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给县令做师爷》 作者:希飞飞   文案:   宋朵朵一朝穿越,家中一贫如洗,还有生病的娘和年幼的弟妹等着她养。   刺激!   为了养家,她做了县令师爷。   县令大人体恤百姓、亲民和善,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憨气,惹得衙门官司琐碎繁杂、一地鸡毛。   宋朵朵任劳任怨,还练就了十项全能,上能拿凶审案;下能捉贼捉赃。   可她意外发现,那个人善钱多的憨憨县令,真实身份竟是位高不可攀的皇亲贵胄?   不但不傻,反而果断狠辣、腹黑记仇。   昨天才揪过他耳朵的宋朵朵:……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   肃王萧淮北一朝遭人暗算,被父王发配穷县做官。   穷乡僻壤出刁民,又一次有百姓坑他银子,萧淮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谁料突然出现一个小丫头,不但拆穿了刁民的把戏,还骂他是个……憨憨?   很好,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那往后这些烂摊子都交给你收拾吧。   小丫头洞悉世事,聪明伶俐,把衙门官司处理的井井有条。   正当他对她兴趣盎然时,小丫头居然过来找他请辞?   宋朵朵:“银子攒够了,我也该回去成亲了,隔壁狗娃已经等我好几年了。”   萧淮北微微一笑,默默将手里的文玩核桃碾成了粉末。   宋朵朵:“……我jio得狗娃还能多等我几年。”   狗娃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很实在的阅读指南】   1、1v1,双洁,无虐。(感情进度略缓,因为作者是个感情流辣鸡。)   2、男主前期是个憨憨(装的)后期也不会狂拽酷炫吊炸天(但你大概率会喜欢上他。因为:真香.gif)   3、前七章有女主妈智障预警(她就是个战斗力为5的渣渣,莫要认真上火)   4、文笔和逻辑存在不完美,以及前60章女主总是自称朵朵,有读者说奇奇怪怪,所以我可能会在完结后改一改~   一句话简介:我要这县令有何用?   立意:努力工作,坚持不懈。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女强   主角:宋朵朵,萧淮北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壬昌十二年,北崖县迎来了最冷的冬天。   晌午头刚过,趁着日头还暖,宋朵朵赶紧挎着绳子离开了家门。   她住在北三后街,算是县城的‘犄角旮旯’,这里没有正街的热闹繁华,也没有小贩叫卖声,只有街坊邻里间的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年节将近,各家各户都跑去集市添置年货。   宋朵朵与他们路径相反,一出门便直奔西山走去,偶遇几位脸熟的邻里,彼此也都笑容洋溢的打着招呼。   北街末有处宽敞地儿,经常有孩童聚在一起玩闹,宋朵朵走过来时,脚边被人扔过来一个点燃了的小炮仗。   只听‘崩’的一声响清脆,面前就被炸出了一层缥缈的白烟。   得了逞的熊孩子们肆意大笑,拍手叫好:“贫困户家的又要去捡柴火了。”   宋朵朵恍若未闻,抬脚跨过了炮仗残骸,继续前行。   熊孩子觉得不过瘾,蹦蹦跳跳的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喊起了顺口溜。   “北三后街谁最穷,老宋家是第一名;死了爹、病了娘,姐弟三个瘦成羊;咩咩咩叫吃野草,靠洗衣裳换粗粮;一身补丁鞋漏趾,眼馋人家花衣裳……”   终于爬上了西山的半山腰,宋朵朵喘着粗气就地休息,将刚刚听来的顺口溜默念了一遍,然后由衷点头称赞。   “别说,总结的还挺到尾。”   语气轻松,竟是半点都没受到影响。   休息好了,起身开始拾取柴火,她的手脚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捆了缸粗的木柴打道回府。   “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大白天的,两百多斤的猪凭空消失了!”   “可不是?这贼人也太猖狂了,这街坊邻里的都在家,他就敢来偷猪?”   “人家敢偷自然是有真本事!左邻右舍竟无一人听到动静,你说这贼子厉害不厉害?”   刚出了后大街,就见一群人奔着西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   宋朵朵本不想掺和旁人家的闲事,但听人这么一说,倒也觉得稀奇,不自觉地跟上了大部队。   丢猪的,是西二后街一家姓齐的门户。   宋朵朵赶到时,院外挤满了人,她个子矮,蹦蹦跳跳的也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况,不过能听见有人在用跳大神的唱调嚎啕大哭。   “哎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呀~就这一头猪哇,过年等着杀啊,咋就丢了呀。”   宋朵朵:“……”   别说,唱的还挺有意思。   宋朵朵兴趣更大了,左右打量一圈,瞧见有颗弯脖子树,抓着树干三两下爬到了上头。   这下视野宽了,瞧的也清楚了。   齐家院子不大,站了七八个人显得格外局促,可齐家老太太不拘那些,就瘫坐在地哭天喊地,哪怕是县令大人亲自去扶也不起身。   县令大人一脸愁容,只能对齐老太太的儿子吩咐:“齐大宝!还不将你娘扶起来。”   齐大宝尖嘴鼠目,不但不听从县令大人的命令,反倒扑通一声跪在了县令大人的脚边,也唱嚎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不然我们就不活喽啊~   噗嗤   母子二人深谙哭嚎唱功,调子有起有伏,颇有章法,显然是一脉相传。   只是画面有些滑稽,宋朵朵实在没忍住噗笑了一声,不过院里院外人多口杂,闹闹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宋朵朵分好奇这位‘青天大老爷’接下来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于是敛了敛情绪,抱臂倚靠在树干上看起了热闹。   青天大老爷名叫萧淮北,上任时间约莫半年有余。   此人生的眉清目秀,说话也是彬彬有礼,待人处事完全没有官老爷的样子,十分亲民。赶到现场询问了情况,很快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却拿不出一点主意。   因为此事,实在过于离奇。   话说午饭后,齐家人串门的串门,走亲戚的走亲戚,前后离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回来就发现猪不见了。   那可是一头二百多斤的猪啊?而且还是大白天的,左邻右舍时不时在街上溜达,这贼子就这么把猪偷了?   邻居也觉得奇怪,她一天都在家里,早晨她亲眼看到老太太喂猪,怎么下午猪就没了?两家离得这么近,她未曾看到有可疑人进过齐家院子呀?   可这猪,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萧淮北把该问的问了,该查的查了,到最后,毫无头绪!   齐家老太太伤心欲绝,怎么拉扯都不肯起来,就坐在地上哭天抹泪:“这可让我一家老小怎么过年呦。”   一旁的齐家儿媳妇眼眶也红了,不过很可惜,齐家哭嚎唱法还未传授给她,只能扑通一下跪在了萧淮北的面前,声泪俱下的说道。   “县令大人,这猪是我娘亲手喂大的,有感情,本来是舍不得杀的。但您是菩萨心肠的青天大老爷,待百姓好!我娘就说,哪怕是为了让您吃口新鲜的,这猪也得宰!可如今……猪丢了,也没法请您来吃猪肉了,我娘她……愧对于您啊。”   这番话说的,真心真义真实感,不仅宋朵朵想拍手叫好,萧淮北听了也十分动容:“齐大娘!您待本官的心本官都知道了,全当本官尝过了您家的猪肉了行吗?您快起来吧,地上凉!”   齐老太太更为痛心,本着最后的倔强,声嘶力竭的扬天嚎了一句:“青天大老爷啊,这猪我老婆子好生好养的两年多,吃了我家那么多粮食,好不容易养到了二百多斤,如今就这么没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依旧还是扶不起来,萧淮北这下彻底没了法子,他默了默,试着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要不这么着吧!全当那猪本官和您家买了。不管它去哪了,还能不能找到,它都算本官的猪了,您看行吗?”   有萧淮北这一句话,齐老太太当然不哭了,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英俊的人,片刻后颤巍巍的反问:“这……这什么使得啊?”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北崖县出现了贼人本就是本官的失职,本官理应负责。”   齐老大大一脸动容,起身后拉着他的手紧紧攥着,发至肺腑道:“北崖县能有您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可真是百姓的福气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点头附和。   “真是个良心的父母官啊。”   “老齐的猪二百多斤,值好几两银子呢,县令大人居然说赔就赔了,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   百姓议论不断,齐家人也终于从‘悲痛’的情绪里缓和下来,萧淮北不忘承诺,马上询问猪价。   齐老太太的儿子齐大宝鼠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似是喃喃的说:“也是巧了,那猪昨儿刚过了称,二百二十斤整。”   齐老太太啐道:“你是人吗?大老爷人这么好,怎么能真让他赔钱?”她扬手就要揍齐大宝:“我打死你个不孝儿。”   萧淮北:“没关系!”说着,连忙问身后的捕快:“二百二十斤猪值多少银钱?”   捕快心算片刻:“回大人的话,七两整。”   萧淮北信守承诺,想也不想的取出了荷包翻出七两碎银子。   谁知,刚打算交到齐老太太手里时,一个嘶哑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举动。   “我知道猪在哪里。”   众人纷纷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齐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坐了个人。   萧淮北望过去,只觉得那孩子年级不大,身材瘦小,穿着一套棕色的粗布麻衣略显肥大,像是大人的衣服改裁的,虽然上头还打了好些个补丁,不过洗的格外干净。   他连忙走到树下问道:“小兄弟,你是看到偷猪贼了吗?”   小兄弟?   宋朵朵眉梢微微一挑,耷拉着双腿来回晃悠,悠哉悠哉的浮出一丝笑意:“看来不止是个憨憨,眼神也不太好使。”   声音太小,萧淮北只能又凑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宋朵朵大病未愈,嗓子一直是嘶哑的,所以加大了音量对他说道:“我没有看到偷猪贼。”   萧淮北怔了一下,突然神情严肃:“你家大人可有告诉你?戏弄朝廷命官可是要吃板子的!”   宋朵朵不解反问:“我什么时候戏弄你了?”   萧淮北背手而立,严厉道:“你说知道猪在哪里,却又没见过偷猪贼。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哪里矛盾?”宋朵朵双手一摊:“我知道猪在哪里;与我是否见过偷猪贼分明就是两件事。何况,一头本来就没有丢过的猪,又哪里来的偷猪贼呢?”   此言一出,在现场炸开了锅。   大多都在怀疑宋朵朵是个胆肥的熊孩子,欠收拾!   齐老大大第一个不能忍,呵问她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级不在家里好好读书识字,反倒跑来掺和别人家的家事!还打断青天大老爷说话,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对于齐老太太的词严厉色,宋朵朵毫不在意,反倒笑嘻嘻的看着她。   “我看您老人家因为猪丢了伤心难过;所以出于好心想把猪的下落告诉您。但您却是问也不问猪的下落,只来质疑我的教养人品?”   宋朵朵晃悠的双脚突然停了下来,歪头反问道:“我被您搞糊涂了!这猪,您到底是想找?还是不想找啊?”   齐老太太眼睛瞪着:“小小年纪牙尖嘴利!你说我家猪没丢?你放眼瞧瞧,满院子哪里有猪的影子?”   宋朵朵咯咯笑了一声,一脸童言无忌的神情道:“既然看得见的地方没有,那就去看不见的地方找找呗?说不准您家猪觉得猪圈太冷,自个儿跑去地窖里暖和去了呢。”   北崖县位于北方,冬季很长,家家户户都会挖地窖存储菜蔬。   经她一提醒,人群里马上有人开口附和:“这小兄弟说的有道理啊。齐大娘,您家地窖又大又宽敞,还带着楼梯,说不准这猪真自个儿跑进去了也说不准啊!”   捕快反应神速,领头的一声令下,带着三人去寻,不一会儿,就听他声音从后院传来:“大人,找到猪了,在地窖里睡觉呢!”   现场一阵唏嘘,不少人夸赞‘小兄弟’料事如神,正要问问‘他’是如何得知猪的下落时,抬头却发现那颗歪脖子树上,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第2章   “小兄弟!”   听到萧淮北在后面喊她,宋朵朵浑不在意,静静坐在路边等了片刻,不过一会儿,眼前就多了一位修穿着官服、脚踏步靴的男人。   此人显然是常年的养尊处优,不过是小跑了一段路,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你走的也太快了吧。”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就与扶着膝盖大喘气的萧淮北对上了眼。此刻她的表情沉静,可嗓音依旧是嘶哑的:“萧大人找我有事?”   “哦,”萧淮北问她:“我是想来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猪在地窖的?”   宋朵朵没卖关子,很干脆的回道:“三点。”   萧淮北追问:“哪三点?”   “第一,一百多斤的猪,无论是赶、是抗、或是用车运,都一定会在地面留下痕迹,但齐家内外,我都没有发现猪的脚印或者车辙印;所以,那头猪压根就没有离开过齐家;”   “第二,齐家人上到老太太,下到儿媳妇,没有一个是干净利落的,这点从她们邋里邋遢的穿着上就能判断;但她们家的院子却格外利落,细看还有被扫帚打扫过的痕迹,很显然,齐家人想要隐藏什么,比方说,猪到地窖去的脚印;”   “第三……”宋朵朵嘴角微微扬起:“齐家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人傻、钱多、好脾气的憨憨,所以想坑你一笔银子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   萧淮北:“……”   宋朵朵:“基本情况就是如此,请问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萧淮北一脸木讷的摇头。   宋朵朵:“再见。”说完,转身走的干错利落。   北崖县四四方方,区域切割的泾渭分明,街道规划也十分清晰明了。   正大街被‘东南西北’四区包围,每区分‘大二三’街道,每街道又分‘前中后’三巷。   离大街越远的,居民条件越差。   北三后街,属于实打实的贫民区,而宋家,则是贫民区的战斗贫!   看着眼前那间弱不禁风的茅草屋,宋朵朵心如止水。只觉得这幅常年吃糠咽菜,还得靠洗衣服养家、养娘、养弟妹的身体,耐力实在堪忧。   穿越到这个家也有两天时间了,家里条件如此硬核,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饿死是早晚的事。   必须得出去找工作了!   打定主意,宋朵朵推门进了院子。   宋王氏正在厨房里煎药,听到动静回头一瞧,竟见宋朵朵小脸苍白一片,急忙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手就过去帮忙。   “快进屋歇着,药马上煎好了,娘一会儿给你端进去。”   家中日子捉襟见肘,宋朵朵这一病,无疑是雪上加霜。   几副药下去,直接把大年夜准备包饺子的白面钱都花没了。   其实宋家原本日子过的不错,虽不富裕,但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不过天不遂人愿,宋父突然遭遇雪难撒手人寰,宋母在悲痛欲绝中小产时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   那之后,家庭的重担全落在了原主‘宋朵朵’瘦小的肩上。   就这么艰苦的捱过了三年,一份‘喜事’降临在了她的身上,媒婆带来了三十两银子,让她去给一位全身瘫了的好色死胖子冲喜。   ‘宋朵朵’不愿意,但媒婆能说会道,宋王氏也觉得女儿应该牺牲一下自己,养活她们全家。   ‘宋朵朵’万念俱灰,直接跳了河,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待她被人捞上来时,差点断了气息。   好不容易救活了,性子却陡然巨变。   娘不叫了、衣服也不洗了,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打量打量家里、打量打量弟妹,打量打量宋王氏。   眼神阴恻恻的,盯的宋王氏背脊发寒,总怀疑这大女儿被鬼上身了。   心惊胆战的过了两天,家里的木柴烧尽了,宋王氏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宋朵朵什么都没说,进厨房拿了绳子就奔着北山去了。   看来是想开了。   宋王氏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将煎好的药端到了宋朵朵的面前,轻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宋朵朵低头看着豁了牙的茶杯,一语不发。毕竟她对一个为了银子就能把女儿往死路上逼的母亲,没什么好说的。   宋王氏尴尬的用围裙擦着手上的药渍,嗫喏着开口:“那门亲事……”   还敢提亲事?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冷眼对上了宋王氏的目光。   她的脸颊消瘦,一双杏眼看起来也差些精神。可不知怎地,宋王氏竟觉得她的目光格外冷漠凌厉,惊得宋王氏生生将后半句的话噎了回去。   这时,院子有了动静。   “菩萨保佑,大侄女你可终于醒了!真是让刘姨好一番惦记。”   声音宋朵朵耳熟,可不就是逼原主跳河的罪魁祸首——刘媒婆。   她的话音一落,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无孔不入,激的宋朵朵打了冷颤。   宋朵朵还没有瞧清她长的是何模样,廉价而又冲鼻的香料味应着一阵风向她吹来。   宋朵朵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媒婆十分自如的在她面前站定,满面油光的脸上全然都是心疼模样:“你娘也是,这病还没好利索呢,就让你上山捡柴,她也是狠得下这个心!”   说着,她拎了拎手中的篮子:“呐,这是刘姨给你带的鸡蛋,回头让你娘啊给你煮了吃,好好补补身子。   篮子不大,不过鸡蛋满满的,对于这个家来说,算是一笔不菲的见面礼了。   宋王氏搬了把椅子递到了媒婆跟前:“嫂子能来看小朵就很好了,不必带东西。这鸡蛋啊,您还是拿回去吧。”   媒婆也不客套,坐下后笑哈哈的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子,那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客套什么?”她说着,看向宋朵朵,十分热络的问:“你说是不是,大侄女?”   宋朵朵依旧默不作声   媒婆只当她是默认了,又好生端详了宋朵朵半天,啧啧道:“天可怜见的,这一病啊,小脸又瘦了不少。不过侄女放心,朱家的山珍海味要多少有多少,你嫁过去不出几天,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屋子里冷,方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很快变的温热。   宋朵朵无视两道目光的注视,自顾端起药碗后吹了吹,抿了一口温度适宜,便一大口将药喝了干净,药苦的很,宋朵朵觉得舌尖都麻了。   碗底的药汁没浪费,宋朵朵又倒了些水,摇晃两下,也不急着喝,就呆呆看着碗里浑浊的水,眼里仿佛没媒婆这个人似得。   媒婆是个心急的人,见宋朵朵不说话,又加了一把火。   “侄女你可要珍惜这段天赐的福气啊,这做少奶奶,不比整天洗衣服要强多了?”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了三十两银子递了过去:“这是朱家的聘金,侄女要是想通了,就接了吧。年瞅着年节到了,你早点进门,也能在朱家吃顿好的年夜饭不是?”   宋朵朵不胜其扰:“滚!”   媒婆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人话听不懂是吗?”一碗药下去,宋朵朵的嗓子倒也清润了不少,说话都比刚刚清晰了,一字一句道:“我让你滚!”   媒婆瞪着眼:“好啊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可怜才帮你介绍这么好的婚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张口骂人?你娘平常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宋王氏急忙起身劝道:“嫂子你别生气,小朵她既然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宋朵朵觉得呱燥,冷着脸离开了家门。   …   北崖县大街张灯结彩,年节气氛甚浓,可衣着破烂的宋朵朵却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   宋朵朵有些郁闷,工作找了两天了,却频频碰壁。   苦力活不要她,嫌她身子单薄;   脑力活也不要她,嫌她识字却写不好字。   好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也曾被评为年度十佳优秀科员,怎么穿了个越,就沦落到如此境地啊!   难道真要回去洗衣服?   看着小摊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宋朵朵流下了贫穷的口水。   早上就喝了半碗粗粮稀饭,眼下又饿的前胸贴肚皮了,可惜口袋空空,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正愣着,肩上突然被人重重一拍。   “小、小、小兄弟,我可算是追到你了。”   这谁?   宋朵朵回过头,认出了正扶着膝盖大喘气的男人:“萧大人?”   为了追她,萧淮北是又喊、又跑,这会儿感觉肺都炸了,嗓子也像冒了烟儿似得难受。旁边刚好就是一家酒楼,他想也不想的拉着宋朵朵就进了店。   酒楼门庭若市,不过靠着窗的位置偏冷,空着。   萧淮北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入座后猛灌了两大杯茶水,才终于恢复了元气。   “本官喊你,你怎么不理本官啊?”   “……”   宋朵朵平静的抬手指了指熙熙攘攘的大街。   大街上这么多人,你又不指名道姓,谁知道你喊的是哪位啊?何况,我也不是小兄弟,我明明是大妹纸啊!即便我瘦成麻杆,束着发,可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宋朵朵不想浪费找工作的时间,很直接的问道:“萧大人找我有事?”   萧淮北点头:“南二前街家,刘农户的牛丢了!”   宋朵朵懵逼了:“……蛤?”   “牛,丢了!”   “……”   萧淮北趴在桌上,努力将狭长的丹凤眼瞪的滴流圆,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地窖里也没有,你说能去哪呢?”   宋朵朵挑挑眉,突然觉得自己的就业前景,一片光明!   …   从正街赶到南二前街,用时需两盏茶的时间。   宋朵朵也从萧淮北的口中了解了丢牛的前后始末,简而言之一句话:一觉醒来,牛丢了。   “赶上年节,毛贼也多,如今居然连家养的牲畜也不放过,如果有困难可以和本官讲吗,何必去偷人家的牛呢。这刘农户家靠种田为生,如今牛丢了,来年开春可如何是好?”   一路走来,宋朵朵发现这位憨憨县令大人竟然还是个话痨,张口闭口不是体恤民生、就是对刘家往后的生活长吁短叹。   清隽的面庞上眉宇紧蹙,一会儿唉声、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痛心疾首、一会儿又拳头紧握……   宋朵朵听了没什么反应,毕竟比起可怜,整个北崖县没有宋家更穷的人家了。   她反倒是有些迷惑,在原主的记忆里,北崖县向来安定,向这种丢牲口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凡事也无例外,也许真的丢牛了也未可知。   宋朵朵心中对此事抱存疑态度,并没有贸然发表自己的想法,决定到了现场看看在做打算。   宋朵朵一直沉默着,萧淮北也不觉得尴尬,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后,听见他问:“对了,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宋朵朵:“宋朵朵。”   萧淮北怔了怔,又问:“小字呢?”   宋朵朵:“没有小字。”   萧淮北呆呆看着她,在他印象里,北崖县的百姓都十分热情?怎么这个臭小子性格这么冷漠?   萧淮北本想问问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谁知一转眼就到了刘农户的门外。守在门外等待刘农户一见了他,如同见到了救世主般,热切的迎了上来。   “萧大人,辛苦您了。”   “应该的,”萧淮北指了指宋朵朵道:“这是宋小兄弟,别看他年级小,但他极为聪慧敏锐,一定能帮您找到牛的。”   宋朵朵:“……”这话我可没说过!   好在刘农户也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虽然宋朵朵虽与萧淮北一道前来,但小小年纪又衣着破烂,刘农户只是瞄了宋朵朵一眼,便又殷勤的拉住萧淮北的胳膊急切道:“小民就全仰仗萧大人做主了。”   萧淮北继续言语安抚,宋朵朵便悄无声息的进院子观察起牛棚来。   “哎?”正在牛棚处挠头的捕快头领,一眼就认出了宋朵朵:“是你啊小……”   话说一半,捕快愣住,那日刚刚她高高坐在树上,又因男人打扮、声音嘶哑,才让他误认为她是男孩子。   可如今近距离的看,捕快觉得她似乎是个姑娘?   宋朵朵不知他心中何想,只坦然回他:“我叫宋朵朵,被萧大人拉来找牛。”   捕快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管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能找到牛就是好的!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对其客气道:“我叫赵齐态,你就喊我一声赵大哥吧。”   宋朵朵点点头,问道:“敢问赵大哥,刘农户家附近的邻居,您可都派人问过话了?”   赵齐态点头:“问过了,不过昨儿后半夜刮了大风,风声鹤唳的,没有邻居注意到外头有动静。”   昨夜是刮了大风不假,后半夜冻的她直接蜷缩成了一只大虾。   宋朵朵:“那刘农户的人品,赵大哥可了解?”   赵齐态微微蹙眉,语焉不详:“看上去挺老实的,怎么了?”   不怪赵齐态不问,百姓不想招惹当官的心态自古皆然,而且古时衙门告状,公堂上一句话说不准,挨板子更是常态。   宋朵朵想了想,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道:“虽说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不是君子所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麻烦赵大哥派人旁敲侧击的打探打探。如果能从女人们的嘴里打探到情况最好。”   她言此,脸上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意:“女人嘛,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能知道许多男人都不知道的事。”   赵齐态怔了怔,回过神朗朗大笑:“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弯弯绕绕的心思倒是不少。放心吧,我这就派人去问。”   看他要走,宋朵朵急忙又叮嘱一句:“如果大家都说刘农户人品不差。您就在多问一句,刘农户家里最近是否遭了什么难事?”   赵齐态点了点头,赞道:“还是你想的细致。”   赵齐态带着一部份人走了,宋朵朵则打量着刘农户的家。   其实整个北崖县的百姓家宅看上去相差无几,无非是谁比谁家的房子大一些,谁比谁家养的家禽牲口多一些的区别。   下层民众多依赖耕牛提高生产力,所以家中有良田的农户,看待耕牛如同宝贝一般,极为珍贵。   刘农户家的牛棚被安置窗前十几步远的距离,之所以放在眼皮子底下,主要就是防止偷盗的可能。而且为了让黄牛能够抵挡风雨,牛棚墙面甚至采用夯土修筑方式,可见对这头牛的珍视程度。   萧淮北走到牛棚时,宋朵朵正拿着两个根小木棍在一堆冻成饼的牛粪里夹来夹去,模样极其认真,似乎在从中挑捡出一块成色好的。   这是要什么?   萧淮北猛地想起她刚刚盯着路边包子咽口水,不会是?   然后他就见宋朵朵夹起一块牛粪,千钧一发之际,萧淮北一个健步冲到了她的面前,一巴掌打过去,成功阻止了她疯狂的行为。   “你就算在饿,也不能吃牛粪啊!”   无端被击飞的牛粪:“……”   无端被怀疑要吃牛粪的宋朵朵:“……” 第3章   宋朵朵神色平静,只向他伸手道:“有手帕吗?”   萧淮北叹了口气:“是该好好擦擦手。”说着,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道:“你放心,本官回头就带你吃包子,想吃多少就吃——有没有搞错?你居然用本宫的帕子包牛粪!”   宋朵朵不但包了牛粪,还包了草料。   萧淮北五官扭成了麻花:“你这是暴殄天物!”   宋朵朵将帕子系成了小包袱,起身看着萧淮北问道:“你还想不想找牛?”   萧淮北蹙眉:“牛肯定是要找的,但你……”   宋朵朵打断他道:“那就闭嘴。”   萧淮北:“……”   小小年纪,脾气还挺凶。   刘农户看起来倒是位踏实本分的农家汉,待萧淮北态度虽然激动热切,但不似丢猪的齐大娘那般举止浮夸,反倒是极为真诚,每每提到自己的家的老黄牛时,更是难过不已。   萧淮北连连安抚,心有动容。   宋朵朵起初默不作声,在打量完刘农户的家后,突然问道:“恕我冒昧,令夫人怎不在家中?”   不等刘农户开口,萧淮北抢先回道:“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宋朵朵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回的?”   见萧淮北也看着自己,刘农户乖乖回道:“两天了。”   宋朵朵了然于心,余光瞥见赵齐态迈入院中,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子。   赵齐态道:“打听了,刘农户是个踏实肯干的,他媳妇也是个老实勤快的。育有一儿一女,家里还有十多亩良田,日子过的挺不错的,也没听说他们最近遇到什么了什么难事。”   宋朵朵追问:“那邻里间最近一次见他们家牛是什么时候?”   赵齐态想了想:“这个说不准,毕竟冬天用牛的时候少,可能是几天前,也可能一个月前,没有人会留心这个。”   宋朵朵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地面默默不语。   见她神色有些凝重,赵齐态轻叹一声,道:“也许真的糟了贼也说不准。”   宋朵朵微微仰起头,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来赵大哥心中对此事也颇有怀疑?”   赵齐态手扶在刀柄上,磨出薄茧的指腹习惯性的来摩擦,经年累月,刀柄被摩擦的透着一丝光泽。   “往年年节前后也有小贼闹事,不过多是在拥挤的正街扒人家的钱袋子。”赵齐态蹙眉道:“这种半夜潜入家中偷牛的,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宋朵朵点着头表示赞同。   牛与猪不同,猪敲晕了,两三人合力还能安置在车上推走;但牛何其庞大?是弄晕抗到车上也好;生拉硬拽也罢,都是要多人合力才行。   而且刘家的牛已养了多年,早懂的认主,冒然被陌生人带走肯定会叫!何况刘家的牛棚就在窗前,即便昨夜风声鹤唳,可刘农户竟说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实在牵强!   宋朵朵拎了拎手里的小包袱:“北崖县有几位兽医?”   赵齐态蹙眉想了想:“我知道的有两位,一个姓孙,就住在附近。”   宋朵朵:“另一位呢?”   赵齐态:“另一个年级太大又后继无人,已经收山不做了,不过他老人家倒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如果去请,他应该会帮忙。”   “倒也不用请他来这么麻烦,”宋朵朵将手里的小包袱递交到赵齐态的面前:“只让他帮忙看看这牛粪有无问题。另外问问他,可有售卖牛肉的途径?”   这里的朝廷重农,而牛又是提高农务的重要生产力,所以朝廷明文规定不可以随意宰杀耕牛。不过如若家中的耕牛意外死亡或是患了疾病,为了减少百姓的损失,农户可以到衙门申请一份宰杀售卖的许可。   赵齐态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震,宋朵朵看起来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级,待事却如此全面?   经她一提,赵齐态哪里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于是他郑重的接过接过小包袱,道:“我骑马过去,很快就回。”   …   一路打探着,宋朵朵很快寻到了孙兽医的住处。   听到院子里有家禽叫,孙兽医推开窗探了探头,瞧见一眼生的孩子,不由问道:“你谁家的?有事啊?”   宋朵朵笑的甜,一张小嘴抹了蜜似得:“是孙大叔家吗?我舅舅说事办妥了,让我过来叫你到家里喝酒呢!”   孙兽医先是怔了怔,略略一想,一脸恍然之色:“你舅舅刘传庆?”   刘传庆正是刘农户的大名。   宋朵朵笑的更甜:“是呢。”   孙兽医也瞬间喜笑颜开,一拍大腿道:“我就说这事没问题,你舅舅还非说不敢做!如今怎么着,成了!”   他说着,急急忙忙塔拉着鞋就往外走,出了院门竟连大门都不锁就往奔着刘传庆家的方向走去。   宋朵朵一脸担忧:“孙大叔您怎么不锁院门啊?不怕遭贼吗?”   孙兽医啧啧道:“哪有什么贼啊?街坊邻里都在家,小偷不敢来。”   宋朵朵乖巧的点点头。   孙兽医想了想,突然问她:“你舅舅这把不少赚吧?”   宋朵朵呐呐道:“县令直接把银子给舅舅了,具体给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孙兽医:“这不多亏了我?否则以你舅舅那老实性格,哪里敢做这样的事?”   宋朵朵傻笑应是:“也是县令大人好说话。”   孙兽医冷笑一声:“他那不是好说话,那是读书读傻了!被人一忽悠就掏银子。”他默了默,又道:“不过这年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咱这也叫为民除害了!”   宋朵朵眸色微沉,不再多言其他。   天寒,孙兽医也加快的步子,谁料刚到了刘传庆家中院子,忽而闪过两个人影一把就将他扣住了!   “你们谁啊?凭什么抓我——大、大、大人?”   孙兽医挣扎着大叫,谁料,余光瞥见院子里的形式后,脸色骤然大变,连说话都结巴了。   萧淮北背手而立,脸色说不上好看,先看了看早已经蔫了的刘传庆,又看了眼孙兽医,最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说说你们!有什么难处和本官说啊?何必闹这么一场呢?”   萧淮北气的手抖,分别指了两人的头道:“你,还有你,你们也太让本官失望了!”   刘传庆本就是个老实人,得知自己的小九九被人发现,早已经惧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孙兽医眼珠子转了转后,大呼冤枉:“县令大人,草民不过是路过的,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淮北冷哼一声,橫手指着宋朵朵道:“你来说,告诉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宋朵朵从赵齐态的手里接过帕子打包的小包袱,解开后直接扔到了孙兽医的面前。   看着滚出来的牛粪,孙兽医心中一沉。   他顺势看向宋朵朵,不由心中生疑,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朵朵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目光却格外冷冽,孙兽医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听宋朵朵慢条斯理的道:“事情其实不复杂,刘传庆家里的牛精神不振,于是找你来诊治,你到了刘家,一眼就看出这牛得了重病没法治了。可你也知道,刘传庆以务农为生,若是这牛死了,对于刘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妙计——既可以减少刘家的损失,自己也能发一笔横财!”   宋朵朵言此,缓缓蹲在他的面前,凝视他道:“你对刘传庆说,县令大人心肠好还体恤百姓,假如这牛‘丢了’,大人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反倒会自掏腰包填补损失,如此一来,刘传庆既可以用大人给的银子购买一头新牛,又可以得到售卖病牛银子。不过嘛,刘家媳妇是个胆小的,以免她坏了你们的好事,你还特意叮嘱刘传庆把媳妇送回娘家去住。是也不是啊?”   孙兽医当即连连否认,并努力奔着萧淮北的方向使劲,奈何全身被捕快压着,挪动了半天,也只前进了寸步距离。   “冤枉啊大人,什么病牛?什么妙计?这些事和这些话都和草民无关啊,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明鉴啊。”   他话音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怒目圆瞪这宋朵朵道:“草民知道了大人!是她!她是刘传庆的侄女,她是受了她舅舅的指使,为了给他舅舅洗脱嫌疑,所以就往草民的头上扣屎盆子!请大人明鉴,草民是无辜的!”   “你无辜!”   宋朵朵悠悠又道:“刚刚在路上,你不是还很得意自己出的‘好’主意吗?甚至还说:‘县令是读书读傻了,而且这年头当官的没几个好人,你这么做,也是为民除害’,怎么,转眼间便忘了吗?”   此言一出,不止萧淮北,就连捕快们都纷纷色变!   萧大人体恤百姓,从不鱼肉乡里,也从未贪墨过金银,如此良心的父母官,到了他的口中竟这般不堪?   实在是岂有此理!   孙兽医挣扎更加厉害:“什么为民除害?你信口雌黄!大人您不要相信她的话,她和刘传庆都是一伙的大人!”   萧淮北狭长的丹凤眼暗沉沉的,如深夜之中的点点星子,暗而深邃,闪着冷森的光芒。   “你说她和刘传庆是一伙的?”   “是!”   萧淮北微微一笑,看着他语气幽幽暗暗道:“看来孙兽医来的晚不知内情,其实,她和刘传庆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是——本官花重金请来的小师爷!” 第4章   萧淮北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均是一愣。   师爷?   宋朵朵她才多大?何况还是个女的!   如果一开始是萧淮北眼瞎认错了宋朵朵的性别也就罢了,这都接触多长时间了?再不灵光的眼睛也多少瞧出猫腻了!   宋朵朵自己也是一怔,她的确是有给萧淮北打工的打算,但做师爷……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朵朵一瞬间觉得自己行了,不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就连生了冻疮的小手都往后一背,微微昂首端起了师爷架子:“前有刘传庆证词;现有牛粪物证;还有那头被你悄悄送去林和村老黄牛,大人已经派人前去前去查证。咱北崖县的风水虽不养人,但畜生养的倒是极好,尤其是衙门精饲料喂养长大的马匹,脚程一定不差。”   宋朵朵居高临下冷睨着他:“那么你来猜猜看?那个与你‘交情匪浅’的王屠户,会不会供出你来?”   孙兽医这下傻眼了,整件事他不过就是挣点中间商的差价,受益最大的只是刘传庆;现在东窗事发了,刘传庆竟反咬他一口?他这办的是人事吗?   还有那个王屠户,这些年手里的牲口不计其数,这生死戾事做的多了,心肠自然狠的不行!   他自然清楚,随意杀马牛、售卖牛马肉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轻则吃板子下大狱;重则流放砍头。若是为了逃脱责罚,减少刑罚,肯定会反咬自己一口将功折罪!   合着到头来,他一个赚的最少的,获罪最重?   凭什么啊?   念此,孙兽医急急回道:“是刘传庆……是他不甘心牛就这么死了,所以招来草民帮他一个小忙,草民本不想做,不过刘传庆再三拜托哀求草民,草民也是于心不忍,草民知错了,草民真的做错了!”   刘传庆也急了:“孙老三你放屁!明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蛊惑,还说一切万无一失,俺……俺这才上了你的当!”   “你上当?拿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上当了?”孙兽医看着萧淮北道:“大人明察,整件事草民不过就挣了一点小钱,草民没有必要冒着大风险啊!”   刘传庆:“你!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愈演愈烈,吵的不可开交,不仅招来了左邻右舍,就连东西南街的百姓听了风声也来凑上了热闹。   萧淮北只觉得现场越来越呱噪,当即呵道:“大胆刁民,为了一己私欲胆敢愚弄本官,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他们拉下去各自杖责五十大板,再压入地牢!本官倒要看看,有你们做例,往后谁还敢放肆!”   两人当场大惊失色,五十大板?那不要了他们半条命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吗,草民再也不敢了……”   萧淮北哪里肯听,沉着脸率先一步离开了现场!   宋朵朵没有犹豫,马上化身成了他的小尾巴,紧随其后。   黄昏悄无声息的来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萧淮北走着走着,心中火气散了稍许,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   宋朵朵松了口气,实在是萧淮北的步子太大,她跟久了确实有些吃力。   “他们实在是太让本官失望了!”萧淮北突然说道。   宋朵朵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里完全没有‘失望’该有的样子。   更为准确的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极其平淡,仿佛在……没话找话。   难道习惯将心事藏在心里?   见她不说话,萧淮北突然停下步子看着她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本官?”   “安慰您?”宋朵朵眉心紧蹙,反问:“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您也有错?”   “……”   “今儿张家丢鸡了,您赔银子;明王家丢鸭了,您还赔银子?长此以往下去,大家干脆都别干活了!整天算计着怎么‘丢’东西;怎么‘哭’委屈就行了。当官亲民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的没有底线、毫无原则!您闲下来仔细想想,您上任这半年,可有做出过什么成就?”   “……”   “不但一件没有,还助长了百姓的贪婪之风!”   萧淮北听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回过神时脸上竟带着委屈,抬手指着她结巴了两声:“你、你、你敢教训本官?”   不然呢?   宋朵朵一脸迷茫:“难道我该夸您?”   宋朵朵口齿利索,明明小小年纪,说教人的样子居然一板一眼,非但没有小老百姓该有的怯懦以及对当官的尊重,到让萧淮北联想到了迂腐古板的教书夫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淮北脸色越来越难看,干脆懒的与她多言其他,广袖一挥,再次开启了暴走模式。   从北街、正街;到衙门、内堂,宋朵朵一路跟随,寸步不离。   内堂伺候的妈子小厮见她衣着破烂,以为又是哪个小叫花子又瞧准县令大人脾气好,所以对县令死缠烂打。   看她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不屑和嫌弃,宋朵朵坦然无视,直至萧淮北进了堂屋。   门口候着的侍卫直接将她拦在门外:“外人止步!”   两侍卫冷血铁面,气势汹汹,宋朵朵盯了盯两人手里的兵刃,很识趣的立在门外。   萧淮北看在眼里,却置之不理,生闷气似得入座,不一会儿,就有婢女端着茶盏奉上给他。   茶水温热,方便解渴,萧淮北偏偏慢条斯理的一小口一小口的缀饮。   宋朵朵倒也不急,安安静静的候在门外,看上去格外乖巧,与刚刚那个同萧淮北叫板的模样大不相同。   只不过日落时分的冷空气难捱,不一会儿,宋朵朵脚就冻的麻了,时不时的跺跺脚,倒是多了几分这个年级该有的俏皮。   这时,屋内传来了动静,正是萧淮北放下茶盏的声音。   声音清脆,惹的宋朵朵偏头看了他一眼。   恩,还是沉着脸,不过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你可想好要与本官说什么了?”萧淮北问。   早想好了!   宋朵朵轻轻搓了一下冻的通红的耳朵,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既说要请我做小师爷,那便不会食言。那么接下来,我想与您谈谈薪资待遇的问题。” 第5章   萧淮北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薪资待遇?   这是要和自己探讨月俸的意思?   那不是应该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谄媚奉承、卑躬屈膝……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理直气壮啊?   还有!自己晾着她这么长时间,她就没有深刻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宋朵朵见他一脸老人年地铁看手机的神色,以为他是不理解薪资待遇是为何意,于是郑重其事的解释道:“所谓的薪资待遇,就是劳务者在从事一系列的工作后,从聘用者手中取得的等价薪酬作为回报的意思。”   宋朵朵指了自己:“我就是劳务者,”又指了一下萧淮北:“您则是聘用者。简而言之,我替您干活,您给我银子。”   萧淮北:“……”   宋朵朵理了理领口,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先说说我的个人情况:本人是家中唯一的劳动力,上有生病母亲;下有年幼弟妹,花销要比寻常家庭大些,所以本人要求的月俸可能也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不过您放心,本人虽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对侦查违法犯罪活动,以及维护治安秩序有着十分成熟的经验;另外本人识字还勤学,虽暂时对我朝律法不那么熟悉,但只要给我一点学习的时间,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审案、断狱两手抓,成为一位合格的师爷。”   萧淮北表情逐渐生硬,甚至趋近于目瞪口呆。   他默默了良久,忽的嗤笑一声,合着夸了自己这么半天,是希望多和他要点月俸?   刁民!   还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刁民!   莫名,心里刚刚平息的火气重新沸腾了起来。   他默默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垂眸看着杯底绽放的绿茶叶子,语调幽幽道:“哦?那你觉得月俸多少合适啊?”   宋朵朵认真想了想。   原身靠洗衣服养活一家老小,一件衣服一文铜钱,每月大概要洗四百件,月入四百铜钱,勉强只能糊个口。   求职之前,她也对北崖县居民的月均花销做了初步的调查,以家庭为单位,如想达到温饱水平,月收入至少需要八百文铜钱。   而宋家情况比较糟糕,宋王氏身体欠佳,这些年没有好好调理,底子越来越差;弟弟也早过了启蒙的年级,却因拿不出钱来一直耽误着,治病、读书都是大开销。   宋朵朵理想的月俸至少是一两半,那不防就要二两银子,也好方便萧淮北同她讨价还价。   打定了注意,宋朵朵慢慢伸出两个手指。   “二两银子。”   “……”   空气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门口候着的侍卫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一眼。   刚刚他瞧的清楚,这丫头又是眉头紧锁、又是嘴唇紧抿、又是掰手指头的,还以为是想要多少钱!合着费这么大劲,就要二两银子?   她把他家主子当成什么人了?   萧淮北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了看她,表情严肃,神色郑重。而且她见自己久久不语,还不忘贴心的提醒自己一句。   “您若觉得不合适可以还价。”   “……”   萧淮北眼中逐渐多了一丝的笑意,不过笑容浅淡,让宋朵朵看不出喜怒。   莫不是要的多了?   还是自己要的方式不对?   正当她苦恼着该如何打破沉默时,听萧淮北慢悠悠的说:“还价就不必了,但衙门诸事繁杂,需得本官时时能寻到你才行。”   宋朵朵想了想,了悟:“如果衙门有多余房间,我可以留宿。”   萧淮北脸上又扬起了那张亲民的温温笑意:“那就回去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吧,明儿个早点来衙门应卯。”   这就行了?   宋朵朵站在那愣怔了片刻。   萧淮北微微挑眉:“怎么?你还有事?”   宋朵朵眨了眨眼,似有些为难之色,喏喏的说:“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大病了一场,母亲为了给我治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大人若是信得过我,能否先预支我……”   萧淮北直言打断她道:“莫成。”   门口侍卫拱手应道:“属下在!”   “带她去账房支些银钱,还有——”萧淮北望了望门外的天:“天黑了,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你亲自送她回去。”   莫成抬首与萧淮北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应是,引着宋朵朵去往了账房的方向。   师爷没有朝廷的正式编制,受聘于官员或者雇主,他们的工作就是巴结、哄好主子,替主子排忧解难。   北崖县不大,又不是什么富裕小城,所以衙门只有两位师爷。   刑名师爷赵卓海;钱谷师爷王祥之。   两位均是处事老辣,为人圆滑的性格,还是前县令大人举荐给萧淮北的,也是方便他能早日适应北崖民生情况。   只可惜,萧淮北是个憨憨,完全不懂何为官威,惹的衙门琐事繁杂,一地鸡毛。   官司之事与钱谷师爷没什么关系,不过刑名师爷就受累了。   原来的县令大人行事严苛,老百姓不敢随意招惹,各家关好房过自己的日子,极少有敲鼓鸣冤的,所以刑名师爷原本的日子过的极其逍遥自在。   可自从萧淮北来了,赵卓海往昔的逍遥一去不复返,当官的都不知道作威作福?他一个师爷哪里还敢拿乔?   只能整日焦头烂额的跟在萧淮北屁股后头,替他收拾烂摊子;和一群刁民打太极。   时间久了,实在感觉力不从心。干脆同萧淮北请辞,赶了一驾马车背井离乡,追随自己的老雇主去了。   一转眼,衙门的刑名师爷也请辞两月之久了。   王祥之作为唯一老雇员,不免时常感觉孤寂。   今日的酒刚刚温好,突然从小厮口中得知大人又请回来一位师爷?王祥之喜从中来,带着温好的小酒急急忙忙就跑到了账房坐等,还想着和未来的同僚把酒言欢一场。   谁料……   “莫侍卫?”王祥之枯木一样的手有些打颤,指着宋朵朵道:“这、这、这……”   宋朵朵不由叹了口气,瞧着是位精明的老者,居然是个结巴?   所以不等他说完,自己先鞠上一躬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大人新聘用的刑名师爷宋朵朵,未来大家一同工作,还望您多多指教。”   王祥之:“……”   小孩?女的?   这县令大人不是开玩笑吗?   罢了,反正聘用师爷花的是萧淮北的银子,人家愿打愿挨的,他又何必多言呢?   “那、那……”   “我过来是想支取半个月的俸禄,”宋朵朵着重提醒道:“大人准了,不信您可以问莫侍卫。”   人家都跟着来了,何须多问?   王祥之慢悠悠起身掏出钥匙,一边往账房走去,一边问道:“多少银子啊?”   宋朵朵道:“一两银子。”   王祥之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扶住了门框方才站稳:“多、多、多少?”   啧啧。   不仅是个结巴,还有点耳背。   宋朵朵往前走了走,大声喊道:“一辆银子,如果方便的话,麻烦给我铜钱,谢谢。”   莫成:“……”   我要如何提醒她,王祥之真不是耳背?   一贯钱很快到手,宋朵朵颠了殿,还有点重。   眼看天也要黑了,宋朵朵不再耽误时间,趁着街上卖包子的小贩还没收摊,一口气买了十个包子搂在怀里就奔着家中方向走去。   正街距离北三后街路径不短,宋朵朵本想同莫成闲聊几句,打听一下萧淮北的生活作息以及一些个人习惯。可惜莫成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宋朵朵也不讨没趣,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街坊邻里的看你们家可怜我才让你们洗衣服!可你们呢?就这么糟践我的衣服!你们家到底用什么洗衣服的?榔头吗?来来来,大伙都来好好看看,看看他们老宋家做的好事。这好好的衣服,都给我洗破了!’   隔得老远,宋朵朵就见自家门前围堵了一群人,她心觉不妙,急急忙忙的往回走,从尖锐的妇女口中听到了这么一段话,也大概明白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衣服洗破了,对方要说法。   眼见邻里越来越多,宋王氏更加唯唯诺诺。   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尤其自己身子又不好,只能靠洗衣服维持生计,如若这事闹大了,没人来洗衣裳了,那便是断了生活来源。   那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的下去啊?   她不敢得罪,又没有私了的本钱。只能小心翼翼的赔礼道歉,可惜对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担待?我担待你们,谁担待我啊?”王三家的拎着自己的外套:“瞅瞅,把我好好的一件衣服洗成什么样了?这衣服我平常都舍不得穿,结果你们倒好,居然给我洗破了!还让我担待?凭什么啊?欠你们的!”   宋王氏唯唯诺诺的赔小心:“嫂子对不住了,家里小朵前几天掉了河后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天都是小亮帮忙洗。”她说着,推了宋亮一把:“都怪你,毛手毛脚的,搓坏了你王婶的衣裳,还不快给你王婶道歉。”   宋亮八岁大,正是倔强的年级,被宋王氏这么一推,一张小脸更加不甘,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反倒是恶狠狠的盯着王三家的哼道:“一件衣服穿那么多年当然会破了!跟我们有啥关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讹人!”   王三家的本就是奔着闹事来的,一看宋亮这态度,更是压不住火气,声音也愈发尖利:“好哇你个小兔崽子!这么点年级就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把我衣服洗破了,反倒怪我穿久了?还说我讹人?”说着,她将衣服一摔:“我也懒的和你们多说废话,赔钱!” 第6章   宋亮第一个不同意,只是不等他开口,就被宋王氏拉到了身后,赔笑应承:“嫂子你也别生气,要不这么着吧——”   她拾起被王三家的扔在地上的衣衫打量一番:“我在这破洞上绣个花样?等绣好了给你瞧瞧,到时候你如果还觉得不满意,咱们在商量怎么补偿如何?”   晚来风起,宋家的小院更显萧条,宋王氏穿的单薄,站在院子里久了,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街坊邻里热闹看的时间长了,冷的又抱胳膊又跺脚的,于是有人开始劝和。   “老宋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拿出钱来陪你?大不了让小朵多给你家洗几件衣服,这事就算了吧。”   “是啊,大晚上的,天还这么冷,早点回去暖和暖和,因为这么点事吵来吵去的,不值当。”   王三家的听了翻了个白眼:“你也是!知道宋亮不会洗衣服就别让他碰!”   宋王氏连连点头:“嫂子说的是。”   王三家的叹了口气,一副且饶你一命的姿态对宋王氏说:“行了,大家街坊邻居住着,我也不想把事情闹的这么难看,你把衣服给我补好了,回头再让小朵给我家洗二十件衣裳,这事就算了吧。”   宋王氏连忙应下,还要赔着笑脸劝她不要在生气了。   王三家的这才心满意足,准备离开前,瞥见宋亮一脸愤慨的盯着自己,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声音尖利的补充一句:“往后我家衣服可别让宋亮碰了啊,毛手毛脚的,一看就不是洗衣服的料!”   说完,扬头一转,就与人群后头的宋朵朵视线对了个正着。   “呦,小朵回来了?”   宋朵朵神色漠然,生了冻疮的小手端在胸前,指尖来回的动,像是在捻着什么。   夜幕降临,天色暗了下来,王三家的看不清楚,只走到了她跟前笑说:“刚才你娘答应替我洗二十件衣服你听到了吧?”   “多少钱?”   “什、什么?”   “那件衣服,多少钱?”   什么态度?   王三家的哼道:“一百五十文买的!怎么?你还能赔的起啊?”   巧了,她还真能赔的起。   宋朵朵摊开手掌,王三家的这才发现她小小的掌心里攥满了铜板,一个铜板面值十文。一共数出了十五个铜板,直接递到了她。   王三家的愣了愣,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多钱?   可转瞬之间又是懊恼,早知道,刚刚就该多要点!   但不管怎么说,穿了四年的衣服如今连本带利的讨了回来,不亏!   于是她伸手准备去接。谁料,刚将手递过去,宋朵朵手指一抖,铜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你!”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不冷不淡道:“不好意思了王婶,手冻僵了没拿稳。”   王三家的啐了她一口:“你这什么意思?往后还指不指望我来你家洗衣服了?”   “恐怕你想洗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宋朵朵看着众人:“既然街坊邻居都在,我也不用一家一家告知了,今儿就一块说了吧。我爹死了这三年,承蒙各位对我家的照拂,如今我也大了,也该出去找份工做了。所以这洗衣服的活计,往后我就不做了。”   宋家洗衣服收费不贵,无论大小、薄厚,都只收一文钱。所以大家都愿意把大的衣物往宋家送!尤其到了冬天,寒冬腊月洗冬衣简直就是活受罪,但自从有了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街坊邻里的都感觉舒坦多了。   如今冬天还没过完,她竟然说不干了?这怎么能行?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劝宋朵朵在考虑考虑,毕竟她娘病着要用钱,弟妹吃饭也要用钱。   宋朵朵不予理会,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木栅栏的院门,牵着宋亮的手直接进了屋子。   角落里,正蹲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娃娃,滴流圆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门口,一见是宋朵朵,“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小步子颠颠的冲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姐姐,芝芝怕。”   宋芝芝年仅四岁,胆子极小,听了外头的动静不敢出屋,如今看到了宋朵朵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见小妹如此,宋亮的委屈情绪也收不住了,也呜呜的哭了起来,自责道:“都怪我……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娘和大姐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两个小屁孩哭的此起彼伏,宋朵朵无奈又心酸,从怀里掏出包子后蹲在两小人面前:“吃肉包子吗?”   哭声蓦地一滞,两双小眼睛齐齐落在了包子上,又瞅了瞅宋朵朵,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宋芝芝完全不顾及自己鼓起的鼻涕泡,抓起包子就吃。   宋亮也没客气,哭的事?吃饱了在说!   宋王氏送走了街坊邻里,一推屋门就见到了这么一副场景,三孩子一手一个大肉包,吃的欢天喜地。   宋亮最孝顺,啃包子之余不忘递给她一个:“娘,肉包子,可香了。快吃。”   宋王氏下意识接了,惴惴不安的瞅着自己的大女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醒来后,哪里变的不太一样了。   发觉了她的注视,宋朵朵沉静的看向她,淡漠问道:“不是说好不再接洗衣服的活了吗?”   宋王氏呐呐的,不答也不应。默默了片刻后,小心问她:“这包子和钱?你哪里来的?”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但这话在宋王氏身上半点没有体现。   她但凡想的长远点,家里的日子也过不成如今这幅模样。   就拿洗衣服这件事来说,明明是你来我往的公平生意,可却觉得这是邻里对宋家天大的施舍恩惠。   偏偏她自己身子又弱,所以洗衣服这件事自然而然成了宋朵朵的工作。   宋家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冬日里烧个木柴也是紧紧巴巴,除非一日三餐,否则根本不会烧火。   每到冬天,宋朵朵都是双手浸在凉水里洗衣,钱没挣到多少不说,身体也糟践个够呛。   原主对此颇有不满,暗示宋秦氏将洗衣价码抬一抬,不过宋王氏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每次都能讲出一通篇的鬼话。   中心思想就是:大家乡里乡亲的住着,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街坊邻里也都吃准了宋王氏胆小、爱面子、吃多少亏都无所谓的性格,可劲的作践宋朵朵这个廉价劳动力。   如今看她不答反问,宋朵朵就猜出她准是又答应了街坊邻居继续洗衣服的事。   宋朵朵也懒的与她多说废话,掏出了一串铜钱直接扔到了桌上:“我找到工做了,提前预支了一些月钱,我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足够留给你们过年了。”   宋王氏一愣,看着那一串铜钱怎么也有六十个铜板,心中不免一惊:“你、你这是把自己卖了?”   “没卖,雇主好说话,答应可以月结工钱,不过往后我就要住在雇主家了。”   宋王氏这才松了口气。   宋朵朵又道:“我的月钱足够养活你们,所以家用方面不用你操心,不过这洗衣服的活你要是执意想干,那就自己干,别拉着小亮跟你一起活受罪。”   宋王氏万万没想到平日乖巧懂事的大女儿会说这种话,当即激动的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了?”   宋朵朵冷冷瞥她一眼,直接了当的反道:“小亮早到了启蒙的年级,可如今一字不识,除了洗衣服、做饭他什么都不会做。长此以往,你是不打算让他娶妻生子了?”   宋王氏眼睛骤然红了,声音也哽噎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却不想你翅膀硬了,居然开始嫌弃起自己的亲娘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三个,我何至于过这种日子?”   宋朵朵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冷漠道:“既然如此,你就大胆去追寻自己的第二春吧!反正小亮和芝芝一直都是我再养!若能少养你一个,我倒还轻松了不少!”   “你!”宋王氏气的全身发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冲着上空嚎啕大哭:“宋郎,你在天上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对不住你啊,居然把孩子养成这样,你快把我带走吧。”   简直是对牛弹琴!宋朵朵理都不想理她,起身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   “主子。”   北崖县的夜晚静谧,所以三进三出的衙门后院,尤为的死寂。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刚刚执起一子的萧淮北略略地转过头:“送回去了?”   莫成称是,又道:“她是北三后街的,父亲是个猎户,三年前出了意外;其余情况与她所说一致,家中有一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父亲死后,她一直靠给人洗衣服养活一家。”   萧淮北眸色幽光如深夜之中的点点星芒,暗而深邃。   片刻后,默默转回头继续观察棋盘:“就这些?”   莫成:“五天前,有媒婆上门提亲,让她嫁与朱家那位瘫子做冲喜新娘。”   萧淮北眼睫一动,静默着。   莫成又道:“宋朵朵并不满意那门亲事,直接跳了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清醒。其他的,并无不妥之处。”   吧嗒   屋内红烛爆了,光影忽明忽暗的晃动,晃的萧淮北眼睛有些花。在看眼前棋局,竟不知该从何处落子,久久之后,默默将棋子放入棋盒。   “夜深了,安置吧。”   “是!” 第7章   翌日。   宋朵朵一大早就来衙门应卯,为图吉利,昨晚特意从宋父的衣物中,挑拣出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给自己裁剪出了一件新衣。   可能是原身养成的肌肉记忆,宋朵朵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衣服是粗麻料子,颜色也是暗沉不打眼的棕色,背着小包袱刚一迈入衙门的偏院,像是个逃难来的难民,门口候着的小厮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拒之门外。   幸好遇到了捕快首领赵齐态,才免去了一些口舌。   赵齐态接到了萧淮北的命令,一大早就候在衙门等着,见她来了,领着她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上到东西六房的县丞典史,下到内院的奴役小厮妈子,全都认了个脸熟。   原以为衙门里没多少人,毕竟北崖县不算富县,可一圈走下来,宋朵朵着实吃了一惊,保守估计,衙门上上下下怎么也有一百五十多人。   宋朵朵忍不住咂舌,堂堂一县令大人,手底下这么多小兵喽啰放着当摆设不使唤,竟然亲自去管百姓丢鸡丢猪的破事?   看来,当县令真是一件无聊至极的事,否则萧淮北干嘛放着舒舒服服的官老爷不做,整天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宋朵朵决定以后少说话,在辅助萧淮北不被老百姓忽悠的同时,还要保证他亲民的乐趣。   虽然这和她的初衷有些出入,不过为了干饭,她只能转变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了!   宋朵朵思考未来的工作方向时,赵齐态已经把她领进了一间偏房:“你以后就住这间房。”   到住处了?   宋朵朵急忙打量着自己的员工宿舍,房间面积约为二十个平方,房型方正,没有特别华丽,以及累赘的装点,只有日常所需的几件大摆。却被宋家那间茅屋要好上太多了!   木柜、书桌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也准备充足。   宋朵朵自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这是她独自房间,所以看着那张小床微微思量了一会,她生的瘦小,挤一挤应该也能睡得下。就是不知她的舍友会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朵朵微微一笑:“谢谢赵大哥。”   赵齐态朗朗笑道:“客气什么?往后还要仰仗小宋师爷多多照拂呢。”   宋朵朵被他臊了个大红脸,刚想回话,廊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正是一小捕快,看着赵齐态急道:“总算找到你了赵大哥!刘农户和孙兽医家的媳妇跪在衙门外磕头求饶,闹了好半天了,怎么劝都不走,可怎么办啊?”   宋朵朵放下了小包袱,看着赵齐态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北崖县的百姓是真爱凑热闹,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衙门外马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堆满了人。   衙门诸事萧淮北得的永远是第一手消息,待宋朵朵赶到时,萧淮北已经听了好一会儿的哭嚎,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被女人的哭嚎声吵的烦了,只见他一摆手,就对捕快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人放了!”   匆忙赶到的宋朵朵见此情状眉头一蹙,犹豫都未曾便直接脱口:“慢着!”   谁这么胆子?敢当众驳县令大人的命令?   宋朵朵无视数道目光的打量探究,直直走到萧淮北面前作揖:“大人。”   萧淮北一见她来,面上马上浮起了亲善的笑意:“你来了?”   宋朵朵默然抬首,迎上他的注视:“大人,赏罚不明,无以为治。刘农户和孙兽医的所作所为行为恶劣,如若轻轻揭过,只会助长百姓藐视法度之风气,望您三思。”   周围的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对宋朵朵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虽然萧淮北脾气软弱,但他好歹也是朝堂命官,这小娃娃就这么当众斥责?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果然,萧淮北的笑脸僵在脸上,但也只是短暂的愣怔,他便回了神,拉着宋朵朵往里侧走了两步,小声和她商量说:“师爷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不是?何况这两人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应该也记住教训了,本官觉得,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宋朵朵定定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大人,宥过无大,刑过无小!如若过失犯错,虽大也可宽恕;如若知法犯法,哪怕再小的罪,也当严惩!   刘农户和孙兽医为一己私欲,合谋算计他人,此罪一;我朝明令禁止不可私下宰杀售卖黄牛,他们知法而犯法,此罪二;您为朝廷钦点县令,他们不尊您,便是不尊朝廷、不尊天家!其罪三!三罪齐罚,理应当诛!”   此言一出,现场针落可闻!   刘农户家的直接晕了过去。   萧淮北似也没有想到宋朵朵直接给二人定了死罪,脸色骤然一变。   宋朵朵不慌不乱道:“朵朵知道您向来宽仁待下,您体恤百姓,这是北崖县人民的福气。可您若过分放纵而不加以制止,长此以往,则会无法可依。如果一个县城连基本的法度制约都没有?那百姓同流氓山匪有什么区别?进来多起丢鸡鸭、丢牛马的乌龙官司,又何尝不是大人太过宽仁所致?”   萧淮北眸色微凝,思量片刻后喟叹一声:“师爷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此案依师爷之意,该当如何?”   “法无外乎人情,刘农户和孙兽医二人虽知法犯法,不过上有父母,下有妻女等着他们照顾,而且有了此次教训,想必不敢再犯。不妨请大人对二人小惩大诫,留囚三月,以观后续!三月之后,若二人诚心悔过,则可放他们归还家中。您以为呢?”   萧淮北还未回话,孙兽医家的则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求饶。   宋朵朵冷眼一扫,眸光如刃,一字一句道:“县衙公堂,只信证据,不信眼泪!你们二人若觉得事有冤屈,大可以提交证据、递上状纸,大人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们一个公道!可如若你们执意撒泼闹事,县衙也有权以你们藐视朝堂罪施以严惩。   还要多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一言一行,时刻关乎着你们夫君拘役时的表现!你们若觉得三月之期太短,便继续闹下去!你们多闹一次,他们的拘役时间就多上十天!继续闹,就继续关,直到关到他们死!听明白了吗?”   宋朵朵虽年级不大,衣着也不起眼,但目光凌冽冷厉,气势威压慑人且字字铿锵,又被萧淮北如此礼遇,孙兽医家的哪里还敢撒泼?登时收了声,嚎啕大哭也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抽泣。   萧淮北眉梢微微一挑,看着宋朵朵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出来。   看来他的决定没错,刁民还得小刁民治。   看吧,一句话就把两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正暗暗赞赏时,宋朵朵突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萧淮北马上敛起神色,背着手轻咳一声,仰头像模像样来了一句官腔:“宋师爷刚刚的话想必大伙也都听到了吧?往后谁家再有冤情,就带着证据和状纸来县衙击鼓鸣冤!如果无凭无据就敢来县衙撒泼的,废话不多说,直接三十大板伺候!”   现场一阵唏嘘,有的唏嘘宋朵朵的师爷身份;有的则对萧淮北的话提出赞同,毕竟北崖县近来乱七八糟的官司太多,早有人看不下去了。   萧淮北不予理睬,直接下令:“那就散了吧!”   闹剧散场,宋朵朵也以准备学习律法为由,独自回了房。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萧淮北面上神色难辨,更不知何时起,他的掌心突然多了两枚核桃,秀窄修长的手指翻动,窸窸窣窣的声响就打破了宁静。   莫成一旁揣度着主子心思,心中的话不知要不要说,就听萧淮北对他下了命令。   “去把成衣铺子的老板叫来,多给她裁几身衣裳,穿的那么寒酸,搞的好似本王苛待了她似得。”   “……哦。” 第8章   腊月十八,热闹了一整天的朱府,终于在宾客尽散后,喧嚣落尽。   古韵十足的院子灯火通明,宋朵朵却无暇观赏宅内景致,默默跟在萧淮北的背后,同朱府的管家向着后院走去。   “儿——!”   一路辗转,终于在曲径通幽的小路尽头,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你醒醒啊儿!你怎么舍得扔下娘一人啊儿!”   老妇人凄厉的哀嚎声,穿彻了整个朱府,仿佛将庭院随处可见垂荡的鲜红幔布,增添出一丝诡异凄然的韵味。   赵齐态手握着腰间悬的兵器,神情凝重的与宋朵朵并齐步前行,听到了老妇人这般凄厉的哭喊声,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添了一丝沉重。   眼看着年节就要到了,向来安生的北崖县竟发生了人命官司,死者还是一对新婚夫妻。   看来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   与赵齐态不同,宋朵朵看着灯火通明的朱府,不由心生感慨。   说起来,她与朱府倒是有些渊源。   如果原主‘宋朵朵’没有跳河,那么今日这场婚礼的女主角,就该是她了。   提及朱家,北崖县百姓恐怕无人不知。   朱家的本家是京城的富商,至于做什么生意百姓不得而知,只知道北崖县的朱家是本家旁系分支的穷亲戚。而且本家家大业大,单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足够朱家在北崖县挥霍一生了。   几年前,朱府老爷因病去世,朱老夫人手段狠辣,干脆将其生前所纳的妾、以及妾室所生的孩子,一同赶出了府。   此后,偌大的朱府,便只剩下了她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两位主子。   如果说朱家老爷一辈子无所建树,那么他的嫡子朱家大郎朱连山完全是个混账羔子。   不但继承了父亲的游手好闲、花心好色;还继承了母亲的自私冷血。   而且此人人如其姓,肥胖如猪,还未成亲,府内就已经妾室成群。   半年前不知怎地突然全身瘫痪,朱家老太太把名医请来了一位又一位,朱连山还是没有痊愈迹象,于是听信江湖骗子的话,准备给朱家大郎冲喜。   原以为宋朵朵拒绝了这门亲事后,朱家会作罢冲喜这种荒诞的行径,而今看来,他们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又找来了另一位可怜的姑娘。   更可怜的是,这姑娘成亲不足两个时辰,就命丧新房了。   “新娘是谁家的?”   朱家的管家六十多岁,后背微驼,听了声音回过身,幅度较一般人大些,也许是有耳背的毛病,浑浊的瞳孔往后瞅了半天,愣是没听出说话的是谁,只将目光落到了萧淮北的身上,颤巍巍的道:“回大人的话,小夫人是北新村一农户家中的,姓周,叫周小苗。”   新房门前已到,萧淮北步子稍退,与宋朵朵并肩而立,低下头对她小声道:“听闻极其血腥,本官有些怕。”   宋朵朵正想追问一下新娘子其他的信息,忽听萧淮北来了这么一句,愣怔了稍许,懂了。   她家大人文质彬彬,柔弱不能自理,自也见不得血腥命案。   宋朵朵抬眸与之对视,安抚道:“大人别怕,死人不足为惧。”   宋朵朵如今也是萧淮北面前的红人,穿着也不再是改裁的粗布麻衣了,而是精致简单的素色锦衣,外头还披了一件雪白斗篷,不过发型还是男式的束发,所以打眼一瞧,像极了一位贵族小公子。   屋内的烛火透过薄薄的油纸,洒出淡淡的光,将她的那双杏眼映照的格外雪亮,见萧淮北还是没有推门而入的勇气,宋朵朵也不强求,转头对管家嘱咐道:“萧大人身体抱恙,劳烦将耳房收拾一下供他休息。”   管家深谙主仆日常分工模式,主子负责端坐等候消息,跑腿的事自然是交给小喽喽去做。   他微微躬身做引:“早已收拾好了,大人这边请。”   宋朵朵跟着进了耳房,见火炉与热茶均以备好,心中稍安。感觉斗篷不利行动,干脆解下,想了想,直接披在了萧淮北的腿上。   将大人安置妥当才道:“大人稍作休息,朵朵前去看看。”   萧淮北大为动容:“师爷辛苦了。”   “大人客气,这都是朵朵的分内事。”   …   十二月的三更天,夜晚更加清冷死寂。   自从朱老夫人被婢女带走后,新房中就再也没有了噪声,取而代之的,只剩下衙门众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诚如报官之人所言,新房之内十分血腥。   那对新人身中数刀,酱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喜被,顺着床榻流淌到地板之上,寒风一吹,浓重的血腥气味让人胃中不适,而视觉上的冲击,更让人头皮发麻。   满屋高挂的红绸、以及点燃的红烛,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喜色,反倒是多了些诡异之感。   县衙仵作都不记得上次验尸是什么时候了,看着眼前的场景,近乎是硬着头皮奔着喜床走了过去。   宋朵朵对命案现场并不惧怕,但她对验尸剖尸懂的不多,只能跟在仵作身边一同凑上前查看一番尸表情况。   由于看的太过认真,仵作都是一诧:“小师爷胆子倒是不小,可看出什么了?”   宋朵朵蹙眉盯着女死者道:“死前是不是中过毒?”   周小苗的口鼻处都流着黑色的血,嘴唇紫绀,像是中毒身亡的样子。   仵作点点头,拉起周小苗变黑的指甲道:“小师爷好眼力,新娘确实是中过毒。而且这毒药的威力不小,即便是发现及时,怕也是回天乏术。”仵作顿了顿,似有不解:“可怜的丫头不知得罪了谁,中了毒还被捅了这么多刀,真是作孽啊。”   宋朵朵也觉得奇怪,看新娘的尸表情况,显然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毒发了,这时候只要放任不管,她也活不到天亮,为什么还要给她补这么多刀呢?   朱连山情况就一目了然了,他早变成了瘫子,除了颈部往上能动,四肢均是动弹不得。一点反抗能力的都没有人的,自然没有什么威胁。   于是行凶之人泄愤似的在他身上捅了无数个窟窿,直到他没了呼吸为止。   宋朵朵没瞧出什么名堂,转身看向现场。   现场已经被几拨人破坏殆尽,但宋朵朵也不灰心,直接走向圆桌,俯身嗅了嗅那对朱红色的喜酒杯,两只杯子的味道均是相同的辛辣酒气,闻上去没什么不同。   “赵大哥。”   赵齐态正没头苍蝇似的在喜房瞎转悠,听宋朵朵这么一招呼,急忙走过来:“让哥干什么?”   宋朵朵指着那对酒杯:“掺些水分别给家禽喂了,看哪只有中毒迹象。”   “好嘞!”   赵齐态痛快的端起托盘就走,才走两步,又折回来,神情凝重的说道:“你说,这人有没有可能是朱连山哪个妾室杀的?”   朱连山好色在北崖县是出了名的,纳妾成瘾,却迟迟不成婚,可能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嫁吧。   如今他瘫了半年,为了病能见好不惜冲喜也要婚配,从前那些纳进门的妾室因妒生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可能,不过朱家的情况复杂,杀人凶手有可能是朱连山的某个小妾;也有可能是曾被朱老夫人赶出府的庶子、庶女,朱老太太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朱连山若是死了,朱老太太恐怕也活不成,那这偌大的家业,就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赵齐态怔了一下:“差点忘了这茬。”   “同时也不能排除仇杀情况,我听闻朱连山纳妾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是否曾拆散过别人的姻缘?当然了——”宋朵朵沉思又道:“女死者这边也不能松懈,她先是中毒,后又中刀;到底误食了朱连山的食物?还是她得罪了凶手?都待考察!这些事,恐怕要辛苦赵大哥奔走了。”   赵齐态正愁不知从何处下手,经宋朵朵这么一提醒,一下子有了方向。   “放心吧,查案我是不如你心细,不过找人问个话,我倒是十分擅长。”他正色道:“你忙你的,哥马上去安排人问话。”   “恩。”   目送了赵齐态,宋朵朵也没闲着,掏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小本本,又在喜房的桌案上取了支笔,然后沿着墙慢慢踱步,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床榻、柜子、地板、以及犄角旮旯……   她走得很慢,甚至还会拉开抽屉和柜子,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贸然翻找主人的东西,只是负手而立,静静观察。   偶尔看到什么,指尖会下意识地轻敲两下,认真记下一些她认为有用的信息。然后盯着自己的小本本发了会呆儿,回过神时,发现萧淮北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遂收好了小本本,直奔着萧淮北走去。   “大人。”   萧淮北定定看着她,忽而嘴角一扬,伸出手向着宋朵朵的脸颊凑了上去。   宋朵朵下意识的躲开了。   萧淮北不觉尴尬,反而神情一肃:“别动!”说着,端着宋朵朵的下巴,拇指轻抿,帮她把脸颊上那一滴墨水慢慢蹭去了颜色。   “记什么那么认真?墨水蹭到脸上都不知道?”   莫成瞧的真切,他家主子的动作格外温柔,就连说话亦是温和低语,极尽关切。   反观宋朵朵……   一听脸上有墨水,直接从地上抓了点雪,掌心化开一些后呼在脸上,然后粗鲁的把刚刚萧淮北碰过的地方,仔仔细细蹭了个便。   宋朵朵:“还有吗?”   萧淮北:“……没有了。”   雪水很凉,宋朵朵赶忙取了帕子将水渍擦干净,方才对萧淮北正色道:“我发现一些线索,想要同大人汇报。” 第9章   耳房空间狭小,才座了五个人,就让人有局促之感。   离衙在外,一切均以方便为主,托了萧淮北的福,宋朵朵高座右侧主位,虽暖和,但空气不太流通。   只静坐了一会儿,就被堂中的炭火盆熏的头疼。   “稍稍开点窗通通风,以免一氧化碳中毒。”   吕典史年过半百,捋着银白胡须问了一句:“这一氧化碳是什么毒?老夫竟是闻所未闻。”   宋朵朵年级小,又是个女孩,被萧淮北唯任‘刑名师爷’后,引来了衙门不少人的不满,不过左儿一想,银子是萧淮北出,人也是萧淮北用,旁人何必多言?   在加上萧淮北的任职之后闹出了这么杂七杂八的闲事,众人背后叫苦不迭,如今他竟然肯听宋朵朵的话,规规矩矩做县令,倒也免去了诸多麻烦,众人乐得自在。   不过嘛……   除了能管住萧淮北以外的事情,这个小丫头若还不懂事的想插手,那可别怪这帮人下她的面子了。   宋朵朵自己也知自己不被县衙的‘老员工’们所喜,平素也极少在他们面前晃悠。但如今发生了命案官司,才和他们坐在了一处,展开了命案后的第一场‘案情研讨会’。   听了吕典史的发问,宋朵朵神情淡然:“木炭燃烧后产生的一种气体,无色无味却有毒,狭小人多的空间烧炭时,尤其注意开窗通风。”   吕典史轻哼一声:“宋小师爷年级不大,信口胡诌的本事确实不小,老夫活了半百岁数,还从未听过冬日里烧木炭还能毒死人的。”   宋朵朵淡淡道:“没听过代表没有发生惨案,这是好事。”   吕典史本想与她来几轮争辩,没想到人家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一时间如鲠在喉,不太痛快。   宋朵朵则是看都不看他,颔首展开了自己的小本本,兀自开始了发言:“壬昌十二年腊月十九,发现死者两名,系新婚夫妇;男性死者朱连山,二十四岁,死亡时间:腊月十八亥时;身中十八刀,结合仵作所言,系失血过多而亡;女性死者周小苗,十五岁;死亡时间;同为腊月十八亥时;身中九刀;与死者朱连山不同的是,女死者色身前曾中过剧毒。至于尸体的其他情况,后待仵作补充。”   宋朵朵言此,抬首看向各位:“刚刚我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侦查勘验,发现疑点有三:第一,婚房位置十分偏僻且破旧,我问过朱府的丫头,丫头说,朱连山死前一直居住正院的浠水阁,因为要成婚,所以才搬到了府中西北角。此举有些可疑。”   吕典史道:“这有什么可疑的?整个府邸都姓朱,朱大少爷自然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宋朵朵看向他:“正因如此才最可疑,试问,身为府邸唯一的、且行动不便的主子想成婚?那么多气派的院子不住,偏偏要选择一个偏僻破旧的院子?不免有些说不通。”   吕典史正要反驳,萧淮北突然神色凝重的点头附和:“师爷所言有理,确实可疑!”   又一口气直接憋闷在了吕典史的胸口里。   萧淮北又道:“师爷刚刚说三点可疑。另外两点是什么?”   宋朵朵回过身,将身后放置的一对印有鸳鸯图案的朱红色酒杯端到身前:“第二点,周小苗是一位冲喜新娘,前夜被接到朱府后,朱老夫人嫌她穿的寒酸,特意命丫头伺候她沐浴着装,还将她所带的所有衣物扔出了府!   伺候她的丫头还说,周小苗胆子很小,一整天下来都没敢麻烦别人要一口吃的,唯一入过口的,就是这杯子里的喜酒,仵作与赵大哥都查验过,这两个杯内中均无毒药,那么,周小苗的毒,是如何中的呢?”   吕典史想也不想的说:“那肯定是她不甘心做冲喜新娘,所以提前将毒药藏了起来。”   宋朵朵:“既然不甘心,到达朱府自尽便是,何必参加今日拜礼?而且一个想死的人,何必还要费劲力气带来自己的行李?”   带来了行李,很大程度说明周小苗已经认了命了,只要能活着,做冲喜新娘也好;嫁给瘫子也罢,怎么活不是活呢?   就算朱府是个狼窝,也需要过上几天日子才知晓,何必这么着急寻死?   吕典史似乎也想到了这层,僵在那一语不发。   萧淮北一手拄着头,似是有些困倦,狭长的凤眼微微启了一条缝,视线静静落在吕典史的脸上。   烛火幽暗,致使他的眸光也是暗沉沉的,见他不再言语,语气幽幽又问:“第三个疑点呢?”   宋朵朵道:“婚礼礼成后,朱老夫人撤去了所有了小厮丫头,喜房之内,只留下了一对新人。”   吕典史:“那自然是……”   宋朵朵打断他道:“您一定想说这是朱老夫人想制造新人独处的机会!”她坦然迎上吕典史的目光:“我开始也这么想,直到我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宋朵朵又从身后拎出了一个用帕子系成的小包袱,在几人的探究下解开,最后推到了萧淮北的面前。   光线昏暗,众人看了一会儿,认出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块凝结的白色的蜡油;另一件,是烧了半截的黄纸,黄纸之上,还有被朱红色笔墨描绘出了不知什么的图案。   几人一一传阅,终于有人道:“像是道家的符咒。”   众人均是认同,短暂的沉默后,宋朵朵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新房虽然破旧,但屋内十分宽敞。而且我检查了柜子,柜子中的衣服十分成旧,不知存放了多久,里面沉了灰都没有人打扫。这样的房子却用来当做新房;而且还在新房内点了白色烛火。朱老夫人不嫌晦气吗?”   行房管事刘海阳四十出头,曾是捕快首领,上一位管事致仕归乡,举荐他得以继任。   做捕快多年,洞察敏锐,听了宋朵朵之言,道:“确实透着古怪。”他又拿起了黄纸端详,斟酌道:“新房偏僻、赶走下人、还烧了符咒……这朱老太太不会是在私下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一阵寒风倏然吹入房中,将烛火吹的晃了几晃,成功吸引了几道目光符纸也在刘海阳的手中上下翻卷。   半晌后,萧淮北侧目落在了宋朵朵的脸上。   女孩眉宇凝重,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师爷有话不妨直说。”   众人的注意力成功被萧淮北引向了宋朵朵。   宋朵朵不喜欢卖关子,默默了片刻,道:“实不相瞒,几日前,朱家曾派媒婆来家中说亲,即便我再三拒绝,媒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   几人均是一愣。   宋朵朵倒也不在乎他们心中所想,直言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即便朱家大郎名声恶臭、又患有恶疾;但以朱家在北崖县的地位,想要找一位冲喜新娘,自然有很多人家愿意卖女求荣,何必非要强求我呢?媒婆只说,是我的八字好。   我出生那年,我娘曾找人给我批过八字,说我八字纯阴,不仅一辈子小病缠身,还容易被阴邪之物附体。事实证明,我确实小恶不断,也极易惊厥。这样的八字?到底哪里好呢?”   刘海阳微微眯眼:“若是这般的话,那这门冲喜的婚事,确实不简单。”   宋朵朵点头:“若我推断没错,冲喜是假;换命是真。朱连山卧床半年不起,朱老夫人爱子心切,难免生错了主意,打算用阴毒的邪术,以他人的性命来换取朱连山的康健。却没想到中间出了差池,出现了第三人,直接取了朱连山与周小苗的性命。”   几人纷纷点头,认为宋朵朵说的有理。   可如此一来,案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纵使邪术在前,那么朱连山夫妻的性命,到底还是被凶手取走了。   凶手为什么杀人?又是谁杀的人?   一切未知!   吕典史冷笑一声:“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萧淮北眸光微凝,开口时,语气却懒懒散散的:“天儿不早了。”   宋朵朵缓缓转头,淡黄的烛光斜照,将萧淮北一双眼睛全部置在了阴影里,却挡不住他的困倦之色。   虽不知萧淮北出生在什么样的门户,不过能看出他自幼家境优渥,锦衣玉食。   今晚折腾了这么晚,萧淮北怕是真的累了。   宋朵朵想了想,伸手将茶桌上的几个杯子排成一排。   “任何一个凶杀案件,杀人动机无非就是财杀、情杀、仇杀,以及激情杀人。   ——所谓的激情杀人,不存在杀人动机,大抵是凶手由于被害人的某些言辞导致情绪失控,冲动下酿成悲剧。故而,被害人死前,定然与凶手发生过口角之争。根据朱府的下人所言,朱连山是个外厉内荏的怂包,危机时刻为了保命,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没品的举措,所以激情杀人可以排除。”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言此时,推开一个杯子,指着剩余的三个杯子又道:“朱连山好色又自私,这些年作威作福的,一定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凶手杀人动机只可能是财杀、情杀、仇杀其中一种,只要逐一侦破,确定了凶手的杀人动机,那么凶手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房中一静。   “师爷说完了?”   “是。”   萧淮北揉了揉眼,语气慵懒的交待道:“那各位就按照师爷刚刚说的查案吧,本官就和师爷先回了。”   说着,拉着宋朵朵离开了耳房…… 第10章   马车门一关,车厢随之陷入了黑暗中。   听着车轱辘碾着雪地的咯吱声,宋朵朵伸手掀开了车帘一角,阵阵凉意无孔不入,阖眼假寐的萧淮北下意识拢了拢毛皮大氅,凤眼也微微启了条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随着马车左右摇摆,极其生动。   大半的月悬挂高空,清凉的月色透过车窗,将他的微笑散照出朦胧的轮廓,宋朵朵默了默,问道:“大人笑什么?”   “本官笑——”萧淮北眸光无意识落到了宋朵朵的手上,冻疮早已生成了厚厚的痂,不免难看,遂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她:“本官随随便便在街上捡了个人,结果这个小人什么都懂,甚至对命案官司也是手到擒来,本官还真是好福气。”   宋朵朵没客气,直接接过温热的火炉正反暖了暖手后,一本正经道:“大人谬赞,朵朵不过将理论知识套用案例罢了,至于案情的结果如何?又是否能够侦破?朵朵还不敢妄想判断。”她想了想,郑重道:“但朵朵会同大家一起,齐心协力侦破此案的,大人放心。”   “理论知识……套用案例……”   萧淮北语气轻飘飘的说着,表情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似乎要考考宋朵朵的心思,俯身向她靠了靠,问道:“本官曾听说过一件稀奇的命案,不知师爷可有兴趣一听?”   宋朵朵自然点头:“大人您说。”   “话说这命案发生在高门大户——”   萧淮北语调拉长,凤眸微眯,似沉寂在回忆中,喃喃道:“一富贵老爷娶妻纳妾无数,子嗣兴旺。多年后,小少爷们均以成年,其中行五的小少爷格外得老爷宠爱。突然有一天,五少爷胸口中剑,惨死在自己的房中。但第一个发现五少爷尸体的小厮却说,当时五少爷房间的门窗紧锁,也未曾见过有人出入五少爷的房里。师爷觉得,这凶手是谁?又是如何在刺杀五少爷后,安然离开的?”   宋朵朵神情凝重:“密室杀人?”   萧淮北挑挑眉,身子往后倚靠,正色的打量着月影下的小人:“难道师爷对此案也有所耳闻?”   宋朵朵摇头,坦然道:“不曾。只不过这种杀人方法属于密室杀人。大意是指:死者在一处封闭的空间中被人杀害,现场无第二人出现,且在表象与逻辑上均为不可能发生的命案。”   萧淮北沉思些许:“命案情况确实如此,不知师爷对此案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不过密室杀人大抵逃不过几种手段。如果大人感兴趣,朵朵会将几种手段做个总结给您,”宋朵朵认真道:“至于这位五少爷被谁而杀?又是如何被杀?朵朵实不知情,毕竟朵朵不了解这个家庭的人际关系;也没有亲眼见过犯罪现场,实在不敢托大,妄自揣测。”   “此事不过本官与你私下闲聊而已,师爷也不必忌讳。古人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官就是想听听,师爷第一次听闻此案的想法。”萧淮北眸色一沉,淡淡问:“你觉得,凶手该是何人?”   宋朵朵神色一定,认真又将萧淮北刚刚的话回想一遍。萧淮北似乎也很在乎她的所想所言,定定的看着自己。   须臾片刻,宋朵朵抿了抿发干的唇角,道:“大户人家少不了家产之争,既然五少爷最得老爷宠爱,树敌一定颇多。那么自然而然的,与五少爷争端最厉害的,则容易成为别人怀疑的目标。”   萧淮北神情不变,眸光却是略微黯淡,显然对她的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可隐隐之间,心有失望。正准备再次开口之时,忽听宋朵朵又道。   “但我想对方不会这么蠢。”   “哦?”萧淮北问:“怎么说?”   “如果两人在家中真闹到你死我活的境地,那么五少爷死了,老爷自然而然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如此一来,死了对手,自己又被老爹不待见,到头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宋朵朵耸耸肩:“当然了,如果那个人是个憨憨,当我没说。”   萧淮北神色一凝,忽的抬手在她额上敲出了一声闷响:“没大没小!”   额头有些疼,宋朵朵下意识揉着,脸色不悦:“我又没说大人!”   萧淮北凤眼圆瞪:“你没说过?”   宋朵朵愣了愣,蓦地想起她确实说过萧淮北是个憨憨的话,偷偷白了他一眼,嘟囔道:“多长时间的事了,大人才想起来报复,还不承认自己是个憨憨。”   “你——”   车厢外马儿一声嘶鸣,马车也随之停下,宋朵朵借着惯性直接起身,连马凳都来不及等马夫去搬,一跃就跳下了马车,而后,如同一阵烟儿似得,跑的飞快……   …   天刚放亮,萧淮北就被赵齐态急促的叩门声吵醒。   萧淮北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坐起。   得了准的赵齐态一阵风似得进了房:“大人,又有人死了。”   睡眼惺忪的萧淮北愣了一瞬,蓦地来了精神:“你说什么?”   赵齐态神色凝重:“小的根据宋小师爷的指点,去找为朱老夫人占卜的算命先生前来问话,谁知那算命先生一夜未归,今晨有人在朱府的后巷发现了他的尸体。”   接到消息的宋朵朵匆忙赶到萧淮北的门外,一听之后,忙问:“怎么死的?”   赵齐态道:“仵作说,是勒死的。”   朱府后巷?   看来此人就是在朱府喜房内作法之人,如今却横死后巷,难道是被人杀人灭口?   宋朵朵神色凝重:“朱老夫人怎么说?”   赵齐态一脸为难之态:“那妇人刁钻的很,只会斥责我等办事不利,不能为她儿伸张正义,还……”   萧淮北此时下了榻,展开双臂被婢女伺候着穿衣,听他话有停顿,不由追问:“还怎么?”   赵齐态颔首道:“还骂您……”   萧淮北脸一沉:“说!”   赵齐态:“骂您昏庸无能,不配做一县之主,并扬言要书信一封给京中本家,让本家的人请京兆府尹的大人前来断案。”   衣服穿戴整齐,萧淮北又接过了婢女拧好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擦着脸,听了赵齐态之言,淡漠的脸上,竟忽而扬起了一抹笑意:“这朱老夫人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看人还是挺准的吗。”   赵齐态愣怔一下,本以为萧淮北说的气话,但听他语气轻松,脸上也不见怒色,不由挠挠头:“大人?您不生气?”   萧淮北呵呵一声:“本官生什么气?是她死儿子,又不是本官死儿子!”   赵齐态想了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萧淮北又问:“本官差点忘了问了,这朱家的本家是做什么的?竟然能请来京兆府尹来断案?”   赵齐态恭敬回:“回大人,朱家本家是锦缎商人,朱老夫人之所以这般嚣张,是因为每年皇宫的锦缎大部分是由朱家提供,如此一来,能结识了朝中的贵人不足为奇。”   萧淮北嘴角一扬:“原来是这样。”他默了默,看着门口候了许久的宋朵朵一眼,见她表情呆呆的,问道:“师爷在想什么?”   突然被点名,宋朵朵也只是歪了歪头:“天阴,怕是晚点要下雪,大人记得多穿点。”   萧淮北哈哈一笑,走到她的面前:“瞧你发了半天的呆,还以为你在想朱家的事。”   “我只是觉得朱老夫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在掩饰什么似得。”宋朵朵认真道:“看来赵大哥昨夜寻朱府下人问话的行为,让朱老夫人感觉惶恐,她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问出什么,所以才会虚张声势。”   朱老夫人只关心杀他儿子的凶手,若是衙门问起了她儿子以外的事,她可以不关心或者不满,却不该说这等混账话。   朱家本家只是商人而已,朱家本家哪里来的那么大颜面,能请来京兆府尹坐镇?更何况北崖县距京千里,眼下又是年关,京兆府尹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他们家的事!朱老夫人怕是伤心过了头,在这痴人说梦呢。   萧淮北微微一笑:“既然要变天,那就更该吃点东西在忙了。”说着,下巴一努:“师爷陪本官一起吧?”   宋朵朵不敢托大:“朵朵已经吃过了,大人您慢用,朵朵有些事还需和赵大哥商议。”   “那行吧,”萧淮北也不强求:“那本官就去用饭了。”   二人目送了萧淮北的离开。   赵齐态却漏出了不解之色,宋朵朵问:“赵大哥在想什么?”   赵齐态道:“以往有了官司,大人都十分积极,怎么如今出了命案,大人反倒看起来漠不关心?”   宋朵朵:“许是大人嫉恶如仇吧!”   说完,走了。   朱家人为富不仁、恶贯满盈,在北崖县倒也是出了名的,如今朱连山被杀,八成正是曾作下的孽遭到了反噬报复。   赵齐态一想倒也觉得有理,回过神时宋朵朵已经走远了,赵齐态小跑跟上,与之转述了周小苗的家世。   一个酒鬼父亲,一个软弱母亲,还有一位重男轻女的奶奶,以及两个妹妹……   剩下的,不用赵齐态多说,宋朵朵就已经脑补出来周小苗被迫冲喜的场景了。   正在心中感慨时,面前忽然冲出了一位陌生男子,拉着她激动道:“朵朵?是朵朵吗?” 第11章   男人四十上下,体型精瘦,突然出现到宋朵朵面前,着实吓了她一跳。赵齐态更是眸色一沉,毫不客气的将男人推开!   “哪里来的狂徒?来人!”   男人被赵齐态推了一个趔趄,脸色微沉,看上去极为不爽:“你干什么你?怎么随便推人?”   这时,门口候着的小厮溜溜的迎了上来:“赵捕头,宋小师爷。”   赵齐态是位身形健硕的男子,容貌虽不清隽俊逸,甚至肤色黝黑,但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刚毅气势,若是肃穆情绪,脸上线条的冷硬,更添威严!   此刻他的眸色沉冷,直直落到了小厮脸上:“他是谁?”   小厮怯怯瞄了眼宋朵朵:“宋、宋小师爷?这位不是您的舅舅吗?”   宋朵朵神情微诧,正色打量男人一眼,此人眉眼却是有些眼熟,她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须臾后终于对应上了他的名和姓。   此人果然是‘宋朵朵’的舅舅,王富贵。   宋父去世后,宋家一落千丈,王富贵担心带着三个孩子的宋王氏赖上他,便极少与之来往了。   一晃三年不见,也难怪宋朵朵看他眼生。   赵齐态对宋朵朵家事早有耳闻,但看宋朵朵言语得体,猜测她的父母定然是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可她舅舅为何看起来这般不堪?   邋遢、难缠、嘴脸刻薄……   王富贵见此情形,端起长辈的姿态对宋朵朵道:“你这孩子有出息是好事,但也应该有良心啊!你忘了你爹当年遇难?是谁忙前忙后帮着你们家……”   话未说完,就被宋朵朵冷漠打断,她甚至理也不理他,只看着小厮问道:“衙门内院,谁是主子?”   王富贵的话骤然被打断,自然一脸不悦,但见宋朵朵一脸冷峻,不好发作,只能按捺下心中不爽。   小厮瞄看着三人脸色,如实道:“萧、萧大人。”   宋朵朵又问:“那么此人进院是否得到过大人允准?”   小厮面漏难色:“他说他是你的舅舅,小人以为……”   宋朵朵冷道:“你以为?你以为只要是有人自称是某某的亲眷,就可以随意进出内堂?你以为大人请你来守宅护院,只是请个摆设?所以你既不考虑此人来内堂的目的;也不用考虑此人是否会对大人带来危害?”   小厮颔首不答。   宋朵朵:“没有得到大人允准,私放外人进入内堂,罪一;犯了错不知自省加以狡辩,罪二;未曾将大人安危放在首位,乃内堂监护失责,罪三。三罪并罚,十个板子,并罚没半个月月钱。”   小厮色变,看着宋朵朵更是一脸愕然,且不说他放的人是宋朵朵家眷;她凭什么敢对他下责罚命令?她算老几啊?一个靠巴结县令上位的女人,竟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果然,众人均是观望态度,无人听命。   赵齐态眸色一寒,冷呵道:“都是死人吗!师爷的话你们都没听见?还不将他带下去处罚!”   小厮见捕快真有所行动,当即放肆大叫:“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大人都没说什么,你们凭什么动我!”   赵齐态的命令如山,捕快们丝毫不敢违抗,生拉硬拽的压着小厮下去。   听着小厮的放肆的责骂声,王富贵自然也品出了端倪,抬手横直宋朵朵的脸道:“好你个贱丫头,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这指桑骂槐?如今得势了,尽量连你亲舅舅都不放在眼里,看我不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扬手就要甩宋朵朵一个耳光。   赵齐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掌心更是慢慢用力,王富贵吃不得痛,脸上的表开始狰狞,因他是舅舅的身份,赵齐态不好过多为难,猛得一甩,就将王富贵推坐在地!   “哎呦我的天啊。”   从始至终,宋朵朵都是冷眼看着,见他摔坐在地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他说道:“你若不来寻我,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三年前,你以宋王氏体弱、我们姐弟三人年幼为由,无端侵占了我家几亩良田,时至今日,也该连本带利还了吧?”   王富贵愣住了。   他也是从邻居口中得知,自己的外甥女似乎是得了县令大人的欢心,还做了师爷?   笑话?   他妹妹家自从三年前死了男人,日子过的捉襟见肘,他那外甥女宋朵朵更是胆小如鼠,连字都不认识一个的窝囊废,能去做什么师爷?   八成是狐媚住了县令大人,做了县令大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了吧?   被他抓住了这个把柄,焉能不来衙门闹上一闹?   料想县令大人顾及面子,也会给他一点封口费!   可如今?他这外甥女怎么变了,不但不唯唯诺诺了,说话也是有板有眼,像模像样!   照这样子,银子要不来,自家的地反而要被宋朵朵要回去?这怎么能行!   “什么、什么侵占?”王富贵急了:“明明是你父亲死前将家里的地卖给我了!我也早给你家银子了,不信你回去问你娘?”   宋王氏?那是一心亏待自己,也要让别人开心的大圣母,肯定会以王富贵是王家是唯一传承香火的男丁为由,让宋朵朵不要计较。   摊上这样的原生家庭,宋朵朵实在是无力吐槽,冷冷看了王富贵一眼后就嫌恶的撇开了视线,叫上赵齐态往衙门后堂走去。   “赵、赵捕头,此人……”小捕快看着还跌坐在地的王富贵一时犯了难:“该当如何?”   赵齐态看宋朵朵态度冷漠,心下了然,冷道:“此刁民胆敢擅闯衙门内院,你们说该当如何?”   小捕快茅塞顿开,轻松g!几人视线一碰,一同上前将准备撒泼的王富贵拖出了内院……   …   再次到达朱府时,辰时刚过。   昨日为添喜色而披上的红幔,如今已早没了影踪,反倒是氤氲的雾气将偌大的朱府笼罩起来,放眼一瞧,阴沉沉的。   这种氛围无孔不入,朱府的丫头小厮似都受了影响,各个小心颔首,生怕惹上什么麻烦,更是尽量避开衙门的人。   再次步入朱府的宋朵朵感觉,如今的朱府就是一片死寂的家宅,毫无生气。   “听说,师爷的家里人早晨来内院寻你了?”萧淮北突然打破了沉默。   “是。”   “寻你来什么事啊?”   对于王富贵的到来,宋朵朵并没放在心上,听他这么一问,反倒也迷茫了,王富贵找她干什么呢?   “许是想我了吧?”   想她?   萧淮北听来的,可不是这个说辞,不过看她丝毫不在意,他也不在追问,只温和道:“若是家里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和本官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宋朵朵掀了一下眼皮瞥他,那张清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济世救民的亲善笑脸。   “凡夫俗子的悲欢各不相同,但贫穷大多一致!大人若真想管一管,不必废话,更不用多问;只管打开您的钱袋子大把散财!朵朵保证,不出几日,北崖县就是海宴河清的一片峥嵘景象!”   萧淮北笑容僵在脸上,语塞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朵朵丝毫没有顶撞了顶头上司的觉悟,小手一背,大步流星的奔着朱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从儿子瘫痪到骤然离世这半年,朱老夫人早没了昔日的龙马精神,虽衣着华贵,但看上去整个人恹恹的,即便萧淮北登入堂厅,她双手依旧扶着拐杖后脊佝偻坐着,没什么行动。   