭阳郡主加封为朝阳长公主,统领京城护卫五路军指挥使之职,同时赐婚于原太傅之孙石靖石勉之为驸马。   至此,动乱六年的大庆朝,堪将稳定下来,但仍未统一。   朝堂上   乾元帝靠座在龙椅上,单手揉着蹦蹦跳动的太阳穴,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眼神冷森森的看着下面的臣子。   “皇上,裴川狡诈,使用火攻,定远将军防不胜防,导致惨败!还请皇上另派强将出击,将裴川等乱臣贼子一举拿下。”   “皇上,据臣所之间,叛军用的新式兵器一枚便可杀我军数百人,如此强大的兵器,若是强制剿灭,会让兵将伤亡惨重,臣等以为,如今对于判军,应以议和为先。”   “张大人此言不妥!裴川在奉贤府、君州府拥兵自重,拒不臣服。且那两州四郡的百姓,只知有裴川,不知有皇权,乱臣贼子,应当诛杀!”   乾元帝看着朝堂上争吵不止的大臣,强忍着大发雷霆的冲动,他登基为帝之后,心知国无二主的道理。可裴川那边,久攻不下,又招揽不来,着实让人头疼,当初他爱惜裴川是个人才,一心想要招揽,多次攻打,并未下死手,如今,犹如口中含珠,吞咽不得,进退两难。   而远在奉贤府的罪魁祸首裴川和苏桐却是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犹如闭关锁国似的守着他们管辖的两州四郡。   穆王登基为帝之后,封了慕容晟为太子,那可是裴川的死敌,慕容晟狡诈阴险的心性和小鸡子似的心胸,哪里是他们能投靠的主。只怕他们前脚认输,后脚就让人给按着脖子剁了,如此以来,伸头是死,不伸头也是死,还不如选择后者,好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因此,贺州、定州之内的四郡十八县彻底彻底被当成了他们的地盘,苏桐把战后重建放在了第一位。穆王退兵忙着登基为帝的空隙里,她和裴川已经马不停蹄地将各州郡的兵器、钱粮安排了个妥当,然后便是训练将士,布置城池防护。   苏桐到底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如今被逼到了生死关头,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建造蓄水池,防护林、防护网、□□改造、投石器、□□改装等等各种先进武器装备。虽说时间紧迫了些,但到底让她们挡住了穆家军的一次次的进攻。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穆家军对他们这块难啃的骨头,越来越无可奈何,次次攻打,次次失败。   而经苏桐改造过的新式武器,军士们用的越来越顺手,手掌大小的一个精细小物件,带着一个引线,拉开之后却有着强大的威力,能瞬间将几百人炸到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靠着苏桐发明的大杀器,三年来裴川又率军攻打下大庆朝四州八郡四十八县,慕容晟多次偷袭都被他率兵攻打了回去,吃一堑长一智,他裴川绝不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尤其是在慕容晟这个暗算他的渣渣面前。   如今,整个大庆朝,已经有一半属于裴川和苏桐,乾元三年五月,在和苏桐商议之后,他正式给自己所属的管辖之地正名为“大盛”,登基为帝,年号“建安”,将属于大庆朝的江山切割了一半,归属于自己和苏桐所有。   大盛朝 坤宁宫内,被封为皇后的苏桐看着手里这道用五彩蜀锦书写的圣旨,心里着实震撼不小,......朕连年征战,伤病满身,于处理国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后苏氏心怀慈善,爱民护民,固特许皇后苏桐参与政事,以固国本,与朕并列为君,共治天下”   大着肚子的苏桐,没想到裴川竟然下了一个这样的旨意,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已经是第三胎了,那个自称伤病满身的皇上竟然说自己处理国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满嘴的疯话连篇,他若是心有不足,这三年三个孩子怎么来的。   大皇子裴旭今年两岁,二皇女裴燕十个月,她这第三胎怀了四个月有余,刚坐稳胎,裴川那家伙竟然突发奇想地让她上朝参与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