唯一的动作,就是抬了一下眼皮,冷冷看着萧淮北。   以往到了百姓家中,百姓均是热切恭候相迎,面对如此冷遇,萧淮北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入座后,端起了茶杯刮了一下茶叶,慢条斯理的哑了一口。   朱老夫人冷哼一声:“杀死我儿的凶手找到了吗?”   萧淮北只顾饮茶,不语。   宋朵朵则道:“今日大人来,是想要问一问朱老夫人有关王麻子的事。”   王麻子便是那位靠占卜行骗的江湖术士,本家姓王,脸上又生了一脸的麻子,因此得名。   朱老夫人瞥了宋朵朵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跟大人讲话,岂有你说话的份?”   宋朵朵不见怒色,神情依旧平淡,继续追问有关王麻子的事情:“今晨,有人发现王麻子死于贵府后巷!不知朱老夫人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可有人证?”   咚   朱老夫人手中的圆头拐杖触的地面一震:“我找你们来是调查杀死我儿凶手的!”   宋朵朵嘴角一勾:“老夫人放心,不仅杀你儿子的凶手我们会查,就连杀你儿媳妇的凶手,我们也不会放过。同样的——杀死王麻子的凶手,衙门也会尽职尽责的追查,若是查到,不论凶手是贫是贵,衙门都一视同仁,不会轻纵!”   宋朵朵话音一顿,凝看着她:“经过一夜走访查问,有人亲眼见到王麻子前天午时进入了朱府后,便没有出去过,而如今,他却死在了朱府的后巷,不知朱老夫人对此事有何解释?”   堂厅内气氛冷的骇人。   片刻后,朱老夫人猛的咳个不停。   显然是动了大怒。   好在伺候的人贴心,忙上前扶了扶老太太的胸口,好半晌后,稍许好转的朱老夫人哑了口茶,浑浊的瞳孔中凝出一丝狠厉之色,盯着宋朵朵道:“你什么意思?是说王麻子的死,与朱府有关吗?” 第12章   “朱老夫人何必动怒?”宋朵朵眼尾淡淡扫向她的圆头拐杖:“正所谓清者自清,你若是清白的,大人又不会平白冤枉了你。”   此时,婢女兑了碗梨膏水奉到老朱夫人面前,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片刻,胸腔稍舒服了些才冷哼一声。   “杀死我儿凶手你们不去追查,反倒来质问我府?”   朱老夫人猛的将手中的梨膏汁重重放置在了茶桌上,棕色的液体四溅,崩的四处都是。朱老夫人理也不理,只道:“老婆子虽久居内宅,可也听闻了萧大人的荒唐事迹,上任半年无所建树,而今更是任命了一个小姑娘为师爷?如此荒唐行径,真是让我老婆子大开眼界!”   萧淮北凤眼一瞪,模样呆呆的,极为委屈的模样。你死了儿子本官理解,但怎么能伤及无辜呢?过分!太过分了!   不行,本官必须要据理力争一下。   谁料,还不等他开口,肩膀突然被一只生了冻疮的小手压着,旋即,听她幽幽道:“朱老夫人三番五次斥责衙门办案不利,如今萧大人亲临,你也是十分不配合,更是频频顾左右而言他。此举未免太过奇怪!这知道的,以为你痛失爱子所以迁怒旁人;这不知道的……”   宋朵朵咯咯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语气轻飘飘道:“还以为朱连山是你误杀的,为求自保,所以才屡屡犯上!”   “荒唐!”朱老夫人再次重叩拐杖:“简直一派胡言!”   对于朱老夫人的态度,宋朵朵丝毫不惧,只垂眸淡淡的回:“说来我与老夫人也有些缘分,如果前几日我接了刘媒婆的聘金,如今,我倒是该称呼你一声‘娘’才对。”   朱老夫人一怔,终于正色打量起宋朵朵来,她立在萧淮北身侧,头微垂,所以她瞧不清楚宋朵朵的容貌,只看得出她生的格外白皙小巧。   尤其身形消瘦,但背脊挺直,玄色华锦衣衫笔挺贴合,衬得整个人精神奕奕。   朱老夫人记得媒婆说过,说这个姑娘胆子极小,既没有主见,性格也极为怯懦,如今看着眼前人,这媒婆显然是在诓她!   “原来是你!”   似乎察觉到了朱老夫人的注视,对方缓缓抬起头。   四目不出意外的撞在了一起。   宋朵朵瞳仁雪亮,眼中均是疏离淡漠,嘴角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刘媒婆是个万金油,偏偏嘴是个没把门的。在加上朵朵也不是个蠢货,随便寻几个算命先生一问,便将老夫人的打算,估摸出了一个大概的疑影。朵朵只能说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朱老夫人神色一变,稍一思量,对宋朵朵所言信了七八成。   如今刘媒婆在她心中,就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货色。   怪不得她三番五次加大聘金,宋家都拒绝冲喜,原来是该死的刘媒婆坏了事!   宋朵朵见她脸色微沉,淡淡又道:“朵朵相信,老夫人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朵朵也相信,你迫切想要知道你儿子死在谁的手中。新婚之夜,您调走了喜房内所有的丫头和小厮,就是为了方便王麻子行事!可如今,王麻子也已经遇害,那么昨夜喜房到底发生了何事,想必除了你,这世上怕是再也第二个人知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三缄其口,耽误衙门断案呢?要知道,你越是想隐瞒,就越是给了凶手逃出生天的机会。即便到时候案子破了,凶手也逃远了。当然,你若不在乎凶手抓得到、抓不到,那就当朵朵今日打扰了;但丑话可要讲在前头——万一真因为你的沉默而错失了抓捕凶手的时机,朱老夫人可莫要再怪衙门办事不利。”   朱老夫人:“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宋朵朵微微一笑:“老夫人明鉴,朵朵不过是提前与你协商好而已,免得到时候大家互相攀扯,闹的没脸。”   既然自己的算盘被人戳破,朱老夫人也懒的再同她打太极,枯木一样的手摩挲着圆头拐杖,沉着道:“我儿自半年前横遭祸事,便一直卧床不起……”   与宋朵朵事先猜想一致。   朱连山半年前瘫痪后,朱老夫人四处高价寻得名医,但结果都是一致的:朱连山下半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不仅如此,他也再不能传承香火。   这两件事,都是母子二人不能容忍的。   美妾们不想大好的芳华蹉跎朱府,有日趁着朱老夫人不在府中,纷纷收拾好了小包袱逃离了朱府。   朱老夫人得知也只是气恼,却实在无心追究,但好色成瘾的朱连山得知此事后,脾气变的更加暴躁,一定要朱老夫人治好他!   一筹莫展之际,王麻子主动上门,告诉她,只要能寻到一位八字纯阴命格的女子,他就有办法让朱连山站起来!   就这样,朱老夫人以冲喜之名叫来了刘媒婆,也很快寻到了一位八字纯阴的女子,甚至将聘金增加到五百两,可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冲喜,无奈,刘媒婆又寻到了周小苗。   宋朵朵听到这眸中生出一丝凉意,怪不得刘媒婆一再登门,甚至做出低三下四的做派,原来,朱家给的聘金竟这么高?   只可惜她太贪心了,只给宋家三十两银子!但凡她能多拿出一点点,依照宋王氏的德性,就算是绑,也会将‘宋朵朵’送到朱府来。   如今想来,宋朵朵真要感谢刘媒婆的贪心了。   “没想到,刘媒婆那个杀千刀的竟敢糊弄我!”朱老夫人言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待其缓和下来,一脸阴鹜道:“周小苗胆子很小,我不过问了两遍,她就什么都招了,她是为了聘金才答应冲喜的。至于生辰,也根本不是什么纯阴命格。”   八字纯阴是指四个天干、四个地支都属阴,哪怕差上一个时辰都不行。   虽说这世上不乏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但一个小小的北崖县,想找到同一刻降生的人,不是易事。   尤其对方是女孩、而且家里还要特别穷,否则谁会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若没猜错,肯定又是刘媒婆搞的鬼。   宋朵朵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所以你打算将错就错?”   “是!”朱老夫人坦然道:“王麻子说昨日最好做法时间,若是错过,又要等上半年之久。我等不起,山儿更等不起!我索性就当不知道此事,招来了王麻子候在府中!”   宋朵朵追问:“然后呢?”   朱老夫人道:“昨晚,我将小厮丫头赶走后,让山儿和周小苗一同服下了掺有助眠药的参汤!”   宋朵朵捕捉到了疑点:“一同?”   “是,”朱老夫人道:“王麻子说那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迷法,外人不能观看,而且把我也赶门外,并让我跪在院中祈祷。”   宋朵朵微微挑眉,周小苗死前曾中过剧毒,这毒药到底是谁下的?目前只有王麻子和朱老夫人最为可疑。   但王麻子已死,为洗脱自身嫌疑,朱老夫人若真诚心想在此事上说谎,她还真无从查证。   “然后呢?”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麻子从喜房中出来,告诉我法事很顺利,让我回去早些歇息,明日醒来,我就可以看到一个健康的山儿!他还说……”   “还说什么?”   朱老夫人眯眼凝着手中的圆头拐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暗暗道:“他还说,到时候别忘了将周小苗的尸体处理干净!”   懂了!   这是将周小苗的死,全部推倒了王麻子的身上。   “我听信了,在加上跪了太久身子吃不消,于是便回房休息。可我敢换好了衣服,猛地想到周小苗并不是纯阴命格。担心法事不成,我又重新去了一趟喜房,谁知……   就见我儿惨死的惨状!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找来王麻子问个清楚,可不知他何时离开了府中!我认为一定是他杀了我儿,所以马上派小厮报了官!”   朱老夫人言此冷哼一声:“没想到他也死了!”   不知不觉的,堂厅内火炉的炭燃烧尽了,只是厅内有人议事,婢女们不敢冒然进来打扰。   厅内空气微凉,宋朵朵静默立在桌案前,垂眸摆弄着手指头,沉吟片刻后淡淡的道:“昨夜之事,朵朵以了解了大概,但还有一件事,需要朱老夫人给个准话。”   朱老夫人此刻已经没什么可掩饰的了,抬眼看着她说:“你问。”   宋朵朵凝向朱老夫人,一字一句道:“周小苗身上的刀伤,是何人所为?”   堂厅内一时安静下来。   朱老夫人握着圆头拐杖的手,下意识紧攥了。   良久之后,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一反问,等于间接承认了是她所为,宋朵朵也不打马虎眼:“周小苗与朱连山的身上刀口的宽度和深度不一样,明显来自不同凶器。我想凶手大概没有那么无聊,杀人还带不同凶器?所以猜测是有人故布疑阵,故意在周小苗的身上捅出了几个一模一样窟窿!”   宋朵朵言此一顿,在开口时,语速更加轻缓,还带着摄人凉意:“喂周小苗吃毒药的罪名推到死人身上也就罢了;这往周小苗身上补窟窿的罪名老夫人要是再往外推,可就是没有担当了!” 第13章   朱老夫人自然不肯承认她对周小苗动过手;宋朵朵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对周小苗补刀之人就是她。   两人你来我往,久久争论不出谁赢谁输。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是杯盖突然叩落在茶碗的声音。   宋朵朵歪头看了眼萧淮北,才意识到他是坐的久了难受。   既然目前杀死朱连山的凶手尚未有头绪,那么朱老夫人是否对周小苗下了杀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定罪。   念此,宋朵朵寒暄两句,准备离开堂厅;朱老夫人也将昨夜王麻子所居之地,以及他做法所用道具安置何处,命贴身婢女带领两位前往。   婢女十七八岁的样子,言行举止格外稳重恭敬,自始至终颔首前头带路。   “方才听老夫人说,朱公子的美妾逃离了朱府?是全部吗?”   婢女靠墙前行,听了宋朵朵的问话,身子微转,颔首平静道:“并非全部,还有四位暂留朱府。”   朱连山纳妾不问出身、不问家境,只求一点,长的美。   因此纳回来的,有的是青楼女子;有的是为了钱抛夫弃子上门自荐枕席的□□;还有朱连山强掳回来的良家女子。   前两者,合着聚,不合则散;但后者,深受封建教条的束约,嫁一人,忠一生。   估摸着,留下的四位,应该就是她们吧。   “能否帮忙安排一下,我要与这四位见一见。”   婢女刚好带两人到了一个院子,此处正是距喜房不远处的一个柴房。   里面堆了很多杂物,王麻子做法后留下的道具,也如同垃圾一样被人随意丢了进去。   婢女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道:“前面就是王天师昨夜安歇的屋子;至于四位夫人,奴婢这就去通传。”   “辛苦姑娘。”   婢女恭敬道:“师爷客气。”   说着,颔首离开,只是才走两步,突然听宋朵朵道:“昨夜朱老夫人在喜房外祈祷时,你在何处?”   婢女步子一顿,默了几秒后回身低头道:“昨夜宾客散去后,老夫人以身子劳累为由,免去了奴婢们伺候,所以奴婢早早就歇下了,并不知老夫人昨夜来过喜房。”   宋朵朵凝神片刻,方才微微笑道:“稍后我与四位夫人在耳房见面。”   婢女静了须臾,似乎确认了宋朵朵没再有吩咐后,应:“奴婢知道了。”   宋朵朵目送她的离开后,笑容敛起,依稀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停落在自己的脸上,便也大胆迎上他。   萧淮北眼神犹如一道光,盈盈落进了宋朵朵的眼里。   四目相对,萧淮北将凤眼瞪圆,如同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   “本官知道了!”   “?”   “这个婢女,就是杀死朱连山的凶手!”   “……”   两人相处时日不多,但看萧淮北吃穿用度和为民慷慨解囊的举动,宋朵朵推断萧淮北一定是出身在优渥的家庭。   自幼读的圣贤书,行的是明理事,故而不懂人间疾苦。   考取了功名后,对金钱名利看的不重,满怀心思就是想做个良心父母官,即便被人坑了银子也不觉得什么,仗义疏财而已。   人是个好人;只因涉世未深看不懂人性善恶。   想来,是父母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试问一个自幼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孩子,懂什么恩怨情仇啊?   这份纯真难得,宋朵朵决定缓缓图之,不能让他的象牙塔一夕倾倒。   故而,正色夸赞道:“大人睿智。”   萧淮北登时一脸喜色,还未再次开口。听宋朵朵又道:“但人并不是这个婢女杀的。只不过,她知道些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而已,但因有所顾忌,所以不敢多言。”   萧淮北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想了想,忙问:“啊?师爷是怎么知道的?”   宋朵朵思忖片刻,反问道:“以男子的眼光去看,大人觉得这个丫头容貌如何?”   萧淮北眨眨眼:“也就……一般。”   宋朵朵笑道:“大人错了,其实这丫头眉目生的很清秀。如果仔细打量不难看出,她的脸色和脖颈肤色不一致,说明她一直是故意将自己打扮的老气普通,大人可知为什么?”   萧淮北想也不想道:“怕被朱连山看上!”   宋朵朵点头:“她说昨夜朱老夫人歇下后就免去了婢女的伺候,或许一般婢女听了会如临大赦早早安歇;但这个丫头不会。虽和朱老夫人相处不多,但不难看出这个老太太极其刁钻刻薄。   她小小年纪既懂的如何躲开朱连山的魔爪;又能在老夫人身边做事,必定是个妥帖心思深沉的。所以,昨晚她并没有乖乖安歇,而是时刻醒着神,默默关注着老夫人的举动,倒不是她想监视,而是担心疏忽了被主子惩罚。”   “哦。”萧淮北问:“那你呢?”   宋朵朵有些懵:“我什么?”   萧淮北:“她小小年纪,那你呢?”   宋朵朵:“……”   为什么感觉自己废了半天的劲,他似乎并不在意?   宋朵朵觉得有些挫败,叹息一声,步入柴房,用桌布将做法之物悉数包了,兀自往王麻子昨夜安歇的屋子走去。   萧淮北紧紧跟着她:“师爷是生本官的气了吗?”   宋朵朵道:“没有,朵朵只是觉得有些事不必强求。大人只管做好您的县令;至于其他的,朵朵会替您承着。”   萧淮北心中一震,视线微垂,落到了宋朵朵光洁的小脸上,分明还有着小孩子的稚嫩,可说出来的话,竟一板一眼的,跟个小大人似得。   萧淮北神色宁安如水,带着玩味的语气道:“师爷想护着本官?”   “是相互照应。”宋朵朵默了默道:“实不相瞒,若无大人招揽,朵朵恐怕无法在这里活的下去。”   她虽懂的不少,但也只是刑侦方面,除此之外,她无任何赖以生存的手段。   既不会种田、也不懂经商、更不会美食。   何况这个封建的朝代,女子地位低下,她恐怕在难找到第二个像萧淮北这样憨憨又善良的主雇。   所以,在没有挣够养老钱前,她势必会牢牢抱紧萧淮北的大腿!就算是拿锯,也休想让她松手!   …   王麻子休息的房间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没什么特别发现,反倒是在王麻子的做法道具,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萧淮北问。   宋朵朵将道具依次摆开,曲臂置于腹前,拇指摩挲着痂巴道:“都是崭新的。”   “啊?”萧淮北依次打量过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还真是。”   “我听闻,这些道具都是越用越有灵性的,所以每个风水师都会有些祖传的道具,再不济,也该有些趁手要一直用着。可是这个王麻子的桃木剑竟然也是崭新的?除非……”   宋朵朵话未说完,突然神色一凝,匆匆离开了屋子,直奔着后街方向走去。   此时,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雪,今日半丝风也无,雪落的格外安静,不过天气依旧是灰蒙蒙的。   萧淮北全程不语,安静跟在宋朵朵身后,见她突然停了步子,目光直直的落在地面,便也顺势看了过去。   一见之下,心中了悟。   朱府的后院萧条,又因朱连山的病因所致,导致后院平日极少有人光顾。   不过昨日大喜,小厮早早清扫出一大片的地面,而被人忽视的地面,还是厚厚的一层的大雪。   如今,上面竟有一排脚印,且脚印直达与后街相隔的墙上终止。   “果然是这样!”宋朵朵笃定道:“朱老夫人被王麻子给坑了。”   王麻子根本就是骗子,什么纯阴命格,也不过就是忽悠朱老夫人的。   朱老夫人是病急乱投医,轻而易举就信了王麻子的话,可有心人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昨夜王麻子做了法后,拿到了朱老夫人的尾款,担心其找他算账,自然早早将全部身家带上连夜逃跑了。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有人埋伏在后巷,对他痛下杀手后,抢夺他的银子!   王麻子为了银子,枉顾周小苗的性命;如今有人为了银子,也了结了他的性命!   宋朵朵真不知这算不算是现世报了!   宋朵朵正往回走,刚刚的婢女寻了过来,说四位夫人已在耳房外等候。   宋朵朵神色平静问道:“朱老夫人请王麻子做法之事,府内都有谁事先知晓?”   婢女想了想道:“王天师每次登门与老夫人商议,老夫人一贯都是屏退左右的。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所以知道此事的,唯有朱老夫人和王麻子两人,但这两人又有没有对外人提及过,就是个未知数了。   喜房院子到了,宋朵朵道了声谢,婢女依言告退。   宋朵朵这才打量着院子外站着的四位美人。   纤瘦、小巧、五官精致。   看来朱连山的品味独特,喜欢的女人长的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也就是谁比谁高一点,谁比谁胖一点的区别。   也许是朱连山病后对她们不如之前宠爱,所以四人的衣着发饰都不算精美华贵。   宋朵朵与萧淮北同时在她们面前走过时,有的从始至终的小心翼翼低着头;稍微大胆一点的,也只是稍稍抬眼。   唯有一位,在看到萧淮北后愣了两秒,后竟漏出了娇怯神情!   宋朵朵微微挑眉:“你,跟我进来一下!” 第14章   吴翠莲入朱府那年十五岁。   话说,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夏天,她跪在北崖县的街头,脖子上挂着一个卖身葬父的木牌,过往行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可那时的她一无所有,更不会在乎什么脸面,父亲已经身死两天了,夏日天热,若再不入殓,她恐是只有将自己卖入春香楼这一条路可走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靠在她的面前,大腹便便的朱连山下车冲她一声口哨,并让自己抬起头来。   就这样,她成了朱连山的第十三个姨娘。   府内姨娘很多,吴翠莲不是最漂亮的,更不是会讨朱连山欢心的,所以她入府不久就失宠了,还被朱连山的其他的姨娘欺负。   半年前,朱连山病倒,先前那些变着法争宠的姨娘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   吴翠莲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她既不识字,也无一技之长,更不懂如何讨生活。最主要的,她没有家,离开朱府,她不知自己能去哪里。   这就是吴翠莲的故事。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不过今日无风,大雪簌簌落下,转眼间,窗外已经是一片雪白。   随着吴翠莲如泣如诉的声音落下,窗外与耳房同时陷入了宁谧之中。   这几年饥一顿饱一顿的,宋朵朵的胃不太健康,跟婢女要了杯热水,取了小荷包里的枸杞和红枣片泡着喝。   味道说不上好,不过几泡后,味道淡的也没什么滋味了。宋朵朵端起杯子后又放下,面容沉静的抬起头。   “不识字?无一技之长?不知如何讨生活?”   吴翠莲下意识的低下头:“……是。”   宋朵朵淡淡道:“十三姨娘过谦了,我听着你这故事分明编的很好啊?”   吴翠莲袖子下的手一紧,在抬头时,脸上漏出恐慌之色:“妾、妾、妾说的都是真的。”   宋朵朵侧身懒懒倚靠着椅子扶手,语气闲闲道:“主线清晰,逻辑合理,内容生动,最主要的是……”宋朵朵突然看向屋内的几个男同志:“引人心疼。”   以萧淮北为首的憨憨代表均是一愣,后,似被人戳破了心事般,急急四望,化解尴尬。   吴翠莲瞳孔骤缩,再次低下头开始哽咽:“妾自知身份低贱,师爷看不惯妾……”   宋朵朵冷言打断道:“你如果还想在朱府混饭吃,劝你别在恶心我,否则,我一定把你老底掀出来!看到时候朱老夫人怎么收拾你!”   吴翠莲撵着帕子逝泪的手一颤,默了两秒后,泛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宋朵朵,脸上分明还是柔弱可怜的样子,就是目光冷了。   宋朵朵嘴角微勾,冷冷与之对视:“我能让你在朱府待不下去,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在朱府过的舒坦,就看十三姨娘怎么选了。”   吴翠莲拧扯了一下帕子,还真是小瞧了这个黄毛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看事情倒是毒辣的很。就是不知道她说的是大话还是真有办法,她默了默,冷然道:“妾不知师爷这话何意?”   “十三姨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两天朱府发生了这么多事,自然有人一五一十的说给你听!”   宋朵朵的语气笃定,说着,目光更加凛然:“把他和你说的,捡重点转诉一二,也许这朱连山的凶手就能浮出水面了。到那时候,我自然会替十三姨娘在朱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十三姨娘这下半辈子不也有着落了?”   众人本就云里雾里,宋朵朵话音一落,众人越发听不懂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了?纷纷见目光落在吴翠莲的身上。   吴翠莲听到这,彻底清楚宋朵朵刚刚的话并不是在诓她。   她不离开朱府,仅仅是觉得麻烦而已,这里遮风挡雨,一日三餐还有人伺候;而且朱连山又瘫了,朱老夫人虽然难缠,可她满眼身心都在自己宝贝儿子身上。   唯一的缺点就是,下人不及从前伺候的周全,但她自有法子吃的好、用得好。只要她行事低调,朱府根本碍不着她什么,她自然也必要逃离。   可如今却不同了,朱连山死了,朱老夫人不久之后,势必会清理她们这几个吃闲饭的女人。   她本想借着今日问话的机会,哭哭戚戚一番,搏一搏县令大人的同情,毕竟都说这位大人心软好性子。   何况她也不多求,妾也好,通房也好,哪怕是外室都成,只要能抱上一条可以养她的大腿,名分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   却不想……   被这个该死的黄毛丫头给搅和了!   也罢,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既然此路不通,另寻出路便是!   吴翠莲一甩帕子,一改之前凄美柔软无依的可怜样子,身子懒懒散散的一扭:“站久了,累得慌。”   众人:“……”这脸变的也太过突如其来了吧?   宋朵朵思忖片刻,对萧淮北耳语两句,萧淮北便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了三人,宋朵朵一努下巴:“坐吧。”   吴翠莲咯咯一笑,扭曲着身子入了座:“小师爷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着实厉害。”   吴翠莲知道的事能不能帮上宋朵朵她不知道,但若因她之言,得罪了别人可就得不偿失了。故而,她只能将她所知之事,仅对宋朵朵和萧淮北说。   宋朵朵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觉得有些事越多人知道,越是不妙,所以让萧淮北屏退了左右。   “吴姑娘也是个妙人儿。”   “那师爷想知道什么呢?”   宋朵朵凝神片刻,道:“半年前,朱连山是被何人所害导致瘫痪的?”   吴翠莲才要回话。就听宋朵朵淡漠又道:“吴姑娘和千万别告诉我,他是骑马摔的,这话我可不信。”   吴翠莲怔了怔,片刻后,面上浮出笑意,只是眼神有些散,幽幽的,不知盯着何处:“听说朱老爷在世时,最宠一位姓白的姨娘。听闻这位白姨娘也很爱朱老爷,甚至在朱老爷入殓当天,殉情了。”   结了痂的冻疮越来越痒,宋朵朵无时不刻不在摁压着痂,免去心头的烦躁,闻言,摁压的手指一顿,问:“白姨娘可有儿女?”   吴翠莲:“有个儿子名叫白连海,听闻生的丰神俊逸,也颇有经商头脑,朱老爷十分喜欢他,甚至有让他继承家业的打算。只不过这白姨娘殉情后,这个儿子就消失不见了。”她话音顿了顿:“这个事,我只知道这么多。”   吴翠莲这话一语双关,要么,这个儿子被朱老夫人害死了;要么,就是看势头不对,逃了。   若是逃了,必然心中不甘,回来报复朱连山也是理所应当。   宋朵朵想了想:“除了白连海,就无第二人可疑?”   吴翠莲笑笑:“师爷若是这样问,那可疑的人多了。有件事,师爷恐怕还不知情。”她笑容微敛,郑重道:“其实朱连山坠马后身体还是能动的,但他睡了一觉,醒来后,突然就不能动了。而如何至此,朱老夫人至今都没有查出原由。” 第15章   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按理说,自己儿子被害,朱老夫人没有必要瞒着,可她偏偏瞒下了,还瞒的很好。此举未免有些说不通啊?   “吴姑娘怕不是在说诳语吧?”   吴翠莲对宋朵朵的质问不气不恼,满不在乎道:“师爷不信就当我没说罢,反正朱府就是一个砌着金砖的茅坑,有人进来淘金、也有人嫌弃的丢石头。毕竟朱老爷死后,朱老夫人将他的妾室撵的撵、逼疯的逼疯。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而朱连山除了好色外,当众欺凌弱小的事也干了不少。”   她话音一顿,素手扶了一下发髻下垂落的流苏珠子,媚眼如丝般将眸光往萧淮北的脸上落,盯的萧淮北浑身不自在,更是频频喝茶掩饰尴尬。   吴翠莲觉得有趣,咯咯一笑,又说:“萧大人来北崖时朱连山已经瘫了,所以不了解他的为人也正常。我记得一年前这个时候,朱连山去酒楼听曲,有个小二脚下不稳,不小心将一壶茶泼到了他的身上,朱连山便大发雷霆,命人将他浇透后,吊在了酒楼外面整整三个时辰。”   北崖县的冬天冷冽,寒冬腊月本就难捱,如果在穿着一套湿衣站在室外,无疑是将人往死路上逼了。   果不然,萧淮北眉头紧皱:“后来呢?”   “后来?”吴翠莲微笑颔首,娇声道:“哪有什么后来?发了两日高热人就去了呗。”   炭盆里烧的通红,靠的近了感觉干燥烤人,好在窗户半开,丝丝缕缕的寒气更替着屋内的空气,不至于让人那么懒怠,听了吴翠莲之言,萧淮北面色更沉。   萧淮北不解,朱家只是个商户,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怎能做事如此放肆?   可能自幼教养好,所以使不出性子来,就是嘴唇气的抖了抖:“此等枉顾他人性命理应当诛!为何前县令大人饶他一命?”   吴翠莲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脆生生一笑:“萧大人不知吗?前县令大人可是同朱连山称兄道弟,而且朱连山的第三个姨娘,也是前县令大人赏的。据说,朱连山每每年节,都给前大人送去不少红利,有这么一个金疙瘩?前大人哪里舍得给朱连山降罪?”   萧淮北惊愕了。   宋朵朵看着他呆滞模样喟叹一声,也是为难他了,以他从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这种事简直荒唐的一批,甚至有悖天理!   如何能理解呢?   萧淮北脸色变了又变,突然起身,两手紧握成拳,而后,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哼道:“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宋朵朵:“……”   怎么办?看上去一点不吓人,反倒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真让人惆怅!   吴翠莲似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愣了两秒后,噗嗤一声笑的张扬。   宋朵朵脸色一沉:“行了!”   见宋朵朵脸上浮出怒意,吴翠莲果断轻咳一声将笑容敛起,不讨没趣。   宋朵朵看也不看她,冷冷道:“你先回去吧,我回头再去找你。”   吴翠莲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道了个事“是”,起身走人。   雪地里很快多了一道长长的足迹,宋朵朵收了视线,再次看上萧淮北时,他还是沉着脸、握着拳,哼哼的生着闷气。   半晌后,似乎下定了主意,义愤填膺的将自己做好的决定宣之于口:“本官回去就写折子,定他个胡作非为之罪!”   宋朵朵若没记错,萧淮北上任后,前县令自然升了一级做了知府,而北崖县,刚刚好还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萧淮北递折子,自然要经过知府的手。   宋朵朵不用想就知道知府看过这个折子后会做出何等反应!   从吴翠莲之言轻易判断,前县令就是个混账,萧淮北想和他作对?这和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   就算萧淮北不谙世事,也不至于这么天真吧?   一定是气着了!所以说了胡话!   遂,宋朵朵安抚他道:“大人不必恼怒,贱人自有天收。”   萧淮北愣了愣:“你是让本官放任不管?”   宋朵朵耐心劝导:“朵朵是想说,大人行事该懂三思后行、谋而后定的道理,您现在是他的下属,即便对他不满也不该宣之于口,毕竟他想害你易;你若是想告他难上加难。何不按捺下心中不满?默默收集他的罪证,等来日不在受他掣肘之时,一举将他推倒?”   萧淮北默了默,半晌后漏出恍然大悟之色,凤眼雪亮:“师爷所言甚是有理。”   还真是怒也憨憨,喜也憨憨。   宋朵朵说不清自己该无奈还是该叹气,只道:“已到午时,大人想来也饿了,不妨让莫成陪你回府用饭。”   萧淮北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师爷不一起?”   宋朵朵道:“我得去义庄一趟。”   一提义庄,萧淮北面浮惧色,连连道:“那本官就不陪师爷一起了。”   宋朵朵点头,与之一同出了耳房。   院外的雪刚刚齐过鞋底,一踩上去咯吱作响,才走几步,身上的暖意被就冷冽的空气侵略的丝毫不成。   宋朵朵马上扯了一下斗篷上的帽子,帽子很大,直接将她小脸全部淹没在了阴影里。   萧淮北看不到她的神色,到是将她的嘱咐听的清楚。   “雪天路滑,大人慢些。”   萧淮北见她将小手缩在袖子里,不过袖子不长,几根手指转瞬就冻的通红,可惜今日他出门忘了带手炉,所以默默收了视线,也道:“师爷也慢些。”   兜帽下嘴角一扬,宋朵朵应着,转身先走一步。   大雪依旧绵绵下着,她身着那件奶白的披风很快与雪色融为一体,萧淮北静默良久,雪亮的眸色渐渐变的清冽。   “那个自称他舅舅的人,是如何处理的?”   莫成道:“被捕快杖责五十大板后,逐出衙门。属下去看了,伤的不清,爬了一条街,才被闻讯前来的家里人带了回去。”   五十大板后,竟还能爬?   萧淮北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莫成揣测着他的心意,想了想问:“是否需要属下……”   萧淮北抬手打断他的话:“且等等看!”   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货色,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倒是好奇他的这位小师爷会如何处理这个麻烦?   …   宋朵朵赶到义庄时,仵作刚煮好了一锅大骨,酒也温好了,正准备大快朵颐一饱口福时,余光打量到一个倩影。   “宋小师爷?”仵作急忙起身迎她进入小厅:“外面冷,快进来!”   小厅光线微暗,点了烛火作用不大,在加上墙体也是暗暗的灰黑色,更添压抑。好在屋里极其暖和,就是空气说不出的怪异。   肉香、酒香以及不知名的味道交杂在一起,宋朵朵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仵作倒是很豪爽:“刚出锅的大棒骨!小师爷要不要来一根?”   宋朵朵乖巧一笑:“谢谢赵叔,不过我吃过啦。”   仵作失望一叹:“那你没有口福喽。”   宋朵朵笑容维持不变,内心OS却是极其不淡定:这口福我委实承受不住啊。   两人入座,仵作独自斟了一口小酒:“这个点,小师爷怎么过来了?”   宋朵朵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人已经来了,再去讲究未免有点矫情。索性憨憨一笑,装作懵懂的模样问道:“我来找赵叔拿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   仵作怔了怔,笑了:“小师爷不愧是读过书的。”说着,取了一份尸格交给宋朵朵:“周小苗和王麻子的还需等一等。”   十二个时辰不到,发现了三具尸体,整个北崖县又只有一位仵作,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一份尸检报告,已属不易。   宋朵朵点头:“恩,赵叔辛苦了。”   古代验尸不能开膛破肚,所以对仵作的业务能力有着超高的水准。   宋朵朵看的认真,最后一页看完时,仵作已经满脸潮红,正捧着大骨啃的忘我。见宋朵朵正瞧他,便问:“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懂?”   报告内容与宋朵朵事先的想法大多一致,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问问专业人士的看法:“赵叔,以您做仵作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您觉得杀死朱连山的凶手,可有什么特征吗?” 第16章   义庄外的街边,一辆马车不知候了多了,风吹过,将车顶的雪沫子扬的四处都是。有一小团不安分,直接落进了赶车的马夫领口里。   马夫打了个激灵,抖落之时,瞧见了宋朵朵的身影。   马夫将鞭子凌空一甩,脆生生的鞭响带着回音在半空回荡,震的马儿惊厥一声,他一拉缰绳,马儿乖乖安分下来。   听到动静的萧淮北将车窗帘掀起一角,满目雪白的大地中,宋朵朵紧紧拉拢着自己的披风,将自己裹成了茧子,听到了马鞭声后,小脸漾起一个好看的笑意,直奔着马车一路小跑过来。   “谢谢章大叔。”   “小师爷客气。”   宋朵朵对马夫一笑,蹬蹬两下上了车钻进了车厢内。   她的小脸冻的通红,衬的眼睛水汪汪的。   萧淮北想起初见她那日,她穿着满身补丁的衣裳坐在树上,清瘦单薄,一脸病态。   短短几日,她恍若换了个人似得,气质都大不相同了。   宋朵朵很自然的坐到了他的身侧:“大人怎么过来了?”   萧淮北脸上带着笑意:“本官看雪越来越大,于是嘱咐马夫绕了段路过来接你一程。”   说话间,从身后掏出了一副捂手短袖递给了她:“呐。”   捂手是紫貂毛的,质感柔软光滑,内里用了柔软的棉布做衬,宋朵朵决定回去后买点棉花自己做一个。   所以里外里打量了一番后,就还给了萧淮北:“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朵朵要不得,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萧淮北不接,一手拄着下巴,目光闲闲落在她的脸上:“你刚从义庄出来,谁知道你的手碰过什么没有?所以这东西你既碰了就莫要还我,”他面色一沉:“本官嫌弃的很!”   宋朵朵愣怔了一下,忽而一惊:“大人一提醒朵朵才想起来,朵朵刚刚摸过朱连山后忘了洗手了!这该如何是好?”   她眼眸一转,目光落到了萧淮北的身上。   萧淮北生出一丝不好预感:“你想干什么?”   “嘿嘿!”   宋朵朵笑容狡黠,萧淮北哪里看不明白,脸色登时一僵,原本还靠着她的身子也急忙缩了缩,谁料?还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衣角,然后疯狂揉搓……   …   马车到了朱府时,萧淮北的脸还是黑的。   宋朵朵则美滋滋的跟在他的身后,小脚踏在他走出来的脚印里,一路走下来,鞋面竟没怎么粘雪。   正暗自得意时,萧淮北骤然停下,宋朵朵猝不及防,闷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鼻尖一酸,牵连的眼中也生出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她捂着鼻子时,萧淮北也回过身,一脸担忧模样:“师爷没事吧?”   宋朵朵揉了揉鼻尖:“小气!”说着,抬脚走到了他的前头,步子飞快,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子……   朱连山剩下的四位妾室,宋朵朵只见了吴翠莲一位,剩下三位,她准备见上一见。   自从发生了妾室出逃事件后,朱老夫人为方便管理,直接将四位美人都安置在了月霄苑。   四个女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月霄苑的东西两房,住着两个厉害的;而两房之末两个耳房,自然住着两个老实巴交的。   赵莺莺是个闷葫芦,胆子也是怯怯的,见了宋朵朵后局促不安的候在一旁,像是忘了自己才是这间耳房的主人。   耳房不仅狭小,温度也较低,为求保暖,赵莺莺将窗上呼上了厚厚的油纸,寒风虽少了,但光源也被挡的死死的。   宋朵朵不喜欢屋内黑漆漆的,只问她:“听闻你是四位中入府最早的?”   赵莺莺点头:“妾入朱府六年了。”   四姨娘赵莺莺,十六岁那年在街边卖菜,被路过的朱连山一眼看中,并带回了朱府。   一晃六年过去,当年的卖菜西施,如今被磋磨的竟无一丝鲜活气儿。   其实她入朱府前,是位待嫁娇娘,婚期都已经定下了。但那又如何?朱连山有钱有势,他想得到的女人,自然可以得到!   宋朵朵很想好好看看她的脸,可惜屋内光线太暗,只得敛目缓缓问道:“你那个未婚夫如今如何了?”   赵莺莺一滞,未施粉黛的脸上稍稍多了一丝表情,却也是转瞬一逝。   “妾不知。”   “你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情比金坚,竟会不知?”   “妾进了朱府的门,就是朱府的人了,朱府以外的人和事,妾无心去理,也不想去理。”   “这话说出来,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   赵莺莺一脸麻木道:“妾说的都是真心话,师爷若是不信,妾也无法。”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气冷冽如寒霜,幽幽道:“你既不知,我告诉你便是。”   宋朵朵眸色无波,凝着她道:“六年前,你入朱府的那天,杨大宝疯了一样跪在朱府门外磕头求饶,祈求朱连山能放你自由。此事闹的沸沸扬扬,还在世的朱老爷为保颜面,吩咐小厮将杨大宝好生‘请’进府中。   单纯的杨大宝以为事有转机,毫无戒备的跟着小厮进了院子,却没想到,方才还笑脸相迎的小厮,转瞬间面漏恶寒之相,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许是时运不济,不知哪个小厮下手重了,杨大宝就这样命丧朱府。”   屋内光线昏暗,赵莺莺还立在窗前,仿佛将整个人都置身在了阴影里。   神色可以隐藏,但身体的颤抖抑制不了,宋朵朵眸光垂落在了她紧握成拳的手上,重重叹息一声:“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求。这么一个痴情的男子,竟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你别说了!”   赵莺莺声色尖利,骤然打断了宋朵朵的话,本欲与宋朵朵争辩上两句,奈何气血上涌,一语落下时,整个人陡然一晃,最后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好在宋朵朵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拢抱住她,不过宋朵朵也没什么力气,最终连同赵莺莺一起跌倒在地。   许是报应不爽,戳了人伤疤宋朵朵倒下时,后脑直接磕在了桌角上,旋即,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宋朵朵醒来时,入眼之人竟是吴翠莲。   “呦?师爷醒了?”   后脑疼的厉害,宋朵朵用手碰了碰,痛意更重,便呲着牙起身:“赵莺莺呢?”   见宋朵朵有起身之意,吴翠莲笑吟吟的扶了她一把:“四姨娘躺着呢。”她顿了顿,打量宋朵朵脸有担忧之色,宽慰道:“师爷放心,四姨娘是老毛病了。睡一觉就无碍了。”   宋朵朵这才放下心来,打量着屋中布置,推断出此间便是吴翠莲的住处。   “谢谢。”   “客气。”   吴翠莲说着,行至桌前取了个空杯倒水,余光瞥见宋朵朵竟穿鞋准备下榻。不由秀眉一挑,幽怨道:“这么急着起来,师爷是嫌弃妾的榻吗?”   许是头被磕的太重,宋朵朵看起来呆呆的,好一会儿才道:“吴姑娘误会了,我是想去看看赵莺莺。”   吴翠莲咯咯一笑,几步行至榻前,连压带拽的,强行摁宋朵朵坐下:“杨大宝死后,朱连山以杨家父母双亲的性命要挟四姨娘。对于杨大宝的死,四姨娘心中有愧,更不想牵连杨家双亲,所以从那之后,四姨娘便行尸走肉的活着。”   她说着,将手中的杯子一递:“四姨娘是个可怜的,身体也不怎么好。师爷就别在逼问她了。师爷如若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杯中水太满,吴翠莲这么一推,导致一小半漾出,全部落在了宋朵朵的手背上。   水是冰的,激的宋朵朵心头一颤,神思也清明了稍许。宋朵朵颔首默默不语,心中全然是对赵莺莺愧疚。   吴翠莲看她不说话,轻笑一声打开了话匣子:“我早就说过,朱府就是个砌着金砖的粪坑,恨它的人多着呢。像四姨娘这种对朱府有深仇大恨的人不在少数。师爷何必和四姨娘过不去呢?说句不该说的,师爷你也是个女人。”   久久之后,宋朵朵将手中的杯子放置搁下,魂不守舍的走了。   吴翠莲这次没说什么,悄无声息的跟到了门口后,身子懒懒倚靠在门框上,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宋朵朵的背影。   宋朵朵本想直接离开月霄苑,但行至院子后步子一顿,突然偏过头望了一眼赵莺莺耳房的方向,想了想,走到耳房门外站定。   “揭你伤疤非我本意,所以……”宋朵朵嘴唇轻抿,轻言道:“对不起。”   屋内并无回应,宋朵朵难免伤怀,默默离开了月霄苑,却在走远之后,再次停步,回头望了眼被大雪倾覆的院子,满目飘白,盯的久了,眼中稍感不适。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小师爷,”赵齐态找了她一圈,终于看到她的身影后,长长呼了一口气:“你可让哥好找——你这头怎么了?”   宋朵朵未作回应,反问道:“赵大哥,你见过朱老爷吗?”   “啊?”赵齐态看着她后脑勺上凝结的血块,一时没回过神:“朱老爷?”   “对,朱连山的爹,你见过吗?”   “见过啊!怎么没见过?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宋朵朵猛的回过头,一字一句问:“那朱连山与他长的像吗?” 第17章   夜幕四合,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日头落下西山,气温也降下了许多,哪怕炭盆烧的旺,穿了一套续着棉花的寝衣,宋朵朵还是感觉冷。   不过她也懒的挪动,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朱府人的资料,文字均是繁体,烛火也暗,宋朵朵需得认真仔细的看,所以炭火退了热度都未曾察觉。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柔婉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师爷睡了吗?”   宋朵朵眨了眨酸涩的眼,顺着窗户的缝隙瞄了眼外面的天,估摸出时间还早。   “是谁?有事进来说。”   那人得了准,身子微躬,小心推门而入。   宋朵朵这才认出了来人,竟是萧淮北的近身婢女——惜念。   “小师爷,奴婢奉大人之命,请您前往堂厅。”   “这么晚了,大人叫我什么事啊?”   嘴上虽是疑问,但动作上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披风随意一搭,就往外走。她走路带风,披风飒飒翻飞,素色寝衣若如若现。   两人处事时间没几天,惜念暗暗观察着,觉得出宋朵朵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却没想到,竟还如此……不拘小节。   转眼间,宋朵朵以出了房门,惜念在想提醒也来不及,急急关好了房门后跟了上去:“小师爷去了就知道了。”   宋朵朵刚一迈入堂厅,就感觉气氛不对。   内院里几个眼熟的妈子、管事,如今正瑟瑟的趴跪在地,而侧立候着的奴婢们也是颔首静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素日里以和善著称的县令大人萧淮北,居然面沉如霜,显然是动了大怒。   宋朵朵一时有些踌躇不定,默了默后方才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萧淮北闻声看向她,准备一一道来,但须臾片刻,似又觉得事情原委太过不齿,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落,呵道:“莫成!你来说!”   莫成立在萧淮北身后,冷硬的脸上全然都是厌恶之态,冷睨着堂中趴跪众人。肃然冷道:“这些恶奴胆大包天,仗着大人性子温良,竟做出诸多腌臜事来……”   莫成词意表达精炼,宋朵朵的理解能力和脑洞能力也不低。   大概就是这些下人们看萧淮北好性子,开始是干活不积极、偷懒争第一;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演变成了贪墨伙食费、偷内院的东西贩卖等等的一堆琐碎小事,小事越做越多,于是今日……   事发了。   事件缘由是由萧淮北欣赏雪景时突然想吹笛一曲,从而引发的。   因为笛子,丢了。   据莫成亲口描述,他去寻笛子时,刚好撞见两个下人鬼鬼祟祟在偷东西;莫成寻笛子不见后,扣押两人质问。   两人委实没见过什么笛子,担心被责,纷纷供出第三人以求减轻责罚;如此以此类推下,堂厅很快就跪满了人。   上到管事妈子、下到奴役小厮,竟没有一个人手是干净的。   萧淮北万万没想到,他的宽仁待下,竟养出了这么一群手脚不干净的腌臜东西。   这都是一群什么?   贼窝吗?   宋朵朵也觉得新奇,萧淮北到底带来了多少身家?   这么一大群人偷了半年,居然没有被掏空?而且直到现在才发现丢了东西?   莫成话说完了,萧淮北听着听着只觉更气,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的,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朵朵思忖片刻,感觉此事一时三刻也办不完,索性脱下披风搭在了椅背上。   不脱披风还好,如今披风一退,众人均见到宋朵朵内里竟穿着寝衣?   萧淮北脸色本就难看,蓦地一瞧,便觉难以置信。反观宋朵朵非但没有觉得不妥,相反,极其坦然自若的坐了下来。不由眉宇凝重的扫向惜念。   他的目光如刃,惜念只觉的背脊一寒,默默颔首退出了堂厅。   这时,有婢女为宋朵朵斟了一杯热茶。   宋朵朵接过未饮,双手捧在手心里暖着,眸光闲闲的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了萧淮北的脸上:“想要解决此事倒也不难,就看大人想要怎么处理?”   萧淮北闷闷的哼了一声:“师爷拿主意吧!”   卖了身的下人地位极其低下,且越是门楣高的府邸,教条就越严苛,每个做奴才的,都有着各自的心酸。   就连宋朵朵的身后,也有着宋王氏及一对弟妹的三张嘴等着她养。   所以就算挨罚,为了家人也唯有忍耐;只能祈愿自己主人是个良善之人。   但太过良善就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欺主。   恶奴不是一日养成的,时日久了,心性也就大了,板子挨多了,便会觉得不痛不痒。   所以,宋朵朵看向下首众人,语气淡淡道:“既如此,就按照我朝律法执行吧。请各位将过往所偷、所盗之物悉数奉还,然后按照赃款金额的多与少,逐一定罪。少的打板子、刺字;多的流放、处死。”   处死两个字,宋朵朵说的轻飘飘的,恍若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   堂内死寂一片,很快,跪着的人中,便有人抖成了筛子。   显然,这里的每个人都偷了不少。   银子该花都花了;东西该卖也都卖了,哪还能如数还了?   而且如数还了竟还要受刑罚?那若是还不了,又该如何呢?   宋朵朵似能看穿众人心思似得,悠悠又道:“若是有人还不了,想轻生了事的。我也要劝上一劝,莫要想不开。因为你们死了,可以没收你们的私产抵账;若是私产不够的,那就抓了你们的亲人;年迈的抵罪,年轻的售卖为低等贱奴,永生永世供人奴役。”   众人抖的愈发厉害,不经事的,直接瘫了。   不过也有人例外。   毕竟物极必反,宋朵朵后面的话太过恶毒,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你这是准备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说话之人名叫周一海,内院管事,上无父母,妻子儿子皆以卖身衙门,所以宋朵朵的威胁对他无效,毕竟他们本就是要接受惩罚的!   趴跪太久导致他面浮酱色,双目也充斥着红血丝,恶狠狠的盯着宋朵朵时,目光凶狠恶毒,恨不得将她盯出两个大洞来!   宋朵朵恍若未察,将杯子端在嘴边,啜饮一口:“朵朵年幼,竟没见过周管事这等犯了罪还理直气壮的。”   周一海冷哼一声,人虽然还跪着,却艮着脖子一脸不训。然他身边妇人则是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服,其目的不言而喻。   宋朵朵瞥着两人举动,漏出恍然之色:“差点忘了,周管事的一家老少均以卖身内院。”说着,目光扫过他的一家三口,忍不住噗笑一声:“也对,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既然如此,那就……”   周家媳妇心里登时一沉。   今日若是萧淮北主持大局,以他心软的性子,只要大伙哭一哭,此事便会不了了之。   但宋朵朵?   这丫头虽年级轻轻,做事却极重规矩,说一不二;最重要的,萧淮北极听她的话。   所以今日她的话一旦落下,必成定局!   所以周家媳妇完全不想听她的决断,连忙爬到宋朵朵脚边哽咽打断了她的话:“奴婢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师爷大发慈悲,放奴婢等一条活路。”   她的言辞悲切,全然悔悟,还止不住的咚咚磕头。   其他人等见状,也纷纷匍匐上前,有的跪萧淮北;有的跪宋朵朵。   一时间,屋内磕头声此起彼伏,场景也极其诡异壮观。   似是将两人当成活菩萨跪拜了。   周一海原还固执着,可一想到自己儿子还年轻,便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也加入了磕头队伍。   果然,萧淮北马上心有不忍:“师爷啊,要不……”   宋朵朵歪头看向他,乌黑的眼珠里是烛光的倒影,明亮而清澈。   话虽说一半,但语气以表明了心中所想:要不……算了吧?   “好了。”宋朵朵喟叹一声:“年关将至,我也不希望大人造下这么多杀孽,影响到明年的气运。”   磕头众人均是一停,不敢在这关口做出出格举动惹人不快。纷纷颔首小声抽泣着,提着一口气等着宋朵朵接下来的话。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似乎在想该如何处罚?   就在众人感觉快要窒息时,宋朵朵终于开了口:“偷盗行为不能姑息,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你们是否真心悔过?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宋朵朵话音一顿,看向莫成:“每人分上一份笔纸,让他们如数写下自己偷盗之物。”   莫成应是。   “大人仁慈,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也请你们好好珍惜。凡是能诚实写下自己所盗之物的,惩罚减半;若能主动检举别人的,惩罚再减;若是在这个时候还心存幻想的——”宋朵朵语气一沉:“我想诸位应该是了解我的!到时候休怪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了!都听明白了吗?”   一听可以减少惩罚,众人心中喜不自胜,自然连连称是。   宋朵朵不在理会,只对萧淮北道:“还请大人移步,对于朱家的命案,朵朵有事回禀。” 第18章   “惜念?你怎么候在外面?”   刚一出堂厅,就见惜念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宋朵朵的外衫。   她平日里均是在屋内伺候,所以穿的不多,宋朵朵也不知她在外面候了多久,小脸冻的煞白。   闻言,颔首道:“奴婢看师爷说着话,不敢冒然打断。”   宋朵朵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时,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碰到了一处,冰冰凉:“你也是实诚,快进屋暖和暖和。”   惜念小心翼翼看了萧淮北一眼,得了准,柔婉应是,恭顺的退了下去。   她的一举一动颇有章法,似是经过严格的训练。   萧淮北看她对着惜念的背影发呆,忍不住笑问:“师爷在看什么?”   后脑的创口在寒冷空气下发胀,宋朵朵轻轻碰了碰,如实道:“朱家算得上北崖县第一富户了,朱老夫人御下严苛,可论起言谈举止来,朱府下人中,竟无一人比的上惜念。”   宋朵朵眨眨眼,反问:“朵朵实在好奇,大人的家得富贵成什么样啊?”   萧淮北眼眸一弯,眸光却飘的极远,不知聚焦落在了远处的什么地方。   “师爷很好奇本官的家世?”   宋朵朵笑笑:“好奇是肯定好奇的,但也没到一定要知道的程度。”   萧淮北笑而不语。   宋朵朵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了,便也识趣的缄默不言。   这是萧淮北第一次到宋朵朵的屋子。   房间是赵齐态亲自安置的,配套虽不精致,但日用所需一件不缺。   宋朵朵离开久了,炭盆也快燃尽了,于是先招呼安置萧淮北坐下,自己则出门添置新炭。   她小小的个子,干活确极为麻利,萧淮北将她的小本本翻了两页,小人儿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大人能看懂吗?”   “休要小瞧本官,本官学富五车,岂会看不懂?”萧淮北抬了一下眼皮,凝目看她:“不过你的心思倒是巧妙,这些符号设计的不错,怎么想到的?”   宋朵朵记笔记喜欢分项分类,逐条逐句的分析,所以小本本上多是数字和简单的英文字母,只要看的认真仔细,很快就能识别出规律来。   “我哪有那样的才能?”   宋朵朵不敢夸大,提笔将数字和几个简单的英文对照着汉字写好推到他的跟前:“是一位叔叔教的,大人您看,是不是简单了许多?”   叔叔就是她的小学老师。   萧淮北面浮诧异之色:“确实如此!就是不知这位叔叔姓甚名谁?本官着实想见上一见。”   宋朵朵:“见您肯定是见不到了,他……不在这个世上。”   萧淮北愣了愣,眸光黯了几分,叹道:“天妒英才,可惜了。”   宋朵朵尴尬的挠头,本想转移这个诡异的话题,听萧淮北又问:“师爷的断案之能,也师出这位叔叔?”   宋朵朵微微一怔,坚定点头:“是的。”   只不过这次是大学老师。   虽然姓氏不同,学校不同,但都是辛勤的园丁,不算扯谎、不算扯谎~   宋朵朵不想在此类话题里深度探讨,起身从一摞的资料里检出了几份递交给萧淮北。   “这些资料,都是赵大哥他们奔走询问整理出来的。我做了分类:黄色名字的,是朱老爷生前所纳妾室以及妾室所出子嗣;绿色名字,是朱连山的妾室;红色名字的,是朱家父子这些年所造恶事的被害人,名字后打了叉的,均以遇害。”   宋朵朵整理出来的资料无有不详,甚至还做了人物关系图,只扫一眼就可轻松辨识出朱府的人际关系,以及亲疏程度。   萧淮北眼神澹然的一一阅之。   从资料上看来,朱老爷虽然好色,但子嗣缘浅薄,妾室怀有身孕的不少,但生下来的儿子女儿里,唯有朱连山、朱连海两个儿子活的长久。   其他的,皆因各种原因死亡。   所以朱老爷死后,朱老夫人便以无子嗣所出为由,将一干妾室全部发卖,据牙婆所述,为顺朱老夫人心意,那群妾室均被发卖到距北崖县较远之地。   留下来的妾室,只剩下朱连海生母白氏一人,但此女最终殉情而亡,其子白连海也不知去向。   宋朵朵标识:白氏身死可疑;白连海被害几率七成,存活于世并杀害白连山的几率三成。   “三成?”萧淮北指尖轻点桌案,微微抬眼,眸色澹然:“看来白连海并不在师爷的怀疑范围内。”   宋朵朵坦然应是:“朱老爷刚死,朱老夫人马上遣散妾室的举动实在可疑,更像是筹备已久。”   “若是筹备已久,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朱连海的下场真说不好。而且……”萧淮北嘴角微微一勾:“朱老爷的死因也甚是可疑呢?”   宋朵朵点头:“朵朵与大人想的一致。”   黄色名字的看完,便轮到了绿色名字。   朱连山的妾室共计十八位,自戕与病逝者五位。其余人等,均无生子,甚至也无怀有身孕的迹象。   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朱连山不行;要么朱老夫人不想让儿子的妾室生子。   具体哪一种有待推敲。   三个月前,九位妾室出逃,赵齐态探听两日,也只打听到四位的地址,均以嫁人。至于其余人等,怕是离开北崖县的几率更大,所以这九人均不在宋朵朵的怀疑名单中。   反倒是剩下四位的名字后面,都被宋朵朵画上了小星星。   萧淮北微微挑眉:“师爷觉得这四人哪里可疑?”   宋朵朵眉头轻蹙,沉吟道:“原本这四人并不在我的怀疑名单里,可今日我到了月霄苑后,突然就感觉哪里怪怪的,大人若是追问哪里怪,朵朵一时也说不上来。”   宋朵朵话音一顿,抽出了吴翠莲的资料道:“大人可还记得朵朵说过的杀人动机?”   萧淮北静默想了一瞬:“记得,情杀、仇杀、为财,还有一个……激情杀人?”   宋朵朵诧异之余,心中生悦。   萧淮北虽待人处事不太灵光,记性倒是不差,尤其还将自己的话记得清楚。   “朵朵觉得前三项,均是目前的查证方向,但不知何时起,似乎大家都潜意识的往仇杀方向怀疑。”宋朵朵看向他:“大人是否也有这个感觉?”   萧淮北有些迟疑,须臾后,眸色一凝:“确实如此。”   “最初,大家只知道朱家人为富不仁;但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恶事,咱们都是不知情的。”   宋朵朵将吴翠莲的资料搁在两人中间,正色道:“但自从吴翠莲与我们交流后,我们的目光一下子全奔着仇杀去了。并且在查证之后,果然确认朱家父子恶事做尽。大人以为,若是我们在查下去,结果该是如何?”   萧淮北面色喜怒不定,斜睨着吴翠莲的名字,那分明是用墨绿色书写,却在烛光的映辉下,字迹变得有些缥缈不定。   久久之后,萧淮北淡淡启唇,懒懒道:“朱家父子恶事做尽,人神共愤,这种人死便死了。所以本官也好、百姓也罢,都会对凶手感激涕零,甚至还会夸赞一声他杀的好,至于凶手到底是谁?本官与百姓,自然都不想追查了。”   既然不想查了,那么此案,也便不了了之了。   凶手自然也就逍遥法外了……   宋朵朵眸光一亮!   她的大人虽然有点憨,但并非傻子,自己不过随意指点几句,他马上就想到了问题的关窍所在!   宋朵朵顿感欣慰,看着萧淮北的目光不自觉地生出了一种慈爱的光芒。   这算不算孺子可教?   久久听不到回应,萧淮北下意识掀了一下眼皮,当即怔住。   她那是什么表情?   一脸痴笑?   难道?   她……对自己心存非分之想?   是了!   他生的英姿伟岸、富贵非常、而且这些时日又对她颇有照拂,她一个小县城长大的,没什么见识,所以会错了意也是有的!   ‘咳咳——’   萧淮北重重咳了几声。   宋朵朵也马上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就为他倒了杯水递给了他:“应该是屋内空气太过干燥,大人快喝口水!”   萧淮北接也未接,匆忙起身:“天色以晚,本官若再不离开,恐会对你的名誉有损。所以诸事明日再议吧!”   宋朵朵看了眼窗外:“天不晚啊?还不到巳时,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萧淮北:“……”   她果然对他有非分之想!竟然想和他开始……夜生活?   简直是不知羞耻!   念此,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朵朵原地愣怔片刻,突然喟叹一声:“九点不到就睡觉?真是不思进取。”   相较来说,莫成就比较有事业心了。   很快带着一摞下人们‘自首供词’叩响了她的门。   下人并非人人识字,均是莫成、惜念等人代劳,记录清楚,宋朵朵一看之下有了个笼统的概念。   贪墨采购费用相较来说都是小钱;大头还是偷盗萧淮北之物拿去典当。   看得出萧淮北出身大户,所带体己之物又多又杂,大到花瓶鱼缸;小到毛笔扇子之类。   大的物件容易被人发觉,且不好偷偷运送;所以失窃最多的就是小物件。   为了能典当更多的银子,基本签的还都是死契,这样一来,想要赎回也是个麻烦。   “失窃之物里,可有大人心爱之物?” 第19章   莫成蹙眉沉默,想来是也拿不住主意。   宋朵朵道:“明日问问大人,若是这里有他心爱之物,尽早赎回。”   莫成点头。   宋朵朵数了数供词份数,共计十一人份。   “大人私库被盗,与钱谷师爷脱不了干系。”   “我也是这么想。”   宋朵朵抬眼与之对视,从对方嫌恶的眼神里不难判断,钱谷师爷也好,这些偷盗的下人也好,他都厌恶非常。   奈何他只是个侍卫,做不了萧淮北的主。   宋朵朵想了想:“事闹了那么大,钱谷师爷为何没有出面?”   莫成漠然道:“王师爷醉的厉害,差人请了两次,叫不醒。”   宋朵朵无奈摇头。   钱谷师爷王祥之爱酒如命,日日不是醉着,就是在喝醉的路上。   前县令大人在时,他倒还知道收敛;不过萧淮北吗……   “归根结底,都是大人好性惯出来的。”   莫成不语,不知是赞同,还是有别的想法。   宋朵朵没心思揣测,只将一叠纸扣在桌上,双手交叉,绣眉微挑。   “这些人心思已经歪了,再留下来或许暂时心存感激;但时日一长难保再犯。人心惟危,将来若真的生出怨恨之心,做出什么激烈的报复行为,恐怕一切都晚了。”   莫成神情一肃,表情凝重:“师爷以为该如何处置?”   “马上新年了,内院诸事繁杂,一下子遣散这么多人,这个年怕也过不好;可若轻松饶了他们,他们恐会心中惴惴不安,忧思过重,不好好做事。”   宋朵朵想了想,郑重道:“将他们所盗之物换算成银钱数目,让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偿还;避免他们藏私,必须注明一点,偿还金额与打板子成正比:为了少去皮肉之苦,他们自然会多还银子,大人也能少损失一些;至于剩下的欠款写出欠条,规定出一个时间范围内还清。口说无凭,还要让他们签字画押,有惩有罚,他们才不会多思多想。   其次,无论他们目前身份如何,从明日起,只让他们做杂役。但也别一棒子敲死,还要给他们一点希望,就说小惩大诫、以观后效。他日若是表现良好,职务可以恢复。这样一来,他们也能用心做事。   管事位置一但让出,自有会其他人有能力的人顶上。好不容易盼来了晋升的机会,他们自会抓的牢牢的。如此,内院也就安定了。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寻个由头将这十一人全部发卖了即可!”   宋朵朵交待仔细,莫成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心中了然。   只是莫成眼底的阴云不散:“那王师爷该当如何?”   宋朵朵:“王师爷和这些下人不同。他受聘于大人,所以他的去留,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去问大人吧。”   莫成显然对她这个态度不满意,冷道:“师爷想管,便管得了!”   朱府的命案没有头绪,还要浪费时间帮着萧淮北料理内院的杂事。   而且内院之事本就是她好心帮忙,怎么听莫成这语气,好像这些事都是她分内之事似得?   宋朵朵有些不满,一敲手边的供词:“你自己看!一个院子洒扫,每个月连偷带贪也能挣到十多两!我呢?只有二两银子!   不但要处理衙门官司;还得天天唱黑脸得罪人;如今竟然还要让我兼上内院的管理和人事调动?哪有你们没这么使唤人的?把我当什么?勤劳小蜜蜂;吐丝春蚕;还是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蜡烛啊?”   莫成:“……”   好吧,你挣得少,你说的都对。   莫成尴尬摸摸脖子:“夜深了,师爷早些安置。”   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宋朵朵切了声。   “老虎不发猫,当我病危啊?真是的。”   …   次日一早,仵作带来了两份尸检报告,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显然是连夜赶工。   “赵叔您辛苦了。”   职业所累,赵仵作一辈子未曾娶妻,父母也在前两年相继离世,这世间,唯剩下弟弟一个亲人了。   弟弟也嫌弃他的职业,嫌少来往。所以赵仵作独自生活。   虽然时常感觉孤独,但也落得一个自在。   “你这个小妮子昨天一再拜托,我自然豁出这个老命也要连夜赶工喽。”   宋朵朵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路小跑,回来时,手中竟提着一‘串’猪蹄。   “孝敬您的。”   “哎呦!”赵仵作喜上眉梢:“你咋知道我好这口?”   宋朵朵嘿嘿一笑,因为大棒骨和猪蹄都是啃的。   又寒暄两句,宋朵朵便开始埋首看那两份报告,赵仵作担心宋朵朵有事会问,所以不急着走,在后堂寻了个小板凳开始剃猪毛。   “赵叔。”   果不然,宋朵朵马上来了疑问:“您怀疑刺杀周小苗的凶器不是匕首?”   命案官司不吉利。   前县令大人若遇到,几乎全权交给刑名师爷去断案。   刑名师爷为求尽快结案,便找来嫌疑人屈打成招,无形之中,多人枉死。   赵仵作不想因他一句话就背上人命,尽可能做到沉默寡言。   可如今萧淮北上任,虽然有时糊涂,不过心善纯良;而他的小师爷,对待案情态度认真,更未做出过屈打成招的事来。   因此,赵仵作才敢将自己的想法一一列述,也好给宋朵朵做个参考。   说起刺杀周小苗的凶器,赵仵作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斟酌后问:“你见过冰锥吗?”   宋朵朵点头:“见过的。”   赵仵作抬手,拇指与食指慢慢捏合,最后留出一条两毫米的缝隙:“把圆冰锥压到这么扁后,在将两头打磨的薄如蝉翼,就是刺杀周小苗的凶器。”   宋朵朵想了想:“所以凶器是细长菱形的?是剑吗?”   “没有剑面那么宽,”赵仵作比划出一个两厘米宽度:“大概这么宽吧。”   宋朵朵拧眉深思:“这么细?两边还要打薄?”   按照现在的锤炼技术,恐怕只有少数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到。   赵仵作与她想到了一处:“我干了大半辈子仵作,也没见过这种杀人凶器。”他想了想,自嘲道:“也有可能是我见识少了。”   “赵仵作过谦了。”   萧淮北突然出现时,宋朵朵就蹲在赵仵作身边,听到声音回头一望,入眼便是萧淮北的装束。   他今日着素色锦衫,原本并不打眼的细线暗纹,被阳光一耀,映辉出淡淡的光晕,尤其他身形挺括,衬的气韵不俗。   而他身后的莫成,亦是身形朗健,傲骨嶙嶙。   宋朵朵从这个角度仰视两人,莫名感觉二人贵气天成,气质绝然;在回想惜念的一言一行,心中竟对萧淮北的出身生出疑影。   萧淮北不像是商户家养大的公子,倒像是侯爵贵府出来的!   正想着,眉心一凉,是萧淮北伸手触了触她:“发什么呆呢?”   宋朵朵霎时回神:“在想,吃葡萄到底要不要吐葡萄皮?”   萧淮北:“……”   萧淮北认真想了想:“本官是不吐的。”   宋朵朵起身夸赞一句:“大人简朴,葡萄皮都不浪费。”   “师爷误会了,”萧淮北认真道:“本官只吃剥好皮的葡萄。”   宋朵朵:“……”   怪她,又忘了他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宝宝。   萧淮北默了默,凤眸可见性的又瞪圆了,凑上前小声问道:“师爷,今早钱谷师爷过来找本官请罪,本官该如何是好啊?”   宋朵朵:“……”   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打工人,面对老板的压榨,自然要做到面上笑嘻嘻,心中MMP了。   “大人的意思呢?”   萧淮北叹了口气:“本官自然是不满意他的所做作为了!可他又一把年纪了,本官着实是心有不忍啊,一时进退两难,拿不定主意。”   懂了,又让她去唱黑脸。   宋朵朵矜持一笑:“大人之意,朵朵明白了,朵朵会同王师爷谈谈的。”   萧淮北松了口气:“有师爷这话,本官就放心了。”   他默了默,转头看向赵仵作:“对了,二位刚刚在聊什么来着?”   赵仵作恭敬作揖:“回大人的话,小的正与师爷讨论刺杀周小苗的凶器。”   赵仵作再次将凶器特征复述一遍。   萧淮北听的认真,更在赵仵作话音落下后沉思片刻后马上看向宋朵朵。   这是马上就想到了?   大人果然是大人,见多识广,不似他等小县城的百姓,见识少。   赵仵作这般想着,也马上竖起耳朵去听。   不料……   萧淮北凤眼一瞪,认真求问:“师爷?你说这凶器会是什么呢?”   赵仵作:“……”   相处几日,宋朵朵总结出一个规矩:萧淮北凤眼一圆,绝壁没有好事。   宋朵朵斟酌道:“我倒是有怀疑之物,但是与否,需要验证。”   萧淮北马上追问:“是什么?”   刺杀周小苗之人,宋朵朵从始至终只怀疑一人,那就是朱老夫人。   “大人还记得朱老夫人的圆头手杖吗?”   “师爷是说?那个手杖内可能藏有短刃?”   宋朵朵也不好断言。   萧淮北沉思片刻,说道:“本官确实见过有能工巧匠可以在手杖上装上机关,使用时,只需扭动扶手,便能伸出一截刀刃,且刀刃锋利,坚韧无比。是杀人越货之极品也。”   宋朵朵:“……”   突然很想抽他是怎么回事? 第20章   朱府的内院装点循常习故,沉稳之中,透着老气。   院中松树种植较多,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但冬日里时,松针叶的绿并不清透。尤其树木低矮,行过特别扎人。   赵齐态走在前面,替萧淮北挡住了扎人的叶子。   踏入南松院门,房门正好被人推开,一众奴婢鱼贯而出,刚刚伺候完朱老夫人吃完早饭。   为首的婢女正是朱老夫人贴身丫头,名为寒露。一见众人到来,面上微微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将手中之物交到身后丫头的手里,盈盈上前扶了扶身子:“县令大人。”   萧淮北只扫她一眼,问:“老夫人在里面?”   寒露恭敬应是。   萧淮北点点头,抬步向屋中走去。   宋朵朵则是不动,默默打量一眼寒露就今日的装扮,依旧是简朴素净,不过未施粉黛的小脸白如凝脂,到了增添了清丽脱俗的气韵。   “果然是新年新气象,寒露姑娘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呢。”   寒露面上浮红,轻言道:“师爷说笑了,不过是银装素雪衬的人格外白净罢了。”   宋朵朵抬眼远眺,果然是一片洁白,日头映辉下,白雪被晃出一闪一闪的光芒,不过盯久了眼中不适。   宋朵朵敛目,从袖口取出了一张纸递交道寒露手里:“还要麻烦姑娘将纸上所提之人,全部唤到此处。”   寒露:“是。”   南松苑的堂屋,格局还是两日前的模样。   许是有意交待过,萧淮北旁边的位置空着,见他示意,宋朵朵也不客气,奔着他走了过去。   她的一举一动倒也规矩稳妥,就是太过淡然,少了些对上位者的恭敬。尤其漫不经心的淡漠姿态落入朱老夫人眼里,稍有些刺眼。   对于朱老夫人的打量,宋朵朵漠然以待,却对奉茶的婢女笑脸相迎:“谢谢。”   婢女受宠若惊,怔了下,退下了。   说是奉茶,递上来的却是热水,宋朵朵习惯性打开自己的小荷包,取出几颗枸杞和红枣片闷盖,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   朱老夫人年岁大了,刚刚吃罢早饭,精神看起来有些困倦,懒懒倚靠着凭几,半阖着眼假寐着。   她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馨香的空气中发出细弱响起,半晌,细纹的眼角渐渐启开条缝,蓦然说道:“听刘媒婆说,宋姑娘的家境贫寒,这几年一直靠洗衣养活一家老小?”   此事不是秘密,宋朵朵也没想藏着掖着,大方应是:“劳烦朱老夫人惦记。”   朱老夫人瞥她一眼,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神色:“老身倒也不是惦记,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一个一日三餐都不能温饱的贫苦孩子,怎地发了一场高热,醒来后性情大变了不说,还能靠薄唇两片,在县令面前得脸,真是奇事一桩。”   此语一经落下,屋内数道目光齐齐聚焦到宋朵朵的身上。   唯一淡然的萧淮北,也在喝茶之时,留意着余光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宋朵朵则是不怒不慌,蔼然一笑,坦然开口。   “我的身世在场之人恐怕都有听闻;我的变化在场之人恐怕也都心生疑窦。我想过一定会有人问我;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问我之人,居然是朱老夫人。可见,‘老成持重’这个成语,存有歧义。”   大家都心中全部存疑的问题,可第一个开口询问的,居然是位年过半百之人?还是当众询问!   虽不知她的目的为何?但此举未免有些掉价。   朱老夫人并不在意她的弦外之音,只道:“如此说来,宋姑娘承认自己是妖孽附体了?”   数道注视的目光越来越盛,宋朵朵抬手端起手边茶杯,慢条斯理的取了盖子剐了一下浮在面上的枸杞。   “朱老夫人手里捻着圣洁之物,心中想的却是阴毒谋算,”宋朵朵啜饮一口热茶,道:“不怕遭天谴吗?”   朱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一顿,正要斥驳与她,宋朵朵叮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一放。   “哦,我忘了!恶毒之人,不信因果、不信鬼神、更不信天谴。”宋朵朵凝向她,问道:“那我就糊涂了?为何朱老夫人说出来的话与内心信念两相矛盾?莫不是活的久了,得了癔症?”   弦外之音,暗指朱老夫人恶事做尽。   朱老夫人眼眸虽然浑浊,但目光锐利;枯木一样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攥着,指骨发白,青筋爆裂。   “牙尖嘴利!”   “就事论事罢了,你都没有遭到天谴,我自然也不会是妖孽附体!”   “老身一世清明,自有上天眷顾;反倒是宋姑娘,何必答非所问?”   “四个字。”   朱老夫人:“老身洗耳恭听。”   宋朵朵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话虽对朱老夫人所言,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被冒犯到。   一时间,堂屋内霎时陷入死寂气氛。   朱老夫人大为色变,其他人等也纷纷收回视线。   尴尬的气氛终于被廊下传来脚步声打断,寒露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人也依次步入堂中。   此时,屋内除了朱老夫人,剩下的一大半人均是衙门众人。   各个肃穆而立,好不威严。   刚进屋的几人瞧这场面,心中隐隐生出不安之感。   这时,萧淮北轻咳一声,正色道:“今日之所以将诸位集合在此,原因有二,第一,衙门公堂太冷了;第二,如果大家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也好保全彼此的体面。”   朱老夫人冷笑一声:“堂堂县令断案竟连堂都不升?真是荒唐!”   “心有敬仰!哪里都是公堂!”   宋朵朵瞥着她:“今日主要是找出杀害朱连山的真凶,朱老夫人作为朱连山的母亲,不但不追问大人查案结果,反倒屡次对衙门之人出口不逊,更对县令大人口出恶语!果然是为老不尊的典范!”   什么县令?什么官员?只要银子给的多,谁是谁的狗还不一定呢。   在加上听多了萧淮北上任以来的事件,朱老夫人自然而然没有把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宋朵朵就更不在她的眼里了。   何况命案发生不满三日,前后更是死了足足三人。   这小丫头就敢大言不惭的说:要找出真凶?   朱老夫人愈发觉得荒唐,在看眼前场景,如同在看一场闹剧!故而,漫不经心问:“这么说,你们找到杀死我儿的凶手了?是谁啊?”   宋朵朵:“凶手是谁,朱老夫人不是心知肚明吗?”   朱老夫人原还沉寂在对萧淮北鄙夷中,乍一听时,脸上还挂着讥讽之色。但须臾片刻,稍稍回了神,目光凌厉的扫在宋朵朵的脸上。   她真的嚣张跋扈惯了,毕竟这些年朱家在北崖县地位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就连前县令大人在时也要顾忌朱家三分颜面,毕竟这么一个破县城,若无朱家供养,前县令早就饿死了!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县令继任后,朱连山就瘫了,所以朱老夫人也无心思到衙门走动!   但想来,他应该与前县令大人都是一个德行。   这世间,没有用钱买不来的!只要钱给的够多,哪怕她杀了人也不为惧!所以她对宋朵朵不满的态度,更加不加掩饰。   “若老身真的知道,直接将凶手绑了处置了便是?又何必报官呢!”   “因为报官之前,你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睡了一觉后……”   宋朵朵抚摸着紫貂皮毛,唇边扬起了一个笑意,幽幽的道:“你突然就想到了!甚至为了保护这个人,你开始对衙门之人口出恶言,拒不配合。就是想轰走衙门众人,将此案随意糊弄过去。我说的对吧,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定定望着面前的女孩,凶恶之相渐渐浮于表面。   今日主张要将‘公堂’设在朱府的人是宋朵朵。   虽只接触过一次,朱老夫人给宋朵朵的印象就是个盲目自信的老巫婆。   前县令大人给了朱家太多特权,纵的朱家人无法无天,尤其朱老夫人嘴硬的很。   这种人一旦被提审上了公堂,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倒不如就在朱府与她开诚布公的交流,也给她一种衙门之人依旧那么好拿捏的错觉!   “朱老夫人这么看着我,看来是被我是说中了?”   这话一出,到让朱老夫人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反应有激,于是,恶相渐渐转至冷漠,身体的紧绷也缓缓松懈下来,最后整个人靠坐着,冷哼一声:“简直荒唐!”   她的否认在宋朵朵的意料之中。   “荒唐?我到觉得有些女人为了保护自己嫡妻之位不受威胁,把自己襁褓中的女儿换成野种来养的行为——”宋朵朵神色一冷:“才更荒唐!”   咣当   朱老夫人倚靠的凭几骤然倒下,咣当一声,引来众多视线的注目!   再看那个素日跋扈的朱老夫人,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之态?甚至被婢女扶起时,依旧还是魂不守舍的。   这样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朱连山,竟不是朱老爷的骨肉!   真不知朱老爷九泉之下听到这个消息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却不料,宋朵朵又丢下了一个炸弹!   “朱老夫人应该谢谢我,如若不是我将这层纱布戳破,恐是过不了几日,你就会死在你亲生女儿的手里呢~” 第21章   久候在堂中的四个女子,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恍若被天降的一道惊雷劈个通透,短暂的惊愕后,纷纷又开始回忆自己的身世。   一边回忆,一边心跳加快。   仔细想想,她们的出身都差不多,都很像是被家里捡来的。   在看看朱老夫人的眉眼,她年轻时也是位小脸秀美的美人,好似和自己长的也像。   所以?到底谁才是宋朵朵口中被朱老夫人抛弃的女儿呢?   宋朵朵接受到几道注视,顺势望过去,竟从几人眼中读出了……期盼?   宋朵朵实在无法理解,一个自幼被母亲抛弃,后又被亲生母亲的养子纳成妾室的行为,她们不觉得恶心吗?   如今又在期盼啥呢?   期盼成为朱老夫人的女儿后,继承朱家遗产?   这个世界太疯狂!   “你们想知道啊?”   四个女人心中定然是想的,但这种事又不好宣之于口,纷纷扭捏着,矜持着。   就连大憨憨萧淮北都看不下去了,哎呦一声:“你们也太笨了吧!这还用问吗?谁的年级和朱连山相仿,谁就是了呗!”   四女恍然大悟,须臾片刻,目光齐聚在最左侧的女子身上。   此女名为张秋收,朱连山的二姨娘。   宋朵朵盲猜,估摸是张家人秋收时捡到了她,故而得名,张秋收。   委实是个好名字,一听就让人干劲十足。   张秋收此刻是矛盾的,既盼着自己是;可得到了肯定后,后知后觉的悲痛之情涌上心头,眼泪无声垂落。   更是扑通一声木讷跪在地上,一脸凄楚的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秘密,朱老夫人原本是想带进棺材里的,但今日事破,她也无法在隐瞒下去了。   …   朱老爷的心是榴莲做的,心尖上站满了人。   即便身为正妻的朱老夫人,站久了也觉得脚底板受不住。   太扎脚。   为了巩固自己的正妻之位,她化身成‘呜啦啦四已馊’,一边弹压;一边打胎。只为保证第一个孩子是她所出。   终于,她有了身孕,不久后,白氏也有了身孕。   那贱人深得朱老爷欢心,她所居的院子被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朱老夫人空有一身打胎本领无处施展,在加上要为肚中孩子积福,便饶了白氏一条贱命。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   孩子的性别让朱老夫人备受打击,好在她事先从郎中口中探知这胎是女婴几率大,所以早有准备——产房换胎。   自然,她也提前给自己的女儿安置了一个好去处,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一辈子衣食无缺还是可以保证的。   却不想,她所托之人生的歹心,带着所有的银子远走高飞了,而她的女儿也不知去向。   就这样,朱老夫人黑化了。   如果不是朱老爷好色,她也不至于母女分离!于是,她更加疯狂的报复着朱老爷的妾室。   儿子绝对不能生;女儿生下都得死!   她的失子之痛,务必让所有人都要感同身受。   唯独白氏,她小心谨慎,不但将白连海抚养成人,还教的稳重知礼。朱老爷甚至还想让他继承家产!   朱老夫人岂能容忍?   朱老爷是她痛失爱女的罪魁祸首,她就杀了朱老爷;白氏和白连海想抢夺家产,她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送她们母子去下地狱!   从此,这朱府就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唯她独尊,谁也别想和她抢!   朱老夫人越说越恨,越说越疯魔,众人则听的胆战心惊。这娘们儿心也忒狠了点吧?   太可怕了,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唯有一人保持理智,并拉了一下萧淮北的衣袖,小声问道:“大人可从朱家事件中领悟到了什么?”   萧淮北懵然不知的摇了摇头:“还请师爷解惑。”   宋朵朵正色道:“永远都不要得罪女人,她们下起狠手来,自己都怕!”   萧淮北怔了怔:“师爷是个独树一帜的女子,自不会做出朱老夫人这般疯魔行径。”   “那是自然!”   像朱家老爷这种花心大萝卜,不离还等着过年吗?   宋朵朵理了理袖口:“如果是我,我会直接在根上断个干净。”   萧淮北嘴角一抽,悄无声息将两手叠交置在腿上……   宋朵朵并未察觉,只觉得堂屋内的气氛竟然奔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首先,张秋收听到朱老夫人为她做了这么多,竟然有些感动?甚至只奔着朱老夫人跑去,跪地扶在朱老夫人腿上痛哭,边哭边道:“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宋朵朵:“……”   娘?   直接省略了中间部分吗?   其次,朱老夫人听到张秋收一声娘后,也大为动容,母女竟不顾现下场合,当即抱头痛哭在了一起。   “一年前你意外坠河,为娘才知,为娘苦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近在眼前!女儿啊,娘实在是对不住你啊。”   宋朵朵:“……”   啊!好狗血。   最后一幕才最诡异。   竟然有人觉得这一幕很感人,捻着帕子拭泪,还哭的一抽一抽的。   宋朵朵:“……”   关你们什么事啊?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们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啊喂!   “咳咳,”宋朵朵捏了捏嗓子:“冒昧打断一下,能否请两位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接下来的流程更加精彩,这边建议二位保存一□□力呢~”   朱老夫人收拾好心情,不多时,拉着张秋收一同入座,还不忘牢牢的抓着张秋收的手,紧张的样子,恍若攥着什么无价之宝。   平复之后,她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宋姑娘是如何得知收儿是我的女儿的?”   宋朵朵淡漠道:“有人告诉我,半年前朱连山坠马原本只是受了轻伤,但睡了一觉却突然瘫了。作为朱连山母亲的你,非但没有彻查,反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显然是要保护这个凶手;有人还告诉我,朱连海生的仪表堂堂,朱老爷年轻时候也是位丰神俊逸的公子哥儿,朱老夫人不用我多说大家也能看的出来,你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儿。那我就想不通了,一个美人儿与一个俊男,怎么会生出一头猪来呢?不符合遗传常理啊?   以上两点,我得出一个结论:朱连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而你的亲生孩子尚在朱府!”   “至于我是如何得知张秋收是你女儿的?原因也很简单。”宋朵朵缓缓道:“第一,她的年龄;第二,和你长的像;第三,你的贴身婢女名叫寒露,而张秋收的生辰刚好也在那天。以上,结果显而易见。”   朱老夫人与张秋收交握的手之间,逐渐生出了一层薄汗,湿腻腻的,不太舒服。   朱老夫人不由自主重新审视起了这个瘦小的丫头,仅凭一些细枝末节,就推断出了朱家一件稍少为人知晓的秘事,着实有些本事。   宋朵朵被打量的不太舒服,歪了歪身子斜靠在扶手上:“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如实相告了,现在轮到你们了,谈谈吧——”宋朵朵将目光落到张秋收的脸上:“如何杀死的朱连山?”   两人的掌心下意识收紧,一个出于紧张;一个出于安抚。   张秋收斜看了朱老夫人一眼,方才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朵朵嗤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你以为有些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我就无从查起了?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而且你们这点把戏,在我眼里就是小儿科!”   这话说的,就有点嚣张了吧?   萧淮北偷偷瞄了她一眼,虽然他承认宋朵朵的确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小聪明,但是……也要谦逊一些啊,师爷。   张秋收瞳孔一缩:“朱连山恶事做尽,得罪了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杀的?”   “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宋朵朵沉沉叹息一声:“其实朱连山这种人渣死与不死,谁在乎啊?”   宋朵朵话音一顿,在抬眼时,眸光冷冽如霜:“我从始至终关心的,唯有周小苗的死因而已!”   一听这话,张秋收马上觉得自己又行了,高声道:“周小苗又不是我杀的!你问我干什么?”   宋朵朵微微眯眼:“人的确不是你杀人,可她却因你而死!”   张秋收绣眉一拧:“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因我而死啊?关我什么事啊?”   这副姿态,惹的宋朵朵有些火大,她努力维持内心平和,久久之后,方才启唇。   “整个事件的起因,为得就是一个财字。”   宋朵朵的声音如同清冽的泉水,一字一字回荡了在场之人耳边:“朱老爷死后,府内只剩下两个主子。朱连山肯定是靠不住的;朱老夫人又不让你们生子。而且朱老夫人铁拳手腕令你们畏惧,同时担心自己会落得和朱老爷妾室们一样的下场。于是你、还有你院子里的三个姐妹,合计出了一条阴毒的妙计。   赶走朱连山多余妾室,并杀掉朱连山和朱老夫人,最后,侵占朱家财产。”   “半年前,你们实施了第一次计划,朱连山瘫痪了,几个妾室见情况不妙,纷纷出逃。就当你们想对朱家母子动手时,你们发现一个难题,这两人身边有太多人环绕,导致你们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你们开始第二次计划!”   “买通王麻子,让他以杀人夺气运的名义,诱骗朱老夫人为朱连山冲喜!婚期如约而至,王麻子以做法为由,命朱老夫人遣散了所有下人,然后你们在暗中久候,只要朱老夫人一离开新房,马上冲击去杀了朱连山!”   “当然,知道太多的王麻子也要灭口!所以,你们就在后巷守株待兔,只待他□□落地,趁他不备先敲晕他,后,将他活活勒死了。   ——整个过程,是这样吧?” 第22章   堂屋内静的针落可闻,神色最精彩的,莫过于那四……不对,是那三个妾室加上刚刚成为‘朱小姐’的张秋收。   她们均是静默着,身体和精神都在高度紧绷紧张的状态。   尤其是张秋收,她如果早点知道自己是朱老夫人的女儿,何必如此?此时全然是懊恼和悔恨。   她紧咬的嘴唇,锐利的扫向堂中三人;三人亦是相互揣度着彼此。   此事唯有五人知晓,王麻子以死,那么宋朵朵又是如何知道的?且连细枝末节都说的相差无几。   答案只有一个:她们四人中,出现了叛徒。   张秋收笃定不是自己,所以扫过三人后,视线落到了吴翠莲的脸上。   是了!   就是她!   这个女人平常话就多,也是与宋朵朵私下见过最多的人。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被宋朵朵胁迫?还是与宋朵朵达成了某种交易?   沉寂的时间里,萧淮北慢慢饮尽了杯中水,落下茶盏之时,眸光下意识落到宋朵朵的脸上。   小丫头看着四人相互怀疑的样子,嘴角擒着讥讽的笑意。   她故意的!   这四人为财合谋;为利而聚,哪有什么情谊可言?   更何况,如今张秋收一跃成了‘朱小姐’!   昔日一同吃苦的姐妹,如今竟成了主子?这让本不牢靠的姐妹情,雪上加霜!   四人一旦有了猜忌,再想为彼此打掩护怕是难了,不出意外,接下来将会是狗咬狗的场面!   萧淮北一想到就觉得头疼,当即神色一沉,冷道:“你们还愣干什么?还不把这几个杀人犯压入大牢!”   众捕快气沉丹田的应:“是!”   朱老夫人当即呵道:“我看谁敢?这里是朱府,岂容你们放肆?”   萧淮北愣了愣,凤眼圆瞪了须臾,突然一脸懵然的反问:“难道朱府还有御赐的免死金牌不成?”   宋朵朵系好了自己的小荷包,悠悠道:“朱家既无开国功勋,又不曾建功立业。哪里来的免死金牌?”   萧淮北哦了一声:“那还怕什么?抓人吧!”   堂屋内一时鸡飞狗跳,几个女人乱作一团,吴翠莲见宋朵朵起身要走,竟生生挣脱了两个捕快的束缚,猛冲到了宋朵朵跟前跪下,抱住了她的腿:“小师爷,是我!朱连山是我杀的!但王麻子和周小苗的死都和我无关啊!饶了我吧。”   “贱人,”张秋收尖利吃喝道:“果然是你出卖了我们!”   吴翠莲此时理也不理身后几道如刃的目光,只紧紧的抱着她:“师爷也说朱连山是个人渣了,就看在我为民除害的份上,放了我吧。”   她抱的太紧,宋朵朵试着挣脱不得,想了想,杏眼直直盯着她问:“从开始到现在,你可曾想过那个无辜的冲喜新娘,最终会落的怎样的下场?她是以怎样悲伤绝望的心情决定冲喜;又是怀着怎样恐惧的心情,进入洞房;这些你可曾想过吗?”   吴翠莲神色紧绷着,嘴角启合了两下,也只说出了两个:“我、我……”   宋朵朵淡漠道:“她叫周小苗,十五岁,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一出生起,就被定义成赔钱货被家人嫌弃、谩骂、责打!夏日里,你困倦小憩时,她在烈日下种田;冬日里,你在温暖的房中烤火时,她在河边洗衣。   她这一生唯一可以脱离苦海机会,就是觅得一良人,嫁人、生子。而你们,为了一己之私,生生断掉她对未来的所有期望,甚至,还害得她没了性命!可你们,却没有一丝一毫对她心存愧疚过!”   宋朵朵弯下腰,用力扯开了她的拉扯后,居高临下睨着她,将她对自己说的话,用到了她的身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都是女人,何至如此?”   她的目光冷漠至极,吴翠莲还有什么看不懂的,最后颓废的跌坐在地,目光呆滞失焦,再不言语。   张秋收还不死心。   “害了周小苗成了冲喜新娘是我们不对,可我们从没有想过要杀她!而且她也不是我们杀的!你不能将周小苗的死怪在我们头上啊!”   她虽口口声声说着我们,但赵莺莺却无任何反应,朱连山害死了她的所爱,还将自己囚禁在朱府,毁了她一辈子!她心中对朱连山只有恨意,只要能杀了朱连山,让她做什么都行!   如今大仇已报,能侥幸逃脱制裁也好;让她偿命也罢,她都能接受。   而十七姨娘刘香则不同了,她还年轻,她不想这么葬送了性命,所以泣不成声的附和着张秋收的话:“是啊,周小苗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求求师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朱老夫人此刻心情才最复杂,与自己的亲生女儿刚刚相认,竟是在这种场面!   本想将最好的都留给女儿,可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连累的女儿。   也罢!   她欠女儿的太多!就当是还了她吧!   “是我!”朱老夫人凌然一呵:“放了我的女儿!周小苗是我杀的!”   宋朵朵冷眼看向她。   朱老夫人知道她想要个缘由:“她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儿,便是我儿的妻子!我儿死了?她自然得陪葬!何况她的身份能给我儿陪葬?那也是她的福气!”   陪葬?   就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她就丝毫无愧的断送了一个女孩的生命?   实在是……恶毒!   宋朵朵的眸中登时凝结出一层冰霜,只切齿的落下四个字:“全部带走!”   “我都承认了人是我杀的,为什么还要带走我女儿……”   宋朵朵丝毫不去理会朱老夫人的嘶吼,抬步走的毅然决然!   …   马车内,萧淮北拄着侧脸候了她多时,见她一脸阴霾的进了车厢,睫毛忽闪两下,突然重重叹息了一声:“这帮人真是罪大恶极,本官一定好好惩治她们,还周小苗一个公道!”   宋朵朵心中郁闷,只撸着手里的捂手筒子上的紫貂毛缓解心情。   闻言,也是没什么反应。   其实宋朵朵是个理智的人,只是与‘宋朵朵’合二为一后,脑海里多了‘宋朵朵’的记忆,以及她跳河时那种绝望、无助、悲痛的情绪,时不时的涌上心头。   ‘宋朵朵’为了那个不富裕的家,干着最重的活儿,吃着最廉价的糙米粥,没日没夜的洗衣服,还要照顾生病母亲和年幼的弟妹。   她想,她是家中长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想,只要她成亲了,日子就会变好了。   可是宋王氏呢?   明知朱家是个火坑,可她还是为了那三十两银子,不顾‘宋朵朵’的哀求,以生养之恩以及弟妹道德绑架她!   不过是牺牲一下自己,就能成全她们母子三人过上像模像样的生活。   为什么就是不答应呢?   作为大女儿、大姐姐,为了家人连这点委屈都不愿意承受?真是不孝至极!   面对宋王氏的指责,‘宋朵朵’一句话都不说出来,她只觉得面前自己唤了十几年娘的宋王氏,那么陌生!   为何她的强人所难,会那么理所当然?   就因为自己是她所生吗?   既如此,将这条命还给她便是……   “你怎么哭了?”   耳畔传来萧淮北声音,宋朵朵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   她先是愣了愣,后触了一下脸颊,确认了指尖确实有泪珠,方才意识到自己共情太深,难以自控。   萧淮北急忙翻出帕子,凑上去为她拭泪,一边擦,一边哄她:“别哭哦~小姑娘一哭就不漂亮了~乖~笑个~”   宋朵朵:‘……’   她缓缓偏头看着近在迟尺的脸。   萧淮北见她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轻声哄道:“要不本官出银子将周小苗的葬礼风光大办?让她扬眉吐气,好不好哇?”   宋朵朵:“……”   妈滴!制杖?   不知是不是寒风灌进车厢,宋朵朵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是不能忍,抬手一巴掌呼在了他的侧脸上,还用力将他另一张脸怼贴在了车厢上。   “大人,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说话行事更应稳妥一些!外要像个大人一样秉节持重;内要像个大人一样顶天立地!懂吗?”   侧脸挤到扭曲变形的萧淮北:“……”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马车抵达衙门时,宋朵朵刚掀开车帘,便在人群寻找赵齐态的影子。   “赵大哥。”   朱府中人被捕快一路压送回来,引起了不小轰动,朱老夫人更是一路口出恶言,大放厥词。   眼看跟上的人越来越多,赵齐态精神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免闹出大乱子。   听了宋朵朵的话,急忙向她走去:“叫哥干嘛?”   宋朵朵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沉声道:“命牍吏将朱老夫人所犯之罪写成布告,内容不许夸大、更不许杜撰。然后张贴公示,避免百姓捕风捉影,恶意谣传,惹得人心不安!”   “好。”   “还有一件事劳烦赵大哥奔走。”   “你说。”   “去趟义庄同赵大叔知会一声,如果周家人来接周小苗的遗体回家,记得将朱老夫人为了迎娶冲喜新娘,曾支付给刘媒婆五百两银子作为聘金的事,说与周家人听。”   人虽不是刘媒婆杀的,可她为了银子把‘宋朵朵’和周小苗死路上逼之事,宋朵朵可一直惦记着!   赵齐态曾说过,周小苗的父母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如果是让他们知道刘媒婆昧下了周小苗的聘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赵齐态很快明白了宋朵朵的意图,冷笑道:“你放心!哥保证让刘媒婆这个年过的红红火火!”   宋朵朵与之相视一笑,缘由尽在不言中……   “妖孽!还不速速从我女儿身上离开!” 第23章   凄厉的声音如同夜半觅食的夜枭,刺耳且尖细。   宋朵朵还未曾意识到什么,忽地被人扯进怀里,旋即,刺鼻恶臭的铁腥气味蔓延。   变故太过突然,待宋朵朵回过神时,才发现萧淮北一臂撑起大氅,将自己牢牢环护在内。   她开始是呆呆的。   直到瞧见大氅下面有浓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雪地上绽放,神思才缓缓回了神来。   两人的脚下早已是鲜红一片,腥臭的气味萦绕在两人之间,宋朵朵的胃在翻涌。   她抬首。   那双经常瞪着圆圆的凤眼,如今眉眼轻蹙,眼底蕴着担忧之色,四目相对须臾,他方才开了口:“你,没事吧?”   宋朵朵没办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在抽搐,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   她默默了片刻,伸手解开了他毛皮大氅前的系带,萧淮北虽不知她的意图,但十分的乖顺配合。   待大氅脱下后,她将带血的一面团进里侧,方才对他道:“大人放心,朵朵对洗衣之事颇有心得,定尽全力将这件大氅的血处理干净。”   她默了默,又郑重补充道:“当然,如果处理不干净,也和我无关!是你自己主动往上凑的;而且你清楚我不可能赔的起。所以,休要以此事要挟我,也休想打我月钱的主意!你要是敢让我赔银子,我就辞职不干了!”   萧淮北:“……”   她……他……   眼看他神情开始扭曲,宋朵朵急忙转过身,不准备给他开口的机会。   宋朵朵坚信,只要她转身的动作够快,赔钱的事就撵不上她!   由此可见,她一直都是个小机灵鬼!   泼狗血的罪魁祸首宋王氏,此时已被两个捕快压制的动弹不得,脖子上、身上、手腕上、但凡能挂东西的,挂满了大蒜、佛珠、符咒……等等乱七八糟的物件。   短短几日不见,她又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眼下乌青,恐惧和担忧几乎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不过,这两种情绪显然都不是对宋朵朵。   她恐惧的是:她泼了县令大人一身狗血,县令大人降罪与她;她担忧的是:她弄脏了县令大人的毛皮大氅,县令大人让她赔偿。   察觉到宋朵朵的注视,凹陷在眼窝中的眼珠开始转动,待落到宋朵朵脸上时,眼中写满怨恨。   她嘴唇紧咬,将干裂的唇瓣咬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你不是人!你是妖孽!”   骂过后还觉不过瘾,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突然剧烈的挣扎着,如同饥饿了许久的恶狼,愈将面前的人扑倒,甚至想撕裂她的脖子!   捕快也是短暂失手,很快就将挣扎起身的她再次控制。   整个过程,宋朵朵动也不曾动过,静静默立注视她的举动,眼中均是冷漠和嫌恶。   抬步离开前,叮嘱人道:“带她进内堂。”   宋王氏瞳孔骤然收缩,以为这是宋朵朵要对她杀人灭口,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救命啊,妖孽吃人了!妖孽……唔~!”   捕快嫌她吵闹,只能捂住了她的嘴,但还是能听到她发出呜噜噜的咒骂声。   宋朵朵心烦意乱,不由步伐加快,很快,就到了内堂的一间小偏室。   宋朵朵坐上首位,默默看着在捕快手里用力挣扎宋王氏,她知道宋王氏身体情况,由她去闹。   终于,她没了力气。   “辛苦了,赵大哥那边人手不足,你们快回去吧。”   捕快不太放心:“小师爷?”   “无碍,”宋朵朵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片枣干入口:“她如果真有杀人的勇气?不至于把日子过成如今这幅鬼样子。”   捕快犹豫片刻,深知这对母女可能有话要说,留下委实不太方便,于是退到了门外,却并未离开,以免宋朵朵发生什么不测。   宋王氏闹了一场,早没了什么力气,虚弱的坐在地上,唯有那双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宋朵朵。   宋朵朵姿态淡然,一片一片的吃着枣片,闲闲与之对视着,瞧不出喜怒。   “朱老夫人许你什么好处了?值得你大费周章的来这闹这一出!”   朱老夫人早上刚说过她是妖孽,宋王氏就突然出现,且也说她是妖孽。   太巧了点。   宋王氏不说话,但眼神的闪躲已经证实了宋朵朵的心中猜想:她必是答应了朱老夫人的某些条件。   枣片太干,吃了几颗就腻了,宋朵朵将荷包随手一放,拍去了掌心的渣,后看着她身上一串串的东西笑了。   “怎么?”宋朵朵拄着下巴:“你是打算靠这些东西收了我吗?”   宋王氏恶狠狠道:“五十大板!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舅舅下那么重的手?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就是个畜生!没人性的牲口!”   王富贵被打了五十大板?   这件事宋朵朵并不知情,不过以王富贵和他媳妇的性子,宋朵朵稍微一想,脑海里就有画面了。   便宜没占到,反被揍了一顿,心里指不定怎么窝火呢,自然要跑到宋家大闹一场。   估摸着,朱老夫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两家人各怀心思,一同推理出宋朵朵被妖孽俯身,撺掇宋王氏来闹事。   王富贵这么做肯定是为了报他挨板子之仇;至于朱老夫人是为了什么?宋朵朵暂时还没想到。   毕竟龌龊到骨子里的人,还能惦记什么好事?   “原来你今日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讨公道的,而非是出于对女儿的担心。”   宋王氏直直盯着她,凹陷的眼睛仿若两个黑洞,暗而黝黑,透着森森的厉色。   宋朵朵微微眯眼,极力忍耐着心中厌恶。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人,好歹生养了‘宋朵朵’一场,做绝了吧,不近人情;放了她吧,又怕她记不住教训。   还真是让人头大。   她默想了许久,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如果说王富贵是色厉内荏的怂包;那么宋王氏就是内外都荏的废物,她唯独敢对家里的三个孩子硬气三分。   可如今‘宋朵朵’的变化太大,对她的态度又变得那么冷漠嫌恶,宋王氏打心底里开始怂了,下意识的倒退着,身体也开始瑟瑟发起抖来。   宋朵朵慢悠悠的向她靠近,直接她退无可退,方才一屁股坐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准备取下她身上的零碎。   宋王氏不解其意,不停闪躲,宋朵朵便一巴掌压住她的肩膀,只听啪的一声,宋王氏吓的一个激灵,便也不敢乱动了。   “你想怎么样?我是你娘!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娘?   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不想着怎么过好日子撑起一个家,却天天以身子不适为由,心安理得的当废物;还怨声载道说是三个孩子拖累了她。甚至为了三十两银子,逼的女儿跳河自尽——这样的女人?   配得上‘娘’这个字吗?   宋朵朵冷笑一声,伸手取下了她身上那些零碎,就连她身上的符纸,也都扯下来一张一张的攥着手里。   “看可清楚了?这些东西对我无效。”   她面色淡漠的没有任何波澜。即便如此,宋王氏心还是整个紧绷的贴在身后的墙上,显然,对她心存忌惮恐惧。   宋朵朵懒的揣度她的心中所想,幽幽道:“今日我就把话和你说明白:我之所以愿意养你,并不是为了仁义孝道!而是小亮和芝芝还年幼,不能少了人照顾。可无论是养你还是养他们,那都不是我的责任,唯心意而已。   你如果能安分守己,我可以继续照顾你们,供你们母子三人衣食无忧,直到小亮成年。可如果你认不清现实非要来和我作对,那我也不会任由你拿捏!听清了吗?”   “畜、畜生!你……”   宋朵朵抽出了一张符纸直接贴在了她的嘴上,直接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她的眼眸沉凝,似凝出了一层冷冷的冰,声音也比方才冷冽了许多。   “宋王氏,我最后在警告你一句: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劝你别来挑战我的耐心。不然——”宋朵朵站起身,一字一句的警告她道:“我就让你、以及你那个窝囊废弟弟从此在北崖县待不下去,我说的出,做的到!”   宋朵朵不在理会她,转身抱起桌子上大氅,推门离开了。   不想,惜念正候在门口,见她一出来,急忙伸了手:“小师爷,大人有事唤你。”   萧淮北?   难道是对朱老夫人的判罚拿不定主意?   宋朵朵如此想着,便把大氅交到了惜念手里:“那就劳烦惜念姑娘把这大衣送去我屋里吧,一定要小心拿着,别染了自己一身血。”   惜念颔首应着:“师爷放心,奴婢省的。”   宋朵朵蹙眉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以后叫我朵朵就行了。”   惜念未应话,只看着她手里的零碎:“这些东西可要扔了?”   宋朵朵:“大蒜是不可少的配菜,其他的东西也都是易燃好烧的。扔了可惜,我顺道送去厨房。”   惜念笑而不语,正巧行至岔路口,于是对宋朵朵点了点头,转身走远了。   宋朵朵到达堂厅时,萧淮北手里拿着一封信,一瞧见宋朵朵的身影,急忙起身迎向她:“师爷,咱们的机会来了!”   说着,把手里的书信塞到了宋朵朵的手里,宋朵朵一目十行,总结出了中心思想。   名义上:知府大人命下设七县的县令,年前聚到北安府衙述职;弦外之音:老子第一年上任,尔等还不乖乖带着厚礼拍老子马屁?莫非想死不成?   信看完了,宋朵朵一抬头,又对上了那双圆瞪的凤眼。   “师爷,本官相信你,绝对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这个贪官一举推倒!”   “别信我、我不行、办不到。”   “……”   “大白天的,大人早些沐浴休息吧,朵朵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大人做梦了,朵朵告退。”   说完,将信一还,逃也似的离开了堂厅…… 第24章   前往北安的马车即日启程了。   由于朱家的官司,县衙内忙成一团。   萧淮北体恤,述职而已,住上两三日便回程了,没必要大张旗鼓。而且北方之地到了冬日向来安生,毕竟天太冷了,土匪恶徒也懒的出来受冻。   所以,随行之人不多。只带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卫小厮跟随。   宋朵朵自然也在随行之列,为了照顾她,萧淮北命惜念也跟着。   出发前,宋朵朵不忘寻了钱谷师爷前来闲话,宋朵朵只婉转的说了两句,王祥之便心领神会的收拾好了包袱,同队伍一道去往北安,准备去追寻自己的老主雇去了。   就这样,一队不足二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的。   雪地难行,队伍历时一天一夜时间,终于抵达北安!   北安下设七县,以土地面积和百姓经济作为参考,北崖县不偏不倚能占到中间位置;但在前县令的‘操作’下,目前暂列第一。再加上是知府旧部,因此接待待遇不要太好!   作为最后一次为北崖县令效力的王祥之,深谙旧主雇喜好,到库房挑挑拣拣一番,带来了满满两车的‘年货’,诚意满满。   消息很快传到了府衙。   原本端着架子、拿着乔的知府大人董耀年一听,当即屁颠颠的赶到了驿馆,一见到萧淮北,直接将嘴咧到了耳根子,上演了一场‘口上说不要;行动很诚实的’行为艺术。   萧淮北这一路无数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借此机会,一举将董耀年推到!   所以两人相见的画面趋近诡异。   董耀年有多热情;萧淮北就有多凶‘萌’!   标准性举动就是叉腰眯眼,然后明晃晃的‘警告’对方:“董大人你要小心了!下官这次是来抓你把柄的!”   董耀年听了哈哈大笑,不但觉得他十分有趣,甚至想和他把酒言欢。   一旁的宋朵朵:目瞪狗呆.jpg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看两个憨憨表演‘攻’心计。   …   洗尘宴设在当晚戌时。   所谓的洗尘宴,不过就是大伙聚在一起,一块拍董耀年的马屁。   歌舞自然是不可或缺助兴节目。   众人依次入席后,宴厅丝竹声乐响起,几个女人依次走入舞池翩然起舞。她们身段纤瘦,筋骨柔软,宛若一条蛇般在舞池中来回摇摆。   宋朵朵对此无感,只闷头吃东西。   值得一提的,参宴人员里除了另外六县县令及下属,还有一位神武英姿的男子。   经董耀年介绍,方知此人竟是鼎鼎大名的镇北将军——柳辰阳。   北安位于壬昌国北部边境,妥妥的偏远之地。   这里的冬季严寒且漫长,虽土地广袤,但因土质问题导致物产稀少,所以百姓经济在全国范围内处贫困之首;又因与邻国一山之隔,常年□□,导致穷上加穷。   动荡多年后,终于引起了朝廷的重视,朝廷委任柳老将军前来镇守,自那之后,北安之地渐渐安定下来。   柳老将军也从此成为了北部百姓心中的战神。   多年后,柳老将军的小儿子柳辰阳继任,依旧深受百姓们的爱戴!   所以他坐在主宾之位,萧淮北则在副主宾之位,席间两人频频四目相对。   宋朵朵:“看来大人与柳将军是旧相识。”   萧淮北:“师爷为何这样说?”   宴会的菜色多以精致为主,味道为辅,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   宋朵朵只垫了个底,便兴致缺缺的放下了筷子,回道:“因为你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故事。”   萧淮北一脸感叹:“师爷果然火眼金睛,实不相瞒,柳将军曾救过本官的命。”   宋朵朵来了兴趣,转过头认真看他。   萧淮北微微眯眼,似在回忆那日情形:“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本官准备去郊外踏青,谁料马匹骤然惊厥,拉着马车疯了一样奔驰。就在这时——柳将军从天而降,抱着本官滚出车厢。”   宋朵朵:“……”   萧淮北:“就这样,本官与他相拥着在草地上翻滚,本官每每忆起那一刻,仿佛还能闻到青草的清香气息,竟是那样甘美清冽。不得不说,柳将军的怀抱真的坚实有力,也难怪能镇守一方安宁,本官真是对他心生敬仰啊!”   宋朵朵:目瞪狗呆2.0.jpg   好好的晚上,她都听了些什么呀?   “啊——”   突然发出的尖叫声,像是触发了多骨诺骨牌,在宴会上引起了连锁反应。   方才还丝竹乱耳的宴厅,骤然充斥着女人的尖叫声。宋朵朵马上起身看向厅中舞池,眸色凝结瞬间。   一名舞姬死了,还是当众被不知名之物割首。   头滚落在地时,她的身体依旧处于直立状态,颈部的鲜血喷涌着,刺激着现场众人的视觉神经。几秒后,尸身直直倒地,发出了巨大的闷响。   宋朵朵下意识就捂住了萧淮北的眼:“大人别看!”   萧淮北满心好奇,可眼前突然多了一只小手后,便老老实实不动了。   宋朵朵第一时间观察厅中情况。   丝乐声不知何时停了。   逃离四散的舞姬们,有的面色惨白瑟瑟发抖;有的惊厥恐惧,吓的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两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最惨的,莫过于下首端坐的几个县令,由于直击了整个死亡过程,个顶个脸色难看,有的甚至来不及起身,呕的一声,就吐了满桌秽物。   现场唯一还保持镇定的,就是柳辰阳。   他同宋朵朵一样,眼眸凝重的扫视一圈,最终,竟与宋朵朵视线交汇。   彼此冷眼打量片刻,还是柳辰阳率先偏移了视线,端坐静待。   毕竟是在董耀年的地盘,宋朵朵也不会蠢的去做董耀年的主,便也重新入座。并不忘掰着萧淮北的下巴,小声嘱咐:“场面恐怖,大人别回头。”   “真哒?”萧淮北当即老老实实的侧身拄着头,并心有余悸似得拍了拍胸口:“还好有师爷,不然本官今晚就要做噩梦了。”   瞧瞧这不争气的样子!   宋朵朵扶额,一时间不太想搭理他。   舞姬死亡约莫一分钟的时间,伶仃大醉的董耀年终于找回了一丝神志。   “恩?什么?死人了?”   董耀年喝的满脸通红,视线飘忽,听了身后小厮的话,仿佛还不信似得探起身去看。   为迎合新年的喜庆气氛,厅内装点一水以红色为主。   废董耀年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在一片红中,看到了舞姬滚落在地人头,舞姬死不瞑目,且脸的方向直冲主位,董耀年一经对视,登时色变,只听‘哐当’一声,整个人就瘫坐在了椅背上。   后连连甩袖,不悦大呵:“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处理掉!”   处理……掉?   这是不打算调查了吗?   宋朵朵眸色凝重,抬首看向董耀年,听他骂骂咧咧的嘀咕:“晦气……晦气……”   态度十分明确。   一条人命当众被人用神秘之法了结,董耀年作为知府,竟是连问都不想过问,如同处理秽物一般,直接被人处理掉!   可见此人自私冷血到何种境地。   宋朵朵呼吸加重,心中怒气翻涌难消,所以握着杯子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   奈何自己目前的身份尴尬。   她是女子,这里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即便身份是萧淮北的师爷,可也只是在北崖县被人承认;此地是董耀年的地盘,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若贸然开口,一定会给萧淮北惹来麻烦!   怎么办?   眼见捕快抬来了担架准备收尸,宋朵朵情急之下想要起身,没想到,柳辰阳突然开了口……   “舞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害,凶徒的嚣张程度可想而知!董大人如此轻轻揭过,恐会助长凶徒作恶之心!就不怕他日,此凶徒做出更嚣张的举动吗?”   宋朵朵一愣,见事情似有转机,便捺下性子静待发展。   虽说朝廷重文轻武,但柳辰阳是御上亲封的镇北将军;与董耀年这种穷乡僻壤里发迹起来的知府相比,自然柳辰阳更得器重。   董耀年此刻酒醒了大半,闻言,按捺下心中不悦,问:“那柳将军的意思是?”   柳辰阳生的英姿伟岸,许是常年身处军旅之中,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而且此人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并不需做多余表情,只静静凝人,威严的气势便让人心生压迫之感。   他看向宋朵朵,眸光幽暗冷峻:“听闻北崖县的女师爷对探案之事颇有心得,本将从未与女子共事过,也着实好奇她的本事。”   他微微转眸,看向董耀年:“不妨请董大人将此案交由本将与萧大人共同主理,既成全了本将好奇之心,又能煞一煞这凶徒的戾气!董大人以为如何?”   提及北崖县的女师爷,今日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这种场合,女眷本不该登堂;不过宋朵朵的身份摆在这,萧淮北又执意带着,故而,众人私下说什么的都有。   未见她时,众人皆揣度此女长的妖媚,魅惑萧淮北失了分寸;可见了她,众人又觉失望,此女虽生的周正清秀,但年纪尚轻,身体没有长开。乍一看,就是个小女孩,而且还是少年打扮,就连穿着也不精心,着了一套不打眼的黑色,入座后正襟危坐,与场中妖娆的舞姬相较,她恐是连个女人都称不上!   众人众相,纷纷对萧淮北喜好展开了无限遐想。   不过萧淮北喜好特殊也就罢了,怎么堂堂镇北将军也对这个小姑娘来了兴致?   董耀年心中犯了嘀咕,也歪头打量起宋朵朵来,越看越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的思维。   不过说到底,此事对董耀年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他在人事调度上配合一下,那么案子破了,涨的是他的功绩;案子不破,他也没什么损失,就当哄柳辰阳开心了。   “既如此,那依柳将军的意思办吧。” 第25章   董耀年一声令下,宴会散场。   董耀年本还想同柳辰阳寒暄两句,但实在是醉的厉害,晕晕乎乎的被小厮扶着离开了。   这时,一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上前来,先后对柳辰阳与萧淮北二人见礼,最后看向柳辰阳:“草民赵卓海,董大人嘱咐了,将军若需人员调度,大可吩咐草民,草民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呦?名字听起来耳熟。   不正是那位嫌萧淮北事多,所以半路撂挑子的上一任北崖县的刑名师爷吗?   柳辰阳闻言,视线直接落到宋朵朵身上,坦然道:“本将对探案之事不甚了了,全凭小宋师爷张罗吧。”   宋朵朵愣了愣,本还想谦虚严谨一些,但柳辰阳大方放权,宋朵朵倒也轻松自在了不少。旋即脊背一直,对赵卓海道:“那就劳烦赵伯伯就近收拾出一间房来,供柳将军与萧大人休息,稍后朵朵也会前往。辛苦您了。”   赵卓海早同老搭档王祥之的口中,对宋朵朵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得知此女深得萧淮北信赖。   若是没同萧淮北共事过,赵卓海还真要高看宋朵朵一眼了!   但萧淮北是什么人啊?那是个憨憨傻傻大痴呆啊!   能得他的信赖,算本事吗?   不过这丫头小嘴倒是还挺甜的,一声赵伯伯唤的赵卓海心花怒放,马上笑着应承下来:“将军大人稍候,草民去去就回。”   说完,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的走了。   柳辰阳这才对萧淮北道:“能否有幸请大人出门一叙。”   “有幸有幸太有幸了。”   空气说不出来的怪异,酒味、菜味、血腥味……交织汇杂,萧淮北早就呆得不耐烦了。一听柳辰阳开口,急忙起身拉着他从偏门离开了。   动作之流畅、奔跑之迅速,宛若一只脱了缰的哈士奇;反观柳辰阳,稳重如老狗,非要论个品种出来的话,应该是大金毛。   春和景明,空气清香,哈士奇与大金毛在草地里自由奔跑……   等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朵朵用力的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堆不值钱的废料全部摒除。   这才发现,堂厅里一片沉寂。   宋朵朵从怀里掏出小本本和一只水‘墨’笔出来。   水‘墨’笔是以水彩笔为原理制成的,先将细竹竿里侧滚上一圈蜡油避免渗墨,削出笔头后,取秸秆一截在其中絮上棉花,后滴入墨汁封盖,水墨笔就做好了。   除了有些漏墨、书写不算流畅等等一系列的不足,还是比较完美的。   纸笔备好,宋朵朵俨然找到了自己的主场,走向厅中舞池。   她记得最后这支舞名叫‘花开富贵’,十几名舞姬穿着藕粉色的服装,将舞池中央团团围住,随着音乐摇曳着、摇摆着,最后缓缓压下腰肢。   继而,漏出舞池中央一束立体的花苞道具。   道具是用木头打造雕刻的,后用□□描绘出精致的图案,远远一瞧,真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而后,音乐进入高丨潮,藏身在花苞之中的舞姬用力一推,花苞四散绽放,这时,立在其中的舞姬开始她个人的舞台solo,给诸位带来惊喜。   但很可惜……   她这次的亮相,只有惊,没有喜。   一个能站在C位的舞姬,拥有的不仅仅是一身好舞技,还有一副好身材、好脸蛋。在大好的年级,却命丧于此,宋朵朵心底里是说不出的惋惜。   宋朵朵表情凝重,取出帕子盖到了舞姬的头上,又行至花苞道具前,检查着她的尸身。   手触摸到她的肌肤时,一片冰凉。   为了让舞姿更加窈窕,舞姬穿的都十分单薄,身为主舞,她的服饰远比其他舞姬更加精美,却也更加轻薄。   宋朵朵无需为她脱衣,就已将她的身体看了分明。   身体有多处青紫,有新形成的和渐渐消除的。淤青位置多在关节等处,排除虐打可能,更像是练舞时磕碰所致;指甲纤长干净,排除死前被人逼迫要挟、以及争执厮打可能。   头落时宋朵朵亲眼目睹,舞姬脖颈处鲜血喷涌,证明花苞道具未开合前,她还活着。   由此可见,有人在道具上做了手脚。   道具由八片花瓣组成,宋朵朵正准备绕着道具走上一圈,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结果,一根崩断的丝弦给了她答案。   宋朵朵依次又望向其他七片花瓣,相同位置均有丝弦,上面残留着血渍,在烛光之下,发出暗暗沉闷的色调。   原来是这样……   凶手的手段不算高明,事先取四段较有韧性的丝弦,每根的两端钉入相对花瓣中,为不引人察觉,将丝弦留长一些,紧贴道具内壁。   舞姬上台前,从道具底部钻入呈茧状的花瓣里,由于内壁光线不足,所以很难发现异处。   她立在其中静静倾听着音乐节奏,到她登场时,双臂大力一推,震开了两两花瓣之间的暗鞘小机关,花瓣绽放,丝弦勒紧直到崩断……   她的生命,就是这样陨落的。   …   赵卓海赶到偏殿时,宋朵朵已从其他舞姬的口中,对死者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死者名叫余巧儿,是清风院的舞姬,前几日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   提及今日之事,众女纷纷唏嘘不已,原来余巧儿同她们一样,都是衬红花的绿叶,不过今日原本的‘红花’人选身子不适,老鸨就在队伍中则出了一位容貌最出众的女子顶上了。   没上场之前,众人还纷纷羡慕嫉妒着余巧儿,毕竟今日宴会多的是大人,倘若真的能被某位大人看上赎了身,从此就能脱离苦海了!   就连余巧儿也觉得自己运气好,为了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她整整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是想让自己登台时看起来更加纤细柔美。   不成想,刚一登场,人就没了。   众女真是后觉后怕,甚至庆幸老鸨没有选中自己登台。   宋朵朵沉思片刻,语意沉沉追问:“先前的领舞人选是谁?今日身子又是因何不适?”   “是小曼姿,她今日……”舞姬脸一红,凑上前在宋朵朵耳语到:“来月信了。”   小曼姿是她的花名,本名叫什么,无人得知。   至于月信,到底是巧合,还是借口,还需见了本人才能确定。   宋朵朵又问:“这个花苞道具上次启用是什么时候?”   “这可远了,”舞姬绣眉紧蹙,摆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她身后的一个小丫头提了醒。   “好像是重阳节那会儿呢。”   花开富贵这支舞美则美矣,但对舞池的要求颇多,第一条就是场地必须要宽敞;第二条,两两花瓣之间的暗鞘机关一但震裂,就要耗费十天半月的修理时间。   因此,这支舞的费用昂贵。   除了高门大户在特别日子点名外,这支舞很少示人。   表演完毕,八片花瓣会送去工匠那里修理暗鞘,修理好后搁置库房,直到下次使用才会挪动。   所以何时使用?在哪使用?甚至连使用人都是不定项的。   “平日进出库房的人多吗?”   “挺多的。”   “进出可专人登记?”   舞姬摇头。   “库房大吗?”   “挺大的,装了很多杂物。”   宋朵朵了然,库房很宽敞,且呈开放式状态。   “那么如果有人偷偷将这个道具挪走了几日,其他人在不注意的情况下,是否不会轻易察觉?”   舞姬默默了片刻,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后,试探道:“好像是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库房每日都人来人往,晚间还会落锁。这道具这么大,若是挪走还不被人察觉?并不是什么易事。”   宋朵朵点了点头。   大致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就轮到了人际关系上的询问。   只是不等宋朵朵开口,一旁的赵卓海等的不耐烦了。   宋朵朵很懂眼色,于是交待两句,就跟在赵卓海身后,一块去寻萧淮北。   半路上,宋朵朵问:“赵伯伯对清风院了解吗?”   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竟同五十多岁的老男人问起青楼之事?   赵卓海挤出了一个猥琐的笑意,没有言语。   宋朵朵微微蹙眉,虽不知他心中何想?但他的表情落入宋朵朵眼里就是一种冒犯!   宋朵朵忍住心头不悦,脚上加快了行程。   到达倚月阁时,萧淮北与柳辰阳二人喝着小茶下着棋,身侧还有美女侍奉,看上去极为悠哉惬意。   这就是当官男人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日常吗?   宋朵朵本就被赵卓海恶心了够呛,见了这场面,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子闷火。   脑子不好使,却还不思进取?   如此下去,萧淮北要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啊!   窸窣的脚步声引来了两道目光的注视,当时的萧淮北手中还捻着一子准备落下,一偏头,见宋朵朵脸色不悦,落子的手抽了回来,忙问:“师爷这是怎么了?”   宋朵朵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正色道:“棋什么时候都能下,但查找真凶迫在眉睫!命案当前,还望大人重视起来!希望大人能陪朵朵去趟清风院。”   “清风院?”萧淮北目光移到赵卓海脸上:“那是谁的院子?方便的话,本官想带师爷去参观一下,不知方便否?”   赵卓海凑上前来:“回萧大人的话,清风院并非府衙的什么院子,而是……而是……”   柳辰阳接过话茬:“那是男人消遣的地方。”   嗒   萧淮北手指一个不稳,棋子垂垂坠落在棋盘上,还崩乱了几颗落定的棋子。   “师爷啊。”   萧淮北急急起身拉着她往自己跟前凑了凑,苦口婆心道:“别的事都可以听你的,但此事万万不可啊。你身为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会有损你清誉的,明白吗?” 第26章   宋朵朵道:“大人误会了,朵朵去清风院并非为了寻欢作乐,而是追查真凶,朵朵怀疑凶手就是清风院的人。所以准备前往探查一番!”   萧淮北眨眨眼:“哦,是这样啊?那……”   萧淮北的话音未落,赵卓海兀自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大人有所不知,董大人与清风院的老板若娘是旧识,且这个时辰的清风院正是宾客盈门的好时候。如果大人以查杀人案的名义到访,定会惹的人心不安,甚至心生忌讳。往后生意怕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他微微躬身,表情恭谨,但语气颇有要挟之意:“董大人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萧大人,您可要三思啊~”   这番话半知会;半要挟,自也有话外之意:清风院早与董大人沆瀣一气,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清风院的收入,关乎到董大人的钱袋子。   萧淮北作为下级,敢动上级的钱袋子?这不是找死吗!   可惜赵卓海显然忽略了一件事……   他话音一落,萧淮北凤眼登时瞪的滴流圆:“你说什么?董大人与清风院的老板是旧相识?”   说着话,手忙脚乱的开始穿靴子,且口中埋怨说道:“哎呦赵师爷啊!有这关系你应该早和本官讲嘛!她既然是董大人的旧相识,如今又遇到了麻烦,本官就算不睡觉也得帮她解决啊!你瞅瞅你,耽误了本官多大的事!”   分开了几个月,差点忘了萧淮北和正常人的脑补构造不一样。   赵卓海:“萧大人误会草民的话了……”   宋朵朵正色道:“萧大人没有误会,清风院的舞姬在知府闹出了人命,赵伯伯不会天真以为,是这个舞姬惹了仇家才惨遭杀身之祸吧?”   赵卓海话被打断,原来有些不悦,可听宋朵朵这么一问,倒还真愣了一下。   宋朵朵也不给他开口之机,冷冷道:“赵伯伯长朵朵几旬年岁,见识自比朵朵多!难道看不出这个凶手杀舞姬是假;打董大人和清风院的脸才是真?   凶手如此猖獗,咱们更要敲响警钟。怎么能放任不管助长凶手气焰呢?万一他日凶手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伤着了贵人……恐怕到时候后悔晚矣~”   穿戴整齐的萧淮北立在宋朵朵身侧,铿锵有力的应道:“师爷说的对!”   并不是宋朵朵的话多有说服力,而是经她一提,赵卓海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今晚宴会一个知府,七个县令!人被当众杀害,却无一人追查追问?   万一此事传到京城,最终追责的话,肯定是知府办事不利啊……   看来这才是凶手的真正目的!   赵卓海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急忙作揖道:“还是萧大人深谋远虑,草民这就去安排!”   …   赵卓海不愧是董耀年身边的红人,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和一列队伍就以准备就绪。   虽说北部区贫困,但北安好歹下设七县,比北崖县要繁华的太多了。   夜幕深了,沿路的门店上纷纷挂上了灯笼,照的整条街格外明亮。沿路还有诸多百姓和小贩,看夜景、逛小摊、卖夜宵。   极是热闹!   有人说,看一个城市繁华与否,要看它的马路宽不宽广;是否琼楼玉宇、高堂广厦。   原身‘宋朵朵’自幼窝在家中,踏的是黄土地,行最远之处是家后的北山。从小到大更没见过什么好建筑、好夜景。   所以宋朵朵现在也分辨不出,眼前的北安城到底算不算繁华。只觉得新奇的很,于是,掀开车帘一角,目不转睛的看着热闹的大街。   大红灯笼的光映照在她的小脸上,仿佛被映照上了彩霞,衬的她格外明媚鲜活。   “喜欢这里吗?”   宋朵朵看的认真,浑然不觉面前突然多了一张脸以及……一双瞪的圆圆的凤眼。   宋朵朵心中悠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还不等他开口,马上直接撂下了车帘子,小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本正经道:“朵朵不喜欢太过喧嚣的城市。”   萧淮北怔了怔,本想要说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导致他坐立难安,心痒难耐。须臾,整张脸尤其凝重,像是生了闷气似得:“可是本官喜欢!”   宋朵朵非但不接话,还像老僧入定般闭上了眼。   萧淮北气急,呼吸加重:“只要本官把董耀年拉下马,本官就上奏请旨来北安当知府,到时候,本官另聘能干的师爷做本官的左右手!把那些不听本官话的师爷,全部撵走!”   那些?哪些?   这旁敲侧击的本事怎么听起来看跟闹着玩似得!   宋朵朵挠了挠头,依旧不理他。   萧淮北脸更沉了,看自己的大氅与她挨着,十分嫌弃的扯了一把,后挪了挪屁股,恨不得和车厢融为一体,只为了能离宋朵朵远点。   宋朵朵偷偷将眼启开了一条小缝,瞥见两人之间巴掌宽的距离,微微微挑:啊,果然是离的好远呢。   两人冷战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抵达了清风院。   据悉,这是一家十分‘清雅’的歌舞坊,于是,一推大门,宋朵朵就被浓烈的胭脂香熏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萧淮北本想关心一句,可转念一想两人还没和好,于是高昂起头漏出漠不关心模样。   倒是柳辰阳问了句:“小师爷没事吧?”   宋朵朵混不在意,揉了揉鼻子,大方道谢:“没事,谢将军关心。”   …   “……大晚上的你带着这么多兵来?打量是要抄了我清风院是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才入清风院,就见赵卓海被一名风姿犹存的半老徐娘戳着额头怒骂。   赵卓海则是连连赔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拉着她小声嘀咕着什么。   宋朵朵看着的真切,若娘先是一脸嗔怒,听着听着,表情逐渐凝重,并用余光打量着柳辰阳。短暂的沉吟后,态度决然:“不行!把客人赶走了一晚上少挣多少钱?损失你赔得起吗!”   赵卓海急的火烧眉头:“我的祖宗哦……”   宋朵朵听的无趣,收回视线打量起清风院,放眼望去……   纸醉金迷、媚俗至极。   萧淮北和柳辰阳的模样都不错,引来了不少女子的观望。却都不敢上前打扰,毕竟带着兵来的,想来身份不俗,只能远远的暗送秋波。   艳福是他们两人的,宋朵朵无这待遇,默默立在萧淮北的身后当起了背景板。   也不知自己到底和什么味道不对付,时间越久,宋朵朵的鼻子就越痒。   又几个喷嚏下来,赵卓海终于和若娘达成了协议。   可以空出一见雅阁来供几个休息,若是想招舞姬问话,她们可以配合,再多的,就要酌情而定了!   而且,还有两个要求:一万万不得耽误清风院的生意;二,不可将今日之事张扬出去,坏了清风院的名声。   当然,这是宋朵朵总结出来的。   毕竟当事人若娘说这话时,行为举止媚态娇嗔,扭着腰肢、摇着胯对着柳辰阳一顿狂暴输出。   从始至终没把萧淮北放在眼里。   这显然是从赵卓海口中打听出来的。   柳辰阳得罪不起;萧淮北可以得罪,但……没有必要。   所以媚娘直接选择无视,萧淮北也乐的自在,站在那呆呆的,目光虽然落在美女如云的舞池,不过眼神平淡无波,如同一位看破红尘的老僧,对女人丝毫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反观柳辰阳,他似乎遭遇了人生的一个大坎,嫌弃又恼火,对方偏偏又是个女人,打不的骂不得,只能牙关紧咬,嫌弃蹙眉,随时处于暴走状态!   若娘从业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客人,一时竟生出了挑战的心思,捻着帕子唧唧歪歪不停。   这里的空气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待久了,让人感觉窒息。   宋朵朵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开了腔:“我看若娘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现状!”   她掀了一下眼皮冷瞧着她:“清风院的舞姬莫名惨死府衙,于责于任,清风院都要无条件配合,就连你这个老鸨我们也有权羁押拷问!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不是在和你商量,若娘又何必装痴扮疯,频频作怪?”   如果说,看柳辰阳时的若娘是个风姿柔约的女人;那么,看着宋朵朵时的若娘就是位狂妄跋扈的母狮子。   她眼波流转的打量着宋朵朵,又从赵卓海的耳语中得知了她的身份,忍不住噗笑一声,甩着帕子走到宋朵朵的跟前,并用染了鲜红的指甲缓缓划过宋朵朵的脸颊。   “是个口齿伶俐的,怪不得能哄来一个‘女’师爷的头衔。不过啊,你年纪小,恐怕不懂一个道理:这天下间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喜新厌旧,今日宠着你应你做师爷;明日厌弃了你,怕是你伏小做低给他脱鞋人家都嫌你碍眼。”   她言此,挑起宋朵朵的下巴:“恩,容貌还算周正,他日县衙待不下去了,大可以来清风院……”   宋朵朵抬手推走了她手的同时,也打断了她的话:“一等青楼让你经营的像个不入流的暗门子,不好好自我反省,却在这同我讲天下间男人是什么德性?这实在不像多年浸淫在名利场中老鸨该有的气度和眼界!真担心此事传到董大人耳中,大人会不会定你个愚昧无知之罪!”   若娘冷笑反问:“你说董大人会为了你个黄毛丫头来定我的罪?你怕是失心疯吧!”   “说你蠢你还不自知!”   宋朵朵言此,突然迈步欺身上前,若娘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一步,步子还未站稳,就听宋朵朵沉声问道:“若娘你可想仔细了,有些秘密若被公之于众可就不是秘密了,我如果当众说了,只怕若娘没法和董大人交待!你确定要我说吗?” 第27章   “秘密?”   若娘的神色登时一沉。盯着宋朵朵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阴鹜起来,她慢慢欺身而上,切齿逼问:“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我和董大人之间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你到是说说看啊?”   宋朵朵心中警铃大震。   她本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却没想到若娘的反应这般过激,这也恰恰说明了清风院里,真的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看北部贫穷,但天高皇帝远,在北部为官之人,但凡有点野心的,都想做个一呼百应的土皇帝。   而北安的土皇帝就是董耀年。   宋朵朵如今是萧淮北的身边的人,一言一行均代表着萧淮北。   倘若董耀年与若娘真在私下做了什么砍头欺君的大罪,又被自己胡言乱语的蒙着了,那么董耀年岂能放过萧淮北?搞不好还会怀疑到柳辰阳身上!毕竟今晚他一直与萧淮北在一处。   宋朵朵越想越心惊,总算体会了祸从口出的感觉。   旋即,她下巴一扬,露出桀骜不逊的姿态,笃定道:“秘密就是,你和董大人有奸、情!”   若娘愣怔片刻,突然,噗的就笑出了声,紧绷的神经松了,挺直的后脊再次扭出了曲线。   是啊,口齿在怎么伶俐也就是个小丫头而已,还能真看出什么不成?亏的她刚刚那么紧张。   宋朵朵知道她这是放松了警惕,为保万全,她露出一个‘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之态:“董大人德才兼备,造福一方,自然不会与你狼狈为奸!肯定是你设计勾引了他!”   若娘冷哼一声,突然感觉与她争论委实没有必要。便翻了一个白眼:“年纪不大,胡说八道的本事却是不小!”   为保证室内温度,清风院炭火烧的很旺,导致空气太过干燥,脸上的胭脂稍敷的厚一些,没一会儿就开始浮粉了。   远看无碍,近观会引起生理不适。   “朵朵哪能有什么本事?就算有本事,也是董大人这位父母官庇佑的好!朵朵成长至今,有幸得见董大人真颜心中雀跃,恨不得俯首作揖跪求一个为他效力的机会。这才巴巴的赶来清风院调查舞姬惨死的真相。而且此处人多嘴杂,若娘却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与我不依不饶。”   宋朵朵眨了眨眼,懵懂无知反问:“难道是——你要挟董大人不成?于是借机要把事闹大,就想给董大人找不痛快?呸,不要脸!”   若娘原是南方女子,幼年家中贫困被父母卖给了戏班子,她长的标志,又了解男人,于是靠着一位又一位相好,混成了如今的位置。   虽起点低、过程苦,不过每次有动作都能达成心愿,渐渐地,便练成了泼辣的性格。这些年经她手出来的丫头无数,无论多美貌、多窈窕,当着她的面哪个不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宋朵朵小小年纪却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只知逞口齿之快,显然是缺少老鸨的毒打!   若娘想也不想的就伸出了巴掌,不成想,轮圆了膀子甩出去,却扑了个空。   宋朵朵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话音方落,身子原地打了个悬儿,头还晕着呢,肩膀突然一重。   萧淮北拍着她的肩郑重道:“还是师爷见识通透,若无你的指点,本官今日怕是要好心做坏事了!”   宋朵朵:“蛤?”   门口立有两根承重柱,挡住了大半烛光,刚好将柳辰阳置在了阴影里,本就漆黑如墨的瞳孔被衬的更加深邃。   “本将与大人想的一致!”   他转身看向若娘,硬朗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甚至带有几分慑人的气势:“清风院拒不配合,定是藏着什么隐情!避免此事闹的群议沸腾搅黄了董大人的好事,我等就先告辞了!”   三人大张旗鼓的来,风风火火的走。   只不过宋朵朵是被萧淮北拉走的,他的步子极大,导致宋朵朵的披风在行走时上下翻飞、飒飒作响。   直上了马车,宋朵朵还是懵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想极力掩饰的,被萧淮北与柳辰阳两人三言两语戳破了对吗?   柳辰阳也就罢了,掌握着北部区所有兵将调度,自然不怕董耀年狗急跳墙,对他下阴招。   但萧淮北……   他凭什么啊?哪里来的胆子敢和自己顶头上级叫板啊?   宋朵朵感觉自己被萧淮北坑死了!   她正愁呢,萧淮北又悄无声息的凑了上来,只是这次他没有将眼睛瞪圆,相反深深蹙眉,还伸手指戳着她的脸:“你脸怎么了?”   脸?   经他一提醒,宋朵朵这才察觉脸上不适,用手一戳,微微刺痛。而且细痒难耐,忍不住想挠一挠。   萧淮北眼见不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碰!”他沉吟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凝重追问:“你是不是闻不得花香?”   宋朵朵愣了愣,想到刚刚一进清风院就喷嚏不止,待久了还感觉呼吸不顺,这症状倒像是花粉过敏。   可这季节有花吗?   萧淮北看她一脸迷糊样,喟叹一声后对马夫下了命令,调转路线前往医馆。   …   回到驿馆后,脸部皮肤逐渐紧绷,宋朵朵从萧淮北噗笑声中,断定自己可能是肿了。   避免露出更加难看的丑态,宋朵朵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乖乖坐着等待惜念调制药膏,但最后还是被萧淮北笑郁闷了。   因为他的笑的越来越大声了!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萧淮北轻咳一声,努力敛起笑意:“师爷误会了,本官没有笑你,本官只是想到了愉悦之事,心中畅快!”   宋朵朵直直盯着他:“大人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吗?”   她何时说他笑是因为自己了?有他这么不打自招的吗!还心中畅快?我看他是毫无人性才对!   萧淮北:“……”   宋朵朵郁闷的掏出小本本摊在桌上,准备换个话题:“如果没有若娘拦着,我至少能确定余巧儿死到底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   从余巧儿死亡到现在,萧淮北还未曾过问过。既然宋朵朵提了,他便拿起她的小本本仔细看了看。   小本本里的内容延续宋朵朵的一贯风格,简单明了,没有任何赘述。   萧淮北只看了一遍,便了然于心。   “小曼姿……”萧淮北轻声开口,说了三个字却突然停顿住,片刻后,视线从小本本移动到宋朵朵的脸上:“病的有些巧。”   舞姬说小曼姿今日来了月信故而不宜登台,这才轮到余巧儿登上中心位,不成想,余巧儿一上台就遇害了。   宋朵朵未经思考,顺着他话道:“如果小曼姿真的病了,那么凶手很可能是奔着她去的,余巧儿只是不幸的做了小曼姿枉死鬼;可如果小曼姿是装病的话……”   宋朵朵心中咯噔一声:“糟了!小曼姿有危险!” 第28章   小曼姿遇害了。   消息传回驿馆时,宋朵朵正侧倚在榻,神思透着恹恹的病态。   惜念见状,不自觉放轻了步子,缓缓行至塌前准备替她宽衣安置,结果刚伸出手,浅眠的宋朵朵便睁了眼。   许是过敏反应加重了缘故,宋朵朵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似罩上了一层薄纱,好一会儿,才瞧清了眼前人。   “是大人回来了吗?可见到了小曼姿?她还好吗?”   声音嘶哑,一句话说完,喉咙感觉微微刺痛。   惜念忙将蜂蜜水递给了她:“小曼姿遇害了,被人抹了脖子。仵作说,遇害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宋朵朵怔了怔,掐着指尖推算了一下时间,刚好是余巧儿的死讯传回清风院的时间。   由此可见,凶手的目标,唯只有小曼姿一人;而小曼姿恐也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才会被凶手急着灭了口。   从死亡时间来看,宋朵朵三人抵达清风院时小曼姿已经遇害,依着正常逻辑,他们出现后,若娘势必要找来小曼姿知会一声。   怎么他们的都离开了,也未曾听到小曼姿遇害的消息?是若娘有意隐瞒消息?还是她想包庇凶手?   蜂蜜水入口,缓解了嗓子的干痒之感。   “尸体是哪里被发现的?”   “据说是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里发现的。”   宋朵朵直坐起来看着远处,目光幽幽的,让人瞧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惜念默了默,轻言道:“命案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您刚服了药,还是早点歇息吧。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便同惜念讲,惜念替您奔走便是。”   药物似乎有助眠功效,宋朵朵觉得眼皮渐渐重了,闻言喟叹一声:“那就劳烦惜念姑娘嘱咐人把那间杂物间看护起来,我明天过去看看。”   “是。”   宋朵朵准备躺下,忽地惦记起一件事来,一把攥住惜念的手问道:“我看大人与柳将军情谊颇深?”   惜念羽睫微垂,将一双眸子置于阴影中,她默了默,柔婉回道:“大人与柳将军确实是有些交情在。”   宋朵朵松了口气:“那就好。”她力气加重,郑重叮嘱:“驿馆怕是住不得了,我今天瞧着董耀年似乎对柳将军不大敬重,一个从四品的知府,敢对镇北将军不敬!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是我们不知道的。   大人心性率真、胸无城府,怕是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嘱咐莫成今晚务必寸步不离的保护大人;你也连夜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一早寻个由头搬去将军府借住,将军府有重兵把手,料想董耀年不敢造次!”   心性率真……   胸无城府……   惜念眼皮微不可闻的抽动了两下,后颔首应道:“是,惜念马上去安排。”   …   翌日晨起,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稀疏漫照在幔帐上。   这时,一道嘤咛从幔帐中飘出。   幔帐外候了许久的惜念神色一松,未敢冒进,轻柔的行至榻前。   “师爷,您醒了吗?”   “恩?”   半梦半醒的梦呓声传出来,声音慵懒,若是无人叨扰,马上又能沉沉睡去。   惜念神色一松,上前将幔帐缓缓展开。   刺目的阳光将榻上之女清秀的眉眼晃得眉心紧蹙,睫羽轻颤,须臾,猛的睁了眼!   宋朵朵这一觉睡的不踏实,一夜惊梦不断,恍惚之间,似乎还看到有人持刀行凶,惊遽不安宛如体验了一场沉浸式的剧本杀,偏偏又怎么都醒不过来。   如今看着窗外的高升的太阳,懵了几秒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什么时辰了?”   惜念笑笑:“快到巳时了,郎中开的药药效不错,师爷这一觉不仅睡的安稳,连脸上的疹子都退了许多。”   那不是快到九点了?这安神的药效也太好了吧?怎么不直接让她睡到日晒三竿呢!   宋朵朵只觉羞赧,手忙脚乱的下了榻开始穿衣洗漱。   “大人呢?昨晚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惜念拧了帕子给她:“没有,大人休息的很好。眼下正和柳将军下棋呢。”   柳辰阳来了?   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果然颇深,昨日刚见,今日一大早就又来了!   如此,到将军府借住怕是不会太过唐突。   宋朵朵洗了脸,坐在镜前开始涂抹药膏,视线与铜镜后惜念对上:“董大人今早可派人来请大人过去叙话?”   惜念点头:“派人来了,说是让大人中午过去一同用饭。”   “那可追问过舞姬死亡案的进度?”   “不曾。”   宋朵朵了然于心,药涂好了,拿起惜念早就备好的帷帽一系,拉着惜念一同出门了。   今日是小年,驿站内挂满了大红灯笼,算是增添喜气,沿路走来,几位县令都开始收拾归程的马车了。   也对,礼也送完了,再留下,不是招人嫌吗?   可惜他们因为舞姬的案子牵绊了行程,不然今日也可一同回程。   多留几日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宋朵朵又想起董耀年,心中一沉,不觉加快了步子。   驿馆的雅竹轩是间茶室,主要供来往官员品茶议事所用,室内装修清雅为主,宋朵朵赶到时,萧淮北刚落下一字。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偏头看向来人。   雅竹轩是坐北朝南,此时阳光正好,宋朵朵背光而来,周身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走的近了,身影也清晰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宋朵朵的衣服唯有两个颜色。   昨日穿黑,今日穿白。   衣服也是比照男士衣袍裁剪的,只有贴身一个优点,看上虽然立整,未免太素净了。而且今日还戴了大大的帷帽,本就瘦小的她,像是被帷帽吞没了。   萧淮北见了她,脸上就浮起了笑意。   “师爷来了。”   宋朵朵走到他面前站定,还未开口,就见萧淮北伸出爪子撩起了她的帷帽薄纱,还贱兮兮凑上来顺着缝看她的脸。   一见之下,笑意更盛:“恩,看来药效不错,脸上好多了。”   宋朵朵面无表情的从扯下了他手中的薄纱,并坐在了他身畔的太师椅上,见扶桌上摆了糕点,自顾抓了一块来吃。   “一路走过来,见其他县令都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宋朵朵道。   萧淮北笑意不减,指尖捻着一颗通白珠润的棋子把玩:“应该都忙着回府过节吧。”   “这么说,驿馆就只剩下咱们几人了,”宋朵朵喃喃道:“还要安排人伺候,不知会不会太麻烦董大人。”   房中静默了片刻。   一直埋首观察棋局的柳辰阳,依稀觉得有几道目光默默落到自己的脸上,不由抬眼依次迎上。   他先是一头雾水,半晌才明白了什么,试探的提议道:“萧大人若不嫌弃,将军府倒还宽敞,只不过……”   宋朵朵拍去了手上的渣渣,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既然将军竭诚欢迎,我等就不客气了。”   说着,起身拉起惜念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念叨:“惜念啊,赶紧去张罗马车,咱们即刻出发!借住在别人家里最忌讳给主人添麻烦,所以趁着午时前赶到最好。免得去晚了还要劳将军府的厨子二次开灶。咱们大人向来知书达礼、谦虚谨慎、彬彬有礼,做不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听清了吗?”   柳辰阳:“……”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第29章   到了将军府才明白柳辰阳未曾说完的‘只不过……’是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重兵把守,也没有侍卫枕戈坐甲,严阵以待。   放眼望去,寂寥冷清,偌大的府邸,唯有几位年迈的老伯打理洒扫。面对突然到访的一小队人马,几位原住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问才知,柳辰阳多宿在军营,这个府邸,小半年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宋朵朵本是来此是寻求庇佑的,如今庇佑没有,竟然还要撸起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万幸的是!   将军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一看就能震慑住奸佞邪祟,让人极有安全感!   为了感谢石狮子的镇守,宋朵朵强烈呼吁起随行的小伙子们,积极投入到劳动中来。   不知不觉间,董耀年约定共进午餐的时辰到了,柳辰阳刚一推开堂屋的门,不觉怔了怔。   “大红灯笼高高挂,娇俏美人抬回家。”萧淮北打量着满院子红灯笼:“柳将军,你该娶妻了。”   柳辰阳忙不迭颔首:“大人说的是!”   萧淮北轻笑一声,扶了扶柳辰阳的肩道:“本官只是随口之言,将军不必认真。”   柳辰阳不动声色的抬起头,只见萧淮北凤眼弯弯,眸中似盛满了光。便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向那个正缓缓走来的身影。   小小人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交给了惜念,不知帷帽下的她说了些什么,惜念时不时微笑,时不时点头,最后拿着鸡毛掸子走远了,小小人也走到了廊下。   “除尘扫榻辞旧岁,张灯结彩迎新年。”宋朵朵透过薄纱看向柳辰阳:“柳将军,您不会怪朵朵自作主张吧?”   这说话的节奏?莫名有点熟悉啊!   柳辰阳余光瞥了瞥萧淮北,不禁一笑:“怎么会?小师爷不嫌弃本将招待不周就好。”   萧淮北看着她手冻的通红,脸上一沉,两步下了台阶将手中的小手炉递给了她:“你倒是勤快,这么喜欢当别人的家?本官就做媒,把你许了柳将军吧!”   宋朵朵熟稔的将手炉接在手里取暖,闻言喟叹一声:“是朵朵大意了。”   萧淮北迈步向府外走去,闻言,眉宇一挑,偏头看着她问:“哪里大意了?”   “大人到了娶妻的年级,却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旁敲侧击的提示朵朵。”宋朵朵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放心,朵朵回去就替大人张罗。保证把北崖县最出挑的美娇娘纳娶进门,替大人绵延子嗣。”   “行啊,不过本官不喜欢美娇娘,偏钟爱肤黑貌丑小短腿的女子,要劳烦师爷替本官好好找一找了!”   “皮囊终是空,内在才是真!大人看似简单的诉求中,饱含了对人性内在美的渴望!由此可见,大人是位不落俗套的男子,朵朵心生敬佩。”   萧淮北高傲的扬起了下巴:“那是自然,本官是何许人也?”   宋朵朵握紧拳头高举过头:“您是北崖县的一枝花,谁见了都是一顿夸。”   柳辰阳:“……”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北安最热闹的大街徐徐向府衙前行。   忙了一早上,宋朵朵有些饿得慌,掏出荷包取出枸杞来吃,还不忘同萧淮北闲话:“董大人今日寻将军和大人前去,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萧淮北一手拄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反问:“哪两种可能?”   宋朵朵沉吟道:“第一种可能:清风楼找出了真凶送去府衙,董大人快刀斩乱麻,今早就将此案了了,所以嘱咐你们两人不必在查了。”   萧淮北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那个若娘就是个蠢货!怎么可能抓到凶手?就算是抓到了,也只能是替罪羊!”   “大人英明,此举虽然有些刻意,但是立竿见影。毕竟你的身份只是县令,万不得已只能听从。董大人若真如此做了,说明清风院内真的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大人也该小心了。”   “小心什么?他还敢杀了本官不成!”   “为什么不呢?”宋朵朵正色道:“你我虽只是心存疑影,但董大人不知道,为保万全,灭口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杀死一个县令简单,除去一个将军不易。所以他今日唤你们二人过去,还有另一种可能——”   萧淮北突然凑上来,神经兮兮道:“他难道要在府衙里对本官和柳将军动手?”   宋朵朵斜看了萧淮北一眼,发现他不仅眼睛瞪得圆,睫毛生的也长,而且又黑又密,时不时眨眼,忽闪忽闪的,看起来更憨了。   也不知枸杞能不能补脑?   宋朵朵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递了一颗枸杞送到他的嘴边。   萧淮北乖乖张嘴吞了,嚼了两下后,脸部表情开始扭曲:“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东西?你却还吃的津津有味……师爷真乃奇人也。”   宋朵朵不禁一笑:“另一种可能就是,董大人找来若娘,让她给你们两位赔礼道歉,甚至在舞姬之死的案子上多加配合。届时,大人只需顺水推舟即可。”   口中满是枸杞的甜涩味,萧淮北十分不喜,努力将枸杞咽下后,表情也恢复正常,一本正经问:“为何此事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态度?”   “恶人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性格,要么心狠手辣;要么多疑多思;还有一种就是佛口蛇心的笑面虎。董耀年身在官场,大概率生性多疑。这种人最会揣度人心,以己度人。   他觉得我们发现了什么,就会认定他越是阻拦,我们就越是好奇;与其除掉我们,倒不如大大方方将此事摆在明面上,由着我们查过探过,既消了我们的怀疑,又免得节外生枝。”   宋朵朵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里挑着红枣片,谁料刚拿出来,就被突然凑上来的血盆大口吞了。   宋朵朵:“……”   萧淮北嚼着红枣片,点头赞道:“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宋朵朵十分嫌弃的把手指头往他身上蹭了两下:“朵朵刚刚说的,大人听进去没有?”   萧淮北:“听进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呗。”   宋朵朵欣慰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萧淮北靠在车厢上,吊儿郎当问她:“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机把董耀年推到?”   宋朵朵:“……”   这货为什么对推到董耀年这件事上,这么执念啊?   事情与宋朵朵所想一致,董耀年以身子抱恙为由,将此事全权交由了柳、萧二人负责。   避免再次出现被阻挠事件,董耀年特命儿子出战,充当坦克开路。   此举在场之人全部心知肚明,让他儿子帮忙是假,监视是真。   董家少爷名叫董文轩,生的倒是周正硬朗,就是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寒冰,凝神看人时冷飕飕的。   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毛病,故而额前耷拉下一束头发,将右眼半遮半挡,藏藏煞气。   宋朵朵猜测,他一个人时,估计很喜欢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甚至也会偶尔问天问地问自己,他眉宇间那坨冰,到底要如何消融成淡淡的忧伤?   “师爷好像很喜欢董少爷?”萧淮北突然问道。   “大人别误会,”宋朵朵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朵朵的心,全在大人身上。”   萧淮北嘴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还偷偷斜眼瞥着她:“那师爷会一辈子忠心本官吗?”   “当然……”   萧淮北嘴角逐渐咧上了天。   “……不可能了!”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二两银子是不可能买到一辈子忠心的。如果期间有人出三两,大人也不要对我有过多的期盼,因为我会毫不犹豫的倒戈!所以大人若想把我长久留在身边,”宋朵朵抬手抿了抿指尖:“恐怕要多动动脑筋了,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深到望不尽边界呢。”   “……”   …   白天的清风院不营业,整栋楼格外肃静,听闻有官府前来查案,几个好奇的女子从房中走出,然后趴在二楼的红木栏杆上向下张望。   宋朵朵进门前,不忘系上了自制的口罩才敢进门,刚巧见到一位身着暗红薄纱的女子赤脚踏在红毯上,一步一扭的下了楼。   “几位官爷让奴家好等啊。”   柳辰阳目不斜视,只问:“若娘呢?”   女子自诩美貌,却被人冷落不免心中不满,捻着帕子一甩,抚到柳辰阳的脸上:“死相。”   女子媚眼一翻:“若娘病了,嘱咐奴家招待各位官爷。奴家花名魅娇,官爷若有吩咐,支使魅娇便是。”   “病了?”宋朵朵问:“昨天不还好好的?”   魅娇生了一双挑花眼,眼尾处眼线上挑,眉间还点缀一红色花钿,目光流转间,妖冶鬼魅,格外慑人心魄。   闻言,脚尖点地,一步步走到宋朵朵面前:“昨儿好好的不假,今早不知吃了什么,突然就卧床不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透着薄纱努力想看清宋朵朵的脸,不过效果甚微:“姑娘若真忌讳名誉,就不该踏足此地,既踏足了,又以薄纱掩面,此举不免有些……多此一举。” 第30章   也许是口罩不够厚,魅娇刚一凑近,宋朵朵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极其淡雅的花香,淡雅到让宋朵朵连打喷嚏的冲动都没有。   宋朵朵试探着取下口罩,确定没有反应后,很干脆的撩起了帷帽。   四目相撞,魅娇的眼皮可见性的抽搐了,旋即,魅娇翘着兰花指的交叠,并郑重冲宋朵朵打了千儿。   “奴家失礼了。”   “?”   “姑娘长成如此模样,活的一定很辛苦吧?”   “……”   即便不是绝色美人儿,即便脸的长满了疹子,但她也没那么差吧?   感觉被冒犯到的宋朵朵默默带好了口罩:“不知魅娇姑娘用的何种香料?”   本以为宋朵朵凭借美色游刃在男人身边,所以魅娇见她到了烟花之地还自持矜贵、装模作样的行为极为不齿!   如今见了宋朵朵的真容,魅娇态度陡然大变。   这世道女人活的艰难,像宋朵朵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还长了一脸疹子的女人,那就是难上加难!   听她问,魅娇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微笑道:“姑娘误会了,这不是香料。”   宋朵朵:“那是什么?”   魅娇侧开身,示意她跟上自己。   “清风院从不焚香,因为清风院有花房。四季栽培颜色艳丽、香味浓郁的鲜花,供客人赏看,奴家早闻腻了。刚巧今日院子的红梅开了,便差人折了几株插瓶。姑娘若是喜欢,回头折上一把给你带回去。”   魅娇身姿修长,步子落的也轻盈,暗红色的薄衫随着她的步子徐徐翻飞,衬的她如同一位行走在水面上的仙子,淡淡的梅花清香飘逸,轻轻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几位男士有没有在心里生出涟漪宋朵朵不知道,但宋朵朵委实艳羡不已。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和物呢?   “谢谢。”宋朵朵追问:“不知昨日摆的是什么花?”   一间门上挂着‘玉兰阁’的雅间到了,魅娇推门而入:“不是月季、百合就是茉莉、芙蓉,奴家没留意,姑娘若想知道,奴家可以唤花匠过来。”   她言此,回身望向众人,道:“这就是小曼姿的住处,目前空置着,几位官爷可在此间休息,若是想问什么,或是想见什么人?吩咐她便是!”   她说着努了努下巴,众人看过去,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候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十三四的年纪,身材瘦小,模样也不出众。待魅娇话音一落,她畏畏缩缩的进了房,道:“奴、奴……”   魅娇翻了翻白眼:“她叫小玉,伺候小曼姿的,胆子小,跑腿利落。”   见有人帮自己介绍了姓名,小玉便不说话了,颔首侧立在一旁等待差遣。   雅间不算宽敞,长方形的格局用屏风一分为二,里侧是衣柜、梳妆台,外侧一圆桌,然后就是床榻。   见萧淮北、柳辰阳先后入座,宋朵朵便打算搬把小凳子坐在萧淮北的身边,谁料手还没碰凳子,董文轩一屁股坐到了上头。   宋朵朵:“……”   不慌,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宋朵朵捏了捏腰,顺势直起了身子道:“我想到小曼姿的遇害地看看。”   魅娇道:“那让小玉陪着你吧,奴家穿的少,就不奉陪了。”   宋朵朵没意见,只临出门前,萧淮北嘱咐莫成跟着。   “小曼姿本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离开雅间,小玉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听宋朵朵语气和善,小玉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小声回:“奴不知,姑娘自己没说过,院子里好像也没人知道。”   宋朵朵急忙问:“怎么?小曼姿在清风院被孤立吗?”   “姑娘长的好,舞也跳的好,还会吟诗抚琴,得妈妈器重。所以别的姑娘都眼热,总是在背后诋毁她。”   宋朵朵透过薄纱打量着她的神色:“诋毁什么?”   “就说我家姑娘装清高、装纯情、立贞节牌坊……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小玉脸上多了些愤怒之色:“尤其下坊那群狐媚子!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皮、肉吃饭,就嫉妒我家姑娘多才多艺!”   清风院虽挂着歌舞坊牌坊、又以清雅得名,但内里什么生意都做。   下坊主要靠美色营生;歌舞坊有多重选择,歌舞之外,若想多挣着体己的,也可挂牌子。   像小曼姿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在清风院并不算特例;和同样不挂牌子的魅娇相比,魅娇在清风院更加吃得开!   说到底还是性格决定的。   宋朵朵虽未曾与小曼姿接触过,可凭小玉的介绍,便也对她了解了七八分。   在清风院这种地方,过分清高孤傲,难免会被人不待见。   难道凶手是因为嫉妒她?所以杀了她?那此人心胸委实可怕了一些!   “这些人中,可有与小曼姿发生争执的?”   “她们不敢!”小玉道:“我家姑娘独创的琴舞是清风院的一绝,也是清风院的招牌舞之一,有若娘撑腰,没人敢当面顶撞我家姑娘,都是在背后说三道四。”   是这样。   宋朵朵了然,转眼间,三人也来到了小曼姿的遇害地。   那是极其偏僻的小破屋,出了后门沿着小道一路奔西,高高的墙垛挡住了全部的阳光,所以越往里走越是阴冷。   终于到了头,小玉指着一间小破屋道:“这就是了,它本是一间柴房,多雨时节存放柴火用的。冬天时就闲置着,也很少有人过来。”   地方确实有些偏,而且这间屋建的简单,为了省下砖头,房梁直接搭在高墙上,然后围出了这么一间简易的柴房。   “既然很少有人过来?”宋朵朵指了指道路两边的雪:“那为什么还要特意扫出这么一条路来?”   小玉愣了愣:“这……奴也不清楚。”   地面冻的很硬,压根看不出什么脚印。   宋朵朵上前拆下柴房门上贴着的封条,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地面上已经结成冰的血迹。   她立在门外先打量一圈屋内环境:“第一个发现小曼姿的是谁?”   看着屋内的血迹,小玉的眼圈霎时红了,抽泣着说:“是秦先生。”   “谁是秦先生?”   “秦先生是清风楼的琴师,我家姑娘说与他是什么‘知音’?两人常在一起讨论曲子什么的。”   看出了小玉极其信任这位秦琴师,担心宋朵朵怀疑他,还急忙补充解释:“昨晚有好几个官爷来寻我家姑娘,但怎么找都找不见人影,若娘就张罗所有人一块,大家把该寻的地方都寻了,还是秦先生想到了这儿。然后带着几个官爷在此处……找着了我家姑娘。”   宋朵朵默了默,视线从房内偏移,凝在小玉的脸上:“从小曼姿消失到她的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小玉面漏难色:“奴……奴……”   宋朵朵眸色一沉,语气也沉了几分:“问你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玉抿了抿唇,蚊声道:“奴在厨房给我家姑娘煎、煎药。”   “煎药?”宋朵朵欺身走到她的面前:“什么药值得你寸步不离的煎上一个半时辰?连你家姑娘失踪了,你都不知道?”   虽然宋朵朵带着帷帽,可小玉依稀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脸上,不由紧张的攥了攥帕子:“是、是落胎药。”   宋朵朵挑挑眉。   小玉急忙又解释道:“我家姑娘不想让人知道,为了不让人发现,奴不敢离开,所以一直在厨房盯着。”   宋朵朵到不信她会在此事上说谎。   清风院夜间营业,顾客随时会点些吃食,故而厨房会一直开着火。   她昨晚是不是一直盯着煎药,一问便知。   “孩子是那位秦琴师的?”   小玉摇摇头,眼中蓄满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哽咽道:“奴也不知是谁的,但肯定不是秦先生的。”   宋朵朵察色入微,须臾,便了然于心。   从小玉的反应来看,小曼姿显然与那位秦琴师两情相悦,但碍于身份,这种感情并不能够公之于众。   至于这孩子……   以小曼姿在清风院的地位,她在院中被客人占些小便宜难免,可如果占了大便宜是不可能的。   “她何时查出自己怀有身孕?怀有身孕几个月了?”   “就是昨日,姑娘觉得不舒服便让奴请了郎中来!一探才知有了身孕,而且已经两、两个月了。”   “那两个月前,哪个府邸请了清风院的舞姬上门?”   小玉显然也根据日子推算出了怀疑之人,几乎是脱口而出:“王员外五十大寿,点名要我家姑娘去跳琴舞,奴还记得,那日姑娘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奴当时问她怎么了,姑娘却什么都不说。”   小玉越说越激动:“现在想来,姑娘肯定在那天被哪个天杀的欺负了!”   宋朵朵心中一沉。   小曼姿昨天刚查出身孕,就马上命小玉煎了落胎药。   如此看来,她事先并不知有人要害自己,所以拒绝昨晚的表演纯属意外。   舞姬的死目前暂无头绪,又搞出了一个王员外?   宋朵朵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谁知一偏头,竟瞧见了萧淮北的身影。   “师爷,”他手中不知拿了什么:“你看本官发现了什么?” 第31章   萧淮北神情郑重的将掌心摊开:“看!”   现场一时陷入了非静止画面。   掌心的东西并非什么了不得之物,就是一枚的狼牙吊坠,上头镶嵌着银制品的狗头,狗头雕刻的栩栩如生,上面还嵌着一双红色宝石作为眼睛,看上去格外凶恶。   这显然是男子的饰品。   可这东西跟命案有关系吗?   不知过了多久,宋朵朵撩开了薄纱,静静的看着萧淮北:“大人,你要是在胡闹,我可真的生气了。”   萧淮北微微蹙眉:“本官何时在胡闹?”他拉着宋朵朵前行几步,确认无人,方才将狼牙递到宋朵朵手中:“师爷可知这是何物?”   见他如此郑重,宋朵朵不由仔细打量起这饰品来。   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和5A景区小摊上售卖的纪念品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货真一点、细节雕刻的精致一点而已。   她看向萧淮北,等待科普。   萧淮北正色道:“大关山脉的另一头是乌恒国,这个——”他指了指宋朵朵手中的狼牙:“是乌恒国皇室中人才可以佩戴的东西。”   提及乌恒国宋朵朵倒也有所耳闻,乌恒国是正儿八经的游牧民族,那里的人骁勇矫健,且善骑射,说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从不为过。   宋朵朵又打量一番手中的吊坠,忍不住问:“这东西真是乌恒国皇室才能佩戴的?”   萧淮北一本正经的点头:“是!”   “那这国家也够寒酸的,而且品味也不咋地。”宋朵朵啧了一声:“龙、虎、狮子哪个不比狗威武霸气?”   “……这是雪狼。”   宋朵朵眨眨眼,突然想撤回刚刚对它雕工精致的赞美。   “大人是在何处寻到的此物的?”   “小曼姿的妆台抽屉里。”   宋朵朵愣了下,旋即笃定道:“这不可能是小曼姿的东西。”   乌恒国前些年把壬昌北部闹的鸡犬不宁,直到朝廷派军镇守,才换来了北部这些年的安宁日子。   若说乌恒国不甘心安分度日,想派皇室中人到北安套取情报有可能;为伪装身份委身清风院也有可能!   但如此重要之物不是应该藏起来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了明面上,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人目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想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也许是想要提醒我们什么。”宋朵朵默了默:“看来这清风院的人和事,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的多。”   萧淮北凤眼瞪圆:“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朵朵将吊坠塞还到萧淮北手里:“先搞清楚凶手的杀人动机!”   宋朵朵重新检查了一番柴房,里面空间很大,杂物沿着墙面罗列堆砌,摆放杂乱且无章法。   小玉说,这些东西大概率是不要了,不过保险起见,暂时堆放,若到多雨时节还未派上用场,就会成为木柴。有些东西不知存放了多久,上面已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灰。   宋朵朵观察仔细,确认房中无打斗痕迹,根据小曼姿尸体位置以及血迹喷溅的位置推断。她昨晚刚踏入柴房,凶手尾随而来,直接抹了她的脖子!   凶手出手利落,刀下的稳准狠,而且对自己出手极为自信。一经得手,转身走的干脆利落。   那么问题来了……   萧淮北:“什么问题?”   宋朵朵指着不远处的仅剩下竹骨的灯笼:“此地干燥还有很多易燃物,但这个凶手竟放任灯笼燃烧而不顾,说明‘他’不在意这里会不会起火;而且‘他’杀了人后,一刻都未曾多留的行为也很奇怪!”   宋朵朵眉头紧锁:“感觉此人与小曼姿并无仇怨,之所以对小曼姿下狠手,更像是接受了谁的命令!那也就是说——这个凶手,与设计花苞暗器的人,不是同一个!”   设计花苞暗器之人,显然是个心思缜密、极有耐心之人;而这个凶手则与之恰恰相反,此人功夫了得,且心狠手辣,杀人在‘他’看来,不过就是随手之事,所以‘他’无需设计缜密的陷阱,也无需动用更多的脑筋。只需将小曼姿骗到此处,一抹脖子,一了百了!   一个目标,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态度,凶手显然不是同一个。   可小曼姿只是个舞姬,她到底做了什么?会招来这么多仇家?   …   秦琴师名为秦枢,着一袭月牙白衫稳步走来,步履徐徐,他的额前也留了一缕头发,与董文轩不同的是,他留头发不是为了增加忧郁气质,而是……   为了遮挡他侧脸上伤疤!   伤疤不小,几乎占了侧脸的二分之一,像是被烫出来的,位置刚好处在眼的下方,导致左边的眼因为伤口愈合,从而发生了形变。   头发随着步伐缓缓被吹起,左右脸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半清寒倨傲,一半可怖阴郁。   行至到柳辰阳与萧淮北面前时,先是闲闲一立,后撩起衣衫趴跪在地。   “贱奴秦枢,见过柳将军,见过萧大人。”   宋朵朵从萧淮北手里接过秦枢的卖身契。   上面写着他的姓名、年龄、相貌、卖身缘由,宋朵朵扫了一眼,说辞语焉不详。   他是前雇主的家生奴才,因惹恼了前雇主,被前雇主发卖,又因脸上有疤,最终被卖到了清风院成为一名低贱的乐师。   宋朵朵放下卖身契,看着趴跪在地上的秦枢道:“请秦先生起身回话吧。”   秦枢趴跪回:“贱奴不敢,贱奴身份低贱,不配在贵人面前起身回话。”   宋朵朵轻笑一声:“秦先生说笑了,若先生的父亲未曾获罪,现如今,谁是这房中的贵人,还真不好说。”   秦枢趴跪不动,宋朵朵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约莫过了十几秒的时间,秦枢才回:“姑娘所言,贱奴听不懂,贱奴……”   宋朵朵打断道:“你口口声声自称贱奴,但语气倨傲,根据你卖身到清风院的时间推断,柳将军与萧大人应该是没有得罪过你,所以你的态度并非是冲着两位大人,而是自幼在骨子里养出来傲慢骄矜。   你皮相不错,闲闲一立,不同凡俗,成了罪奴后,因为这张脸被人觊觎,那人使了一些手腕,使你免去了罪奴身份;事后,你不甘成为他的玩物,于是自毁容貌,这才有了卖身契上这番说辞!我说的对吧?”   房中静默无声。   秦枢发抖的身躯,俨然说明了一切。   柳辰阳不觉瞄了眼静坐在萧淮北身侧的女子,宋朵朵姿态淡然;萧淮北亦是,唯在嘴边浮出浅浅的笑意,似乎宋朵朵的表现习以为常一般。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又道:“我无心戳你的伤心事;也不好奇你曾经是谁、所犯何罪;秦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所为何事!既然大家目标一致,又何必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唇舌呢?”   萧淮北抬了抬手:“莫成,去扶秦先生起身。”   秦枢这次没有拒绝,起身后,幽深的黑眸第一时间落在了宋朵朵的身上,奈何她带着帷帽,是何模样,无从知晓,秦枢不觉有些失望,默然移开视线。   “姑娘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小曼姿的真实身份。” 第32章   秦枢性情傲慢,嫌少与人深交,奈何落魄到俗世,不得不屈身存活。   因为这张脸,他免去了流刑之苦;可也因为这张脸,让他失去了尊严。卖身到清风院后,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作呕,可相较之前所受之辱,他竟觉得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关于自己的皮相,他有时觉得造化弄人;可有时也会觉得庆幸。   清风楼的客人大多粗俗猥琐,所以他的皮相和性情,显得那么出尘脱俗。   姑娘们偶尔在客人身上受了气,就会过来瞧瞧他,瞧瞧他那半边高冷如月的脸;在瞧瞧他清冷如谪仙的气韵,如同瞧着画中仙,让人身心愉悦。   渐渐地,他在院中过的如鱼得水。   他面上平静如水,内心深处却对这些媚俗的女人不齿,她们和昔日那个折辱他的混蛋没什么两样。左不过就是贪图他的容貌罢了!   唯有小曼姿不同,身为深陷污俗之中的女子,却依旧能保持纯真高洁,不由让秦枢对她刮目相看。   渐渐地,两人相互吸引,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朋友?   宋朵朵微微挑眉,原本心中存疑,但看秦枢自恋到翘脚的样子,不觉深信不疑。   是啊,如此与众不同的灵魂,别说舞姬了,怕是连公主他都未必瞧得上!   秦枢继续道,小曼姿的真名为孙元微,因家贫,打小被家人卖入了歌舞坊,她资质天成,再加上勤学苦练,很快在一众女孩中脱颖而出,深得若娘器重。   后因歌舞坊经营不善,小曼姿就跟着若娘一路北上,来到了北安的清风院。凭借美貌和独创的舞蹈,成了清风院六大行首之一。   之所以能养出这种性情,很大概率和她这些年一直被特殊对待有关。   毕竟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嘛。   宋朵朵忍不住喃喃自语,竟被萧淮北听了个真切。   他偏头看她,凤眼眨了眨后,突然伸手,将手中正打着旋儿的核桃,捏出一个。   宋朵朵不解其意,却还是摊开手掌,然后,就见萧淮北将那颗被盘的油光水滑的核桃,郑重其事的放在了她的掌心:“别人都没有!”   言外之意:   本官与你,一人一颗,因为本官要像若娘偏爱小曼姿一样,偏爱你!   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宋朵朵:“……”   大可不必。   再说了,年级轻轻的,喜欢点什么不好!偏喜欢盘核桃?   不过人家既然郑重其事的给了,宋朵朵就算再嫌弃,也不好在人前拒绝,于是面无表情的将核桃攥在手里,并时不时拿指腹摁下着核桃上的凹凸纹理,全当手把件玩。   秦枢的话说完了,宋朵朵也对小曼姿的身世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本以为若娘厚待她,是因为她的舞技能为清风院带来收益,如今看来,看似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外,竟还掺杂着师徒情谊。   那么今日若娘身体抱恙,是否和小曼姿的骤然遇害有关?   太过伤心?还是其他缘由?   宋朵朵拿着笔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先后将财杀、仇杀、奸杀上面画上大叉。   唯独剩下情杀二字。   “听闻昨晚是秦先生带人找到小曼姿的尸身?”   秦枢大方应是。   宋朵朵抬头,视线凝落在他的脸上:“秦先生如何得知她在那里?”   秦枢道:“昨晚无意间听到她和龟公要灯笼,故而猜到的。”   清风院夜来灯光打的很亮,需要提着灯笼照路的地方没几处,其他地方若娘都派人寻过,只有那个小破屋太过偏僻,被人一时忽略也是有的。   对于小曼姿遇害,秦枢神情有难过、有可惜、也有愤慨,唯独没有的,就是痛失所爱时应有的悲痛伤心。   宋朵朵又问几句,大多关乎小曼姿较为私密之事,秦枢知道与否,回答的干脆利落,不过问的多了,秦枢态度不由有些不耐烦。   “她喜欢什么胭脂、首饰,秦某怎么会知道?”   宋朵朵凝他神色不似作假,那么两人之间就不存在小玉想象中的男女情愫,甚至连基本暧昧之情都没有,单纯只是‘知音’而已。   房中气氛默默了良久。   几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还是萧淮北摆了摆手,命莫成带秦枢下去。   秦枢神情凝重,以为自己态度有失,固执立在那片刻,确定宋朵朵再无发问,方才抬步离开了玉兰阁。   萧淮北侧身,搭在桌沿的胳膊撑着头,另一只手撩起宋朵朵的帷帽,见宋朵朵正拿着一枚玉佩发呆。   “哪里来的?”   宋朵朵将玉佩推到萧淮北面前,不答反问:“大人看看,价值如何?”   萧淮北只瞄了一眼,语气十分随意:“抵不上本官这套衣服。”   宋朵朵:“……”   “你不信啊?”萧淮北轻哼一声:“柳将军你来说。”   柳辰阳极给面子,拿在手里仔细翻看一通,正色道:“这是一块质地普通的岫玉,至于价值……五两银子,不能更多了。”   “听到了吧!”萧淮北凤眼圆瞪,一拍胸脯:“本官是不会骗人的,说它不值钱,它就不值钱!”   “好好好,”宋朵朵无奈道:“大人说的都对。”   这个玉佩是宋朵朵在小曼姿的枕头内侧翻出来的,她对玉器并不了解,但见小曼姿将它藏的如此隐秘,才以为这玉价值不菲。   五两银子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笔大钱,但在清风院的客人眼中,就是打赏姑娘的一笔小钱。   以小曼姿在清风院的地位,想做她的入幕之宾,身份自然是非富即贵,送的礼太过寒酸,怕是连小曼姿的面都见不到。   可小曼姿非但收下了,还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   难道是心爱之人送她的定情之物?   小玉说,她从伺候小曼姿开始,除了秦枢,就没见过小曼姿与其他男子过从亲密;但刚刚秦枢的反应极大说明他与小曼姿之间并无男女之爱;那这个玉佩的主人会是谁呢?   还有,那个设计花苞道具的人;与昨晚刺杀小曼姿的凶手,‘他们’之间又存在什么联系?   宋朵朵在情杀二字后面缓缓画出一个问号。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小玉细弱的声音传进来:“将军、大人,工匠到了。”   “请他进来。”   工匠姓丁,后脊微驼,在北安的后巷口开了家小作坊,几十年的手艺人了,据说做活仔细,价格也公道,算是清风院的专用匠人。   一辈子踏踏实实做人做事,没想到突然卷进了一场命案官司,魂不守舍了一路,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路,以为终于鼓足了勇气,可当房门骤然推开之际,心跳加速急剧攀升,霎时感觉身体都沉了千钧。   颔首进了房后,余光瞥见了几个人影,开始下跪:“草、草民见过大人。”   萧淮北:“起来回话吧。”   莫成接到指示,上前扶他起身,丁工匠内心不安,但好歹活了大半辈子,再加上力气多半压在了莫成的手上,所以起身并未出什么糗。却也还是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颔首站着,等待问话。   这时,面前突然伸过一只小手来:“丁大伯不必不安,招您前来,是想让您看看这个东西。”   丁工匠忙道:“姑娘客气。”他似乎不善言辞,赶忙双手并拢放在宋朵朵的手下,小心翼翼的接住她放下的东西。   只瞧一眼,丁工匠眉心一紧:“这……”   一字脱口后,又止了音,捏着那东西凑到眼前细看:“这……”   宋朵朵看他神情,便断出了七八分真相:“这东西是您设计的,这个却不是出自您手?”   丁工匠瞅她一眼,连连点头,并细细解释:“此物是草民专为一个花苞道具设计的暗鞘,先将铁皮打的纤薄,后再中间切出切口,切口不能太过,过则容易断裂;”   他将此物往前凑了凑,指着断裂的切口到:“这个的切口就留长了,若是花苞中人用力不足,花瓣不易散开,恐怕会影响花瓣散开的效果。由于切口大小计较甚微,所以草民不敢假手于人。草民可用性命担保,这个,绝不是出于草民之手。”   宋朵朵接过重新打量起断裂的切口,中间断口倒是断的整整齐齐。   也许是余巧儿第一次登台紧张,以免出现疏漏,从而秉持大力出奇迹的原则,重重推开花瓣也未可知。   “丁大伯可收徒了吗?”   丁工匠先是一愣,后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叩头道:“大人明察,犬子绝做不出此等泯没良心的事。”   宋朵朵下意识退了一步,对方怎么也一把年纪了,她可是承不起这么一拜。后急忙俯身拉他起身:“大伯您不必惶恐,我只是随便了解一下情况。”   关乎自己的儿子,做父亲没有办法不紧张,闻言,不敢有所反抗,却也未曾起身,依旧跪道:“草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犬子绝做不出残害他人性命之事。不过……不过……那不孝子是个实心眼的,此物若真出自他的手里,只怕是被……被人利用了。还请大人恕罪啊~” 第33章   夜幕四合,一道白芒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划破长空,‘嘭~’的一声,墨染的天色绽放出绚烂光芒。   惜念下意识望向天空,朵朵烟花争先绚丽绽放,将漆黑的天儿晃照的如同白昼。如此美景,宋朵朵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前行。   “师爷不喜欢烟花吗?”惜念忍不住问。   宋朵朵歪头,见她的瞳孔里有彩色的烟花绽放,不由停下步子:“喜欢。”   说完,便停下与她一同观赏。   烟花稍纵即逝,很快,天空重归静谧与黑暗,风吹过,将硫磺气味散开,久久方消。   两人继续前行。   “师爷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宋朵朵回首见她竟有崇拜之色?不由迷糊了,就因为她少看了一眼烟花?   “是啊,作为待字闺中的女子,我既不会弹琴绣花,也不会下棋作画,唯一的特长就是洗洗涮涮、打打补丁,可不是与众不同?”   惜念也是浅浅一笑,固执道:“师爷不必自谦,您是不同的。”   “好吧,我是不同的,”宋朵朵看向她:“那请问惜念姑娘,我哪里不同?”   灯笼二十步一盏,烛光透过纤薄的红纱漏出来,光影朦胧,将整个将军府覆上一层喜色。也将烛火下少女的脸庞,蒙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之色,竟将她脸上的红疹色消去大半。   从惜念见到她的那一天,就未曾见过她施过粉黛,也不曾精致的描摹,惜念只记得,她瞳孔生的雪亮,羽睫轻眨,天真动人。   就和现在一样,只是嘴角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但惜念知道,这笑意背后全是真诚,不掺有半分杂质。   “师爷从未向惜念打探过大人是否婚娶。”   “……”   果然是个很与众不同的‘与众不同’。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萧淮北长的好、脾气好、家世还好,最主要的是,本人憨厚,好驾驭。真能嫁于他为妻,后半生不但大富大贵,且还安稳舒心。   对于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萧淮北果然是个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郎君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萧淮北如果已经娶妻,那么他来北崖县做官,妻子没有道理不跟来。   “大人肯定是没有娶妻。”宋朵朵想了想:“至于有没有未婚妻,我就猜不出了。”   惜念打趣道:“师爷想知道吗?”   宋朵朵看她神情,便知答案:“大人看似和颜悦色,实则放荡不羁,不喜约束。对于他的婚事,家中长辈的态度无外乎两种:要么不管;要么管不了。”   两人走至廊下,一道暗影将惜念的脸全部遮住,宋朵朵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她静默不语,显然是不愿在聊下去。   宋朵朵识趣的缄默了话题。   小年夜的北安大街还算热闹,萧淮北提着灯笼来时,宋朵朵正端着下巴发呆,小小的倩影映在窗上,一个动作维持了很久都不见变过。   甚至太过入神,连萧淮北进了房都未曾察觉。   萧淮北也没有打扰,轻声行至她的身后,顺视线看去,才发现她是将纸钉在了墙上,并以小曼姿为中心,延展详细画出了一份精密的人物的关系图。   萧淮北看得正认真时,一个脆生生的响指打破了沉寂。   旋即,就见宋朵朵提笔在‘小曼姿’指向‘余巧儿’的箭头上,写下四个字……   “借刀杀人?”   啊   宋朵朵太过专注,压根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个人,更没想到这货突然开了腔,吓的她一声惊呼,没头没脑的瘫倒在墙上。   宋朵朵心惊方定,瞧清来人后,气恼道:“大人!你怎么进来没声音啊!”   萧淮北如遭重击,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朵朵,似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师爷连尸体都不怕,却怕本官。”   他一手提着一个灯笼,淡淡的光打在他的魂不守舍的里脸上。   “同样是闲闲一立,秦枢就是不同凡俗,本官却吓到了师爷。也是,看不对眼的人,哪怕是突然出现都是错的。看来在师爷的心里,本官是个面目可憎的人。既如此,本官就不打扰师爷了。”   宋朵朵:“……”   这老网抑云的语术,他是哪里学来的啊   看着他放慢了两倍速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去,宋朵朵不得不配合他的节奏,木然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萧淮北‘哈’的一声转过身来,欢脱的如同一只见了草原的二哈,笑容明媚道:“本官就知道,师爷舍不得本官!”   宋朵朵:“……”   真想呼他狗脸是怎么回事?   宋朵朵面无表情:“大人是来邀请我逛夜街的吗?”   “是,”萧淮北提了提其中一个六角灯笼:“听闻大街极是热闹,不想去看看吗?”   想啊,怎么不想!   宋朵朵取了披风系好,又往手炉里塞了两块炭,忙完时,见萧淮正盯着墙上的人物关系图发呆,于是走到他的身边,接了一个灯笼在手:“大人可看出什么了?”   萧淮北凤眸微凝:“你怀疑小曼姿杀了余巧儿?”   “大人英明,”宋朵朵将手炉递给他,示意他看白纸:“从董府晚宴上的人命案;到清风院若娘的拒不配合;再到小曼姿之死,以及她抽屉里狼牙吊坠……整个案情被幕后黑手搅和的如同一滩浑水。   既然这个人极力要将事情的闹大,我偏要去繁从简,只将目光落在两个被害人身上,然后反向推理,就会发现,事情其实简单明了。”   余巧儿之死,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有人要害她;二,她成了小曼姿的枉死鬼。   风月场所的女子活着不易,各有各的心酸和不幸。即便心有嫉妒,登天也只是搞搞孤立,背后说说闲话而已。纵使真闹到杀人地步,也没有必要搞出这么繁琐且变故多的杀人方式。   她们要是有这种缜密的思维?何至于逃离不出风月场?   所以,余巧儿多半是成了小曼姿的枉死鬼。   可仔细想想,小曼姿又与余巧儿有什么不同呢?   同样是舞姬,同样是苦命人,不过是高冷一点,孤傲一点,瞧不上她不理她便是,何必费劲巴力的杀她?   由此可见,凶手与小曼姿或是余巧儿都无仇怨,‘他’只是想制造一起杀人案,一个足矣引来人关注的杀人案。   余巧儿当着几个官员的面被害,董耀年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若是没有柳辰阳的出头,那么此事恐会不了了之。   凶手闹出此事,自然会密切关注,担心一个舞姬死了没有引来关注,那么‘他’就再把事情闹大一点。   萧淮北静静听着,闻言眸光一转,视线落在若娘的名字上头:“若娘可疑。”   宋朵朵点头:“风月场的老鸨,惯会揣度人心左右逢源,就算她与董耀年有利益关系,可以仗着董耀年的照拂目无一切。但柳将军与大人的身份好歹摆在这,她却表现的如此轻狂,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哪怕是街边乞儿都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若娘岂会不知?   她故意闹成这样,显然有自己的目的。   既然一条命案引不起关注,那么就再死一人,然后,小曼姿也遇害了。   凶手搞了这么大手笔:一是让柳、萧两人心生疑窦,将目光落在清风院上;二是‘威胁’董耀年,事情已经闹大了,大到不是他想拦就拦的住的了。   董耀年不得已放手;柳、萧二人到达清风院,并发现了小曼姿抽屉里的狼牙项链。   “凶手这招请君入瓮,显然是奔着将军和大人去的。”   萧淮北点头,持赞同态度。   屋内炭火烧的旺,披上披风的宋朵朵此时已经生出了一层细汗,又一声钻天的炮仗在夜空轰响,宋朵朵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我们边走边说吧。”   门外寒气凌冽,才一出门,额上的细汗变成了冰冰凉的水汽,拼命的吸收着两人身上的热气。   宋朵朵不由定住:“乍暖乍寒,容易生病,大人不妨回去换身衣服吧。”   萧淮北的脖领是条蓬松柔软的狐狸皮毛,皮草本就是奢华之物,衬得他尤为贵气。闻言偏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傲气道:“本官身子强健,不惧风霜,师爷若是想换,本官等你便是。”   宋朵朵眨眨眼:“大人若不是忘了?朵朵靠洗衣为生,冬天双手浸在冰冷的河里都无碍,自然不会如此娇气。”   萧淮北下巴一扬,示意一同出发,不忘继续刚刚的话题:“师爷觉得,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宋朵朵将提溜着灯笼竹竿的手藏在披风里,闻言,淡淡道:“像是奔着董耀年去的。”   萧淮北嘿嘿一笑,傻气憨憨道:“本官也这么想。本官正愁怎么把董耀年推到,结果机会就来了。”他说着,重重拍在了宋朵朵的肩膀上:“师爷你可要加油努力啊!本官的锦绣前程全靠你啦!”   宋朵朵:“……”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写本书,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为了推到董耀年,我家大人丧心病狂了》。   “除了推到董耀年,大人就不好奇点别的?”   萧淮北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问:“哦对了,师爷为什么怀疑是小曼姿杀了余巧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822:25:57~2021-01-1912:1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濋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总算是想到了点子上。   “大人可记得今天丁强说的话?”   丁强是丁工匠的儿子,生的憨厚老实,自幼跟着父亲敲敲打打,如今也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清风院是丁家的主要客源,避免行差出错,丁工匠暂不放心全权交到儿子手里。   不过人嘛,越是被说不行,就越是想试试。   花苞暗鞘做工精细,极其考验人的耐性,丁强很早就想试试接手,偏偏丁工匠不准,还总是批评他做事毛躁,干不了这么精细的活。   丁强气不过,总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然后,机会就来了……   那日父亲不在家,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清风院的跑腿,说他不小心弄散了花苞,担心被若娘责罚,只能偷偷前来请工匠去修。   跑腿说此事不能张扬,丁强也不希望此事被父亲知道。   于是,他带着自己私下打磨好的暗鞘,跟着跑腿,偷偷潜入了清风院的库房,将暗鞘装好了。   事后突然又开始怀疑自己,担心自己一时好强,毁了父亲的名声如何是好?   于是他又叮嘱跑腿,自己的做工不如父亲做的精细,届时需要舞姬加点力度。   花苞内壁上的杀人机会并不复杂,事先在内壁上钉入钉子,后系上丝线。难就难在钉钉子时力度不好把控,重了,花瓣容易散。   预谋杀人这种事,经手人越少越好,这样才不会横生枝节。但出了意外,他们也只能找来丁强。   丁强又为了证明自己,将此事做的偷偷摸摸,自然也就没有仔细检查,再加上凶手有意拦着,导致丁强未发现异常。   机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成了。   “我怀疑小曼姿原因有三:第一,她拒绝了当天的表演;第二,丁强有交待过需要加大力度,此事唯有那个跑腿知道。跑腿又说他弄坏了道具不敢声张,依照正常逻辑,道具修好就没了他的责任,他何必在去管后续之事。那么上台的余巧儿又是怎么知道要加大力度的?”   萧淮北神色淡漠:“那自然是前辈有意指点的。”   “正解!”宋朵朵点头:“没有人比小曼姿更了解花苞道具,有了她的叮嘱,余巧儿自然深信不疑;同样的,作为最熟悉花苞内部的小曼姿,当然也知道该把钉子定在什么位置拉弦,最适合削首!”   花开富贵这支舞的关键就是花苞绽放时,里面的舞姬站在花瓣的最中心点,如同蝴蝶立在花蕊之上,翩然起舞。   所以中心点留出的口子不能过大,唯有纤瘦的女子才能钻进去。   “第三呢?”   “第三就是小曼姿抓住了人性多疑的心理;事情发生后,所有人的第一个想法,都是以为有人要害她,而余巧儿只是不辛做了冤死鬼。一旦大家把怀疑目光放在小曼姿周围人身上时,反而忽略了小曼姿本身。”   若事后,幕后黑手再推波助澜,引出什么董耀年与若娘狼狈为奸啊;什么敌国皇室佩戴的狼牙啊……   到那时候,众人目光又奔着董耀年想通敌卖国的方向想去了,谁还会记得死了一个舞姬啊。   小曼姿算盘打的好,可惜魔高一丈,却不知自己成了人家手里一颗弃子。   宋朵朵想起被小曼姿藏起来的那块玉佩,忍不住唏嘘。   爱情使人一叶障目,深陷在了人家设计好的棋局里都懵然不知,还心甘情愿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刀残杀无辜。   真是可叹又可恨。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正街。   一年中难得的几个可以过夜生活的节日,百姓自然不肯错过,街头巷尾,熙熙攘攘。   路上拥挤,过路行人间时不时的推搡,宋朵朵都数不清第几次撞进了萧淮北的怀里了。   开始还能自若站定继续闲聊,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人家怀里钻,简直说不过去。   “大人,还是让莫成陪你继续逛吧,朵朵想和惜念玩。”   萧淮北默了默,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突然,上前扯下了莫成腰间的荷包扔给她:“拿去花!”   莫名痛失银子的莫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宋朵朵也觉得不太地道,但掂量一下,感觉那荷包真的好重啊。   心动!   “大人认真的?”   “自然,”萧淮北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光都成!”   宋朵朵登时展颜欢笑,拉着惜念一溜烟就钻在人群里没了影子。   萧淮北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习惯性想从袖口里掏出那对核桃打悬儿,可落入掌心后才发现,核桃只剩下一颗了。   “王爷,”莫成打量着他的神情:“可要属下另寻一个凑成对儿?”   萧淮北慢慢捻弄着独颗核桃:“不用了,本也就是消磨时间的东西。”   莫成了然,又道:“今儿传来了北崖县的消息。”   萧淮北凤眸一凝,那个小破县能有什么消息是需要派人来传的?   “老齐的猪又丢了?”   “……”   莫成小声道:“是赵齐态派人送来的信,说是……说是朱老夫人不知怎么说服了吕典史,吕典史放了朱老夫人母女后,他也拖家带口的跑了。”   萧淮北抠着核桃的手咯噔一声,一时竟说不上到底是该生气还是该大笑。这么荒唐的事竟然也能发生!   自己这大半年,到底都在北崖县经历了什么呀?   真怀疑这些妖魔鬼怪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   “王爷,此事还管吗?”   …   宋朵朵带着惜念一路狂吃狂买,回到将军府时,涨的小腹圆滚滚,自然不忘带些美食回来孝敬萧淮北。   结果半路就遇到了莫成,宋朵朵忙把荷包递还给他:“花了你三十九个铜板,回头记得找大人报销。还有,这些是我给你和大人带回来的零食,记得趁热吃。”   三十九个铜板,真的好多钱……   莫成默默接过荷包和零嘴,又把北崖发生之事做了如实转诉。   宋朵朵听罢,只觉得匪夷所思,感觉整个县衙从里到外就像个笑话。   “大面积张贴几人画像,悬赏捉拿,重金之下必有消息。一旦抓住,严惩不贷!”   莫成蹙眉:“他们应该早就逃出北崖县了吧啊?”   “如今天寒地冻,吕典史、朱老夫人年级都大了,在加上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能往哪里逃啊?”   不过提到朱老夫人,宋朵朵倒有一事狐疑:“朱府目前谁在当家?”   莫成:“是那个叫寒露的婢女。”   是她?   宋朵朵眉心紧蹙。   莫成瞧的分明,她竟也无意识的取出核桃捏在手里。   久久之后,宋朵朵脸上露出恍然之态,直言道:“也不必张贴画像了,直接命人去朱府翻个底朝上,定能把人抓住。”   莫成本想追问一下原由,不过宋朵朵已经挽着惜念的手走远了。   将军府没什么可消遣的,外头叮叮当当的炮仗声响又扰的人不好安眠,萧淮北便只能招来刘辰阳下棋。   这时,萧淮北耳尖轻动,从脚步声中推断来人正是莫成,温然问道:“她回来了?”   莫成应是,把手里几个袋子依次摆放在了桌边。   柳辰阳瞄了眼,一见全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不由扬起一抹笑意:“宋姑娘这是把您当成小孩子哄了。”   萧淮北无奈道:“让宗卿见笑了。”   宗卿是柳辰阳的字,闻言也是笑而不语,不过在取子之时瞥见莫成一脸苦恼之色,忍不住追问缘由。   莫成想了想,将刚刚之事一字不落的转述:“……恕属下愚钝,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姑娘一听朱府是寒露掌家,马上就断定这群人藏在朱府?”   萧淮北捻着圆润的棋子纵观棋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下手中棋子。   “朱老夫人被抓后,朱府应该树倒猢狲散才对,朱老夫人又怎么能拿到钱去收买吕典史呢?说明必是有人奔走牵线。”   萧淮北又取一子捻了捻:“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藏在朱府,寒露姑娘的三寸不烂之舌想必出了不少功劳。”   朱老夫人本就信任寒露,否则也不会让她做贴身婢女;如今她遭遇劫难,寒露更加不离不弃,不但帮她管了家,还帮她收买了吕典史。   这两件事,朱老夫人自然会对寒露更加信任。   所以这个时候的寒露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仅凭借一句:‘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就会消了朱老夫人的全部顾忌,安安生生继续苟在朱府,等待风头过去,在逃不迟。   莫成恍然大悟,不由赞道:“如此说来,那这个寒露可真是个忠仆。”   萧淮北笑笑:“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往后若再遇到这样的忠仆可一定要小心点。看起来纯良无辜,实则嘴里生了一口浸了毒的獠牙。稍不注意,就会咬你一口,且口口致命。”   “啊?”   “你以为就凭朱府那些一盆散沙的货色,能盘算出这么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莫成一脸懵然:“这么说,一切都是寒露挑唆的?那王爷怎么不提醒宋姑娘啊?”   “小丫头喜欢她,本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去了。”萧淮北脸上的笑意加深,眼神却盛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影:“却不想是个贪心不足的,且等着看吧,小丫头不会饶了她。”   柳辰阳不觉笑着插嘴:“宋姑娘确实聪颖,短短两日,便将末将耗时月余摸清的东西,估摸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就是不知这舞姬案宋姑娘查的如何了?”   萧淮北微笑落下最后一子:“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柳辰阳怔怔看着棋局,无奈摇头:“末将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自省自问:我为什么码字这么慢? 第35章   晨起的空气,弥漫的都是硝烟味,宋朵朵闻的鼻子痒,遂掏出口罩带好,走路带风的横穿将军府。   行至半路,偶见柳辰阳身着薄衫在院中练枪,招招气势恢宏有力,□□挥出飒飒风声,已不知练了多久,额间汗水淋漓;不远处的亭下,石桌子上摆着小火炉,氤氲的水汽里,锦袍玉冠的萧淮北若隐若现。   宋朵朵停下步子,忍不住抬手比框,框中两人一个英姿伟岸;一个清隽秀美,惹得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就两个字,想磕。   看着看着,余光又瞥见了自己小丑手,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靠着这双手养家几年,养的是又糙又丑,还留了不少疤出来,如今痂是掉了,但伤的位置颜色透粉,放在手上跟补了块补丁是的。   难看!   “师爷。”   宋朵朵急忙抽了手背在后面,一见来人是莫成,便笑嘻嘻问他:“昨天的钱,大人给你报销了吧?”   莫成:“人带回来了。”   莫成表情淡淡的,显然没把此事当回事。   看来是报了,宋朵朵这么想着,说了句‘走吧’,跟在莫成身后走远了。   将军府的装点没什么新意,摆件没有、字画没有、鼎香更没有。室内就是桌、椅、柜,地板的颜色也暗沉,透着些萧肃气息。   若娘颔首立在正中间,听到有脚步声,下意识躲靠一边,为来人让出路来,却也只瞥见一人前来,见鞋子大小,知道来人是个姑娘,遂抬首望向面前的座位。   宋朵朵撩衣坐下,袖子一抻,手心里就多了一颗油光核桃,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若娘脸上。   “一日不见,若娘看起来憔悴不少,坐吧。”   若娘今日穿的依旧是颜色艳丽的衣衫,不过脸上没有了那晚的浓妆艳抹,只是薄薄的上了一层淡妆,眼袋松弛乌青,看起来极其憔悴。   若娘微微回头望了眼,始终没见到柳、萧两人,一颗心稳稳落到了实处,这时又见一举止稳妥的丫头为自己摆了凳子,犹豫再三,缓缓坐下。   宋朵朵打量着她谨慎的举动,不由笑笑,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那日的表现,宋朵朵怕是以为她被鬼上身了。   手边刚好有套茶壶,宋朵朵伸手倒了杯水,水落杯中的潺潺声打破了沉默,宋朵朵同时开口:“与虎谋皮的生意不好做吧?”   若娘不语。   宋朵朵也不急,微笑打量着她:“眉头紧锁、坐姿紧绷,看来若娘很是焦虑呢。”   若娘微微色变,抬眼之时,眸色微微忌惮,可开口时,声音不似那晚尖利了。   “姑娘到底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若娘不知吗?”宋朵朵捏着核桃,脸色恢复了凝重:“损了一个余巧儿,又赔了一个小曼姿,这头伤心的眼泪还没擦干呢,那头还要防着灭口的刀子伸向自己。若娘昨日过的可谓辛苦,如今,竟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若娘冷漠道:“姑娘这话奴家到是听不懂了,奴家是开歌舞坊的,全身指望都在坊里的姑娘身上,恨不得把她们当成菩萨供起来。可听姑娘这言外之音,竟是奴家与人勾结,残杀起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奴家难道是疯了不成?”   宋朵朵:“还以为若娘会与众不同些,结果一开口,竟没有一点新意。”   “姑娘是想听什么呢?”若娘道:“奴家只是个生意人,地位低贱,日日都要笑脸迎人,求得不过就是生意兴隆,好多攒些养老钱罢了。何必去碰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宋朵朵眉梢微微挑起,反问她道:“那如果就是有人不让你生意兴隆呢?”   若娘一噎。   宋朵朵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问她:“他不但不让你生意兴隆,还要剥削你的养老钱,甚至以身份压迫,逼迫你,让你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初心的事呢?”   若娘的脸色一下在白了几分,交叉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她缓了缓情绪,微笑道:“姑娘这话就更有意思了,奴家挣得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俗钱,哪有什么良心、初心?奴家就是个市侩的俗人,为了多挣银子,奴家除了人没杀过,什么事都做过。何况奴家受董大人照拂,谁还能拿我如何?”   宋朵朵长叹一声:“人的眼睛可比嘴巴诚实多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想博出一条出路。可惜与羊谋羞,损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若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从小曼姿的遇害事件上,看明白了那个人的真面目,如今执意隐瞒,怕是以为自己已无回头路可走,不得不硬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   她顿了顿,轻言道:“旁观者清,朵朵看的清明,现在的你不过是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其实这世间路何止一条?若娘何不回过头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为你点上一盏明灯也未可知啊?”   说了这会儿话,炭火的表面已烧出了一层层薄薄的灰贴覆表面,忽而,一道风吹过,吹的木炭猩红,盯久了,使人眼睛发涩。   不知过了多久,若娘缓缓懈了心神,淡淡道:“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善于蛊惑人心?”   宋朵朵淡淡道:“若娘若觉得我是蛊惑就是蛊惑吧,不过我这个人爱憎分明,能让我浪费口舌去蛊惑的也没几个,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明白若娘你的苦衷。生逢乱世,女子大多活的艰辛,你一人撑起歌舞坊,逼着姑娘们苦练舞技,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尽量活出点尊严吗?”   这段话宋朵朵说的至诚至真,若娘听的也是心头一涩,为维持神色淡然,她使劲抠着手心。   宋朵朵沉吟片刻,默默道:“昨晚的炮仗声断断续续一时响到子时才消,我实在睡不着,便设身处地的站在了若娘的角度上想了想。假如我经营了一家歌舞坊,手里有一群漂亮可爱的姑娘,我也不指望她们能为我挣什么大钱,就想大家相互照应,活出一点体面。   可这时候来了个大官,羞辱我、诋毁我、压榨我的生意、欺负我的人,因为上缴的钱财太少,就逼迫我去做一些下作买卖,我若不从,他就拿姑娘的性命威胁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宋朵朵的语气缓慢,稍稍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办法。我身份低贱如泥,违抗不了,又被他捏住了软肋,导致我事事忌惮、受人掣肘。所以我除了假意迎合,别无他法。”   苦涩的神情浮到若娘的脸上,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堵住了石头,压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的沉凝,她才终于张开了嘴:“姑娘还真是妙语莲花,听的奴家这心戚然悲切,如同切身体会了似得,可惜啊,奴家与姑娘口中的‘我’大不相同。因为奴家就是个良心狗肺之人!”   宋朵朵微微蹙眉,叹道:“既然若娘不肯信我,我也无法了。只希望若娘多加小心,别成了第二个小曼姿才好。”   她言此起身,抬步走的决然,只是人刚走到门口,若娘的凄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姑娘说奴家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可姑娘又何尝不是这样?”   宋朵朵骤然停步,回头看向若娘,若娘眼中盛泪,笑容凄然。   “盲了双目的从不是迷局……”她苦笑:“是有人遮住了光。”   宋朵朵微微眯眼,再次离开时,步子都变得沉了。   …   将军府的午饭简单,萧淮北来寻她时,见她吃的心不在焉,视线更是放在小本本上,动都不曾动过。   萧淮北心下微沉,上前敲了敲她的脑袋瓜:“能不能好好吃饭?”   “大人?”宋朵朵一板一眼道:“就算你是我的领导,可我也是有隐私的!你下次在来找我前,能不能麻烦你先敲门?”   “明明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没听见!却来怪本官?”萧淮北一屁股坐到了她的面前,瞪圆了眼盯她:“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的果然没错!你,不讲理!”   “……”宋朵朵不与他争,只道:“下午我想去趟王员外家。”   “怎么?”萧淮北吊儿郎当的嘿笑:“没从若娘口中探出口风啊?”   宋朵朵郁闷道:“大人可了解董耀年吗?背景大不大?”   “不大,”萧淮北挠挠眉梢:“不过就是巴结上了一个大官而已。”   宋朵朵愣住:“一个大官?”   这董耀年的能力不小啊?在北部这偏僻又贫穷的地方?居然也能和大官攀上关系!   “对,一个不足为惧的官而已,”萧淮北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本官相信师爷,一定能够搞得定!”他一脸坚定:“然后将他们一块推到!”   宋朵朵:“……”   宋朵朵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后,突然扯下一页纸,小短手将纸上下翻折,又取笔在上头画了几笔,不消片刻,一只憨憨的狗头就折好了。   然后起身,郑重其事的交到萧淮北手里:“此物是朵朵送予大人的离别之物!从此你我各不相干!再见!”   萧淮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920:23:53~2021-01-2023:5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呜爱吃棉花糖7瓶;妧染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王员外名叫王虎,是北安的本土大财主,此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但为了万事顺遂,在府衙上下打点了一通,捐个了员外朗的小官。   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因为他从未到府衙里应过卯。   提及王虎,柳辰阳对他印象不错,言辞之中,有褒无贬。说此人乐善好施,对北安的百姓颇为照顾。   而且,此人是个老婆奴,惧内之名远播,无妾室、无通房,就连屋里伺候的下人,一水都是小厮。   那宋朵朵就糊涂了,怎么小曼姿去他家跳了个舞,回来肚子就大了?   三人刚出将军府,迎面就碰到了董文轩,瞧见柳、萧二人急忙见礼:“学生惭愧,昨日身体抱恙,未能为将军、大人尽犬马之劳,今日特来请罪。”   昨日宋朵朵从小破屋回来,就未曾见到董文轩的影子,事后得知,他喝了一杯丫头奉上的茶后,突然就爱上了茅房。   短短一日不见,脸型消瘦了不少,今日竟还敢到两人跟前碍眼?显然,他爱茅房爱的不够深沉。   萧淮北见她又盯着董文轩的脸发呆,直接拉着她踏上了马凳。   “怎么?师爷也觉得董文轩不同凡俗吗?”   宋朵朵直言道:“实不相瞒,朵朵的词汇量十分匮乏,但凡长的不错的,在朵朵眼里都是不同凡俗。”她默了默,盯着萧淮北的脸郑重道:“大人也是。”   萧淮北素来温和的神色,缓缓变幻成一张假笑的脸。   宋朵朵也跟着笑,顺便扬起大拇指赞他一句:“不过说别人是奉承,说大人是真心实意的。”   萧淮北依旧假笑,不过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后心满意足的懒懒依靠在车厢上:“这还差不多。”   一声鞭响,马车骤然起步,宋朵朵身子一仰,后背也紧紧贴在了车厢上。一歪头,就见萧淮北正拿着她折的那个狗头傻笑。   “师爷的手可真巧,这小狗被你折的憨态可掬,”他转头看她:“师爷喜欢狗吗?喜欢的话,本官送你一只。”   宋朵朵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哄你一个就够心力憔悴的了,休想让我再养一只!   萧淮北眨眨眼:“哦,那太可惜了。”   一炷香前,宋朵朵真的收拾好小包袱准备扬长而去,吓的萧淮北不知所措,当场扬言要给她涨一倍月钱。此次罢工事件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如今宋朵朵捏着自己鼓起来的荷包,只觉得心满意足。   入职时间还不足一月,月钱竟然翻了一翻,果然知识改变命运,她得好好想想这些钱要怎么利滚利。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养些家禽比较合算,养大了可以下蛋,然后蛋生鸡鸭鹅,鸡鸭鹅再下蛋,如此反复,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这么一想还有些小激动!   “嘿。”   “嘿。”   宋朵朵忍不住掩面偷笑,不成想笑出了叠加音效,不由自主的打开了指缝,与萧淮北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朵朵瞄了眼他手里的狗头:一个折纸稀罕成这熊样,果然是个大憨憨。   萧淮北瞅了眼她手里的荷包:二两银子乐成这个傻样,果然是个小傻纸。   宋朵朵:害~管他呢,不耽误我挣银子就成。   萧淮北:哼~无所谓,傻傻乎乎的更可爱。   “嘿。”   “嘿。”   “……”   “……”   …   “王容炳!你给我站住!”   “来人啊,救命啊,母老虎要吃人啦!”   “好哇你个臭小子,你居然还敢骂我!”   “……”   刚踏入王员外家的大门,宋朵朵就被眼前这个鸡飞蛋打的场面震住了。   柳辰阳介绍道:“前头跑的小子是王容炳,王虎的小儿子;后头扛着擀面杖追的叫王月茹,王虎的三女儿。王虎还有一双女儿,如今均以出嫁,剩下这两个活宝,天天打打闹闹。”   柳辰阳话音刚落,横空飞来一道了掠影,直直奔着宋朵朵的脸就来了。速度之快,让她压根来不及反应。待回神时,‘暗器’仅定在她的鼻尖0.01米的距离!   宋朵朵用斗鸡眼看了看,认出了‘暗器’原来是一只绣花鞋,如今,被萧淮北抓在手里。   罪魁祸首显然也发现了来人,一个一路小跑冲到柳辰阳身后躲起:“将军救我!我姐她又发疯!”   另一个先是在原地愣了愣,后脸上浮出一抹红晕,一脚尖点地,一瘸一拐的奔着三人走了过来。   动作看起来还是豪迈的,不过比之刚刚可要稳妥多了,还在站定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将军。”   旋即偷偷瞥了眼萧淮北,又迅速颔首,蚊声道:“还请公子将鞋还给小女。”   几人都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得出王月茹这般忸怩的缘由。但为了顾及女儿家的面子,萧淮北马上将鞋还了。   唯独王容炳不给自己的姐姐留面子,一旁‘切’了声,嘟囔道:“母老虎一个,装什么大家闺秀啊?东施效颦!”   “你!”   王月茹气的嘴角紧抿,又不好发作,只能以眼神震慑,并迅速将鞋穿好后,对柳辰阳挤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将军怎么来了?”   柳辰阳温温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   “怎么会?”王月茹一把扔了手里的擀面杖,伸手做引路状:“将军快请。”   一行五人各怀心思奔着王家的堂厅走去,借着帷帽的遮挡,宋朵朵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王家院子。   宽敞干净却不奢靡,让人极具舒适感。   这时,听到消息的王员外携妻匆匆而来,见了柳辰阳热情热切,从柳辰阳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与王员外常来常往,彼此相熟。   王员外虽已年过半百,不过心态乐观,整个人看起来健康强健,精神矍烁。   作为被夫君宠了多年的王夫人,亦是容颜不老,举止大方。   几人相互介绍后,展开了一阵意义不大但十分愉快的交流后,王虎终于问了三人此行而来的目的。   柳辰阳未答,将视线落到了宋朵朵的身上。   蓦地被几道目光注视,宋朵朵倒也不慌,沉吟片刻后,温软软的声音从帷帽下响起:“听将军说,王员外家里的年猪烩菜做的十分地道,朵朵听的嘴馋,便厚颜求将军带着来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带足了小女儿家的娇羞气。   屋内静默了片刻。   好在王家人热情好客,回过神时,一点没觉得宋朵朵的要求唐突,甚至觉得十分兴奋。   王虎媳妇更是豪情万丈的张罗一嗓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后院挑头猪宰了!记住,宰最肥的那头!”   意识到自己点错菜的宋朵朵急忙起来找补:“哎呀,瞧我这糊涂记性,不是年猪烩菜,是小鸡炖蘑菇,我记错菜名了。”   王虎媳妇马上又来了一嗓子:“再宰一只老母鸡,和山蘑菇一块炖了!”   宋朵朵:“……”   王虎媳妇突然想起了什么,亲切的看向宋朵朵问:“宋姑娘喜不喜欢吃羊肉啊?”   宋朵朵头摇成了拨浪鼓。   王虎媳妇:“讨厌膻味?”   宋朵朵尴尬傻笑,算是默认。   王虎媳妇一脸可惜:“那你可少了太多口福喽,这季节喝羊肉汤是最鲜的。”   王虎闻言,扯着脖子冲着走远的下人喊道:“顺便再宰头……”   “王员外!”柳辰阳忍不住打断了夫妻两人的‘大杀特杀’:“真的够了,再说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王虎一摆手:“柳将军何必见外,您能来我王家做客是我王家的荣幸,多宰几头牲口怎么了?吃不了也没事,剩下的我命人送去军营,全当给士兵们改善伙食了!”   王容炳一旁道:“就是,将军你也太见外了。”   王虎媳妇狠狠瞪他一眼:“没规矩!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们三个小的出去玩吧,别在这添乱了。”说着还对王月茹使了使眼色:“你是做姐姐的,记得多让着点弟弟妹妹。”   王月茹乖乖应了声“是”,拉着宋朵朵出了堂厅。   直到手里多了一支毽子,宋朵朵才意识到王虎媳妇口中‘三个小的’里,第三人指的竟然是她自己!   就这样,宋朵朵化身成了一个无情的踢毽子机器。   与王家姐弟的欢脱相比,宋朵朵尤为木讷呆滞、毫无生气,王月茹显然也发现她对毽子的兴趣不大,招呼弟弟,两人一溜烟不见了,似乎回屋取别的玩具去了。   宋朵朵只觉得头大,生无可恋的坐在石阶上发呆,听到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以为是萧淮北来看自己的笑话,故而祥装没听见。   “姑娘。”   开口的是个男人,声音嘶哑,使人分辨不出他的年岁。   宋朵朵急忙起身回头,却不想来人竟然是位年迈的老者。   他身形精瘦,后脊微驼,头系巾帻,两鬓掺杂捋捋白丝,稀疏的胡须亦是掺白,颜色暗暗,缺少光泽。   此刻弓着身子而立,见宋朵朵看她,便也抬首迎上,露出一个满是慈善的微笑。皱皱巴巴的脸上,随着这个微笑挤满了皱纹。   宋朵朵:“您在叫我吗?”   老者应是,他腿脚似乎不便,提着食盒一步一挪的走进亭子,碎碎念道:“夫人担心姑娘肚子饿,特命老奴送来一些点心给姑娘打打牙祭。”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中端出精美的点心。   一举一动颤巍巍的,宋朵朵走上前去帮忙,依次从他长满老年斑的手中接过点心放下。   “谢谢姑娘啦,”说着又抬首打量了宋朵朵片刻:“看姑娘与三小姐差不多的年级,倒是比三小姐稳重的多呢。”   宋朵朵客气道:“三小姐性格率真、不失可爱,朵朵也很是羡慕。”她话音一顿,突然问道:“恕朵朵眼拙,不知老伯是?”   “姑娘客气啦,老奴就是个奴才,原负责管家,如今年岁大了,胳膊腿也沉了,东家体恤,留了老奴在府里养老。”   此人有些话痨,见宋朵朵听的认真,便继续说:“听说府里来了贵客,老奴就出来走动走动,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结果还真帮上忙了。”   宋朵朵心下了然,看着他言谢:“辛苦您了。”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干的,想来姑娘也和我这个糟老头子没什么话聊,老奴就不打扰姑娘。”   说完,他提起了食盒,一步一顿的走远了。   王月茹再次出现时,怀里捧着一个小簸箕:“看你性子恬静,一定很喜欢绣花吧?”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小簸箕塞给了她:“我不喜欢绣花,你绣,我看着。”   宋朵朵:“……”其实我也不喜欢。   看着她眼神热切,宋朵朵只能硬着头皮在簸箕了挑挑拣拣:“你是不是想问什么啊?”   “啊?”王月茹脸一红,喏嗫了半天,拍在桌上眼巴巴的瞅着她问:“那个萧大人娶妻了吗?”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毕竟萧淮北的身份她目前还没有搞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来自京城某个高门大户,所以他若要娶妻,必得娶门当户对的。   王家虽然不差,但感觉是攀不上萧家;   但王家的家庭氛围好,养出来的姑娘纯真可爱,和萧淮北这个大憨憨看起来极其登对。如果萧淮北不介意门第的话,那两人倒也是天作之合。   王月茹看她不作答,急的直跺脚:“哎呀,你快说啊!”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实话实话,我也不清楚。”   “啊?”   “我与萧大人之间,还没熟到可以相互畅聊秘密的程度,所以,我也不清楚。但是——”宋朵朵正色道:“柳将军一定清楚,你不妨去问问他。”   王月茹稍稍有些郁闷:“问他多不好意思呀,要不,你……”   宋朵朵急忙寻了个话头,将她的话打断道:“刚才老管家过来送糕点时,我看他的腿似乎不太好?”   “你说孙伯啊?”提及老管家,王月茹表现的兴致缺缺,随口说:“好像是救了我爹才断了腿……哎呀,其实我也不清楚,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赖在我家里蹭吃蹭喝!偏偏闲事还多,府里一有点什么事,总要跳出来说上几句话,烦死人了!”   她蹙眉沉吟片刻:“不过这几个月我倒是很少见着他,还以为他想开了呢,如今看来啊,还是那么爱凑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023:54:33~2021-01-2123:4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饼干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转眼到了亥时,王家依旧是灯火通明。   因为年龄关系,宋朵朵被王虎媳妇归置在了‘幼崽’类别。   王家对幼崽吃饭的规矩只一条:吃完了饭一旁玩去,别碍着大人们喝酒侃大山。   此一点就能看出,王家的教育理念属于纯粹的放养派。   不拘孩子的年级、也不求孩子多有出息,只要还没娶妻嫁人,就不用遵什么劳什子的迂腐教条。   你就只管玩!不许不开心!   由此可见,一夫一妻制果然是构建和谐家庭的充分与必要条件。   宋朵朵耐着性子跟两人大龄熊孩子翻了花绳、抽了陀螺、放了烟花……后,终于寻了个借口跑了。   不想饭桌上的场面更让她瞠目结舌。   王虎变成了大舌头;柳辰阳变成了大话痨;萧淮北最没出息,趴在桌上打呼呼。王虎媳妇提前离开了席位,张罗着下人们收拾客房,准备让三位留宿王家。   相较于王家的热闹,此时的将军府静谧非常,主子们都不在家,为数不多的下人们便也洗洗早早睡下了。   唯有一处偏僻的院子窗户半敞,冷冽的寒风扑于面上,若娘一点都不在意,她只想看一看,夜晚的将军府与清风院到底有何不同。   可抬首四顾,入眼皆是如墨的漆黑,唯有院门处吊着两盏的灯,烛光透过厚厚的灯罩发出朦胧的光芒,打在院门处两个守夜的侍卫脸上,让她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困意渐渐侵袭,若娘关上了窗,又熄灭了蜡烛,连着两日未曾好好入眠,所以头挨到枕上不过片刻,便陷入了沉睡……   子时的梆子声回荡长街时,终于到了侍卫换岗的时间,四人交接之时,免不了寒暄几句,这时,一个黑影借此时机混入了若娘的客房。   来人动作迅速敏锐,适应了房中光线,通过绵长的呼吸声确认了若娘位置后,悄无声息的从袖口中取出一把短刃握在掌心!   他缓缓行至床榻前,毫不犹豫的将举刀挥下!   千钧一发之际,榻上之人灵活躲避,同时抽出长剑与之对招!   叮   两刃相交,激出一朵转瞬即逝的火花,也将来人堪堪击退几步。   黑夜中,来人瞳孔骤然紧缩,心知上当,当机立断准备夺门而出!谁料,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先后涌入四人生生逼退了他的出路。   前有群狼,后有猛虎,五人无一松懈,挥剑制敌,招招狠厉。不过片刻,便将那人压跪在地。   这时,大敞房门中,一人慢条斯理的行进房中。   她取出火折轻吹一口,微弱的‘撕’响后,火光如同一只飞舞的鸟,在火折上跳跃亮起,也为漆黑的房间,带来了光明。   “你有两错。”   宋朵朵话音一顿,扣好火折子,转头看向落在跪地的黑衣人:“明知将军府会设下防备,不该心存侥幸,前来灭口。”   夜行衣将男子紧紧包裹其中,露在外的,只剩下一双锐利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眼眸中凌厉之色藏不住的倾泻外溢!   “第二错呢?”他问。   宋朵朵撩起衣袍,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他的面前,眼神淡漠的看着他:“第二错,你不该对我心存好奇。”   此言似乎戳中了男人的心事,即便这个时刻,他依旧表现的极为冷静,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轻轻眯了眯眼。   “你是怎么发现的?”   “眼睛。”宋朵朵嘴角微勾:“一个年迈之人,眼睛不该那么透亮。”   “那姑娘可知我是谁吗?”   “我这两天接触的男性没几个。其中会对我感兴趣的,必然也一定十分关心案子的进展。那便只剩下两人,董文轩是董耀年之子,秦枢是小曼姿的知己,关心案子都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两人对我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排除那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宋朵朵盯着他:“便只剩下秦枢秦先生了。”   莫成闻言,一把扯下了黑衣人脸上的黑色面巾。   面巾之下,果然是那个半边脸上留有烫疤的男子,秦枢。   不过与那日不同的是,他的烫疤并无那日看起来那般严重,至少那只眼睛并未因伤疤导致变形。   此时的秦枢眸光微凝,黯淡的微光之下,他眼神看起来尤为阴鹜深沉。   “那么宋姑娘定然也知秦某做这些事的缘由了?”   与他的神色相较,宋朵朵看起来格外平静:“王月茹说孙伯已有几个月未曾露面,我便询问了她这两年北安可发生了什么大事。王月茹告诉我,北安向来太平,除了几个月前前任知府被判流放,便再无什么大事了。   我事后又从柳将军口中探听,前任知府的三公子十分叛逆,不喜读书,只喜欢舞刀弄剑,哪怕与父决裂,也要去闯荡江湖!前任知府出事时,朝廷派了不少人去抓捕这三公子,不过江湖太大,至今也未曾寻到他的下落。谁能想到,原来这三公子就藏在北安的一处风月场所里。”   秦枢不知何时低下了头,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不难感受到,此刻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悲伤的情绪。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自顾又道:“整个案件如同一盘棋局:余巧儿、小曼姿、若娘……哪怕是柳辰阳都是秦先生棋局上的棋子。你操控这么大的一个棋局,目的唯有一个,引起柳辰阳对董耀年的注意,借他之手,推到董耀年!   余巧儿的死,目的是要告诉柳辰阳:董耀年对生命的漠视程度令人发指;若娘的不配合,目的是要告诉柳辰阳:董耀年权利可在北部只手遮天;可我唯独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对小曼姿痛下杀手!”   察觉到宋朵朵的注视,秦枢缓缓抬首。   四目不出意外的撞在了一起。   “难道在姑娘眼中,秦某就是如此良心狗肺之人吗?”秦枢的语气沉冷至极,言辞之间,明显压抑着无穷的怒火与恶寒:“阿薇她身怀有孕,怀的还是秦某的骨肉!秦某有何缘由要对她痛下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被突然增加的收藏和评论吓到了,很担心会辜负诸位的厚爱。   我是个手残写手,码字很慢,自认故事写得也就emmmmmm……   有幸能被你们阅读真的是我的荣幸,心存感恩和欣喜;如果剧情没有吸引到你,或是有些部分在你看来很无脑无厘头,我对此表示非常抱歉,是我能力的不足,没能让你有一个好的体验。   借此机会统一回答几个问题:   第一个:女主前世是JC,担心这两个字会**,所以写的比较隐晦,但我相信诸位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看出来。   第二个是男主设定:男主一个王爷,为什么在北崖县的时候那么蠢、没有威严、下属也都是废物。   答案:骤然从一个富足之地去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不给自己增添点调剂,他恐怕会憋屈死。再加上当地百姓的刁超乎了他的认知,所以男主在这些事上,是抱着猎奇和看戏的成分一笑待之。   第三个:为什么女主干那么多活。   女主潜意识其实是个工作狂,喜欢用工作来实现自我价值和人格魅力。而男主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全权放手,让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   然后是自我检讨,希望我能变成码字小能手(今天欠下一千字,明天补上);再然后希望大家踊跃在此章(37章)留下评论,因为我想给诸位发个小红包表示感谢,不喜欢发言的发个句号也行,给今天前五十位发个小红包,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第38章   宋朵朵闻言,嘴角抽搐了几下。   “你否认自己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又为何对若娘痛下杀手?她也是你的合作伙伴,甚至在整个案子里为你出了不少力,仅仅因为她不是你的女人,没有怀有你的孩子?你就对她痛下杀手!”   宋朵朵不屑冷哼一声:“秦先生此举,未免厚此薄利了些!”   “你!”秦枢怒急:“秦某确实阴毒!但和若娘却是清清白白!姑娘怎可如此诋毁秦某与若娘?简直粗鄙!”   秦枢此人要强、孤傲、目空一切,若不是家中横遭变故,他这个人怕是孤独终老宋朵朵都信。   在北部,有个‘旺嗣’的说法,若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才终得一子,可在孩子的顺位上添个数字。主要用于‘忽悠’神明这家人福泽深厚、子嗣兴旺。   所以独生子女秦枢,便有了三公子的得名。   可想而知,秦枢是被父母溺爱养大,长大了便如同一只脱了缰的野马,更生出了手持长剑就能勇闯天涯的错觉。   宋朵朵原以为他是装的,但如今自己不过言辞上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激将!他的反应就这般激烈?   宋朵朵委实有些看不透了。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操控这么大一盘棋?还能将若娘与王家收入麾下,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助力?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凭借一腔热血吗?   “哦?”宋朵朵讥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今夜为什么要来灭若娘的口?”   宋朵朵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若娘的声音:“只要奴家死在了将军府,柳将军就算不想管也得管了!所以此事与三公子无关!都是奴家的主意!奴家是心甘情愿的!”   若娘话音方落,又传来一声:“还有我们王家!”   两道声音落下,门外先后走进来两人,进房门后依次跪地!   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人,宋朵朵似乎并不意外,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闲闲道:“朵朵还以王夫人早就歇下了,所以未曾知会您一声便回来了。没想到您居然跟着朵朵回来了?但您这举动朵朵实在是看不懂,整件事都只是清风院的家务事,王夫人何必要来凑这个热闹?”   王虎媳妇神色决然:“事情虽发生在清风院,但我们王家参与了便是参与了!既然做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宋朵朵挑挑眉,心中默默对王虎媳妇多了几分欣赏,遂摆了摆手,招呼侍卫搬来了椅子。   “朵朵无官无职,承不住几位的跪拜,如今人既然都到齐了,就都坐下说话吧。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是主谋?你们真实的目的又是为何?”   王虎媳妇并未急着起身,先从怀中取出几份陈词递到宋朵朵面前:“姑娘看了这个,想必就明白了!”   宋朵朵将信将疑的接过依次翻看,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事情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一个倾盆大雨的清晨,知府的小厮准备出府采购,可刚一推开后门,就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大的年级,衣衫褴褛、羸弱不堪,主子得知后,马上把孩子带回府中小心照顾。   孩子很快苏醒。可随着他睁开眼睛,屋内众人全都愣了。   只因那孩子生了一对异瞳,瞳仁一蓝一棕。   蓝色像是纯净的大海;棕色的颜色偏浅,更像是琥珀色。   好看是好看,可美的实在不像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妖物。   与大人们惊诧的心思相比,那孩子确表现的十足镇定,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惶恐不安,只是静静的与人群里的孟氏对视着。   孟氏是前任知府的妻子,此人温柔敦厚、蔼然可亲,只此一眼,就触动了孟氏内心的柔软。   因为那孩子妖冶而漂亮的眼眸,就像没有被尘世染污的云,清澈干净,纯良无辜。   孟氏特别喜欢孩子,偏偏她的子嗣缘浅,一辈子只得了一子。成年后又不受训,所以见了这孩子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孟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少年是谁;又为何看起来这么乖顺?   她只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投缘,只想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好好疼爱。   为了让众人都共情于她此刻的心境,她竟然脑补出了这孩子的身份背景。   这孩子衣衫褴褛饿晕在知府门前,一定是出身贫困,又因生有妖瞳被家人视作不祥,所以被父母抛弃了。   众人想想,也觉得合乎情理,本想要从孩子口中得到证实,但他们很快发现,这孩子根本不会说话。   孟氏愈发觉得这孩子可怜,与秦忠良商议着收养他。   秦忠良心觉有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见孟氏真的十分喜欢这个孩子,犹豫了几天,便想通了。   他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孟氏开心坏了,还为那孩子起了名字,单名一个赐字,寓意着他是天赐之子。   可就是这个天赐之子,给秦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一个月后,巡抚来北部视察,秦忠良携下设七个县令逐一呈报政务。   却不料,他前夜亲手固封的信匣交到巡抚大人手中后,里面所承之物竟不是他的政务文书!而变成了他与乌恒国往来的密函!   变故突然,秦忠良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当时身为北崖县的县令董耀年第一个站出来举报,构陷秦忠良与乌恒国的私交甚密,甚至还认养了一位乌恒国皇室子为干儿子!   秦忠良大呼荒谬,巡抚不由分说,马上命人带异瞳少年前来对质,结果,异瞳少年早已凭空消失,那个从他的房中翻出来的狼牙吊坠,验证了董耀年的说辞……   前有勾结密函,后又认养乌恒国皇室之子。   巡抚大人秉雷霆之怒而下,完全不给秦忠良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秦忠良一家老小压入大牢,并呈奏折入京,前后不过半月,秦忠良一家老小就全部贬为贱奴,并判了流刑!   当秦枢得知自己家中突遭变故,连夜赶回北安,当时的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脑袋充血似地想找巡抚大人为自己父亲鸣冤。   可整件事本就是构陷栽赃,秦枢又哪里能讨到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二更~ 第39章   秦枢鸣冤不成,反被贪恋男色的董文轩囚禁府中,玩起了禁恋。   秦枢何曾遭遇此等侮辱?若不是顾念父亲母亲,早就一死了之。   为了父母,秦枢忍辱求生,好在董文轩对他不错,也给了他一些自由,于是,让他无听到了董耀年父子之间的交谈……   原来,秦忠良无意间在北安与北崖县交界处发现了一处岫玉玉矿,面积之大,令人震惊,秦忠良满怀造福北部百姓之心,欣喜若狂的呈奏上报。   却不想,迟迟等不来朝廷的旨意,却等来了灭顶之灾!   未免夜长梦多,董耀年早在流放路上对秦氏夫妇下了狠手!   宋朵朵听到这儿,蹙紧了眉头。   身怀宝藏,必有饿狼!   秦忠良想用玉矿造福百姓,可有些人却对这块至宝垂涎不已。   而董耀年,不过是整个阴谋链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罢了。   秦枢越听越恨,恨不得将董耀年父子碎尸万段,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为父母报仇!   于是,他毁了自己的脸,惹恼了董文轩。   董文轩认为自己太过纵容秦枢,为了给他一点教训,便将他送去了清风院。以此折辱他的自尊,逼迫秦枢低头。   秦枢十六七岁就出去闯荡江湖,很少回北安,如今又坏了脸,董文轩以为北安百姓认得他的极少。   何况,北安现今是董耀年做主,谁敢违逆作乱和董家作对?   董文轩天真的以为不会有人认出秦枢,就算认出,也不会有人帮他!   然而,事情与董文轩想的截然不同!   若娘认出了秦枢;王虎也认出了秦枢;而且,他们都愿意助他复仇!   王虎媳妇道:“前几年北安大旱,田地所产甚微,是秦大人上奏请求减税!还自掏腰包救济贫困百姓,北安这才度过了难关。这些年秦大人一心为民,别说我们王家,恐怕就是北安的小儿都知秦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这样的好官竟被人残害,简直是天道不公!而且我儿幼时患病难治,是秦大人四处打探请来了一位名医,我儿这才渡过一劫!此恩不报,枉顾为人!”   若娘也道:“奴家初到北安举步维艰,还是在秦大人的帮助下,才有了现在的清风院!奴家虽为风尘女子,可也是有良心的,如果奴家的命能引来柳将军的注意,一死何惧?”   王虎媳妇:“董耀年此人贪得无厌,刚一上任就让我们上缴什么‘安全’税?上缴白银逐月递增,他上任半年,害的诸多店铺关店!我们王家的田产,更是被他以各种理由掠走了百余亩!   他就是个吸人骨血的蚂蟥!此等祸害若不铲除,北安百姓将再无宁日!偏偏此人又因为岫玉玉矿被朝中大臣们庇佑着!我们别无他法,只能靠这个法子来引起柳将军的重视!”   王家借着王虎五十大寿的名义,请来了清风院的舞姬和琴师,商议着如何杀死董耀年。   可他们很快意识到,没了董耀年,还会有孙耀年、赵耀年。   想要彻底铲除这个人,还是要把此事闹大,但北安唯一一个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人,就只有柳辰阳。   为此,王虎近几个月总是往军营送东西,就是为了笼络柳辰阳。   他们商议着,如果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人命官司是最好的,但让谁去死呢?   若娘第一个站出来!认为自己命贱,如果她的死能换来北安的一片清明,倒也死的其所!   不过小曼姿第一个不依。   这些年,小曼姿与若娘相依为命,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女,但感情胜过母女。   而且她喜欢秦枢,为了这两个人,她愿意赴死,并想出了花开富贵的杀人之法。小曼姿态度坚决,也就是这个原因,让素来自命不凡的秦枢为之动容,情动之下,两人来了一场生命的大和谐。   可两人都没有想到,小曼姿竟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来的猝不及防,原本坚决赴死的小曼姿突然想好好活下去,她找到了若娘。   于是,余巧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台。   若娘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那孩子,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抵命也在所不惜。”   宋朵朵:“那么小曼姿呢?又是谁杀的”   “姑娘这么聪明,真的猜不到吗?”若娘喟叹一声:“董文轩对三公子一直贼心不死!并一直派人在暗中观察着三公子,董文轩不止一次警告小薇与三公子远点!如果让他知道小薇有了身孕,他岂能饶了小薇?”   事情始末宋朵朵清楚了,事件缘由宋朵朵也弄明白了。   可她听下来却是一脸迷惑:“你们想找柳将军做主,直接找他便是了?何必闹这么一场?还连累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秦枢呼吸加重,如同一只龇了牙的狮子:“我爹蒙冤流放,柳将军身在北安不可能不知情,可他却不闻不问!由此可见,他也并非什么纯良之辈!我等岂敢冒险!只能激化他与董耀年的矛盾!”   这时,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几人齐齐望去,只见柳辰阳与萧淮北齐齐踏门而入,柳辰阳更是坦然的迎上秦枢的注视。   “秦公子误会柳某了,秦大人出事时,柳某正在军中操练军法,对外界情况懵然不知。等柳某知晓此事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秦枢自然不信,冷笑一声:“事已至此,柳将军自然有一百种说辞辩解!”   宋朵朵真的觉得秦枢此人不仅自恋、没担当,甚至还超级无脑!   萧淮北似乎还未醒酒,一张脸还染着红晕,脚步亦是有些发飘。   宋朵朵见状,急忙起身扶他坐下,并站到了他的身侧扶着他的肩。   “从秦大人入狱到流放,前后仅用了半月时间,此一点足以说明巡抚大人是有备而来!他们若无顾忌?何必出手如此果决迅速!还不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才仔细防范,断绝一切向军营传递消息的可能!”   北安在秦忠良的带领下一向安泰,别说柳辰阳了,就算是秦忠良自己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此无妄之灾。   这也是柳辰阳心无旁骛的待在军中的缘由,因为不担心,所以不设防。再加上被人拦截消息,柳辰阳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宋朵朵正色道:“勾结敌国是多大的罪?灭九族都不为过,但陛下只处以了流刑之罪。说明陛下对此事心中存疑,并未全信巡抚的一面之词,所以他还想等一等同在北安柳将军的奏本!因此才给秦大人留了活路!”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秦枢当时但凡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该知道他当时要做的不是要找巡抚鸣冤,而是冲到军营找柳将军的帮忙!   可惜,秦枢太冲动了,他莽撞而无脑的行为,断绝了他父亲获救的最后机会。   而董耀年抓住了这一点,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在流放的路上,要了秦忠良的命,以绝后患!   这些话太过残忍,宋朵朵不忍直言,可秦枢在此刻想明白了,自己错的到底多离谱!   他挺直的背脊骤然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是我……”他魂不守舍的喃喃自语道:“害死了我爹和我娘的人……还害死了阿薇……竟然是我……都是我。”   若娘与王虎媳妇也愣在当场。   她们一心要为秦忠良报仇、拉董耀年下马,确舍本逐末,选了一个自认为高明且极端的办法。   她们认为柳辰阳与董耀年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就想用人命官司向柳辰阳传递一个讯息:董耀年狂妄、甚至可以在北安只手遮天。   意在提醒柳辰阳:若在任由董耀年做大下去,北安则无柳辰阳的安身之地!   以此激怒柳辰阳,让他对董耀年下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柳辰阳早在得知秦忠良遇害之时,就已经开始展开了调查。   乌恒国皇室中却有一位异瞳少年。   为陷害秦忠良,董耀年就找来了一位异瞳的孩子。   可董耀年不知道的是,此子被乌恒国国君视作不祥,刚一出生,就被国君下令杖杀。所以秦忠良叛国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而秦忠良流放路上惨死,自然也是董耀年的手笔!   当柳辰阳唯独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陷害一个知府!   北安不富人尽皆知;秦忠良更是两袖清风的贫官,既没有宝藏地图,也不与人相争。   那么这群人图什么呢?   就为了扶持一个破县令董耀年上位?   柳辰阳实在想不通缘由,只能将所有目光聚焦在董耀年的身上。   董耀年何其狡猾?知道自己一直被柳辰阳追踪,便将岫玉玉矿隐藏的滴水不漏。   几个月过去,柳辰阳一无所获,渐渐松懈了对董耀年的追踪探查。   董耀年这才开有所动作!   他偷偷召集劳动力,对那块垂涎已久的玉矿开始了动工开采。   玉矿的出现,柳辰阳才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人想对这处玉矿占为己有,所以,那个想将玉矿上缴国家的秦忠良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   秦忠良死的冤,余巧儿小曼姿更是白白牺牲。   柳辰阳深深自责,若是他能早一点探查真相,早一点将奏本送往京中,那么两个姑娘,也不至于香消玉殒。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终究无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一个小时就能写完,结果写到了凌晨4点……   下一单元:《暴风雪山庄》 第40章   白衣胜雪,高洁傲岸。   这是我初见三公子时,他印刻在我脑海里的形象。   又是新年,我同一众姐妹来到王员外家里跳舞助兴,一舞作罢,姐妹们纷纷拉住若娘询问那位白衣公子的身份。   我也竖起耳朵慢慢凑了上去,可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娘肃了神色,说那是秦大人爱子,还冷言警告她们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她们不配!   众姐妹被训的面上一赧,我又何尝不是自惭形秽?   秦大人是个难得的好人。   在百姓心里,他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在秦夫人眼里,他是一位情深义重的夫君。哪怕秦夫人一辈子只生一子,秦大人都未曾动过纳妾的心思。   有秦大人这样的榜样在前,北安百姓纷纷效仿,就连王员外这种腰缠万贯的土财主,一辈子也只娶了一房妻室。   那么秦大人之子,自当同他的父亲一样,穷其一生,只爱一人。   但那女子,一定不会是我。   我颔首走到了若娘的身畔。   若娘很赞赏我的沉着冷静,还与我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他日你若嫁人,必不要嫁给三公子这样的男子。”   我低眉轻言:“元薇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心存妄念。”   若娘道:“无关身份,而是他这样的男子,并非良人。”   我急道:“怎会?秦大人与秦夫人伉俪情深,他们的儿子又怎会是个花心浪子?”   若娘道:“他自然不是花心浪子,但也不会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我听的云里雾里。   若娘又道:“父母在、不远游,三公子是家中独苗,却完全不顾父母的担忧记挂,一意孤行的在外闯荡鲜少归家,可见此子何其自私任性?一个眼里都没有父母的人,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牵肠挂肚?”   我默默无言,可不知为何,刚刚还低落的心,瞬间被若娘的话拨开了心头云雾,露出一丝畅快痛快来。   这样谪仙一般的男子虽不属于我,可也不会属于别的女子。   真好。   我这样想。   那日的遥遥一见,成了魔怔。   他的音容笑貌无时不刻不在我的脑海回荡,我眼里再容不到别的男子,我想,我可能病了。   是一种名为相思、让人魂牵梦绕的臆症。   若娘不知我怎么了,我只哄她说,我只是想开了,我要走她的路,一辈子不嫁人,同她一起经营着清风院。   她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秦大人突然入狱,在北安引来不小的轰动。   不少百姓站出来为秦大人发声,可巡抚大人却说他们寻事滋事,抓了他们当众杖刑,震慑示人。   那天的府衙门外到哀鸣嗷嗷,鲜血满地。百姓吓的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说半个字。   当晚,若娘与北安所有的掌柜们凑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解救秦大人。   有人提议去请柳将军,但前往去军营通知的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个百姓心中威严赫赫的镇北将军,并不是什么保护神,他和巡抚大人一样,都是沆瀣一气的猪狗之辈。   这时,王员外提议,传信给三公子。   三公子是秦大人的儿子,想必也认识一些官场上的人吧?就算不认识,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一定结识了不少忠勇之辈,若是他们齐心劫狱,必然也能救出秦大人夫妇。   大家纷纷赞同,将最后的希冀,全部交托到了三公子的身上。   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接到信的三公子没请来一位官员;也没有带回来一位忠勇的义士。   他就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连夜赶回,没头没脑的闯入了知府府衙后,再没了动静。   过程莽撞而迅速,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除了一阵烟儿,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的生死成了一个迷,可众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王员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给三公子传信,三公子也不会这般冲动。   很快,秦大人被判流放的旨意下达,那天的北安大街无比安静,百姓们不敢外出,只敢躲在家中顺着窗缝目送着秦大人夫妇。   清风院的窗前站满了人,看着秦大人身披枷锁,被人推搡着几次差点摔倒,姑娘们止不住的呜咽抽泣。   秦大人这些年为了北安殚精竭虑,到了这个年级,骤然被发配边境,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们夫妇二人能不能熬过那漫漫长路。   看着不停张望四顾、又无比小心谨慎的秦夫人,我的心中一阵绞痛,我知道,她是在找寻三公子的影子。   可她又害怕看到三公子,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若是三公子在场,必然会冲动出现!   可她不知道是,三公子已经冲动了,甚至生死未卜。   王员外担心秦大人路上吃苦,纵然多番打点,还是得到了秦氏夫妇身死的消息。   这次,除了叹息,众人连哭都哭不出了。   很快,董耀年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来到了北安,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征收‘安全’税。   董耀年铁拳手腕无人敢抗,昔日正直捕快,慢慢变的面目可憎;曾经安居乐业的百姓,开始怨声载道。   董耀年肆意的掠夺和剥削,不仅抢走了人们的利益,也将人们藏在内心深处的人性慢慢逼出了原形。   过重的安全税让大家焦头烂额,那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再提秦大人了,因为他们自身都难保。   谁也不知北安怎么了,但北安就是慢慢的在变化;变的不在欣欣向荣,人们开始唯利是图、斤斤计较。   若娘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人如是;城,亦如是。”   诚如若娘所言,曾经清雅得名的清风院,也很快变成了下俗的风月场所。   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个人都在这个溃疡的生活里,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我也一样。   虽不愿意承认,但我从客官的眼神里读到了,那颗曾绽放在他们心中的水莲凋零了。   如今的我,就是一朵媚俗还带着刺的花,他们坚信,只要他们有足够的银子,就可以任意消剪掉我的刺,然后折在手中,随意把玩。   我开始厌恶这里,甚至想要逃离。   直到三公子的出现。   三公子是被董文轩的送到的清风院,从他脸上的伤疤,再到董文轩对三公子的态度。多年身在风月场中的我,一眼看穿。   我难以想象,那样一位清冷孤傲的男子,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我又喜又痛,喜的是,我心中那个宛若谪仙一般的男子,还活着;痛的是,他的经历让我心疼。   奇怪啊,明明我是个比他还不幸的人。   董文轩每隔两日就会来趟清风院,他会寻一间雅阁,然后静静的看着混在乐师里的三公子,一坐就是一晚上。   他真的很喜欢三公子。   我讨厌喧嚣,讨厌楼内媚俗的香气,偶尔会躲到清风院的偏僻地儿看星空。   那天,我无意间听见了董文轩对三公子的醉诉衷肠,他语气近乎哀求,三公子则是极致的冷漠嫌恶,三言两语就将董文轩气到怒急,甚至狼狈逃离。   这时的我,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我缓缓抬首,见衣着白衫的三公子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他还是那般丰神俊秀、俊逸出尘,唯一变的,就是比我初见他时多了几分冷冽气质。   见了是我,语气凉凉道:“是你啊。”   我面上一赧,忙解释道:“奴家并非有意……”   他打断了我的话:“倒是个安静的地儿。”   我见他抬首看着天,便识趣的不在多言。   从那之后,每个晚上我都会去那条偏僻的羊肠小路,偶尔会遇到三公子,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就安静的踱步,他看着天,我在他几尺远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我想就这样默默注视他一辈子,哪怕卑微的如同一个小偷,我也十足贪恋着这份光阴。   我时常命人打扫着那条羊肠小路,因为担心灰尘与积雪会弄脏他的鞋。   可我始终记得,我与他身份有别,纵使他现在落魄了,可他骨子里还是高贵的;而我只是一个低贱的舞姬,哪怕与他面对面站着,都是我莫大的荣幸,何必要求更多?   短短几个月,北安大变。   它就像是一池死寂的湖水,看上去平静无波,内里恶臭难嗅。   三公子的出现,搅浑了这池湖水,恶臭的气味也终于唤醒了一些麻痹的灵魂。   王员外首当其冲!   他把我们叫到了他的家中,商议着如何替秦大人报仇,如同拉董耀年下马。   最后若娘说,只有闹出人命才能被人重视,为了秦大人,她愿意赴死。   原本闹腾腾的堂厅登时沉默了。   世人都道表.子无情,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此刻站出来,三公子会不会注意到我?   若非那日,我都不知我的口才可以这么好。   我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的三公子。   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与他四目相对,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紧张而又激动,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在场之人很识趣的纷纷退出堂厅,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唯有我们二人。   “我爹也帮过你吗?”   我摇头。   “那为什么?”   因为我心悦与他,从初见到至今,两年十个月,即便他不知道我的姓名、我的存在,可我就是心悦他,莫名其妙就将他放在了心里,此生若不能成为他的妻,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是许多男子求而不得的玫瑰,可在他的面前我却觉得自己渺小卑微的如同一块泥,我的高冷不在了,孤傲不在了,剩下的,唯有语无伦次、小心翼翼的告白。   我的话最后淹没在了他的吻里。   他的唇很冷,同他的人一样,冻的我心尖颤栗,可我却甘之如饴。   我告诉他,我叫孙元薇;还要走了他挂在腰间的玉禁步。   “又不值钱,要它作何?”   “因为是公子戴过的东西。”   三公子微微蹙眉,轻言一声:“莫名其妙。”   我的心一涩,回了他一个恬静的笑容。   若娘见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一叹,眼神暗昧不明。   那日之后,他待我终于有了变化,但也只是与旁人稍稍不同而已,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欢喜。   稍稍不同,我便满足。   晚宴即将到来,我愈发贪恋与他相处的时光。   若娘对我说:若后悔,她可以另想他法。   我说:只有秦大人昭雪,三公子才能真的开心,只要他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我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变故。   我有了三公子的骨肉。   这个消息让我欣喜若狂,我第一时间找到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三公子静默良久:“所以呢?”   我愣怔当场。   是啊,所以呢?   我是在期盼什么?   若娘摇头叹息:“我早就说过,此子并非良人,与他父亲更不能同日而语。”她话顿了顿:“晚宴你不必去了,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好好护着秦大人的血脉。”   我笑了。   在别人眼里,三公子只是秦大人的儿子;可在我眼里,三公子就是三公子。   所以我怀的,只是三公子的骨肉,而非秦大人的血脉!既然三公子不期盼他的降生,那他就不该留在我的肚子里!   我命小玉熬煮了落胎药,等待时,有小厮前来传话,说三公子在老地方等我。   三公子?   我未曾多想,急急忙忙跑去了那条羊肠小路,可直到进了那个小破屋,都没有看到三公子的影子。   这时,脖子一痛,温热的鲜血从脖颈涌出,我捂着脖子大口呼吸,踉踉跄跄的趴倒在地。   燃烧的纸灯笼,照亮了小破屋,也照到了一双阴鹜至极的双目。   哦,我想起来了。   这世上还有一人同我一般深爱着三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404:02:55~2021-01-2419: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蛤蛤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师爷~”   “大人!”   萧淮北一脸委屈的蜷缩在床上:“不给揉就不给揉嘛,还凶巴巴的。”   宋朵朵嘴角抽搐,在看他脸色发白,终是无奈妥协:“躺直!”   奸计得逞,萧淮北面露得意乖乖躺直,等着宋朵朵上前替自己揉肚子。   十五岁的少女皮肤白里透粉,柔软的绒毛贴在脸上,凑近一瞧,像个果肉饱满的桃子。   “本官想吃桃子。”   宋朵朵瞥他一眼:“大冬天的,我去哪里给你找桃子?”   萧淮北眨眨眼,一脸渴望:“可是本官真的好想吃桃子啊。”   想吃桃子?那说明肚子没事了,宋朵朵直接抽回了手。   “没有!”   “……喔。”   “大人。”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莫成的声音:“马车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启程。”   “启程?”萧淮北一个鲤鱼打挺的起了身:“那就赶快出发吧。”   看着前一秒还赖赖唧唧、转瞬之间就活蹦乱跳的萧淮北,宋朵朵起身走的毅然决然。   “哎?师爷你等等本官呐~”   师爷默默加快了脚步,甚至不想跟大人同屏出现。   马车日夜兼程,终于翌日午后回到了北崖县。   下了马车的宋朵朵还未来得及撑个拦腰,就被迎头冲跑来的一个影子抱了个满怀:“姐姐。”   宋朵朵恍了会儿神,实在是对这个称呼既熟悉又陌生,她垂眸瞧着怀中之人,内心蓦然生出一丝亲切来。   宋朵朵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只是漠然的推开了宋亮:“你怎么在这?你娘和芝芝呢?”   宋亮有些不知措的推到一旁,不知是被姐姐的冷漠吓到了,还是内心早就存着委屈,一听宋朵朵的问话,眼圈一下子红了,颔首抠着自己的手指头不说话。   见他穿的还是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宋朵朵的内心那种说不清的情绪放大。   心疼、气恼、难过……   几种情绪交织下,火气也蹭的一下大了:“男孩子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家男人死的那年,宋亮才五岁,由于这三年宋王氏整日哭哭啼啼唉声叹气,对三个孩子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尤其身为男孩子的宋亮,本性的刚与外在影响在他身上的柔融在一起,性子无比拧巴。   此时,赵齐态一路小跑过来,见状大手抠着宋亮的脑袋瓜,扒拉到自己的身后藏起:“师爷别生气,小亮还是个孩子。”   萧淮北随后下了马车,先弓下腰看了看宋亮的脸,眉眼瞧着倒是与宋朵朵有三分相似,眼见气氛不对,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宋朵朵被自己的心思闹的有些烦乱,稍一平息,情绪也缓和了不少,手搭在宋亮的肩上,柔和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宋亮这才抬起了头,抽抽泣泣道:“娘、娘把芝芝卖、卖给人家做童养媳了。”   宋朵朵只觉脑袋‘轰隆’一声,好半晌才终于找回神志,然而整个人却呆在那说不出一个字。   萧淮北神色一凝:“赵捕快你来说!”   赵齐态沉着声娓娓道来。   昨日突然有个孩子来了衙门哭哭啼啼的要找她姐姐,赵齐态一问之下才知他是宋朵朵的弟弟,本以为是宋家出了事想帮帮忙,可细细一问缘由,竟不知如何处理。   事情倒也不复杂,王富贵因为被衙门杖责了五十大板花了不少的医药费,弟媳妇就跑到大姑子家里哭哭闹闹要说法。   吓的宋芝芝啼哭不止,弟媳妇便戳着宋芝芝的头怒骂:丫头片子养大了有什么用?只会和宋朵朵那个白眼狼一样!还不如卖了换银子!   这话似乎给了宋王氏启发,也不知哪里来的门路,还真把孩子给卖了。   宋朵朵听的火冒三丈,扶着马车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后,一把夺下了马夫手里的鞭子,拉着宋亮就走。   有些事既然讲不通道理,那就只能动手了!   惜念急道:“大人。”   萧淮北下巴一努,示意惜念骑马前去。   惜念利落的一跃上马,缰绳一紧,马儿扬蹄而去。   赵齐态一时不知该跟上还是要留下,若是跟上,必然会被百姓说三道四,指责衙门欺负人;若是不跟上,又怕宋朵朵吃了亏。   正准备询问一下萧淮北的意见,忽听他温言道:“提醒百姓燃放爆竹仔细点,天干物燥的,万一起了火,把半辈子的积蓄烧了个精光,多可怜。”   赵齐态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过往行人。   午后的大街行人不少,各个笑容洋溢,似乎都在为新年的到来而欣喜,万一真的起了火,那这年,恐怕就要哭着过了。   “是,属下马上命人张贴布告!”赵齐态默了默,还是问道:“大人,小师爷她……”   话未说完,萧淮北已经走远了。   身后的捕快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以为大人多疼爱小师爷,出了这么大事竟然连忙都不帮,只派了一个丫头跟着,真是……”   “闭嘴!”赵齐态脸一沉,呵斥道:“大人不帮自有大人的道理,岂容你多嘴多舌!”   捕快讪讪的住了嘴。   赵齐态心觉不安,犹豫片刻后,招呼两个人一路小跑的奔着北三后街去了。   马儿跑的快,到了宋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宋朵朵被颠的七荤八素,不过心里窝着火,也来不及估计身体上的感受,沉着脸进了院子。   宋家还是老样子,院子里堆着一摞高的脏衣服,完全不见一丝新年过来应有的喜庆。   宋朵朵推门而入时,宋王氏正病恹恹的躺在炕上,听到门开的声音便以为宋亮:“还剩下几件你洗了吧,娘实在是洗不动了。”   “才洗了两件就洗不动了?”   宋王氏怔了怔,后一下子坐起,定定的看着宋朵朵一语不发。   宋朵朵拿马鞭轻拍着手心:“你这个娘当的倒是舒坦,明明有手有脚,却让孩子做苦力养你,身份不贵重,身子倒是娇弱的很;三天两头的大病小痛,使唤起孩子更是心安理得!你真的都不觉得脸红,不觉得羞愧吗?”   宋王氏脸色一白,嘴角更是止不住的颤了起来:“你个不孝女,把你舅舅打成那样,还有脸回来!”   她说着,一把抓起枕头朝着宋朵朵掷去。   宋朵朵微一侧身就躲开了,并慢慢向宋王氏面前走去:“听说你把芝芝给卖了?卖给谁家了?卖了几两银子?”   “这个家的事还轮不到这个不孝女管!”   宋朵朵微微眯眼:“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家的事,我能不能管!”   说着,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   啪   一鞭挥下,抽的空气飒飒作响,最后狠狠抽在炕沿上,震出了一层灰。   宋王氏下意识做了防御状,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缓缓睁了眼,脸色变的怒不可遏,扬手就准备横甩宋朵朵一记耳光。   宋朵朵纹丝不动,只凌然一呵:“你试试!”   宋王氏的手僵在半空,她紧绷的面容里不自觉地多了惊惧之色。   这一瞬间,她感觉面前的这个女儿无比陌生,那个乖巧、听话、孝顺的大女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凌厉的眼神?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宋朵朵欺身而上,森森然道:“芝芝到底卖给了谁?卖了几两银子!”   宋王氏笃定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也冷冷回视着她。   宋朵朵耐心全无,这次高举马鞭毫不犹豫的挥打宋王氏的身上。   听到屋内传出来的惨叫怒骂声,宋亮哭着喊着就要冲进院中,惜念眸光一凝,只摸了一下他的脖颈,宋亮两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了。   宋朵朵从家中出来时,脸色依旧阴沉,见宋亮趴在马背上止不住蹙眉。   惜念解释道:“小公子不知怎地,突然晕过去了。”   宋朵朵挑起宋亮的下巴一看,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什么小公子?大哭包还差不多!”   惜念轻笑一声:“师爷要去接小小姐回来吗?”   “不急,”宋朵朵笨拙的爬上马:“先去趟义庄。”   惜念不解:“义庄?”   马儿要托着三人,不免有些挤得慌,宋朵朵往前挪了挪,给惜念让出位置:“赵叔缺个徒弟。”   惜念愣了一下:“师爷舍得?义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宋朵朵瞥了眼昏迷的宋亮:“我能做的就是给他选出一条出路,他若不愿意,以后我也不必管他了!” 第42章   宋亮拜师之事,远比宋朵朵预想的还要顺利。   她只问他:你是想窝在院子给人洗一辈子衣服;还是想活出个男人样来?   宋亮在声泪俱下中,选择了后者。   宋亮的事情解决,还有宋芝芝这个小不点让她头疼。   当晚。   宋朵朵看着桌上的两串铜钱神色凝重。   宋芝芝被宋王氏卖了八两银子,这钱宋王氏一文没留,大公无私的全给了她那个混账弟弟王富贵!   对于宋王氏这种卖女也要扶弟的魔鬼,宋朵朵真的一想起来就火冒三丈!   她本想冲到王家要回这八两银子,结果王家竟莫名起了场大火,宋朵朵赶到时,王家烧的毛都没有剩下,唯剩下王富贵一家五口坐在院子里哭爹喊娘,好不悲催。   宋朵朵啧啧称奇,道一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后,当机立断调头就跑。   毕竟王家人诬赖攀咬的手段向来是数一数二、手到擒来,她宁肯这八两银子打水漂,也不想跟这家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还差六两。”宋朵朵喟叹一声:“没办法了呀。”   她取笔沾墨,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欠条’二字,正准备书写正文,蓦地感觉脑袋一沉,‘嘭’的一声就趴在了桌上,昏迷之前似乎听到一句‘动作快点’便再没了意识……   …   亥时过半,萧淮北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冷眼睨着跪地抖成筛子的三人,阴沉沉道:“本官当是谁呢?原来是周管事啊。”   因为宋朵朵的插手,周一海失去了管事职务,连同自己的媳妇儿子三人,一同被安排去做院内最低贱的活儿。   常年作威作福的周一海哪里吃过这些亏?又哪里做过这些苦力活?   他们一家人恨不得将宋朵朵碎尸万段,还是周家媳妇想到了一条妙计:既然宋朵朵那么得县令大人欢心,何不让自己儿子娶了她?到时候,整个后院还是他们周家人的天下,而且还白得了宋朵朵这个能干的儿媳妇!   周家人算盘打的好,自也知道宋朵朵瞧不上周家儿子,既然明的不行就只能来阴的!所以才闹了今晚这一出戏码,原想着迷晕宋朵朵后,让儿子来一个霸王硬上弓,届时宋朵朵清白一失,除了嫁给自己的儿子,她还能有别的出路?   谁料,刚将昏迷的宋朵朵抬上床,就被突然赶到的萧淮北坏了好事!   周一海直呼倒霉,不过脑筋转的倒是极快,叩头道:“大人明察,都是宋朵朵不知检点,勾引了老奴的儿子!”   周一海媳妇一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今日就是她约我儿前来欲行不轨之事!”   周家儿子也道:“是,都是她勾引的我!”   “哦~”萧淮北垂眸看着书桌上未曾写完的欠条,漫不经心道:“如此说来,的确是师爷无礼了,惜念啊。”   惜念上前:“大人。”   萧淮北:“带周家人下去好好安抚一番。”   周家人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这样的处事态度很萧淮北,基操而已!于是想也没想的激动跪谢,奉承的话更是不过脑的张口就来。   萧淮北嘴角微微一勾,幽幽道:“本官是北崖县的青天大老爷,处事明断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三人喜笑颜开应是,可惜念瞧的清楚,萧淮北幽暗深邃的眸光中一丝笑意也无,于是神色漠然的带着周家三人退出了房门。   随着三人离开,萧淮北神色瞬间变得冷冽,直至起身行至床榻前,看着睡相恬静的宋朵朵时目光才有了一丝柔和。   一炷香后,惜念策马而归。   萧淮北还在宋朵朵的床前寸步不离,听到推门声连头都未曾抬起:“处理干净了?”   惜念颔首应是:“北部冬日长,猛兽们好不容易觅到了食,怕是连骨头都不会放过。”   宋朵朵睡的十分安逸,许是被房中的对话声扰了睡意,只见她突然翻了个身,枕头将她的小脸挤出了一小团饱满的肉。   萧淮北伸手戳了戳,触感弹性十足。   惜念静默片刻,突然又道:“奴婢今日听宋姑娘提到了她的父亲。”   宋亮虽然爱哭,但今日到了义庄却未曾大肆哭闹,而且冷静下来后居然一脸坚毅的向宋朵朵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同赵仵作学本事。   惜念大为意外,称赞了宋亮勇气可嘉。   宋朵朵便叹息道:“他的性子随了我爹。”   “恩?”萧淮北转头凝着惜念的眼眸:“她真这么叫的?”   “是。”   称呼母亲为宋王氏,称呼父亲为爹?如此说来,宋朵朵是真的厌恶宋王氏!   萧淮北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   惜念揣度着萧淮北的心思,又道:“宋姑娘说,她父亲是被宋王氏‘捡’回家的。”   萧淮北眸光闪动,似乎对这部分的故事很敢兴趣。   惜念便继续道:“宋先生重伤昏迷,被路过的宋王氏发现并带回了家。王家人见他身强力壮,干活一定是把好手,得知他是个孤儿后,就以宋王氏闺名受损为由,强迫宋先生入赘王家。”   惜念三言两语就诉述了事情始末,但中间诸多细节只要稍一脑补,便知宋朵朵父亲当年所面临着怎么样的困境。   面对王家人和宋王氏,心若不狠一点,还真招架不住他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姑娘还说,她爹在世时,常携带一把特别锋利的剑,只不过她爹遇害后,这把剑就被宋王氏拿去当了。奴婢去当铺问了,这把剑已被人买走,根据当铺掌柜的描述,奴婢觉得,那武器好像不是剑,而更像是……苗刀。”   宋朵朵对兵器不了解,也许未曾留心观察过自己父亲的武器,故而在理解上有了差池也未可知。   苗刀因刀身修长形如禾苗,故而得名苗刀。此武器一直是禁卫军所持兵器,宋朵朵的父亲远在北部一个小破县,怎么会有这种武器?   “还有吗?”   “不知是不是奴婢听岔了,今日宋姑娘与宋王氏争吵时,奴婢听宋姑娘说……”   见她面露难色,萧淮北直言问:“说了什么?”   “宋姑娘对宋王氏说:那个懦弱的宋朵朵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扭葫芦朵朵?”   扭葫芦……朵朵?   这什么奇怪的称呼?   “奴婢打听过左邻右舍,未曾听说宋家之前卖过葫芦,实在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惜念思量片刻后轻言:“可需奴婢旁敲侧击同宋姑娘打探一二?”   萧淮北正思量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大人。”   是莫成。   莫成得了准推门而入,怀里还抱了一个女娃娃,那孩子看起来小小一点,此刻正拍在莫成的肩膀上睡的香甜。   萧淮北眉眼一弯:“抱过来本王瞧瞧。”   莫成走上前,将小女娃安置在了宋朵朵的身侧,萧淮北仔细打量片刻,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   不止萧淮北大失所望,就连惜念也是微微蹙眉,因为小的那个,简直和宋王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惜念又道:“奴婢回来时,绕路去了一趟北三后街,奴婢听着,他们好像还没记住教训。”   王家被一把火烧的精光,于是拖家带口跑到宋家的小破屋里住下,现下一无所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宋朵朵,甚至打算来衙门闹事。   萧淮北默默为姐妹俩盖好了小被子:“你看着处理吧。”   惜念颔首一笑:“是!”   后半夜寒风乍起,只听咣当一声,窗户被猛刮开并来回拍打,声声如鼓,震得人惊梦难安。   宋朵朵骤然睁了眼,凄冷的风同时涌入,很快将她的神思从睡梦中带回现实,她直直坐起缓了会儿神,猛然回忆起自己的晕倒是被人动了手脚。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还有她昏迷前看到的人影,倒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若是真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   想偷她的银子?   宋朵朵暗道不妙,正准备起身下榻,身畔突然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声。   “娘——!”   饶是宋朵朵胆子再大,也被这猝不及的孩子哭声吓了个三魂不见了七魄,又是片刻回神,才察觉这哭声有些耳熟。   “芝芝?”宋朵朵凑上去:“是芝芝吗?我是姐姐。”   房中漆黑一片,不过声音宋芝芝记得,当即熊扑在宋朵朵的怀里泣不成声:“芝芝会洗衣裳,不要卖芝芝,芝芝最能干了。”   宛若被人掐住了心尖,痛的宋朵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拍着宋芝芝的背,恩恩的应着。   宋芝芝越抱越紧,更将小脸全部埋在宋朵朵的颈间,一刻都不想从姐姐的身上离开。宋朵朵抱着她下床关窗,又温柔细语哄了许久,怀里的小人才再次沉沉睡去。   宋朵朵把她小心安置在床上,确认了银子还在,才终于安了心!   若是她猜的没错,怕是她今晚真的遭了贼,只不过那贼人的运气不好,还未得手就被萧淮北给撞见了。   宋芝芝应该也是萧淮北派人从买家手里带回来的。   宋朵朵心中没来由生出一阵暖意,自家大人还是蛮靠谱的。   这么折腾了许久,宋朵朵一时困意全无,回想起答应要为萧淮北整理密室杀人手法,于是研了磨,默默开始笔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523:59:36~2021-01-26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3瓶;风信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转眼新年都过了,宋王氏既没有来找宋亮回家,也没来衙门和宋朵朵闹事,而且被烧的一清二白的王家也没有跑到衙门像萧淮北哭穷。   宋朵朵觉得不可思议,严重怀疑王家人在闷声放大招。不过他们既然没来招惹她,她也不想去招惹王家人。   她在义庄旁租了个房子,并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兄妹俩的一日三餐。   然后开始了衙门、义庄两头跑,一边处理着衙门琐事以及朱家案子的后续,一边督促着宋亮、宋芝芝的学习进度。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安宁下去,没想到正月刚一过完,萧淮北就接到了官职调度的通知。   升北安知府。   古代官员升职、调度流程出了奇的简单,就是一纸文书,内容也十分简短意赅,甚至连大印都没敲。   宋朵朵严重怀疑是柳辰阳在奏折里替萧淮北说了好话!否则以萧淮北任职北崖县令这半年的‘功绩’来论,这种好事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他的身上。   萧淮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所以在接到文书那日,开心的像个二百斤的狗子,还拉着宋朵朵在院子里转圈。   历经了一阵的天旋地转的离心转后,宋朵朵穿云箭般的飞上了天,最后又沿着抛物线轨迹运动,一头栽进了雪堆里。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壬昌药丸!   因为这个朝廷从上到下都那么不严谨!   她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百个萧淮北上朝时候的样子。   每日晨光微熹,一群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二傻子上了朝,朝堂上的他们天真无邪、他们动若疯兔、他们拉着皇上转圈圈,然后上蹿下跳的冲到雪地里,瞪圆了凤眼与懵圈的皇上大眼瞪小眼,焦急的问上一句……   “师爷,你没事吧?”   宋朵朵直挺挺的躺在雪地里,完全一副放弃了理想的样子呆呆望天,然后,洁净的天空中缓缓飘过来一句话:身材娇小的妹子,千万别养大型犬……   离开北崖之前,宋朵朵去了一趟地牢。   阴森冷清常年不见天日,是地牢的标准配置;而且这里空气不流通,气味自然说不上的难闻,好在北部冬日天长,冷空气的环顾,似乎将臭味遮掩了不少。   宋朵朵左右手分别牵着弟弟妹妹,七拐八拐的到了关押寒露的牢房。   说是牢房,也不过就是用数跟木柱隔离出来的一个小空间而已,空间几平方米的大小,吃喝拉撒全部在这里解决。   一路下来,宋芝芝的小手全是细汗,见宋朵朵停下,不管不顾的将自己藏在了宋朵朵的披风下,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姐姐,芝芝怕。”她怯怯道。   “怕就记住这一幕,往后余生,都不要将自己陷入这种境地来。”   此时的寒露抱膝坐在稻草上,抬首望着牢房内的高窗,虽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不过神色依旧从容。   牢房内光线昏暗,听了动静的她眯眯着眼偏过头来,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来人。   “没想到小师爷对待自己的弟妹竟这般铁石心肠。”   牢头替宋朵朵搬来了一把椅子,宋朵朵屈身将宋芝芝抱在怀里坐下,静静的看着寒露道:“我不懂怎么做姐姐,只懂得教育他们如何做好一个普通人。”   寒露微微一笑:“师爷自谦了。”   宋朵朵默默打量她片刻:“看来寒露姑娘是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寒露眉眼轻动,脸上虽还挂着笑容,不过神情没有刚刚那般轻松了。   寒露原是一富农家中的小姐,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权贵面前,富农也不过是大鱼的盘中餐。   朱老爷设计侵占了寒露家中农田,寒露的父亲击鼓鸣冤,却被吕典史以大闹公堂为由缉捕,并在其服监时动用私刑,将其活活折磨致死。   寒露隐姓埋名进入朱家,蛰伏几年后,挑唆了朱家人完成了这场闹剧;并在朱老夫人入狱后,替其‘收买’吕典史,让吕典史私放了朱老夫人母女。   仇虽报了,可是把她自己也赔进去了。   空气冷凝了许久。   宋朵朵默默又道:“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   寒露怔住,更是一脸讶异,本以为她今日来是要跟自己讲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却不想人家只是心平气和的过来和自己说说话。   “……师爷打算去哪?”   “去北安。”   寒露呐呐点头,后,脸上又浮出了微微笑意,不过较之刚刚至诚至真:“那祝师爷一路顺风。”   宋朵朵恩了一声:“你也是,生命还长,别再轻易辜负了。”   寒露深深看了宋朵朵一眼,片刻后,郑重点头:“好。”   …   萧淮北升任北安知府,宋朵朵忙的焦头烂额。   从内院到府衙,宋朵朵如同一只旋转陀螺,片刻不停奔走打点,好在从北崖县带来了数位得力干将,人事调度上并没有多费口舌。   这日,宋朵朵外出而归,却见有人在后宅门外闹起了事。   原因倒也简单,有几人准备入府拜访萧淮北,门口小厮以萧淮北不在府中为由,让这群人依次登记后,在宅门的门房里稍坐等候。   来人似乎派头不小,本着能动手尽量少吵吵的原则,直接亮出了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   宋朵朵突然发声,惹的两伙人齐齐回了身。   小厮登时松了口气,宛若找到了主心骨般告状道:“师爷,这帮人不按规章流程办事!”   ‘这帮人’齐齐回身,宋朵朵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轻而易举的寻出了这群人的头头。   此人高绾冠发,身材挺括,身着一袭棕皮大氅,皮毛柔软光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朵朵两步登上台阶,瞄了小厮手里的‘出入登记薄’一眼,轻飘飘道:“做事懂规矩是对的,可也要懂的变通。这街上人来人往,闹成如此模样体面吗?何况人家都亮刀子了,你们还死脑筋的堵着,怎地?嫌自己命长?”   小厮纷纷颔首,唯一人问:“小人愚钝,还望师爷指教。”   “简单,本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原则。先以言语试探,看对方对人话的理解程度;听懂且态度温和的,说明此人不方便告知姓名,可先将此人安置偏厅热茶待客,并派人密切留意此人举止,观察他是敌是友,尽全力保证大人的人身安全;反之,若是听不懂人话的……”宋朵朵思量片刻后,突然掀着眼皮瞅着身侧之人,笑问道:“看公子气宇轩昂,想必深谙御下之道,不知贵府遇到此事,如何应对?”   来人身量颀长,立在宋朵朵身侧衬的她小小一只,虽知她言辞暗讽自己,可听她言辞温温软软,态度谦和,到让他生不出气来:“既不知礼,合该乱棍轰走。”   宋朵朵点头称赞:“公子所言极是有理。”说着将手里的小厮核桃交到其中一个小厮手里:“去茶楼寻大人回来,就说京中来客,速归。”   小厮应是,旋风腿捯饬的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来人微微挑眉:“姑娘认得……在下?”   宋朵朵哪里认得他?不过是觉得他这件大氅成色上佳,不像普通货色。   “不认得,”宋朵朵默了默道:“冬日已到尾声,公子却穿了一件崭新的大氅,显然是从外地赶来,为应付北安气候才翻出了这件大衣御寒。”   来人嘴角漾起:“就不许它是在下新得的吗?”   “公子有此一问,便证明我刚刚所言为真。”宋朵朵伸手做引路状:“公子远来是客,还是移步堂厅饮杯热茶吧,大人很快就回。”   说着,视线不经意移至身后一众人等,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来人了然,吩咐道:“你们先再此候着吧,晚些等人安排。”   “是。”   惜念闻讯赶到堂厅时,见了来人神色一肃,宋朵朵见她言行举行稍有拘谨,识趣道:“我还有公务要忙,就让惜念招待公子吧。”   说着,抬步退出了堂厅,谁料回廊一转,就与萧淮北撞了一个满怀。   宋朵朵捂着鼻子不满控诉:“大人!你能不能稳妥一点!”   萧淮北俯身凑上前看了看,见她鼻子还好好的,于是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嘿嘿一笑:“师爷快回去收拾一下衣服,本官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44章   沧澜山坐落在北部以南的位置,乘马车小半日的功夫,终于在傍晚之时到了山脚下。沿着山涧小路沿途走上一盏茶,就到了今日的目的地——沐尘山庄。   虽然以前也泡过温泉,不过泡纯天然的温泉池子还是头一次。   山涧松柏常青,气温清冽,不过全身心放松的躺在池子里,到是个绝妙的享受。   宋朵朵正闭目养神,突然感觉脸颊一凉,这才发现天空开始断断续续的飘下雪花来。   “下雪了?”   惜念也颇为意外,已经二月份了,原以为空气稍稍回暖不会在降雪了,不过这天气变化非人力可左右,只祈祷雪不要下的太大,实在是山路难行,若是降了大雪,恐怕是要耽误归期了。   “那师爷要回去吗?”   宋朵朵看她嘿嘿一笑。   惜念了然,身体放松,学着宋朵朵的样子浮在了水面上。   一刻钟后……   星星点点的小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很快为沐尘山庄铺上一层洁白的新妆。   两人扫兴离开,穿戴整齐出门时,竟然看到了莫成。   “莫成?”   莫成一脸冷漠:“大人还以为你们两个被煮熟了,特命属下来捞你们!”   宋朵朵觉得他们男人就会大惊小怪:“捞上来后撒点辣椒和孜然,把隔壁小孩都能馋哭了。”   莫成:???   惜念噗嗤一笑,疾步跟在宋朵朵的身后,一同前往了雅间。   雅间内是择地而卧的席居,火龙地面,故而无需在屋内烧炭便达到了温暖如春的效果。   宋朵朵推门而入时,三个男人围着一盘棋大眼瞪小眼,安静的不成样子。她忍不住喟叹一声,这里但凡能有副扑克,三人也不至于无聊成这个熊样。   所以一见到她,萧淮北开心的跟个什么似得,马上招手道:“是不是饿了?快过来。”   萧淮北献宝一样从端出一盘温泉煮蛋。   宋朵朵也没客气,先递了惜念一个鸡蛋,大摇大摆的盘膝坐在了萧淮北身侧,加入了三加一观棋瞪眼模式。   不知是不是坐姿太过豪放,引来了几道目光的注视,宋朵朵浑不在意,‘咔’的一声,又敲碎了一个鸡蛋壳。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萧淮北本想提点两句,不过一歪头,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刚泡过温泉的少女,小脸看着比她手里剥了壳的鸡蛋还嫩,萧淮北的凤眼缓缓弯成了月牙,并倒杯茶递给了她:“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萧宏承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难得见兄长待女子这般用心。”   萧宏承虽是萧淮北的堂弟,不过言谈举止到是比萧淮北沉稳多了,不过这话明显存在歧义。   宋朵朵当即鼓着两个圆圆的腮帮子呜噜噜道:“萧公子误会了,朵朵与大人是纯粹的雇佣关系,不夹带任何私人情感。”说着还拿胳膊肘了一下萧淮北:“对吧大人?”   萧淮北看着棋盘一字不语。   宋朵朵顺势看了过去,才察觉棋盘上被自己喷上了鸡蛋沫子。   就……   挺尴尬的吧。   正想着如何化解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死、死、死人了……’   宋朵朵眸色一凝,第一时间冲出了雅间。   …   沐尘山庄的雅间分为东西两向;天、云、风、月四类。   东侧雅间以天与云字为首命名,为上等;   西侧雅间则以风与月字为首命名,为下等。   因为朝向和地龙温度走向的原因,导致整个西侧区域的温度偏低,再就是装修细节上略显逊色。   除此之外,再无不同,但价格却天壤之别。   由于今日并非什么特别日子,东侧的几间雅阁全空,‘壕’情万‘金’的萧淮北便以不喜被人打扰为由,将东侧房全包了。   所以,命案发生在西侧一间名为‘月当窗’的雅间。   闻讯而来的掌柜脸色说不上的难看,在雅间门口骂骂咧咧,并命小二将门封好,打算派人前去报官!   巧了!   官就在这。   几人赶到时,走廊上挤满了人,其中几位都是年级差不多大的男子,而且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脸书卷气,似是书生的模样。   萧淮北颔首耳语道:“那几个都是考过乡试的举人,结伴去京中参加春闱。”   “春闱?”宋朵朵眉心紧蹙,小声询问:“此时启程会不会已经晚了?”   春闱的时间为二月初九起,可今天已经二月初八了。   且北部距京千里,道阻且长,对于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来说,一路走走停停,怎么也要耗上十天半月的脚程。   他们此时出发,到了京城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吧!   萧淮北:“今年延期了半月。”   宋朵朵:“……”   这个朝廷果然干什么都那么不严谨!   春闱关乎到国体和才干筛选,就像中考和高考一样,历来都是上下统一、严格遵守。   这种事还能延期?   萧淮北只一打量,就猜出了宋朵朵的心中所想,抬手在她眉心叩下一记暴栗:“没你想的那般不堪,事出有因而已。”   什么因也是朝廷的事,她一个小小师爷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可,其他的无需打听,见莫成已同掌柜言明了情况,她把萧淮北推到了柳辰阳身旁:“有柳将军在此,大人不用怕。”   萧淮北拍了拍宋朵朵的肩膀:“辛苦了,小师爷!”   宋朵朵被他拍的差点跪下,左儿一想,也无需跟二傻子一般见识,于是勉强挤了一个微笑:“大人客气,都是朵朵的分内事!”   说完,只奔着雅间走去,只是刚拉开雅间的门准备观察一番,萧宏承居然大摇大摆的抬了脚。   好在宋朵朵下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及时阻止了他的行为:“你想干什么?”   一只脚悬空的萧宏承愣愣的转过头:“想……进去看看。”   “你是北安知府吗?”   萧宏承摇头。   “那你是刑部或是京兆府的官员?”   萧宏承又摇头。   “那你看什么看?”宋朵朵用力将他推到一旁:“一边呆着去!”   萧宏承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淮北:“兄长?她……”   “师爷说的对!”萧淮北正色道:“命案现场,小孩家家的别添乱,到哥哥身边来,哥哥保护你!”   萧宏承:“……”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   差的字,今天会补上。感谢在2021-01-2723:59:42~2021-01-2900:2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川·鬼影·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山庄刚建成始,苦于雅间命名的掌柜酒后游走,刚好瞧见天边圆月悬在一间雅间的窗上,掌柜一见,只觉得美轮美奂,当即将这间雅间命名:‘月当窗’。   而此时,月当窗的窗户紧闭。   宋朵朵试着用力去推,窗户却纹丝不动,牧尘山庄的小二解释,山庄的天气乍暖乍寒,窗上的雪化后凝了冰;在加上月当窗房间面积偏小,极少情况下被客人选中。故而,窗户被冰住了也无人理睬。   宋朵朵了然,来此山庄的人,多半是结伴而来的伙伴,大家一为放松心情,二为高谈论阔,自然会在大房间欢聚一堂。   所以这间小的显得有些鸡肋,导致客人和小二对它都不上心。   那么问题来了   根据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者说:他是在叩门许久都不曾听见死者回应的前提下,破门而入才发现死者,见死者背部中刀躺在血泊里,吓的惊厥,慌乱之余逃离了现场!   一,门窗紧闭;二,现场无打斗痕迹;三,死者在毫无防备下,背部中刀,且被凶手刺穿了心脏死亡!   宋朵朵在认真勘验了命案现场后,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萧淮北仔细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小本本:“密室杀人?”   宋朵朵之前同萧淮北讲过几个极具代表性的密室杀人案例,相信萧淮北一定受益匪浅,故而点头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萧淮北侧了侧脸,脸上挂着喜滋滋的得意和狡黠:“这难不倒本官!”他铿锵有力道:“要么是第一个目击者说了谎;要么是凶手一直未曾离开过命案现场,然后趁乱离开!”   宋朵朵目光飞快闪过一抹晶亮:“大人睿智!”她欣慰道:“朵朵确实在柜子里发现了有人躲藏过的痕迹。”   萧淮北马上问“什么痕迹?”   宋朵朵指了指脚下:“脚印。”   是脚印而非鞋印,因为整个休息区只需穿长袜行走,若非特殊情况,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是不会无聊的钻在柜子里的。   而一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心中难免紧张,汗水洇湿了袜子,后在柜子里留下了脚印汗迹,很大程度说明,当时凶手就在房中。   但也不能排除这是——第一目击者的障眼法。   第一目击者名叫齐松阳,身份是即将启程前往京中参加的春闱的举人。死者石嘉洬,是他的同窗加好友,亦是同行去往京中的举人之一。   读书人身份不似平民,见官无需行大礼,甚至可以坐着回话。   由于直击了命案现场,齐松阳前来回话时,精神还处在高度紧张中,这种紧张的情绪有些复杂,有好友死亡的悲伤;但更多的还是恐惧慌乱。   宋朵朵咔的一声敲碎了一个鸡蛋,惊的他身体一颤。   “是你踹的门?”   齐松阳有些魂不守舍,竟没注意到问她的是个姑娘,愣怔了两秒,回:“是、是学生。”   “嗯。”宋朵朵掰了一小块蛋清入了口:“你这读书人脾气倒是大得很,不怕掌柜的找你索赔啊?”   房中的温暖气温,让齐松阳紧张的心情得到了缓和,稍稍镇定后额头生汗。   “突然下大雪了,担心大雪封山不好行走,我们便合计连夜启程,结果学生连叫了石兄半天也不见他回应。学生……”齐松阳擦了擦额上汗:“学生也是心急了才出此下策。”   宋朵朵慢条斯理的又掰了一块蛋清:“此地并不是进京的必经之路。”   进京赶考,是一个家庭中顶重要的大事。   大户人家自不必多言,配上最好的马车、行囊、甚至还会有书童跟着伺候,火急火燎的赶到京城,做好待考准备;而寒门子弟,则是父母长辈倾尽家财,交到学生手里,是租车还是步行,则要看盘缠决定。   但有一点一定相通:每个考生都十分重视这个能改变他们人生际遇的考试!   宋朵朵理解他们想在考前放松一二。   但他们启程日子已经晚了,而且此地又距京千里!   他们不抓紧赶路,还绕路来泡温泉?此举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是。学生也并不想来,但张满衡……他执意要来。”   “张满衡是谁?”   “也是结伴同行的举人。”   “既是同行之人,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学生……学生想,只是一晚上,想来也不耽误什么事,所以就跟来了。”   宋朵朵眼波流转,嘴角含笑:“不是实话。”   齐松阳终于正色看了宋朵朵一眼,女孩的眼神明亮,只不过脸上的笑意让他不太舒服,像极了在看一个卖弄辞藻而不自知的小丑。   齐松阳微有难堪之色,颔首嗫嚅道:“张满衡家……家境殷实。”   懂了。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张罗着请客;寒门子弟们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欢天喜地的跟着来了。   宋朵朵把掌心的蛋黄直接塞进了嘴里,呜噜噜道:“唤他过来问话。”   富庶之地也好;贫苦之地也好,都会存在贫富差距。   有头脑的人,无论在何地界都能挣得盆满钵满,张满衡家想必就是北部地区的某个富家代表。   家中具体做什么的,宋朵朵目前无法考证,不过从此人言谈举止里不难看出,这小子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过这位公子哥的品味似乎不太好,浑身上下充斥着暴发户二代的既视感。   宋朵朵:“听闻是张公子张罗绕路来此地的?”   张满衡:“春闱在即,舒缓一下身心,怎么了,有问题?”   不知是有意还是习惯使然,此人从跪座起,下巴一直微微昂着,配上一套颜色鲜亮的衣服,像极了高傲的孔雀。   不学无术四个大字,简直明晃晃的刻在了他的脸上。   宋朵朵微微一笑:“舒缓身心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一到此地就死了人。这问题就大了。”   张满衡一愣:“这事与本公子何干?人又不是本公子杀得!何况本公子与那个石……”   宋朵朵提醒:“石嘉洬。”   “啊对!本公子与石嘉洬又不熟!”   “不熟你请他来此地消遣?”   “害~”张满衡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道:“现在不熟不代表往后不熟!万一他们要是考出了功名,也会念着本公子曾经慷慨宴请的好处不是?本公子就当提前结交个当官的朋友了。”   有钱公子哥靠银钱疏通得了个举人。   恐也知靠自己的真实水平考取功名无望,便在考前用银钱笼络寒门子弟。不拘是谁,也不拘对方能否成功,以广撒网的方式下套,总能捕到几条大鱼。   方便未来更深层次的结交。   逻辑通。√   宋朵朵正思量时,张满衡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这种事你们女人是不会理解的!”   宋朵朵挑挑眉:“公子可知‘欲盖弥彰’为何意?”   张满衡蹙了蹙眉,就算他显得有些不学无术,可也有些文化在身上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   他只是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宋朵朵从袖口里取出核桃两手来回倒着玩儿,微微笑道:“越是想掩饰,反而越容易暴露。”   此人明明精于算计,偏偏要装的无知且表现太过,不免有些刻意!   不过宋朵朵也理解,他张罗大家来此地消遣,结果却闹出来了命案,他或多或少难逃其咎。   张满衡愣怔片刻后,尴尬的摸了摸耳朵。   宋朵朵追问:“石嘉洬遇害时你在哪?干什么?可有人证?”   张满衡气焰渐消:“也没干什么,和言泽在一起。”   “言泽是谁?”   “他是这届乡试的解元,家境贫寒。听闻府衙迟迟未派人将他解送入京,我爹就让我带着他入京,算是结个善缘。”张满衡突然拔高了音色:“他可是这次同行七人里,最有可能考出功名的,我自然要跟着他前后恭维巴结。所以那个石什么……不是我杀的。我没功夫搭理他!”   解元就是乡试中的榜首。   本应由地方派人解送入京,但董耀年留下来的烂摊子又多又杂,导致宋朵朵一时疏忽了此事。   这次轮到宋朵朵尴尬了。   好在萧淮北替她解了围:“好,本官知道了,你去把言泽叫来吧。”   张满衡急忙道:“我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了!我可以为他作证!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萧淮北:“循例问问而已,你紧张什么啊?赶紧去叫人!”   “哦。”   张满衡这才放了心,颔首出了雅间。   “师爷无需自责!”张满衡前脚刚一踏出房门,萧淮北马上凑上前安抚宋朵朵:“等姓言那小子来了,本官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宋朵朵满头问号:教训什么啊?   萧淮北:“府衙不派人去,他就不能来府衙问吗?还没当官呢架子就这么大?真要考出个功名那还得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有义务好好提点提点他为人之道!”   宋朵朵:“……”   哇,怎么搞得此事他没有一点责任似得?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真是,有点欠揍!   所以言泽敢一踏入雅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北安新上任的知府被一女子捂住了嘴巴。   命案当前,身为知府居然这般不以为然,还和女子打打闹闹,委实不成体统!   前一任知府是个鱼肉百姓的混蛋;这一任,看上去是个昏庸无能的色鬼!   言泽心中极度愤慨,不但觉得眼前画面不堪入目且有辱斯文;甚至打定主意,他日若在朝为官,定不与这种人为伍!   因为,他的轻浮草率,配不上他的正直正义!   宋朵朵:“……”   虽然言泽一字未语,可宋朵朵听到了他内心强烈的谴责和呐喊。   此人显然是理想主义,内心持有强烈的报国信念,家境虽然贫穷,不过被无私奉献的家人保护的很好。   而且此人自视清高,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   倒也不是什么毛病,不过宋朵朵不太想与之交流,因为他骨子里有些迂腐,若是此刻被一个女人问话,他定要多心的以为是萧淮北有意羞辱他。   读书人的心是玻璃做的,她不愿意去碰,万一碎了,她赔不起。   宋朵朵将小本本递给了萧淮北。   萧淮北垂眸瞄了眼,清了清嗓后一本正经的问:“对于石嘉洬遇害一事,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言泽心中冷哼一声,这个知府果然是个草包!不过他倒也不是一点优点也无,至少懂得不耻下问。   言泽挺直脊背,负手而立:“石兄遇害时,学生与张兄在一起商议启程之事;赵兄也在,不过他在收拾行囊;齐兄去唤石兄的路上;唯有云兄和高兄不与我们在一处。学生事后问过两人,云兄说他正在如厕;高兄却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学生以为,此人甚是可疑!大人不妨请高兄前来问话!”   雅间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宋朵朵神思迷茫,仿佛百家姓从书本中飘了出来,那些字还盘桓在半空画圈,且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了一个漩涡,看的她有些眼晕。   “哦,”萧淮北眨眨眼,不知捋顺了人物关系没有,只听他道:“那你去把这个高兄叫来吧。”   言泽走了,宋朵朵还在迷糊着,凭着记忆,在小本本上依次写出了几个姓氏、已知姓名以及备注。   石嘉洬(死者);齐松阳(目击者);张满横(公子哥);言泽(解元)   然后是高、孙?……和什么来着?   “错了,”萧淮北提醒道:“是高、赵、云。”   宋朵朵抬起头。   烛火通明,柔和的光四射漫照,将他清隽的容颜映照的无比清晰,尤其那双擒着笑意的凤眸,今日竟出了奇的好看。   见她发呆,萧淮北一敲她的脑袋瓜:“想什么呢?”   宋朵朵不过脑子的脱口说道:“大人不瞪眼时,看起来聪明多了。”   萧淮北缓缓瞪圆了眼,惊喜问:“真哒?”   宋朵朵:“……”   啊,破灭就在一瞬间!   言泽认为的怀疑对象名叫高琅,不过本人不高,也不‘琅’。   琅字意为洁白。   高琅却生的又矮又黑,宋朵朵只当这个名字是家里人对他美好的期许吧。   “石嘉洬遇害时,你在哪?做什么?可有证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又晚了!但是……字数跟上了!   感谢在2021-01-2900:27:26~2021-01-3000:4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拉拉20瓶;山川·鬼影·谣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高琅的回话,听上去语无伦次。   死了人,还是自己的同伴;   而且同伴遇害时他独身一人,无人作证。   去哪了?不想说。   在哪里?缄口不言。   偏偏还急撇清自己的关系。   “……学生一直在外面泡澡……下雪怎么了?下雪也能泡吧?学生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好好享受……石嘉洬真的不是学生杀的,学生与他无冤无仇……”   没有意义的对话持续很久,宋朵朵渐渐失了耐心。   她能看出他在说谎,但绝对不是在石嘉洬死的这件事上。   所以他到底在隐瞒么么?   宋朵朵倚靠在炕凳上打量着他,高琅似有察觉,偷偷抬了眼,两人视线相交一瞬他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小动作随之加多,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宋朵朵挠挠眉梢,决议作罢:“你们队伍有个姓云的举人是吧?”   高琅飞快应着:“是,云晨。”   名字听上去不错:“唤他过来问话。”   高琅如获大赦,连连应着出了雅间。   萧淮北不解问:“师爷怎么不继续问他了?”   “因为他不是凶手。”   “恩?”萧淮北倒是没看出来:“怎么确定的?”   宋朵朵顺手从身侧的小簸箕里拿出了用素帕包着的一物,看形状像是一把匕首,帕子上染了血迹,像是从里侧洇透出来的。   宋朵朵小心翼翼掀开帕子,里面果然是一把带有血迹的匕首,开了刃的一侧反衬着烛火的光,晃得人有些刺眼。   萧淮北正要伸手去取,小手啪的一下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   这一下谈不上疼,可冷不丁的来这一下,倒是让萧淮北猝不及防。   凤眼沉凝,须臾一瞬,就变成了委屈模样。   “你打我?”萧淮北将手伸到她的眼前,抗议满满:“你看看,都打红了!”   宋朵朵十分应付的在他手背上呼了口气:“好了。”然后马上进入了正题,指着匕首的手柄道:“大人请看。”   呼的那下还挺痒痒,萧淮北呆呆看着手背,越看越热。   “大人?”   “恩,听着呢。”   宋朵朵一本正经:“我是让您看这里。”谁让你听了?   萧淮北淡然将视线落在匕首上,除了手柄上头有些灰,别无特别之处:“怎么了?”   宋朵朵捏着手帕四角将匕首抬起:“大人细看手柄上的灰,可瞧出什么了?”   萧淮北凑上前:“是……手印。”   “对,”宋朵朵解释道:“人在紧张的情况下容易出汗,柜子里留下的脚印就说明了,所以便在抽出匕首前,取了点香灰撒在了手柄上,然后轻轻一吹,上面就显现了一个手印。”   宋朵朵原本想采取指纹,毕竟凶手只能是今夜在山庄中的一位,稍一对比,很容易锁定目标。   不过这个凶手的心理素质一般,准备杀人前掌心全是汗,故而留在手柄上掌印也是糊的一片。   虽不能采集指纹,却能确认凶手握刀姿势。   “人的心脏是在左侧,但凶手是从死者背部刺穿了死者的心脏。”   宋朵朵起身走到了惜念的身后。   惜念年长宋朵朵几岁,宋朵朵这些年营养一直跟不上,导致身体还没长开,看上去小小一只,故而矮了惜念一个头的高度。   宋朵朵随意取了一物装成匕首,由下而上握着刀柄在惜念背部做出刺向她心脏的位置:“大人看出问题了吗?”   “握刀的姿势。”   “不错。”   宋朵朵又绕到了萧淮北的身后,因为萧淮北坐着矮了宋朵朵一大截,所以宋朵朵调整了一下握刀姿势,在同一位置顶他。   “大人这次发现了么么?”   “凶手高于死者;手部有力;而且他……有可能是个左利手。”   宋朵朵眸光雪亮,一脸欢悦的重新坐到了他的身侧,大赞道:“大人真聪明,都会举一反三啦。”   萧淮北:“……”怎么办?突然被师爷表扬,需要强颜欢笑吗?   宋朵朵自顾自又道:“高琅身高目测只有五尺四,而死者石嘉洬身高五尺八。所以高琅若拿刀子从他身后行刺,那么握刀姿势不会是匕首上这个痕迹,所以朵朵大胆猜测,凶手应当高于死者。”   这里的一尺约为三十厘米,高琅目测只有一米六,而且此人生的有些圆润,人又生的黑,刚步入雅间瞬间,宋朵朵仿佛看到了一个会动的土豆。   他若是想杀一个意识清醒的人?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匕首都不是最佳选择。   “第二点就是大人所言:凶手有可能……”   话未说完,口中就被萧淮北塞进了一大块蛋清。   宋朵朵正想抗议,雅间的门缓缓开了。   好险……   宋朵朵小手悄悄对萧淮北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鼓着腮帮子小声哔哔:“大人听觉真棒,朵朵佩服。”   萧淮北一脸傲娇:“本官是何许人也?有点长处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宋朵朵默默将蛋清咽了,萧淮北递过来的半个实在是吃不下了,她转手放进了盘子里,迎头看着行完了礼跪座下云晨。   宋朵朵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因为此人生的白白净净的,一脸书卷气。眉眼称不上英俊,但给人一种邻家少年郎的感觉。   他衣着朴素,但清洗的十分干净,举手投足看起来也是稳重知礼。比之那位自明清高的解元言泽,更让人所喜。   “石嘉洬遇害时,你在哪?”   云晨微微颔首,似有些难堪之色:“如厕。”   额?   这点实在无从考证,总不能让他去厕所指认一下哪个产自他的身体吧?   宋朵朵轻咳一声:“去或回来的路上,可遇到过么么人能为你作证?”   这个问题对于一位只热衷于读书的乖乖男来说,简直是惊为天人!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满脸羞红,且嘴角颤栗,久久才道:“姑娘这问题委实不成体统!”   宋朵朵本着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原则,不但极其坦然,甚至无比大声:“怎么不成体统了?吃喝拉撒睡,人之天性也!你嫌不成体统你别释放!何况我又没有问你释放过程中的感受!只是问问你是否在过程中遇见了么么人!此事有那么羞于启齿吗?”   萧淮北默默低下了头,努力减少存在感。   “你、你、你……”云晨的手抖成了拨浪鼓:“你粗鄙!”   宋朵朵一拍桌子:“问你么么答么么!在搁着装纯净无暇,我就关你三天三夜!衣食不缺,就是不给放恭桶!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云晨的脸气的红里透白,最后似乎放弃挣扎,气闷道:“回来时,遇、遇到了一个小二。”   宋朵朵冷哼一声:“早这样痛快不就完事了!”   云晨一副受到了奇耻大辱的模样,垂眸不语。   又几个问题作罢,宋朵朵命他唤来最后一位同伴——赵一睿。   云晨前脚刚走,宋朵朵忍不住问:“大人,如厕这件事真那么羞于启齿吗?”   萧淮北:“……”   此时的宋朵朵神情郑重,十分认真的等着他的答案。她就不信了,这里的人在学堂时,难道不会找同窗一起如厕吗?   萧淮北面色不变,平静道:“确实有些不雅。”   宋朵朵挑挑眉,换了一种问法:“那么请问大人,假如您是云晨,在刚刚得知一个同伴遇害的前提下,被问到稍有那么一点不雅的隐私问题时,是否会同他一般反应如此过激?”   萧淮北沉吟片刻,好脾气道:“不会。”   这就是问题所在。   石嘉洬遇害,两人无论之前是否相熟,作为结伴同行的伙伴,云晨多少都会受些影响。   就好比几个人同程了一站的公交车,其中一名乘客突发意外死亡,作为同程过一辆车的其他乘客,最起码也会感叹唏嘘两句。   可云晨的表现太过漠然,好像除了自己的事,么么都不放在心上似得。   当然,不排除此人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性情。   所以赵一睿刚一出现,宋朵朵马上问道:“你眼中的云晨是个么么性情的人?”   赵一睿一懵,吱吱呜呜道:“云兄为人坦荡、胸有丘壑、是个抱负不凡的男儿?”   宋朵朵:“你这不确定的语气?是在询问我的看法?”   赵一睿又是一懵,只觉得此女子有些霸道,愈发不确定她的意图了,死的人不是石兄吗?她为何问云兄?   难道他是在怀疑云兄?   赵一睿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忙解释道:“姑娘怕是误会了云兄了,云兄怎么可能杀人呢?云兄不是这样的人。”   “哦,”宋朵朵:“那云兄是什么样的人?”   赵一睿神色呆呆的想了半天,最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云兄为了考取功名十年埋头苦读,甚少理会窗外之事。就连被宋千金倾心,云兄都不予理会。”   宋朵朵突然来了兴致:“宋千金?”   赵一睿脸上蓦地浮出一丝尴尬而又羞涩的笑意:“她是我们镇上一家米铺的千金,钟情云兄,情愿委身下嫁。”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声音放低:“只可惜,云兄心怀鸿鹄之志,不想被儿女私情牵绊。”   宋朵朵追问:“后来呢?”   赵一睿黯然道:“没有后来,宋家搬家了。”   宋朵朵:“怎么?你喜欢那个宋千金?”   赵一睿一副小男生动了春心的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   耗时一个时辰,死者的六名同伴宋朵朵全部见了一遍,也理清了六人的人物关系。   齐松阳与死者石嘉洬是同窗好友;   赵一睿与云晨共同来自木河镇;   张满横上杆子巴结的言泽;   七人中,只有小土豆高琅独身一人。   众人是在乡试中有过几面之缘,举人名单公布那几天,几人再次巧遇,然后张满横做东宴请,酒席上,七人相约结伴而行,并敲定了启程日期。   至于今日行程,则又是张满横张罗做东,其余六人虽在过程中有过反驳意见,但最后还是一同过来了。   关系到几位考生的行程,宋朵朵不敢怠慢,她在询问死者同伴时,另嘱咐萧宏承与莫成,让他们对山庄其他客人与山庄员工做了细致的调查与询问!   今日西侧客人除了七位举人外,另住了两拨共计十一人。   一拨是一家六口;一波是五位中年男子,据说是走镖人,来此地是为了解乏。   宋朵朵一目十行看着他们的问话记录,案发时,他们彼此都能为彼此的证人。   而且言谈逻辑自洽,没有出漏。   宋朵朵便询问他们谈话之时的神情与特征……   雅间内气氛凝重,聚在一起的六位举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足有半尺厚度,眼下是走也不是;留下等待更是不安!   他们实在怕雪在这样下下去,这路,就真的没法走了。   于是,他们选择出一位埋怨对象来减弱内心的焦虑——张满横。   启程时间是他定的;来泡温泉的主要还是他定的!   如今石嘉洬死了,他们六位又被困在山里走不出去,想来想去,总感觉张满横要负全责!   张满横是个乐天派,做事喜欢随性而为,所以启程之日紧凑也好;来此地消遣也罢,这就是他的性情。   他并不在乎么么春闱不春闱,所以启程日期定的紧巴紧;喜欢热闹,于是张罗这么多人同行。   当然了,一个团队七个人,就算他喜欢随性而为,其余六人若是不满,大可以提议否决。   偏偏又都依了他?   怪谁?   几人被问的一噎,内心那句:要不是图你大方掏钱,谁愿意陪你胡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可惜,张满横就算再怎么不靠谱,还是要听言泽之命。   言泽若是考出了功名,答应扶持着张家的,虽说只是君子协议,但言泽其人注重承诺;张家人本着试试又不亏的原则答应了。   如今言泽都开口了,张满横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但他能如何?和老天爷商量着别下了?   张满横左思右想,决定找萧淮北谈谈,他身为知府,理应帮他们想想办法。   结果刚一拉开门,就见宋朵朵立在门外,而且看她神色,俨然已经‘偷’听了许久。   宋朵朵坦然相告:“大雪伊始,大人就嘱咐柳将军下山,相信明儿一早,柳将军就会带着军中精良的良驹到山下等待诸位,并将诸位解送入京。所以诸位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几人松了口气,纷纷言谢。   宋朵朵不在理会:“那诸位就早些安置吧,朵朵不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写个6000字……结果写到了凌晨四点……困的脑袋都成一团浆糊了……   啊   绝望呐喊~   感谢在2021-01-3000:46:39~2021-01-3104: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乐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川·鬼影·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西侧的客房布局呈现‘L’形,越靠外侧,气温越高。   据悉,石嘉洬喜欢安静,故而选择了最靠里侧的‘月当窗’。   而张满横、言泽、赵一睿三人休息的雅间名为‘月清霜’;‘月清霜’对面的‘风声漫’聚着一家五口。   八人同一时间被齐松阳的惨叫吸引了注意力,并先后推开了雅间的门向着拐角位置望去。彼时的齐松阳惊慌失措,连跪带爬的奔着众人爬去,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张、言、赵三人提及,齐松阳从‘月清霜’出发到发现石嘉洬遇害,前后不过一瞬间,那么短的时间既要杀人、还要将现场制造成密室形态显然来不及。   云晨如厕这件事,宋朵朵也从小二口中得到了证实。   至于走镖六人组,案发时,正聚在二楼饮酒侃大山,服务的小二均可作证。   以上,除了那位形如土豆、说话吞吞吐吐的高琅,今晚来此的顾客,暂时都排除作案嫌疑。   根据高琅自己所言,案发时,他就在外面的温泉池子里,只不过那时的雪越下越大,除他之外,再无人在场,自也没有人为他作证。   而且此人面对盘问闪烁其词、支支吾吾,更惹人怀疑!   原以为他是有些话不方便同女子讲,故而,宋朵朵安排了莫成再次对他问话。   一盏茶后,莫成来到了男汤区,对正在观察现场的宋朵朵汇报道:“依旧是那套说辞。”   男汤区除了比女汤区宽敞一些外,并无特别之处。   宋朵朵俯身试了一下水温,温热甚至偏高,一个身体强健的人泡久了都会感觉身体不适,高琅却说自己在此处泡了半个时辰?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煮成土豆泥吗?   见宋朵朵不语,莫成道:“可需对他使些手段?”   这是要严刑逼供的意思?正规探案,不兴那一套哇~   宋朵朵掏出帕子擦手:“做事嘛~最重要的就是有耐心啦。”   莫成神色淡漠,这个女人真是麻烦!   明明两拳头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浪费时间?   宋朵朵不知他的心中所想,踏着自己刚刚落下的脚印往回走时,突然神色一凝。   “怎么这男宾女宾的更衣室是相连的吗?”   男汤区与女汤区之间垒建了一座高高的石墙,墙壁陡峭,且石墙根下铺着一层尖锐的石子路。   这些都是为了保障女宾的隐私,并杜绝登徒子的偷窥行。   只不过,这石墙的一头,竟是贴着更衣室的外墙搭建的,生生将一间房隔成了两段。   山庄管事闻言解释道:“原以为没有女眷会光顾,就没有搭建女汤区。”   宋朵朵了然,怪不得这处高墙搭建显得这么突兀;怪不得女汤区像极了被四面高墙围成的笼子,原来是事后改建。   故而,也将更衣室一分为二。   “我能进去看看吗?”   如今内里已无人更衣,山庄管事点头道:“姑娘请。”   “……遭瘟的狗东西……斯文败类……”   刚一步入男宾区,就听有男子骂骂咧咧。   可惜房中稍有些空旷,导致他的话带着回响让听的不是十分真切,但零星的字眼入耳,宋朵朵蓦地就想请云晨那小子过来听听,并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粗鄙!   山庄管事听的耳根子一红,重重的咳了一声后,疾步冲进了内间。   骂人的男子是山庄的杂役小厮,每日都会特定时辰前来拾掇更衣室,原以为这么晚了又下了雪就不会有人来,故而毫不忌讳的宣泄心中不满。   谁料,竟被山庄管事抓了个现行。   瞧的出山庄管事御下严苛,小厮一见到他登时色变,扑通跪地求饶。   因着外人在,山庄管事不好发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滚?”   小厮连连应是,拿起抹布起身就要逃离。   “等一下。”   宋朵朵拦住他的去路,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抹布上。   小厮面色稍有些难堪,连忙将抹布团了团。   此举更加引起了众人的狐疑,莫成第一抽出长剑抵在他的手边:“拿来!”   小厮面漏难色,求救似得看向山庄管事,奈何两人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下巴一努,示意他赶紧将东西交出去。   小厮无奈,慢吞吞的将抹布展开搭在了剑面上。   莫成挑着凑到面前,突然,神色大变,十分险恶的将抹布甩扔出了数米!   “敢拿这种阉脏东西戏弄府衙之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宋朵朵原本还是怀疑,如今几乎是可以肯定了,她抬手一扶,拦住了小厮再次跪地的举动:“脏东西在哪发现的?”   当时的剑尖就抵在小厮的眼前,他可真是吓坏了,哆哆嗦嗦的反手指向身后那处用木板封死的房门。   门板之上,有处十分明显的洇湿水渍。   宋朵朵几步行至门前,抬手沿着木门缝隙缓缓试探,头顶位置有细弱的风吹在她的手心。   宋朵朵眸色一沉,马上用脚勾过来一把凳子踏上,而后,透过那条细细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女宾更衣室的一角……   宋朵朵眸色凝重,回程路上,寻了他良久的萧淮北眉眼一弯:“快看本官捡到了什么?”献宝似得将手心摊开:“小葫芦!”   神经病啊!谁关心葫芦?她现在想吃人!   宋朵朵自然理也未理,沉着脸绕过了他直奔着西侧区走去。   以免再次发生意外,惜念就守在西侧区的门口,远远瞧见宋朵朵脸色不对,急忙迎上来问:“师爷这是怎么了?”   “高琅在哪一间?”   “月照江。”   宋朵朵步子不停,直达‘月照江’后一把推开了门,冲进去对高琅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睡梦中的高琅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骨碌爬起躲到角落,愣愣的看清了宋朵朵后怒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来打死你这个斯文败类!还天下一份清明!”   高琅原本面带怒色,乍一听,登时色变。   宋朵朵已然怒不可遏,正欲展开新一轮的敲打脚踢,谁料,自己突然被人拉出了房门。   定睛一瞧,才认出是萧淮北:“放心,本官替你撑腰——惜念,带师爷下去。”   “是。”   惜念应着,带宋朵朵出了室外后突然跪地:“都是奴婢不好!竟为发现……异常,还请师爷责罚!”   宋朵朵原本还在气恼着,见惜念行此大礼,连忙俯身去扶:“责罚什么啊?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快起来!”   惜念固执:“师爷若不责罚,奴婢便长跪不起!”   “你……”   “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声,骤然惊扰了山涧,也打断了宋朵朵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3104:39:22~2021-02-0102:3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小橙子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宋朵朵蓦地抬首,轻声问:“你可听到了什么吗?”   惜念眸色阴戾,暗暗道:“听到了,许是高琅那畜生不小心摔断了什么东西,所以发出了惨叫吧!”   “我指的不是他……”   宋朵朵喃喃的,看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环顾远眺,终于确定了方向后迈步前行,开始只是挪着步,后坚定了信念般,加速了脚步!   惜念急忙起身追上了宋朵朵。   亥时四刻,云晨死了。   尸体是在男厕被发现。   宋朵朵赶到时,用来勒他的麻绳还留在颈上,不过人已经没了呼吸。   宋朵朵抱着侥幸心态,第一时间采取抢救措施,可惜抢救无果,决定放弃时,宋朵朵呆呆的跪在云晨面前许久。   一个对‘如厕’二字为讳的人,最后居然死在了茅房,不知凶手是寻不到更好的杀人地点,还是想以此来羞辱云晨。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众人见此场面,神色各异。   萧淮北沉了脸:“你可真是越来越有用了!”   这话是对惜念说的,声音不大。   宋朵朵嘱咐惜念对几位举人密切留意,以免再有意外。   谁料,刚刚宋朵朵找高琅算账时,引来了不小的动静,许多人都出了房看起了热闹。   可就这么一会子儿不留意,云晨就出来如了个厕,还被人残害了。   从衣服污秽程度判断,云晨恐怕刚拉开了茅房的门,就被突然冲到他身后的凶手狠狠勒住了脖子;在从现场情况判断,云晨在被勒住时,出于求生本能,他拼了命的挣扎,但很可惜,常年与笔墨为伴的书生力气太小,终落得个惨死下场!   前有高琅偷窥失察;后兼顾不到举人导致云晨遇害,惜念自知难辞其咎,不过众人当前,惜念并无大的举动,只颔首一字不语。   连着两人遇害,宋朵朵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她起身看着闻讯而来的众人,视线依次扫过几个举人脸上,后连其他客人以及山庄人员均为放过。   众人众像,一眼望去,宋朵朵实在瞧不出谁才是那个刚刚杀了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站在这里,看着死者唏嘘的凶手。   恐慌在人群里蔓延,最为不安的就是那一家五口,本想和家人来此度个假,结果竟接连死了两个人。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白借着点点的烛光反射,似乎这个夜晚看起来都没有那么漆黑了。   只不过空气凛然,不由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了一阵阵的寒意。   或许这个夜晚,漆黑一片,更让人心里安生。   一家五口的男人看着媳妇怀里吓的瑟瑟发抖的小儿子,鼓足了勇气上前:“大人啊,草民就是个小生意人,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家老小平安喜乐,而且稚子年幼,草民就算在怎么糊涂也不能撇下他们干这这杀人的勾当啊。”   萧淮北连连应是,并宽慰道:“有本官在,本官会保护你们的。”   男人自然不信,毕竟这云晨就是在保护之下遇害的。   “草民本不想打扰大人,可如今这雪越下越大,草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男子默了默,并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尽量小心谨慎的往萧淮北的怀里塞:“不知大人是否能让出东侧一间雅间?草民保证,草民一家一定安安静静,绝不打扰大人休息。”   萧淮北拒绝了他的好意后应下,并顺势问了那六位走镖人是否想要移居东侧。   走镖人将萧淮北拒绝贿赂的举动尽收眼底,只是不知他是做做样子,还是嫌少!   毕竟这年头当官的有几个好东西?   他们宁愿睡觉惊醒着,也不想同萧淮北有任何往来。   “谢大人好意,不过我等做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这点杀人把戏,我等还是不放在眼中的。”   见几人态度决然,且身强体壮,萧淮北并未坚持,只命人将一家五口安置东侧区。   举人队伍见萧淮北全无询问意见,急了:“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   说话之人是齐松阳,第一个发现石嘉洬遇害的目击者;宋朵朵还记得与他第一次见面的神情,与这次相比,他看上去似乎更害怕了。几乎是紧紧拉着萧淮北的衣角不松手。   宋朵朵上前用力拍断了他的拉扯,冷言道:“诸位放心,诸位都是祖国的栋梁之才,大人不会放任你们不顾的。还会好好派人守着你们!绝对不给那个凶手可乘之机!   当然了,你们也要乖一点,安安分分的隔离待好,去哪里都记得报备一声,大人可保证你们活着,但是不是只活过今夜?可就要看诸位的配合程度了。一会儿回去都好好想想,自己之前做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记住!要好好的想!”   宋朵朵说完,转身跟着抬尸体的小厮前往了柴房。   说是柴房,不过内里打点的还算整洁,山庄管事还命人搬来了长椅,用来安置尸体。   柴房门外,宋朵朵一把拦住了跟来的萧淮北:“大人别进去了。”   萧淮北拳头紧攥,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得,一脸坚毅道:“本官才不怕什么死人呢!”   宋朵朵看着他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子蓦地一笑,想了想也该让她家大人锻炼锻炼:“那大人跟在朵朵的身后。”   萧淮北使劲点头。   吱   门开了。   门栓的摩擦声尖细,在这种氛围中显得尤为刺耳,迎面扑来的凉气贴着人的皮肤拂过时,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着黑咕隆咚的柴房,萧淮北的心理建设立马坍塌,一把将身前之人死死的圈在怀中。神经兮兮问:“师爷啊,他们真的不会诈尸吧?”   完全失去自由的宋朵朵:“……不会。”   她承认没长大的自己小小一只,但也是有肩膀的!这货放着肩膀不扶来勒她的脖子?是对自己有仇吗?   宋朵朵轻语安抚道:“别怕,放轻松,很快就结束了。”   萧淮北:不知怎地,他感觉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与胆小的人一起探险,会让恐怖指数增加十倍!   从前宋朵朵不懂这话的含义,如今却感同身受。   口中说着不怕,结果刚一迈入柴房,萧淮北就把头埋在了宋朵朵的肩上,然后如同一个挂件般死死钳固着宋朵朵的胳膊。   先不说行动受限,只评一评萧淮北数次莫名其妙的惊叫,就足以让宋朵朵当场去世。   宋朵朵极度无语,又觉得肩负培养萧淮北增加胆量的责任,忍着!   只提点道:“大人,小亮第一次见尸体都没吓成你这个样子!”   瑟瑟发抖萧淮北:“你说什么?我是聋子,我听不见。”   两人终于离开了那个阴森的鬼地方,宋朵朵也使劲摆脱了他的桎梏。   走远后,心有余悸的萧淮北突然直起了脊背,一摊手道:“还以为有多吓人,结果……就这?呵!真没意思!完全不能彰显本官的威武霸气!”   揉着发麻胳膊的宋朵朵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脚步,只想安安静静的摆脱这只傻狗。   萧淮北:“师爷,你慢点走呀。”   一路小跑宋朵朵:谁在说话?我是聋子,我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可以提取稿费啦,不多,一点点。   然后拿出来一点点的一部分搞个抽奖,莫嫌少啊。   因为剩下的钱,我要给家猫买点小鱼干,他只有十四斤,太瘦了。   如今有了大家的支持,他也终于可以在年前改善伙食啦。   喵喵喵~~~~   (ps: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这几天收藏老是再掉。我深刻的反省了自己,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再此郑重抱歉!然后还是希望你们每天都有好心情! 第49章   晨光微熹时,雪终于停了。   初升的太阳漫照,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雪白。   本应是场瑞雪,可恐怖和担忧的气息却在山庄弥漫着。   一家五口的家主坐不住了,踏着厚厚的大雪下山,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雪太大了,根本无法前行,且入眼皆是雪白一片,盯得久了,眼睛都花了。路,寻不见,方向感也不容易确定。   何况这山庄本就偏僻,万一真在漫天大雪里迷了路,也是难办。   万幸的是,柳辰阳昨夜下了山,这么大的雪,必会派人清理出一条雪路来。众人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五口的家主连连应是,自知眼下也别无他法,又千恩万谢的感谢了萧淮北一番,吩咐小二将早饭端进自家人的雅间,然后老老实实的做起了鸵鸟,尽量不出来惹眼,也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举人队伍里的张满横跳了脚,直接行至萧淮北面前。   虽一个脏字没说,但态度绝对称不上好,毕竟他们张家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言泽身上,若因大雪耽误了春闱大考,那言泽的功名怎么办?   这小子还算机灵,以朝堂痛失人才和言泽他日必成大器为论点;得罪了言泽,他日必会为此付出代价为威胁;展开了自己冗长且字正腔圆的辩诉!   当时的萧淮北就坐在大厅,一面接过宋朵朵递来的糖包,一面静静听完了他的话。   终于,张满横的话完了。   萧淮北认真思量了片刻,点头首:“张举人所言甚是有理!”   张满横松了口气,作揖首:“那就烦请大人想想办法,马上护送学生等离开沧澜山!他日言泽高中,必不会忘了大人今日之恩!”   萧淮北眨了眨眼,喟叹道,“只怪本官来此是临时起意,并未多带人手,如今大雪封山,本官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张举人既然求了本官,本官也不能充耳不闻、装聋作哑,这样吧——”   萧淮北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一会儿本官就进房专心祝祷神明,让神明赐予你们每人一双翅膀。如此一来,你们连马车都不用坐了,直接展翅翱翔、一日千里,日落前绝对能飞到京都!不知张举人意下如何”   噗   早餐时间,除一家五口,都在大厅用饭。   噗笑的是隔壁桌走镖人,闻言,不等张满横回话,一大汉朗朗首:“大人此法甚妙!”他回头看着张满横豪情首:“举人放心,我等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祝祷之事上也愿尽力一试,几位就专心等着天赐大翅膀吧。”   此言一落,众人哈笑不止,唯独张满横讨了个没趣,臊红了脸,默默遁了。   这一笑,让大厅的气氛瞬间轻松活络了下来。   “爹!”   “老爷!”   大厅骤然安静,几息之间,纷纷冲到了东侧雅间——云想容。   五口之家的老爷名为周瀚,从石嘉洬的遇害开始,他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最好保护家人,做好丈夫、父亲之职。   所以宋朵朵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有担当、处事谨慎上。   而今,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一家之主也遇害了。   众人推开雅间门时,周瀚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显然是中了毒,但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毒?众人实在没有头绪,也无办法施救。   好在莫成脚力快,急急忙忙带来了山庄医者,但脉还没把完,就见周瀚全身一抽,没了气息!周家媳妇和儿女见状,抱着周瀚的尸身抱头痛哭。   宋朵朵则是愣怔当场:“……怎么会这样?”   凶手不是奔着举人来的吗?怎么周瀚也遇害了?   那么凶手杀周瀚到底是早有预谋;无差别作案;还是行差踏错、另有目的?   “他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宋朵朵闻声望过去,才发现周瀚的掌心乌青一片,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尖锐之物!因为伤口不大,周家人便没当回事,只用纱布草草一裹,应付过去了。   周家媳妇泪眼婆娑,在看到周瀚掌心的乌青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早起如厕路上不知怎么摔了一跤,然后就这样了。”   周家媳妇早已泣不成声,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伤口竟要了周瀚的命?   莫成马上去寻,不多时,带回了一枚带着血的尖锐石头,不用说,石头上必然是事先被人摸了什么剧毒了!   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摔了一跤,又刚好碰到了一块尖锐带毒的石头?   宋朵朵可不信这样的巧合。   周瀚的死,全员彻底进入了高戒备状态。   算上萧淮北一行人,昨夜有四队人马入住山庄。   举人相继遇害,众人虽不言明,可都看得出是他们七人窝里斗,其他人抱着观望的态度作壁上观;可如今,五口之家的周瀚死了!这要如何解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以兄弟相称的走镖人六人组,几人行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如今四队人马里,两队有人死亡。若再无防备之心,那死了也是活该!   六人缄默不语的回了大厅,虽谁也没说什么,但彼此眼中都存了防备和忌惮,一人叫上一壶茶,一碟子瓜子,隔离坐下,谁也没不知趣的问彼此怎么了,因为彼此都懂。   相较于六人组的严谨,举人队伍似乎松了口气。   凶手调转刀锋对准周瀚,是不是意味着凶手要杀的举人已经杀完了?不会在杀其他人了?   抱着这样一个美好期许,齐松阳再见宋朵朵时,已不似之前那般恐慌了。   不过他的轻松瞬间被宋朵朵一句话轻而易举的瓦解。   “你不必心存侥幸,因为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空气凝滞了。   与萧淮北的淡然不同,第一次与宋朵朵一起问话的萧宏承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为什么?”   齐松阳的脸色白了又白,也盯着宋朵朵,等待她的回答。   宋朵朵静静的说:“石嘉洬死时,你是六人中反应最强烈的,你特别恐惧,开始我以为你是直面了石嘉洬的遇害所以恐慌不安,毕竟石嘉洬的死亡现场还是比较血腥恐怖的;直到云晨遇害,你的过激反应让我确信,你的恐惧无关他们的死亡!而是他们的死亡,让你回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你极力想要忘记,却怎么都无法忘记的事!”   齐松阳并不是藏匿心事的高手,被宋朵朵这么一说,他脑海里竟猛地闪过一丝画面,可即便情绪上已经坦白了,嘴巴固执的紧抿的。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杀人,是非恩怨无外乎那么几种情况。你既然不说,我便自己猜猜看。”   宋朵朵说着,倚靠在椅背上,用最放松的神情静静看着他。   “你知道有人被诬陷缄默不言……你直接或间接诬陷过他人……你偷过他人之物,或钱财、或机遇……”   宋朵朵话说的很慢,开始只是针对道德方面的提问,见齐松阳的神经越来越紧张宋朵朵突然话锋一转:“你目睹有人被杀害却视而不见。”   齐松阳神色一凛。   宋朵朵:“死的是个男人?哦,不对,是个女人。”   齐松阳的手越攥越紧。   宋朵朵微微眯眼,幽幽首:“你也参与其中了?”   齐松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宋朵朵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噼里啪啦道:“那个女人又年轻又漂亮,你与石嘉洬还有云晨三人一时鬼迷心窍、兽性大发,脱了衣服对她上下齐手!事后又怕她闹,索性将她残忍杀害毁尸灭迹!是不也是!”   齐松阳已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了,他只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忍不住的颤栗,最后不受控的、带着哭腔的说:“我没有,是石嘉洬!那天他喝多了,路上遇见一个女子就起了色心,然后把她拖进了后巷……我想阻止他的,但是他力气太大了,我被他一推就倒了,头磕在了石头上。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石嘉洬背了回去,至于那个女人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宋朵朵抱臂看着他:“哦,一个醉鬼一手拖着一位妙龄少女;一手又把你推翻,还推晕了!这个醉鬼还真厉害呢!这个妙龄少女也很识趣啊,知道要被人毁了清白,竟然不吵不闹不挣脱,乖乖的配合被侵犯!”   宋朵朵一拍桌子,惊的齐松阳全身一颤:“齐松阳!你如此信口开河?是打量这当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脑残吗?”   齐松阳愣怔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急道:“雨!那天下了大雨!街上无人,所以那女子喊了也无人听见。石嘉洬真的推了我!我也是脚下一滑才摔倒的!不信你们看,”他抵着自己的后脑:“我脑后还有首疤呢,就是那天留下的!”   莫成上前确认后,点了点头。   萧宏承看到这一幕早已目瞪口呆,这才几句话?不动板子不用刑,这小子竟然就和盘托出了?宋朵朵到底是什么做到的!他不由转头看向宋朵朵,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宋朵朵问:“那女子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123:24:50~2021-02-02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6瓶;JX4瓶;273瓶;蛤蛤蛤、心柳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齐松阳摇头表示不知。   “你如果不知,就不会在石嘉洬死时表现的那么害怕。”   宋朵朵没了耐心:“齐松阳,我理解你心有顾忌,读书人嘛,总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广袤的星河。万一染上了污点一辈子就完了。可我必须要提醒你,别以为自己没直接参与作恶就心存侥幸!因为对于受害者来说,见死不救的旁观者,远比施暴者更加可恨!”   齐松阳微微抬眼,又倏地垂下,双手交叉紧攥,他很讨厌目前这个局面,无论是这间密不透风的雅间,还是几道死死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都让他十分烦躁难忍。   宋朵朵幽幽又道:“用万分之一的几率去搏一个侥幸,太蠢!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活着的时候说出你的故事;要么等你死后,我从凶手口中得知你的故事。   当然了,凶手口中的你定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但很可惜,那时的你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了。更惨的是,你父母节衣缩食的养你一场,临了了,儿子死了,福也没有享到;反而会被你连累过上被人指指点点的下半生。啧!真惨!”   齐松阳神色恍惚了一瞬,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他的父母双亲,顷刻间,脸色又黯淡的几分,恍惚道:“学生真的不知那姑娘是谁。”   三年前,一陈姓学儒来到北安,此人小有名气,许多秀才学生纷纷赶到北安向他请教学问。前任知府深知这是培养北部人才的好机会,帮其成立了私塾。   陈姓学儒选学生也有讲究,必要有些资质才配成为他的学生。   石嘉洬和齐松阳是幸运的两位,只可惜,石嘉洬在学子中属于资质最差的一位,常常被先生点名批评,小镇上的天之骄子,一朝之间成为了废柴,石嘉洬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开始酗酒买醉。   事故发生一个雨夜,喝的伶仃大醉的石嘉洬在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位妙龄少女。那女子身着一藕粉色长裙,一手持油纸伞;一手拎着灯笼立在巷口,看样子是在等着什么人。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回过身来,清秀的容颜一眼落入石嘉洬的眼中,虽不知此女身份,可见她衣着不俗,便知此女家境不错,而且她长的还极美。   如果是平常,石嘉洬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偏偏那日他醉了,色令智昏的他上前搭讪,却反被女子羞辱。石嘉洬一时头脑发昏,推晕了齐松阳,将那女子拖去了后巷。   齐松阳翌日醒来马上追问石嘉洬昨夜之事。   石嘉洬只说他也不记得了,未曾正面回应齐松阳的话。   当天中午,齐松阳就听闻有人在河中打捞上来一具女尸,询问之下,齐松阳确认,正是那名粉衣女子。   齐松阳本想报官,不过石嘉洬告诉他,他将齐松阳的平日携带的帕子塞入了女子的口中,他若敢报官,石嘉洬就会反咬他一口!   齐松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陷入到一场人命官司里,如此担忧了几日,陈姓学儒突然宣布要解散私塾,就这样石嘉洬与齐松阳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小镇,并安然苟活到了至今!   齐松阳说到此时,双手颤抖的从袖口抽出了一张帕子:“学生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这张帕子昨晚……就盖在了石嘉洬的脸上。”   那个本应塞进遇害女子口中的帕子,竟被凶手留存至今,还留在了现场!   齐松阳担心节外生枝,虽然恐惧,还是拿走了帕子。   宋朵朵接过帕子看了看,除了上面绣着几颗绿竹,并无其他不同。   理顺了前后始末,宋朵朵沉吟后问:“那女子的尸身既然被人发现,官府自当探寻谋害她的凶手,你们只要稍作打探便能知晓此女身份,你却说自己不知?”   齐松阳激动道:“姑娘应该看得出来,学生根本不会说谎!又哪里敢去打探?只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此言确实不虚,否则宋朵朵也不会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事件始末。   若不是石嘉洬陷害了他一把,估计依照齐松阳的胆小性子,只怕早就报官去了!   “那云晨死时,你又为何那般恐惧?”   “是石嘉洬!”齐松阳真的觉得被这小子坑死了,一脸懊恼道:“他不知从哪里听出来的,说那女子是云晨的未婚妻,那个雨夜,也是女子与云晨约好相见的日子。”   云晨?未婚妻?   宋朵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翻找自己的小本本。   上面记录着:云晨的同乡赵一睿,曾提过云晨有个爱慕者,是一位宋姓女子。   “你刚刚说的那个私塾,你们七人里,还有谁是那个私塾的学生?”   “除了赵一睿外,其余都是。”   “那为什么没人提及过?”   “因为那个私塾前后只开办两个月,何况距今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如若不是在乡试上遇到,我们早就忘了还有那群同窗了。”   “最后一个问题,”宋朵朵正色道:“到底是谁张罗来这里的!”   齐松阳无力道:“这问题学生之前不是说过吗?是张满横!”   “再无旁人?”   “再无旁人!”   …   赵一睿并未听过云晨有什么未婚妻,但那位宋姓的女子确实缠他缠的厉害。他还记得女子名叫宋晓曼,明艳动人,宛若天仙。   现在提及,赵一睿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喃喃道:也不知她如今嫁给了谁?过的幸福与否?   宋朵朵:“她死了。”   赵一睿如同被雷击中,愣了几息的时间:“你说什么呢?”   宋朵朵凝着他:“死于三年的一个雨夜。”   赵一睿嘴角颤了颤,不可置信的神情:“死、死了?怎么死的?”   宋朵朵淡淡道:“你也说了,她生的明艳动人美若天仙,你觉得呢?”   赵一睿如同石化了一般,久久、久久失了反应。   空气静默许久,宋朵朵再次询三年前为何没有去那个私塾的原因。   赵一睿显然还没有接受宋晓曼死讯,闻言,魂不守舍道:“学生当时发了一场高热,错过了那位先生的考试。”   该问的宋朵朵都问的差不多了,赵一睿得了准,行尸走肉的起身离去。却在手刚触及门框瞬间,忽听宋朵朵淡淡说道。   “如果那夜云晨如时赴约,想来结局应该会不同吧。”   赵一睿不确定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愣愣的回头看向宋朵朵:“姑娘是在和学生说话吗?”   “我只是有感而发,”宋朵朵迎上他的目光,叹道:“娇颜的花朵被雨水打落,飘零入泥,可惜了。”   赵一睿呆呆的看了宋朵朵一会儿,惭愧道:“抱歉,学生并非懂花之人,但姑娘若说可惜了,便真是可惜了吧。”   赵一睿走了,宋朵朵却看着小本本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石嘉洬与云晨的死,都是因为那个名叫宋晓曼的女子,那么周瀚又是为何而死?他在整件事上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也认识宋晓曼?   从石嘉洬遇害开始,他就一直闭门不出,到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还是他也意识到了有人会对自己下手?   还有,临时起意来此的走镖六人组,又和这三起死亡案有没有关系?他们中间又有没有人会被杀害?   从昨晚到现在,短短七个时辰,凶手以迅雷之速斩获三杀,而自己竟连凶手的杀人动机还未全然搞清楚。   宋朵朵:“周瀚媳妇现在怎么样了?”   惜念:“情绪已经平和了不少。”   宋朵朵合上小本本,打算去和周瀚的妻子谈一谈。   萧宏承追了出去:“小师爷!”   宋朵朵停下步子:“萧公子?”   萧宏承生的伟岸,几步站定到宋朵朵面前,如同立了一堵墙,让宋朵朵极有压迫感。   虽然萧淮北和柳辰阳与之不相上下,但宋朵朵与萧淮北相熟,柳辰阳也总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所以能让宋朵朵下意识后退几步躲开的,萧宏承还是第一个。   萧宏承没眼色似得,见她退了两步,自己又往前凑了两步,问道:“小师爷?你也问我几个问题!”   宋朵朵一脸懵圈:“问什么?”   “随便问,然后来推断一下我的身份!”   “……公子什么身份,公子自己不知?”   萧宏承一脸亢奋:“我当然知道,但我很好奇你会不会猜到!”   啊!真让人头大!合着萧家的傻子不止萧淮北一个?   宋朵朵扶了扶额:“是这样啊萧公子,目前的情况有些严峻,朵朵实在没有心思哄你,萧公子若觉得无聊——”   宋朵朵想了想,扯着他走到了窗户前,指着遍地的大雪:“你看,外面的雪这么大,是不是非常适合打雪仗?堆雪人?萧公子若感觉一个人没意思,你可以叫上萧大人,萧大人可喜欢玩雪了,尤其喜欢在雪地里打滚,你们快去吧!记得玩的开心点呦~”   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萧宏承转身就跑,刚松了口气,迎面又遇到了萧淮北。还来不及头疼,就被萧淮北拉走了。   “本官带你去个地方。”   宋朵朵本想拒绝,但见他如此郑重,料想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   一路七拐八拐,宋朵朵仿佛跨过了一座雪山,好在她踏着萧淮北的脚印,倒也没那么辛苦。   “到了!”   这是一处镂空长廊,阳光穿过了镂空的格子稀疏打下,将脚下的白雪晃照的晶亮闪烁。   宋朵朵四下看了看,除了这处镂空长廊,便只剩下一片雪白。   所以?萧淮北发现了什么?   萧淮北见她一脸懵然不解,默默抬手指了一下头顶。   宋朵朵看过去,是一个葫芦,而且不止一个,有大有小,它们从镂空处垂落下来,倒也别有韵味。   “大人就来请朵朵看葫芦?”   萧淮北郑重点头:“你如果喜欢,也可以扭个葫芦回去玩。”   宋朵朵:我是个理智的人,我可以放下屠刀。   宋朵朵长长舒了口气,可还是觉得心中怒气值暴涨,于是不受控的拧住萧淮北的耳朵。   “你个二货,一天天能不能干点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223:57:03~2021-02-0323: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4瓶;饼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疼疼疼,”萧淮北疼的龇牙咧嘴:“师爷,快松手。”   宋朵朵松了手,但心中还存着怒气,干脆理也不理他,怒气冲冲的离开,对于萧淮北的召唤更是恍若未闻。   雪路难行,宋朵朵笨拙的抬着步子,速度谈不上快,萧淮北撒开了脚丫子蹦跶几步就撵上了,不仅撵上了,还不小心踩到了她的披风上。   宋朵朵猝不及防,一步没跨出去,小胳膊半空画了个三周半,整个人无死角的埋进了雪地里。   罪魁祸首反应神速,马上抓起她的后衣领,将她从雪地中拔了出来,并拎到面前仔细端详,似在检查有无磕到碰到。   脚下悬空的宋朵朵:“……”   就算我是个萝卜头,可也长手了好吗?一手将我提溜起来算什么事?我不要面子的吗!   “放我下来!”   “哦。”   大雪起似乎到了物理降温的效果,这么一埋,宋朵朵到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取出手帕擦去了脸上的雪水。   罪魁祸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脸乖巧的静默而立,凤眸忽闪忽闪的轻眨着,微露不措之色。   像极了刚刚拆了家被主人痛骂一顿,被迫罚站的狗子。   宋朵朵不由软了性子:“大人要想盘葫芦,朵朵陪你去摘一个吧。”   萧淮北眼尾微翘:“师爷不生气了?”   宋朵朵喟叹一声,拉着他重回了廊下,仰头从一颗颗垂着的葫芦堆里寻了个巴掌大的:“那个大小合适把玩,大人觉得呢?”   萧淮北看也没看,只对她道:“本官以为师爷喜欢葫芦。”   宋朵朵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惜念说的。”萧淮北一本正经道:“你是扭葫芦的朵朵。”   “……”   “于是本官四处打探,听闻洗尘山庄有个葫芦亭,心想莫不是师爷曾来过此地?对扭葫芦之事怀有执念?而且这的掌柜又刚好姓宋,便以为……”   “大人是说,这个山庄的掌柜姓宋?”   骤然被打断话的萧淮北:“……是。”   宋朵朵未曾注意他,倒是面色微凝,默默了良久后喃喃道:“不对劲啊。”   萧淮北追问:“哪里不对?”   宋朵朵急忙掏出小本本翻开赵一睿的供词交给他。   “石嘉洬遇害当晚,赵一睿没头没脑的就把话题引到了宋晓曼的身上;然后,我就从齐松阳的口中得知石嘉洬曾残害了一个姑娘,虽未言明这个女子姓甚名谁,但结合赵一睿的供词,我自然而然以为这个女子就是宋晓曼;而今大人又说这里的掌柜也姓宋,若这掌柜的刚好就是宋晓曼的父亲,这事不就奇怪了吗?”   萧淮北一目十行的翻看了一下证词,沉吟片刻,道:“太过浮于表象,反而可疑。”   宋朵朵点头:“如此一来,凶手等同于站在了明面上等着我们去发现。”   凶手大费周章的将一干人等弄到了这个山庄,又前后杀了三个人,最后又用一些迂回的手段自爆身份?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除非凶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师爷打算怎么办?”   “大人以为呢?”   萧淮北认真想了想后凤眼圆瞪:“将计就计?”   宋朵朵竖起了大拇指:“大人真机智。”   萧淮北得意笑笑,突然背过身子蹲在了她的面前。   宋朵朵不解:“大人?”   萧淮北:“雪路难行,本官背你回去吧。”   宋朵朵刚想言谢,忽闻他暗戳戳的补充了一句:“师爷的腿太短了。”   “……”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宋朵朵决定压死他来报被辱之仇,两脚一蹦就趴在了萧淮北的背上。   片刻后。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啊?师爷已经上来了吗?”   “……”   “原来师爷不止腿短,还很轻。”   …   周瀚媳妇姓刘,单名一个翠字。   “看夫人年级似乎不大?”   刘翠绞弄着帕子,时不时的擦一下眼泪,闻言,轻声抽泣道:“妾身是老爷的填房。”   “不知你与周老爷成婚多久了?”   刘翠含糊其辞:“三五年了吧。”   “你确定是三五年?”   宋朵朵盯看着刘翠怀里的小儿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小子怎么看都有五岁左右的年级,成婚三五年,如何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   刘翠稍显局促,桃花眼先瞥了角落中挤着坐的两个女孩,见两个女孩飞快的低下了头后,方才羞然道:“妾身曾是老爷的……”她声音渐消,甚至微不可闻:“外室。”   周瀚育有两女一子,最大的女儿今年十二岁,二女儿同小亮一般,八岁……不对,九岁大。   与宋朵朵一样,这两姐妹看起来瘦巴巴的,与刘翠的关系显而易见,不但不亲厚,甚至有些惧怕。   昨夜就觉得这一家五口出奇的安静,尤其周家的这三个孩子,不哭不闹。   如今看来,这个家的情况也不简单。   但宋朵朵有些不明白,刘翠能从外室转正,想必吹枕头风的能力不容小觑。   既然她不喜欢周瀚与原配生的一双女儿,此番上山不带来便是。   而且周瀚只是个小生意人,这点从他们昨夜预定了西侧雅间中不难看出。   再从一双女儿的穿着和精神上看,周瀚似乎也没多宠爱她们,甚至任由填房苛待。   既如此,刘翠只需闹闹情绪,周瀚也会听之任之,将两个丫头放在家里,只带娇妻和儿子前来逍遥即可,何必还要带她们过来呢?   宋朵朵:“怎么想起来泡温泉了?”   刘翠时不时的抽泣,垂眸道:“老爷说最近生意顺利,发了笔小财,就想带着我们过来解解乏。”   “还不知周老爷是做什么营生的?”   “生意上的事,妾身也不清楚。”   宋朵朵凛然道:“你抬起头来回话!”   刘翠怀中的小儿子被宋朵朵这一呵吓的打了一个激灵,桃花眼偷偷瞥了宋朵朵一眼后,马上埋首藏在了母亲的怀里。   宋朵朵微微蹙眉,不知为何,明明才几岁的小孩子,可刚刚那一眼莫名让她觉得不太对劲。   刘翠有个难得的优点,就是温顺,听宋朵朵如此说了,便乖乖扬起了脸,宋朵朵这才瞧清了她的样貌。   不得不说,此妇人确实颇有姿色,美而不妖,而且看上去极为柔弱,两侧额前垂下两缕青丝,更添妩媚。   她的眼睛红红的,而且眼中蓄着眼泪,就挂在眼里不落下来,衬的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这一张脸,这个神情,怕是天下男人瞧了都会心生怜爱,恨不得将其搂在怀中吧。   不过可惜,宋朵朵是个女人,没有感情细菌的女人!   “我再问你一次!周老爷是做什么的?”   “亲身真的不知,老爷他从不回来说生意上的事,而且妾身问了,老爷又会不喜,说女人只需相夫教子,旁的无需过问。”   宋朵朵看的清楚,刘翠此言不似作假。   一个床上睡了几年,老婆竟对丈夫的事业一无所知!   要么周老爷太过大男子主义;要么就是,周老爷的事业见不得光,连家人都要瞒着。   “周老爷来到山庄后,可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妾身也说不清,感觉老爷好像很害怕,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躲人?”   “应该是那几个走镖人,老爷警告妾身说那几个走镖人生的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让我们都离远点。”刘翠言此,突然指着看向角落:“不信你问大丫二丫。”   角落的两个女孩怯怯抬头,在对上宋朵朵目光后,飞快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刘翠的话。   走镖人?   宋朵朵目前暂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入迷局,只问:“除了他们呢?山庄掌柜?小二?还有那几位读书人?周老爷就没提及过?”   刘翠摇摇头:“没有,自从那姓石的读书人死后,老爷就更紧张了。连门都不让我们出。”   宋朵朵点点头:“那周老爷生前可得罪过什么人吗?”   刘翠再次摇头:“妾身不知,老爷回到家后什么都不说,”她默了默:“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老爷喝闷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妾身是想问问的,不过老爷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宋朵朵凝神盯着良久,盯的刘翠有些不安,柔柔弱弱的躲开了宋朵朵的注视,倒像是被宋朵朵欺负了似得。   成婚三五年,对枕边人的事情一问三不知?可能吗?   宋朵朵持怀疑态度:“恕我冒昧,能否方便告知一下周老爷原配的死因?”   这问题对于刘翠来说稍显冒犯,而且还是当着原配女儿的面前。   她诺诺颔首,含糊其辞道:“听闻是暴毙而亡,具体如何,妾身实在不知,姑娘若想询问,不防问问大丫二丫吧。”   宋朵朵恩了一声,并未开口询问什么。   刘翠极有眼色,恍然道:“妾身刚好要出去一趟。”说着,抱起怀中的小儿子就离开了雅间。   见刘翠走了,宋朵朵从袖口掏出了两个鸡蛋,‘咔咔’两声,先后敲碎,不一会儿,就将扒好皮的两个鸡蛋递到了大丫二丫面前:“吃吧。”   两个小姑娘目光垂涎的看着鸡蛋,又忌惮的瞅了宋朵朵一眼,最后还是年纪小的二丫飞快伸了手。旋即,大丫也缓缓伸过手将鸡蛋握在手里。正准备抽回时,手腕一把被宋朵朵攥住。   大丫似炸了毛的猫儿,激动的准备抽回手去。   “别动。”   大丫紧张到全身僵直。   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级,大丫的衣服不知何时做的,袖口已经短了。   宋朵朵上前慢慢推开了她的衣袖,才见那细小的手臂上,青一片紫一片没一处好地方。   宋朵朵眸色一沉:“刘氏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323:49:14~2021-02-0423: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大丫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宋朵朵,趁她不备,费力挣脱了钳制,道:“没人打我,我不小心摔的!”   她的语速飞快,甚至不过脑子的张口就来。说完后狼吞虎咽的将鸡蛋消灭干净,盯着宋朵朵:“还有吗?”   宋朵朵有一瞬的愣怔,她实在没想到大丫是这种性格的孩子。   这和刘翠在场时的胆小恐惧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亲生母亲死了,父亲娶了不好相处的填房回来,若还是小白花、小可怜的性子,姐妹俩在家里说不上要过什么日子呢。   宋朵朵道:“你们要是饿了,我可以带你们去大厅吃。”   大丫眸色微沉,情绪似乎有些不悦:“我们不出去,我们就在这!别拿假仁假义那一套来套我们姐妹的话,想打听事情,就拿银子来换!”   宋朵朵眉头紧皱,实在这孩子太奇怪了,一点不像养在深闺的女子,倒像是小流氓。   宋朵朵又看向二丫,同她姐姐一样,两孩眉眼间都是算计之色,而且算计的十分坦然从容,她们甚至不觉得哪里不妥,反倒认为这就是理所当然。   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倒也是有意思的很。   宋朵朵想了想,掏出荷包取出半吊铜钱递了过去。   大丫只瞥一眼,不但没接,反而哼道:“这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宋朵朵挑挑眉,这些钱可够宋家一个月的花销了。   原本是看她们姐妹可怜才自掏荷包,却不想竟被人当成了冤大头,宋朵朵撇撇嘴,默默将钱收好,竟是一个铜板都不想给了。   “早晨见你们哭的那么伤心,这会儿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是觉得他死了不用装孝女了?还是你们从心底里压根就不在乎杀他的死活?”   大丫一脸冷漠盯着她一字不语,反观二丫,倒是有些害怕的样子,面对宋朵朵的打量,飞快的低下头。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姐妹的脸上均无伤心难过之态。   宋朵朵:“你们真是周瀚的女儿吗?”   大丫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着冷静:“自然是!”   “虽然是,但你们恨他。”宋朵朵时刻注视着大丫的表情,接着说:“是因为你们娘的死,与周瀚有关?”   从始至终,大丫漆黑的眼珠连转都没转过,甚至在她语落瞬间,直接伸出手摊到宋朵朵面前,目的不言而喻。   不给银子,绝对开口。   宋朵朵不由轻笑一声:“我不会给你们钱的,倒不是舍不得,”她说着起了身,离开前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而是你们这样孩子,嘴里没实话!”   与其花了银子得到一些雾里看花的虚幻之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问。   雅间门推开之时,刘翠抱着孩子不知在外候了多久,见宋朵朵出来了,想冲她笑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一脸客气的对宋朵朵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孩子准备走进雅间。   “周夫人。”   刘翠步子停下,回头看着宋朵朵:“姑娘还有话要问?”   宋朵朵微微一笑,把目光落到了她怀中小儿子的身上:“我能抱抱小公子吗?”   见宋朵朵摊开手就要上前,刘翠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而且她怀中的孩子也死死缠住刘翠的脖子,显然十分抗拒。   刘翠讪讪道:“实不相瞒,这孩子打一出生起胆子就奇小无比,而且格外拒生,除了妾身和老爷外,基本不愿其他人碰他。”   宋朵朵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实在是家中幼弟也与小公子一般大小,所以一见就觉得亲切。既然小公子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门关了,宋朵朵站在门外沉思之时,余光瞥见萧淮北的身影,旋即迎了上去。   “山庄掌柜怎么说?”   萧淮北踏雪而归,耳尖都是红的,于是拉着她进了雅间后,娓娓道来。   山庄掌柜名叫宋亚泽,也确实为木河镇的卖米商人,最爱爬山涉水,一次机缘巧合来到沧澜山,见山涧云雾缭绕美若仙境,就想踏入其中一探究竟。   竟发现了这里有处天然的温泉,于是当机立断变卖家财,来到此处建造了洗尘山庄。而且他也确实有个叫宋晓曼的女儿,三年前在北安意外坠河身亡。   “意外坠河?”   “说是府衙以意外坠河结的案。”   宋朵朵微微挑眉:“他就这么直接说的,没绕弯子?”   萧淮北点头:“本官看宋掌柜却是个心怀傥荡的之人,不像作假。”   萧淮北的看法宋朵朵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这宋掌柜如此坦然就承认了,听上去倒像是急着要给赵一睿正名似的。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大人以为。若将小镇上一个卖米的商铺转手换来的银子,能建出来这么大一座山庄吗?”   萧淮北眨眨眼,突然凑上来反问:“开个山庄要很多钱吗?”   宋朵朵:“……”   这小子自幼锦衣玉食,不理解两者之间的差距倒也不足为奇。   虽说卖米这个生意不错,但木河镇可是比北崖县还要小的小镇。木河镇的一个米商,一跃成为了北安有名的山庄主人?   这就好比县城一个小超市的老板,骤然跑到地市级开了一家大型洗浴会所一样。   不但不现实;反而很魔幻!   当然,如果他继承了几个亿的家产;或是意外获得了一笔巨额财富倒是可以说的过去!   但这些,宋掌柜都没有啊!   那他的银子哪里来的?   萧淮北见她眉头紧锁,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了杯茶,随口问道:“周瀚的死师爷可有眉目了?”   宋朵朵还未回话,雅间外就传来了莫成的声音:“大人,该用午饭了。”   午饭依旧是在大厅。   与早晨一样,周家人依旧未曾出席,吩咐小二将饭菜端进了房中。   大厅的气氛谈不上死寂,宋朵朵刚喝了口汤,走镖人队伍里的头领就开了腔:“萧大人,草民没读过什么书,说话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草民就直接问了。这都死三个人了,不知这杀人凶手,大人可找到了没有?”   萧淮北刚咽下一口馒头,闻言,凤眼眨了眨,伸手在桌下偷偷拉了拉的衣角,小声道:“师爷,本官要如何回答是好?”   宋朵朵舔了舔嘴角上的汤汁,抬眼迎上了走镖人的视线,脆生生道:“章大叔你放心吧,我家大人可聪明啦。”   “光聪明不顶事啊!”另有大汉说道:“得把凶手抓住!不然老子撒尿都要在后脑勺开个窗,生怕被人从身后来一刀!”   “不会的齐大叔,”宋朵朵甜甜道:“凶手杀人是为了复仇,只要您行得正坐得直,凶手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章刚呵呵一笑,哄着她道:“小姑娘,你虽颇有胆色,但到底年级还小,不懂人心险恶的道理。这凶手连杀三人,显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这种人你还妄想他能讲道义?怕是死的不要太惨呦。”   宋朵朵:“章大叔你不要吓唬我。”   章刚神色严峻:“不是叔吓唬你,是叔这心里也很不安啊,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想把命稀里糊涂的交待在这。”   走镖人的口音与北部大不相同,宋朵朵挠了挠头:“只怪朵朵见识短浅,竟听不出几位叔是哪里人。”   章刚坦然道:“我等来自平宁。”   “哦,”宋朵朵喃喃道:“原来是平宁。”   “你听说过平宁?”   宋朵朵微微一笑:“自然,平宁人杰地灵,可是天下读书人神往之圣地。”   章刚不禁点头:“确实如此!毫不客气的说,我朝文人大多出自平宁,可惜啊,我等大老粗不是读书的料,只能卖卖力气了。”   走镖人一桌听了心生感慨,纷纷举杯饮酒。   宋朵朵便也再次提了筷子默默吃饭,好似刚刚的对话都不过是随意闲聊而已。   午饭作罢,一切又归于宁静,萧淮北闲的无聊,再次拉着萧宏承下起了棋。   宋朵朵则是同小二要来了纸笔,耗了一番功夫,终于快将人物关系图和案件线索,梳理出来,粘贴在墙上,方便纵观。   三人的死法各不相同。   石嘉洬死于刀杀:凶手力气大、左利手、个子高。   云晨则是被人从身后扼杀:从现场的挣扎痕迹以及云晨的身体素质来看,凶手的力气,似乎与云晨不相上下。   最奇怪的就是周瀚,他是中毒而亡。最让宋朵朵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瀚的死与两位举人的死,似乎没有什么重合之处!   他们身份不同;死法不同;又无直接关系,甚至彼此都不认识。   难道是她遗漏了什么?   等待萧宏承落子之时,萧淮北有意无意的瞄了宋朵朵几眼,见她一脸凝重,唤了一声:“师爷。”   宋朵朵回过身,见萧淮北倒了杯茶对自己招手,于是放下手中的笔行至他的面前,端杯一饮而尽。   “谢谢大人!”   萧淮北笑笑,拍了拍身侧的席座示意她坐。   既然暂无头绪,坐下歇歇也好,宋朵朵盘膝而坐,虽然看不懂棋局,但目光就是忍不住落在了棋盘上。   这时,脸颊微凉,宋朵朵下意识闪躲开,才注意到萧淮北洁白的帕子上被染了一团黑。   墨汁在帕子上缓缓洇开,像一滴墨落尽了一杯水中。   她不由叹了口气,自制的墨汁笔总是漏墨,次次都弄的满脸都是!   “谢谢大人,朵朵自己来吧。”   她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擦脸,只是擦着擦着,突然眸色一凛,先凝神看了看帕子,又转头望向了人物关系图,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每天都能收到营养液的小嘚瑟,为大家献唱一曲……   怎么也飞不出   花花的世界   原来我是一只   酒醉的蝴蝶……   感谢在2021-02-0423:52:44~2021-02-05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3瓶;杨家老汉、看小说好花钱但还是想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莫成召集了所有人在大厅集合。   一盏茶后,萧淮北终于出现,山庄掌柜急忙上前:“快到酉时了,不知萧大人将草民等人聚在此地所为何事啊?若是不急,且容草民出去安顿一下晚食之事,不要耽误诸位客官用餐才好哇。”   萧淮北就座首位,刮了刮茶杯上的茶叶,慢条理斯的饮了一口,理也未理。   宋朵朵坐在了萧淮北的下首,闻言淡淡道:“山庄前后三名客人罹难,宋掌柜不但不闻不问,还一日三餐将我们照顾的这么好。”她抬眼盯着他:“由此可见,掌柜真是一点不担忧生意会被影响。”   宋志泽和善一笑:“姑娘此言差矣,草民之所以不闻不问,”他言此对萧淮北拱手作揖,恭维道:“是因为草民相信萧青天定会查明真相,还山庄一片朗朗晴天!”   宋朵朵刚欲开口,忽听萧宏承冷哼一声,厉色呵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做过亏心事,生怕漏出什么马脚,因此才不敢在我们面前出现!”   “这……”   宋志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北安新任知府到底是什么情况?   将一众人聚在此处后却一语不发,反倒是他身边的小丫头可以随意开口;本来就够离谱了,如今又冒出一个公子来?   这知府到底是谁当家?   一官三人做?宋志泽没做过官,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公子这话草民倒是糊涂了,草民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从昨晚到现在,草民对大人的吩咐无有不依,全权配合,之所以忍住不来叨扰,无非是担心会扰乱到大人的断案思路。怎么在公子口中,反成了草民的不是?”   宋志泽颤巍巍的跪到了萧淮北的面前:“大人呐,草民委实是冤枉啊,还请您为草民主持公道啊!”   萧淮北瞥了萧宏承一眼后,温温然道:“宋掌柜不用紧张,先起来吧。”说着,示意莫成前去扶宋志泽起身:“今日将大家聚到此处,是本官的小师爷与诸位有话要说。”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拘小节的走镖人章刚笑道:“草民虽依稀听大人管这宋姑娘叫师爷,还以为是听岔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女子当师爷?简直闻所未闻!”   “女子登堂?委实不成体统!”   “……”   大厅一时多了一些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觉得女子做师爷之事太过离谱诸如此类。   萧淮北恍若未闻,只笑着应下了章刚的话道:“章公子没听岔,朵朵姑娘确实是本官花重金请来的师爷,别看她小小年纪,但对断案之事可是颇有才能!就连本官也是自愧不如啊!”   章刚一时来了兴致:“草民走南闯北,倒还真没见过女娃娃会断案子的,”他双手抱臂,又正眼打量一番宋朵朵后,笑道:“如今大人既然把我等聚在此处,难道是这小宋师爷已经找到了杀人真凶?”   宋朵朵倒不在意旁人目光,只不过刚刚萧宏承骤然开口,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路。听章刚有此一问,干脆放下茶盏起身慢慢踱步,微笑打量着在场每一个人。   “朵朵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断案?不过是大人哄着我玩罢了!”   章刚哈哈一笑:“姑娘若真无手段?大人又岂能由你登堂主持?宋姑娘想说什么便说吧,快别卖关子了!”   “章大叔倒是个豪情的性子,既然大叔想听,朵朵就说上几句。”   宋朵朵行至堂中小手一背:“昨晚相继死了两位举人后,朵朵通过询问受害者的好友,得知了一个故事。”   房中一时沉寂无声,众人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落在了宋朵朵的身上。   宋朵朵继续道:“话说三年前,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心系第二位死者云晨,于是约他前来相会,不过啊,这个云晨呢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完全不解风流,非但没去赴约,还任由那姑娘一人死等;偏偏这姑娘又是个死心眼,等到了大雨倾盆、天也黑了还是不归。于是,这姑娘等着等着就遇到了死者石嘉洬,那厮因醉失了心智,竟对这位姑娘起了色心,便把那姑娘拖至后巷加以侵犯,甚至事后将这女子弄死,弃河了事!   所以啊,朵朵就猜,石嘉洬与云晨的死,定是那女子的至亲之人加以报复!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仇杀啊!朵朵马上追问了这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得到答案,女子名为宋晓曼,木河镇人,家中是开米铺的!再一打听,巧了,原来这沐尘山庄的掌柜,刚好就是那倒霉女子的父亲!”   宋朵朵话音一落。   所有人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宋志泽的身上。   宋志泽自己也懵了,恍惚也明白为何萧淮北今日来询问他女儿坠河之事的原因。合着有人利用他编排出了这么一大出戏,犹豫激动,手直接抖成了帕金森。   “这、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这!小女是三年前坠河身亡不假,但已被官府定下了失足坠河,而且小女何曾被人……?”   宋志泽不忍女儿死后还被人冠以失贞之命,一时恼羞成怒,盯着几个举人呵道:“居然拿死人做文章,也不怕遭天谴!我看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这些人还妄想入朝为官,呸!一群狗东西!”   几举人面色不虞,解元言泽第一个起身申辩:“学生理解宋掌柜之悲怆,但请您消消火气,勿要被小人左右心神。学生也同您一样,是第一次听说如此荒唐的故事!石兄乃端人正士,焉能做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死者为大,还请宋姑娘不要信口开河的好!”   张满横作为言泽第一忠臣,自然而然起身复议。   高琅自昨晚被宋朵朵揍了一顿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现如今终于舍得出来,但一直躲在角落里颔首当鹌鹑。   而引导宋朵朵脑补出这个故事的齐松阳与赵一睿二人,均是犹豫了片刻。   还是赵一睿率先起身,铿锵有力道:“学生是说过宋晓曼为木河镇人,与学生和云兄为同乡!但这故事可并非出自学生之口!而且这宋晓曼遇害,还是早上姑娘告诉学生的!学生既不知她已遇害,又如何能编排出她被石兄侵犯一事呢?”   齐松阳也起了身:“学、学生虽说过石兄曾犯过错误,但学生并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所以这故事也并非出自学生之口。”   言泽闻言,神色凝重:“如此说来,这故事是宋姑娘通过赵兄和齐兄朦胧两可以及语焉不详的说辞,从而杜撰出来的?”   他言此,几步行至堂中作揖道:“大人,恕学生斗胆直言!女子登堂断案本就荒唐至极,而且这女子竟只凭主观臆测就胆敢诬陷我朝举人!依我朝律例,陷害士人者,当斩!”他背脊挺直跪地,义正辞严道:“还望大人以身作则,勿要姑息养奸!还我等一个清白!”   张满横马上跪地复议,齐、赵二人尾随其后。   一时间,厅中以言泽为首,张、齐、赵身居其后,四人呈三角之形齐齐跪地,各个后脊挺直,神色郑重,竟真有了文人傲骨之姿!   萧淮北默默摩挲着手中的核桃,问:“师爷可有话说?”   “既然四位戮力同心想要朵朵的性命,朵朵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宋朵朵淡然入座,小手里也多了一枚核桃,手掌一张一合,攥的核桃在手心里打转,语气笃定道:“大人,石嘉洬与云晨正是堂中四人合谋杀害!”   言泽冷然开口:“学生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明理事!同样的,断案凭的也是真凭实据,姑娘既怀疑我等,与其再此信口开河,不妨拿出证据来!”   “要证据是吧?”   宋朵朵下巴一抬,不多时,惜念带了一妇人步入大厅。   “张举人可认识此妇人啊?”   张满横偏头看了她一眼,满不在乎道:“学生不认识,但看着眼熟。毕竟这个山庄里的女眷,如不是客人,便是山庄里的粗实婆子,看她穿着,显然是后者!学生见过、有些印象也不足为奇吧?”   宋朵朵点点头,未曾反驳,只盯着婆子道:“你来说!”   婆子是山庄里的粗实,也负责收拾女汤区的卫生,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显得十分紧张害怕,哆哆嗦嗦道:“昨晚,”她低着头,眼珠飞快的瞥了张满横一眼:“这个公子给了老奴十两银子,让老奴将女房中悬着的帘子撤、撤掉。”   张满横:“学生从昨夜上山起,就没同什么婆子说过话,有事直接就吩咐小厮了,寻这婆子作甚?”   婆子闻言,急急忙忙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银子:“公子怎么能这么说?这银子就是你昨晚给老奴的呀!”   张满横偏头看了眼婆子手中的银子:“天下银子都长这个样,你如何确认这是学生给的?”   婆子语塞,憋了半天:“就是你给的啊,不然老奴去哪能挣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张满横不屑道:“那谁知呢?许是你偷来的也未可知啊!”   婆子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气的满脸通红,狠狠唾道:“呸!你个腌臜的东西!收买老奴扯下帘子时,老奴就看出你这读书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这胡搅蛮缠的本事也丝毫不逊色老奴这等粗鄙妇人!不要脸!”   见张满横十足嫌弃的想甩走身上的秽物,宋朵朵一旁幸灾乐祸道:“大妈,你是误会这位张举人了,她收买你扯下帘子,并非是他要偷窥,而是要支开一位碍事又不长眼的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523:57:45~2021-02-0623: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起睡觉嘛!5瓶;饼干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本是六个人的队伍,偏偏蹦出来一个喜爱贪小便宜、脸皮又厚的土豆请求加入同行。万幸的是,高琅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猥琐小人。   案发当晚,张满横稍加暗示,就被高琅发现了男更衣室墙上的缝隙,高琅本人矮穷搓,平常哪里能碰到这等艳福?自然会想方设法留到最后。   “是这样吧,高举人!”   角落里装鹌鹑的高琅全身一颤,偷偷抬眼瞥向堂中,在对上了一道冷峻的目光后,飞快的收回视线,拼了命的点头,答案不言而喻。   张满横冷笑一声:“姑娘这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张某虽无大才,不过非礼勿视的道理还是懂的!你却怀疑张某发现了什么劳什子的缝隙?并且暗示高琅去看?张某有何理由去做?”   他双手一摊:“姑娘又如何断定,那缝隙是张某发现的?难道在姑娘心中,张某是个衣冠禽兽不成?”   宋朵朵回道:“其一: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不希望高琅扰乱你们合谋惨杀石嘉洬的计划;其二,那缝隙虽极其狭窄,但位置偏高!张举人你的身长在这里算是佼佼者,很多人不易察觉之地,你也许只是无意识的扫一眼就能发现,这也就是高琅偷看时,必须要踏着凳子的原因!”   何况男女宾更衣室之间,只有一扇被锁死的房门,以及女宾区一块厚帘子,并不隔音。   人在更衣之时听到了门板后传来异性的声音,无论怎么正经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回头瞧上一眼,而且缝隙中透出的光线,被有心之人察觉并不意外。   宋朵朵:“张举人若还觉得冤枉,我们大可以一同前往男宾更衣室比照一二,看看这里除了你,谁的身高与那缝隙最为相近!”   言泽闻言直呼一派胡言:“姑娘此言甚为牵强,学生不屑与你申辩!学生只问姑娘:我们有何理由合谋杀害石兄?还有,姑娘既说我们合谋杀害石兄,那为何云兄也遇害了?总不能是学生等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吧!”   彼时的大厅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盘桓在宋朵朵与几位举人之间,似乎都要弄明白,同为读书人,他们因何相互残杀?   而且几个举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就连死的两位看起来也是弱质书生,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恶事?竟能惹来杀身之祸?   宋朵朵斜倚扶手,伸手捏起杯盖轻刮着茶杯,在窸窣的声响里,宋朵朵淡然开了腔:“我先回答言举人第二个问题:石嘉洬只是你们四人合谋杀害的,与云晨无关!”   赵一睿冷道:“一会儿说我们合谋,一会儿又说与云兄无关!姑娘说辞前后矛盾,竟还妄图为死者断案昭雪?真是可笑!”   宋朵朵眼底慢慢蓄上凉意:“赵举人也是读圣贤书的,可知断章取义是为何意?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忙着诋毁诡辩,这知道的,以为你眼中容不得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呢!”   赵一睿神色沉沉,垂眸不再说话。   宋朵朵却没打算断了与他的交流,从小簸箕里取出一物放在扶桌上:“赵举人对此物可不陌生吧?”   赵一睿冷冷瞥了一眼后,眉宇飞快一皱。   宋朵朵见状,几乎不给他反驳的时间,悠悠道:“我这个人呢,有点死心眼。尤其是遇到案子,只要能找到真相、找出证据,动手掏茅坑我也是无所谓的。”   叮   萧淮北的手一抽,只听一声脆响,杯盖叮的坠落在地,宋朵朵寻声望去时,见他正盯着自己嘴角抽搐,似在求证她话的真伪。   “确实是我从粪坑捡出来的。”宋朵朵不以为意,补充道:“就在云晨遇害时发现的。”   萧淮北:“……”   让他好好想想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云晨遇害后,他赶到现场,然后,他是不是还陪着她去柴房验尸来着,当时柴房漆黑,他还借机抱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那胳膊会不会是她伸……   萧淮北越脑补脸色越差,一脸‘我踏马脏了啊’的表情,起身飞速离开了大厅。   众人一时也是神色各异,唯有萧宏承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不过是让云晨闹肚子的药罢了。”宋朵朵偏头看向赵一睿:“是吧,赵举人。”   赵一睿盯着宋朵朵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没有正常女人会徒手掏茅坑!要不是碍于读书人的身份,他几乎忍不住想唾骂她一声:这娘们儿真恶心!   “这是一场六个人的恩怨:四个凶手,两个死者。第一个死者石嘉洬遇害时,四个同谋,他们一要撵走碍事的高琅;二就是避开云晨。可惜云晨没高琅那么好糊弄,于是赵一睿就在他的饮食中添了点料。”   宋朵朵点了点了小瓶:“我将这药用在了家禽的身上,此物见效快、且持久不衰。所以石嘉洬遇害时,云晨不是在如厕,就是在如厕的路上。此事撞见他的山庄小二可以作证,而且那小二古道热肠,还帮他跟医师讨了药。   不过云晨好面子,觉得文人如厕之事放在台面上讲,会十分有失风雅,于是再三叮嘱不准小二同他人言说。小二也算口风严谨,得了几十个铜板的辛苦费后,不但守口如瓶,还偷偷帮他煎药。只不过那药煎起来费些时候,还未等云晨饮下,云晨就在茅房死于非命了。   以上:杀死云晨的凶手十分了解云晨的性格;同时深得云晨信任,不然他怎么能毫无戒备的食用下对方送来的食物呢?在场之中,除了与他同乡的赵举人,别无旁人了吧?”   赵一睿的脸冷峻如冰:“姑娘这话言过其实了!学生与云晨是同乡不假!可我们七人彼此皆是兄弟相称,为何偏偏是学生最得他的信任?”   宋朵朵微微一笑:“这话我可问过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也给了我答案:除高琅外,你们虽各自有伴,但与其他人都是不相熟的!而且从北安到达这沧澜山不过半日的行程,短短半日你们的感情就突飞猛进了?不可能吧!而且我见云晨性子别扭不善言辞,想与他交心,恐怕要费些时间。   所以这下药之人,必是你赵一睿无他!甚至,杀死他的人,也是你!”   赵一睿眉心生出怒火:“你凭什么这么说?有证据吗?”   “云晨为求生机,死前曾拼命挣扎过,我从他指缝里提取了凶手的皮肉。所以凶手的手上必留有抓痕!”宋朵朵凌厉道:“你若是清白的,不妨伸出手来!是非曲直,一看便知!”   赵一睿下意识遮手,却抵不住莫成的强势,莫成将其两手一翻,果然在右手的手背上发现了抓痕,并攥着他的右手手腕展示给众人。   厅中一阵唏嘘,言泽突然道:“姑娘怕是误会了,赵兄手上的抓痕是学生昨日不小心抓伤,此事张兄齐兄皆能作证!”   张、齐两人反应还算快,立马附和:“正是!”   “而且那装有泻药瓶子?姑娘怎么就断定是赵兄之物呢?瓶子上面刻有姓名了吗?没有吧!既然没有,它属于谁还有待商榷!何况云兄肠胃不善就一定是被人下药?他吃了旁的东西所致也未可知啊。”   言泽抬眸看向宋朵朵,眼眸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凡杀人者,讲究个杀人缘由!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我们四人合谋杀人?却对我们因何杀人之由闭口不谈。反而凭着这些不着边际的枝叶末节对我们穷追不舍?难道是姑娘急于在大人面前表现!所以才信口雌黄,不辨是非?   另外,学生到也有话要问姑娘——姑娘身为女子,不安分守己在家中待嫁,反倒和一群男子日夜形影不离、过从亲密!不觉有失妇德?有违妇道?有损家中长辈颜面?还是姑娘根本就是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子!而装腔作势、卖弄风骚也不过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而已!”   言泽话音方落,宋朵朵只见一道掠影闪过,一脚就将言泽踹飞出去。   对方动作太快,待其站定后,宋朵朵才知那是惜念,见她还准备动手,宋朵朵急忙道:“惜念!”   惜念怒火未消,回首之时,眼眸阴鹜凌厉,见宋朵朵拉了自己一把,铁青的脸上才卸下紧绷。   反观言泽,此时狼狈倒在张满横的怀里,嘴角留着血,可他却不曾大闹,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来,丝毫不见文弱书生的娇弱之态,反倒是讥讽道:“有其主,必有其仆!”   宋朵朵安抚的拍了拍惜念的手臂,冷冷睨着他:“言举人想要动机吧?我给你!”   惜念狠狠剜了言泽一眼,行至大厅一角推出一个简易展示板来,上面已经提前写好了几人名字。   “诸位还记得我开始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见众人给了肯定的反应,宋朵朵娓娓道来:“这个故事,是我凭借齐松阳与赵一睿的说辞引导得出,当然,你们也看到了宋掌柜的反应,此故事不成立!那么是两人说谎了?”   宋朵朵话锋一转:“非也!两人说了实话,不过这实话里,掺杂了一些人为的处理。”   宋朵朵取出笔在齐松阳的名字后笔书:“齐松阳说,死者石嘉洬三年前的一个雨夜玷污了一个姑娘、杀了她、事后担心东窗事发将齐松阳的帕子留在现场,此三点为真!推晕齐松阳、乃至弃河抛尸,均为引导我往宋晓曼身上想的引子。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石嘉洬心悦一位女子,借着酒胆对女子告白未果,反被其言辞激怒,导致他一时冲动对女子上下其手,还不小心害死了那个女子。石嘉洬本是一时冲动酿下祸事,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留下了齐松阳的帕子加以栽赃!”   齐松阳的帕子并无特殊之处,石嘉洬还有意放下,显然是笃定有人能认出这方帕子。   再看时间,三年前的雨季,正是石嘉洬与齐松阳跟着陈姓学儒学知识的时间。   陈姓学儒是个严厉的老者?又怎么会让学生半夜出府酗酒呢?所以案发地必然是私塾陈府,那么女子的身份,大抵就是陈姓学儒的女儿了。   女儿虽然惨死,但死因对于迂腐的陈姓学儒来说并不体面,为保全女儿和自己的颜面,陈姓学儒决定不张扬此事,解散私塾回老家。   “可惜此事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与陈姓学儒小女私定终身的言公子。”   宋朵朵直直看着言泽:“心爱的女人突然没了消息,陈姓学儒又要回老家,你觉得情况不对,于是,打探出了内幕,甚至还凭借那块帕子想要找齐松阳的报仇!是吗?”   提及陈姓学儒的小女时,从始至终表现沉稳的言泽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还是张满横出言道:“怎么就是言兄了?就不能是旁人?”   “不可能是旁人,因为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大多对清隽干净又有才情的男人没什么抵抗力;就如同张举人你,你年轻时认识言泽,觉得他持重信自,敢对天下不公之事畅所欲言!便觉得这个男人他了不起,他日必成大器!所以你对他盲目崇拜,以至于帮他杀人都觉得是件无比荣幸的事!”   宋朵朵默默片刻,喟叹道:“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会慢慢成熟;张公子显然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不懂人心复杂,所以一把年纪了,还没从自己搭建的道义梦里清醒过来!被人利用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啧,朵朵委实有些为难,竟不知该为你的不知无畏举动举起大拇指;还是要替你的爹娘狠狠抽你这个不孝子一巴掌!”   张满横:“你!”   一直看热闹的章刚突然开口:“齐松阳杀石嘉洬,是因为石嘉洬曾陷害与他;而言泽,是为心爱之人报仇;张满横又听命与言泽,所以是帮凶。那么在下想不通了,这赵一睿又是为何啊?”   宋朵朵抬眼迎上他:“章大叔既然好奇,不防先回答朵朵一个问题!”   章刚抱臂而坐,闻言,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哦?问来听听,若是方便,大叔必直言不讳!”   宋朵朵眼底闪烁着阴晦的光,久久,才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55章   章刚笑意加深,却只字不语。   宋朵朵淡淡道:“看来章大叔不方便言明,既然如此,朵朵替您说,说不对的,请大叔指正。”   章刚摆正了坐姿,一脸玩味之态。   宋朵朵向前几步:“石嘉洬,是被你们其中一人所杀。”   此言一落,众人惊愕不止,章刚更是郎朗大笑,混不在意的反问:“宋姑娘,你这话叔可听不懂了,你刚刚明明说石嘉洬是他们四人合谋杀害?怎么这会儿我们又成为凶手了?”   其余五位走镖人齐齐起哄闹。   “对啊!这石嘉洬就背后就中了一刀,如何冒出来这么多凶手啊?”   “刚刚你可是推断的有鼻子有眼,大伙可全都听见了,怎么这人又成我们杀的了?”   “如果是我们杀的?那我们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啊?”   “动机?”宋朵朵将笔一扣,正色道:“拿人钱财、□□,这就是你们的动机。”   章刚笑道:“唯一书生尔,我等何需如此兴师动众?”   “自然不需,”宋朵朵缓缓浮出笑意:“所以我猜,几位叔叔来此,有更大的目的!是什么呢?”   刚刚哄闹的走镖人队伍霎时安静了下来,唯有章刚脸上笑意加深,他默默了片刻,突然道:“石嘉洬之死,的确有人收买我们。”   宋朵朵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坦然,稍稍一愣,马上追问:“何人?”   章刚视线瞥向堂中的张满横,答案不言而喻。   张满横一脸错愕,回神过后勃然大怒:“你们!你们竟如此不讲信用!”   章刚耸耸肩,不觉得有什么:“我们只答应帮你杀人,可没有说要替你们保密啊?”   另一个走镖人语气比章刚还要随意:“你跟老子讲信用?老子还嫌你是个麻烦呢!杀个人,一抹脖子的事!你们几个偏偏觉得不妥,非要浪费心力弄出个什么……密室悬案?如今怎么着?你们嘀嘀咕咕商议了半天的‘妙计’,被人家小姑娘一眼看穿!案子没悬,你们自己倒是悬喽!”   张满横怒极攻心,脸色一白,差点晕眩过去,不是都说江湖人最讲道义吗?他们怎能收了他的钱财还如此不讲信义?自己承认也就罢了,还把雇主供出去?这算什么江湖人!   走镖人一桌混不在意,他们六人来山庄本就另怀目的,接了张满横这一单只不过是顺手的事,何况啊区区百两就想让他们对杀人之事守口如瓶?显然不太现实!   相较来说,他们反而更好奇赵一睿的杀人动机,与其听这四人犯蠢,不如听宋朵朵讲故事。   章刚道:“宋姑娘,轮到你了。”   他们如此坦诚,宋朵朵便也不卖关子:“其实云晨本不必死,不过是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   “意外就是……下雪了;”宋朵朵沉吟道:“我们又刚好出现了。”   章刚一挑眉,旋即了然。   几个读书人虽有杀心,可一,没什么胆量,所以他们找来了杀手;二,没用的顾虑颇多,认为杀手直接杀了人不处理命案现场的行为不妥,便画蛇添足的替杀手处理后续。   沧澜山距城中路程不短,若是差人报案,一来一回怕是有一日的功夫都耽误在路上;偏偏此时距春闱的日期越来越近,山庄掌柜哪里敢耽误几个举人的科考之路?自然乖乖放行!   如此一来,等府衙之人赶到山庄时,面对的就是一个密室悬案,若是府衙之人想寻他们问话,怕是不易。   首先,人真的不是他们杀的。   其次,即便府衙之人怀疑几人有作案嫌疑,但请他们问话,也要看他们方不方便!如果方便可以制造不方便,春闱结束,找借口躲在外面几年;时间一久,此案便越来越糊涂。   最后,万一他们金榜题名了,府衙再想请他们问话便是难上加难。   几人的算盘打的精妙,但人算不如天算!   好好的晚上,突然下了场暴雪;   本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偏偏让他们撞见了知府!   他们既走不了,还要接受调查,其他几人还算好的,坏就坏在齐松阳这,此人心性并不坚定,还没怎么问呢,就露出了马脚。   赵一睿看出了言、张、齐三人的杀人勾当,又认出了山庄的掌柜曾是他的同乡,于是,想出了祸水东引的妙计。让宋朵朵把怀疑的目光对准山庄掌柜!   而其他三人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听之下觉得可行,便默认了赵一睿的做法!   当然了,这只是个因,归根结底,还是赵一睿对云晨早有不满。   章刚问:“什么不满?”   宋朵朵:“一个镇子考出来两位举人本该是件好事,偏偏其中一个特别优秀,本该属于两个人的风头和崇拜的目光,被一人全部抢走!长此以往,赵一睿心中不满越积越重。这时,出现了压垮骡子的最后一颗稻草。赵一睿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而那姑娘,偏偏又只爱对她不屑一顾的云晨!这让赵一睿男人的自尊心深受打击!可叹呐,云晨到死都不知道,他一直视若手足的兄弟,竟然恨他到如此地步!   我说的对吧,赵举人?”   赵一睿神色冷峻,盯着宋朵朵语气凌厉道:“你个妇人懂什么是手足兄弟?”   他越是恼怒,宋朵朵越是微笑待之:“朵朵不懂,也不想懂。朵朵只知道——”她慢吞吞道:“你到死,都比不上云晨。”   赵一睿嘴唇紧抿,忽而,疯了一样奔着宋朵朵冲去:“贱人!我杀了你!”   只是,手还没碰到宋朵朵的衣角,就被惜念一脚踹飞了。   反观惜念,一脸嫌弃的拍着鞋面,好似踹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身手如此利落,宋朵朵眼中崇拜的小星星闪过了一波又一波。   “精彩!”章刚拍手叫好,话锋一转:“如此说来,周瀚之死,是另有凶手了!”   此言一落,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一直默不作声的周家人身上。   大丫二丫生的瘦小,抱膝坐在椅子上,闻言,小的那个将头压低,而大丫则是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仿佛眼前的一切关注与注视都与她无关,她甚至觉得无比吵闹!   而刘翠依旧抱着她的小儿子,听到有人提及了周瀚,短短几秒,眼底就生出了泪水,而后帕子一甩,翘指拭泪。   一举一动柔弱怜人,将刚刚丧了夫的妇人演绎的活灵活现。   宋朵朵将几人神情放在眼中,默默了稍许后,暗暗道:“周瀚之死,是他自作孽。”   她的话音极轻,唯有萧宏承听了个真切,愣怔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周瀚死有余辜?”   厅中先是死寂一片,后窃窃私语个不停。   刘翠亦是怔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朵朵,不知太过震惊还是其他,竟忘了追问。   还是萧宏承不解,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突然看向角落,道:“这个问题,高举人可以为大家解惑。”   埋头鹌鹑再次被点名,高琅委实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就感觉跟踏马做梦一样!   他承认,他爱贪小便宜,知道张满横出手阔绰,所以死皮赖脸的跟着六人同行,就是想在路上省点盘缠钱。   结果呢?   听了刚刚宋朵朵的推断,他可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周瀚死了,他真的难保厅中四人不会为了增加案情的悬疑度,杀了自己!   所以,他合该谢谢那位姓周的。   他缓缓抬起头:“学、学生?”   “不错!”宋朵朵望着他,沉道:“告诉大家,你昨晚偷看的是何人?”   怎么又提这茬?   高琅实在承不住众人热切的目光,慌乱的低下头后,小声嘀咕着什么。   萧宏承凌然一呵:“哑巴了!师爷问你话呢!”   高琅吓的一哆嗦,脱口而出:“三个身姿妖娆的女子。”   三个女子?还身姿妖娆?   哪里来的三个?   这大厅的女人虽有几位,但论身子妖娆的话?是怎么也凑不上三个之多!   唯有惜念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原来……”   宋朵朵寻声看向惜念:“想起来了?”   昨晚她们离开汤池时,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可就在她们准备离开之时,与三个女子错身而过。原以为三人是山庄内的奴仆,负责清理女宾区的卫生,所以惜念并未仔细留意。可如今,高琅却说三人身姿妖娆?   惜念一凛,反问:“她们不会是?”   宋朵朵冷眼看向宋志泽:“宋掌柜,是不是呢?”   宋志泽讪讪一笑:“宋姑娘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草民实在听不懂啊?”   宋朵朵捏了捏耳朵尖:“雅间分东西两区,价格却是天壤之别,我想,这其中价格差,恐怕不仅仅是温度这一个原因吧?何况这山庄位置如此偏僻,竟然能吸引来大批阔绰的客户前来买单?这中间的定是有缘由的!   昨晚东区入住三位公子,而高举人又看到了三位妙龄姑娘。宋掌柜将她们藏的如此好?想必三人均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朵朵委实不能不多心!倘若昨夜没有发生命案,会不会有美人入三位公子梦中?勾的三位公子流连忘返,不知归去呢?”   宋志泽擦拭着额上的细汗,一脸惭愧道:“姑娘慧眼如炬。但草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山庄这么大,还要养活这么多人,若仅凭汤泉,怕是难以支撑花销,所以就收养了一些贫穷的姑娘,草民如此做,也是为了给她们一口饭吃。” 第56章   “宋掌柜这话说的可真是好听!可到底是为了给贫苦女子一口饭吃?还是逼良为娼!恐只有宋掌柜你心里清楚了!”   “这……”宋志泽一时语塞道:“姑娘这话草民可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宋朵朵沉道:“你这山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服务周到小二多添置一些倒也无可厚非!但这里的小二却足足有八十之数!怕是这清白的女孩子一旦被送来插翅难逃!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听之任之,出卖自己!”   宋志泽呵呵干笑,他可不会蠢的同这个举人一样,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与官府之人争辩,只道:“宋姑娘不是在说这姓周的个客人吗?怎么说到草民的身上来了。”   宋朵朵撇他一眼:“若不揭开你这山庄的灰色地带,大伙又如何能明白周瀚为何而死呢?”   宋志泽讪笑不语。   宋朵朵也不卖关子,只看向刘翠问:“周瀚是否重男轻女?极看重家中的香火传承?”   刘翠抱着儿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轻言道:“这年头谁家夫郎不想有儿子呢?”   宋朵朵冷哼道:“想生儿子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妻子生不出儿子来,就把妻子往死里折磨!甚至不顾血脉之情,居然打算将一双女儿卖进这虎狼窝中!这样的夫君不尽早杀了?难道等着你怀里的小女儿长大了,落的和她姐姐们一样的下场吗?”   “什、什么小女儿?小宝明明就是周家独苗!”   “哦,那你可敢让我检查一下。”   刘翠瞳孔骤然紧缩,不自觉将怀抱缩了又缩,恨不得将怀中的小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好。   “你自诩美貌,深谙御男之道;而周瀚求子若渴,自然对小儿子无有不依。她若真是儿子,估计会被宠的无法无天,就算你们周家家教良好,她也不该被养成这种胆小怯懦的性格!她才多大?活泼好动的年纪,你却以她胆子小为由,生生把她养成了一刻都离不开母亲怀抱的小娇包,甚至很少让周瀚碰她。而周瀚见‘儿子’如此胆小,时日一久,便也失去了最初的喜悦,由着去了。”   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刘翠怀里的小娃娃竟被吓的战战兢兢,尤其那张娇俏的小脸,更是恨不得埋起来,生怕被人瞧见一般。   宋朵朵不忍为难这对母女,只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骗过周瀚的,但你进入周家后,一定是发现了周瀚原配的死因并不简单,又见周瀚对家的两个女儿不闻不问,便猜测周瀚原配可能是被周瀚虐待致死!对吗?”   大丫二丫之所以是这种无赖泼皮的性格,很大程度说明她们有家不敢回,整日浪荡在外,便学会了这些下三滥的生存技能。   宋朵朵曾让惜念悄悄留意过刘翠对两人的态度,很意外的,私下里的她对两人连句重话都没有,甚至格外迁就耐心,反倒是大丫二丫多次对她出言不逊。   由此可见,大丫身上的伤,更大程度来自周瀚!   也正因周瀚对亲生女儿的虐待,才让刘翠明白,周瀚对她好并非是因为爱她,而是他以为刘翠为他生下来一个儿子!刘翠住进周家越久,看的也就越透彻,自然了,也就越来越心惊、越来越害怕!她怕周瀚发现孩子不是儿子,她会变成第二个周夫人,她若死了,便也无人在护着她的女儿了!   渐渐地,小宝大了,刘翠的不安急剧,她为她画眉,修饰脸上的轮廓,但无论怎么修饰,都难掩她就是个女孩的事实。   刘翠便处于‘逃跑’还是‘杀了周瀚’两种心理纠结中。   若选前者:她已不再年轻,还带着孩子,并无一技之长的她只能委身男人,但万一遇人不淑,再碰到一个周瀚这样人魔狗样的畜生,那还不如跟着周瀚;若选后者:她又实在不敢下手,毕竟杀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没有成功又该如何?   如此纠结着,终于让她抓到了这次机会。   两个举人的死让知府焦头烂额,可何不趁机害死了周瀚?将这潭池水彻底搅浑!就像干净的帕子上滴上了墨,既然已经脏了,谁还会在意上面有多一滴或是少一滴?   刘翠在浑水中摸的一手好鱼,差点让宋朵朵陷入了死胡同。   厅内静默了稍许,刘翠终于忍耐不住,呜咽道:“他昨天执意要带小宝去泡汤,若不是小宝哭闹才避开此难,妾身恐昨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你们别看他在外对人客客气气、人模狗样儿的,真实的他内里就是个连畜生不如的伪君子!大丫二丫的娘,就是被他和婆婆两人活活折磨死的!妾身怎能不怕?”   “你是说,家中还有一位婆婆?”   刘翠泣不成声,好半天才缓下心绪,徐徐道来。   原来刘翠并非良家妇人,是周瀚花了银子赎回来的,周瀚的娘觉得不体面,死活不让刘翠进门。于是,她就被周瀚养在外头,周瀚还答应她,只要她能生下儿子,立马休了妻将她迎娶进门。   刘翠先前也打探过周家的情况,知道周家人看重男丁,当时她没觉得什么,谁家不是如此呢?   有了身孕后,她马上收买郎中为自己说话。当时的她想的简单,只要她进了周家的门,管她十个月后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周家都只能承认她!   就这样,她刚一怀孕就住进了周家,本以为从此后会过上养尊处优般少奶奶的生活,可谁能想到,让她看到的竟是那么残忍的一幕。   “周瀚的原配夫人叫钱翠莲,是逃荒的难民,无父无母,被出门做生意的周瀚捡了回来。长的不错,还读了几年的书,老东西看她老实本分,就让周瀚娶了为妻。可嫁入周家几年,却只生下了两个女儿,再加上无娘家撑腰,周家人便开始对她拳脚相向并愈演愈烈,完全不把她当成人看!妾身进了家门后,老东西为了震慑妾身,对钱姐姐的打骂更凶了,还不止一次的警告妾身,在他们周家生不出儿子就不配做人。”   那段日子刘翠永远也不会忘,她虽注视着前方,眼神确有些飘忽:“虽早被郎中告知腹中是个女婴,可妾身还是心存幻想,终于到了临盆那日,周瀚在外跑生意不在家中,婆婆坐镇产房。孩子生下来后,婆婆得知是个女婴勃然大怒,还拿妾身曾经的身份做未说辞,诬蔑妾身与人私通,说小宝与周家无血脉关系,而是奸夫的孽障!”   刘翠语气加重:“天地良心!自从妾身跟了周瀚,对他一心一意,何曾如她说的那般不齿?可无论妾身如何哀求、如何自证清白!那老东西都执意要将妾身和小宝赶出家门。妾身一时不忿就与她厮打起来,但妾身产后虚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那老东西得理不饶,竟扬言要把小宝仍进井中淹死!”她哽咽道:“若不是钱姐姐突然冲出来,小宝那日恐怕就没命了。”   宋朵朵的手慢慢紧攥成拳,试着平和下心中怒火,追问:“后来呢?”   刘翠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惨白的面颊上滑落而下。   大厅安静极了,宋朵朵分不清这些男子是共情与她;还是纯粹的好奇故事进展。   久久,抹去脸上泪痕的刘翠没来由的沉静下来,直直与宋朵朵对视道:“事到如今,妾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老东西是被妾身和钱姐姐一同推进井里淹死的!后为了保全妾身,钱姐姐将大丫二丫托付与妾身后也跟着跳了井。周瀚回到家中得知老东西去世的消息,就将恨意全部转移到了大丫二丫身上!只怪妾身能力有限,辜负了钱姐姐的嘱托,只敢背着周瀚偷偷接济这两姐妹。”   提及母亲,大丫二丫的脸色微有色变,但也只是极其轻微的色变,短短一瞬,小脸上又是厌世表情。   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母亲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她们都是被钱氏牵连的罪魁!   钱氏活着时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她们;钱氏死后,她们又被父亲变本加厉的虐待。作为母亲,钱氏没有给她们带来一丝美好的记忆,她们自然对钱氏也没什么感情。   宋朵朵眼波暗暗:“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杀死周瀚的?”   “砒丨霜!”刘翠紧攥着手中帕子:“周瀚说最近生意周转不顺,要把大丫二丫卖了,偏偏他虚伪至极,担心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最后不知从哪里探听到‘贩卖’到这个山庄的女子价钱都不错!便强掳大丫二丫来了!妾身本不该跟来,但妾身忘不了钱姐姐死前的嘱托,决定奋力一搏,于是就买了砒丨霜跟来了。正苦于如何下毒时,周瀚居然划伤了手掌!真是老天都在帮妾身除了这个祸害!妾身将□□混在金疮药里涂在了他的伤口上!担心被你们发现异常,妾身又涂了点药粉在那块划伤周瀚的石头上,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宋朵朵努力平缓下心绪:“既然他是为了卖女而来?为何到此后闭门不出,还急于离开?”   刘翠先是一愣,后偷偷瞥了眼走镖人的队伍,犹豫道:“妾……妾身也不知道。”   “本官知道!”   消失了许久的萧淮北终于再次登场,跟在他身后正是柳辰阳!看来,山下的雪路已经清扫出来了。   宋朵朵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向他走了过去,谁料,寒刃突然在半空掠出一道光景,最后竟抵在了宋朵朵的脖颈下。   一切只在须臾之间,宋朵朵就被章刚擒在手里。   “萧大人既然知道了我等来此的目的,那就要恕在下对这位小师爷无礼了,毕竟我等这逍遥日子还没过够,实在不想陪这群蠢货一起回去吃牢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823:54:08~2021-02-0923: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起初的茫然很快被颈上的刺痛打破,宋朵朵下意识的有了抵抗的举动,然而章刚曲着的手臂马上加重了力道。   “别乱动,”调侃的语气在耳后传来,声音不大,温热的呼吸打在耳上,不由让宋朵朵起了&—zwnj;身的鸡皮疙瘩,听他继续道:“你的脖子太细,万&—zwnj;不小心弄断了,我会心疼的。”   宋朵朵原本还算镇定,但听到章刚耍流氓的说辞,内心&—zwnj;阵恶寒。   萧淮北无比恼怒,凛然的看着刀刃流下来的血珠,声音冷酷如寒冰:“你伤到她了!”   这短暂的时间里,空气被压抑蓄满,尤其被陌生人禁锢在怀里的宋朵朵,没来由的感觉窒息。   宋朵朵紧绷着身体上每&—zwnj;个神经,虽看不到章刚眼下是何神情,不过他轻若的哼笑声清晰的传入了自己耳中,随后,脖颈处的刺痛感减小。   章刚做出了妥协,便带领围成&—zwnj;个圈的走镖人六人组,小心试探的向着门外移步。   期间双方势力不停交涉,看似让步的萧淮北队伍,实则步步紧逼,开始还抱有侥幸心理的章刚,在出门后见到了满院子的持刀士兵,马上敛起了刚刚玩世不恭的心思,蜷着手臂收紧之时,宋朵朵马上觉得气闷难当,呼吸都变得难捱了,她用力去掰他的小臂,奈何自己的力气落在章刚不过就是小打小闹!   她眼见萧淮北那张总是傻憨憨的脸,变的越来越狠戾,并用最冰冷的语气,说着最凶狠的话。   “本官在警告你&—zwnj;次!你若再敢伤她分毫!本官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大人这话还是省省吧,我等都是刀口舔血之徒,大不了&—zwnj;死了之!萧大人若还在乎这女娃娃的性命,莫要步步紧逼!”章刚沉吟片刻:“山下有处破庙,大人若想让她少受着罪,让我等&—zwnj;炷香的时辰,章某保证把她完好无损的留在破庙里。”   “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大人大可以继续考虑!”章刚小臂力度再次收紧:“就是不知这女娃娃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了!”   呼吸越来越难,宋朵朵只觉得胸腔似要炸裂开&—zwnj;般,她以无暇思考其他,只觉得耳朵里是长长的嘶鸣之音,眼前也如同接收不到讯号的电视,&—zwnj;片雪花。只依稀听到萧淮北那句:“给他们备马……”便没了意识。   …   宋朵朵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又冷又热,这时,烤肉的香味渐渐将她从睡梦中拉回现实。她缓缓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开始是&—zwnj;片黯淡,不过余光里是&—zwnj;团跳动的火焰。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大脑短暂的宕机,耳边传来了戏谑的问询:“醒了?”   这声音?是章刚!   昏迷前的经历走马灯的在眼前&—zwnj;&—zwnj;浮现,宋朵朵&—zwnj;个激灵坐起,下意识的后退,可没两下,她的后路就到了头。   宋朵朵紧张的打量眼前&—zwnj;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zwnj;处山洞里。   而章刚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的惊恐模样不由露出笑颜:“怕了?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宋朵朵神经紧绷,警惕的盯着他只字不语。   没有得到回应的章刚倒也不恼,伸手将烤好的兔子腿递给了她,见她&—zwnj;双眼睛圆圆瞪着,&—zwnj;脸忌惮模样,章刚朗朗大笑,直接把兔腿扔到她的手边。   山洞不大,宋朵朵顺着洞口向外打量,夜幕漆黑&—zwnj;片。   她&—zwnj;时推断不出自己昏睡了多久,不过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并且觉得饥肠辘辘,她犹豫&—zwnj;瞬,伸手拿去串着兔腿的木枝。   那兔腿被烤的火候略大,不过看起来极为诱人,宋朵朵准备撕下&—zwnj;块肉,没想到表面依旧滚烫,烫的她急忙捏住了耳朵。   章刚又笑,只不过笑声略显浮夸,成功收获了宋朵朵的&—zwnj;记白眼。   章刚浑不在意,只打趣问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宋朵朵呼了呼上面的热气:“你想杀我早就杀了。”   她的声音略显嘶哑,章刚默了&—zwnj;瞬,又解下了腰间水袋扔到了她的手边。   宋朵朵原有些嫌弃,不过嗓子实在干痒难受,想了想,还是解开盖子居高灌了&—zwnj;大口。   开始时方向控制的不准,水流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淌而下,冲去了颈上的血渍,唯留下&—zwnj;道细长的血痕。   章刚眉宇微蹙,心中莫名有些烦乱,于是他发泄似得直接将手中烤好的兔肉扔进了火堆里!   清冽的凉水润喉,宋朵朵再开口时,声音透亮了不少:“干嘛浪费?”   章刚也不看她,随意回:“饱了!”   宋朵朵懒的理他,慢条斯理的扯了条肉往嘴里送:“桓天华是你什么人?”   章刚&—zwnj;怔,再次看向她时,眼中多了&—zwnj;分审视:“你怎么知道桓天华?”   宋朵朵嘴巴圆鼓鼓的,闻言,呜噜噜道:“我最近在整理北安遗留下来的悬案,有&—zwnj;桩案的原告与你是老乡,是平宁人。状书有述,桓天华身携三千两银票消失在了北安&—zwnj;带,原知府怀疑有人图财害命,可苦寻三月,既没有找到桓天华的尸体,北安也没有人骤然发迹,便将此案定为悬案积压下来。”   章刚望着她,久久之后,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他是我师父。”   宋朵朵&—zwnj;脸‘果然如此’的神色:“你不该跑,更不该挟持我跑。”   章刚微怔:“什么?”   宋朵朵:“那宋志泽从前就是&—zwnj;个米铺的小老板,&—zwnj;夕之间,竟成了山庄掌柜,此事我与大人早有怀疑。”   章刚恍然,冷道:“有些恩怨,不是公堂之上就能了断的!”   宋朵朵看着他:“所以你就打算带着你的兄弟血洗洗尘山庄?”   章刚取了&—zwnj;根木柴扔进火堆里:“冤有头、债有主,章某没姑娘想的那般丧心病狂!”   “不是就好,”宋朵朵又撕了&—zwnj;块肉入口:“你放心,宋志泽的事,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章刚嗤地&—zwnj;笑。   “你笑什么?”   “我笑,蛟龙失水似枯鱼。”   宋朵朵不解:“什么意思?”   章刚幽幽道:“谁能想到昔日赫赫扬扬的肃王殿下,贬斥北部不足&—zwnj;年,竟颓废到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案情写的太赶了,有的小可爱没有看懂,所以梳理一下剧情。   看懂的可以忽略不要看。   .   .   .   .   山庄排除主角一行人,共计三波人:举人队伍7、走镖人6、周家人5   举人队伍:石嘉洬(第一个死者!璻齐松阳(第一个目击者!璻张满横(有钱公子哥;崇拜言泽);言泽(解元);高琅(猥琐土豆);云晨(第二个死者);赵一睿(嫉妒心强)   死者1号:石嘉洬   因强了‘言泽’心上人,又将‘齐松阳’的手帕扔在现场嫁祸齐松阳,同时得罪两人;‘张满横’是‘言泽’迷弟,因而花钱找杀手(走镖人之一)杀害‘石嘉洬’,三憨批觉得杀手太应付了,于是画蛇添足的弄了一个并不玄妙的‘密室’现场。   死者2号:云晨   赵一睿嫉妒云晨已久,因为云晨又抢他的风头又抢他的妞;无意间发现了言、张、齐的杀人事件,出于私心于是请求加入了三人战队,杀了云晨,造成连环杀人假象。   周家人:周瀚(死者)刘翠(续弦)大丫、二丫、小宝。   死者3号:周瀚   人面兽心大混蛋,重男轻女重症患者,因为老婆生不出儿子就虐待老婆和女儿的王八圈。   刘翠亲眼得见一切心有余悸,又因生了个女儿,担心步第一个老婆的后尘,就趁着连环案,浑水摸鱼。   走镖人来山庄目的。   头目章刚的师父三年前,身怀巨款消失在北部,系宋志泽谋财害命,章刚前来报仇,不过认出了萧淮北的身份,所以没有行动。   简而言之:   三伙人,各有目的;   三个死者,三个因由,两件案子。 第58章   旭日东方,洞口的火堆竟剩下了一团火星,青烟缕缕,萦绕飘向半空后散化成虚无,融入自然。唯留下呛人的烟火味儿,熏的人眼中蓄出薄薄的氤氲水汽。   宋朵朵未曾挪动,端着小手,眉头紧锁,心头是烦躁与茫然交织,努力放空心绪,但章刚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牵动着她的心肠。   ‘……肃王因何被贬我等平常百姓到哪里知晓?不过坊间有传系肃王结党营私,多次僭越行事。皇帝老儿多番打击无果,甚为寒心,便将其发配北部,此生非召不得回京,亦不能踏出北部半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太子殿下离奇遇害,皇帝老儿盛怒,命三法司共同审理月余都未曾找出凶手。就在此时,京中兴起一种流言:肃王意图窥视储位,于是买通了杀手弄死了太子殿下,还将这次刺杀做的滴水不漏!皇帝老儿听信了流言,然后就把肃王发配到穷县做官了。’   ‘……说起来这肃王可不简单,当今皇上的子嗣昌盛,萧淮北一无亲族、外戚助力的皇子,竟能获封亲王之位?想来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并非善类。但如今,竟意志消沉至如此境地……’   马蹄声扰乱了山涧的静谧,可惜宋朵朵想的入神,一切都懵然不觉。   只到洞口火堆上的徐徐青烟,被急速而来身影带出了一道漩涡,还带来了一阵清冽的气息。   这时,脸颊上传来阵阵凉意,正是萧淮北捧着她的小脸:“朵朵别怕,我来了……”   耳边响起的是暗哑的嗓音,宋朵朵实在分辨不出他此刻的心境,她缓缓抬眸看向来人,凤眼依然雪亮,只不过眼圈微暗,缺了些精神。   他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确认了她的无碍,漆黑的眼眸里才闪过一丝安然,并飞快的解下了他的大氅为她披上。   宋朵朵一直呆呆看着他,直到这一刻她依然无法确信,眼前这个二货,真是章刚口中那个觊觎储位、狡诈狠辣的肃王?   还有,‘肃’这个封号用在萧淮北身上……认真的?   如果这个皇帝不是智商有问题的话,那他简直是笋到家了呀!   宋朵朵心中长叹:国将不复啊!   国若不复,她一个跟在皇子身边的小跑腿?焉能有好下场?   如此说来,跟着萧淮北等同于死路一条!   想到这,宋朵朵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萧淮北见她神情始终凝重一语不发,如今终于有了点动静,忙问:“怎么了?叹什么气?”   宋朵朵:“我病了。”   萧淮北正要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忽听她又道:“一个小小的打工人每天不忙着恰饭,却总想着国会不会亡,这不是病了是什么?”   萧淮北:“???”   宋朵朵突然开窍了,作为一个有着先进思想、正确三观的现代人,她应该有一个正确的奋斗目标:她要好好活着,推动一下这里人民的思想觉悟和道德水准!   念此,宋朵朵兀自起了身,将大氅解下来递还到萧淮北手里。   “虽然我看起来十分平庸,但我确实身负重责,我的肩上扛着推动人类文明的大旗!所以再见了,萧大人。我要去远航!”   说完,宋朵朵神情坚毅的迈出了石洞,正欲踏上被阳光洗礼的雪地时,一道无形之力阻碍了她前进的步伐。   是萧淮北抓住了她的后衣领,干脆利落的落下四字:“月钱加倍。”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国灭之事,貌似离现在的生活还隔得很远,而且推动文明也需要启动资金,那就多留在萧淮北身边一段时日,多存些银两再远航不迟!   念此,回过头做出引路姿势,正色道:“雪山路滑,大人慢行。”   萧淮北沉着脸在她眉心扣下一记暴栗,枉费他一夜奔波苦寻,落在她眼中竟不如那几两碎银来的实在!委实可恶!   “财迷!”   宋朵朵看了他一眼,觉得真没有必要和一个迟早要亡的之人争一时口舌之辩,于是揉了揉眉心,正色道:“吾乃平凡人中的不凡者!故,燕雀与蛟龙皆不能理解吾之志向!”   这次说完真的走的毅然决然,全然未曾发现到萧淮北的神色有异……   …   回到北安后,宋朵朵病倒了,还是一病不起那种。   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几次意识模糊时,总能听到有人在她房中鼓噪低语,扰的她睡梦难安,她不想去听,可几人的对话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拼了命的往她的耳朵里钻。   莫成说:当年恒天华身携巨款来到北安,是因为他发现了那处温泉之地准备建造山庄。宋志泽意外得知,故而尾随,趁其不备,谋财害命;恒天华的埋尸之地另发现多具女子骨骸,系宋志泽为保生意亨通,调/教幼/女与妙龄女子供客人玩乐所致;询问萧淮北要如何处理此人?   当时的萧淮北就坐在宋朵朵的榻前,闻言,轻柔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反问:“若是师爷会如何处理此事?”   惜念义愤填膺道:“此等枉顾他人性命之徒,师爷断然不会轻纵!必会处他一个凌迟之刑!如果非要在这个刑罚上加上一个程度,师爷希望是剐他一千刀!”   宋朵朵:歪,妖妖铃吗,这里有人诬陷公职人员……   萧淮北嗓音温和道:“哦,那就按照师爷的意思办吧。”   宋朵朵:……等等,这还有一个假传旨意的法外狂徒。   萧淮北说完,轻点了一下宋朵朵的鼻尖:“师爷可真是个凶狠毒辣的女子。”   被子太厚,热的宋朵朵出了满头的汗,萧淮北见了,从惜念手里接过帕子为她小心擦拭。   莫成又道:“属下派人去了一趟平宁,恒天华靠走镖为生,后收留了一位孤儿为徒。又一打听,那弟子竟是一位老熟人——恒子晋。属下仔细回忆,章刚在山庄时的容貌确被刻意遮掩过,所以属下未曾及时察觉,还望主子恕罪!”   萧淮北闻言,回头看向莫成,幽幽道:“哦,原来是他,难怪要跑了……”   是谁?   说呀,是谁?   宋朵朵很想起身追问,奈何就是眼皮重的睁不开,最后竟连主仆三人的对话都听不真切了,恍恍惚惚的,自己竟跑去和周公幽会了。   梦里的周公非要拉着她下棋,宋朵朵对下棋之事一知半解,只能拼了命的回忆着萧淮北的落子之地,勉勉强强撑过几子,最后溃不成军。   周公盛怒,认为自己过于敷衍,故而将萧淮北的命运全盘托出:他日新帝登基,萧淮北作为一个曾觊觎储位的皇子,第一个被新帝不容,下令杖杀!而你,作为他的小师爷,则被施以凌迟之刑!如果非要在这个刑罚上加上一个程度,新帝希望剐你一千刀、一千刀、千刀、刀……   “不要啊!”   宋朵朵忽从梦中惊坐起,神思恍惚了半晌,找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竟是惜念,她半拥着自己,轻语安抚:“师爷别怕,只是噩梦。”   宋朵朵怔怔看着她,恍惚之间,察觉她的声音竟与梦中的周公合二为一,不受控的,耳中经久不衰的回荡着那五个字:‘剐你一千刀。’   宋朵朵小脸一白,而后,清秀的明眸遽然一翻,又晕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唇边一凉,宋朵朵鬼使神差般启了唇,一道润口清甜的温水流入口中,她也随之缓缓睁了眼。   “醒了?”   睡觉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宋朵朵轻声恩了一音,一见床边之人是萧淮北,马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撑坐而起,并从他的手里接过水杯,仰头咕咚咕咚的饮了个精光。   萧淮北:“还要吗?”   宋朵朵乖巧摇头,并将杯子递还到惜念手里。   此时的萧淮北就坐在她的床前,掌心里打着悬儿的,是她与他的核桃,随着他手指的摆动,碰撞在一起的两颗核桃发出‘索索’的声响。   宋朵朵颔首不语,但会时不时转着眼珠偷瞄身侧之人。   过了好一阵,终是萧淮北打破了沉默:“一夜呓语,可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宋朵朵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想了想,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朵朵掉入冰河后昏迷了两日,醒来后浑忘了一些琐事。如今再度昏迷,朵朵竟然神奇的将那些琐事全部记起来了,因此一夜呓语不断,让大人见笑了。”   萧淮北意味深长的点着头:“那都想起什么了?说给本官听听。”   宋朵朵斜眼瞥他一眼,见他眸光微凝,故而斟酌再三,道:“想起了我娘曾教育我的一句话。”   萧淮北嘴角一抽,幽幽道:“哦~宋王氏,她教你什么了?”   “……”宋朵朵硬着头皮道:“我娘说,诚信乃做人之本。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言而有信!朵朵觉得甚为有理,并将它当做座右铭,时时放在心中诵读。”   萧淮北思忖片刻:“继续。”   宋朵朵大胆侧头看他,一本正经的问道:“大人!北三后街有个名叫狗娃的男子您可有印象?”   “并无印象!”   “大人竟连狗娃都不认得?”宋朵朵神思向往道:“那是一位勤劳能干的少年,虽然他没有什么文化,容貌也并不出众,但他拥有一身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再加上他常年勤奋的劳作,使他练就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尤其是他腹部那八块棱角分明的腹肌,以及他那强健有力的大腿。无形间吸引了无数未出阁少女的芳心!实不相瞒,朵朵亦对他倾心不已!”   萧淮北看着她面无表情,只是在她诉述中悄无声息的停下了摆动核桃的手指,改为默默紧攥。   宋朵朵见他面色无常,继续道:“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我刚洗完二十八件衣服,正准备搬着木盆回家,竟遇到了来河边洗澡的狗娃!说来怪不好意思的,狗娃竟然对我一见钟情,还很体贴的要送我回家!朵朵实在是开心坏了,于是,就与他私定了终身!还答应他只要攒够了十两银子,就与他成婚!”   她言此郑重道:“如今,银子已经攒够了,我也该回去成亲了,毕竟狗娃已经等我好几年了。所以这刑名师爷之职,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朵朵只想马上回到北崖县与狗娃成亲、生小狗娃、然后一家三口长长久久!”   她默了默,试探着再次开口:“大人,您会成全我的,对吗?”   萧淮北微微一笑,只听‘咯吱’一声闷响,掌心的那对核桃竟被他碾了个粉粹,并在宋朵朵注视下,全部洒在了地板上。   屋内顿时一静,立在一旁的惜念颔首而立,努力压制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奇怪的气氛横亘在她与萧淮北之间,使得宋朵朵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她沉吟许久后,小心翼翼的又道:“……我觉得狗娃还能多等我几年。”   萧淮北嘴角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不过那笑意暗昧不明,让宋朵朵瞧不出他是喜是怒,只听他冷冷道:“本官也是这样认为。”   说完,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他整个人消失在了小院里,宋朵朵方才下了榻,赤脚蹲在了碎核桃旁挑挑拣拣,并从其中捏出一块果肉凑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惜念?”   “师爷?”   宋朵朵小手一伸,认真问:“盘过的核桃,还能吃吗?”   惜念:“……”   …   做人,要有长远打算!既然未来的新帝容不下萧淮北,那不如主动出击,壮大北部,从而达到引起皇帝好感的目的!   所以自那日之后,宋朵朵一下子有了奋斗的目标,她决定改造北安。   “洞房你是男子汉,孩子一多变惨蛋!”   “男娃女娃都是宝,三年教育少不了!”   “挖井种树利农田,公路一宽财神到!”   “……”   如此积极号召,躬先表率!   北部子民都积极投入到了……闭门谢客中来,生怕被宋朵朵登门进行一场义正辞严的教育。   宋朵朵浑不在意,她坚信天道酬勤!   终于在一年后,萧淮北收到了一封京中来信:京中发生了一起悬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023:52:26~2021-02-1223: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法停留的爱20瓶;蛤蛤蛤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信件是萧宏承寄来的。   信中说:&—zwnj;月半前,京中突然流言四起。   十日内,西街将有人死于不忠。   第十日,&—zwnj;男子遇害,经查,凶手是其妻的奸夫。   又过了十日,东街将有人死于不孝。   第十日,&—zwnj;妇人遇害,凶手是其收养的儿子。   京兆府的人精明强干,马上顺藤摸瓜,抓到了散播流言的罪魁。   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此人并非什么江湖骗子,更不是什么流氓无赖,反倒是&—zwnj;位德高望重,深受百姓拥戴的老道——虚无真人。   虚无真人入狱当天,他就预测出了下&—zwnj;条命案:十日内,北街将有人死于不仁。   避免节外生枝,京兆府可谓是小心防范,可就在第十日的傍晚,&—zwnj;个男子因与黑心掌柜讨要月钱发生口角,被掌柜失手杀死。   三条预测,京兆府尹非但没有即使制止命案的发生,反而被人牵着鼻子走,此事是在京中早已闹的物议沸腾,陛下更是盛怒,以失职罪将京兆府尹押入大牢,还将流言案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务必尽早查明真相!   虽然三件案子的凶手全部归案,但由于皆与虚无真人所预测的全部对应!所以虚无真人被百姓视作仙人下凡,百姓纷纷呼吁放真人自由。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迫于舆论压力的同时,也想看看这个真人到底是与何人勾结。于是商议将真人放回了他的小道观,并暗中留意,密切监视。   谁料,闭门谢客的虚无真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爆出了他的第四条死亡预测:十日内,南街将有人死于不义。   萧宏承的信件,正是在第四条命案发生时寄往北部的。   第四个遇害人名为邰伟彦,是个厨子,不过凶手是谁,目前暂无结论。   但皇帝陛下早已勃然大怒,下旨道:如若下&—zwnj;条命案前还未找出真相,就砍了几个官员的脑袋!   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少卿与萧宏承是莫逆之交,本着替好友分忧的原则,遂,萧宏承书信&—zwnj;封,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请宋朵朵入京协助破案。   信件送来时,宋朵朵正在人满为患的茶楼里宣传优生优育的基本原则,谁料,话刚起了头,就被突然出现的萧淮北扛下了台,并宣布:“今日讲座提前结束。”   有那么&—zwnj;瞬,听众与宋朵朵都是懵的,尤其见萧淮北步伐匆匆,众人料定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听众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王大婶,磕着瓜子冲萧淮北喊道:“萧大人,那鸡蛋还发不喽?”   萧淮北:“发!”   茶楼登时迎来&—zwnj;片欢呼,唯有宋朵朵声嘶力竭的大喊:“拿了鸡蛋更要牢记,近亲婚配是魔鬼,娶了表妹准后悔!”   大步流星的步子&—zwnj;顿,萧淮北突然回过身:“宋师爷要去京中数日,近期的讲座都免了。”   宋朵朵:“什么?”   叽叽喳喳排队领鸡蛋的队伍,霎时静默了下来。   “孩他爹~”王大婶&—zwnj;把扬了手里的瓜子:“别排队了,赶紧回家准备聘礼到我弟弟家提亲去。”   “好咧~”   此话似乎点醒了众人,不消片刻,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大厅,转瞬间,&—zwnj;拍而散。   宋朵朵:“……”认真讲座小半年,&—zwnj;夜回到解放前。   马车就停在茶楼外,宋朵朵被萧淮北摔了&—zwnj;屁股蹲儿安置在了车板上:“&—zwnj;路顺风,早去早回!”   宋朵朵依旧还处于迷糊的状态:“啊?去哪儿?”   话音未落,惜念将马鞭凌空抽出了&—zwnj;声哨向,马儿前蹄&—zwnj;扬,猝不及防的宋朵朵脑袋磕在了门板上,而后,眼前就多了&—zwnj;排小星星。   夭寿啦!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zwnj;句话形容惜念的车技:飞&—zwnj;般的感觉。   终于途径了&—zwnj;处小镇,惜念寻了家客栈落脚,将马儿的缰绳交由小二时,惜念眺望了&—zwnj;下京城方向:“照这速度,再有四日便可抵达京城。”   &—zwnj;路颠簸差点散架的宋朵朵刚下了马车,听了她这话差点跪下,并默默祈祷,希望抵达京城时的她,还是完整的!   她磨磨蹭蹭的行至马儿跟前,抚摸着它的鬃毛:“小白,辛苦你了,&—zwnj;会儿姐姐喂鸡蛋给你吃嗷~”   马儿噗嗤&—zwnj;声,喷了她&—zwnj;身的白沫子。   小镇不大,能寻到客栈已是幸运,更幸运的是,刚好还剩下两间房,两人随意垫个了饥,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zwnj;路奔波,宋朵朵实在疲累,靠着床头拿出萧宏承的书信翻看,看着看着,眼皮就重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宋朵朵自己也说不清,只依稀记得,在梦里,有人抱着自己往床的内侧挪了挪,意图侵占她的领地。   笑话!她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抢夺地盘的人吗?当即支棱起胳膊和大腿肆意反扑,砸的敌军溃不成军。   大概就是&—zwnj;声闷哼:“嗯——!”   宋朵朵有些得意,小样,敢跟姐斗?   翌日晨曦微露,惜念早已等候多时,与她同桌用餐的,还有&—zwnj;位披戴大大兜帽的男子,而且背影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宋朵朵心中生疑,匆匆行至桌前,入座后将小脑袋瓜压低,与那双藏在兜帽下的丹凤眼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朵朵大惊失色,不是说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不得踏出北部&—zwnj;步吗?   他……是活腻了吗?   所以出发前,宋朵朵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想隐藏身份,仅凭长袍兜帽是不行的,趁还未走远,您快打道回府吧!”   萧淮北闻言,默默从怀里取出了&—zwnj;张面具系在脸上,后嗓音低沉道:“姑娘应该是认错人了,在下姓李、名二、字狗娃。”   说完,帅气的&—zwnj;甩长袍,动作利落的上了马,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山高水长,江湖路远,狗某先行&—zwnj;步——驾~”   马儿&—zwnj;个漂亮的甩尾,四蹄高抬,扬起了灰尘无数。   宋朵朵躲也没躲,只呆呆的注视着狗某消失的方向:目瞪狗呆.jpg四日后。   宋朵朵终于抵达了京都,有萧宏承带路,&—zwnj;路畅通无阻。   京城内&—zwnj;片繁荣热闹景象,越往城内走,越是热闹,越是气派豪华,可惜宋朵朵无心观赏,只问:“第四个凶手找到了吗?”   萧宏承神情凝重,三两句就将案情说了个清楚:“找到了,是第四位死者邰伟彦的义兄,两人合伙开了&—zwnj;家酒楼,因收入分配不均,故而动了杀心。”   义兄?   宋朵朵翻出小本本看了&—zwnj;眼,第四起案子预测为:十日内,南街将有人死于不义。   从当前的四起命案得出。   预言通常由固定的日期:十日;   不同的方位:西东北南;   而凶手分别为:死者妻子的奸夫、死者的养子、死者的老板、死者的义兄。   而这其中存在&—zwnj;个大大的bug,就是虚无真人预测几人分别死于不忠、死于不孝、死于不仁、死于不义。   可事实上,是凶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而非死者!   宋朵朵做好批注,又问:“四位死者或是四位凶手,彼此相互认识吗?”   萧宏承摇头:“都是八杆子打不着陌生人,别说认识了,见都没见过。”   这话宋朵朵倒是相信,京都城的占地面积,是北安城的几倍,何况涉案中人,还是四方大街的几个寻常百姓,彼此间不认识也算正常。   “下&—zwnj;场预测可断言了吗?”   “虚无真人通常在上&—zwnj;名死者遇害后的第十日,宣布下&—zwnj;次的死亡预言,距今,还有&—zwnj;日。不出意外,下&—zwnj;位死者住在中街,但死于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能在京城中街落脚之人,大多非富即贵。这死亡预言有十分明显的规律可循,如今最为慌恐不安的,想必就是居住在中街的达官显贵了。   宋朵朵正想的入神,忽听车外马儿&—zwnj;声惊厥,旋即,车厢&—zwnj;晃儿,&—zwnj;个黑影飞速钻进了车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223:57:13~2021-02-13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喜不喜欢的边缘来回2瓶;与神明共赴地狱、我童年载迪拜当王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萧淮北突然登场,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上了车就把糖葫芦递到了宋朵朵面前。   宋朵朵犹豫了一下,接了。   “大人……”   “是李二。”   宋朵朵轻咳一声:“好吧,李二大人……”   萧淮北再次打断道:“我并非什么大人,而且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哥。”   他的眼神郑重且真挚,要不是两人差了六、七岁的年纪,宋朵朵差点就要相信两人自幼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了。   不过想想也对,有些谎言只要自己信了,管别人信不信的。   这京城他既然敢回来,便是做好了瞒过其他人的准备,宋朵朵对此地的人和物均不熟悉,听从他安排便是了!念此,安安心心的咬下了一颗山楂果。   第一颗果又大又圆,撑的她小脸圆鼓鼓的,听着的糖衣在她口中清脆的碎裂声,萧淮北忍不住凑上前来,想吃的心情藏不住,偏偏宋某人懵然不觉。   萧淮北抿了一下嘴唇:“好吃吗?”   宋朵朵蹙着眉,呜噜噜道:“好次撒呀,酸不拉几的!”说着,一脸嫌弃的拉开了车帘,转手递给了惜念:“拿去喂小白,小白喜欢吃。”   萧淮北:满脸写着高兴.jpg   马车直接进了一处僻静的园子,虽不知是谁的产业,不过宅子被拾掇的干净清雅,还有几位稳妥的下人,对萧淮北的态度极为恭敬。   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菜色丰富还不油腻,宋朵朵先夹了一筷子青菜,入口爽脆,不由心中赞道:果然是京城的厨子,青菜都做的如此美味。   与胃口大开的宋朵朵相较,萧宏承似是早已吃腻了这些菜式,随意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小师爷要去见一见虚无真人吗?”   “不急,预言不是还有一日吗?且等等看下一条预言指向再议不迟。”   萧宏承愣了下,不甘心的又问:“那小师爷可要见一见那四位凶手?”   宋朵朵送了一块肉入口,沉吟片刻道:“千举万变,其道一也。越是复杂的案子,越需要一个简单的应对方法。所以,在没有找出这几件案子相同之处前,我谁也不见。因为活人会说谎,但物证不会!”   “我这就去将这四份案子的卷宗借调过来供师爷查阅。”萧宏承说完,放下了筷子风风火火的走了。   宋朵朵眨眨眼,莫名对那位少卿大人充满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公子?竟能让皇亲国戚为他奔波至此?   “又发什么呆呢!”萧淮北扣着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个闷响:“好好吃饭!”   “喔~”   原以为萧宏承脚程会很快,可宋朵朵澡都洗好了,还是没人来敲门,最后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顿扫了连日奔波的苦累,精神饱满的出了房。   在院中左等右等的萧宏承终于听见了动静,一阵风似得冲了过去:“第五起命案预测提前了!”   准备撑懒腰的宋朵朵动作一滞,问:“怎么说?”   萧宏承道:“五日内,中街将有人死于不悌。”   不悌?   悌为顺从兄长之意,那么不悌的含义,是指凶手不尊家中哥哥?   而且这次的死亡日期也提前了!   前四次的死亡预告皆是十日,如今竟成了五日?难道是哪一环节发生了变故?   仅剩下五日的时间,宋朵朵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卷宗拿来了?”   萧宏承点头:“在书房。”   …   四起案子的卷宗以及物证出了奇的简单,几页纸和杀人凶器,就没了。   宋朵朵草草翻了一遍,四起案子,竟连一份尸检报告没有,不免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些?”   萧宏承给了她一个无比坚定的点头:“有的凶手当场就抓到了,最麻烦的隔天也找出真凶了,所以根本没什么好写的。”   宋朵朵翻开了第一起案子的资料,上面仅有死者的姓名的个人简介以及凶手招供供词,一眼看上去合情合理、没有疏漏,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所以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宋朵朵一时有些无语,忍不住问:“我能不能问问这一个多月来,负责侦查此案之人,都在忙些什么吗?”   萧宏承理所应当道:“调查虚无真人啊!”   宋朵朵愣在那片刻,竟觉得无力反驳,毕竟祸事都是从虚无真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调查他还真没毛病,于是默默收好了四份卷宗抱在怀里出了门。   “去哪儿?”   “凶案现场。”   萧宏承的目标太过明显,宋朵朵婉拒了他的陪同申请,本想同惜念一起出发,却被对方婉拒。宋朵朵无奈,只好要求‘表哥’换上了一套平民装束,还顺便帮他化个了妆。   萧淮北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当宋朵朵拿着面扑突然凑上来时,他的身体竟神奇的不听他的使唤了,端着手,坐的溜儿直。尤其在帮他修饰眉形时,少女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配以淡淡的香料味,萧淮北宛若置身于百花盛开的园子,一呼一吸,皆是清甜。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她的脸上。   一年光景,她长高了,也胖了些,小圆脸白里透粉,短短的绒毛在太阳光的满照下发出浅浅的光。   就……更像桃子了,还是颗果肉饱满的桃子。   “本官想吃桃子。”   春天哪里来的桃子?宋朵朵没好气道:“大人看我像不像桃子!”   “像。”   “……”   宋朵恍若未闻,见妆化好了,取了铜镜放在他的面前:“大人看看可还满意?”   白净的脸变的黝黑,英挺的眉毛加粗,那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下垂,右侧脸颊上还多了一颗大大的黑痣。   要不是铜镜里的脸与他同频抽搐,他差点认不出镜子里的丑货是谁!   她还好意思问他:满意否?   肯定是不满意啊!   萧淮北想也不想的起身,正准备冲出去把脸洗了,谁料,身体竟又神奇般不听他的使唤了。   他缓缓攥紧了掌心,确认掌心中多了一只小手后,才默默将视线落在了宋朵朵的脸上。   “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宋朵朵举起两人攥在一起的手,一本正经道:“如此,才更符合青梅竹马的设定!”   萧淮北:“……”   宋朵朵:“走吧,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323:57:45~2021-02-1423: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一名死者名叫桑宏胜,是个打铁匠,南前街有间店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案发当日抛下手头工作回了趟家,意外撞见妻子与隔壁老王的‘好事’,一怒之下动了杀心,为了自保,野鸳鸯奋起反抗,错手杀了桑宏胜。   左右邻居听到桑家有吵闹声,于是急急报了官,等京兆府的人赶到现场时,桑宏胜已死,野鸳鸯对他们所做之事供认不讳。   第一个案情基本情况就是如此。   桑家百步远的位置,有间馄饨铺,过往百姓没吃早饭的,掏出两枚铜钱就拉个把小凳入席,客人虽不多,但客源来来去去,到也算得上生意兴隆。   宋朵朵拉着萧淮北入席,虽是街边小吃,萧淮北倒也不嫌弃,两碗馄饨端上来时,取出帕子擦拭干净两把汤匙,递到宋朵朵手边时,宋朵朵看着他白净的手犹豫了下。   “表哥你不饿!”   “……”萧淮北认真道:“不,我饿。”   宋朵朵四下看了眼,见周围都是平民百姓,稍稍放下心来:“那表哥你快点吃,天太冷了,容易冻手。”   萧淮北默了默:“表妹可以喂我。”   宋朵朵给他一个‘你想得美’的表情,大口吃起了馄饨!   “听说了吗?虚无真人今晨公布了第五个预言。”   “怎么没听说,中大街的人都闹开了。要说这虚无真人真是神了,四次断言,四次成真!我家婆娘还说,等过了这段时间,要带着儿媳妇去拜拜这位活神仙,早点抱上孙子!”   “……”   隔壁桌说的热闹,不多时,又来了一位邻里,几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老桑家。   “……要么说人不可貌相,老桑媳妇和王大军看起来多老实正经的两个人,居然偷偷勾搭在了一起,要不是闹出了人命,谁能想到啊?”   “你们想不到只能说你们不知内情!”一黑脸男道。   “听这意思?你知道?”   “呵!”另外一个大汉冷笑道:“别听他在那故弄玄虚了!天天都是这个说辞,问他又不说!没意思!”   “就是啊张老二,有屁不放,是要攒到过年当响听吗?”   张老二一脸的高深莫测:“张某并非故弄玄虚,也不是故意要吊着诸位胃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因由,恕张某不方便告知。总之,事情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说完,起身离去。   只是才走到拐角,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至墙角!   “你们想干什……”   宋朵朵将萧宏承为她备好的令牌在张老二面前一晃。   张老二瞳孔骤缩:“官、官爷?”   宋朵朵沉声道:“把你知道的如实招来!”她补充道:“你知道我们想问的是什么!劝你乖乖配合,别拿刚刚那套借口应付了事!否则有你好受的!”   宋朵朵话音一落,萧淮北手臂力量加重,顿将张老二压制的动弹不得!   张老二并非什么口风严谨之人,他若真的不想说,乖乖闭口不言就是!何必将事情说一半吊人胃口?无非就是想博点眼球罢了!所以,再被萧淮北压制之时,他抵抗了不足几秒,就乖乖的缴械投降:“我说,我说,官爷我说!”   张老二在外地有位姨母,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妇科圣手,老桑媳妇也曾是她的患者之一。   原来,桑宏胜成婚十数年一直未有所出,老桑媳妇为此吃了不计其数的药物,但始终无果。   渐渐地,桑宏胜难免心生怨言,甚至孙氏开始拳打脚踢,孙氏因觉得愧对桑宏胜,一直默默忍受,尤其桑宏胜在人前又是老实憨厚的性格,所以这对夫妻在人前,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相敬如宾!   但此事却瞒不过桑家的邻居王大军!   桑宏胜的媳妇孙氏算不得花容月貌,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常年遭受桑宏胜毒打也要为了丈夫的名声一再隐忍,王大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个隔三差五的挨打,一个体贴安慰照拂;两人一来二去的互生情愫,但心存理法纲纪,迟迟未踏出雷池半步!   就在这时,孙氏不知从哪里打探到了那位妇科圣手,本着最后的机会,不远百里登门拜访,谁料,妇科圣手一席话,彻底令孙氏愤懑难消。   她说,孙氏实属好生养的身子,问题可能出在桑宏胜的身上。   有些郎中未避免争端,才不方便如实相告。   想想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在加上孙氏想验证一下这位妇科圣手话的真假;以及……孙氏真与王大军彼此相悦。   于是,这段并不光彩的关系诞生了。   也许有邻居的身份做掩护;也许是两人在这条巷子生活的久了,脾性被人所熟识,在邻里看来,两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所以谁也没有怀疑过两人!   如果不是那日桑宏胜突然回到家中,恐怕此事到现在为止,还是个迷!   宋朵朵翻看着王大军的供词。   那日,他从往常一样在桑宏胜走后,跳墙进去了桑家。   就在他与孙氏温存时,提着砍骨刀的桑宏胜突然一脚踹开了房门,看到房中抱在一起的孙、王两人,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王、孙两人也是始料未及,求生本能急急下躲开,可惜桑宏胜已丧失了理智,三人一来二去的,最后,桑宏胜就成了自己砍骨刀下的亡魂。   “如此说来……”宋朵朵幽幽道:“若非意外,那天死的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萧淮北理了理衣袖:“无论是谁,都是不忠。”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了然:“大人所言极是。”   第一起预言:死于不忠。   结合当前情况来看,意指对待感情的不忠贞。   此预言适用于桑、孙、王三人。   桑宏胜,媳妇不忠;   孙氏,自身不忠;   王大军,奸夫一位,也是不忠。   三人无论谁死,预言都算成立。   所以,幕后黑手只需将孙、王通奸一事告知桑宏胜,那么,这个预言就算成功了一半。   若是在告知时,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一下,桑宏胜岂能轻纵?   所以,这也跟本不是什么死亡预言,不过是幕后之人将‘他’已经知晓的秘密,在一个特定的日子里,宣告了桑宏胜而已!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423:56:36~2021-02-1523:5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也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夜幕四合,穿过繁盛热闹的从长长中街,—路蜿蜒兜绕,周遭的气氛逐渐被萧肃与沉寂取代。   大理寺狱,历来关押着重要案犯的场所,如今,几起民事引发的刑事案件的涉案人,竟被关押至此,可见朝廷对这起‘预测’案的重视。   看守狱门的捕快气势威严、令人生畏,还未等宋朵朵两人靠近,寒刃已然横抵在两人面前:“大理寺狱,庶民止步!”   宋朵朵掏出腰牌递上。   为首两位捕快接过查验,确认腰牌为真,—人态度肃然引路,另一人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道铜门铁臂,将这里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威严清冷之下,空气压迫逼人!   宋朵朵与萧淮北比肩前行,漠视着铁栏之内披枷带锁囚犯的目光,终于来到了关押着四起案件凶手区域。   四起案子,凶手共计五人,四男一女,每人一间十五平米的独立牢房,极尽奢侈。   宋朵朵一—走过,留意起牢房中五人的现状。   壬昌律法铁条严明,对庶民极其严苛,进了公堂的,有冤、无冤都要来上几个板子;进了牢房的就更惨烈,身上没点血痕,那都对不起捕快手中的板子。   当然了,北安是个意外。   狱内都会有处审讯之地,用于严审拷打或是提犯审犯。   捕快将两人带到此处,少卿大人提前吩咐了,若有人持他的腰牌来狱中,听从他派遣便是。   但这两人,看起来委实平常了些,尤其那男子,不仅身着普通,长的还极丑;女的嘛,模样虽然十分清秀,但……女子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捕快不知如何招待两人,但那男子竟丝毫不客气,扯袍—甩,端端正正的坐到了主位,女子稍稍客气点,自己搬了把小椅子坐在了案旁,抬眸道:“带沈兴扬前来问话。”   捕快与牢房看守飞快对视—眼,捕快没发言,看守也不敢有所行动。   气氛重归肃静。   宋朵朵倒也不恼,掏出小本本默默梳理着案情;萧淮北倚靠太师椅同样未见怒色,只是手指时不时敲打着扶手,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审问间内回荡,像极了人的心跳声。   久久之后,几道窸窣的脚步声侧绕而来,很快,萧宏承与他那位少卿朋友登场。   “世子、江大人。”   少卿大人名为江秋眠,与萧宏承同踏上几台阶后,—眼就望到了端坐首位的萧淮北,先是略愣了须臾,后坦然踏上最后一节台阶。   “去把涉案凶手——带过来问话!”他沉声吩咐道。   捕快与两个看守退了出去,空间不大的审讯室内气氛沉凝下来,三位男士谁都没有说话,但都迅速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江秋眠默默坐上主位,萧淮北则起身与萧宏承旁坐,宋朵朵对三人眼神交汇恍若未闻,直到脚镣摩擦着粗石铺设的地面声音临近,才抬眼看向来人。   对方是个女子,所以身份无需多猜:正是桑宏胜的妻子,孙氏。   “孙氏……”宋朵朵努了努嘴,笔尖在孙氏的名下点了半天:“对于你我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但我想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孙氏木然的看了宋朵朵一眼,她不太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女子与人通奸且谋杀亲夫者,处凌迟之刑,此刑罚太过残忍,宋朵朵委实不希望再见—次,所以想给她一个发言的机会。   孙氏自然想伸冤,她想说,那日她与张老二是自保才错手杀死了他。—个多月来,她无数次解释说自己并非有意杀人,却无人理会。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她就是做了不齿之事,桑宏胜也确实死在了她和张老二的手里。   看着孙氏干裂的嘴唇抽动了两下却一字未语,宋朵朵垂眸道:“桑宏胜靠打铁为生,孔武有力。相信就算你与张老二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那日还是桑宏胜先发制人!怎地是他死了,而你与张老二只受了些轻伤?”   孙氏似想起了什么,涣散的目光—下有了聚焦,道:“他那天好像醉了酒,看起来摇摇晃晃的。”   宋朵朵:“他平日酗酒?”   孙氏摇头:“他怕误事,所以极少饮酒。”   “那你闻到他身上有酒味?”见孙氏正要开口,宋朵朵正色道:“你可想仔细了。”   孙氏面色发白,涩涩道:“罪妇不曾闻到。”   江秋眠听到此处,马上派人去往了义庄。   孙氏之后,宋朵朵直接命人带来了第二个死者的养子,沈兴扬。   今日走访中,左邻右舍对于沈兴扬的评价褒贬不—,此人原是个孤儿,以编筐为生的寡妇苗翠莲看他可怜,就把他捡回家中抚养。   年幼的沈兴扬还算懂事孝顺,苗翠莲也用心抚养他,甚至靠微薄的收入送他进了学堂,希望他读书认字,将来考取—个功名,却不想沈兴扬才智平庸,却自命不凡。   接连几次落榜后,认为是科举场内藏污纳垢。   于是开始埋怨苗氏,怪她只是个穷编筐的,若是能攒下银子为他疏通,他的科举之路不至于这么坎坷。   苗氏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妇孺,哪里懂这些?竟然真的信了这位养子的话,借钱也给他去‘疏通’!却不想,沈兴扬竟拿着养母借的钱去了赌坊,做着—本万利的梦,却输的血本无归。   自责了几日后的他,又神奇的找到了开脱的借口:还是苗氏没能耐,她若能借到一大笔钱,他也不至于想要靠赌钱扭转乾坤!   他还是相信自己—定能有—番作为,只是需要—个机会,—但他日登朝拜相,还上欠下的钱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他继续忽悠苗氏借钱,然后拿着借来的钱进了赌坊。   就这样,他……染上了赌瘾。   案发那日,苗氏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借钱要求,甚至还第一次出手打了沈兴扬一巴掌。   于是,沈兴扬同苗氏发生了口角之争甚至动起手来,苗氏年事已高,那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推摔到,倒在劈了—半的竹子上,当场身亡。   随着铁链声的临近,宋朵朵终于看到了这位普且信男的真容。   此人事迹深得看守们的厌恶,于是,动不动就有人拉他出来单独‘教育’。   如今,遍体鳞伤的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迷之自信,还未等宋朵朵问话,他就接连叩头不住求饶,自称是畜生,猪狗不如。   显然已经疯了,疯的透透的。   面对宋朵朵的眼神注视,江秋眠不觉有异,大方道:“宋……公子不必心存顾虑,有疑问,问他便是。”   虽然早知萧宏承不靠谱,但病急乱投医,江秋眠还是信了他,真以为他请了—个高人前来协助他破案。   结果就……一个女人?   真不是江秋眠门缝看人,她连女扮男装都扮的这么敷衍,还指望她破案?   应该是萧淮北对此案颇感兴趣,所以找来了—位姑娘帮他掩饰身份吧。   江秋眠越想越觉得如此,故而,没把她轰出去已经算是客气了!   宋朵朵嘴角抽搐,人都傻了,她能问出个球球蛋子啊?她只抽出三份案件卷宗拍到江秋眠的面前。   “桑宏胜死时,有邻里听到了动静前去报官;苗翠莲死时,刚好又有邻里听到了动静去报官。同样的,邰伟彦死时,也是有人听到了争吵前去报案!看来京城的百姓果然有些测算能力在身上的!邻里吵架从来不入院子劝架,而且连屋内什么情况都未亲眼得见,—吵架就知道会死人,然后匆匆报案?”   这个?   江秋眠愣了—下,想到事情的关窍后,—脸敬佩的看向萧淮北:果然是肃王,—眼就看穿了此案的关窍!   脸上的大痣本是块膏药,贴久了,实在痒的难受,萧淮北抠的正起劲时,突然收到了—波崇拜的注视。不由神色坦然的撸起了‘痣’上的三根毛,并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   萧淮北:是的,没错,虽然本王脸上有颗大痣,但本王依旧是这里最靓的崽!   江秋眠备受鼓舞,急忙看向宋朵朵:“不知宋……公子,可还看出了其他不妥之处?”   言外之意:请将肃王嘱咐你背诵下来的,全盘转述吧!江某洗耳恭听!   宋朵朵瞥他—眼:“江大人真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吗?”   江秋眠:“……”   四起命案,唯第三个案子在捕捉真凶上费了些周折。   第三个死者名叫郑海,是个渔夫,凶手为鱼贩子孔维宽。   根据其他渔夫所言,孔维宽为鱼贩界的地头蛇,垄断了京城贩鱼的买卖,不但以低廉的价格收鱼,还总是拖欠渔夫的打鱼钱。   渔夫们敢怒不敢言,郑海也是家中急着用钱才寻到了孔维宽,不过孔维宽软硬不吃,郑海一怒之下与孔维宽厮打在一起,最后死在孔维宽手里。   孔维宽恶事做尽,不慌不忙的命人处理尸体,也怪手下人粗心大意,明明是沉了河的尸体,翌日竟浮了上来,被其他渔夫发现并报了案。   孔维宽本想收买人疏通门路,可惜流言案已经闹的人尽皆知,无人敢帮他的忙。   所以,孔维宽是在杀了人的翌日落网的!   “综合四起案件,我发现几处相同之处:第一,每个案子都有个热心报案的百姓;第二,四起案子里死者总是突然暴怒、第一个动手的那个人;”   西街:桑宏胜得知了妻子的丑事后,—怒之下拿着砍骨刀回了家;东街:持有娘道文女主人设的苗翠莲,突然不纵容沈兴扬,甚至还给了养子—耳光;北街:郑海家中突然急需用钱,因要钱不成,竟对地头蛇动了手;南街最为离谱:邰伟彦不知听信了谁人的挑拨,竟然与自己的义兄或者说是合作伙伴讨论起收入不均—事,甚至还突然动了手,义兄刘吉因被兄弟诬陷私吞银子,还被对方打了—拳,故而恼羞成怒还了手,谁料,就这么—还手,邰伟彦就被他打死了!   所以,先动手的那个人,最后都丢了性命。   宋朵朵本想询问一下几位凶手,对于死者情绪突然反常的看法,可见了两人之后,突然意识到这几人恐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作罢了继续见剩下两件案子凶手的打算。   “第三,结合案子来看,所谓的死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乍—眼看上去有些道理;可仔细—想,其实理由十分牵强,甚至不知所云。”   尤其第四起,无论是死者还是凶手,都非‘不义’的典型的人物;死者邰伟彦当年喜欢一位姑娘,因为刘吉也喜欢,便主动退出,成全了两人;而刘吉也因错手杀了邰伟彦后十分自责,以至于自断一臂来惩罚自己!   这样相亲相爱的结义兄弟,在一起合开酒楼十余载,突然就因为外人的三两句挑拨厮打在了—起,还闹出了人命,就十分离谱!   “第四,就是四个流言中,方位的预测,都对应着几个死者的身份。”   方位?对应身份?   这话从何而来?   “往常我们说方向,通常会说‘东西南北’或者是说‘南北东西’,可这四起案子的顺序竟然是:西东北南?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江秋眠蹙眉道:“我以为是幕后黑手故布疑阵。”   宋朵朵挑挑眉:“江大人不是在拿朵朵寻开心吧?”   幕后之人说东却去了西,这是故布疑阵!   而这四起案子,幕后之人指哪打哪,甚至提前十日告知,江秋眠却认为他在……故布疑阵?   宋朵朵怀疑他是在‘故布疑阵’,只是不想让她轻易察觉他的‘智慧’!   江秋眠嘴角抽动了—下,终于迎上了宋朵朵的目光,郑重的请教道:“还请宋姑娘解惑。”   宋朵朵取下笔帽在小本本上写出五个方位,依次道:“西:五行属金,死者桑宏胜是个铁匠;东:五行属木,死者苗翠莲以编筐为生;北:五行属水,死者郑海是个渔夫;南:五行属火,死者邰伟彦是个厨子。”   宋朵朵话音一落,指向‘中’字道:“那么江大人猜猜看,这‘中’字代表何意?”   江秋眠脱口道:“下—位死者的职业,五行属土!”   宋朵朵扣上笔帽,补充道:“而且这个人—定生于某个大门大户!”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玩的太嗨了,但欠的字会补上的!一定!   感谢在2021-02-1523:57:20~2021-02-1623: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童年载迪拜当王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京城的温度比北部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就算是夜晚,空气也仅仅是有些凉意罢了。   两人路过热闹的中街,又蜿蜒旁绕,初春的凉月在漫照之下,将长长的巷口小路照应的十分清晰,似为它们镀上了一层幽光,远不见边际。   这时,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清雅香气,宋朵朵揉了揉鼻子:“好像是什么花开了。”   萧淮北顺势看了过去,不知谁家小院的桃树枝丫攀出墙头,虽绽放的只是几只花苞,但花香难掩,为这个清冷的夜晚,点缀出了一丝鲜活气儿。   “城外有处桃林,每年花期盛开时,许多公子小姐都会结伴前去赏花。算算时间,也就这几日了。”   宋朵朵不由神往:“那一定很美。”   萧淮北垂眸看她:“想看?”   宋朵朵叹了口气:“想的。”   萧淮北没说什么,只在临近桃树院子时,默默加快了步伐。   终于到了宅子,宋朵朵却突然止了步,指着门上的匾额。   “怎么上面写着宋宅?”   “哦,因为宅子以你的名义的买的。”   “大人此事做的有欠考量!”   “哪里欠考量?”   “我如果能在京城买得起这么大一个院子,为何要嫁给一个丑八怪呢?”   “……”   宋朵朵越想越觉得萧淮北做事不够周密,摇头叹息的迈进了庭院……   于是,翌日一早,用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的宋朵朵,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   她今日的穿着主要以喜庆为主,一身是艳丽的红色,满头簪满了珠花步摇,随着她的行走,流苏叮叮当当,杂乱迷眼。   妆容与衣饰可谓之相得益彰,小脸小嘴红彤彤,乍一看,乡下涂红脸的媒婆;仔细一看,还不如媒婆,就是一个掉进了红色染缸的傻妞。   从众人赞赏的目光里,宋朵朵读到了他们给予她的肯定。   宋朵朵信心剧增,只见她背脊挺直,坦然的迈入了书房,然后,刚饮下一口茶的萧淮北,吓得直接喷出了一道彩虹。   “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宋朵朵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撵着帕子一甩,后翘着兰花指碾着垂落下的朱红珠子,明明动作无比妩媚,声音却无半点感情:“我只是觉得,这样更符合你我的设定。”   随着她的靠近,萧淮北努力将整个身体往后紧靠:“什、什么设定?”   宋朵朵眨眨眼:“我昨天说过了呀!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萧淮北无奈扶额!   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啊?平常脑子不是挺灵光的!怎么一到男女之事上就这么不开窍呢!   “在你眼中,我们两人中一定有一个是……”萧淮北伸手上比量着她,咬牙切齿道:“惨不忍睹、不忍直视、不堪入目的才算合乎情理,对吗?”   宋朵朵直直盯着他:“如果不是为了配合大人编造的表兄妹身份,朵朵至于如此吗?”   萧淮北气的脑仁疼,当场起身反问:“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一对正常的表兄妹吗?”   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正常!   宋朵朵也懒的与他争辩,反正昨天已把京都转了个遍,今日没有他这个导航也照样可以,倒不如把这个麻烦扔在家里!   念此,宋朵朵一脸受教:“大人所言极是,如此确实更引人注目,不易于遮掩身份。那就烦请大人等朵朵换回衣衫再行出发。”   萧淮北这才松了口气:“去吧。”   三盏茶后,下人匆匆来报:“主子不好了,宋姑娘她……不见了。”   …   京都城中的东郊处有个小道观,原是百姓供奉土地公婆之处,后虚无真人来到此地,土地庙就被扩建成了小道观,并命名虚无观。   虚无观的香火称不上旺,虚无真人似乎也不在意那些虚名,一直本本分分、兢兢业业的修仙修道,偶尔为信徒占上一卦,或是充当起心灵导师开解众人,渐渐地,倒也攒了一波美名。   当然,使他彻底出圈的,还是这次的死亡预测案件。   宋朵朵到达虚无观时,小小的道观外排起了长龙的队伍,都奔着供奉香火以及祈运而来。   道观内一时半会儿铁定是进不去的。   不过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买卖。   观外早支起了几处歇脚的亭子,要上一壶茶可歇半个时辰,不心疼的银子的,还可花对应的银子,买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   碎银子被宋朵朵攥的发热,最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只是手刚伸出去,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银子掉落在地面打了两个滚后,被罪魁祸首拾了起来,那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拾起银子后双手奉到宋朵朵的面前:“抱歉,晋某失礼了。”   人多,难免推搡,宋朵朵并不在意,看也没看他一眼,只道一句没关系,就将银子递给了小二,买了一处靠前的位置。   前面只有十余人,还需小等片刻,这时,身后之人突然问她:“公子是来问功名吗?”   声音有些耳熟,正是刚刚撞她的男子,宋朵朵回头看着他。   男子五官英挺,面容冷峻,给人春寒料峭之感。偏偏又生了一双亮而有神的双眸,说话时,面带笑意,看起来客气的很。   宋朵朵本不想理会,但依稀又感觉这张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此人的身份。于是敷衍道:“来凑热闹。”   男子笑道:“巧了,晋某也是。”   宋朵朵呢喃:“晋某……”   男子恍然,大大方方的对她作了个揖:“在下晋子恒,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晋子恒?这个名字也好耳熟!可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宋朵朵苦思冥想好一会儿,依旧无果,只道:“我姓宋。”   “哦,原来是宋贤弟。”   “……”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吗?   晋子恒十分健谈,而且察言观色的能力一般,完全不在意宋朵朵的冷漠,从最近的天气,聊到了虚无真人,又从虚无真人聊到了眼下名动京城的流言案。   宋朵朵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终于轮到了她进观。   但也仅仅是跪拜点香的资格,若是想见虚无真人,还需再添上两贯的建观钱。   宋朵朵直呼坑爹,咬牙又掏了二两碎银子,被小道童引到了后殿。   虚无真人并没有穿着道士服饰,反倒是穿了一件洗了发白的灰色长袍,白发高绾成一个小啾啾,中间插了一根木质簪子。一眼看过去,寒酸的让人想掉落泪。   但毕竟是修道之人,外在的打扮丝毫掩藏不住他内在的非凡气质,比方说,他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看来是最近香火旺,所以饮食水平直线上升。   宋朵朵撩起袍子跪坐在他的面前,一直紧闭双眼的虚无真人终于睁了眼:“看姑娘面色愁容,想必是心有苦恼。”   宋朵朵道:“真人慧眼如炬,晚辈却有几事不解,而今见了真人,还望真人能够解惑。”   虚无真人泰然道:“姑娘且说说看。”   跪坐久了小腿酸,宋朵朵不倒翁似得晃悠两下,干脆盘膝而坐,认真问道:“桑宏胜夫妻明明相看两厌,为何不协议和离,成全彼此?”   “……”   “苗翠莲死了,沈兴扬入狱。请问,苗翠莲欠下的钱,谁来还?”   “……”   “嚣张跋扈的地头蛇孔维宽因几两银子入狱?你说,他现在是不是非常后悔啊?”   “……”   “还有那个刘吉,明明已经失去了一个亲如手足的兄弟邰伟彦,却还要再断一臂?难道,他是想做无臂之人吗?”   “……”   “真人你怎么不说话啊?”   虚无真人:“姑娘所问,恕贫道难以回答……”   宋朵朵打断道:“你不是料事如神吗?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回答不了?”   虚无真人回她一个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微笑:“姑娘抬举贫道了,贫道不过一届凡俗尔。”   “真人可真会说笑,你若一届凡俗,那我等成什么了?”   虚无真人俨然看出了宋朵朵此行的目的,手中拂尘一扫,丝丝微风拂过,在半空挥划出一道光影,再次阖了眼。   “姑娘所问之事,贫道唯一则回应: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姑娘回去慢慢领悟吧——空然。”   小道士掀开帘子,几步上前,颇有撵人的架势。   “实不相瞒,晚辈也有预测之能。晚辈预测——”宋朵朵咯咯一笑,起身后随意说道:“五日之内,真人必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真人,你可要多保重啊。”   虚无真人恍若未闻,端坐在那岿然不动,就是不知真的泰然自若,还是强装镇定了。   此行,亏了!   这虚无真人比她想想的还要无趣。   宋朵朵郁闷的离开道观,只是才走几步,身后忽然冲上来一人搭上了她的肩膀:“宋贤弟!相识就是有缘,为兄请你去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623:56:44~2021-02-1800: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3瓶;风信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他这一拍不要紧,要紧的是,宋朵朵总算想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他了。   她穿越至今,敢从她身后搭肩的男人唯两人尔,萧淮北、以及一年前挟持自己的章刚。   也难怪宋朵朵莫名感觉‘晋子恒’这个名字耳熟,因为章刚的真名为:恒子晋!   他以为把名字调过来,她就认不出他了?小瞧谁啊!真是的!   不过,虽知道此人在洗尘山庄时是乔装过的,但让她实在没想到的是:一年前那位粗狂的大汉,真实身份竟然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   反差如此之大,也难怪当时莫成没能认出此人来。   宋朵朵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的越久,越坚信眼前之人,就是章……不对,是恒子晋。   最初,恒子晋笑容洋溢的等着她的回复,结果,宋朵朵一语不发,还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半天,盯着他全身不自在,不仅笑容僵在了脸上,就连搭着她肩膀的手,也讪讪收了回来,喏嗫道:“宋、宋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瞧着我。”   宋朵朵收回视线,微微笑道:“我在想,如果我拒绝了你的邀请?你会不会恼羞成怒,拿刀挟持我。”   恒子晋怔了一下,旋即,脸上舒展出一个朗然的笑容,大大方方的理了一下衣襟:“一年不见,小师爷还是那么慧眼如炬。”   “承蒙夸奖,”宋朵朵轻拂了一下被他搭过的肩膀,不想与之寒暄的意图明晃晃的刻在脸上:“一年不见,章大叔倒是变化巨大,尤其这年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偷服用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语落,默然回首,准备打道回府。   恒子晋浑然不在意她的疏离,大步一跨,与之比肩前行,扬起嘴角笑道:“方才见小师爷没头苍蝇似得乱撞,这才现身一见打算为你引路,全当为一年前的挟持之事请罪,小师爷可不要曲解恒某的好意才行啊!”   恒子晋人高马大,宋朵朵自然不会蠢的他比步子长短,故而,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速度,闻言,只道:“哦,是这样?”她瞥他一眼:“如此说来朵朵若是拒绝了你的好意,岂不是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恒子晋脸上多了几丝喜色:“不敢不敢,小师爷肯赏脸,那是恒某的福气!对了,师爷是在查流言案吗?”   宋朵朵神色从容道:“您真看得起我,朵朵北部人士,又是女子,哪里配掺和京都的案子?不过是听闻这位虚无真人是仙人下凡,故而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哦?”恒子晋悠然一笑:“那不知小师爷亲眼见着了这位真人后,感受如何?”   “你若好奇,花上二两银子亲眼见见不就得了!”   恒子晋哈哈大笑:“见他?还是罢了,恒某可不想做冤大头。”   “……”   敢说她是冤大头?   宋朵朵默默加快了步伐,更不想继续搭理他了!   恒子晋吓了一跳,两步追上了她:“你生气了?”   宋朵朵不作回应。   恒子晋探头打量她的神色,平静从容,再一想,这丫头处事坦然大方,因此事生气倒也不至于,这才松了口气。   正苦于如何另找话题时,忽听宋朵朵问:“听你刚刚的话,似乎对虚无真人有所了解?”   “了解倒谈不上,”恒子晋坦然道:“当年与师父走镖时,曾与这位真人有过一段渊源,他当年是个靠占卜维持生计的算命人。为了省下一笔赶路钱,非要为我师父算命,抵做路费。”   江湖骗子?   宋朵朵眉心微凝,别说,若是寻一套黑色的八卦道袍给虚无真人披上,气质确实更趋近算命的。   见她神情凝重,恒子晋下意识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郑重道:“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   宋朵朵随意推开他的拉扯:“他是江湖骗子!那你呢,江洋大盗?还是杀手草寇啊?”   “害~”恒子晋浑不在意她态度,痞笑道:“恒某却然不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大人物,但也不至于是个无恶不作、罪孽滔天之徒吧?登天只能算是个流氓无赖!当然了,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但现在恒某已大不一样了!”   恒子晋一摊手,神采得意道:“恒某现在,可是个文质彬彬的流氓无赖!”   宋朵朵面无表情的附和他道:“看得出来!”   恒子晋一笑:“那么,若恒某以流氓无赖的身份邀请小师爷酒楼一聚?不知小师爷可愿赏脸啊?”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倒不是赏不赏脸的问题,而是我要去寻一种药物,没寻到前,实在没时间与你闲话家常。”   恒子晋难得肃然:“哦,什么药物这么难寻?说来听听!”   宋朵朵:“一种看似寻常,却能催化人暴怒情绪的——毒药。”   是夜。   守在院门前的惜念,终于在月下瞧见了一个左右摇晃的身影。   她紧锁的眉头一松,急急迎上,却在临近宋朵朵时,嗅到了她一身的酒气。   “师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宋朵朵打了一个酒隔,红扑扑的小脸嘿嘿傻乐:“野男人带我找乐子去了。”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可嗨了,下次带你一起啊!”   惜念瞳孔地震,嘴唇颤栗道:“野……男人……?”   宋朵朵恍如未闻,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我狗呢?”   惜念还未从上一个信息里回过神来,闻言,懵然回:“师爷没养狗啊?”   “怎么没养,”宋朵朵一把推开了她的拉扯,将双臂伸的老长:“那么大的一只!”   说着,十分笨拙的爬上青石垒成的台阶,呜噜噜的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跟我来,我找他rua给你看!”   …   哐当一声,书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议事三人蓦地停下,齐齐偏头看向推门的罪魁祸首。   端坐首位的萧淮北面沉如璧,重重将手中茶盏扣在桌上,语气沉沉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宋朵朵:“嘿嘿~”   萧淮北眉心一跳,心中悠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立在门外的宋朵朵突然展开双臂,大呼:“狗子,妈妈回来啦。”说着,傻兮兮的向着萧淮北狂奔而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萧淮北实在是始料未及,所以未曾闪躲,只不过凤眼眼可见的越瞪越圆。   旋即,两声清脆的啪响落下。   众人寻声望过去时,宋朵朵正捧着萧淮北的脸肆意揉搓:“狗子,你毛呢?”   谁也不知萧淮北现下的神色如何,他们只见到那只被萧淮北攥着茶盏的手,指骨泛白。   “宋、朵、朵!”萧淮北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疯了!”   揉搓着脸的小手一顿,宋朵朵呆呆的看了眼手里捧着的那颗头,片刻后,嘟囔道:“哦,找到了,毛毛被玉冠束起来啦。”   玉簪拔下,三千发丝在众人的注视下翩然垂落,宋朵朵趁机撸了两下,然后回头看着惜念:“惜念,一起来rua啊,手感可好啦。”   惜念不想说话,甚至感觉四肢不听自己使唤了。   而萧宏承与江秋眠则是同款瞠目结舌脸,甚至连手中的茶水洒了都懵然不觉。   终于,头发被rua成一团乱麻的萧淮北忍无可忍,语气沉沉道:“剩下的事,明日再议!”   说完,起身将宋朵朵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书房。   众人的视线紧随,均见青丝随风飘扬下的那张脸,面沉如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800:16:04~2021-02-18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喜不喜欢的边缘来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年久失修的木门传来了‘吱——’的一声响,一道窸窣的脚步声渐渐临近。   ‘还没醒?’   ‘师爷昨晚醉的厉害……’   惜念的声音很轻,说到一半,莫名被打断了,旋即,宋朵朵就听到凳子轻轻放置在床头的声音。   她缓缓睁了眼。   此时天才蒙蒙亮,借着微弱的光,余光瞧见萧淮北端坐在旁,脸上还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   “醒了?”   宋朵朵趴在床上,胸口被压的气闷,而后就是强烈的呕吐之感和胃部的不适。   她试着从床上爬坐而起,伸手摁着头部,试图缓解脑中阵阵的眩晕之感:“这毕竟是我的闺房,大人就这么进来,怕是于理不合吧?”   萧淮北身子一歪,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拄着头,阴恻恻道:“你把我当人看过吗?”   头重千钧,宋朵朵揉捏了半天,才缓缓将他这话过了一遍脑子。   一通消化后,宋朵朵突然一愣,眼前走马灯似得回忆起了几张‘残暴不仁’的画面。   宋朵朵:我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啊?   教礼仪、梳狗辫、握爪爪……   她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萧淮北心尖一颤,登时是胸也不闷了、胃也不疼了、就连脑子都不晕了耶~   请问:醉酒之后错将上司当狗子狠狠rua了一通,会被炒鱿鱼吗?   在线等,挺急的!   结合自身所学,宋朵朵很快得到了答案:不但会被炒!上司还可以要求无良员工赔偿他一大笔的精神损失费!那他会不会趁机狮子大开口?   宋朵朵:(⊙.⊙!)她上有妙龄的自己,下有弟妹等着她养,实在是拿不出钱,也坚决不能失去工作!更不能失去眼前这位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憨憨上司!   萧淮北:(ˉ- ̄~)呦,这小眼睛,瞪的还挺圆。   四目相对了片刻,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沉而有序的咚咚声,正是萧淮北手指敲打扶手的声音。   宋朵朵没来由的神经一紧,趁他开口之际,突然蹿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   宋朵朵:“大人!覆出的水它不好收!您可千万别冲动!”   萧淮北:“……”   宋朵朵无视他的眼神警告,大脑飞速旋转后得出一条中和的建议,遂,一本正经的跟他打着商量:“要不,我让大人rua一天呐?”   萧淮北挑挑眉。   宋朵朵不管不顾的抓着他的手腕就往自己的脑袋上的放:“来,你试试手感。”   萧淮北像模像样的抚了两下后,凤眼缓缓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宋朵朵跟着傻笑:“大人笑了,我就当你同意了哦?”她默了默,郑重又道:“君子协议,一诺千金,不带反悔的哦。”   如此郑重其事的补充了一句后,方才移开了捂着他嘴的手,然后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低着头,端着手,一动不动。   须臾,萧淮北调整了一下坐姿,指了一下她的小手:“来,先表演一个爪爪开花。”   宋朵朵:“……”开局就这么羞耻真的好吗?   萧淮北脸上笑意加深:“小爪子不开花要怎么办来着?”他默了默,恍然道:“哦,揉肚肚。”于是伸手拍了拍床榻:“来,躺下。”   宋朵朵:(︵.)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君子协议、一诺千金。”萧淮北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师爷不会是想反悔吧?”   宋朵朵呼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演起了‘爪爪开花’,完全一副放弃了梦想了样子。   “恩~”萧淮北:“再来拜个早年。”   宋朵朵两手一搭,上下晃了晃。   萧淮北满意的大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真乖。”忽而,凑上来使劲嗅了嗅,凤眸一凝:“臭了,必须踹河里涮一涮了。惜念——”   宋朵朵: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还未等惜念进门,宋朵朵迅速下了床,撒开了脚丫子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就这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着萧淮北肆无忌惮的狂笑声拉开了帷幕。   恐是乐极容易生悲,早饭刚刚端上桌,宅子就迎来了一位贵客:萧宏承。   萧宏承风风火火而来,刚一踏入客厅,竟见到了一副诡异的场景:萧淮北竟然帮宋朵朵梳小辫?心是好心,就是手艺没眼看!   眼看小小的脑袋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小揪揪,萧宏承一时竟忘了此行的目的,还是萧淮北提醒了他:“有事?”   萧宏承恍然,脱口道:“死人了。”   生无可恋的宋朵朵登时满血复活,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带我去!我可以!”   …   中街又名京都大街,一条冗长的青石板路从宫门铺延到城门,道路两旁,有商户、有酒楼……宝马雕车、琳琅满目。   能在这条街上经商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背后说不准靠着哪棵大树?   江秋眠用时一日,终于将五行属土、且子嗣昌盛的门户做了统计,巧了,今日发生命案的宅子,正是名单之一。   只不过,它的命案发生时间,比之以往的四起案子大有不同。   以往虚无真人预言十日内,那便就是第十日。没有多一日,亦不会少一日。   而今日这起命案,虽在预言的时间内,却并非是在第五日,而是在五日之内。   一时间众人搞不清楚,到底是幕后之人打破了规律;还是这次的命案,并非是预言那起!   死者姓朱,名鹏义。   宋朵朵看着那个姓氏微微蹙眉,轻声嘟囔:“不会这么巧吧?”   萧宏承不解追问:“什么巧?”   宋朵朵追问:“这个朱家是不是做服装生意的?”若没记错,北崖县的朱家本家,似乎在京城开了一家绸庄,好似还承接了给宫中娘娘做衣饰的活计。   萧宏承点头道:“死者朱老爷,是京城最具盛名万绣绸庄家的大掌柜。”   宋朵朵与萧淮北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读到了‘世界真小’的字眼。   因着身份,宋朵朵与萧淮北只能穿着侍卫服饰,尾随萧宏承身后低调迈入了朱府的大宅。   一个词形容朱府:壕无人性!   宋朵朵一路下来不住咂舌,余光打量萧淮北,那小子竟淡然从容,好似这华丽的大院落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察觉到她的打量,萧淮北凤眸一转,与她雪亮的目光相撞后微微一笑,小声道:“来,拜个年。”   宋朵朵:“……”低级趣味!   虽然心里吐槽,行动上却老老实实的,两手一搭,乖乖冲他拜了拜。   萧淮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笑,融在朱府此起彼伏的哭嚎声里,格外刺耳。   正在勘察现场的江秋眠闻声而来,视线一挪,引着三人去往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个朱鹏义死的有些蹊跷。”   “怎么说?”   昨晚,朱鹏义同往常一样,吃饭、洗漱、睡觉。没有一点征兆和意外,结果,一觉醒来,人就没了呼吸。   宋朵朵还未看到现场,只问:“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   说起这个就更怪了!   江秋眠目光微沉的扫向人群中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杨氏,死者的续弦。”   那便是死者的现任老婆喽?   宋朵朵顺势看了过去,那女子最多二十五六的年纪,虽衣着素雅,却难掩她楚楚动人的天资,此时的她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素娟拭泪,一脸哀伤。遥遥一望,宋朵朵对她的印象只有四个字来形容:捧心西子。   从她容貌来看,这女子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江秋眠道:“这妇人患有心悸之症,醒来后发现枕畔之人没了气息,又惊又悲,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   果然如此。   宋朵朵眨眨眼,扫向杨氏身畔的几位公子:“那些公子是?”   “都是朱鹏义的儿子。”   “都是亲生的?”   “都是亲生的!”   宋朵朵看的瞠目结舌,这朱家上辈子是拯救过银河系吗?不但生意兴隆,子嗣也格外旺盛!而且,还只生儿子?宋朵朵数了数,当前出现的共计七位,至于还有没有没出场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宋朵朵没想到的是,朱鹏义不仅儿子多,兄弟也不少!   为了避免家族争端、手足相残,朱家老太爷立下了一条家规:新继承人一旦立下,其余兄弟是跑到外地当一辈子咸鱼也好;做买卖也罢,本家都全力支持。   唯有一条,除逢年过节外,不得随意回京。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暗赞这位朱老太爷真是个大智慧的长者,如此一来,还真免去了不少的家族纷争。   四人正说着,刑部的官员突然寻了过来,宋朵朵下意识就立在萧淮北的前面,颇有老鸡护小鸡的姿态,虽然,她的形态上更像个小鸡。   她才不管那些!我的波ss,我来守护!   哪知刑部官员也没将两人放在眼里,只谄媚的同萧宏承见了礼后,拉着江秋眠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第一,死者无外伤、无中毒迹象;第二,房中无打斗痕迹;第三,有杨氏这个枕边人亲眼为证;第四,并不在虚无真人的预言时间,也就是第五日。   综上所述,朱老爷年级大了骤然身死,是个意外。   不是谋杀,不是预谋杀人,更不是预言案的死者,故而,可让朱家人自行料理后事即可,刑部就先撤了!   江秋眠点头送走了刑部之人,方才转身问萧淮北的意见。   萧淮北却拍了拍宋朵朵的脑袋:“狗子,你说呢?”   宋朵朵已经佛了,从容道:“我想看一看朱老爷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吃雪糕。   g蛋儿:“你都多胖了?还吃!”   我(认真脸):“还不到200斤。”   g蛋儿:“……”   PS:你们都好好啊!我偶尔更新少的时候都不敢看评论,生怕被骂。结果……都是鼓励我的!   就是挺羞愧的!谢谢你们!   感谢在2021-02-1823:58:54~2021-02-192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4瓶;JX2瓶;我童年载迪拜当王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如江秋眠所言一致,朱鹏义的尸体无任何表面伤痕及淤青。   宋朵朵再三查验,最终给予一个‘猝死’的结论。   朱鹏义年过六十;身体肥胖,且十分贪图口腹之欲。   身体肥胖的老者,一般都有高血脂,容易造成心肌供血不足、心肌梗塞,若不加以调理医治,出现猝死之症倒也不意外。   与朱鹏义同寝而眠的杨氏之所以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常,是因为此女患有心悸之症,故而睡前都会使用一些安神之物助眠,药膳、香料、乃至于药物。   朱老爷的寝房外,虽有两名小厮彻夜守夜,不过两人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出,或是听到屋内有争吵的声音传出。   朱鹏义骤然发病,连一声呼叫都发不出声音,唯一能察觉他异样之人又睡极沉,故而,引发了这场悲剧。   如此看来,朱鹏义的死确确实实是场意外,并非是预言案所指的第五位死者。   宋朵朵接过温热的帕子仔细擦着手,对不远处的萧淮北摇了摇头。   萧淮北了然,招呼了萧宏承准备撤离。   然而,正当江秋眠与朱家人诉明此案无异议时,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江秋眠与朱家人的对话。   “爹的身体素来康健,怎会骤然离世?二哥——”   来者身材窈窕,身着一件淡紫色流光长裙,随着她的行走,长裙如夜幕中的点点繁星挽迤于地,在太阳的映辉下,耀出迷人的光芒,衬的她步态愈加华贵端庄。   临近众人时,眼波先是扫了坐在一旁捧着心口的杨氏不屑一笑,狭长的眼眸才瞥在她口中二哥的身上:“您这么急着送走官爷?怕不是心中有鬼吧?”   朱家二哥名叫朱兴安,与他爹的身材不同,此人肩宽腰窄,身量修长,身着窄袖窄身的玄色缎袍立在朱家人为首的队伍里,到是格外的打眼。   听了妹妹的问话,朱兴安极其坦然,只不过将视线落在妹妹脸上时,眸光格外疏远冷淡。   显然,这对兄妹的关系不过尔尔,甚至直呼其妹大名:“朱灵霜!官是你报的,刑部与大理寺的官爷也如你所愿全部到场,而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诸位官爷都确认爹的死是意外,并非谋杀,更不是中毒!你还想怎样?”   朱家原是江南人士,靠丝绸生意步步做大,最后在京都立足,所以这朱家人在衣品上格外挑剔。作为女眷的朱灵霜,更是将外在打扮到了极致。   青丝挽起,头鬓华簪,双颊略施粉黛,眉眼施以淡淡妆容,或许男子看不懂,但身为的女子的宋朵朵,一眼就能看穿她装扮上的心机,每一处的点缀都恰如其分,但处处心机。   她的这一身打扮、以及这张脸上的妆容,没有半个时辰怕是出不了门。   爹死了,她怀疑爹死的冤枉故而报官,而今,竟然盛装出现。   宋朵朵倒是看不懂了,这位朱大小姐到底是要找出她爹的死因?还是借机引发家庭内乱?   对于二哥的态度,朱灵霜不以为意,两步行至江秋眠的面前福了福身子,大胆抬眸:“官爷,家父的死绝非意外!”   江秋眠眸色幽深,越是大户之人越是少不了家族纷争,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想怎么闹,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便是!何必要拉他们下水?   他看起来很闲吗?   江秋眠语意森冷:“朱小姐这么说可有证据?”   “小女确然拿不出证据,”朱灵霜侧身将视线落在了杨氏的脸上,暗有所指:“我虽为朱家大小姐,可在家中的地位竟比不上一位外来孤女,七位同父异母的兄弟皆愿为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就连父亲之死,他们都不在意,只愿听从这孤女的片面之词!”   朱兴安面上一沉,声音冷峻道:“她既嫁给了父亲,便是父亲之妻!你不愿称她为母亲也就罢了,一口一个孤女称呼,成何体统!”   “母亲?”朱灵霜冷笑:“二哥可别忘了,她可是比你还小上半岁!你认她做母?你自己信吗?”   朱兴安冷哼一声:“我信与不信,与你何干?”   朱灵霜一时语塞,本想寻求一个同盟,可自己的其他兄弟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她说话!而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杨氏,则依旧闲闲的坐在那里,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半点都不曾放在眼中。   江秋眠也失了耐心:“朱小姐,你若在拿不出证据?本官可无心力陪你闹下去了!”   朱灵霜秀眉一蹙,直接横直杨氏道:“她就是证据!”   朱兴安:“朱灵霜!你闹够了没有!”   “你急什么?”朱灵霜冷眼与之对视,沉道:“她与父亲共眠一榻,父亲偶感不适时必然会拉她一把求救!可她竟半点也未察觉?二哥不觉得可疑吗?就算她睡前点了安神香,不至于睡的这么沉吧!”   朱兴安显然是要维护杨氏到底了,所以朱灵霜话音一落,他近乎想也不想的脱口道:“你简直无理取闹!”   朱灵霜声音尖利道:“我们才是血肉至亲的一家人!死的人还是我们的爹爹!她算什么东西?为我们朱家开枝散叶了?还是与你我血脉相连?你为什么一定要维护这个孤女呢?”   “咳咳,我打断一下!”眼见兄妹俩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宋朵朵掏了掏耳朵跨步上前:“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朱姑娘可以找个丫头来,点了相同剂量的安神香让她睡上一觉,并在她熟睡后摇上几下,看看她能否醒来!若觉得一位丫头说辞不准,还可以多找几位!你们也都可以现场观察,如此一来,杨氏是否说谎?不就一目了然吗?”   如此也算一法。   朱灵霜虽不甘心,可也实在拿不出证据来,两手用力攥了攥,没再说出什么。朱兴安瞪了朱灵霜一眼后,一脸歉意的躬身为江秋眠等人引路,恭送诸位官爷。   宋朵朵个子小只,尾随在队伍之末,等待众人依次离开前,漫无目的打量着朱府的宅子,却在不经意间瞥见杨氏好像是笑了。   那笑容极其的浅淡,惹得宋朵朵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于是她再次将视线落在杨氏的脸上,发现她还是伤心难过、我见犹怜的模样。   宋朵朵眨了眨眼,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正琢磨着,后衣领骤然被人扯住,被人拉着离开了朱府。   上了马车,宋朵朵有些不开心。   萧淮北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生气了?”   宋朵朵凶巴巴的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脖子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是不是勒红了?”   萧淮北微微一笑:“明明是你盯那几位公子盯的太入神,自己掉队了都不知道,本官不过是好心拉了你一把。”   不可理喻!   宋朵朵瞪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的脱了侍卫衣衫,并将自己的白色外袍套在身上,起身准备钻出后门,然而,行动再次受限,萧淮北再一次扯住了她的衣袍。   不过这次扯的是袍角。   “干什么去?”   宋朵朵拂去他的拉扯:“找乐子去!”说完,直接从后车门跳下马车,双脚落地后,不忘挑衅的对他吐了吐舌头。   看着几步就混入人堆的影子消失不见,萧淮北扶着车窗的手一紧:“惜念,追上去仔细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乐子,是本王给不了的!”   “……是。”   …   风泉巷,又名黄泉巷。   听名字便知,这是京中著名的下九流场所。一入巷子口,你就会看到赤果的肌肉大汉、脖套皮围裙的屠夫、精光鼠目的猥琐小贩……以及风姿犹存的妇人。   你若打量他们,他们则会施以你阴沉的注视;你若是神色自若,他们则会只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物,看都不看你一眼。   巷子口虽窄,穿梭的百姓却多,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宋朵朵背着小手,闲庭若步,偶尔遇到小乞丐,还会递上几个铜钱。   恒子晋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不讲道理的从小乞丐的破碗里夺下一枚铜钱,拇指一弹,铜板上天,最后又被他抓进了掌心。   “你们几个猴崽子是不是皮痒了!”   刚刚还围着宋朵朵的小乞丐们一哄而散。   恒子晋顺势还敲了一下队伍之末小孩的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话是对宋朵朵说的。   “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宋朵朵系好荷包揣进怀里:“我要的药可有消息了?”   铜板在恒子晋的手指来回滚动,闻言,下巴一努:“这边。”   一路七拐八绕,道路越来越窄,宋朵朵都记不住这是两人穿梭的第几条胡同了,终于在一处暗门前,恒子晋弹飞了手上的铜板,一个漂亮的弧线,铜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一张方桌上。   三个正吃酒的大汉抬眼一瞧,见是恒子晋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宋朵朵的脸上,而后,纷纷露出了一个暗昧不明的笑意。   宋朵朵无视打量:“你在这似乎很吃得开嘛?”   一路前来,不拘男女老少,他们对恒子晋都能报以微笑。宋朵朵可不相信这里的人是热情好客!   恒子晋谦虚道:“脸熟,脸熟而已。”   暗门之内,便是地下,此地空气阴冷,光线昏暗,但人来人往的不少,且闹哄哄的。   宋朵朵顺着喧闹声望过去,竟然是一处□□拳的场地。   恒子晋看她眉头紧锁,颔首轻言:“这是鬼市,专卖一些见不得光的物什儿。你要的东西哑巴刘那一定会有,不过此人脾气怪的很,不喜欢话太多的客人,你一会儿到了,只管把你的要求写下来交给他,切莫对他多言其他,否则……”   宋朵朵歪头看他:“否则怎样?”   恒子晋看着不远处被抬下擂台的人:“瞧见那小子了吗?此人若是医治好了便也罢了,若医不好,便是那哑巴刘养的狗的晚餐!”他话音一顿,神经兮兮道:“哑巴刘的狗可是凶残的很呢~”   宋朵朵脸颊一抽,忍不住想给他一拳:“你拿我当三岁孩子糊弄是吧?扯谎也不扯的靠谱点!这是天下脚下!岂容胡来?法盲!”   恒子晋:“……”   恒子晋揉揉鼻子,灰溜溜的前头带路。   十余步后,宋朵朵忽闻一阵犬吠之音,恒子晋也停下了步子:“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923:56:35~2021-02-2023: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666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也许是为了贴合‘鬼市小贩’这个人设,哑巴刘本刘看起来阴鹜而古怪。   身披一件破破烂烂的大斗篷,后脊微驼,与巫婆相比,只差了—把笤帚。   宋朵朵进店时,他正将几根生骨棒子扔入狗圈,凶神恶煞的三头巨型犬得以安抚,纷纷叼着手臂粗的骨头,啃的涎液直流。   小店内空气谈不上好,甚至臭的有些熏人。   恒子晋将宋朵朵护在身后,与哑巴刘先打了—个照面,哑巴刘抬手审视了宋朵朵一眼,粗糙的手叩了—下案板,示意她写下所购之物!   宋朵朵写好后,哑巴刘只瞄了—眼,抓了—个价码牌扣下。   【二十两】   宋朵朵:“……”   他当她是什么人?印钞机啊!   不过来之前恒子晋再三叮嘱,鬼市的规矩:明码标价,不讲不议;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卖家讲究一口价,买家可以选择买或者不买,虽然肉疼,宋朵朵还是掏出了两个银锭放下。   哑巴刘十分痛快,取了银子递了药,便又专心忙自己的事了。   药粉是用一张黄纸包裹而成,连个基本的说明书都没有,宋朵朵自然提笔索要,谁料哑巴刘又抓了—枚木牌扣下,上面只写了四字:【问事百两】宋朵朵眉头一蹙,脱口道:“坑爹呢吧!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哑巴刘抬头看了宋朵朵一眼,宋朵朵这才注意到此人的脸上竟纵横交错着几条大疤,并在宋朵朵的注视下,脸上缓缓扬起了—个可怖而又诡异的桀笑。   “不好!”   恒子晋大惊,拦腰愈将宋朵朵扛起;与此同时,哑巴刘—拍手掌,正在啃骨头的三条黑狗登时停止啃骨举动,后腿一蹬,三犬接二连三的跃出半人高的铁栅栏,直冲宋朵朵而来!   宋朵朵整个过程都是懵的,待双脚落在实处时,她已经被恒子晋带出了哑巴刘的小店。   而那三条黑狗因脖颈上束着铁链,只冲到了门外便被迫停下,但依旧不放弃对宋朵朵肆意狂吠,模样凶残至极,似要把宋朵朵生吞活剥了似得。   直到行在阳光下,宋朵朵仍旧心有余悸,黑犬看上去无比矫健且凶残,刚刚若不是恒子晋拉了自己—把,她的脸怕是不保了。   恒子晋安抚她道:“别怕,他是看我在,所以吓唬你呢。”   吓唬?   宋朵朵不敢苟同,翻腾着手里的小药包,眉头紧锁。   —个人的性命,在哑巴刘的眼中,只值二十两银子。这种只管买卖,不管杀害的人。自然而然的也不在乎买家的身份、目的,用在何处。   “想什么呢?”   “我在想,”宋朵朵将药包收好:“天子脚下存在这样的—个鬼市,朝廷到底知不知道?”   恒子晋暗暗—笑:“你猜呢?”   宋朵朵懒的去猜,如今东西既已到手,她也该打道回府了,正想着如何与恒子晋告辞时,又被他—句话成功带跑偏了。   他说:“带你去个比昨天还要好玩的地方。”   宋朵朵并不是玩心很大的人,只不过初来京中,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登月楼原是京都一奇景,—年前莫名烧起了—场大火,楼内死伤无数。再次修建好后,生意便大不如前,因为有人说,这楼中闹鬼。   与此同时,另一栋‘摘星楼’拔地而起,登月楼便慢慢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恒子晋豪横的包下了三楼最大的雅间:“如果是从前的登月楼,我这种低贱的草民便是进都进不来的。”他感慨道。   登月楼以高得名,立在窗前可以俯瞰大半个京都,宋朵朵偷偷看了他—眼,却不想被他察觉。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恒子晋问。   这小子带她来此,肯定不是单纯看风景这么简单!   他刚刚着重提到了—年前的大火,以及这场大火里惨死了数位如花似玉的歌舞伎。那么按照宋朵朵的理解,这些歌舞伎中定然有—位是恒子晋的相好。   所以,他是要她帮忙查出一年前火灾真相,为他的相好报仇血恨!   要说这恒子晋这小子也着实惨了—点,师父、女人相继遇害,前半生注定要活在仇恨中了。   身为朋友,宋朵朵是很愿意帮他这个忙的;但是,她很快就要同萧淮北回北部了,怕是有心而无力啊。   念此,宋朵朵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时放不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放眼望去,这世间还是有很多值得你发现和热爱的人和物的。所以别总将自己拘泥在仇恨的壳子里,因为太不值了。”   恒子晋:?   什么仇恨?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没听懂,但有—点她说的没错,他确然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她还让他放眼望去看……他的眼前之人不就是她吗?   恒子晋粗糙的指腹碾着酒杯,脸上缓缓漾起—个微笑:“行,都听你的~”   宋朵朵:(⊙o⊙)…   不知为何,依稀感觉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果不然,—秒前还在痴汉笑的恒子晋也突然神色一凛,猛地回过头去,竟见萧淮北就在站在门外,似笑非笑的盯着两人。   恒子晋暗道不妙,只留下—句:“改日再聚!”语落,—跃踏上窗台,如同—只飞鸟纵跃而下,不过—会儿,人群里就没了他的影踪。   这身手,倒也绝了。   萧淮北此时端在桌前,先为自己斟了杯酒,凤眼斜睨,见宋朵朵站在窗前盯着自己发呆,问:“想什么呢?”   宋朵朵似乎在琢磨着什么,须臾片刻,几步走到萧淮北身侧坐下,郑重道:“大人,我突然发现朱鹏义之死有不妥之处,想再去一趟朱家。”   萧淮北慢条斯理的饮下了—杯酒水:“不去。”   宋朵朵:“为什么?”   萧淮北放下杯盏起身:“本官要去出去找乐子。所以,没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023:58:30~2021-02-2200:1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2049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宋朵朵以为,萧淮北在北部那个穷乡僻壤当了快两年的鹌鹑,如今好不容易回了趟京,是该好好消遣消遣,奈何顶着一张王爷脸,去哪都小心翼翼的,委实憋屈的很。   遂连忙拉着他上马车,打算回府替他好好修饰了一下妆容,毕竟她在乔装一事上颇有心得,怕他不同意,再三承诺,这次绝对要将他打扮的玉树临风。   从登月楼到宋府路程不远,萧淮北端端正正坐在车上,狭长丹凤眼直直落在她的小琼鼻上,声音不冷不淡的问道:“本官出去找乐子,你看起来好像比本官还开心?”   宋朵朵一本正经道:“按理说,我是该陪着大人一起的,不过这朱府的案子我突然发现了疑点,若是不过去看看,怕是玩也玩的不尽兴。”   萧淮北意味深长的‘恩’了一声:“师爷如此尽职尽责,说的本官都惭愧了。”   宋朵朵放下小本本,急道:“那大人可以先陪我一起,等案子结束再出去玩。”   “不!”萧淮北凤面无表情道:“听闻香春楼新到了一批异域舞姬,各个貌若天仙,本官要去欣赏美人,一刻都不能多等!”   宋朵朵愣了愣,这才察觉到他今日好像阴阳怪气的。   萧淮北的喜好和旁的富贵子弟很不相同,既不贪图美色,对金银钱帛的兴趣也是泛泛,只喜欢拉着人下棋聊天谈人生,再不,就是去茶楼找个地理位置好的雅间坐下,听堂下说书人讲一些离谱又大惊小怪的故事,一坐就是一天。   如今萧淮北这身份入京尴尬,爹不疼、娘死的早、兄弟姐妹同他也不亲厚,明明想家了,也只敢偷偷回来看上一眼,可回来了又不敢抛头露面,每次出门都鬼鬼祟祟的。   真是可怜。   作为他唯一玩伴的宋朵朵,竟然抛下他跟别人逛街喝酒?他这心里该多孤单失落啊?   宋朵朵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萧淮北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自己却嫌他麻烦,出去玩都不带着他,她这个人品格得有多恶劣啊!   马车还在晃晃悠悠的前行,纵使车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马蹄声以及车辙声不绝于耳,萧淮北依旧感觉空气安静极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低着头,抠着手,一语不发。   萧淮北只觉心头阴云被风驱散,转瞬间,广袤的心田被骄阳普照,丝丝喜悦情绪破土而出,仿佛空气都变得清甜可人了。   唇边也不自觉的漾起了笑意,萧淮北屈指叩了一下车板,只听马儿一声鸣叫,车头就调转了方向。   宋朵朵不由疑惑,稍稍抬起眼,见萧淮北不知何时捧了本书再看,倒也不好意思打扰,于是按耐下性子端坐着。   萧淮北瞄她一眼:“你那会儿说,发现了朱鹏义之死有不妥之处?”   提及案子,宋朵朵瞬间来了精神:“大人知道鬼市吧?”   萧淮北淡然翻页,不冷不淡道:“厉害了,竟然还知道鬼市。”   宋朵朵不理会他的态度,只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展开,取出那一小包价值二十两的药物:“这药是我从鬼市哑巴刘那所购,药效如何还有待考证。如若是真,那便说明此次的流言案,却为人为主使构成。”   从西街铁匠桑宏胜、东街苗翠莲;再到北街渔夫郑海、和南街厨师邰伟彦。   四则由民事纠纷案引发的人命案子,偏偏应验了虚无真人的断言后,故事的画风便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若换个角度去想:这场流言案的设定,其实并不高明。   真相其实很简单:幕后之人只不过提前选定出四个死者,再让他们在‘他’规定的时间内遇害。如此一来,案子就会变得玄而又玄。   萧淮北:“目的呢?”   宋朵朵:“目的是要扰乱我们的视线。”   流言案中,除了四个方位的预告,还以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四点加以佐证。   幕后之人如此做,就是想要达到给众人洗脑的目的,前四起案子都得以认证;那么,发生了第五起案子后,众人自然而然的就会跟着‘预言’提及的‘不悌’去思考。   悌:敬爱顺从兄长之意。   不悌:不恭顺。   在根据流言案的逻辑:预言中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指的是凶手,而非死者。   那么,第五起案子的死者无论是谁,凶手一定是不敬爱兄长之人。   而朱家,别的不多,弟妹一堆。   萧淮北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你怀疑朱鹏义就是第五名死者?”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斟酌道:“是第五名死者的几率较大。”   第一,朱家人丁兴旺,又有庞大的财产纷争,想要引发家庭内乱,差的只是一根导、火、索。所以:弑父,便是最好的引子!   第二,流言案最初牵连四个死者,幕后之人既要提前选定死者;又要在选定死者后,命人(虚无真人)将此事宣扬此事;最后,还要又要让这几位在规定的时间内死去。原理看似简单,可若实施操作起来,对幕后之人的财力要求可谓极高,而朱家,最不缺的除了儿子,就是银子。   以上两点,让宋朵朵不得不怀疑朱鹏义就是第五位受害者。   萧淮北:“那么朱鹏义为什么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也就是预言中的五日内的第五日遇害?”   宋朵朵道:“前四起预言,皆是在上一个死者的遇害后的第十日流传开来;唯独第五个预言,提前了一日。由此可见,第五起案子,很有可能出现了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预言提前,死者也相应提前。”   “那么你又因何断定,前四起案子有人主使?”   “其实是恒子晋……”   萧淮北‘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本,看起来神色如常,不过手指却开始有节奏的轻敲。   宋朵朵知道他这是心情不愉的信号,故而挠了挠头,小声解释道:“我今日问恒子晋因何事得罪了大人。于是,想到了幕后之人如何完成了这四起杀人案的关窍。”   鬼市之中,有处招工窗口。   此招工非彼招工;所谓的工,也绝非单纯意义上的工作,大多涉及人命官司。   恒子晋当年初到京中,为了挣快钱,便在招工处接了一个‘工’:陷害萧淮北。   中间过程恒子晋说的含糊,宋朵朵只知他失败了,还被萧淮北下令追杀。恒子晋那段日子过的可谓狼狈至极,甚至为了苟命逃窜离京,隔了大半年才敢悄悄重回京都。   他回京之后听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鬼市被萧淮北一窝端了!   而今,萧淮北被贬北部不过两年,鬼市便又悄悄复苏,而且蒸蒸日上。   鬼市这种不合常理之地,竟然能在京城复燃且屹立,不仅否定了萧淮北过往的努力,也间接说明了它背后的支持者不是寻常人。   宋朵朵当然不会不自量力的想要打探。   她只不过明白了,杀死流言案中前四名死者的人,并非大理寺狱中关押的五人。   下药、挑拨激怒死者,而后,让死者死于争执之中。   看似失手误杀,实则呢……   也许死者不与人争执,也会意外身亡,就像在睡梦中突然没了性命的朱鹏义一样,死于‘猝死’之相!   宋朵朵垂眸盯着小药包,朱鹏义是否死于这种药,还要回去验证一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第五位死者就是朱鹏义,那么,这起看起波诡云谲流言案的幕后真凶,就是朱府中人!   萧淮北点点头,又问:“如何判断朱鹏义到底是不是第五位死者?”   宋朵朵道:“最简单直效的验证方法,就是等待五日之期过去。”   萧淮北:“还有呢?”   还有?   宋朵朵蹙眉沉吟片刻,忽而眸色一闪:“虚无真人!”   ‘驭——’惜念的声音传入车厢之内:“大人,到了。”   宋朵朵掀开车帘一看,眼前正是虚无观!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起身下车,谁料刚行至车门处,一双手将她强力扯回。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宋朵朵猝不及防,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跌倒在了萧淮北怀抱中。   宋朵朵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萧淮北紧紧固在怀里。   “大人?”   萧淮北不知何时系上了面具,双眸穿过面具与之凝目对视:“宋朵朵,你如果再敢背着我,跑出去跟其他野男人鬼混——”   他言此,突然空出一只手,极尽温柔在她的小脸上来回轻抚。并在宋朵朵一脸呆滞时,突然掐住她小脸蛋用力一蹬!   ‘咯噔~’   这一响,Q弹清脆,掐的宋朵朵半边脸宛若火烧、疼的她龇牙咧嘴。   还未等她大发雷霆,萧淮北语意沉沉的警告声先一步落下:“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直至萧淮北下了车,宋朵朵整个人还是懵的。   惜念不放心的撩开车门看她一眼,只见宋朵朵委屈巴巴的捂着脸,呆滞的小表情里,充斥着不可置信和迷糊茫然。   “……师爷?你没事吧?”   宋朵朵依然呆愣愣的,久久之后,突然爬到惜念的跟前:“惜念,如果有一天我被吊在城墙上暴晒,你会来救我吗?”   惜念一瞬间比她还茫然:“师爷为什么会被吊在城墙上暴晒啊?”   宋朵朵:“哎,这可能是王爷逼迫王妃道歉的统一招术吧!”   “……”惜念:“王妃?”   “你还没看出来吗?”宋朵朵重重的叹了口气:“萧淮北他想泡我!”   惜念正想问一问泡乃何意,双手竟被宋朵朵一把拉住:“惜念啊!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一定要救我啊!千万别和莫成那个智障一样!明明我在第二天就已经死了,他还在三天后傻不拉几的去问萧淮北要不要继续!”   惜念:“……”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还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答案的惜念:“师爷放心吧,惜念永远站在你那边!”   宋朵朵大为感动,一把抱住了惜念:“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了,”她凑在她耳边小声问:“萧淮北身边是不是有暗卫?”   惜念:“啊?”   “肯定有!”宋朵朵松开了她:“野男人的话我只和你说过,你肯定不会背叛我!那么萧淮北又是怎么知道呢?”   惜念凝目看着她,郑重道:“那肯定是暗卫说的!”   宋朵朵又是叹息:“防不胜防啊!”   语落,一脸慷慨赴死的坚毅之态跳下马车,直奔着萧淮北小跑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200:18:05~2021-02-2300: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童年载迪拜当王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午时一过,我在门外唤师父起身,可怎么唤师父都得不到回应,于是我顺着门缝一看,就见师父……师父他……”   小道士正是宋朵朵昨日见过的空然,十五六岁,长身体的年纪,看起来还很新的道袍短了一截。说到此处时,他抬起袖子准备抹去眼泪,不过袖子太短,只能拉着袖口。   空然本是个流民,被父母扔在了虚无观。   万幸,虚无真人看他可怜,便收养了他,彼此相依为命的过了这么多年。这看似师徒的关系,实则称之为爷孙也不为过,虚无观的香火零零星星,除了逢年过节,便也只有些许几位乐善好施的百姓过来接济师徒二人,日子过的拮据又紧吧。如若不是流言案,怕是这对师徒的日子始终得不到改善。   如今虚无真人名声大噪,虚无观的香火也随之旺了。   终于过上了好日子,虚无真人竟悬梁自缢?空然再怎么不济事,也绝不接受这一结果!他抽抽泣泣的诉清了前因后果,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决了堤,最后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宋朵朵还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比宋亮还能哭的男孩子!眼见他的袖子都快可以拧出水来了,宋朵朵连忙现场讨要了几块手帕,一股脑的赛到他的怀里:“滚一边哭去!”   江秋眠:“……”   江秋眠脚程比萧淮北快一些,见空然哭的如此伤心,实在是心有不忍,好一通安抚无果。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见宋朵朵替他收集帕子,这才松了口气。   恩,女孩子确实比男人会哄人。江秋眠欣慰的想。   谁成想,她竟然冷冰冰的来了这么一句。   宋朵朵也不太懂江秋眠那是个什么眼神:“江大人有事?”   江秋眠淡淡道:“江某只是没想到,宋姑娘竟如此冷血冷情!”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认真道:“那是江大人局限了自己的思维,只要你稍稍拓展一下就该意识到,我其实是想踹他的,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忍住了!”   说完,才不管他的想法,在萧宏承的屁-股后头溜进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呈密室状态,门窗反锁、无打斗痕迹、无藏人之处;根据第一个冲入现场的空然所言,当时的虚无真人吊在梁下,地上歪歪斜斜的倒着一把木凳;仵作早已查验了尸身,确认虚无真人脖颈上仅有一条勒痕!   以上种种迹象表明,虚无真人系自丨杀。   可真相确然如此吗?   宋朵朵站在角落乔装不经事的胆小鹌鹑,却在趁人不备时,眼珠滴溜溜的转。   房间不大,仅十来个平方,也是几个心善的百姓捐钱建起来的,供师徒俩安寝。   渐渐地,师徒两人之物越来越多,小小的房间堆的十分拥挤,不过乱中有序,且桌椅柜榻收拾的一尘不染。   宋朵朵仔细回忆昨日与虚无真人的见面,虽然衣着寒酸,但清洗的干干净净的,一举一动颇显仙风道骨,并非邋遢之人。   如今狭窄的现场干净整洁,极大程度说明,案发时未曾发生过争执与厮打。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事后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清理,这一点,就需要空然来确认了。毕竟房间之物又多又杂,如果不是生活在此处的人,也怕难以将所有物品归类清楚。   空间实在太小,进出极其不便,萧宏承不好久留,带着宋朵朵默默遁走,上了停靠在道观外的马车。   马车一阵摇晃后,先入眼的就是宋朵朵俏丽的小脸,萧淮北合上了手中的书,问她:“怎么样?”   萧宏承的马车十分宽敞,显然是有意准备的,宋朵朵与萧淮北面对面坐下,条理清晰的将案发现场所见所闻做了转述。   虚无真人的死无外乎四种情况。   他杀:   第一种,凶手提前迷晕了虚无真人,然后将其吊上房梁,将现场弄成密室形态,想办法逃离;第二种,凶手与虚无真人发生打斗,不过凶手的动作利落,得手后整理现场,后逃离。   自丨杀:   第一种:凶手来要虚无真人的命,虚无真人见自己与那人力量悬殊,深知死亡已经是既定结果,索性配合凶手,关闭门窗,悬梁自缢;第二种:虚无真人因某种原因想不开,悬梁自缢。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虚无真人的死都一定与流言案脱不了干系。   虚无真人的死,已然间接的肯定了一事:朱鹏义,就是流言案的第五位死者。   如今五案已成,虚无真人便再无价值,未免其吐露一些不利于幕后之人的言辞,故而惨遭灭口。   宋朵朵垂下眼眸:“我各人更趋向的结果,是自丨杀。”   萧宏承黑漆漆的眼珠的落在她的侧脸上:“怎么看出来的?”   宋朵朵指腹沿着袖口缓缓摩挲:“过往虚无观的香火虽然差了点,但还是有百姓愿意接济他们师徒两人,这就说明即便没有流言案,虚无真人的名声也不差,仅仅是不够响亮而已;流言案后,他名声大噪,却还穿着破旧的道袍;还有他一尘不染的房间,谈吐等等。细节见人品,以此种种,我认为他并非恶人;或者说,他并非是个彻头彻尾、唯利是图的小人。”   这一点,萧宏承持有不同意见,当即驳道:“他若不是唯利是图?何必将此事闹的人心惶惶!”   宋朵朵侧脸看向他:“世子大可以多想想那位哭唧唧的小道士,应该就能想到答案了。”   萧宏承:“跟那小道士有什么关系?”   宋朵朵道:“我原本以为虚无真人做此事图的是名与利,所以配合幕后之人吆喝赚噱头。可今日见了那个空然,我倒是理解了虚无真人的苦心。十五六岁的少年,哭起来竟还跟个娘们儿似得!而虚无真人已到了垂暮之年,他若一死,那小子要怎么生活?倒不如在死前大赚一笔。可惜这钱赚的实在昧良心,前后牵扯到五条人命,焉能心安?索性自缢谢罪,但是否有人逼迫,就要靠大理寺与刑部之人去判断了。”   萧宏承愣了愣,再开口时,没了刚刚的激荡的情绪:“师爷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萧淮北安静听着两人争辩,直至话题结束,方才淡淡道:“那便回去等结果吧。”   宋朵朵急道:“那朱府?”   “不急,”萧淮北再次翻开了手中的书,淡淡然道:“幕后之人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会忍不住再次动手的,我们且等着便是。”   宋朵朵眨眨眼,意会了然。   朱鹏义骤然遇害,朱家的继承人该落在谁的头上?成了朱府目前做大的难题。   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直指‘不悌’二字。   显然是想让官府之人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七子身上,引发兄弟之间的相互猜忌,以至于自相残杀。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最后那个出来坐收渔利之人,便是这起流言案的真凶!   如今,官府之人将朱鹏义的死归结为意外,彻底扰乱了幕后之人的计划,所以,‘他’必然会有下一次动作。   “可若置之不理?”宋朵朵绣眉紧蹙:“凶手必然会再开杀戒。”   “朱鹏义死了,朱家的内乱才算正式拉开了帷幕。”萧淮北漠然道:“大门大户本就难以避免家产之争,他们也早该预料到有这么一天。若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们救的了一次,也救不了第二次。”   “话虽如此,”宋朵朵固执己见:“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作罢?那和眼睁睁看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萧淮北掀了一下眼皮,直直盯着她:“那师爷之意?”   宋朵朵愣了愣,依照她的意思,合该将朱家围起来,然后招来众人一一盘问。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此地并非北安,最重要的,萧淮北不好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算与江秋眠商议好,但此案到底是大理寺与刑部共同督办,江秋眠一个人说了不算。   宋朵朵认真琢磨了半天,急忙翻出自己的小本本,将其中的药包取出:“这药委实霸道,如果中招,怕是抢救都来不及!”   萧淮北默默了片刻,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宋朵朵眸色一亮:“那大人等我片刻。”   说罢,急急忙忙下了车,进了道观搜寻着江秋眠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借着捉虫的机会,感谢一下给我空投月石的宝宝,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用你的月石开图位啦,哈哈哈。   然后感谢每天留评的小天使,我不回你们是我没脸回,我实在是太咸鱼了!一点也不积极努力!我要努力起来!以后一定多更新,争取配得上你们的喜爱!   感谢在2021-02-2300:07:04~2021-02-2400: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10瓶;风信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傍晚时分,虚无真人死于致命毒物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渐渐地,这种毒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   “……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人只要吃上一口,不足一炷香的时辰就会到倒地身亡。”   “什么一炷香啊?那药人只要沾上一点半点,顷刻毙命!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哎!难怪了,虚无真人端坐道观,却能洞悉整个京都的事实,这种仙人之躯,平常毒药哪能奈何的了他的身?”   “连虚无真人都能毒死的药?太可怕了!你们说这种毒物出自哪里啊?”   “还能是哪里?黄泉巷呗……”   流言肆意之时,宋朵朵就坐在小茶楼内吃着花生酥,那是京中万客堂著名点心。将炒熟的花生锤打成末,留有点点大小不等的颗粒,再以糖稀粘合。   入口香甜,酥不沾牙,再配上清香的绿茶解腻。   所以说嘛,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烹饪技巧,忙碌了一整天的宋朵朵直呼内行。扬言:“我要吃十碟!”   萧淮北:“……”   他平常是苛待了她的吃食用度还是怎么地?但既然小丫头要求了,自当满足。   可惜,等小二一口气端上十碟的花生酥后,宋朵朵突然就没食欲了。   “大……表哥,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萧淮北怒放茶杯,超凶警告:“今天你要是吃不完,小心我呼你熊脸!”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宋朵朵心中还真犯了嘀咕,这小子连她的脸都敢掐,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从前只觉得他是个憨憨,没想到还是个铁憨憨!这样下去?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泡到自己?   宋朵朵都替他犯愁。   萧淮北见她小眼睛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不知又在盘算什么东西,最后还是一脸乖巧的取了一块花生酥在手,就是久久不往口里送,显然真是腻着了!   萧淮北神色微动,随意寻了个话题:“这是你的杰作?”   宋朵朵微微怔忪,回过神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周围人口中议论之事,故而正色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幕后之人既然用流言的方式闹的人心惶惶,她何不借此之法?   ‘他’用五起预言,将平平无奇的虚无真人送上神坛,并得到了全城百姓的信仰拥戴。而今,这位神人骤然离世,如果是寻常的死法,那岂不是要告诉众人,他们信仰的仙人其实是个骗子?   倒不如在虚无真人的死法上加以渲染。   此事一但闹的人尽皆知,既能提醒朱府之人小心防范;又能不降低虚无真人的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那么空然的未来也好过一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借百姓之口将风泉巷中大肆宣扬。   鬼市本就不该存在,它严重危害京城的治安以及百姓的性命,只不过有幕后之人镇守,京中官员知晓,自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它不存在!   但流言案闹的凶,皇帝陛下盛怒。   京兆府、大理寺、刑部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呢,而今这风泉巷一传开,那么鬼市的存在便也藏不住,一下子解了三司的燃眉之急。   试问,皇上若是知道,在天子脚下的京都城有这么一处暗黑组织,所有人都觉得恐怖该封杀,偏偏所有人又不敢告知陛下。   陛下会作何感想?肯定是龙颜大怒!他老人家还活着呢,就有人的势力敢大过他去!这是干什么?明晃晃的与他的皇权叫板作对吗这不是?   如此一来,下旨查封鬼市是必然的。   若是有心之人,再将萧淮北曾查封过鬼市,只不过他被贬后,鬼市又重新复苏的消息告知陛下。没准这皇帝老儿还能想起萧淮北的好来,免去他的远放旨意,召回京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看似简单的‘谎言’,却在大肆流传下,带来这么多连锁之下的好处!简直是条一箭N雕的妙计~   宋朵朵忍不住替自己拍手叫好,小小的欣慰之后就是感慨,真是不知这萧淮北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能得到她这么一位才智无双的人做师爷!   宋朵朵一边想着,一边吃下了一块花生酥,然后咂摸咂摸嘴,腻的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求萧淮北能把供起来,但他至少要懂的珍惜她吧?不但掐她的脸,还让她一口气吃这么多花生酥,是想腻死她吗?   遂,重重拍了一下萧淮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一说一,我觉得表哥你,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萧淮北:???   …   事情正如宋朵朵想的那般发展,夜幕四合之时,禁卫军悄无声息的将鬼市团团围住,只可惜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很快得知消息的皇帝陛下雷霆大怒,现场情况如何,住在偏僻宋宅后院的宋朵朵自然无从得知,她只是捧着小jio,一脸期待的看着打络子的惜念称赞:“好看。”   虽然词穷,不过中心思想表达明确,惜念笑笑,将打好络子的手串递到宋朵朵面前:“师爷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   宋朵朵不住夸赞,接在手里小心轻拂,又取了一旁的手串递给惜念:“这个也打。”   那是一对小叶紫檀十八子的手串,颗颗珠圆温润,适合拿在手中把玩,宋朵朵喜欢的不得了,从掌柜手里夺下后就跑!   事情是这样的,宋朵朵以为,她从哑巴刘那买来的药物,江秋眠有义务报销。可那厮口齿伶俐的很,不报销就算了,还一堆长篇大论。   宋朵朵心中郁郁,转头和他的好基友萧宏承告了一状。萧宏承倒是痛快,只可惜身上带的都是银票和碎银子,碎银子不够,银票面额又大。苦恼之余,就带宋朵朵进了一家店面。   于是,她便得了这对手串。   惜念见宋朵朵一脸的爱不释手,将第二串打好的络子递给她:“相信大人也一定十分喜爱。”   “管他喜不喜欢,又不是买给他的。”宋朵朵笑吟吟的将她的手推回:“我们一人一个。”   惜念愣了愣,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厮叩门后道:“宋姑娘,公子唤您。”   朱府出事了。   这是宋朵朵上了马车后,萧淮北知会与她的。   “谁出事了?”   萧淮北言此时,瞄到了她手中的手串,有意无意的撸起了袖子,露出了光秃秃的手腕:“朱家老二,朱兴安。”   宋朵朵了然于心,朱家人物众多,眼下她还没有任何思绪,故而一脸凝重的端坐着。   车内久久无言,只有宋朵朵撵弄着手串的窸窣声响。   萧淮北等了她半天也不见她有所行动,默默又将袖子往高撸了撸:“这络子打的不错。”   “恩,”宋朵朵道:“惜念的手巧。”   “……”   萧淮北揉着手腕,疯狂暗示。   暗示着,暗示着,朱府到了。   案情到了现今地步,肯定有多双眼睛盯着朱府,萧淮北参与其中已不合适,于是,他连马车都没下,只沉着脸目送了宋朵朵,见她与江秋眠汇合,方才凶狠狠跺了车厢一脚。   马车摇摇一晃,惜念悄无声息的将手串往袖口掖了掖后一甩马鞭,打道回府。   朱府   朱兴安受了重伤,如今躺在床上生死难测。   根据朱家的小厮说,有人闯入了二少爷的房间意图行凶,但好在朱府护院出现及时,救下了朱兴安的一条命,只可惜朱兴安胸口中剑,失血过多。   郎中说,是否能挨过今晚还是个未知之数。   朱府的堂屋灯火通明,江秋眠端坐首位,宋朵朵颔首立在他身后做小鹌鹑。   厅中安静极了,宋朵朵隐隐嗅到药香味扑鼻,味道源于眼前之人,他是生病了吗?   宋朵朵不得而知,因为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来者正是朱兴安的妹妹,朱灵霜。   只见她盛怒而来,冲入厅中后直直奔着杨氏而去,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一计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了杨氏的脸上。   “贱人!杀害了爹爹还不罢休,竟还对二哥下这般狠手?如今还再此装可怜博人同情!我呸!”   作者有话要说:打脸的第一天:感冒了……但这不是字数少的借口。   所以还是直接道歉吧:对不起!   感谢在2021-02-2400:17:49~2021-02-2500:3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50瓶;大66663瓶;波斯猫2瓶;沐在渊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刚入朱府时,宋朵朵从江秋眠口中简单了解了一下人际关系。   朱家祖训,继承权应当落在嫡长子身上,可惜嫡长子意外身死;朱鹏义的原配夫人也因伤心难过,留下嫡长女朱灵霜后离世。   既无嫡母,又无嫡子,那么七位庶子自然都有权争一争。   第一个阵营,妾室白氏所出的朱家老二与老四;   第二个阵营,妾室柳氏所出的朱家老三与老八;   第三个阵营有些与众不同,由老五、老六、老七三人组成。   老五与老六是同胞兄弟,其生母在生产时血崩而亡,于是他们就被朱鹏义送到了老七之母彭氏的房里抚养,三兄弟又是同年而生,情谊自然要比其他四位兄弟来的亲厚。   表象虽然复杂,内里实则显而易见。   与其说是朱鹏义的七子相争,不防说是朱鹏义的三房妾室在争。   随着孩子们的年龄越来越大,野心越来越明显,朱鹏义渐渐觉得力不从心,甚至是感到厌倦。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祸水东引的绝妙好主意——娶续弦。   可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朱鹏义的预期,三房妾室和七位庶子竟然很神奇的接纳了杨氏。   依照宋朵朵的理解,朱鹏义娶杨氏时已经一把年纪了,能生出孩子都见鬼了,何况杨氏还是个病秧子,小风一吹都能倒的女人,万一真招惹了她,反惹的自己一身腥,何必呢?   何况那三房姨娘已经年老色衰,既然大家都已留不住夫君的心,那还不如多巴结巴结杨氏,留她在朱鹏义耳边多吹吹枕头风,也好成为他们的臂力,自然而然的,无论是妾室还是庶子都对杨氏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唯独朱灵霜看她不顺眼。   朱灵霜,朱家嫡长女,二十五岁还不出嫁的朱家老姑娘!因为自己是朱家唯一的嫡系血脉,故而让她对自己有了一个错误的认知——继承家产,舍我其谁!   所以,杨氏的出现,让患有嫡癌的朱灵霜有了莫大的危机感。   因此,她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想找杨氏的麻烦。   譬如现在!   朱家人丁兴旺,原本宽敞的堂屋,被朱家人占领了一大半。不过有外人在场,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往常这种情况,该由朱家老二主持大局,现今他昏迷再榻,造成他重伤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在堂厅之中。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率先开口,都有可能成为众人讨伐的靶子。倒不如将现场情况交给外来人主持来的好!   谁料,江秋眠刚一入座,安静的堂厅就被朱灵霜这一巴掌打乱了。   但很快,混乱又被朱家人自行制止。   弱不禁风的杨氏被朱家老四扶起,而拉开朱灵霜的人则是朱家老七。   对于杨氏的遭遇,几兄弟或多或少都对她嘘寒问暖;反观朱灵霜,几兄弟则是看也不看。   被人推了一个趔趄的朱灵霜站定后,表情难堪又委屈,可又因外人在场不好发作,眼里含着泪的说了句“你们——”后,气恼的坐在了江秋眠的右侧下首位置。   从闹剧发生到结束,江秋眠与刑部官员都未曾言语,大家心照不宣的观察着在场之人每个人的反应与情绪。   宋朵朵也不例外。   朱家六子的反应如同复制黏贴一般,没什么不同。六兄弟除了脸不一样,其他反应竟看不出任何区别。宋朵朵可不相信这是血脉影响,毕竟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   应该都是在演戏,戏目的名字叫:爹爹(朱鹏义)最爱我们这样。   朱鹏义喜欢见到自己儿子们手足相爱、兄友弟恭的画面。七兄弟便演给朱鹏义看,时间一久,大家也就养成了习惯。   现场朱家人中唯两人的情绪不同:杨氏与朱灵霜。   杨氏原名杨慕方,生的美貌不可方物,未出阁前因心悸症曾被人退了亲,自那之后婚事便耽误了下来,直到耽误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   同年,嫁入朱家为续弦。   杨家与朱家是生意上的伙伴;若是朱家生了乱子,也会对杨家带来不小的影响。   杨慕方嫁给朱鹏义的为续弦时,朱鹏义可谓是十里红妆,婚后更是与她相敬如宾,不曾有任何苛待。   所以,朱鹏义除了年级大一些外,并无任何对不起杨慕方的地方。既如此,就不存在恩怨、世仇……   假如杨慕方是整个流言案的幕后主使,宋朵朵唯一能想到的杀人动机就是:杨慕方与七子中的一子有了感情纠葛,为了帮他拿到朱家的继承权,谋杀亲夫与其他竞争者,最后,爱情产业双丰收。   若真如此,她更要低调才对啊?何必闹的满城风雨,引来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呢?   难道她就想要反其道而行之的效果?   宋朵朵越想越觉得逻辑不通,故而将视线缓缓移动到朱灵霜身上。   此女序齿排在第四位,同朱家老三同龄。   ‘女儿’在朱家属于稀有‘物种’,她又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故而得到了朱鹏义的诸多偏爱。   可就算偏爱,她如今也已经二十五岁了,那么大的野心,偏偏有那么冲动的性格?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假如她是流言案的幕后主使,好像一切就说的通了。   朱家的儿子太多,即便她是嫡女,想要继承家产无异于难如登天!故而杀掉亲爹,引发七兄弟之间的内乱,她借机坐收渔翁之利!为避免引来其他人的猜忌,于是,装成泼妇性格。   逻辑通√   江秋眠似乎同宋朵朵想到了一处,待厅中安静下来后,他端起茶碗刮了刮茶叶沫子,随意问道:“朱大小姐的闺房隔得很远吗?”   朱灵霜绣眉紧蹙,想也不想的回怼:“江大人当众询问小女闺房之事,不觉得不合时宜吗?”   此话音一落,数道目光齐齐落在了朱灵霜的脸上,首当其冲的就是江秋眠。   江秋眠生了一个美人皮相,瘦瘦高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若神色一肃,周身上下涌动着说不出的凛然之气。尤其那双眼睛,不含任何情绪盯着人看时,会让人极其的不自在。   宋朵朵将他这招技能命名为:就这样看着你,目不转睛。   眼下宋朵朵立在江秋眠的身后,无法直击他发动这一技能的全貌,她只注意到朱灵霜很快露出了不安神色。并惶恐不安的起身对江秋眠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小女僭越,还望江大人恕罪。”默了默,老老实实的又道:“小女的闺房就在后院的揽月水榭,并不是很远。”   江秋眠故意晾了她很久,又道:“那怎么每次朱小姐的出现,都晚于众人许久呢?”   朱灵霜自起身后便再没坐下,只颔首默立,看起来规矩了很多。对于江秋眠的问话,她先是愣了愣,才道:“府中下人惫懒,迟迟未曾过来知会小女,故而小女来迟了。”   江秋眠:“今日晨时,你父罹难,可是你差人报的官?”   朱灵霜犹豫须臾:“是小女。”   江秋眠:“既是你差人报的官?那为何你也来迟了?”   朱灵霜颔首不语。   江秋眠幽幽又道:“你不仅来迟了,还是盛装出场。就和现在一样。即便夜已深了,即便遇害之人是你的兄长,你依旧穿戴整齐,妆容精致的出现。”他言此,将手中茶碗重重放置在扶桌上:“朱小姐如此做派,倒是让本官有些看不懂啊。”   茶碗咚的叩响,吓的朱灵霜打了一个激灵,只见她双手紧攥,喏嗫道:“小女也是为了朱家的颜面考虑……”   江秋眠一声冷哼,骤然打断了她的话:“朱小姐若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本官可以请你去大理寺狱!”   朱灵霜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大人饶命啊,小女……小女……”   她不知该怎么求饶,她只是出场的晚了,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紧咬着唇,不知怎么辩驳,最后只能求助似得看向自己的几个兄弟,二哥如今生死不明,那便只能求助三哥了。   “三哥!你替霜儿说句话啊?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霜儿进大牢吗?”   朱家老三名为朱兴乐,是兄弟几个中与朱鹏义长的最像的。但他还年轻,没有朱鹏义的大肚腩和满头的白发。   对于朱灵霜的求救,朱兴乐表现的无比冷漠,可毕竟还是一家人,于是对江秋眠拱手作揖:“回大人的话,朱灵霜打小被父亲捧在手里,惯出了一身骄纵无礼又轻狂无知的毛病,还望大人勿要介怀,以免伤身。”   宋朵朵:“……”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   好像是在告诉江秋眠,朱灵霜今日的表现不过是基本操作,即便死了爹,伤了哥哥,她也依旧我行我素。你若是当了真,和她计较!那你不是太蠢;就是太天真!   当然了,这是宋朵朵的解读。   毕竟朱家老三说这话时,一脸的至诚至真,话语之中还带着关切!   由此可见,被妾室养大的孩子,眼界多少窄了点,朱家兄弟若是在忙着争夺家产之时,多学学处事之道,就更加完美了。   江秋眠什么表情宋朵朵不得而知,他只是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对朱家老三发动‘盯着你’技能。   宋朵朵也借机看着朱家老三,想看看他的反应,但宋朵朵失望了,因为他,没什么反应。   难道江秋眠的技能只对女子管用?   宋朵朵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实在是太过被动,奈何宋朵朵又无说话的权利,倒不妨和府中的下人问问情况,正当她准备悄无声息的遁出堂厅时,门外呼呼啦啦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有那句:“见过敦王。”   宋朵朵:什么玩意?   吨?王?   是吨位很重的意思吗?   这都是一些什么破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先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然后,提前知会大家一声,公婆会来家里过节,我要做饭包饺子……不晓得能不能有时间码字。所以就请一天假(更的话是意外)。   老规矩,过节应该有小红包掉落让大家乐呵乐呵~   所以请在本章留下评论吧。(害羞的,发个符号也行~)   感谢在2021-02-2500:36:24~2021-02-2600:2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敦王萧淮瑞的突出现,让宋朵朵错失了最佳的‘逃遁’时机。   “草民/下官见过敦王。”   屋内众人齐齐向敦王见礼,如同金秋被人一刀切的麦穗,瞬间矮成了一片平原。   唯有一颗顽强屹立,看上去孤零零的,又显得那么突兀,被割穗人捉了个正着。   宋朵朵:“……”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敦王身形高挑修长,与‘吨’字完全沾不上边,与萧淮北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双眸幽深,唇薄如刀,气质略显阴冷深黯,身着一袭玄色锦缎长衫,烛光下,金线绣纹的祥云随着他的步伐耀出点点金光。   贵气是衣服衬出来的,骄矜却是自幼养成的,而这藏不住的阴戾却是骨血里天生的。   宋朵朵的位置偏靠房门,他就在入门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后侧过身,与宋朵朵四目相对。   “哪里来的丫头这么没规矩!见到敦王……”   敦王一抬手,身后之人禁了声,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朵朵。   屋内的气氛趋近死寂,所有人都在用余光打量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朵朵。   江秋眠暗道不妙,拼了命提醒,可宋朵朵始终颔首默立,如同一尊石膏像,惹的江秋眠都在怀疑,她并不是在发呆,而是想要羽化成仙!   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啊?无法无天的吗?   其实宋朵朵不是在发呆,她只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树,努力劝服自己跪一跪其实没什么。   往大了想:眼前这群人迟早都是历史长河中化成灰的老祖宗,她一个未来人,不过是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与老祖宗们同站在了一个时空水平线上。可她骨子里还是来自未来的炎黄子孙,既是子孙?给老祖宗跪一跪怎么了?多显得孝心呐?   往小了想:眼前这位‘吨’王,很大概率是萧淮北的敌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萧淮北的人,怕是不会轻易放了她吧?打板子、夹手指、抽鞭子……尊严在这酷刑面前,不值一提!   宋朵朵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呢。   一番权衡利弊后,宋朵朵终于一撩袍子,挺直脊背缓缓屈身而下。谁料……   “……肃、肃、肃王?”   萧淮北的突出现,让众人齐齐色变。宋朵朵屈身的动作停滞,猛地抬起头时,将敦王脸上的笑意瞧的一清二楚。   这个笑容,让宋朵朵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看来萧淮北回京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之人察觉了。   朱家一届商户闹出了命案,敦王犯不着出现,而今出现了,又在这三半夜的时辰,宋朵朵自恋的以为,敦王怕是冲她来的,目的就是要引萧淮北出现!   萧淮北被黜降不足两年,京中流言纷纷,有人说他觊觎储位谋杀太子;也有人说他违逆圣意,结党营私……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直指他威名日盛,三番五次僭越行事,故而被皇帝所不容,远放北部,此生非召不得回京。   事后还有人对他黜降之事做了跟踪报道,说萧淮北到了北部后,看着广袤无边的贫寒土地,心境消沉悲凉,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往日英姿。   而今,这位意志消沉的主人公就堂而皇之的站在了众人面前,一袭白色衣衫与敦王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的金色丝线熠熠生辉,萧淮北就如同踏在了云上,被日光耀出了一层光晕。   敦王登时露出一脸诧异之色:“三、三皇兄?你怎么?”   萧淮北则是平和微笑,进了房后先语意淡的叫诸位起身,并在经过敦王身侧时,轻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七皇弟别来无恙啊。”说着,自而的行至江秋眠的位置上坐下。   整个过程云淡风轻,态度也是和缓淡,既没有上位者莅临的高傲,也没有被贬之身偷偷回京的惶。闲闲悠的坐定后,凤眸瞥向宋朵朵时,眉眼的笑意加深:“发什么呆?过来。”   宋朵朵呆呆的眨眨眼,而后步态轻巧的走向了萧淮北。   敦王此时也高座在刑部官员的椅子上,见状又是一愣:“三皇兄,这位女子是?”   萧淮北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宋朵朵的脸上,见她走进时突拉住她的小手轻轻揉捏,动作熟稔又温柔,后才看向敦王:“七皇弟刚刚说什么?”   敦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薄唇上扬,笑的暗昧不明。   养护了一年的小手如今又软又嫩,萧淮北爱不释手,先捏后掰、再做S形波浪、最后干脆取了三根指头想要编个麻花辫。   宋朵朵:“……”   宋朵朵并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想要努力配合,谁料这小子竟把她手当成核桃盘!干脆一把抽走,背手而立。   萧淮北一脸的怅若失,刚好有婢女上了新茶,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对江秋眠微微一笑:“这丫头没给江大人添乱吧?”   江秋眠连忙作揖回禀:“回肃王,宋姑娘恬静乖巧,未曾添乱。”   敦王一旁听了个热闹:“怎么三皇兄的人跟在江大人身边?”   萧淮北微笑道:“七皇弟有所不知,这北部的女子不同于京中闺秀,性情欢脱桀骜。听闻这里有热闹,不管不顾的非要来看上一看。”他放下杯盏,小心翼翼的躲着宋朵朵的眸光,一脸无奈道:“为兄也是没法子,只能依着她了。”   敦王笑而不语。   萧淮北这才又看了宋朵朵一眼:“热闹可看够了吗?”   宋朵朵略略沉吟片刻,脱口而出:“听闻朱府有五个府衙那么大!我不信,想亲自转上一转!”   萧淮北重重叹了口气:“不让你转,怕是又要闹个鸡犬不宁,”说罢,一摆手:“去吧、去吧。”   见宋朵朵摆手就走,江秋眠急道:“朱府现处于多事之秋,宋姑娘独自走动实在危险,还是下官陪她一起吧。”   萧淮北:“也好,那就劳烦江大人照应了。”   敦王也一摆手:“玄奇,带两人保护江大人与三皇嫂。”   刚迈过门槛宋朵朵闻言脚下一哆嗦,一个踉跄后险跪下,好一番平复后,才淡从容的向着后院走去。   虽已到子时,但朱府灯火通明,朱鹏义身死、朱家老二遇害、以及官府的前来,这一切都让朱府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来。随处可见的白色丧幡飘零,衬的整个朱府加阴森可怖。   行至灵堂时,哭声随风入耳。   宋朵朵立在灵堂之外,几个身着麻布丧服的人跪在棺材前,时而拭泪,时而在火盆里添纸钱。   纸钱燃烧时,火光通明,青烟缭绕,仿佛将整个笼罩出一层薄雾,宋朵朵只立在门外都感觉窒息。她看着那几位套着孝服之人默默了良久,忽而一把抓住刚从灵堂出来的丫头,指着灵堂中一位坐着四轮车的女子问:“那女子是谁.?”   丫头吓了一跳,但看几人气势威严,颔首回答:“回……大人的话,那位是府中的二小姐,朱灵雪。”   二小姐?   “她的腿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幼年时从假山上跌落下来后,就成了这样。”   “府内还有其他小姐吗?”   丫头摇头。   宋朵朵再次问了几个问题,丫头不是摇头就以入朱府的时间短为由,回答的含糊其辞,视线也是飘忽闪烁,显是有所顾忌。   宋朵朵也不为难她,松手放了她自由,又静静看着祠堂默而不语。   比之北崖县的朱老爷,京城本家的朱老爷倒没那么好色,一生纳妾五位。其中一个难产而亡;另一位就是二小姐的生母,入府前就病恹恹的,几年前撒手人寰。   所以,后院剩下了一位续弦夫人、三房妾室、七名庶子、一位嫡小姐以及眼前这位坐着轮椅的二小姐。   只从今晚的情形来看,宋朵朵还是以为大小姐朱灵霜的反应耐人寻味。   亲爹都死了,她不穿孝服便也罢了;官府众人赶到时,她竟未曾在灵柩前给父亲守孝,反而在自己的闺房里?   实在是不合逻辑啊?   宋朵朵冥思苦想时,耳边突传来江秋眠的低声耳语:“给我。”   宋朵朵愣愣转过头:“什么?”   江秋眠脸上一抽,深深怀疑这丫头是在坑他,偏偏身后还跟着两个敦王的侍卫,让他不好发作!故而拉着她前行了几步,语速飞快道:“把王爷给你的东西给我!”   宋朵朵与他面面相觑了片刻,才恍明白他的意思。   合着他以为萧淮北刚刚拉了她的手,是偷偷给她什么锦囊妙计了。所以这才是他巴巴跟着她从出来的目的是吧?   朱家人物关系线看似简单却也十分复杂,若以人为单位,宋朵朵能排列出N中个关系图,若不逐一面谈,谁可疑?她也说不准。短暂的思量过后,宋朵朵正色道:“没有东西,只有四个字。”   江秋眠果上套:“什么字?”   宋朵朵:“单独询问。”   江秋眠显有失望,短暂的漠后,倒也想不出其他好的方法:“也只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600:20:09~2021-02-2800: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鹤19瓶;吾尚矣10瓶;风信子、我童年载迪拜当王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说做就做!   不过宋朵朵还有一些琐事需要问上一问,为了争分夺秒,商议与江秋眠分头行事。   江秋眠开始询问朱家人,宋朵朵则带上敦王派来的两个侍卫在府中来回走动。   有一说一,主子阴鹜狠辣的,下属也自然继承主子的暴戾属性,一旦有丫头小厮不配合问话,二话不说,直接武力压制。   虽然残暴,但效果显著。短短半个时辰,宋朵朵收获颇丰,合上小本本满载而归!   而堂厅这头的进展也是如火如荼,短短半个时辰,朱家好几个人都历经了一问二呵三用刑的暴力对待,在外等待的其他人只听惨叫就开始面色惨白、惶惶不安。   宋朵朵也是重回堂厅后才知道,原来‘刑部’不仅仅是个名词,竟然还是个动词!   看着鞭子抽至昏迷的朱家老四,宋朵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刑部官员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直接命人用冰水泼醒继续。   宋朵朵心有余悸的行至萧淮北的身侧,从他手里接过几份证词快速瞄了一眼,明白了眼前是个什么场面。   审问以黑脸白脸为策略,手段简单粗暴。   江秋眠是萧淮北的人,审问手段以询问为主;刑部乃敦王的人,行事风格同敦王的侍卫如出一辙,无暴不欢。   所以,江秋眠负责白脸;刑部官员负责黑脸。   以抽签为顺序分别请朱家人进来问话,彼此各凭本事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因为敦王的心腹,刑部深谙敦王的心思,鞭子看似打在了朱家人身上,实则就是再替敦王立威,以警示萧淮北,如今的京城,早已是敦王的天下。   何况萧淮北未经皇帝旨意擅自回京,此事若传入皇帝耳中,也就是明日一早,说不准要面临怎样的责罚?刑部官员自也没将萧淮北的态度放在眼里。   所以,这场看似合作的审问关系,实则互不干涉,各问各的!   眼下已经接受审问的人分别为妾室彭姨娘、朱灵霜、朱家老五、妾室白姨娘、以及面前这个泼了冷水缓缓苏醒过来的朱家老四!   前面几人都经历了什么刑罚宋朵朵不得而知,她只是着重看了一下朱灵霜的供词。   内容以一个失去母亲后爹爹忽视、妾室姨娘欺负、兄弟不爱的嫡长女为中心思想,展开的长篇怨言,故而今日才做出了一些冷漠行为。   归结为一句话:朱灵霜虽然已经是个年过四分之一百的老姑娘,但依旧怀有叛逆心理,想以冷漠的态度博得到家人的目光,仅仅只是想家人关心关切。   这点宋朵朵也从朱家的下人口中得到了证实。   朱灵霜确然是个只长年级不长脑子、做事只凭本身好恶以自己中心的跋扈大小姐。喜拿无知当个性,所以,爹死了不穿孝服、不守灵;以及兄长遇害不出现的行为于她而言,是在张扬自己的个性!   简而言之:吃饱了撑的。   宋朵朵一目十行看罢,刑部之人还未放弃对朱家老四鞭笞,即便朱家老四不住喊冤。   宋朵朵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团怒火,几步冲过去夺过去从施刑之人手里夺下鞭子:“将四公子带下去好生安置!”   这一举动突然,屋内屋外齐齐一肃,还是江秋眠反应最快,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照宋姑娘的意思办!”   大理寺的人旋即听命,只是刚要上前,刑部之人一字排开,双方人马一时间剑拔弩张。   刑部官员先看了眼敦王的眼色,旋即起身对萧淮北微微躬身:“肃王殿下,您看这?”   萧淮北恍若未闻,只翻看着宋朵朵的小本本。   刑部官员讨了个没趣,心中虽是不愤,可也还是转身对宋朵朵客气说道:“宋姑娘,这是律法严明的京城,不是……”   宋朵朵冷漠打断他的话:“假设凶手的作案动机是图谋家产,那么,朱家七子中的长兄朱二公子,是最为有利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而朱四又与朱二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她掀了掀眼皮:“我若是朱四,大可以同亲哥哥一起将家产先一步争在手里后,在对朱二痛下杀手。可如今,朱二公子遇害了。那么请问周大人:朱四公子是喝了多少酒,才会放着那么多竞争对手不去消灭,去对要对自己的亲哥哥动手?”   周成业打心眼儿里就没有将宋朵朵放在眼里,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北部出来的野丫头?也敢在他的面前的造次?如果不是看在萧淮北的面子上,势必要将她压入大牢,狠狠的折磨她一番,让她明白一下,什么叫规矩!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这问题很好反驳啊?可惜,周成业一门心思都在暗咒她的不自量力上。   见他并不言语,宋朵朵干脆耸耸肩:“哇,周大人好歹是三品官员,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那我可真要为千千万万的老百姓难过了,他们含辛茹苦的缴纳的赋税,原来养出来的竟是个白痴、蠢猪、酒囊饭袋。”   “你!”   宋朵朵撇撇嘴,干脆理都不理他。   风暴欲来,以人力是无法抗衡的,既如此,何必委屈自己?   于是,干脆不管敦王的态度,也不理会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兀自搬了两把椅子面对面排好。   “召朱三过来问话。”   大理寺这边的人在征求了江秋眠的同意后,马上执行。   而敦王一时也有些好奇宋朵朵下一步的举动,一个眼神过去,拦在朱四面前的刑部之人便退开了。   朱三登门之时,刚好见两人将血肉淋漓朱四抬出门去,一脸的惶然神色,宋朵朵收入眼底。   “三公子,请坐。”   朱三正欲行礼,忽闻这么一句,不由惴惴不安的瞄着众人,一眼之下众人全然阴冷之色,故而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的惶惶端坐。   刑部的工作做的到位,对于未招进来问话之人,可谓是漫长的心理折磨,何况如今夜已经深了,这对于忙碌了一整天的朱府众人并不友好,但对审问的人来说,确实攻破他们心理建设的好时机。   宋朵朵杏眼流转,一手掏出手串开始把玩,态度尤为淡然的问:“朱二公子遇害时你在哪?做什么?可有人证!”   朱三:“草民在房中……”   “朱兴乐,”宋朵朵打断他,语气不急不躁:“你父亲和朱二相继遇害,剩下六子中你是长兄,是眼下最有可能继承家产之人,不是吗?”   朱三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后缓缓道:“立子以贵不以长,朱家虽为商户,遵的也是这个规矩。”   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是封建继承制中基本原则。   是以:嫡长子或嫡子继承;若无嫡子的,则由母贵之子继承。   朱家三房妾室,朱二之母白氏为良妾,朱七之母彭氏为贵妾,唯有朱三之母柳氏是从奴婢之身抬上来的。   如此说来,朱三委实落在下风。   宋朵朵莞尔一笑,慢悠悠道:“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杀害朱二的凶手,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而选择视而不见?”   朱三的表情有一瞬的了惊诧,但他表情控制的很好,只是直直的看着宋朵朵,只字不语。   宋朵朵不禁起身,缓缓奔着他身边走去:“朱二的护院身手不错,听到屋内有打斗声迅速冲入房中,不过那歹人身手也不差,当即选择跳窗逃离。护院只看到一个黑影,那人就隐匿在黑暗之中。”   宋朵朵开始绕着他慢慢转圈:“护院马上去追,结果才跳出后窗追了不到百米,便再无此人身影。护院原地四队分开去寻——”她说到此处,突然拄着他的椅子靠背,视线顺着他的脖颈下移,落在他交叉的双手上,阴恻恻问他:“你猜,他们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谁?”   声音响在耳畔,少女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引的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闻言,交叉的手下意识紧攥。   宋朵朵冷笑一声,继续道:“朱府的大院错综复杂,眼下又是黑夜,一个不熟悉朱府的人选择在暗处逃跑无疑于在黑暗之中闯一座迷宫,稍加不甚,还会自投罗网。所以歹人得手后,下意识会选择攀上高处,居高俯瞰,更容易找到出府的路径!可这位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朱三公子可知这是为什么?”   见他双手越攥越紧,宋朵朵幽幽道:“我猜,他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朱府中人,所以他熟悉朱二公子的后花园,也熟悉朱二护院的本事。他知道直面迎敌没有胜算,故而提前找好一处隐秘之处,飞速换好提前备下的衣衫后,淡淡然走出来,为苦寻无果的护院指一条错误的路。那么,因为护院遇到的第一个人,同时还为护院指出了一条错误的路,害的护院无功而返的罪魁祸首——”   宋朵朵眸色一沉,猛地一拍朱三的肩膀,凌厉呵道:“朱三公子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这一掌拍的突如其来,朱三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回神时下意识抬眸,收到数道凌然目光注视,一时紧张到无法自控,嘴唇颤了几颤后脱口而出:“我以为他是母亲的人,所以……所以就想替他打个掩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800:00:01~2021-03-0100: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朱三口中的母亲,并非他的生母柳氏,而是朱鹏义的填房杨慕方。   “你因何断定他是杨氏的人?”   朱三摇摇头,他无法断定,只是感觉那是杨氏派去的人。   一个同自己一般年纪的病美人,却要委身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想想都觉得心疼。   即便那个老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杨氏只是一位弱女子,嫁入朱家时,朱鹏义早已经不适合生育,那么她的未来是不是注定了无依无靠?   想来,朱二也这样想吧?否则为何每次杨氏被朱灵霜刁难,都是他出手相帮?那么,他私下又有没有以此骚扰过杨氏?   如果说朱鹏义的死不是意外,朱二又相继遇刺?是不是就应了朱三的心中所想:杨氏做这些,不过是反击罢了。   宋朵朵听到这里噗嗤一笑,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爹都死了,兄长也遇害了,他不急着找出凶手?反而把自己定义为继母的龙骑士?还妄想为继母披荆斩棘?   如果说朱灵霜做法是吃饱了撑的,那这货就是个神经病吧?   “你笑什么?”   宋朵朵扶了扶额,赞道:“如果啊,你眼下所言都是扯谎,那我真要夸你一句,三公子,你演技真不错,好到让我从你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朱三愣了愣,蹙眉道:“草民句句肺腑!何曾扯谎?”   宋朵朵真想啐他一句拉倒吧,可想想又没必要,只问:“那人是何容貌?可曾见过?”   朱三认真想了想,摇头:“草民只瞧见一个掠影,并未瞧的十分真切,但能肯定是个男子,身量差不多……”朱三看向一个侍卫:“与那位公子一般。”   宋朵朵了然于心,准他告退,并命人将朱七公子带来。   朱三愣怔了片刻后,想也不想的起身离开了。   屋内一时间静的可怕,几人似乎都有问题,想与宋朵朵探讨,但看萧淮北极其熟稔的将小本本递交给宋朵朵后一语不发,便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等待期间,宋朵朵拿回小本本写写画画,模样恬静认真,与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大不相同。   敦王一时间极其好奇她在写些什么,那个小本本又是什么宝典。奈何身份使然,辗转调整了两次姿势,努力压下心中的想法。   这时,朱家老七踏入厅中,宋朵朵头也不抬,只道:“你好,请坐。”   朱七入座后,宋朵朵随意看了他一眼:“虚无真人死了。”   此言一出,不止朱家老七,厅中众人全部愣住了,前一秒还是朱家内斗?怎么下一秒扯到虚无真人的身上了?   朱家老七实在闹不清宋朵朵这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沉吟片刻后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宋朵朵翘起了二郎腿,手肘拄在膝上,躬身端着下巴眼巴巴看他:“哪里可惜?”   朱七又是一愣,旋即,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道:“他不是仙人下凡,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这样的人死了,岂不可惜?”   宋朵朵挑挑眉:“七公子如此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她默默片刻,轻飘飘道:“既然是人才?七公子为何对他痛下杀手呢?”   朱七这次不犯愣了,而是眉目一蹙,难看而又凝重的神色凝于面上:“姑娘怎能信口开河?朱某与那真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朱某杀他做什么?”   宋朵朵笑吟吟道:“自然是他手里抓着七公子的把柄喽?所以七公子才急于灭口啊!”   朱七脱口而出,且句句发自肺腑:“朱某根本就不认识他!更与他无半点交集!何况朱某行事磊落!何来被他抓朱某把柄一说?”   “哟?”宋朵朵敛起笑意:“我就是随口一说!七公子怎还急了呢?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宋朵朵认真想了半天,恍然:“哦,欲盖弥彰!七公子这么激动?怕不是心中有鬼吧?”   朱七一时被气的呼吸加重,这女子怎么胡搅蛮缠?偏偏此处又容不得他发作,故而小声嘟囔一句:“简直一派胡言!”   宋朵朵这次没说什么,只摩挲着下巴直直盯着他,眸光虽无半分凌然之气,目不转睛的注视还是让朱七不太自在。   堂厅内也无人出言打扰,毕竟刚刚宋朵朵对朱三的询问颇有点能耐,众人都在观望她眼下的意图。   朱七只能说是屋内最煎熬之人,他把握不准是不是刚刚的话有些言语冒犯?那么肃王会不会对他动用私刑?一想起老五被抬出堂厅的样子,朱七忍不住背脊一凉。   长久的寂静后,宋朵朵终于坐直背靠椅背,重新打开手中的小本本写着什么,并淡漠道:“带七公子下去,请彭姨娘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宋朵朵这是又闹哪出?   朱七也是急了,他娘刚刚已经被提审了一次,还上了夹刑,怎么又来?一念至此,担心母亲的朱七直接‘扑通’跪地认错:“是朱某言语冒犯了姑娘,都是朱某的错,姑娘有气大可对朱某撒,还望姑娘大人大量……”   见宋朵朵头也未抬,大理寺人直接将朱七架起抬出了门,不过稍许,彭氏踉踉跄跄的再次踏入房门。   她的神色憔悴发白,十指都被缠上了纱布,进了门后就要跪叩行大礼,即便宋朵朵推辞固执自己,选择跪地回话。   宋朵朵不强求她,双手扶与膝上看着她的脸:“抬起头来回话。”   彭氏道:“妾身不敢。”   宋朵朵:“这是命令。”   彭氏默默片刻,这才缓缓抬首。   彭氏并未严格意义上的美女,不过顾盼之际,别有一番端庄婉约气韵。   此女颇有来路,原是五品外官家里的庶女,虽为庶女,可也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父为求官运亨通,才将此女‘卖’入了朱家。   商户门第低贱,纳了这么一位官家女儿为妾,还不是捧在手里当成了宝?   此事宋朵朵同朱府的老奴口中探知,那几年,彭氏可谓是专房独宠,朱鹏义的原配死后,更有意抬她为继室。但此事因何没了后续,就无人知晓了。   只知道,她是骤然失宠了。   “听闻姨娘饱读诗书?”   “姑娘谬赞,妾身只不过多识了几个字罢了。”   宋朵朵笑笑:“姨娘谦逊。”   朱家八子的名字分别‘盛、安、乐、昌、繁、荣、珏、华’,有个字尤为的突兀。   朱七名叫朱兴珏,不出意外,名字应该出于出彭氏之口。   宋朵朵话锋一转:“姨娘可知巴蛇吞象的典故吗?”   彭氏自然知道,她是在暗讽自己贪心不足吗?   “妾身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你知道的,”宋朵朵语意笃定道:“欲壑难填、自食恶果,不正是姨娘嫁入朱府后写照吗?”   彭氏下意识的想攥一攥掌心,谁料钻心的痛从十指蔓延至心尖,疼的又生出一层薄汗的同,神志也有了片刻的清明。   “姑娘此言,妾身委实听不懂。妾身自入朱府后抚养三子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宋朵朵莞尔一笑:“姨娘辛苦,可我更好奇的是,若是朱五子与朱六子知道抚养他们多年的女人,就是他们的杀母仇人,又该是何感想?”   彭氏眉间一跳,看着宋朵朵的这一刻,眼中多了一份冷意,那是不受控的下意识的反应,可很快她就垂下眼帘:“妾身冤枉。”   “冤不冤枉,天知地知你知——”宋朵朵起身将小本本扔在了椅子上:“不过姨娘放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无意追究,我招你来,不过是想问问……”   宋朵朵几步行在她的面前毫不顾忌的盘膝而坐,与之冷冷对视着,一字一句问:“你的合作伙伴是谁?”   她的靠近,让彭氏极其的不自在,可她此刻跪地再此,全无半分退的可能。   “姑娘说的话,妾身真的一句都听不懂!”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一一排除就好。”   宋朵朵双手拄地,一面说着,指尖一面敲打的地面。   “朱二少今日惨遭行刺,所以白氏一房均可排除;朱灵霜有这个心但脑子不够,排除;柳氏我还没见,但三少有句话说的对,‘立子以贵不以长’,柳氏出身既不如白氏又不如你,所以白氏一房死光了,也轮不到她,何况八子年纪还小,‘暂时’排除;那么这朱府就只剩下两人最为可疑。那么究竟是两人中的谁呢?”   近距离的观察,让宋朵朵轻松捕获着彭氏细微表情。而宋朵朵这段看似打着哑谜,可落入有心之人自然能够明白的彭氏耳中,每个字都如同重重敲击着心般,让她心惊。   宋朵朵凝目与她的眼眸,缓缓道:“到底是杨氏呢……还是二小姐呢……哦……”宋朵朵缓缓展颜:“原来是她啊。”   彭氏眼皮一抽,她很想追问是谁,又知道一旦追问无异于自投罗网,只是机警的盯着她的脸。   宋朵朵既已问出结果,便心满意足的起了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苛求的模样,举手表演了一个‘爪爪开花’,道:“给姨娘科普一个小知识,人在紧张的时候啊,瞳孔会放大。” 第75章   彭氏不知她此言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但看她神情笃定,心中自然不安,正想着如何与之周旋,重新入座的宋朵朵已经一改刚刚神色。   宋朵朵眸子雪亮,脸色却十分郑重:“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屋内先是静默,旋即,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连一向秉节持重的敦王都坐不住了,他承认这女子似乎有些手段,可她从出场到现在一共就提审了三个人,问了什么,答了什么,他可是听的真真的,连案子都未曾提及过,怎么就知道了凶手了?   周成业更是觉得离谱,接受到了敦王的示意后,马上冷哼一声:“此事可是关乎好几条人命,姑娘还是谨慎为妙。”   宋朵朵低头翻着小本本写着什么,闻言,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说:“古人言: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如今这凶手已经浮于水面很久了,周大人竟然还懵然不觉?还真是蠢的可怜。”   “你!”   周成业无论是年纪,还是为官的阶品在这个厅中都是能排上顺序的,可如今,他竟然当众被一个黄毛丫头怼了两次,且这厅内还有诸多部下,面子过不过的下去另说,这样他以后怎么御下?   何况?宋朵朵算是个什么东西啊?就算是读了点书,那也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最基本的礼仪不懂,不能抛头露面的道理可懂吧?仗着有萧淮北有撑腰,竟连名节都不顾,大半夜的在众男子堆里逞英雄、狂出头!真是不知她家中父母怎么教养出来的!   萧淮北实在不理解这个周成业到底哪里得罪这丫头了?平日里没见她待人这么冲过啊?   他手拄着头,凤眸落在怨怒的周成业脸上微微一笑:“这丫头被本王惯坏了,一贯的口无遮拦,周大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肃王都开口了,周成业哪里还能多言其他?心里吃瘪,可还要起身对萧淮北行礼,说着客气话。刚一入座,又接受到了敦王的暗示,只能沉着气对宋朵朵道:“姑娘既然已经知道凶手为何人?为何还不公布‘他’的名姓?”   笔记在这段时间已经整理完善,宋朵朵扣好笔帽,抬头道:“将所有朱家人都召集过来吧,我要当众揭晓。”   …   长街的梆子敲击四下时,堂厅里里外外站满了人。   可彭氏依旧跪在原地,她刚刚受过刑罚,又跪了良久,身子开始吃不消,摇摇晃晃的看似要晕倒,可手触地时,又会触及伤处,疼的她额上频频生出细汗。   朱家无老夫人,继娶夫人又是个和善的,彭氏身为朱家贵妾,又养育了三个儿子,地位可以想见,料想这么多年,没吃过这种苦头。   宋朵朵坐在堂中看她一脸痛苦之色,再次提及让她坐下。彭氏这次没有拒绝,动作吃力的蹒跚而起,朱七子见状,两个健步上来扶着彭氏坐下。   诸位各自归位,宋朵朵也没关子,只是不知话题要从哪里展开比较好,她认真想了想,决定还是从案件的开始提起!   “整个事件,要从第一条死亡预言说起……”   宋朵朵语气不急不躁,空幽的嗓音,慢慢地叩响在场所有人的耳畔。即便在场有的人已经将这四起案子熟读于心,她开始耐心的为众人梳理里四起案子。   四方位预测,四个死亡因由,既将这个案子推向了一个玄之又玄的高度,又将虚无真人从一位无名老道的推向了人人膜拜的下凡仙人。   此时的众人已然知晓,第五起案子必然发生在中街,可因由又是什么呢?   然而就在第四名死者死的第九天,虚无真人的预言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五日内,中街将有人死于不悌。   这条预言,出现了两个变故:第一,宣布预言时间提前;第二,死者的死亡时间提前。   幕后之人想借流言案除去朱鹏义的同时,还希望官府将目光落在朱家七子身上,想借官府的手,除去其他六子,自己继承朱家全部家产!   紧接着,第三个变故发生了:朱鹏义提前死了。   可官府未曾留意到他死的蹊跷,故而,案件的发展与幕后之人的初衷,有着明显的出入。   这个意外,让官府并未留意朱家,自然也不会对朱家七子审问。可宋朵朵到觉得,这对于幕后之人而言并没有那么糟糕。可惜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急于去灭虚无真人的口。   杀了虚无真人,等同于坐实了朱鹏义就是第五名死者;也意味着朱鹏义的死为流言案画上了一个句号。   可是,只要静下心来梳理一下案情就会发现一个事实:前面四个案子,只是幕后之人制造出来的□□!而看似是流言案终点的第五起案子,才是所有案子的起点。   同时也说明了:幕后之人,必在朱家!   宋朵朵言此,视线直直落在了坐在她面前彭氏的脸上:“作为这起流言案策划者之一的彭姨娘,对我以上说法,可有补充之处吗?”   彭氏眸光微凝,一脸警惕之色,再三斟酌了宋朵朵话才道:“姑娘……”   宋朵朵打断道:“我猜姨娘又要说‘听不懂’了?没关系,嘴硬是大部分凶手的通病!”   她言此,拍了拍手。院外久候的那两位侍卫分别带了两人进入厅中。   “姨娘看看,可认识这两人吗?”   彭姨娘看过之后,摇头。   宋朵朵笑笑:“姨娘久居内院,不认识也不奇怪,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一个是你们朱府的守门小厮;另一个,是虚无真人的入室弟子空然。”   彭姨娘眼底闪过一丝惶然,全身都下意识的紧绷了。   宋朵朵将她的变化收入眼底:“看来姨娘已经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她沉静如水的起身,目光在庭院外的众人身上来回扫视:“大理寺与刑部审问你们的时候,我做了三件事。第一,认真同小厮丫鬟打听了你们每个人的脾性;第二,细无巨细的询问了昨晚朱鹏义睡前死后的经过,以及今晚朱二少遇害前后的始末;第三,就是请来看门的小厮,让他提供了一份今日午时前进出朱府的名单!今日朱家大办丧事,故而进出的人居多,看守自也比平常松乏些。好在看守记忆力不错,敦王的手下又能干贴心,稍稍给了看守一点‘鼓励’,看守就将名单拟出来了!”   看守的小厮瑟瑟发抖,似乎又回忆起了刚刚历经之事。   而另一位被提名的敦王则是眉梢一挑,笑答:“三皇嫂用着顺手,便是他们的福气了。”   宋朵朵呵呵一声,应付道:“二位确实能干,已按照名单,将今日出府之人全部带来。现如今就候在院外。”她转身走到小道士空然的面前:“那么就请空然当众指认一下,到底是他们之中的谁,在今日午时前到虚无观里拜访过真人吧。”   此时,门外呼啦啦的站了一堆人,空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怕出错误了事,好在江秋眠一番安抚,他惴惴不安的心才得以缓解。他缓缓行至那群人的面前反复走了两遍,最后颤颤的抬起手,指出了一个丫鬟。   空然颤抖着声音道:“是她!”   宋朵朵:“你确定?”   空然点头:“确定,她不止一次来过虚无观,虽然每次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我记得她手背上的那颗痣!”   那丫鬟二十四五的年纪,她的着装和发饰在一众人里尤为出众,应该是伺候主子的贴身丫头,被空然指认出来后神色大变,第一时间想要捂住手背上的那颗痣。   侍卫行动更快,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拉入厅中,还攥着她的手腕示意给众人!   宋朵朵叹了口气,啧啧道:“看来真是天要亡彭姨娘,谁能想到,你居然栽在了一颗痣上。”   众人:“……”   终得自由后的丫头踉跄坐地,大惊失措的冲到了彭氏的身边:“姨娘……”   “闭嘴!”   彭氏凌厉的打断了她的话,并主动迎向宋朵朵:“妾身是命贴身丫头多次拜访真人。那是因为珏儿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却迟迟不愿婚配,妾身也是心中着急。听闻这真人是仙人下凡,这才去拜访真人的,希望他能为妾身想想法子。妾身以为?这并无不妥之处吧?怎么天就要亡妾身了呢?”   宋朵朵没想到她到了这一步还在嘴硬,却也是不气不恼。   想要完成这个流言案,首先要找出四位死者;其次编好他们的死亡顺序与死因;然后收买虚无真人替你们造势;最后,在规定的时间内,让他们逐一死去。这个丫头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她负责收买对接虚无真人。命他把编好的流言,按照规定时间内将流言散播出去而已!   那么,其他三个环节又是由谁来执行呢?   彭氏一个宅内妾室自然不可能,可杀人这种事不是可以放在明面上谈的事,交到外人手上哪里比交到三个儿子手上来的放心呢?   “既然姨娘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也只能从三位公子口中探知真相了。”宋朵朵缓缓走到彭氏面前,附耳轻言:“姨娘你猜,我若是将五子、六子亲生母亲的死亡真相如实告知,他们还会不会替你守口如瓶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103:20:40~2021-03-0200: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拉拉20瓶;泉心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彭氏心中一跳,后脊不由又生出了一层薄汗,她直直盯着宋朵朵,不知她是不是在诈她。   五子六子的生母王氏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伺候她的人也早被她打发出府了,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才对。可这丫头怎么逛了朱府一圈?就敢这般笃定的说出这番话?   她是听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这府中还留有当年的旧奴?   无论如何,彭氏都不相信她的话是空穴来风。   彭氏暗暗斟酌之时,宋朵朵忽又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宋朵朵说了什么,除彭氏外无一人得知。   众人只看到宋朵朵直立起身时,彭氏大惊失色,脸上再无刚刚的自如从容。   众人不免生疑,她到底对彭氏说了什么?   “姨娘负隅顽抗、垂死挣扎,想来是料定我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治你得罪!”宋朵朵重回椅子:“既如此,我就让姨娘心服口服!”   她说着,看向人群中一直颔首静坐在四轮车上的女子,女子似乎从身边人的注视里发现了异样。故而抬首,与厅中的宋朵朵四目相对了片刻后,一脸不解:“姑娘怎这般看着小女?”   宋朵朵脸上扬起了笑意:“好戏就要落幕了,作为这部戏的领班人,朱二小姐如若再不登台,怕是没有机会露脸了呢?”   此音一落,现场引来一阵唏嘘。   朱灵雪,这怎么可能?   在外人眼中,朱灵雪就是个废人;而在朱家人眼里,他们这个二妹一贯的孤僻内敛,自幼时废了双腿后,便连房门都极少走出,更是嫌少与人说话。   她怎么可能与彭姨娘勾结?设计出这么一起复杂的杀人案件呢!   何况没必要啊!   她本就是个残疾,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少不了人照顾,朱家如果倒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到那时候她恐怕连好好生活都是个问题!   朱灵雪默默听着耳边人的小声议论,娇俏笑意缓缓浮在面上:“姑娘是不是误会小女了?如众人所言,小女就是个患有腿疾的废人,莫说登台了,怕是起身都困难。又如何说小女是这部戏的领班人呢?”   “排戏靠的是脑子,又不是腿。二小姐又何必妄自菲薄?”   宋朵朵说着,示意人推她入厅。   只不过厅门处的门槛略高,需两人抬着四轮车的两侧,才终于登入堂厅之内。   宋朵朵将她在四轮车上左右摇晃的狼狈姿态收入眼底,不忍吐槽道:“这朱老爷也真是的,家中就两个女儿,竟将二小姐忽视成这样?明知你进出不便,也不修修这门槛,简直是没将你放在心上。也难怪二小姐生气,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了!”   四轮车终于稳定,朱灵雪淡然理了理衣襟:“朱家是商贾门户,爹爹又是家中的顶梁柱,素日里为了生意来回奔波,无暇顾及内院之事也是有的。何况小女伤了腿后就不喜出来走动,如若劳师动众的修葺,不免浪费了爹爹的一片苦心。”   “怕是二小姐想出来走动也不成啊,”宋朵朵微笑起身奔着萧淮北走去,萧淮北似也早知她的目的,就手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宋朵朵接过后,继续说道:“朱府很大,小路也多,可就是没有一条能让二小姐从头走到尾的。哪怕二小姐只想去个花园,都要一波三折!推己及人,我若是你,便也不喜欢出来走动喽。”   朱灵雪笑了笑,自知这个问题无法辩驳,故而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见宋朵朵端着杯子走到她的面前,她先是愣了愣,后微微笑道:“姑娘不会是想将这杯水泼到小女腿上,以检测小女的腿是否有疾吧?”   宋朵朵咯咯一笑:“你猜对了一半!”说着,飞快将杯中的水泼到了朱灵雪的脸上!   “啊——”   水是温的,泼到人的脸上并不会伤害到她的肌肤,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到让朱灵雪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也就在这时,院中的人堆里突然钻出了一个人影,直奔着宋朵朵而来。   此人速度飞快,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宋朵朵根本来不及闪躲,自也没有必要闪躲,当她感觉到面上挥过来一阵罡风时,那人的手掌就落在她脸的零点零一米处!   那一瞬,宋朵朵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须臾的平复后,她看着突然出现的莫成,脑海里闪过两个问题:一,这小子是何时入京的;二,藏的这么好,他该不会转行做了萧淮北的暗卫吧?   发呆之余,那人已被侍卫牢牢制服,但他显然非常不服气,冲着宋朵朵咿咿呀呀的咆哮。   宋朵朵霎时回了神,这才注意到那男子竟然没了舌头。   宋朵朵哂笑道:“瘸子和哑巴?别说,还挺配!”   男人怒从心头起,如同一只发了狂的饿狼,尽管被两名侍卫压制,依旧控制不住他想手撕了宋朵朵的心。   朱灵雪则是没什么反应,极为平静的擦去了脸上的茶水后,看着宋朵朵道:“看姑娘眼眸清明,料想不是心思龌龊之人,又何必出言促狭小女?至于这敖仆,姑娘若是想见,直言就好,没必要如此。”   “敖仆?”   “他是朱家的奴才,因没了舌头,只能做苦力,刚好小女行动不便,进出需要个力气大的。便要他过来伺候,这是朱府人尽皆知的事。”   见自家小姐开了腔,敖仆情绪霎时被安抚住了,不过在看宋朵朵时,眼中依旧是凶狠狠的。   宋朵朵并不在意他,反而看着朱灵雪的态度多了几分玩味:“不仅仅是伺候你这么简单吧?”   朱灵雪微笑反问:“姑娘这话小女不解,难道这奴才除了伺候主子以外,还有其他用途?”   “那要看这奴才忠心与否了!”宋朵朵正色道:“我不过泼了你一杯水就引来了他的杀心,那些对你漠不关心的家人,落在他眼中更是罪恶至极了吧?朱二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是吗?”   朱灵雪一脸诧异,顺着她的话意道:“姑娘是说,二哥今日遭遇刺杀,是……敖仆所为?这不可能吧?”   宋朵朵面沉似水,以眼色示意了一眼侍卫,很快,他再出现时,手中提着一套夜行衣出现。   “敖公子可还认得这套衣衫?给点提示,这是今晚我在二公子后院的假山中发现的。”   敖仆看也不看,只是冷哼一声。   宋朵朵浑然不在意,反倒是笑了笑:“哦,抱歉,我忘了你不会说话,但朱三少会!”   突然被点名的朱三少似乎早有预料,点头道:“这套衣衫确然和那个黑衣人穿的很像;而且……”他看了看敖仆的身量:“敖仆的身形和那人也很像。”   敖仆又是一声冷笑,许是不忿,也可能不屑。   宋朵朵将他情绪收入眼底:“敖公子放心,没有确切的证据,我是不会冤枉一个哑巴的!——带上来!”   宋朵朵一声令下,一条黑犬很快进入人们的视线,侍卫拿着衣衫让它嗅了嗅后放它自由,黑犬好一翻寻找,终于锁定了敖仆,并冲着他一顿狂吠!   事已至此,自然分明。   敖仆终于不冷笑了,因为他的主子朱灵雪突然扶住了心口,一脸悲痛之色:“这……真的是你吗敖仆?纵使二哥平日里待我漠不关心,那也是他事务太忙所致。你怎么能因此就对二哥痛下杀手呢?你……你这也太糊涂了,未来我要如何面对家人?如何在这家中立足啊。”   宋朵朵挑挑眉,很想说一句:戏过了,二小姐。   可谁料,一直凶神恶煞的敖仆一见朱灵雪落了泪,一下子变得无比焦急难过,口中‘呜呜呜’的,好似在对朱灵雪说些什么。   宋朵朵示意侍卫松手。   敖仆一得自由,马上跪爬到朱灵雪的面前,先是手足无措的拉着她的衣袖小心讨好;见她不理自己,马上又极尽卑微的屈下身,如同一只做了错事的狗狗,不停用自己的头去顶她的手,只希望对方能撸一撸自己。   众人看的瞠目结舌,宋朵朵也觉得画面实在辣眼睛。   谁能想到,这位身手敏捷的敖仆,居然是个抖M啊!这踏马案子还怎么继续询问?肯定会被朱灵雪推出来顶包了吧!   宋朵朵不忍直视,干脆别过脸向着萧淮北走去,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时,小手突然萧淮北拉住。她自然而然的迎上他的眼眸,见他示意,连忙附耳凑到他跟前。   她的全无防备如同一颗发了芽的种子在心中渐渐冒头,惹的萧淮北无所适从,不自觉地,掌心微攥。   宋朵朵歪过头,见他神色凝重,连忙又把耳朵往他面前凑了凑,似乎再用行动告诉他:大人,这次够近了叭?   萧淮北眼睫微动,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要说她笨,于是也往前靠了靠,近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语:“点到为止即可。”   温热的呼吸打在宋朵朵耳畔的瞬间,宛若是通了电,在他尾音落尽的同时,踩了电门的宋朵朵猛地蹿出了几步远。   举动突然且一惊一乍,为这个本就诡异的堂厅气氛又增添了一倍的‘匪夷所思’。   宋朵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失态,然而她很快发现,更多不受控的因素齐齐攀升。   譬如,她的耳尖变的滚烫。   萧淮北应该不会发现吧?   对,只要我动作够快,他就一定不可能发现!   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宋朵朵迅速的转过身,十分机械的宣布:“我不装了,摊牌了!二小姐朱灵雪就是流言案的幕后主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00:24:14~2021-03-0222: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的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我是杨慕方。   我的院子种了两颗桃树。   阿娘说,矮的那颗,是她怀我之时父亲亲自种下的。   “那高的那颗呢?”   “那颗啊,是你哥哥的。”   哥哥的桃树,为什么要种在我的院子里?霸占了我的院子,害的我连秋千都无处搭建!   从那时起,我恨上了我的哥哥。   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我没出生前,哥哥是爹爹与阿娘的心头宝。可自打我出生后,哥哥就失宠了。所以我猜,哥哥也一定很讨厌我,所以才很少来我的院子。   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打出生起就患有心悸,惊不得,吓不得。于是爹爹就在府里为我辟出了一方小天地;阿娘也我寻了二十多位处事稳重又妥帖的奴才伺候我。   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年幼的我理所应当的以为,这天下间所有的闺阁女儿都该如此。   直到四岁那年。   爹爹和阿娘好些天都不来看我,我生了很大的气,猜测他们一定又有了别的小娃娃,所以就不宠爱我了。   我用了点小心思偷偷逃离了院子,才发现府内挂满了白色的丧幡,我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着那些白布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心觉不安。   我害怕的喊起了阿娘,可任凭我怎么哭喊,府里那些下人们都无人理睬我。   最后,我来到了堂厅,满满一屋子的人里,却无爹爹与阿娘的身影,我唯一熟悉的哥哥,穿着粗布的孝服立在堂中。   堂屋中发生了剧烈的争吵,我不知他们在吵什么,我只知哥哥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他气的浑身发抖,可满屋子里不但没人哄他,还对他喋喋不休。   我只能小心翼翼走过去抱着他的腿:“哥哥,不气不气哦。”   哥哥俯身紧紧抱住了我,滚烫的眼泪滑入我的后颈,可我却没有听到他的哭声。   那年的他,十五岁。   那年的我,没了爹爹和阿娘,以及……家。   大伯侵占了我的家,作为‘恩典’,院子还是我的,只不过那里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我也是在隔年的春天才知道,为何属于哥哥的桃花栽在我的院子里,因为哥哥他对鲜花过敏。   开始,我与哥哥的奴才在渐渐变少;后来,我们的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   桃花落尽之时,哥哥背起行囊离开了家,我不知他去了何处,但他每隔几月回来看我一次,每次,我都能看到他满身的伤。   我对着他的伤口吹气:“阿娘说了,呼呼就不疼了。”   哥哥摸摸我的头,对我说:“恩,不疼了。”   哥哥变的越来越硬朗,大伯却变的越来越客气。   我可以吃饱了、穿暖了、有月银了……   可我却很少笑了,我喜欢发呆,喜欢看着庭院的两颗桃树默默算着哥哥回家的日子。   哥哥说了,他要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了了,他就可以永远留在家里陪我了。   我满心欢喜的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想着等他回来亲口告诉他:方儿最讨厌荡秋千了,方儿只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可是,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那年,我九岁。   我的日子渐渐又恢复了从前,可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已经是个九岁的大人了,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哥哥不回来。   哥哥失踪的第六年,未婚夫来退亲了。   哥哥失踪的第七年,未婚夫成了大伯女儿的夫君。   哥哥失踪的第十年,我被大伯父绑上了花轿,嫁给了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为继室。   很意外,婚后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朱鹏义老了,那些事有心无力;三房妾室心领神会,懒的理我,彼此逗的跟乌眼鸡似得;七个儿子各个孝心非常,晨昏定省,一日不断。   所以我无需履行妻子的义务、无需操持家中事务、无需替朱鹏义教育子女、更无需与妾室勾心斗角。   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绫罗绸缎,服百年山参;不开心了就逗逗儿子,或是捻着帕子看戏台子上的三房、七子演戏,顺便猜一猜今日哪一房会占到上风。   除了嫡长女朱灵霜外,这个家与我而言,简直就是个天堂。   我开始爱上了这朴实无华的婚后生活,并默默祝祷大伯父长命百岁,因为他总算做了一件人事。   这时,消失了十三年的哥哥,回来了。   他虽然变老了很多,可待我还如小时候那般,他对我说抱歉,抱歉他回来的晚了,紧张的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说到最后,还要带我逃出朱家。   我说没关系,这些年过的很好,没人欺负我,还有……休想带我逃离朱家!朱家的大戏,比话本上写的还要刺激,我要留下看到大结局。   哥哥的表情虽然很迷茫,但还是答应了我。   我不知哥哥消失的十三年去了什么地方,他似乎也不愿意提及,只对我说: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确认我过的很好后,有些旧账也该清算了。   我知他指的是大伯一家,微笑说了句加油,便着急忙慌的赶回了朱家。   因为不久前,我又挖掘到了一件乐事:朱家那位残了腿的二女。   同样作为病体缠身、独居府中偏僻之地的女子,我原是对她很同情的,闲来无事,也会寻她过来聊聊家常。   她笑起来很好看,跟只又白又软的小萌兔子似得,可直到亲眼目睹她徒手掐死了朱八子养的小白狐,还一脸焦急的帮他寻找时,我意识到我错了,她可能是个小疯子。   我开始了对朱二女展开了的暗中观察:她命敖仆在每个院子里放蛇;松动马车轱辘;弄死一池塘的鱼……   这些恶毒小把戏,她似乎乐此不疲。   可是为什么呢?   朱家人虽极少陪伴她,但吃穿用度上从未苛待过她半分,为何想不开这么折腾家里人?   看来,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作为一位内宅大戏的资深戏迷,我必须要搞懂戏台子上这些人的背景,以备更好的了解大戏进展。   于是,一位纯粹的富贵闲人,走上了一条挖掘真相的探索之路。   我用了三年时间,终于理清了每个人的故事背景。   朱鹏义原配杜氏是个泼辣又强势的女子,朱灵霜就是她的翻版,嫡长子更是过犹不及,仗着嫡子身份作威作福,母子三人强势霸道,惹的家里鸡飞狗跳。   偏偏几房妾室的肚子也争气,接二两三的生儿子,此事是杜氏之痛,她不痛快,妾室和庶子们便无宁日。   但自古规矩如此,妻为尊,妾为奴,妾室们只能忍耐。   直到彭氏入了门,此女颇有心机,又是贵妾之身,入府后深得朱鹏义的宠爱。   杜氏多番敲打却落尽下风;彭氏也不想忍了,连同白氏、柳氏两房,先后设计害死了嫡子和杜氏。   此番合作滴水不漏,三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未免他日朱鹏义另娶新夫人,被新夫人欺辱,她们三房之间何不相互照应?占领朱家。   于是,朱五子、朱六子的生母王氏在生产当日身亡;朱灵雪坠下假山痛失双腿,没过两年,身怀有孕的其母意外去了。   从此,这朱家内院,便只剩下了白、柳、彭三房。   彭氏身为贵妾,又抚养三子,最得朱鹏义欢心,朱鹏义本要抬彭氏为妻!   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王氏之死与彭氏有关,只因彭氏要抚养双生子争宠。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但苦于没有证据,朱鹏义因此对彭氏心存芥蒂,抬她为妻的事,便这么黄了。   彭氏也因此记恨上白、柳两房,挑拨、离间,直至三房各自为政。   这厢三房斗的如火如荼,却不知当年那位被她们害的下身瘫痪的朱灵雪,已渐渐长大。   多年来,朱鹏义漠视这个女儿;朱灵霜也不屑理会这个庶妹;而三房妾室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谁也不知一个下身残废又无亲母照顾的孩子,是如何在她那间四方的小天地里捱过漫漫长日的!   伺候她的人可尽心尽力吗?有没有被恶奴欺负?衣服换洗的可勤吗?会不会因为如厕不便,所以每日不敢多饮多食?多久出一次院子?生辰的时候可有人记得为她煮上一碗素面吗……   我了解的过往越多,越觉得这个丫头可怜;我观察这丫头越久,越觉得她不可琢磨。   终有一日,她主动来找我,身披一件大红斗篷,雪白的狐狸毛堆在脖颈上,将她的小脸衬的粉嫩可爱。   我抬手折了一只腊梅给她:“这么冷的天,雪儿怎出来了?”   梅花映雪,她却比梅还要娇颜。   她捻着枝凑到鼻下嗅了嗅,香气似乎很合她的心意,她微微一笑:“听闻母亲的哥哥夺回了杨家的产业?”   我应:“是。”   她莞尔一笑:“真替母亲开心。”   她说罢,俯身将腊梅置入雪里,敖仆就推着她走远了。   我目送她的远去,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她来寻我,是要告诉我:朱家这台戏,要落幕了,而作为看客的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观察她。   朱灵雪恨这个家,恨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所以,她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想毁灭这个家。   可仅凭她一人之力无法做到。   所以,她找了一枚棋子供自己驱使,那是一枚自认为很聪明实则很蠢的棋子——彭氏。   彭氏受够了与白氏、柳氏两房打太极,想早早将朱家掌控在手中。   可朱家又有个操蛋的规定:继承人一但定下,其余兄弟必须离京闯荡,作为补偿,本家要无条件全力支持。本是壮大朱府的好事,可偏偏朱鹏义的儿子太多,纵使底子厚可也禁不住这么多人无底线的瓜分。   所以,想要得到朱家,不仅仅朱鹏义要死;他的那几个儿子也要死!   朱灵雪看穿了她的野心,加以利用。   只可惜,两人总是密谋商讨,所以我也不知她们要搞什么把戏。   后来,京城发生了玄之又玄的流言案,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此案与朱家有关。直到第五条预言在京中流传:五日内,中街会有人死于不悌。   我想,第五个死者,可能发生在朱家。   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我一早醒来,朱鹏义就死在了我的身畔,我吓的不轻,当场晕厥过去。   即便官府的人到了,我也还是深陷恐慌之中。   直到一个小侍卫突然站出来:“……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朱姑娘可以找个丫头来,点了相同剂量的安神香让她睡上一觉,并在她熟睡后摇上几下,看看她能否醒来!如此一来,杨氏是否说谎?不就一目了然吗?”   她的言语,稳住了胡闹的朱灵霜,同时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怪不得我昨晚睡的那么沉。   前一晚,朱灵雪派人送来了一碗酒酿丸子给我,我当时未作多想,一碗饮下,一觉到了天明。   ‘小疯子!’我暗暗骂她一句。   “母亲在笑什么?”朱三突然问我。   我笑了?   朱三也不追问,但我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他对我的曲解:朱鹏义死了,我很欢喜。   我也懒得解释,听他命丫头扶我下去,顺便吩咐厨房为我煲了锅参汤。   我夸了他一句有孝心,走了。   丧礼交给了管家,我饮了参汤后身体恢复了大半,被丫头搀扶着去了灵堂。   灵堂里除了丫头和小厮,朱家人无一人到场。   我站在灵堂外默默了许久,了然!朱鹏义死了,朱家的继承争夺战也才正式的拉开了帷幕,如今又无外人在场,他们自然不用过来扮孝心。   我一时唏嘘不已:明明养了那么多儿子,如今却连一个跪在他棺前哭一哭,以尽哀思的都没有。   朱鹏义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看来这朱家是待不了了,我打算派人给哥哥捎信儿,想让他赶在下一个事件前接我回家。   可我没想到,当晚,朱二子就遇刺了。   朱家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不仅有刑部大理寺的人,就连敦王和被贬至北部的肃王也来了。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尤其刑部的人还带来各种各样的刑、具,朱家人惨叫声比夜晚坟头上的夜枭叫还要凄厉。我听的毛骨悚然,我想说,我就是个看戏的,而且身体也不好,他们不会对我动刑吧?   就在我惶恐不安之时,一个侍卫讲我叫去了灵堂。   此时,灵堂里唯有一个女子盘膝端坐在蒲团上,她颔首写写画画,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后头也未抬:“我认为这个地方庄严肃穆一些,特别适合谈心,朱夫人以为呢?”   我以为?   我以为这里挺吓人的,但我要保持一个夫人的端庄,否则在黄毛丫头面前露怯不是很丢人吗?   我跪坐在她的面前,有意无意的瞄了她的本本,然后……我发现她不会写字。   我看着她本子上的鬼画符:“……”   她到底是如何装这么像的?   她似乎有所察觉,终于撂下笔看了我一眼,我登时愣住,脱口问道:“姑娘可去过北部?”   她嘴角微漾:“人尽皆知的事,夫人再拿出来聊,就会显得有些刻意了。”   什么意思?   她再次开口问我:“夫人嫁入朱府已有六年光景,中馈之权却一直被妾室牢牢攥在手里,心里一定颇多怨言吧?”   我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图,笑问她:“朱府那么多人,为何姑娘只找妾身前来?”   “朱夫人不知缘故吗?”   “妾身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对于朱家而言,妾身就是一个外人,那么一个外人不执掌中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何况妾身身子孱弱,郎中都说要好生将养,那妾身还去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   我见她呆住了,又道:“姑娘若是想问朱家这两个案子是否与妾身有关,妾身可以回答你:无关。妾身无儿无女,在朱家并不牵挂,做那些劳什子的事,岂非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她勾起一抹冷笑:“不尽然吧!朱夫人生的这么美貌,却只能委身在一个老男人身下,心中一定很痛苦吧?而朱家七子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英俊、挺拔还年轻,朱……”   这话说的我火冒三丈,还未等她话说完,当即屈指重重扣在了她的头上。   灵堂十足空旷,只听咚的一声,声音久久回荡不消。   “没大没小!”我严厉呵斥道:“谁教的你这么和长辈说话!”   她怕是被我敲懵了,呆呆的看了我半天后乖乖说了声:“对不起。”默了默:“你走吧,我没话问了。”   我心中带着气,便也没在多言什么,可刚行至门口之时,忽听她又道:“这朱家的内宅大院就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活地狱,朱夫人身处久了,就算没做过什么,想必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我刚抬起了一只脚,想想又落下。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朱家七子都是唤你一声母亲的,你真的忍心见他们自相残杀吗?”   我斟酌再三,终是不忍将朱灵雪的名字告知给她,故而,不耐烦的留下两个字:“彭氏!”   事后我从朱三口中得知,她叫宋朵朵,北部的女子,肃王的人。   我仔细的打量着她的一言一行,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跳的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22:33:09~2021-03-0323:5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蛤蛤蛤、风信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宋朵朵跑了。   就在她宣布完朱灵雪就是流言案的幕后主使后。   萧淮北说了:点到为止。   她这已经不算点了!她这是直接把答案公布了!至于中间的求解过程?   关她屁事!   她有一百个理由拒绝啊!   首先,这里不是北部,案子不是她的;而且是非曲直她已经知晓了;最最重要的,刑部和大理寺的那群人明显不太聪明的亚子,何必浪费吐沫……   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害臊了。   宋朵朵冲出朱府时,惜念正翘着二郎腿倚靠在车门上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脚脚还一挑一挑的。忽闻脚步声转过脸来,宋朵朵已将自己化作一道幻影,拄着车板笨拙的往车上蹦。   惜念看她窜了两窜也没爬上车,实在看不下眼,忍不住出手拉了她一把。   刚一上了车,宋朵朵急忙爬进了车厢:“跑!快跑!”   惜念一阵紧张,忙问:“发生了何事?”   宋朵朵冒出个脑袋出来,似乎很难启唇似得,只哎呀一声:“你还太小,这种事不方便和你探讨。”   惜念:“……”我可是足足比你大了五岁,好吗?   宋朵朵急了:“别愣着,快跑啊!”不然被萧淮北抓到,有些事就解释不清楚了!   马鞭一扬,急速飞驰。   待江秋眠和周成业追出来时,地上只留下一道冒着热气的马粪。   据说,马儿急促狂奔时,会忍不住排泄的冲动,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   所以……   周成业:她说朱灵雪是流言案主使这件事,是认真的吗?可朱灵雪为什么要这么干啊,就因为朱鹏义没有给她修门槛?如果说朱灵雪才是幕后主使,那她为什么和彭氏废了那么久的话?还有,她那会儿到底和彭氏说了什么悄悄话?朱五子、朱六子、朱七子到底参没参与过杀人?她说拿出证据让彭氏心服口服,证据在哪里?所以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哦,本官懂了!制造的烂摊子太多,收拾不完,所以吓跑了!呵呵,女人!   江秋眠:你跑归跑,能不能把小本本留下啊喂。   ……等等,小本本好像被她落在椅子上!   两人默默了良久后,不经意的对视一眼,施以对方一个笑意。   江秋眠:“周大人,您请。”   周成业:“哎?还是江大人先请。”   “一起?”   “一起!”   …   宋朵朵辗转难眠,一会儿要是萧淮北来敲门,她要和他说点什么呢?这番纠结着、思量着、苦恼着……   “咚咚咚——”萧宏承:“小师爷,小师爷!”   宋朵朵顶着一头鸡窝拉开房门:“大晚上的你不在家睡觉,来敲女子的房门!你要干什么?耍流氓啊!”   萧宏承也不想啊,谁让他也是被江秋眠从床上拉起来的呢?   “是这样啊,江大人说看不懂你写的字,所以特命我过来同你请教一番。”   宋朵朵打了一个哈欠:“去找大人,他能看懂。”说完就要关门。   “兄兄兄长他,”萧宏承急忙扶住了门框:“不太方便。”   宋朵朵闻言,努力将眼皮启了条缝:“怎么不方便。”   萧宏承默了少时,轻言:“兄长跪在宫门外等候发落呢。”   萧淮北私自回京已然违抗了圣命,此等罪责落在寻常人身上,那必然是要掉脑袋的。但萧淮北好歹是个皇子,为顾及皇家颜面,皇上也能从轻发落吧?   所以萧淮北这招负荆请罪,还是比较明智的做法!   萧宏承言说至此时声如蚊呐,宋朵朵却突然精神了,杵在门板上愣怔了许久:“按照你对陛下的了解,他会怎么处置萧淮北啊?”   萧宏承神色难看,有口难言,似乎对自己将书信寄往北部之事后悔不已。如今想来,兄长怕是放心不下宋朵朵一个人吧。   萧宏承越是如此,宋朵朵越是心惊,急道:“到底会怎么处置,你说啊!”   萧宏承嗫嚅道:“怎么也要打几板子。”   宋朵朵松了口气:“哦。”   “或者贬为庶民。”   “……哦。”   万幸,只要头还在,就还有希望!!   萧宏承:“可如果陛下知道这流言案是兄长帮忙破解的,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没准还能嘉奖兄长。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争取在天亮前将案情了结!”   宋朵朵觉得他言之有理,回房抓了外套往身上一披,头也来不及梳的跟着他一路小跑,坐上了去往大理寺狱的马车。   宋朵朵离开了朱家后,刑部与大理寺商议分开审理。   有敦王撑腰的刑部,将朱灵雪带走;江秋眠落在下风,只带走了彭氏。   听着江秋眠的转述,宋朵朵莞尔一笑:“大人果断机智,带彭氏回来确然是最佳选择。”   江秋眠被夸的一愣:“可宋姑娘在朱家不是说,朱灵雪才是幕后主使吗?”   “朱灵雪是幕后主使不假,可她只是朱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一无财力、二无人力?她如何能去杀人呢?”   江秋眠恍然大悟:“朱灵雪只是给出了一个杀人方法;而彭氏,才是流言案的真凶!”   宋朵朵点头:“整个流言案均是彭氏所为。所以刑部带走朱灵雪无用,她只是个连朱家的大门都出不去人,既没有去过东西南北四街,更不知风泉路。她又如何能够提前锁定死者?再找杀手杀人呢?”   江秋眠呵呵一笑,刑部还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口舌,最终却是舍本逐末,反裘负薪了。怕是到了最后,使尽了浑身解数,除了朱家老二这一起刺杀事件,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时,一旁副官插话道:“可彭氏的嘴严得很,我们拷问了这么久,她一直坚持说一切事都是朱灵雪所为,她并不知情。”   宋朵朵对此倒也不意外:“她不说,是因为她有靠山。”   副官不解:“什么意思?”   宋朵朵不买关子,只问:“虽然朱家人多,但最初还是有两人比较有怀疑的,一位是朱鹏义的继室杨氏;另一位是朱家嫡女朱灵霜。可刑部之人却主张抽签询问的方式?大人就没怀疑过为什么?”   副官神情凝重,替江秋眠开口解释道:“大人自然知道此法不妥,但周成业那老狐狸非说大人太过先入为主,有失判断!敦王又……”   提及敦王时,江秋眠眉头一皱,副官便霎时禁了言。   “宋姑娘是说?”江秋眠马上想到了关窍:“彭氏与周成业暗中勾结?”   “大人机智!”   宋朵朵习惯性夸赞一句后才道:“其一:周成业此人盲目自大,而且看不起女子,他不相信流言案会是女子所为,所以也想不到彭氏就是凶手;其二:朱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京城的大户,周成业答应彭氏是卖她的一份顺水人情,成了,他拿银子;不成,他也不亏。左右他又没什么损失!所以周成业主张抽签审问,且第一个审问之人就是彭氏。彭氏早在心中打好腹稿,你们自然什么都问不出,可也因如此,彭氏逃脱了嫌疑!”   副官大为惊叹啊:“原来如此!”   宋朵朵追问:“大人觉得,周成业与彭氏的合作?敦王知晓吗?”   江秋眠眸中寒光闪过,嘴角却浮出了冷冷笑意:“定然是不知晓的!”   流言案闹的这么大,周成业却和凶手勾结在一起?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而且这周成业竟然敢当着敦王的面搞这种小动作,审理案情又错失了良机,如若江秋眠能从彭氏口中得到她与周成业勾结的证词,想必周成业不死也得脱成皮!   周成业失利就是敦王失利;敦王失利,肃王擅自回京之事就会得到缓解。   副官一旁嘀咕:“这朝中谁人不知这周成业就是个老狐狸?彭氏竟还妄想把周成业当成救命稻草,真是……不知所谓。”   宋朵朵若有所思道:“她若是相信周成业,于我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副官挠挠头:“宋姑娘又再打什么哑谜?”   江秋眠冷笑道:“朱灵雪那小身板,刑部怕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用戾词恐吓。何况,她还有敖仆这个替罪羊!可敖仆除了刺杀了朱家老二,他什么都没做过,既然没做过,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到最后,你猜周成业会如何做?”   副官默默了片刻,突然开窍:“彭氏在我们手里,他问不得,那就只能抓彭氏的儿子们去问!刑部的逼问手段彭氏今日亲眼所见,如果彭氏知晓周成业为求真相,对她的儿子严刑逼供,爱子心切的她,不但会急于交待案情细节,还会反咬周成业一口!此法,妙啊!”   所以,眼下众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将朱七子被刑部之人带走的消息,‘不经意’的告知到彭氏耳中,彭氏自然会坐立不安。到时候,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彭氏和盘托出!   江秋眠端起茶杯哑了口茶,视线落在宋朵朵的小本本上:“既然眼下无事,不防请宋姑娘为江某讲解一番,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啊?”   “这叫拼音。”   “拼音?”   “江大人若是想学。”宋朵朵微微一笑,冲他搓了搓手指。   “哦,”江秋眠顿时没了兴趣:“其实千字文足矣满足江某日常所用,就不劳烦宋姑娘了。”   “……”宋朵朵撇撇嘴:“真抠。”   作者有话要说:渣写作日常。   1,找人拼字。   其他太太:30分钟2000字,轻松g√。   我:30分钟400字,还……作弊了(强颜欢笑)。   2,看小说。   其他太太的书:这太太是不是古代穿越回来的?怎么文笔这么好?女主男主看起来都好有格调,一看就是古代人!神仙文,越看越想看!   我的书:我是不精神病院的编外患者?文笔半文不古!女主男主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配角好像也不太正常!emmm……真是为难我的读者了,她们下凡一定很辛苦吧?   3,日常双标。   打开别人的书:收藏才几千?真不厉害!   打开自己的书:哇!又涨了两个收藏,收藏已经1600啦,我怎么这么厉害,厉害的上天了都!开心开心,找人拼字去!   总结:希飞飞,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再插一句:我又提取稿费了,同样不多,但不能少了你们的。此章就送……20个吧?   超凶警告:赶快留言!不留言我都不知道发给谁!   感谢在2021-03-0323:53:50~2021-03-0423: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审讯彭氏比想象中困难的多,宋朵朵与江秋眠通力合作,一点一点的打破了彭氏的心理防线。   案件朱五、朱六、朱七是否参与,宋朵朵也说不准。因为彭氏认下了所有罪名!   她恐怕会节外生枝吧?宋朵朵想!   此案虽是朱灵雪出谋划策,但每一环节都是彭氏出钱出力前去实施,过程交待细致,且府中被她驱使的小厮奴婢纷纷招供指认彭氏。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书吏官奋笔疾书,终于在辰时三刻将案文整理成册,郑重的交到江秋眠的手中。   而这个时候,萧淮北已跪在宫门外三个时辰了。   江秋眠不敢耽误,急忙动身进宫面圣。剩下的,就只能静静等待圣上的裁断了。   为了能第一时间获取情报,宋朵朵直接留在了大理寺,一上午坐立难安,翘首以盼。   “师爷,”午时一到,惜念稳步前来:“大人叫奴婢前来接你回府。”   宋朵朵看她神色轻松自在,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这就对了嘛,虎毒还不食子呢!萧淮北好歹是皇上亲生的,何必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亲儿子往死了坑啊?   除非他是个变态!   一炷香后……   “多谢徐太医为肃王诊治,”莫成一抬手,招来一旁内侍,内侍身子微躬端着托盘上前,上头的红绸被风吹开一角,漏出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肃王府空置已久,暂拿不出好茶招待,徐太医可千万不要嫌弃肃王府招待不周啊。”   徐太医三番推辞,‘情不得已’将银子交给了身后的小医僮,喜笑颜开的叮嘱了莫成一番,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这一幕宋朵朵看在眼里,京中的人际关系她目前暂未知晓,只觉得莫成此举太过张扬;而且对方就只是一个太医,何至于此?   不过宋朵朵无暇多想,错身为徐太医让了路,并在其走远后急忙问道:“大人怎么了?”   莫成将手中从徐太医那重金‘买’来的药交到了宋朵朵的手里:“属下去准备午膳,大人就有劳师爷照顾了。”   惜念也道:“小厨房还炖着参汤,奴婢得去瞧一眼火候。”   两人说罢,并肩离开的院子,宋朵朵在一脸懵逼中,被萧淮北叫进了房。   午后的阳光正好,空气里夹杂着春日的清香,一同钻入了萧淮北的卧房内。   门槛有些高,宋朵朵需掀起袍子,迈入房中行了两步,突然嗅到了丝丝的血腥气,她心中一凛,顺势望了眼萧淮北的方向。   他看起了十分憔悴,脸色十足难看,眼下正阖眼侧身倚靠着凭几,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临近,狭长的眼尾才轻轻启了条缝。   一见来人,嘴角微漾:“怎么傻了?”   宋朵朵双手捏着药瓶,看着他染了血的寝衣,被洇透的面积越来越大,才僵硬的挪到了他的榻前,取了枕头放好,后轻轻拍一拍示意他趴下:“上药。”   萧淮北脸上的笑意加深:“不宽衣就上药?”   “哦。”   宋朵朵呆头呆脑的应了一声,放下药瓶,扶着他慢慢坐直,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冷汗瞬间从他额上冒出来。   宋朵朵看在眼里,举止更加小心了些。   萧淮北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不由失笑:“你爹打过你吗?”   宋朵朵此时已解开了他的寝衣扣子,闻言,一面帮他敞开怀儿,一面嘟囔道:“他又不是变态!好端端的打我干什么?”   原想见见她娇羞模样,不成想,她面对自己的赤果果的胸膛,居然无半点反应!不仅连最起码的视线闪躲都没有,反而还嘟囔一句:“大人真白。”   萧淮北:“……”   看她表情,在听这个语气,仿佛不是什么好话。   伤口全在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与寝衣粘连在一起,宋朵朵动作无比小心,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出言问他:“这是挨了多少下?”   “鞭笞八十。”   “就这样?”   萧淮北声音暗哑,似乎在压抑痛苦:“父皇宽厚,没再另行责罚,还准在京中养好伤,再行启程。”   “……”鞭笞八十还算宽厚,这是被父亲从小PUA到大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吧!   “如此一来,本官就可以带你光明正大的出城赏花了。”   宋朵朵手上动作一顿,恍然记起那晚两人讨论起桃花绽放之事。   她原想说,桃花虽美,但自己五行与花朵委实不搭,不看也没什么打紧。可话到嘴边,却实在说不出口了。   寝衣终于退下,看着他背部纵横交错的伤口,宋朵朵没来由指尖发颤,匆匆别过脸去扶他趴卧榻上,准备为他上药。   可越是心急,手就越不听她的使唤,开始怎么都揭不开药瓶上的封纸,好不容易揭开了,手又抖成了帕金森,药粉要么撒出一堆,要么一丝也倒不出来。   这时,小手突然被他握住,他的手很冰,冰到霎时熄了心头的焦躁。   “别急,”他轻声道:“一点也不疼。”   宋朵朵只觉鼻头一酸,眼前变的氤氲一片,不过两秒眼眶中就蓄满了泪。   萧淮北一怔,还未来得及抬手,她已经粗鲁的将眼泪摸没了,后负气似得在他背部撒药。   反正伤口一大片,怎么倒不是倒呢?   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刺激着全身的精神,将萧淮北本想哄她的话杀得一句不剩。   听着他的闷哼声,宋朵朵冷冰冰道:“不是一点也不疼吗?”   “……”萧淮北颈上的青筋暴烈,半晌也挤不出一个字。   宋朵朵抽搭着鼻子,用最凶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委屈的话:“大人昨晚何必到场?”   他明知敦王那小子是故意的,却还要巴巴的赶到朱府!   他如果不到场,眼下这个时辰他们早跑没影了!管他什么吨王、斤王;管他什么违抗圣命!没抓到现行,那就是什么都没干!   宋朵朵真是越想越气,见药上好了,负气的想要离家出走,起身刚走了两步,听见萧淮北用气若游丝的力气说着最愤怒的话:“你都没给我跪过!”   是了,穿越至今,她未曾跪过任何人。所以他出现了,她免了跪礼;自己却跪在了宫门外三个时辰,还被鞭笞了八十!   神经病!值得吗?   宋朵朵撅起紧抿的嘴巴,三秒后蹲在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她想,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铁憨憨气死;以及……她迟早有一天要让敦王那小子付出血的代价,比方说,养一窝蚊子,悄悄放生在他的被窝里!   为了哄她,萧淮北把惜念的参汤让给她喝,宋朵朵也不客气,吃饱喝足一抹嘴,突然就不生气了,准备参观一下肃王府。   肃王的管事是个姓秦的嬷嬷,处事干练老辣,最重要的是对萧淮北忠心,即便萧淮北长久不在京中,府内的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被打理的很好。   听闻还是宫里出来的,因此极重规矩,对出身北部、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宋朵朵稍稍有些看不顺眼。   宋朵朵看她年纪偏长,又是府里的老人儿,不想自讨没趣,随意逛了一个院子便寻了个由头回了房。却不想萧淮北服了药睡熟了。她百无聊赖的发了会儿呆后,决定出府逛逛。   京城还是一番热闹景象,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就连过往行人都是一副朝气蓬破的模样。   “小师爷?”   宋朵朵捧着一袋子蜜饯吃的正欢,忽闻恒子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都没事可做吗?整日在街上瞎逛荡!”   恒子晋好像不会生气,嬉皮笑脸的夺下她手里的蜜饯归为己有:“你还说?你简直把我坑死了!”   他前脚刚带她去了鬼市,短短半日,鬼市哑巴刘那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就流传了整个京城,又不过半日,一大批禁卫军围剿风泉路,好在禁卫军赶到时鬼市人去楼空,一人都未被擒获!否则他的名字早上了那群亡命之徒的首席黑名单了!   宋朵朵也知此事她做的不太地道,但她是师爷,正面人物,扫奸除恶,势在必进!   何况鬼市是危害百姓和谐生活的存在,除之,是正确的决定啊!   但恒子晋属实无辜,明明在风泉路混的风生水起,如今成了叛徒墙头草,怕是日子一定不好过吧?黑眼珠在眼眶转了两转:“要不,我在萧淮北面前帮你说和说和?让他出面帮你在大理寺谋个职务?”   “你想让我捉贼缉凶啊?”恒子晋高抛一颗蜜饯,仰头接在口中,鼓着腮帮子呜噜噜道:“我不干!没兴趣!”   宋朵朵想了想,人各有志,怕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也说不准,干脆也不勉强,继续往热闹的街头走去。   恒子晋看她来回打量,不由问:“你到底要买什么啊?”   宋朵朵:“桃干、桃脯、桃蜜饯,总之是桃子味儿就行。”   “桃子味的?还真不好寻!不过我知道有一家蜜饯铺子,卖的果脯倒是齐全!”   “在哪?”   恒子晋下巴一努:“跟我来!”   宋朵朵自然而然跟上,不忘打趣他道:“你就不怕我这次还是不安好心?”   恒子晋:“怎么?你还想对果脯铺子下手啊?”   宋朵朵:“说不准啊!他们要是不合法经营,我就举报他们!”   恒子晋颔首,将那双秋水剪眸收入眼底,呵呵一笑:“竟然连果脯铺子都不打算放过,真、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423:57:30~2021-03-05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愿5瓶;蛤蛤蛤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恒子晋可谓是京城小达人,哪家酒庄有美酒;哪家戏台子常驻着京城名角儿;哪条路上的小摊美味让人流量忘返……他无有不知,无有不详。   一路前来,宋朵朵的耳朵跟着他游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宋朵朵以为,他应该去做导游,于是给他简单做了一个职业规划,恒子晋呵呵笑着,不应不答,最后步子一停:“到了。”   蜜乐阁坐落在南街古里巷,巷子古朴清幽,颇有些小文艺的气息。   宋朵朵买完了桃脯,又想逛逛饰品铺子,迈步进入时,这次恒子晋没有挪步,拿脚踢踏着地上青石上的苔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记得快点啊!”   南街古里巷又名女子巷,街道两边都是卖女子首饰衣物的铺子,多数的门店女客颇多,渐渐地,男子便很少踏足。   宋朵朵见他不耐烦,便道:“要不你回吧,别等我了。”   “不是?”恒子晋急了,跨上了一步台阶,与宋朵朵齐目对视:“你什么意思啊?利用完我谢谢不说也就罢了,连口茶水都不打算请我?合适吗!”   宋朵朵:“我什么时候利用你了?再说了,你把我蜜饯全吃了!你知道那些蜜饯多少钱吗?足足价值二十个铜板!而且我还免费帮你做了一份职业规划!没和你要钱就不错了。”   “……”   恒子晋眉头紧蹙,吃她几口蜜饯还在这暗戳戳的计较?她是人吗她?   见他不说话,宋朵朵猜想他应该是惭愧了。男人嘛,注重颜面,有些话点到为止便也罢了,故而拍拍他的肩:“导游真是个不错的职业,将来日进斗金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是我给你出的好点子啊!拜拜~”   ‘……这肃王回京的消息刚一传开,刘姐姐就来挑拣首饰,怕是等不及要好好装扮一番给肃王看了呢。’   宋朵朵前脚刚一踏入铺子,就听到了内间挑选饰品两位小姐的交谈。   被唤做‘刘姐姐’的女子小脸一红,娇嗔道:“孙妹妹惯会贫嘴的,等我告诉了孙夫人,看她怎么教训你。”   ‘孙妹妹’双手合十,称了一声佛号:“好姐姐,我错了。你可莫要告诉我娘,她要是知道了,我怕是再也出不得门了。”   铺子分内外两间,外侧货品随以摆放在货架上,并无导购,若是瞧上了哪个,即可拿到货台上买单;内间则大不相同,不但有桌椅供客人休息,还有专人为女子妆发,颇有些像高级VIP室。   一道珠帘将两间隔断,宋朵朵立在里间门口的货架前挑挑拣拣,悄悄观察着两女的讲话。   两女衣着得体、仪静秀雅,行为举止高雅端庄,深谙礼仪,像是深宅大院里统一被教养出来的。   ‘孙妹妹’看起来娇俏些,衣着淡雅的水粉色,歪头打量了一番‘刘姐姐’后,微笑赞扬着对方天生丽质,并附耳小声说:“过几日宫中的赏春宴上,定能将肃王迷了眼去。”   ‘刘姐姐’的脾性则是稳重一些,周身衣饰品以白青色为主,闻言绣眉紧蹙:“你又贫嘴!”   ‘孙妹妹’咯咯的笑,余光打量‘刘姐姐’嘴角含笑,心知她心里还是欢喜的,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肃王惨遭远放,姐姐现如今早已是肃王妃了。都怪那……”   ‘刘姐姐’的眸光不动声色的黯淡几分,冷道:“休要口无遮拦!”   ‘孙妹妹’脸色一变,急急用手掩住了嘴巴。   不多时,里间就传出了两女对首饰展开的话题讨论。   宋朵朵觉得无趣,偏过身时,才发现身畔站了一人,还是一个熟人——杨慕方。   宋朵朵面漏讶异:她怎么在这?朱府闹了这么大乱子,她作为主母不在家中主持大局,竟然还出来逛街?   心可真够大的!   杨慕方无视她的打量,只是笑容暗昧的盯着她手中的花簪:“宋姑娘是喜欢这支簪吗?妾身见你端详了好半晌。”   花簪是她随手取的,视线虽落在上头,可注意力不是,如今这么一看:嚯~样式真够土的。   “依妾身愚见,”杨慕方伸手夺了她手里的花簪:“宋姑娘还年轻,这样式并不适合姑娘。”   她说着将花簪放下:“若姑娘信得过妾身,不妨让妾身帮你挑选一只?”   宋朵朵微笑婉拒:“就不劳烦朱夫人了,我就是进店随意看看。”   杨慕方:“那姑娘可看到合心意的了?”   宋朵朵:“暂无。”   见她要走,杨慕方当即拦道:“姑娘帮了朱府这么大一个忙?妾身理应所有表示才对!要不这么着吧,姑娘里间请,妾身亲自替姑娘装扮装扮。”   帮忙?   把朱家搅得不得安生叫帮忙?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还说要有所表示?   怕不是要报复自己吧!   宋朵朵暗道不妙:“朱夫人客气了,我所做之事,均是受……敦王和周成业的授意。我在这个事上啊就是个跑腿的,小喽喽一个,不敢劳烦夫人惦记!夫人若真想言谢,还是要谢他们二人!尤其是敦王殿下,夫人一定好好谢他!小女还有其他事忙,就不耽误夫人挑选首饰了,夫人再见。”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眼下朱家就是个是非窝,谁粘连上准没好事!虽不知她会不会找敦王言谢,可万一呢?左右宋朵朵没什么损失!   宋朵朵暗自得意回了府,萧淮北也早醒了,立在廊下喂食鹦哥儿,长身玉立,神情平静,就是抬胳膊的动作有些僵硬,怕是被背部的伤口牵连的疼。   宋朵朵行至他的面前,举着手里的纸袋子:“呐!”   萧淮北垂眸一看,又是软软糯糯的零嘴儿,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出门就为了买这个?”   见他似乎兴致缺缺,宋朵朵不由闻了闻,是桃子味没错啊?于是抓着栏杆翻越,并骑在了上头,从中捏了一块递送到他的口中:“吃嘛,这是桃脯。”   桃脯软糯甘甜,萧淮北却不爱这口,咽下后嫌弃她道:“洗手了吗你!”   宋朵朵眨眨眼:“没洗。”   萧淮北喟叹一声,将手里的鸟食放置在了一旁,带着她一同回了房。   “大人醒了很久吗?”   “是啊!”萧淮北背脊挺的绷直,取了脸帕直接仍在了她的头上:“原以为一睁眼就能听到有人的嘘寒问暖,没成想,本官想要喝口水都得自己下榻。果然啊,这世上没人在乎本官。”   宋朵朵瞥着屋内屋外静候的奴婢丫头们呵呵一笑,想了想问:“听闻过几日有场赏春宴?”   萧淮北:“春日花期前后,皇宫内以及各大府邸都会办上一场赏春宴。你指的是哪一场?”   宋朵朵搭好脸帕巾,随意道:“也没听怎么真切,只依稀听了个刘府二字。想来是某个刘姓府邸?”   “刘?”萧淮北凤眼微挑,侧眼看她,缓缓道:“若说这京中刘姓的府邸?应当就是内阁首辅刘家了。”   内阁首辅?这地位可是不得了了。   萧淮北身后无母家帮扶,竟能配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吗?   皇子婚配通常是太后、皇上、皇后张罗,太后定然不是萧淮北助力;皇后也有自己的儿子;所以这门亲事……是皇上?   所以皇上对这个儿子还是挺器重的?   宋朵朵扯了扯脸帕上的褶皱,回忆在铺子里那两个女子的对话眉头紧锁。   听两人的言下之意,若是一年半前萧淮北没有被贬斥,那么这门亲事便成了,有了内阁首辅的支持,萧淮北不能说会一飞冲天吧,但怎么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   偏偏在婚期前后,萧淮北被贬斥了,婚事也因此延误了。今日见那刘姓女子俨然还在等着萧淮北。女子的态度,就说明了内阁首辅的态度!   如今萧淮北突然回京的消息传至京城,刘家女子又去置办头面,显然是想在春日宴上闪亮登场,闪瞎萧淮北的狗眼!   那么按照正常逻辑,内阁首辅一定会借此机会马上让萧淮北张罗亲事,只要两人婚期一定,皇上自然也找到了将萧淮北留在京城的借口。   可这层逻辑宋朵朵能想到,那个背后陷害萧淮北的人也一定能想到!   所以,那人是一定要在萧淮北离开京城之前,杜绝两人的这场婚事!   那么不是萧淮北再次遭殃;就是内阁首辅家的那个刘姓女子遭殃!   “想什么呢?”   萧淮北突然开口,声音还就响在宋朵朵的耳畔,宋朵朵心无防备,不满啐道:“大人你吓我一跳!”   萧淮北眸光落在她的眉间:“没见你跳啊?”   宋朵朵呆呆看着他,突然,原地一蹦。   “跳了。”   萧淮北忍不住失笑,敷衍的说了声抱歉,问她:“现在能告诉本官你在想些什么了吧?”   “可以!”宋朵朵正色道:“我觉得大人你,应该立刻、马上去刘府退亲。”   萧淮北:“……”   虽然,但是……   她是不是太直白了点?对他的占有欲这么强烈的吗?真没想到,开了窍的小师爷醋劲这么大!不过是见了那刘凝思一眼就受不了了,看来是感受到危机了!   对!就是这样!   萧淮北默默了片刻,肃然道:“此事啊,本官还需好好考虑考虑,就不劳小师爷费心了!” 第81章   春日宴的请帖很快送到了肃王府,宴期设在五日后。   宋朵朵原本没放在心上,但萧淮北很快叫来了成衣铺子的老板,为她量身订做了一套……太监行头。   “我不去!”   一,她花粉过敏;二,后宫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怪渗人的,总感觉一个不慎就会被赏一丈红;三,万一她被那个刘姓的女子看到,并被对方当成假想敌当众为难,到时候她孤立无援的多可怜!   春光正好,她躺在肃王府晒晒太阳、撸撸串它不香吗?何必去皇宫里找刺激呢!   看着那个说辞决绝,却主动起身抬起双臂让老板测量的宋朵朵,萧淮北目瞪口呆。   “既然不去……那为何要量尺寸啊?”   “我不进宫,不代表我不喜欢新衣服啊?”宋朵朵一本正经回他:“即便是太监行头,我也要拥有一套。等我老了还可以传给我的子孙们,万一我的那些后代不争气,他们还能凭借这套衣服换套房子住!为彰显故事的真实性,我在入土时还会为这件衣服写个小记。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你们□□爷爷做太监的风流二三事!”   萧淮北虽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胡话,但就觉得她言之有理,于是壕阔道:“顺便在做一套宫女的衣服,好让那些不争气的后辈们在思念□□爷爷的同时,不要忘了太祖奶奶!”   宋朵朵:“……”   几日后,春日宴如期举行,宋朵朵犹豫再三,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长长见识,于是成了萧淮北的小跟班,尾随他一道进了宫。   三月莺飞草长,空气清新凉爽。   在无数宫人的辛勤努力下,皇宫的景致一绝,宋朵朵却只能颔首前行,做到眼观不到六路;耳听不到八方。   未来需缴纳的六十元才能有序文明参观的历史古迹,如今就摆在她的眼前,却观赏不得!这难道就是逃票要付出的代价吗?   宋朵朵觉得此行亏了,于是在萧淮北进殿请安时,她默立殿外,不忘报复性的看着脚下青砖!   这可是御书房门外的砖,成日被龙威洗礼,若是偷走一块埋在家宅地下,定能镇守家宅安宁吧?   “小公公廊下候吧。”   声音听起来虽然尖细,却不算尖锐,还颇有老迈之人的稳妥和善,宋朵朵歪头瞧了瞧他衣服上的绣样。   秦嬷嬷出门前仔细叮嘱过她,宫中的太监也是有阶品的,先是服饰的颜色,后是服饰上的绣纹。   宋朵朵记下了,并从他的绣纹上认出了此人身份:御前的总管太监常兴,常公公。   宋朵朵回以微笑:“谢常公公。”   说罢,行至廊下端起了小手,常兴偶尔会打量打量她,不知是端详仪态还是容貌,样子看起来还是挺温厚亲人的,宋朵朵便也不言语,由着他去。   四周安静极了,萧淮北一跨出殿门时,宋朵朵正晃晃悠悠的打瞌睡,上前提溜着她的衣领下了台阶。   “人人都觉得皇宫气势巍峨,进了皇宫谨小慎微,生怕犯错!你倒好,竟敢在御书房门前打瞌睡?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我就是个小太监,又没犯错又没碍着谁的眼,就是偷偷犯了会儿迷糊,这样也不行?”   萧淮北冷哼一声,暗道一声不知者无畏后,缓缓放慢了步调。   眼前途径了一座石桥,湖岸两边才垂柳抽出了翠绿的嫩芽,细柔的柳枝拂地,春色盎然。   桥的那边就步入到了后宫地界,萧淮北是外男,行的是一条冗长的青石路,道路两边红墙耸立,路上只有宫女太监,皇帝的女人几乎不会踏足。   行至了太后的慈安宫时,萧淮北伸手将她抵在了朱红门后:“再此候着,不准乱跑!”   宋朵朵哦了一声,突然感觉自己真没必要为了‘不来白不来’的心思,入宫陪他走这一遭!因为除了红墙绿瓦以及青砖垂柳,她啥也没看到。   好在她的这身行头也是妃位宫里的首领太监才配穿得,只要她不惹事,旁人不太会招惹她。而且她的脸生,外人事先不确定她是哪个主子身边的人,不敢贸然招惹。   这是秦嬷嬷的原话,宋朵朵信了。   谁成想,她刚发了会儿小呆,一声惊呼落下同时,眼前就多了一个脸朝地的摔趴在了她脚边的女人。   宋朵朵:“……”就挺突然的,也不知破相了没!   宋朵朵看了眼半尺高的门槛,以及女子拖着地的长裙,默默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而此时,身后呼呼啦啦的跑过来一群宫女。   “公主!”   女子借着宋朵朵的力起身,连发型乱了都来不及整理,一手掀起裙摆,一手死死抓着宋朵朵就跑。   宋朵朵一时云里雾里,你跑你的,拉我没道理啊?   但邪门的是,这公主看起来和宋朵朵差不了年纪高矮,力气竟出奇的大?   宋朵朵挣脱不得:“公主你跑归跑!拉着奴才做什么?”   公主死死钳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的不配合,直接撂了狠话:“知道本宫是公主还费什么话?小心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敢在慈安宫的甬道外胡闹,宋朵朵猜想此女怕是深得太后喜爱,恐怕得罪不得。万一闹大了,他们都是自家人,吃亏的肯定是宋朵朵这是个平民百姓啊?何况她还是皇宫的编外人员!   宋朵朵暗自琢磨时,公主已拉着她在纵横婉转的甬道里转了不计其数的圈,初到宫里的宋朵朵没一会儿就失了方向,最后更是不知被她拉入了哪个宫殿。   还在晕头转向的她,第一时间扶了扶帽子,定睛一瞧,眼前多了一支指如葱白的小手。   “你!”公主命令道:“脱衣服!”   “……”   短暂的懵然,宋朵朵懂了,眼前这位主儿是看她身形与自己相仿,所以瞧上了她这套装备了。   今日是赏春宴,外臣女一定不少,难道她是和某个官家小姐约好了,想借此机会偷偷溜出宫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啊!”   宋朵朵犹豫两秒,双手护在胸前:“我不要!”   公主也没想到有人胆敢拒绝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哼道:“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本宫谁吗?胆敢拒绝本宫,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你是哪个宫的?”   宋朵朵悄悄挪在宫门口,准备趁她不注意就跑出去,反正她不是宫里的奴才;公主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怕她干什么?   “告诉了你,等你报复我啊?我才没那么傻呢!拜拜了您的!”   宋朵朵说着就往外冲,谁料步子还迈出宫门槛,莫得感觉脖颈一紧,窒息感使得宋朵朵退了两步,旋即只听公主恶狠狠恐吓响在耳畔:“整个宫里谁人不知我慧和公主是个以一敌十的高手!你这狗奴才胆敢在本宫面前耍这种小聪明,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以一敌十的高手,竟然还会被区区门槛绊倒的吗?   宋朵朵很想吐槽,可惜衣领被她越拉越紧,她不得不仰头后倾,减缓颈部的压力。最后实在吃不消了,只能呜咽求饶。   慧和公主这才得意一哼,松手前还不忘抬脚狠狠踹一脚宋朵朵的屁股:“狗奴才!”   宋朵朵被踹了一个狗吃屎,可但第一时间不是起身,而是疯狂的干咳干呕,甚至由于咳嗽的太过用力,眼泪直流。   一旁叉腰的慧和公主暗自的得意:“现在知道本宫的厉害了吧?”   宋朵朵:“知……咳咳,知道了。”   慧和公主:“那还不赶紧脱衣服!动作慢了,小心本宫宰了你!”   宋朵朵颓废的依靠在门口缓神,声音沙哑道:“脱可以,但公主能不能先给奴才解惑一下,”她言此无力的指了指房梁:“她是谁?”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慧和公主毫无防备的仰起了头,旋即,一阵刺耳的杀猪叫在宫殿内久久回荡不消。   宋朵朵:以一敌十的公主竟然还怕死人?   她面无表情的捂住了耳朵,并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届的皇子皇女们可真让人担忧,竟然没一个胆大的!   公主的尖叫声成功将寻她不见宫女们引到了这里,旋即又是一阵尖叫,不知是不是宫殿太过宽敞从而有了扩音效果,反正接二连三的引来了一波人。   萧淮北听了消息赶来时,第一时间寻找她的影子不见,心中焦急之时,衣袖被人轻扯。   他侧过脸一看,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可马上又看到她白皙的脖颈有道红痕,伸手探查,印记鲜明,俨然是刚刚形成的。   “谁干的?”   “一点意外,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萧淮北听她声音嘶哑,更为恼火,正要带她退出人群,忽听太监高呵:“皇上驾到——”   …   死者名叫温柔静,是户部尚书的长女。   案发地名是梵音殿,绕过正殿门前那处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就是御花园。   众所周知,所谓的赏春宴,就是大型的相亲大会。皇上的儿子多,但不是每一个都得宠,为了家族利益,众女自然使劲浑身解数配个好姻缘。   而温柔静今日的则准备献舞一支,席间离开,正是准备换上舞衣,谁料,主仆两人突然遭遇袭击,贴身婢女醒来后不见自家小姐身影,又因身在皇宫不敢声张,毕竟女子的名节大于天,只敢叫上温夫人悄悄寻找。   谁承想,寻到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623:56:58~2021-03-07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无云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未免引起恐慌,而且现场的男子居多,入宫的女眷马上被皇后娘娘妥善安置。   男子们也在知晓了大概后,三三两两的寻了各种由头先后离场。只要是命案都透着晦气,更别提此事还发生在皇宫里,别说他们对案情全然不知,就算是知道了也要闭上眼睛和嘴巴,所以皇上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了几位皇室中人以及三法司的几位官员。   等待皇上到来前,众人神情凝重,实在是温柔静的死法有些匪夷所思。   四肢及颈部被缠上了红线平抬上空,颇有些像五马分尸的行刑场面,脸朝下,嘴角两侧被人用利器豁开,削出了小丑嘴,偏偏她又死不瞑目,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样貌看起来凄厉可怖。   最让宋朵朵想不通的是,她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   若说是舞服,颜色对于她这样的少女来说未免老气,且衣服样式太过隆重,倒不像是平常的管家小姐能穿的。宋朵朵想,若是秦嬷嬷在场定能为她解惑。   尸体两边还悬浮挂着两句打油诗:‘无间地狱殇年华;幽冥黄泉泪断魂。’   看上去似乎有些阴森意味,可仔细品读,就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在自杀前随手写的。   当然,宋朵朵是这样的解读的,但其他人似乎不这样想。   就好比皇上……   从先祖手中接过皇位的壬昌皇帝,未尝立业苦,未经国难殇,继位既盛世,安稳端坐皇位数载,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但多年身居高位,威严可畏。   到场先稳步行至殿内,抬头望向依旧浮在半空的温柔静,一言不发。   撅着屁股跪叩大礼的宋朵朵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这一刻的时间静止了,她忍不住偷偷抬头望了眼皇帝。见他立在殿中双手紧攥,周身上下隐隐涌动着沉凉的寒意,冷的他身旁躬身侧立的常公公惶惶不安。   这时,胳膊肘被萧淮北轻踢了一下,宋朵朵马上乖乖趴跪好,并用力呼气,试图将鼻尖下的臭蚂蚁轰走!   久久之后,皇帝终于语意沉沉的御降众人平身,明明是群起动作,可训练有素的宫人们却一点声音都未发出。宋朵朵又是暗暗称奇!   现场依旧静的可怕,还是禁卫军统领第一时间上前汇报了死者身份,并跪地请求皇帝责罚失职之罪!   皇帝无视统领的跪地请罪,阴沉蹙眉:“怎么慧和还掺和进来了?”   慧和公主吓的不轻,被老嬷嬷抱在怀中,闻言冲到皇帝面前跪下,扶着皇帝的膝委屈哭闹道:“父皇可要为慧和做主啊。”   “当众哭闹成何体统?”皇帝对她当众哭闹的行为颇有不满,戾色看着她的贴身嬷嬷:“还不快将公主扶起来!”   皇帝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即便在众人面前失仪,但见慧和抽泣起身,还是耐心追问了缘由,谁料刚刚还委屈巴巴的慧和突然侧身,横指着躲在角落装鹌鹑的宋朵朵呵道:“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不知安得什么心!明知这梵音殿有死人,还让儿臣去看,儿臣都要吓死了。父皇,您可一定要狠狠惩治这个狗奴才,替儿臣出了这口恶气。”   宋朵朵:“……”大姐,这事怎么能赖我呢,你碰瓷怪吧你!   嬷嬷也道:“皇上,奴婢赶到梵音殿时,殿内只有这小太监与公主两人,而且这小太监的举止鬼鬼祟祟,奴婢真是后怕,若不是奴婢及时出现,只怕是公主也会难逃不测!”   宋朵朵:“……”大妈,你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单纯想弄死我,你就明说吧!   皇帝的目光顺势落在宋朵朵的身上。   只从她的站位以及她不卑不亢的神情上,皇帝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她的身份。   果如常公公所言,此女面容清丽,举止端然秀气却毫无大家闺秀的忸怩之态,尤其那双明眸,清澈有神,虽默默而立,可灵气难掩,察觉自己打量着她,她便也呆呆迎上了自己的注视。眼眸雪亮,无惧无怕,就是看起来有些傻。   作为敢和皇帝对视的‘小太监’,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淮北想也不想的拉她一同跪地:“朵朵她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还望父皇恕罪!”   宋朵朵先是觉得膝盖疼,后知后觉的感觉脖子疼。她这般大胆,会不会被砍了脑袋啊?念此,乖乖行跪地大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怕说多错多,索性什么都不说,叩头就是了。   这时,头顶传来皇帝的声音:“宋朵朵?”   宋朵朵愣了愣,她的名字皇上竟然知道?奇了个怪!她也不敢抬头,颔首跪着:“奴才在。”   皇帝半点寒暄也无,幽深的话意居高落下:“此案若交由你来查办,需时几日?”   宋朵朵这下彻底懵了,怎么回事啊!她不就是个无名小卒吗?怎么这皇帝不但知道她的大名?还了解她的工作特长?还有,他什么意思啊?这是要她查这起案子吗?可这里是皇宫啊!岂是她能胡来的地方啊!   萧淮北闻言也是暗道不妙,急道:“父皇,她不过一介平民,怕是不能……”   皇帝赫然打断他的话道:“朕在问她!你插的什么话!”   宋朵朵吓的一颤,犹豫再三,确依旧不敢抬头,只将两只小手举过头顶纷纷开了个花,露出了十根光秃秃的手指头:“回皇上的话,奴才蠢笨,此案又无头无尾,奴才以为最少也需……”   “很好!”未等她的说完,皇帝已经一扯袍角迈出梵音殿,并奔着帝辇走去,边走边沉沉落下后半句:“五日内你若查不出真凶,朕就砍你的脑袋!”   皇帝言此已端坐帝辇之上,常公公拂尘一扫,高喧:“起轿~”   听着一列队的脚步声的迈着整齐的步伐远去,宋朵朵方才缓缓跪直,呆呆看着自己又白又短的十根手指头,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个皇帝,他不识数!   得出此结论后,眼前多了只手,宋朵朵极其泰然的将手落入他的掌心,借力起身后小声问他:“若是查不出真凶,皇上真会砍了我的头吗?”   “三皇嫂莫要担忧,”敦王拂扇而来,皮笑肉不笑的安抚她道:“有三皇兄在,自会护你周全!”   “谁不知七皇弟最是仗义?”萧淮北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宋朵朵头:“所以不用怕,有难题找七弟,他必不会袖手旁观——慧和,你这是忙着去哪啊?”   萧淮北突然话锋一转,三人目光齐齐落在了准备遁逃的慧和身上。   慧和的步子一顿,回过身看向萧淮北嘿嘿傻乐:“臣妹的衣裙脏了,不宜抛头露面,改日再和皇兄寒暄呐!”   萧淮北淡笑:“都是自家人,为兄又岂会嫌弃你,过来。”   慧和笑容僵在脸上,两秒后如同蔫了的黄瓜,垂头丧脑的走过来行了个礼:“皇兄。”   “恩,”萧淮北眼眸瞥向了她身后的嬷嬷身上:“许久未见,慧和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点未改;反倒是张嬷嬷这指鹿为马的能耐练就的炉火纯青!到让本王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慧和委屈道:“皇兄,张嬷嬷她……”   萧淮北眸色一沉,面带怒色:“怎么?本王说不得她?”   慧和不再多言,张嬷嬷面色惨白,旋即跪地:“肃王恕罪!都怪老奴关心则乱,误会了这位贵人!”说着对宋朵朵叩头道:“还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宋朵朵不为所动,毕竟这嬷嬷刚刚可是往死了坑她:“嬷嬷怕是眼拙了,我既非贵人又非大人,只是个普通女子,偶尔还会行些小人之事!这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指的正是不才在下!何况道歉若是有用,还要礼法规矩做什么?”   说罢,神色无常的掏出了小本本,向着梵音殿走去,并将身后萧淮北的命令收入耳中:“带下去杖责三十……”   宫里的禁卫军只听命皇帝一人,需时刻护在皇帝左右,但统领临走前还是留下一列小队的人维持现场。   为首之人名叫赵立,虽不知这宋朵朵是何来头,但御上钦点她查办此案,又有肃王‘护法’,即便心中颇有微词,也不会宣之于口,更不会浮在面上被人察觉。   “宋……”只是刚一开口,不知该如何称呼。   殿内立有八根圆柱用于稳固,而红线则是绕过横梁将尸体抬起后系在圆桩上,比之在尸体上动的手脚,这抬尸的手段并不高明。   宋朵朵观察着红线的系扣,闻言,回他:“叫我宋姑娘就好,另外,劳烦公子去趟大理寺,找到江秋眠大人将此事如实告知,他自会派人来接替你们。”   赵立应是,一个眼神过去,自有侍卫去做。他则继续跟在宋朵朵左右。   这显然是五人合作齐心合力的杰作,宋朵朵观察仔细,依次走到几处系绳处周围打量观察,并不忘观察脚下,希望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不过宋朵朵失望了。   除了光滑的地板,什么都没有!   “这个殿平常是做什么的?进出的人多吗?主要是哪几个人负责打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723:58:43~2021-03-0823: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3瓶;混吃等死的咸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对于宋朵朵问题,赵立并未多言。他侧耳听到脚步声临近,颔首退后两步,容敦王上前亲自为她解惑。   “这梵音殿本是供后妃礼佛静心的佛堂,后发生了一件惨案。父皇便命人撤了佛像,后妃也觉得此地晦气,故而在殿前堆砌出假山与御花园隔断。从那之后,这里除了几位打扫的宫人,便很少有人踏足。”   他说的真切,宋朵朵也听的认真,见他抬首观望着上空的那两句打油诗,顺势仰头心中默读。   “彼岸花开红似血,尘缘了尽负往昔;无间地狱殇年华,幽冥黄泉泪断魂。”   梵音殿空荡荡的,声音飘在半空绕梁回荡,到是衬的这首诗有些凄寒之意。   可惜宋朵朵是个凡事讲究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   日常处事也好,应对命案也罢。先捋顺一下对方所求的果,反推一下对方做这事的因。   而眼前这起命案,凶手更注重的是一个仪式感!或者说,‘他’故布疑阵的做出这些手段,无外乎是要引发别人内心的恐惧。可‘他’能吓唬的,也一定是心中有鬼之人,宋朵朵自认称不上君子,但处事也算磊落,自然吓不到她。   她平静追问:“原来这还是一首诗?”   看来这作诗之人的文化造诣比她高不了多少啊!完全就是辞藻堆砌出来的嘛!   敦王似也觉得此‘诗’缺些意境,只幽幽道:“是不是一首本王不知,本王只知,多年前,这梵音殿也曾发生过这样一起惨案。同样的死法,同样是有两句诗词左右悬挂。只不过那两句诗为‘彼岸花开红似血,尘缘了尽负往昔’,与温小姐旁边这两句连在一起,倒像是出自一人之口。”   宋朵朵眸光一暗,怪不得这殿内空空如也空无一物;怪不得这殿前假山耸立;怪不得刚刚皇上见了这殿中惨状神色那般凌厉……原来都是事出有因。   宋朵朵心中又默念了这首诗词,如此看来,倒不像是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写的,反倒像极了得不到夫君宠爱女子的幽怨自诉。   “那么上一位遇害的,又是何人?”皇帝的某个女人?   敦王合了折扇拿在手中把玩的,笑容暗昧不明道:“既然父皇已将此案交由三皇嫂查办,本王不便多言!期望皇嫂早日将真凶缉拿归案,还后宫一片祥和。”   敦王说罢,转身离去。   没来由的,宋朵朵心头涌上一丝不安情绪,急忙合上小本本出了大殿:“大……肃王殿下呢?”   赵立目光闪动,缄默不言。   宋朵朵心中一沉,开口之时语意微颤:“敦王口中的另一起案件死者,难道是……肃王的母妃?”   赵立默了默,还是回了她:“非也,”好长一个停顿后,他又言:“不过传言都道,当年那起案件的凶手……”   赵立言此禁了音,可宋朵朵很快了然于心:萧淮北的母妃,或许就是上一起案件的凶手。   宋朵朵对萧淮北的母妃并不了解,甚至不知她的封号为何?她只知萧淮北五岁没了娘,后被送到太妃手中抚养长大。一次机缘巧合下,萧淮北意外救了还不是太子的五皇子一命,被皇帝记起原来他还有这么一号儿子。自此之后,他才从一众皇子中慢慢脱颖而出,成了如今的肃王殿下。   过程有多坎坷宋朵朵不愿去想,她喜欢向前看,所以早有预感这次春日宴上,恐有人对萧淮北不利。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只不过有些偏离预想!他们并没有直接奔着萧淮北或是那位刘姓女子而来,而是将一件尘封的旧事搬了出来。   不出意外,一场肆意的流言狂欢即将在宫中散播。   作为狂欢的中心,萧淮北要承受什么旁人并不在意,他们只在意一件事,萧淮北会不会倒下。   所以,萧淮北到底得罪了谁?又或者说,萧淮北的母妃,曾经得罪了谁,乃至她离世多年,那人依旧要扰的她魂魄不宁!   假山太高了,挡住了梵音殿前所有的阳光,宋朵朵突然觉得有些冷,颔首飞快的写下了几行字扯下交到赵立手上:“劳烦赵侍卫帮我准备纸上所写之物。”   赵立看了一眼:“那温小姐的尸体?”   温柔静毕竟是户部尚书的长女,迟迟吊在高处总归不是个事,更别提她死的还如此凄惨。   而且……她很有可能只是枉死。   凶手需要一个死者,一个有身份的死者。温柔静或许只是个意外入局的女子,不幸香消玉殒。   宋朵朵默了默:“尽量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将人放下来,然后封锁现场,江大人未到现场时,不准其他人随意出入。”   赵立自然明白‘不破坏现场’的语意,拱手应是。   这时,赵立身后缓缓走上前来一位女子,对宋朵朵微微一福:“奴婢幸云,奉皇上口谕,随侍宋姑娘左右。”   见宋朵朵看向自己,赵立郑重介绍道:“这位是御前伺候的幸云姑姑,”似是怕她失了分寸,赵立又提醒一句:“幸云姑姑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人。”   宋朵朵晓得分寸,笨拙的向她行了一礼。   幸云微笑回礼:“姑娘无需如此,您是主,奴婢是仆,奴婢承不住您的礼的。”   说罢,徐徐走到了宋朵朵的身后颔首默立,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宋朵朵挠了挠头,本还想找萧淮北谈谈心,可如今倒是不太好意思了:“我想见一见温小姐的奴婢,劳烦姑姑带路。”   辛云伸手引路:“姑娘请随奴婢来。”   御花园的四周皆是宫殿,温家夫人及其他女眷被皇后娘娘安置在梵音殿相对方向的明熙楼,因有两层,所以称了一个楼字。明熙楼面北朝南,立在二楼的回廊之上,可以俯瞰整个御花园的景致。   一路前来,花香扑鼻,宋朵朵却无福享受,掩面走的飞快,可步入楼中时,还是控制不住的打喷嚏。幸云似是看出了什么,直接引了宋朵朵去了一间小室。   小室不大,但一应俱全,宋朵朵入座着手整理笔记,不多时,温柔静的婢女就到了。   婢女名唤迎夏,十六七岁,眼睛红肿,自述从七岁时就跟在温柔静身旁伺候,按照宋朵朵的要求,又将温柔静遇害前后过往仔细复述了一遍。   宫中的赏春宴宜早不宜迟,却也不能太早,名曰赏春,实则一言一行都被束在套子里,巳时入宫,午时开宴。   期间,除了各家的诰命夫人或是太夫人能享受个言论自由外,大家闺秀们多数负责打扮的得体靓丽,然后微笑、点头、蹲个礼。   温柔静就是其中之一,一直安于本分的跟在温家夫人身后,变故就发生在午时前两刻,迎夏跟着温柔静前往瑞祥阁更换舞服,然后突然遭遇袭击,醒来后小姐就不见了,然后就接到了小姐遇害的消息。   宋朵朵笔尖一顿,直言:“说谎!”   迎春愣了愣:“……什、什么?”   “你说温柔静更换舞服的时间为午时前两刻,那也就是巳时六刻?”   “是。”   “那你知我被慧和公主拖入梵音殿时,是几时几刻吗?”   迎春自然不知。   宋朵朵嘴角勾笑:“巧了,你与温柔静更换舞服时,刚好是我与肃王入宫之时。差不多两刻钟后,我偶遇了慧和公主!她带着我从慈安殿外的甬道跑到了梵音殿,然后,我看到了温柔静的尸体。”   太后的慈安殿刚好在御花园不远的位置,何况两人是跑的,前后满打满算超不过三分钟。   看迎春依旧神情呆滞,宋朵朵只得又道:“看来迎春姑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那我说的直接点。一,从你口中的温柔静遇袭到我发她的尸体,中间时间两刻钟。也就是说,凶手杀人、装扮尸体、以及将她高吊在梵音殿的半空这一系列的过程,必须在两刻钟之内完成;二,梵音殿位于御花园的北面;瑞祥阁则位于御花园的西南偏南的位置。两殿之间有两条路,一,横穿过御花园,今日参宴之人众多,我想凶手还没那么大胆子;那就只剩下另一条路……”   宋朵朵偏了偏头:“姑姑,请您来告诉迎春姑娘,另一条路需时多久。”   幸云姑姑淡淡道:“另一条路需绕过天和门,脚程快的,最少也需耗时一刻钟。”   而且,这位凶手不仅要带着昏迷的温柔静,还要躲避来来回回的宫人。   迎春也是第一次入宫,听闻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紧张的攥着掌心,可坚硬的指甲戳入皮肉,她却感受不到疼。   宋朵朵持笔轻轻磕着桌案,盯着迎春,语气冷冽道:“听闻宫里折磨人的手段最是阴毒,半尺长的钢针从指缝直接穿至手腕,迎春姑娘想试试吗?”   迎春脸色大变,一脸惊恐。这时,宋朵朵猛地一拍桌案。   宋朵朵高呵道:“还不说!”   迎春吓得一颤,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颤抖道:“是……安王世子,他约小姐在假山后见面。”   “然后呢?”   “奴婢是候着望风时被人击晕的。”迎春言此已经泣不成声,跪走到宋朵朵的面前抓着她的衣角道:“此事有关小姐名节,小姐已然惨死,还求姑娘可怜可怜我家小姐,万万不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奴婢求求姑娘了。”   幸云一个眼色过去,两宫女上前直接将她抬出房门。   “姑姑可了解这位安王世子吗?” 第84章   幸云姑姑对安王世子的评价为:果毅坚韧,仁孝纯良。   宋朵朵深信不疑,否则温柔静怎么敢在赏春宴上偷偷与其私会?必然这男人有可取之处,值得温柔静冒险也要与之见上一面。   “那是温家小姐与安世子有婚约?”   “似是有的。”   是了,温柔静好歹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这里又是皇宫,两人若无婚礼,哪里敢在春日宴上偷偷摸摸的约会?   可也正是宫里,若安王世子真是个坦率之人,不可能这么拎不清?有事出宫再谈不好吗?   宋朵朵严重怀疑,这温柔静大抵是被人坑了。   “听闻多年前,梵音殿曾经发生过一起一模一样的命案?”   宋朵朵端坐写字,幸云就立在她的身后,闻言,垂眸看了眼宋朵朵恬静的小脸。   良久,启唇。   壬昌皇帝即位前,府内妻妾仅有六人,其中最得宠的,就是萧淮北的母亲尚千柔。   尚千柔的父亲为调遣河工、守汛防险的参将,意外死于水患,尚家家道就此中落。皇上却不愿委屈她,即位后力排众议,封了尚千柔为妃位,封号为舒。   皇帝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实后宫,同年入选美人十二位。   得了皇权又得了年轻的美人,走向人生巅峰的皇帝自然要享受一二,将这十二位美人依次轮流的宠爱下来,少说也得几个月的光景。   新人得宠,就意味着旧人失宠。   慢慢地,得了宠的十二位美人相继有人遇害或是损了龙胎。   于是宫中就有了传闻,这些事都是舒妃娘娘做的,流言愈演愈烈,说舒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宠爱,不但肆意戕害其他妃嫔,还残害其他妃嫔腹中之子。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无论舒妃娘娘如何否认,皇上都认定她是恃宠而骄,从此帝妃离心。   皇宫终于安稳了半年时日。   半年之后,怀有身孕的孙姓美人惨死在了梵音殿,且尸体两边悬挂了一句诗句:‘彼岸花开红似血,尘缘了尽负往昔。’   皇上怒不可遏,直言舒妃娘娘疯了,恼羞成怒去往了舒妃娘娘所居宫殿,可一推门,发现舒妃娘娘已经悬梁自尽。所有人都说舒妃娘娘是畏罪自戕,而悬挂在孙美人旁边的那两句诗,就是她留给皇上的诀别诗句。   巧的是,舒妃娘娘死后,后妃接二连三生子,直至今日,皇子以多达十八之数。这些数字仿佛都在印证一个事实:舒妃娘娘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妇。   幸云语意平缓,不夹杂任何感情,只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将那段过往简意言明。   宋朵朵听了,默默了良久。   过往她未曾参与过,也未曾身涉其中,而今听来,也唯有叹息。只嘱咐幸云将舒妃娘娘死前所有活着的妃嫔名单整理出来。   听幸云应下,宋朵朵才看眼时辰,想着江秋眠应该带着人入宫了,于是掏出帕子折了掩面,起身淡道:“不早了,回吧。”   不知为何,从小室出来后的宋朵朵感觉有些累,即便横穿花丛,步伐依旧缓慢,且看起来心不在焉,就连面前多了一人都未察觉。   “宋姑娘。”   宋朵朵微一晃神,才见一女子逆光立在她的面前。   女子又缓缓向她迈了两步,宋朵朵才认出她来,此女正是那日偶见的内阁首辅孙女,刘凝思。   她来找她干什么?   刘凝思似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道:“小女是来感谢宋姑娘的。”   宋朵朵绣眉微挑。   刘凝思却突然敛起笑意,神色十分郑重说道:“北部苦寒,肃王又是不拘小节的人,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凝思特来感谢宋姑娘这一年多以来对肃王细心照拂!请受小女一拜!”说着,端端正正的向宋朵朵行了一礼。   宋朵朵:???   等等,这一幕她好像在电视剧里见过!是哪部电视剧来着?主角当时是怎么反击的?是扇巴掌了还是扯头发了?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阿秋   宋朵朵冥思苦想半天没有头绪,反倒是喷嚏一个接着一个,这才发现自己竟立在花丛之中,当即横冲直闯的逃离走开。   可走远了才回过神,她刚刚是不是应该怼那姓刘的两句?现在回去来的及吗?   不管,先回去瞅一眼!   宋朵朵二话不说折返。   “……果然是北部出来的女子,竟如此蛮横无理、粗鄙不堪!还敢受小姐这么大的礼!您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凭她也配!”   “肃王在意她,说明她必有过人之处。本小姐爱屋及乌,向她行一礼又怎么了?何况他日都是同一屋檐下的姐妹,能好好相处,又何必撕破脸呢。”   “可奴婢听闻她整日和一群男子在一起抛头露面,简直不知廉耻!让您对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人行礼,真是难为小姐了!还没过门就遇到这样的事,这肃王可真是的,小姐在京中一直等着他,他倒好,贬斥到北部还不……”   “放肆!谁容你这般编排肃王?”   婢女慌张跪地:“奴婢知错,奴婢只是心疼小姐才口不择言,望小姐恕罪。”   刘凝思缓了缓心绪,伸手折了支花在手,语意悠然,颇有当家主母之风范:“男人嘛,娇颜的花看的久的,自然就会对沟壑中盛开的野雏菊另眼相待,贪恋它顽强不屈、坚韧不拔。可一但将这花折了,就会发现这花不过尔尔!玩腻了,也就扔了,甚至连踩上一脚都不愿意,”她言此将手中的花随手扔在地上,冷眼瞥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因为他啊,怕脏了一脚的泥。”   宋朵朵:我去你奶妈的罗圈腿!你才野雏菊呢,你全家都野雏菊!谁和你同一屋檐下?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今儿不徒手撕了你!我就不姓宋!   等等,我这拳头怎么肿了;大腿也不听使唤了;还有我这呼吸怎么也不顺畅了……   幸云也发现了她的变故,大惊:“宋姑娘,你这脸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朵朵瘫倒在了地上,脸什么脸?不抽死她我还要脸何用?念此,她拼劲所有力气狠狠抓着她的衣角。   “快……快……快……”   幸云连连应是:“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宋朵朵抓的更紧了,找什么太医找太医,先去帮我抽她丫的,狠狠的抽!不然我死不瞑目,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抽……抽……抽……”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刘凝思主仆二人急急上前,三女乱作一团,而这时的宋朵朵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只感觉自己的小肿手被人生生掰开了,幸云一得自由,匆匆跑去唤太医。   宋朵朵看着近在眼前的刘凝思却挥不动胳膊,不由呼吸渐重,直至没了意识。就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在风景如画的御花园里,被活活气‘死’了……   意识消失前,宋朵朵为自己撰好了讣告:   近日,一北部女子因贪恋御花园景致流连忘返,不舍归去。最后,沉迷在百花之中不幸罹难。再此郑重呼吁广大爱花妃嫔,花开虽美,但不要过分贪恋呦~   安全赏花,从我做起!   …   宋朵朵是被萧淮北吵醒的。   她不太理解的是,萧淮北为什么要在她床头念经,是着急超度她吗?   宋朵朵猛地睁了眼,与床头那双凤眸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后,超凶的哼的一声:“呱噪!”凶完,一翻身,宁肯面壁思过,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萧淮北愣了愣,伸手戳一戳她的胳膊:“本官哪里招惹你了?一睁眼就跟本官使性子!”   宋朵朵的声音从里侧传出来:“别碰我!看见你就烦!”   萧淮北:“……”   本官做错了什么?本官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本官给她涂药打扇;怕她孤独,本官还给她读睡前读物!可她为什么凶本官?简直是不可理喻吗这不是?   萧淮北虽然不解,但他有一颗探索真相的心,于是又戳她:“为什么?”   宋朵朵生了会儿闷气,决定不忍了,身在病中气坐起:“我还没死呢,你在着念什么经?”   萧淮北看着她肿成球的小脸,想笑,忍住了:“谁说本官给你念的?本官明明是给刘凝思主仆念的。”   刘凝思主仆?   宋朵朵肿成红豆大的眼睛眨了眨:“什么意思?”   萧淮北一本正经道:“不是你昏迷前一直嚷着抽她们吗?本官让人抽了,结果那惜念那丫头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把人抽死了。”   什么!抽死了!   萧淮北:“本官怕她们到阎王面前告你的状,赶紧替你念了几遍经文超度她们,谁成像你还不领情。哎,看来师爷心怀傥荡,不怕鬼神,如此,本官便也放心了。”   说罢,经文一放起身要走,谁料刚一起身,衣角就就一只胖乎乎的小肉手攥在手里,听她哆哆嗦嗦追问:“大人没开玩笑吧?”   刘凝思好歹是内阁首辅的孙女,打她都不可能,更别提抽了!但是她身边的小丫头可就说不准了。宋朵朵承认那丫头说话难听,那也是她护主心切,可以理解。但把人打死,这是不是太……残暴了?   萧淮北抵着她的额头直接推她躺下,认真道:“师爷不必感动!本官也是想借此机会告诉所有人,敢招惹本官的人,都、得、死!”   宋朵朵惊呆躺平,这令人窒息的霸道王爷人设!   不多时,萧淮北噗嗤一笑。   宋朵朵机警的转过脸看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给骗了:“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太过分了!”   萧淮北耸耸肩:“本官不替你出气呢,你就生闷气;本官替你出气了呢,你又说过分?那你到底要本官怎么样?”   宋朵朵看了眼时辰,气闷的起身下榻:“罪魁祸首还在这倒打一耙。”他要是早去刘家退亲,不就没有这些事了?   “行行行,都是本官不好。”萧淮北拿了口罩和帷帽递到了她的手里:“那本官请你吃饭,行了吧?”   “命案一点线索都没有,大人竟还惦记吃饭?干脆去食肉糜吧你!”   “……”   萧淮北:师爷为何突然这样?   宋朵朵昏迷了两个时辰,再次赶到梵音殿时,南耳室已成了临时办公的根据点。   温柔静的尸体已被温家人带回家中,宋朵朵从仵作口中得知,温柔静的死因,系头顶被钉入一根钢钉致死!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外伤。   在江秋眠的带领下,众人很快找到了被凶手随意丢弃在假山之中的榔头,榔头是崭新的,样式也没什么特别,像是在随意一个铁匠处花钱随手购得。江秋眠早已命人逐一去铁匠铺询问,但心中却是不抱任何希望。   首先,凶手可以提前购得,可以是几天前,几月前,甚至是更早;其次,那榔头和钢钉真的丝毫无特别之处,别说铁匠铺子,就算是兵部的库房里,也都是统一样式。   宋朵朵默默听着,颔首仔细端详了一番榔头后问:“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赵立应是,就是浆糊放久了有点干了。   “无妨。”   宋朵朵取了张纸涂满了浆糊,拿扇子扇着胶面,直至半干不干时,又后拿软毛刷蘸了些许的细腻的铁粉轻轻弹刷,使灰落在榔头手柄处。   众人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却也还是耐心看着,直至见她轻轻抖落掉铺满铁粉手柄,才隐隐明白了她如此做的目的!   “这是?”江秋眠大为惊讶:“人的掌纹?”   宋朵朵应是,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就能拓下掌纹而已。   众人只觉得新奇,纷纷凑上前来观看,只可惜这榔头一下午经过了不少人的手,上面的掌纹纵横交错,根本分不开谁是谁。   江秋眠觉得可惜:“早知就该小心些。”   宋朵朵:“无妨,不是那几根承重柱吗?”   前后两刻钟的时间,就要完成杀人、换装、抬尸、整理现场等等负责繁琐的工作,这可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   所以现在要确定的是,凶手共计几人!是男、是女、或是男女都有?   “可问过负责洒扫梵音殿的宫人们了?”   “问过了,”江秋眠简短意赅道:“每日卯正前来洒扫一次。”   梵音殿空置多年,后妃不愿踏足,皇上更是不会轻易过问。而当年那起案件已经过了十数年,往事随风散去,谁还能想到,有人会翻出这么一档子成年旧事出来作祟?   洒扫宫人能做的就是日日按时打算,其他时间,谁会关注呢?   这大大的给凶手提供了便捷,只需避开宫人的洒扫时间来到此地,提前将所需工作做好,万事俱备,只欠尸体。   所以这凶手很大概率就是宫中之人;同时还对当年的旧案细节十分了解。   那么当下有两个问题需要尽快确认:   一,死者为何是温柔静?   到底是凶手随即挑选的目标?还是‘他’与温柔静或是温家有仇?   二,凶手的动机?   到底是冲着萧淮北而来?还是借当年之事造势,报自己的私仇?亦或是‘他’只是想将当年的那起案件翻出来!   侍卫在拓取承重柱上的掌纹时,宋朵朵也未曾闲着,与江秋眠商议着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查问温家是否与人结下仇怨;另一队就是宋朵朵自己,需要尽快理清后宫人物关系!   宋朵朵似乎明白了为何皇上将此案交由了她来主理,毕竟这后宫是女子的天下,外男无论是随意进出,还是想要找某人了解情况都十分的不便。   宋朵朵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女人,聊天相比来说更为方便,何况宋朵朵在京中无亲无友,她们若是想敲打她,怕只能去找萧淮北了。啊看着庞大的后宫人数,宋朵朵忍不住头疼!   这皇上对自己实在是太狠了点,后宫的女人加起来竟然多达四十之数,他身体吃得消吗他?   眼看宫门就要落钥,众人也拿到了拓下的掌纹,依次对比之下,确认凶手是四人,从掌纹的大小推断,应该两男两女。   而后宫宫人约有三千名,想从这三千人里找出这四位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了确认凶手人数及性别外,四组掌纹里,有一男性手掌上有道两寸长的疤痕,算是重大收获!   江秋眠带人离开之时,寻问了宋朵朵下一步的动向。   “先去一趟永宁宫。”   永宁宫的主位娘娘为昭妃温仪然,亦是温柔静的姑姑。   此女是皇上继位后的第五年入宫,入宫后并未获得皇帝诸多宠爱,但还算有福气,诞下了十一皇子,又因其兄为户部尚书,故而被封了昭妃。   多年来,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昭妃娘娘,因平和亲切的性子,被宫人评为十大好相处的主子之首。   这让心情忐忑的宋朵朵松了口气。   永宁宫共住了四位主子,昭妃为尊,其余三位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宋朵朵赶到时,三位主子正在纾解昭妃的丧侄女之痛。   言辞关切,神情担忧,俨然是一副妾妾和睦的画面。得知宋朵朵候在门外,三女相继起身一同告退。   宋朵朵借着帷帽的方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三人的脸,但匆匆一面,宋朵朵实在看不出什么。   这后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有心之人的耳朵,就比如,受皇命彻查温柔静死因的宋朵朵,差点在午时命丧御花园的消息!   所以在送了三位主子后,掌事宫女秀红马上又命宫女们搬出了宫内摆放的鲜花,又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才敢请宋朵朵入门。   行过礼后,宋朵朵不忘感谢:“给昭妃娘娘添麻烦了。”   昭妃算不上标准的美人,但有了华衣美饰的点缀,在平凡的脸看起来也能称得上一个端庄大方。   “宋姑娘说的是哪里话?劳你为静儿之事奔走,若是连这点子小事本宫都顾虑不周,那岂非本宫失礼了?”   诚如幸云所言,昭妃为人处事和善内敛,殿内的装点也多以淡雅朴素为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气味,身处久了,让人安然舒心。   宋朵朵接过宫女奉的茶,微笑问道:“昭妃娘娘喜欢礼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923:56:03~2021-03-1023: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永宁宫的主位宫殿很宽敞,同样多盏的烛台,昭妃的宫殿就会显得暗沉沉的,宋朵朵带着帷帽,如同患上了白内障,雾里看人,难辨细节。   宋朵朵的话音落下,似乎提醒了她,扶着软枕的胳膊一抬,藏在宽大袖口里的琉璃佛珠滑出,手指动着,咯噔咯噔的捻珠声在空档的殿中响起。   她看了眼桌案上的熏香香炉,淡白的青烟徐徐在半空散开,缓缓弥漫进了整个宫殿。这时,她叹了口气,视线变得空洞无焦距:“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喜欢礼佛的?”   否则这漫长孤寂的日子,要如何打发?   后面的话,昭妃说的很轻,轻到让宋朵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宋朵朵默了默,心想打发日子很难吗?一群不愁吃穿的女人聚在一起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   可以宫斗啊?宫斗不仅能拓展脑力,还能获得太后的宝座!不过宫斗斗不好容易没命!所以宋朵朵还是建议她们做点有意思的事!比如:聚在一起打麻将;嗑瓜子聊是非;化妆穿搭,做后宫最靓的崽;研究美食;要不就打打太极,还能强身健体……   这么多事,哪个不比礼佛有意思?   难道是自己没有信仰?所以理解不了礼佛带来的乐趣?   宋朵朵本着尊重他人信仰的原则,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恕民女直言,不知昭妃娘娘在这宫里,可曾与谁结下过仇怨?”   宫女秀红刚接了茶准备奉给昭妃,闻言,手一哆嗦。   昭妃也是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伸手接了茶后刮了刮上面的茶叶,轻笑说:“宋姑娘的性子还真是直率。”   宋朵朵淡淡笑道:“是娘娘在宫里生活久了,虽然没有伤人的想法,却要谨言慎行,时时提防着别人,所以活的小心翼翼!但民女不同,民女只说两种话:‘真话’和‘为了得到真话的废话’。昭妃娘娘对于民女来说是受害人的家属。所以娘娘大可放心,民女所问之事就是字面意思,没有引申义。”   昭妃凝神看了一眼她的方向,似是在斟酌她里隐晦的含义,故而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才道:“在这宫里,若是想与人结下仇怨,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你不知何事何地结下过仇。”   宋朵朵问:“民女是否可以理解为:昭妃娘娘在宫里并未得罪过他人?”   昭妃放下杯盏:“得罪与否,本宫实在无法给姑娘一个明确的答复。也许对本宫来说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放在别人耳中就会被曲解成另外一层含义。”   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答复,既然如此,自己也只能同她来上一车废话了。   人家是抛砖引玉,她是抛废话引心里话。   宋朵朵遂合上了小本本,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好茶。”   秀红一旁解释道:“这是早春茶,倒也不值什么。不过是木城前儿刚进献的,娘娘特命奴婢泡一盏给姑娘尝个鲜儿,姑娘喜欢就好。”   “喜欢,有劳姑姑。要说起这茶叶啊,民女了解的不多……”   …   与昭妃聊天过程很愉悦,就是有点浪费吐沫,话题将尽时,天色已然很晚,再去拜访其他妃嫔太不合时宜。   宋朵朵只得起身告辞,只是行至门厅时突然回过身问了一句:“娘娘当年是自愿入宫的吗?”   昭妃的微笑僵在脸上,淡淡道:“自古士宦人家的女子到了年纪,按例都是要入宫被挑选的。”   “哦~是这样。”宋朵朵嘟囔一句:“看来是民女误会了,还以为您是被家里逼迫入宫的呢。”   昭妃入宫那年,并非宫嫔大选之年,而且昭妃也并非美人,她的入宫,更像是某种潜规则。   温家:别人家在后宫都有人,那么温家也该有。   皇上:温家既然送人了,朕也不好拒绝,否则会寒了臣子的心,左右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昭妃答非所问:“入宫为妃,不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心愿吗?”   宋朵朵默然片刻,昭妃也坦然看着她的帷帽,眸光悠远,好似能穿透帷帽的薄纱看穿宋朵朵的内心一般。   从昭妃宫里出来后,幸云带她去了永丽宫。   这永丽宫是萧淮北母妃生前所居宫殿,比之其他宫占地面积小很多。只有一主殿,一偏殿,厢房三间。   若是一人住,倒是十分宽敞。可若是多住进来一至两位宫嫔,就十分拥挤了。所以为显恩宠,当年的永丽宫皇帝只赐给了舒妃娘娘独居。   后因舒妃自戕身亡,皇上一怒之下封了宫,谁能想到这荒废了十数年的宫门再次打开之时,入住之人竟是一位平民女子。   永丽宫是今日下午临时被宫人拾掇出来的,以至于宋朵朵还能清晰的看到砖石上的洒扫痕迹。   主殿名为明阳殿,此时,内殿之中早有宫人提前点好了蜡烛,幽幽的光透过窓纸打在廊下,光线极为暗淡。   四周安静极了,目光所及之地,皆是一望无边的黑暗,唯有这明阳殿带着点点光芒,它努力想将这个没有边界的黑暗世界送去光明,但萤火之光,终归只是杯水车薪。   幸云见她久久伫立不动,开口询问:“姑娘若是害怕,奴婢可为您另行安排住处。”   宋朵朵默了默,只给了她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这里真静,静到让人绝望。”   想那舒妃失宠时,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女子。   她曾以为夫君是一辈子的指望,所以即便没了可仰仗的母家,但她坚信那个爱她至真的男人会始终如一的宠爱自己,以至于成为人母,依旧纯真如明媚的少女。   后来,夫君成为了全天下最最尊贵的男人,也给了她体面。   她那时,该是何等的风光无两?直到风雨袭来,她才发现她曾得到的一切,原来只是镜花水月。   就如同这永丽宫,过往有多惹人艳羡,现下就有多死寂悲凉。   可这些感受,除了舒妃自己,谁又能切身体会呢?   “当年那起案子,真凶并非舒妃。”宋朵朵突然说道。   幸云一时怔住:“姑娘是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这个永丽宫就是证据,”宋朵朵迈上台阶,推开殿门:“除了皇上的宠爱,舒妃一无所有。”   后来宠爱被皇上收回了,她便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女人,身处在这人情比寒冬还凉的后宫里,谁会替一个失了宠、又一无所有的人奔走呢?   更别提,当年受害的,还有那么多人。   幸云想要陪她一同入殿,却被宋朵朵拦在门外:“谢谢姑姑,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明阳殿多年空置,稍稍有些冷,宋朵朵抱着案卷挪到了床榻上。   萧淮北突然出现时,她就趴在榻上写写画画,白皙的小脚丫偶尔翘一翘。   萧淮北盯看了片刻,忍不住发问:“脸和手肿成那样,脚却没事?”难道是套了鞋袜的缘故?   清冽的嗓音突然在寂静的宫殿的响起,吓得宋朵朵一激灵,惊呼:“大……”   萧淮北飞速捂住了她的嘴,与此同时,殿门推开,萧淮北急忙在幸云冲入殿内后躲在了暗处。   “姑娘,怎么了?”   宋朵朵呆呆看了幸云一眼:“……山的子孙,呦!爱太阳喽~”   幸云:“……”   宋朵朵继续唱:“幸云姑姑你呦,为啥还不走?”   幸云眼角抽了抽,颔首默默遁了。   宋朵朵这才急忙下了榻冲到了萧淮北的面前:“大人,你怎么会在宫里?”   这是皇帝的后宫,他一个已经成了年的皇子住下合适吗?   “你还好意思问?”萧淮北从怀里了掏出了药瓶和纱布:“药!你今日给本官涂了吗。”   宋朵朵:“你让莫成给你涂不就完了吗?”   萧淮北:“他毛手毛脚的,?哪里会涂药!何况本官也没想到你和昭妃谈到这么晚!现在好了,本官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打量着宫殿,叹气道:“只有一张床,没办法了啊!本官就吃点亏,勉强跟你挤一挤。”说着,理直气壮的爬上了床,还十分自觉地趴在了里侧:“本官可警告你啊,本官可是清白之身,你可莫要趁机占本官的便宜!”   宋朵朵看的一愣一愣的,这狗男人要不要点脸?   “大人要是怕我了占你便宜,地板宽敞!”   “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可是地板太凉,”萧淮北凤眼圆瞪:“师爷睡地板的话,本官看着于心不忍呐。”   “呵!”宋朵朵嗤笑一声,努力按捺下情绪:“是不是大人睡在地板上更合适一些呢?”   “话虽如此,”萧淮北呆呆看着她:“可本官是千金之躯,师爷只是一介草民。而且你我主仆关系,哪有让主人睡地板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爷你奴大欺主呢。”   “我就欺你了怎么地?”宋朵朵的小肿拳头硬了,明晃晃的举过头顶:“你到底下不下?”   萧淮北撇撇嘴,一面嘟囔着宋朵朵没规矩,一面郁闷的爬下了床,默默将被子铺好后趴下,偏头看着殿门口的方向小声哔哔。   “母妃,自你走后,儿臣受尽欺凌。几日前,父皇鞭笞儿臣八十,虽然很疼,但儿臣却没有落泪,因为儿臣已经长大了!如今旧伤未愈又要睡冰地板,哎……没关系,世态炎凉,儿臣早已习惯了,不就是冰地板吗?儿臣睡便是,左右这人世间,没人在意儿臣。母妃若是心疼儿臣,今夜就来抱抱儿臣,儿臣怕冷……”   “上来吧。”   “好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023:55:04~2021-03-1123: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皇宫的夜晚似乎无比漫长,闲来无事,宋朵朵捧着小肿脸,听萧淮北讲那过去的故事。   “父皇继位前,母妃最得宠的……”   皇帝与舒妃的爱情,拿的是美女救英雄的话本。   那年,江南水患,先帝派还是王爷的皇帝前去抚慰灾民。天灾之年,盗匪横行,皇帝路遇劫匪,千钧一发之际,舒妃手持马鞭飞奔而来,从劫匪手中救下了狼狈皇帝。一段旷世孽缘就此拉开帷幕……   那时的皇帝已过了而立之年,老成持重,世事练达;而舒妃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性情洒脱不羁、明艳活泼,与京城那些养在深闺的壁画美人大不相同。   短短月余的接触下,一动一静的两人互生情愫,随后,舒妃就同皇帝回了京,做了他第二房妾室。   虽为妾室,皇帝却给了她无尽的恩宠,不但准舒妃常伴左右,还数次亲手替她挡去了正室、妾室、以至于外来因素的明刀暗箭,甚至舒妃入府后,他都未踏入过其他女人的院子。   如此明晃晃的偏爱,可想而知,为舒妃种下了多少祸根。   后来舒妃生怀有孕,正室夫人抓住机会,明着、暗着往皇帝的床上送女人,一来借势打压舒妃的气焰,二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皇帝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不知怎地就‘从’了。又过了几个月,王府几乎一时间多了好几个有孕的女子。   所以,自萧淮北后出生的几个弟妹,几乎都是一般年纪。正室原以为舒妃会因此与皇帝离心,可没想到萧淮北落地后,两人依旧恩爱,且更胜从前。   就这样过了三年,皇帝继位了,舒妃的悲剧也就开始了。   趴太久胳膊麻了,宋朵朵披着被子坐起,看了侧倚的萧淮北片刻:“大人是怀疑舒妃娘娘的死,与皇后娘娘有关?”   萧淮北撸着她一小缕头发在手里:“本官也不知。”   他幽深的眸光落在远处,许久,静静又道:“许是一个人,也许是几个人。”他暗暗轻语:“本官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如不是礼法所束,女子远比男子更善于玩弄阴谋诡计。”   宋朵朵愣了愣。   舒妃遇害之时,连她自己都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更别提萧淮北那时还是个被宠大的孩子。   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萧淮北这些年一定无时不刻想找出当年陷害他母妃的罪魁,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迟迟未有所动,这恰恰说明当年之事并不简单。   如果凶手是一个人,那么再狡猾的狼也有打盹的时候,萧淮北不可能一直查不到线索;除非,凶手是多人合谋……   而后宫又与前朝牵扯甚多,别说萧淮北一个皇子,就算是皇帝?他又会为了一名死去多年的红颜,杀尽后宫之人吗?   答案毋庸置疑!他不会!   因为他肩负着一国的兴衰与安定;否则为何舒妃一死,他就迫不及待的成了一匹‘种、马’?由此可见,他就是个大猪蹄子!   咦?   萧淮北看她突然色变,急急追问:“想到什么了?”   宋朵朵红豆小眼眨了眨:“大人,我想啃个猪蹄子。”   萧淮北:“……”我在跟你探讨女子与男子阴谋天赋,你却告诉我:你想啃个猪蹄子?   “三更半夜的,我去哪给你整猪蹄子?”   宋朵朵捧着小脚,重重的感叹一声:“反正要是恒子晋在的话,别说是猪蹄子,就算是鸡爪子他也能帮我搞到一盆。”   萧淮北眼波一沉,这屈辱他忍不了。当即从床上爬起:“等着!”   宋朵朵抻着脖子目送了他的离去,二话不说倒头就躺,并心满意足的将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大猪蹄子的崽子就是小猪蹄子,色批会遗传的好吗!跟你睡?除非我脑袋秀逗了!”   晨曦破晓而出,黄鹂鸟飞上枝头鸣叫着同时,永丽宫朱红色的宫门发出了厚重的“吱呀”声。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排成排步入宫门,正在院子里转圈的宋朵朵真想说上一句:可以,但没有必要。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主子。   为首之人正是幸云,看到宋朵朵一大早就在院子里遛弯,委实意外。   “姑娘起的好早。”   宋朵朵苦笑一声,嘟囔道:“没办法啊,谁叫我肝了一晚上的猪蹄子呢。”   事情这样的,宋朵朵睡的正香时,被萧淮北强制叫醒:“啃吧!不啃完不准睡觉!”   睡眼惺松的宋朵朵看着怀里满满一盆的猪蹄子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然后……她就成现在这副熊样了。   幸云:“……什么?”   宋朵朵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我说,这皇宫里的风水养人,只睡了一觉,肚子就圆了,真神奇。”   幸云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眼殿门,一下子悟了,摆手一挥:“都下去吧,这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是。”   宫女齐刷刷的来,又齐刷刷的走,宋朵朵见状,也缓步跟在末尾:“去梵音殿。”   现下这个时辰,正是主子们起身之时,勤劳的宫人们埋头穿梭在甬道上,宋朵朵不添乱,奉行右侧行驶的基本原则,贴着红墙晃晃悠悠的走。   “当年伺候舒妃娘娘的人,现如今可还在宫里吗?”   “舒妃娘娘被幽禁后,曾伺候的人都被调走了。独独剩下两个宫女,一个是舒妃娘娘的陪嫁丫头,舒妃离世前曾悄悄将她送出了皇宫,如今是生是死,奴婢也不知情;另一位是永丽宫的掌事姑姑,后被调取了浣衣坊当差,只可惜发了一场高热没挺过来。”   日头缓缓升空,日头澄澈明净,流光如金。漫照大地灿烂无边,却容不得人直直对视。   宋朵朵不由收回目光:“姑姑可知那丫头姓名?”   幸云沉思稍许,当年舒妃娘娘离世时,她也不过是刚入宫的小宫女,只知道永丽宫的主子是个招惹不得的鬼煞,自然而然敬而远之。直到她在宫里混出了些名堂,才渐渐看明白了许多事,只可惜,那时的永丽宫已经封宫多年,纵使好奇,也无处可探,便罢了。   只得如实回:“奴婢也不知。”   宋朵朵点点头,那就说明,她现下身在何处,她也不会知情了。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她抬望而去,正是太监们抬着某位正打算去给皇后请安的宫嫔。   “那是谁?”   幸云只掀了一下眼皮就迅速垂眸:“是贵妃。”   宋朵朵眉梢一挑:“呦,那还真是巧了。”   贵妃姓刘,正是刘凝思的大姑,自然了,也是皇帝未曾继位前就伺候的侍妾。仗着家族地位坐上了贵妃之位,但可惜,那么多皇子没一个是她生的,不过公主生了两位,还算有福之人。   临近了,幸云拉着宋朵朵向布撵上的贵妃微微一福,对宋朵朵来说,这俨然算是很大的礼了。   抬布撵的太监极有眼色,恰恰好停到了宋朵朵的身畔,方便贵妃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其实也没什么可打量的。宋朵朵此时被帷帽遮了差不多半个身子,她能看出什么就见鬼了。   “这位应该就是宋姑娘了吧?”   宋朵朵不语,幸云替她回道:“回贵妃的话,是。”   对于宋朵朵的失礼,刘贵妃好像并不在意,漫不经心扯了扯袖口:“思儿那丫头心直口快,说话没遮没拦的,姑娘可莫要放在心上。等晚些时候啊本宫叫她入宫一趟,你们姐妹俩坐下好好聊一聊,毕竟往后还是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莫要因为一些误会就闹生分了。”   宋朵朵意外之余心中起了疑,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她一位高高在上的贵妃能同她这么客气说话,已经很不合常理了。难道昨日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萧淮北说抽了刘凝思主仆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这刘凝思对萧淮北死心塌地,如今因为她被萧淮北嫌弃,所以,就求到了贵妃娘娘那里?   但她与刘凝思委实没什么好聊的,不过对贵妃却是有诸多话题想要探讨。   “贵妃盛请,民女喜不自胜,必早早登门拜会。”   刘贵妃缓缓展颜,算是应了她的话。布撵一侧的宫女呵令:“起步。”   宋朵朵目送她走远,方才问向幸云:“我昨日昏迷后,发生了何事?”   幸云怔了怔,原以为萧淮北会同她讲,如今听她语意,竟是丝毫不知。   “殿下深知姑娘若遇花朵必有防范,昏迷致此定有因由,便追问了奴婢当时都发生了何事,奴婢只得如实相告。”   “然后呢?”   “肃王震怒,恰好刘小姐就候在梵音殿外,于是肃王就对刘小姐说了……几句狠话,还下令掌掴了刘小姐的丫头五十耳光,刘小姐一再求情,才减到了四十九。”   “……”   一再求情,就免了一个耳光?这已经不是大猪蹄小猪蹄子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辣手摧花、冷酷无情的钢铁直男啊。   这刘凝思也是!萧淮北都这样了?她还不放弃?竟还求到贵妃娘娘那里,让贵妃屈尊向她一个老百姓说情?   真爱啊!   “那他对刘小姐说了什么狠话?”   两人离的近,幸云一偏头,还是能透过薄纱看清她的样貌,故而微微笑道:“肃王之言奴婢就不学舌了,姑娘就等肃王亲口对你说罢。”   她这一笑,显然是有故事!惹的宋朵朵更好奇了,可惜幸云固执缄默,宋朵朵竟拿她半点办法没有!   这时,梵音殿到了,来回踱步的赵立一见到她的身影速速上前:“宋姑娘,属下正要派人去找你!”   宋朵朵看他神色凝重:“发生了何事?”   赵立道:“刚刚颐安宫的人来报,说她们宫中发生了一件怪事,昨日还开的好好的桃树,今日一早竟全部枯死了,花朵落满了庭院。现下宫里都在传,是冤死的舒妃娘娘在指引你查找真凶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都收到啦,谢谢你们。感谢在2021-03-1123:44:35~2021-03-1223: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金成时代广场路遥18710瓶;桜梦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颐安宫是皇后所居之所。   宋朵朵赶到时,等着请安的嫔妃站满了整个庭院,就连正准备上朝的皇上,闻讯也折返了龙撵的方向。   果如赵立所言,粉红色的花瓣铺满了整个院子,煞是好看,但那几颗光秃秃的树干立在粉红花瓣上头,确然有些诡异了。   皇帝一入院内见此场面,凌然呵:“宋朵朵!”   比皇帝只早一步赶到的宋朵朵吓的一颤,谁能想到这满院子的女,他第一个叫的,会是她呢?   宋朵朵很快稳下心神,缓步移到皇帝面前行礼:“民女在。”   皇帝面有不豫之色,冷:“朕将温家小姐被害一事交由你查办,一日过去,案情竟无一丝进展!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此敷衍行事,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你想想你长了几颗脑袋!”   虽对皇帝了解不多,但宋朵朵还是明白一个理:天子震怒时,要听的绝对不是辩解。   宋朵朵深知眼前不是抖机灵的时候,连忙跪地叩头:“都是民女办事不利,才给了凶手再次作乱之机,还望皇上恕罪,给民女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皇帝一甩袖子,除了哼的一声,未在多言。   宋朵朵一时不解其意,还是常公公小声提醒:“宋姑娘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过去看看呐。”   宋朵朵急忙起身,掩着鼻围着树干转了两圈,并无明显不妥,那问题便出自地下,她俯身扒拉开地面花瓣和上层的盖土,捻了一点地下湿润的泥土嗅过,又用舌点尝了。   未免有失,又依次取了其他几颗树下的泥土,确认之后,方才回禀。   “皇上,桃花一夜落尽并非妖异之兆,而是根茎被盐分腐蚀,导致枯萎落花。”   此言一落,本就紧张的洒扫的宫女更为惶恐,纷纷叩头撇清责任。   皇后久居后宫主位,气韵远比寻常当家主母更为端庄稳重,面色全无色变。   反倒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步梦素手一抬,很快有宫女抬出了水桶,当众尝了一下浇花的水,大呼:“是咸的。”   步梦申斥两句,下令:“带下去严刑拷问。”   两个宫女一时惊慌大叫,宋朵朵上前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息怒,依民女愚见,此事并非两所为。”   求饶宫女极懂眼色,见事有转机,霎时闭了口。   皇后眸光微沉。   无论是此女私自进宫的举动;还是皇帝将命案之事交给她来查办的行为;以及她今日摇摇摆摆的走进了自己的宫殿,举动上全然看不出尊重的种种行迹来看,都是被规矩礼法所不容的。   可偏偏皇帝给了她脸面,纵使自己有百种说辞,又能拿她如何呢?太后老了,时而有些糊涂,若在拿这些琐事烦扰她老家,怕是会被皇帝定个不孝的罪名。   好在她已经托给母家递了消息,想来今日早朝就会有群臣劝说皇上。   步梦见主子未语,上前:“姑娘何出此言?”   宋朵朵深深怀疑这些宫都有点读心术在身上的,主子连眼神都没给,他们竟然就悟了,委实厉害!   “我想请问姑姑,整个颐安宫的花草是否都由这两负责?”   “是。”   “那便怪了,这颐安宫的花草这么多,为何盆栽的花草均无大碍,反倒是扎根在土壤里的几颗桃树死伤情况如此严重?”   步梦一时语噎。   宋朵朵又:“植物就和一样,浇了水、施了肥都是需要一段时间吸收消化的,而今日她们刚刚浇灌了桃树,然后就枯萎了,姑姑不觉得太快了吗?”   步梦再次无言,余光偏见皇后取出了娟子,便自然而然的后退到一步,颔首默立。   皇后持着娟子轻轻一抖,抹了抹鼻尖下的细汗:“那依姑娘之言?此事是何作为?”   宋朵朵并未急着回答,只是走到了两位宫女面前:“这桃树,你们几日浇灌一次?还有浇灌的水,又是从何处抬来?”   宫女终于有了开口之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壮胆:“回姑娘,桃树七日浇灌一次,浇灌的水是颐安宫后、庭的井水,打出来直接就抬过来浇灌了呀。”   另一点头附和:“平常奴婢等梳洗饮用的水,也都来自井里,而且今日从井中打出来时,奴婢恰巧口渴还饮了一口,并未发现有咸味啊。”   宋朵朵点点头,侧过身慢慢向立在水桶边的宫女走过去,边走边:“我虽然只是一介草民,可也听闻宫中规矩严谨,宫女一但犯错,轻者施以刑罚;重者殒命甚至祸及家。姑娘,我说的可对?”   宫女同太监一样,也是有等级的,皇后宫中地位较高的,分别掌事、贴身、以及宫女管事。剩下的,就是一等、二等和三等了。   而眼前这位,看衣着应是二等宫女。   此女名叫湘儿,闻言双手交握腹前,颔首:“是。”   宋朵朵又:“那这两位小宫女可曾得罪过你?”   湘儿听她话里有话,抬眼紧张盯着她:“姑娘此话何意?”   “何意?”宋朵朵眸光不曾闪躲,直视她:“此事闹的阖宫皆知,无论是不是她们两个做的,都难逃失察之责!可她们只是三等宫女,既与你没有竞争关系;犯错被赶出宫去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而且你们的工作毫不相干,姑娘却第一时间提着水桶冲出来,还当众尝了一口,姑娘此举?到底是落井下石呢?还是——不打自招呢?”   同样年龄的,混上一等、贴身职务的大有在,湘儿却还是个二等宫女。由此可见,她并不是多聪明的,心理素质更是泛泛,见满宫的都盯着她,当即慌了。   湘儿脸色大变,慌张之下辩驳:“奴婢没有!奴婢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为何陷害奴婢?”   “我陷害你?”宋朵朵冷笑:“我闻你身上有油烟味,想必你负责的是做饭煎药之类的不轻不重的活计,那弄点盐随手洒进水桶里,想必不难。”   “可小厨房里又不是只有奴婢一,姑娘凭什么说那是奴婢?”   “因为你蠢!”宋朵朵:“我若没猜错,颐安宫的小厨房前几日,莫名消耗了许多了盐吧?”   群默然稍许,宫女主管似想到了什么,站出来:“差不多十天前,湘儿搬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糟蹋了差不多两、三升的盐。”   “没糟蹋,”宋朵朵冷笑:“都被她埋在树下了。”   湘儿似要否认,宋朵朵根本不给她机会:“小孩子做坏事都知要掩盖一二,她们两个会不知?”   宋朵朵盯着她慢慢:“我只说过那几颗桃树的根茎是被盐腐蚀!可我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它们是因灌溉致死吧?你倒好,生怕别发现不了似得,赶紧在水里掺了把盐抬到了明面上嚷着提醒大伙!你如此行事,无外乎有两个缘由:一,你急于找替罪羊;二,你怕被发现桃树的真正枯萎原因!”   桃树真正的死因,是有提前将大量盐埋在了地下,宫女在不知情下浇水,盐稀释后沉入地下,慢慢的腐蚀了桃树!   洒扫宫女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最近几日桃花落的很快,奴婢还以为缺了水缘故,所以比往长多浇了两次,却不想越是浇水,花朵落的越多,奴婢昨天还想禀了主管姑姑请花房的工匠来看看,不想今日就……”   皇上听到此时已经耐心全无,一大早闹的阖宫不宁,原因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宫女在作祟,当即下令:“带去慎刑司!朕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想闹的后宫不宁!”   宋朵朵对湘儿并不抱太大希望,实在是此女太蠢。恐怕她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小喽喽,完全不知自己掺和进了一件什么样的阴谋里。而今知了,所以慌了,因此急着想要替罪羊,她但凡聪明一点,宋朵朵都不可能马上抓到她的马脚!   恐怕她和温柔静一样,都是这起案件中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舒妃报仇?   ‘他’用温柔静的死,让众重拾记忆,提醒当年舒妃之死存在冤情?   可死者,为何偏偏是温柔静?   而今又以满院子的桃花落败为由,编排出:是舒妃的鬼魂引导宋朵朵查出真凶的流言,只因宋朵朵花粉过敏……   可宋朵朵昨日才入宫,她花粉过敏的体质也是昨日才被众知晓;而今日这场桃花局,显然是几天前就开始布局了,今日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显然,并不是冲着宋朵朵而来,不过是恰巧而已!   宋朵朵突然有个不好预感,凶手还会再惹事端。   毕竟当年害死舒妃的,也害了诸多宫嫔,非一之力可以完成,那么凶手要报复的对象,可不止一位。   今日皇后宫里的事,恐怕只是个开头……   “皇上!您怎么了皇上?来呐!叫太医!快叫太医!”   宋朵朵正在苦想,忽然听到常公公尖叫,寻声看过去时,皇上竟昏迷在地,宋朵朵本想凑上前看看,却被乱做一团的后妃挤得七扭八歪。   完蛋,她的预感成真了。   就是没想到,第二个闹乱子的,会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23:23:42~2021-03-13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信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太医院所有太医的统—口径,皇上是操劳过度,以致晕厥。但宋朵朵从宫中萧肃的气氛来看,事情远不如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与朱府这种商贾之家不同,皇帝生病,自有庞大的妻妾子女和文武百官紧张关心。宋朵朵是压根且没—丁点的机会掺和,只能候在皇帝的寝殿外翘首以盼。   半个时辰左右,萧淮北走出皇上寝宫,第—时间看到了宫殿角落那个探出的—角帷帽。   “你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宋朵朵忙拉着他走到了暗处,见左右无人,方才小声问道:“不会有人借机造反吧?”   人生第—次穿越、第—次入宫,宋朵朵实在没啥经验,但从电视剧的剧情来看,皇上离奇病倒,这俨然就是造反的前兆!   萧淮北:“……”   这小傻子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撩起她的帷帽薄纱,看着微肿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兮兮,忍不住失笑。   “父皇虽是天子,但终究只是□□凡胎,生个病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宋朵朵呆呆瞧着他,见他神色轻松,这才缓缓卸下紧张的情绪,小声道:“也是,年轻时不知节制,身体被掏空,如今老了遭到……”   话未说完,嘴巴被萧淮北捂的死死的:“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也不瞧瞧这是哪里,怎么说话没遮没拦的?在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萧淮北很少对她说重话,现下的语气虽然严厉,但语意并不锋利。宋朵朵知道好赖,扒拉下的手后冲他吐吐舌头:“我知道了,以后—定谨言慎行。”   萧淮北横她—眼,拉她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倒也不指望你谨言慎行,说话有些分寸就行了,反正这京城我们住不久,过分拘着那些繁文缛节,反倒让自己不痛快了!”   宋朵朵微怔:“大人不想留在京城吗?”   萧淮北双手—背,闻言笑道:“京城哪里比得上北安逍遥自在,况且京城这大戏台少了本王—个照样宾客满楼,本王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宋朵朵静默片刻,旋即展颜,愉悦道:“我也觉得北安极好。”   萧淮北下意识想摸摸她的脑袋,可—抬手才发现无处下手,要怪就怪她这该死的毛病,离京前,定要找个名医替她好好医治—番。   …   梵音殿内,江秋眠已经静候多时,听到脚步声急忙迎上前来:“陛下怎么样?”   殿内并无旁人,萧淮北道:“病的蹊跷。”   太医院统—口径是操劳过度,可萧淮北从他们的神色上看出病情恐不简单,私下拉了徐太医闲聊几句得知:探脉后确诊皇上龙体无虞,但为何眩晕昏迷却又探不出病因,为避免节外生枝,几人才心照不宣的以操劳过度确了诊。可实际上皇上会昏迷多久,他们目前也不敢确认,只能寄希望于皇上自己。   宋朵朵早知太医是高危职业,若是遇到—个暴戾的君主,—个小病小灾没了小命也不是不可能。但整个太医院统—口径忽悠众人,也委实胆子不小。   “徐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吗?”   “不是,”萧淮北道:“太医院之手是个姓章的太医。”   宋朵朵拧眉沉吟片刻,想到她远远观望时,走在几个太医之首的男子:“是那个相对来说,最年轻的?”   萧淮北品着不是滋味,那么多老头不关注,—眼就注意到—个年轻人?   “怎么?觉得他不同凡俗?”   “倒也没有。”宋朵朵无视他的关注,只摘了帷帽放在—旁:“我看那太医年级轻轻就敢走在前面时,就觉得生疑。谁人不知这中医是越老越吃香?若说他是凭真本事倒也罢了,但我想太医院八成和官场—样,人脉和机遇也是通往成功的手段吧?而且我曾看过—些话本,通常在后宫里那些如鱼得水的妃子,好像都有—个得力的太医为己所用。”   宋朵朵语气轻飘飘的,但落在两人耳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太医看似就是个诊脉开药的,可若真起了什么坏心,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宋朵朵沉吟片刻:“有没有这种可能,陛下并没被病邪入体,只不过饮食上出了纰漏,譬如吃了—些相克的食物?所以太医们瞧不出病状。”   皇上的饮□□致,多数出自御膳房之手,但也难保不食用—些御膳房以外的食物,譬如,某个想邀宠的小娇妃亲手做了大补的参汤递到御书房,这皇上自然是不喝白不喝。   江秋眠暗赞—句宋朵朵玲珑心思:“宋姑娘所言甚为有理,老祖宗常道:病从口入。许是陛下吃错了东西也未可知。”   萧淮北也觉有理,但到底是父皇饮食不慎,还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可就说不准了。   宋朵朵急忙唤了幸云入殿,询问了章太医之事。   幸云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听的看的自然比他人要多:“章太医是瑾妃娘娘举荐的。”   “瑾妃?”   皇上的女人太多,冷不丁提及—个陌生的,宋朵朵需要翻看小本本的标住才能确认身份。   宋朵朵将皇上的女人分成三批:   第—批,潜邸的,原六人,现五人;   第二批,第—次选秀入宫的,原十二人,现今剩余九人;第三批,便是这些年断断续续入宫的,原二十—位,现十八位。   瑾妃属于第二批,父亲官居五品,所以入宫之时并未多得皇上宠爱,后来不知为何又入了皇上的青眼,不但得了皇帝欢心,还接连生子,算得上是儿女双全。   宋朵朵看着看着开始碎碎念了起来:“……儿子的序齿分别为老十二和老十五,比起大人和敦王来说,那两小子如今都还是小屁孩儿。”   她若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那得再熬几年。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宋朵朵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又口无遮拦了,悄悄抬眼瞧了瞧,幸云与江秋眠颔首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唯有萧淮北扶额道:“还有与太医走的近的其他宫嫔吗?”   幸云说有,且不止—位,宋朵朵急忙将笔递给了她,很快—份名单交到了三人手里。   宋朵朵—眼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昭妃,太医院的刘太医。   见宋朵朵的小肿手指在了昭妃之上,江秋眠蹙眉问:“怎么?宋姑娘是怀疑昭妃?”   要知道昨天遇害的人是温柔静,而昭妃正是温柔静的姑母,即便昭妃入宫后少与家人来往,但母家背景强大对于后妃来说,也是不错的助力。   且昭妃既不是潜邸的老人,也不是首次选秀入宫十二位美人之—,她应该与当年之事没什么牵扯才对。   宋朵朵竟然怀疑她?这让江秋眠实在是不能理解。   萧淮北同样持反对意见:“你昨晚与昭妃聊的不愉快?”   “非也,很愉快,”宋朵朵蹙眉道:“但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劲。”   萧淮北:“比如?”   宋朵朵摸了摸下巴:“我—时也说不清,就感觉她很奇怪,而且好像与温家也并不亲近似得。”她言此看向江秋眠:“昨天入宫的女眷那么多,为什么死者偏偏是温柔静呢?江大人可去见过温大人了?他怎么说?”   江秋眠:“自然是三缄其口了。”   这官场如战场,而今又是各个皇子相互较量的时候,几方势力倾轧,就是没有恩怨,也能制造出恩怨来。   宋朵朵又问:“那安王世子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否认了御花园约见温家小姐的事,”江秋眠默了默,道:“以我对安王世子的了解,他做不出这等失与礼教的事情,应该是有人假借安王世子之名,引温家小姐上钩。”   宋朵朵呐呐应着,—时也没了主张,颔首时瞧着衣服袖口上有块药渍,便伸手抠了抠,抠着抠着,猛然想起—事来:“温柔静的死时所穿的那套衣服,可是舒妃娘娘生前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是龙抬头,又是211314。   理发店人太多,于是与G先生商议,回家相互剪头。   结果……   都失败了,头发被彼此剪的参差不齐。   为了安慰彼此受伤的心灵,我请他吃了烤肉,他带我出去看电影,所以回来的晚了,更新也晚了……   跪!   感谢在2021-03-1323:59:16~2021-03-1500: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魅人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幸云立在梵音殿的门前,细细打量着从温柔静死前所穿的那件衣裙。   款式是十几年前的,布料曾是当年风靡一时的红霞锦,因为这锦缎在阳光下能闪耀出红霞般的光彩而得名。   不过这料子有个缺点,十分矫气。无论是水洗还是存放都特别耗费心力,稍加不慎,就会同眼前这件一样,红霞部分的丝线失了光彩变得暗淡无光,让整件衣裙看起来老气横秋的。   所以这红霞锦只在京中风靡了一段时日,就被贵妇们弃之如履,虽然洗护用不着贵妇亲自动手,但这料子穿在众人都是一样的效果,谁还废那心思‘伺候’一件衣裳?   萧淮北母妃当年也是被赏过两套的,不过舒妃过世后皇上不知发了什么疯,不但锁了她的宫殿,还将她用过之物全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包括这两套红霞锦。   幸云看了很久拿不准主意,故而福了福道:“年份已久,奴婢也拿不住主意,需要去趟尚衣局翻阅一下当年的记档。”   宋朵朵正要点头应下,却听萧淮北道:“谁人不知姑姑当年是凭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才被父皇委以重任的?这只有我们三人,姑姑不必有顾虑,直言便是。”   幸云微微蹙眉,斟酌后道:“这红霞锦是陛下登基那年想动京城,而奴婢那时只是个初入宫的小宫女,在浣衣局当差。所以对这红霞锦印象深刻。因为这红霞锦的材质特殊,不仅面料易损,且容易变形。所以每次浣洗红霞锦前,需要先将衣服平铺在水池里,然后寻几个心思手巧的宫女,分别沿着衣领、衣袖、还有裙角小心向着里侧轻轻揉搓。清洗好后也不能拧干,需持光滑的竹竿将衣服撑起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   宋朵朵听到这时,猛地想起了一事,虽急于发问,还是耐心等幸云将剩下的话说完。   幸云继续道:“奴婢最后一天在浣衣局当差时,浣衣局又洗了一件红霞锦,宫女们对清洗红霞锦驾轻就熟,很快就将洗好后拿到指定地点阴干。偏偏那日天气突变,晌午还晴好的天儿,下午突然刮起了大风并降了暴雨。宫女们第一时间就去收取这套衣裙,可那日的大风还是将衣服给毁了。”   宋朵朵追问:“然后呢?”   幸云一声叹息:“那套衣服的主人是当时正得宠的乔美人,认定是自己品阶低,所以浣衣局轻视她,于是哭诉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为博红颜一笑,下令将浣衣局主管以及碰过这套衣服的所有宫女全部杖责五十,行刑当日,还命令所有人围观,奴婢记得清楚,其中有两个宫女没挨过五十,当场身亡。至于剩下的几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浣衣局可谓是是宫里低贱的几个部门之一,她们每日辛苦劳作,吃的还是残羹冷炙,对于同样洗了三年衣服养活一家老小的宋朵朵来说,最能切身体会她们的辛劳了。   可这么辛苦无人得知也就罢了,偏偏又因这么一件小事,下了这么重的责罚?这偌大的皇宫里,还真是冤魂多的令人咂舌。   这时,幸云端着手中的那套衣裙,又说一句:“奴婢若没记错,这套红霞锦,好像就是当年乔美人毁的那件。”   虽过了多年,但那日之事,幸云还记得十分清楚,大风来的急,被竹竿撑起的衣裙就像是一个风筝,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等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衣裙扯回手里时,衣服的几处流霞丝线被崩断,洗护的宫女很想补救,但丝线难得,只是手足无措的求到嬷嬷那里,可最后不过是多了一个面对衣服唉声叹气的人罢了。   由于红霞锦在阳光下所呈现的光芒一致,衣服款式又大同小异,未经过手的幸云姑姑还真一时拿不准注意。尤其当年她已经要离开浣衣局了,未免惹祸上身,她也只是远远看了几眼,现如今套在温柔静的身上的这件,也有几条崩断的丝线,故而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这件事。   若真的是那件?难道是当年那几位宫女在寻仇?这不可能吧?几个宫女有这么大能耐吗?   “为什么不可能!那些成大事者又没比谁多了一个脑袋?唯信念尔!”宋朵朵行至她的面前抖落着手中的衣服:“何况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因为一件衣服就随随便便要了他人性命?真是可恶!这个乔美人如今是何品阶?我要找她聊聊!”   幸云喃喃道:“可这个乔美人,当年就遇害了呀?”   “遇害了?”   “是!”幸云道:“乔美人是十二位贵人里第一个荣获圣恩的美人,红霞锦事件后,她很快被太医诊断出喜脉,龙胎五月大时,乔美人在湖边喂鱼时意外崴了一脚跌进湖中,被救上岸时不但龙胎不保,她自己也陨了命。”   这些事发生时萧淮北只是个不满四岁大的孩子,就算听闻此事,概念也很模糊,长大后寻着当年出事的案发地查看,也觉得不可思议。   萧淮北:“御苑的碧波湖湖边水浅,唯一能淹着人的地方就是湖心凉亭,但凉亭内有齐腰高的朱红栏杆做庇护,就算是本王在那滑了脚也不一定能跌入湖中,何况乔美人比本王还矮上许多。”   幸云:“也正因如此,当年这件事闹的物议沸腾,甚至有人说乔美人是被水鬼缠上了。而刚巧……”   幸云言此缄了声。   萧淮北漠然片刻,沉道:“刚巧外公是治水的参将,宫中就有流言说母妃会巫术,可以控制水鬼杀人。”   江秋眠比萧淮北还要小上两岁,当年宫中的这些旧事,非士宦人家也难以探知。但宫内的流言传到了宫外就是另一个版本了:皇帝的舒妃是个妖妃,闹的后宫鸡犬不宁,最后天神降了一束天火,收走了邪祟,后宫自此安宁。   而今一听,觉得极其扯淡:“简直是一派胡言!”   三人齐齐收了声,各个面色沉凝。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当年之事显然是料定了人心,一个乔美人遇害了大家可能不觉什么,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乔美人接连不幸呢?搁在谁听了,都会觉得这舒妃恐怕有些阴毒的手段!   而最有权利去制止流言蜚语的人就是皇上,可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重视此事,没有机警的想到这一系列事件的连锁反应,故而导致幕后之人胆子越来越大。   三人各自生闷气时,宋朵朵奋笔疾书的在小本本上飞快画了几笔,画好后递给幸云:“姑姑瞧瞧,当年晾晒红霞锦衣,最终是不是呈这个形态?”   幸云看道:“对,就是这样的,撑好后如同套在了人的身上似得,晚上一瞧特渗人。”   宋朵朵冷笑一声,把手稿交到萧淮北手里:“两位大人瞧瞧,这像不像温柔静的死相!”   幸云说衣服不能拧干,极易变形,所以要用竹竿将衣服撑起;又说风一来时,衣服如同风筝一般,那不就是将衣服撑起,如同温柔静的四肢被人分别系着吊起!   萧、宋两人一见,登时眸色一沉:“怎么会这样?”   宋朵朵沉吟片刻,喃喃道:“不出意外,我们似乎找到了整件案子的初始原因。”   江秋眠微微迟疑:“你是说?这所有案子都是当年那几个宫女做的?”   那她们只杀死这乔美人就算报仇了,何必闹出这么多事呢?   江秋眠虽然在合理的范围内提出疑问,但在宋朵朵听来,不过是他骨子里否认女人的能力,以及,他们的宫女身份。   或许在他看来,这几个宫女若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那干脆为自己想条好的出路,直接离开浣衣局不是更好?   而同样是男人的萧淮北,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识最多的就是女人之间的阴谋诡计,宋朵朵这么一说,他便想到了关窍!   萧淮北:“有人利用了她们。”   浣衣局的宫女整日劳苦工作本就有怨言,可偏偏她们难有出头之日,不得不任劳任怨。她们不过就是随手洗坏了一件衣服,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个时候的她们,心中怎能无恨?   如果这时有人对她们伸出援手呢?她们一定会孤注一掷紧紧抓在手里,因为她们知道,这次机会一但错过,她们的下场就是:在宫中某个不被人在乎的阴暗角落中蹉跎致死!   “不错,”宋朵朵道:“有人想做局害死舒妃娘娘,但害死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让舒妃娘娘心死的同时,让陛下对她失望。既然如此,就要操控出一盘棋。这盘棋里注定要有几颗棋子,幕后之人既不想脏了自己的手,那不如对那些生在绝境中的人施以一点点的恩惠。譬如,红霞锦事件中,浣衣局里那几个受了刑的宫女。”   比起花银子收买人心来说,她们这种心存愤懑且目标一致的患难姐们更容易操控。   幕后之人只要是个上位者,那么整件事上‘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命人将她们带出浣衣局即可。   几个宫女有着坚定的复仇信念,再加上幕后之人在暗中助她们一臂之力。   最后,成功把她们送到她们的仇人身边。这对于乔美人来说,无异于养了几头狼候在左右。   宋朵朵:“我想乔美人遇害之时,身边不会少了人伺候吧?如果是她们合力将乔美人推进河里,事后又统一口径说乔美人自己跌入了河里呢?一个人的口供是造假;两个人的口供是胡说;三个人的口供是离谱,那么四个人呢?当所有人都说亲眼所见乔美人离奇掉河,那么此事假的,也便成了真的。”   江秋眠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当年其他遇害之人,皆是养虎在畔,祸患己身?”   宋朵朵冷冷道:“倒也不尽然,如若她们与人为善,自也不会遭到报应。自己做了恶事种的因,那么自己就要承受恶报的果!”   只是舒妃何辜?宠她的人是皇上,她们为何不找皇上报仇?只会为难女人,吃饱了撑的!   宋朵朵沉沉的叹了口气:“当年可有哪个美人曾毁过他人容貌?”   幸云点头:“有的,孙美人。”   宋朵朵:“就是当年那个死在梵音殿的?”   幸云:“正是此人,孙美人善妒,当年留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容貌皆是寻常,不过能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即便寻常五官也总有出挑之处,有一日皇上当着她的面夸赞了一位宫女,说她笑起来可爱俏皮,孙美人大怒,皇上前脚刚走,她便寻了个借口命人将这宫女的嘴角给豁开了。”   宋朵朵的小肿拳头又攥紧了!一时怒从心头起,却又无处发泄,干脆照着萧淮北来了一拳:“有了十八个女人还知道不满足!到处撩什么骚?老色批!”   萧淮北震惊:“……”本王老子惹的祸,你打老子干屁啊!我靠!   宋朵朵叉腰:“哼!”你老子的祸就是你的祸,这叫父债子偿!   凶完怒气冲冲离开了偏殿。   虽然被打了,还要拿好口罩和帷帽紧随的萧淮北:“干什么去?”   宋朵朵:“去温家!”   红霞锦、微笑嘴角……如今看来,温柔静的尸体可有不少提示,可惜尸体被放下之时她昏迷着,如今只能前往温家一趟。   …   宋朵朵感觉自己身上恐怕背着黑白无常,来了京城逛了两家府邸,居然都在忙丧事。   温家不似朱家,当官人自持风度雅正,庭院装修哪里能同商贾门庭一般?   温家从上到下一片哀荣景象。   温老夫人年过花甲,满头花白,见萧淮北进门,被丫鬟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就欲行礼。   对方好歹是个长辈,又有诰命在身,萧淮北不敢托大,急忙迎上前搀扶她起身:“老夫人不必多礼。”   说罢,主动寻了下首的位置入座,不想给人家增添麻烦。   茶水奉好时,温夫人也急忙抛下灵堂事物匆匆行至堂厅,昨夜至如今不知流过多少眼泪的脸上早已挂不住妆,可即便是脸上哀荣,依旧维持一家主母的气韵。与萧淮北的寒暄了两句后,忍不住问了心中最想知晓的答案:“肃王殿下,不知杀死静儿的凶手……”   萧淮北郑重道:“温夫人放心,已有眉目,不过……”   温夫人急道:“殿下但说无妨。”   萧淮北面漏难色,将此次登门目的婉转告知:叨扰一下已经安眠的温柔静。   温夫人又哭哭戚戚,温老夫人也是长吁短叹,宋朵朵敢打赌,若非对方是皇子身份,萧淮北现在早被轰出去了。   古人有言死者为大,但温夫人为女报仇心切,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准了。   仵作昨日说,温柔静除头顶那一处致命伤外,再无其他伤口。仵作是江秋眠的人,宋朵朵信得过他,自然也信得过那位仵作,不过对方毕竟是位男子,诸多地方不方便查看,但宋朵朵不同。   温柔静的尸体被温家人抬出棺材,宋朵朵也秉持着最大的尊重对她进行了哀悼。此番结束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盖在脸上的帕子。   昨日死不瞑目的双眸如今已经阖了眼,嘴角的伤口也被温家人上了厚厚的妆容遮盖。此时的温柔静早没有了昨日的凄惨可怖,反倒如同一位安然入睡的乖娃娃。   宋朵朵心中道了一句可惜,开始认真查验尸体,指甲完好,并无断裂;四肢勒痕明显……   两盏茶后,宋朵朵从灵堂出来,担心女儿心切的温夫人刚好候在门外。宋朵朵宽慰她两句后,忽然喟叹道:“昭妃娘娘也十分难过,得知温小姐遇害之后颗粒未进,默写了百遍的往生咒送去佛堂。”   温夫人拭泪的手一顿,语意淡淡道:“娘娘她也是心疼静儿。”   “是啊,”宋朵朵轻声道:“昨夜与娘娘小谈,听她讲述了很多未出阁前的事,教温小姐弹琴作画时,温小姐是何等的聪慧,还说每年生辰时,温小姐都会去她的闺房里抢吃她的桂花糕……说到情深之时忍不住落泪,民女听着也是痛心。”   温夫人听在耳中也是动容,泣道:“难为娘娘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   宋朵朵拉着她的手又一番安抚,方才同萧、江二人共同离开了温家。   “这么长时间,可是发现了什么?”萧淮北问。   宋朵朵:“尸体的问题再谈,不过我与温夫人闲聊了几句倒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比如?”   宋朵朵将她与温夫人的对话如实转述,道:“昭妃入宫那年,温柔静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娃娃。那么昭妃在出阁前又如何能教一个小娃娃抚琴作画呢?何况昭妃的生辰是三月,而桂花的花期却是秋天,温柔静就算想抢,也应该抢的桃花酥吧?抢什么的桂花糕?而且我提及昭妃时,温夫人的脸上并无任何亲厚之状!所以我觉得昭妃的身份存疑,不知两位大人怎么看?”   萧淮北:“这么听起来,到是奇怪的很。”   江秋眠:“我回去就安排人彻查一下昭妃的身份。”   三人又是一番合计,马车最终停在了宫门口,两位男士先后下车后,末尾的宋朵朵扶着萧淮北的手腕徐徐踏上台阶,谁料,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问好,吓的宋朵朵差点从马凳上摔下来。   “宋妹妹~” 第90章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刘凝思。   一袭白裙飘逸,衬的那口樱桃小唇艳而不妖,精巧的首饰恰到好处为她增添了灵性,仿若飞天的白孔雀,纯净高贵且灵动。   宋朵朵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同样是身着白裙,自己好像逊爆了。   “都怪姐姐昨日疏忽,不知妹妹闻不得花香,如若知晓定不会在御花园同妹妹闲话家常。姐姐昨日回府后深感内疚,所以今日来寻妹妹,一是为昨日之事抱歉;二是恰好认得一位善于医治妹妹这病状的江湖郎中。”   刘凝思言说至此,宋朵朵没什么兴趣,反倒是萧淮北来了精神:“刘小姐所言可真?”   刘凝思从始至终都不看萧淮北,就怕他怀疑自己的出现别有用心,而今听到萧淮北主动与自己搭话,方才矜持的转眸,落落大方回:“凝思不敢欺瞒殿下。”   萧淮北自然追问:“那不知这郎中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刘凝思微笑道:“凝思知晓殿下关心妹妹,所以一早就派人请那郎中入府,还请殿下和妹妹移步府中一叙。”   宋朵朵在旁默默听着两人你一句他一句的,她想插话都插不上,现在刘凝思的语意歇了,萧淮北也终于顾得上她了,问:“我们去看看吧?”   宋朵朵:“……”   智商大余五十都听得出刘凝思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狗屁郎中啊!人家显然是奔着萧淮北去的,眼瞅着大中午了,先把人骗到刘家,然后刘家人再留他吃个饭。   至于宋朵朵?到时候被骗子郎中随意敷衍几句就打发了。   宋朵朵才不上她的当呢,当机立断道:“我觉得做人有点缺点挺好的,所以郎中我就不瞧了,多谢刘小姐的好意。”   刘凝思依旧善意说道:“妹妹这毛病不容小觑,尤其春夏时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妹妹勿要讳疾忌医才是!”   宋朵朵不耐烦道:“人各有命,我若真在哪天惨遭不幸那也是命数,就不劳刘小姐费心了。”   听她这般言说,刘凝思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瞧上去似乎有些委屈和尴尬,她稳了稳心绪,缓缓解释道:“听闻那郎中与妹妹同样病症,想来是可以医治妹妹这毛病的。这才擅自做主将他接入府内,还想借此机会同妹妹赔个不是……却不想妹妹对我误会至深,既如此,姐姐便也不强求了。”   她想了想,又对萧淮北道:“殿下若是担心妹妹,晚些时候可以派人到府上接那郎中回去,万一真有幸治好了妹妹的病,妹妹将来也能少受些罪。”   说罢,对萧淮北一福,一脸落寞的转过身向着自家的马车方向走去。   宋朵朵静默立在原地,莫名觉得心中不太畅快!这么一番对话下来,自己怎么成了一个不知好赖的小人了?   她看了眼萧淮北,又看了眼江秋眠。   江秋眠马上偏离了视线,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别杀我灭口’的神情。   而萧淮北则是短暂的沉默后,随意道:“师爷要是不想去就不去。”   宋朵朵一时气不打一出来:“去!为什么不去!”   她倒是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和她一样‘恰好’也是花粉过敏!万一被她证实刘凝思在说谎,看她怎么收拾这个小丫头片子!   去刘府的路上,宋朵朵没怎么说话,因为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紧接着就是懊恼,也不知自己最怎么了?三番两次的沉不住气,难道是这个身体进入了青春期,所以骨子的叛逆因素开始作祟?   如今春光正好,她却如此暴躁?这样真的好吗?不好!   她掏出手串捻弄着龙头和流苏,正顺手时,手串突然被萧淮北夺在手里。   宋朵朵十分不满的伸手去抓,萧淮北不顺她意,一来二去的纠缠下,最后竟扑到了他的怀里。宋朵朵下意识起身,却被他轻轻拥在怀中。   宋朵朵不悦抬眸,与之相对,意外发现这个角度里的他,眼睫与羽,凤眸如墨,似漩涡般吸住了人,使人不舍偏移分毫。   他轻声道:“治病要紧,你的心情也要紧。不想去就不去,晚些时候我将那郎中请回府里为你医治便是,何必气恼?”   春意浓浓的春风顺着车窗吹乱了散乱的发丝,发丝拂面,撩拨的心细细痒痒的,好像刚刚有了生机的野草破土萌芽,为大地带来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宋朵朵此刻难诉的心事,她眨眨眼,小心翼翼的去推他的胸口,察觉萧淮北的手不在用力,连忙离开他的怀老老实实端坐一旁。   出乎意料的,刚刚还是一团乱麻的心,竟神奇的平和下来。   宋朵朵静默片刻,偏过头看他:“那,不去了?”   萧淮北嘴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   说罢,曲指一叩车厢,车厢旋即调转了方向,朝着皇宫驶去。   宋朵朵暗笑自己的迂,面上不由浮出浅浅笑意,萧淮北心情大悦,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   “小傻子。”   众所周知,宋朵朵不是小傻子,萧淮北才是,只不过……他今日好像开窍了。   宋朵朵觉得,开了窍的萧傻子,好像还不赖。   …   幸云姑姑做事利落,二人回宫时,幸云已将当年浣衣局那几个宫女的名单拿到了手里。   果如宋朵朵想的那般,当年,浣衣局因红霞锦被罚的宫女共计六位,其中两位未挨过五十大板当场身亡。剩下的四位在随后的两到四个月的时间,分别以各种理由送到了乔美人的身边。   乔美人‘失足’落水,四个伺候在旁的宫女难逃其咎,分别送去了慎刑司拷问,最后挨下酷刑并活下来的,被安置到了冷宫。   宋朵朵一声叹息:“虽然报了仇,可自己也付出了代价,真不知对她们来说值不值得。”   幸云不答反问:“姑娘要去见见她们吗?”   “去!”宋朵朵拿去帷帽套上:“而且还要抓紧去。”   无论温柔静的死是否是有人想借当年之事为舒妃报仇,对于当年策划这些事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定会密切留意着宋朵朵几人的一举一动!   ‘他’若知道幸云调取了当年浣衣局那几人的资料,自然会急于杀人灭口!   梵音殿短短一聚,几人商议分开行动,萧淮北负责去调查皇上的饮食;江秋眠负责调查昭妃的来历;而宋朵朵则是同幸云一道去了冷宫。   两人脚程很快,但宫中贵人居多,才刚踏出一个门,迎头就遇到了胡嫔娘娘。   这胡嫔娘娘虽只是个嫔位,却是大有来头,她曾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后被抬成了主子,原以为她会对宋朵朵多有为难,却不想她态度十分和善,含蓄两句就放了宋朵朵自由。   宋朵朵心生狐疑,走远后追问幸云:“这胡嫔娘娘是否与皇后心生隔阂?”   要知道这后宫没有主子娘娘的抬举,在得脸的宫女也只是下人。   幸云神色淡然道:“传闻,胡嫔娘娘才是九皇子的生母。”   宋朵朵一愣,马上翻看着小本本,九皇子的生母箭头直指皇后,如今听幸云这话的意思?这皇后不但夺走了胡嫔的儿子占为己有,就连生身母亲的身份也给夺了!   这皇后也太损了点吧?   宋朵朵蹙眉盯着小本本:“太子遇害,皇后也应该饱尝了丧子之痛,将心比心,我觉得她应该把孩子还给胡嫔。”   幸云笑的暗昧不明。   宋朵朵愣了愣:“不会吧?太子难道也……”   幸云轻言道:“奴婢听闻,皇后娘娘好像天生不能生养。”   宋朵朵这下可真的睁大了眼,一时间竟有些同情这位皇后,既没有丈夫的宠爱,又没有自己的子嗣,作为后宫的女人,她实在是惨了点。   “那太子的生母是谁?”   幸云摇头:“有人说,是潜邸时皇上的某个妾室所生,皇上为了保全皇后的颜面,杀母留子;也有人说,是刘贵妃为表对皇后的忠心,将自己襁褓中的男婴过继到了皇后名下。”   宋朵朵实在是没想到这些皇家秘事,幸云轻而易举就告知了自己。如此说来,这些事在后宫中已然算‘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假如太子的生母是刘贵妃,那么太子与萧淮北就是竞争关系,刘家又怎么可能将孙女嫁给萧淮北呢?   所以真相显然是前者:太子的生母另有其人。   皇上竟然为保全皇后颜面杀母夺子?可能吗?   萧淮北序齿行三,萧淮北出生前后的那几年,皇上眼里除了舒妃,可容不下旁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保全皇后的颜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从皇上专宠舒妃忽视其他女人的行径来看,在感情之事上,他就不是一个顾虑周全的人。   那么这件事的真相大概率就是:皇后为了自己的颜面,杀母夺子。皇上在知晓后,默认了她的做法。   但默认不代表赞同,或许,这也就是舒妃死后,皇后依旧不得宠的原因,因为皇上认定,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宋姑娘!”   宋朵朵想的正专注,身后传来了跑步声,来人正是赵立:“不好了。”   宋朵朵下意识脱口:“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赵立哪里有心思和她开玩笑,急道:“刘贵妃她……她……”他实在是难以启齿,一跺脚道:“姑娘赶快去看看吧!” 第91章   □□的,刘贵妃的寝宫闹鬼了。   根据和祥宫的宫女所言,系正殿门前的石垛子墙上突然燃起了鬼火。   鬼火熄灭后,墙上留下了四个字:自食恶果。   贵妃直愣愣的看着那四个字闭口不言,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固执的立在殿门前,脸色颇为不善。   宋朵朵凑上前查看之时,刘贵妃的贴身宫女菁英紧张的候在一旁。   “姑娘可看出什么了?”   宋朵朵从怀中取出帕子擦手,神色淡淡道:“是白磷。”   菁英一时不解:“何为白磷?”   宋朵朵道:“是一种燃点极低的物质,被午后的太阳直晒久了就会自燃,燃烧时会发出蓝绿色的火焰,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鬼火,这东西在民间一些变戏法的人手中就能买的,不算稀奇。”   凶手事先用沾了蜂蜜的毛笔在墙上写好字,待蜂蜜半干后扬上白磷粉末,蜂蜜在燃烧后糖分炭化,就会在墙上留下黑色印记。   菁英蹙眉道:“这么说,是有人故弄玄虚?”   宋朵朵:“是,且这人就是和祥宫中人。”   白磷燃点极低,想要做这些准备,一要避开人,二则是在凉爽的夜晚。皇宫戒备森严,和祥宫占据显眼位置,外人若想进宫做恶怕是不易。   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和祥宫的人,至少,‘他’昨晚必在和祥宫。   想要找出此人并不难,凶手做此事时身上必然粘上了白磷,想来还未来得及清洗衣物,只要将和祥宫宫人昨日所穿的衣服拿到太阳下晾晒一会儿,谁是内鬼,一目了然。   “当然了,菁英姑娘能不能翻出他们昨日所穿衣物,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这话似乎挑衅了菁英的能力,只听菁英一声令下,行峻言厉的神情,致使和祥宫中人无一不恭谨以待。   事情远比宋朵朵想的要顺利,一个小宫女因做贼心虚自露马脚,最后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着刘贵妃高喊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就等着冤死的舒妃娘娘向你索命吧!”   喊罢,一头撞向了门垛子,死相相当惨厉!   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宋朵朵做不到无所动容,众宫女也是一惊,三五一组,手拉着手瑟瑟发抖。   唯有刘贵妃神色凌然,察觉到宋朵朵的注视后,淡漠道:“看来姑娘一定有很多话要同本宫讲吧?”她转过身轻飘飘落下一句:“进来说罢。”   …   和祥宫原比昭妃的永宁宫要富丽堂皇,可惜宋朵朵无暇观赏,透过薄纱端详打量着刘贵妃。   刘贵妃祥装不知,问道:“姑娘怎么只顾着喝茶也不说话?”   殿内安静了良久,唯有宋朵朵刮着茶盏的索索声,闻言,漠然道:“民女只是不知该从何处谈起。”   刘贵妃微微一笑,笑容谈不上和善,慵倦的一拂手,菁英一点头,屏退左右后,自己也跟着离开了。   “这次无人了,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   宋朵朵放下茶盏,并取下帷帽,与刘贵妃坦诚相望:“民女愚钝,还望娘娘解惑,您今日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码?缘由为何?”   刘贵妃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冷意,微笑也凝在了嘴角,久久之后,悠悠道:“随意污蔑本宫,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宋朵朵不以为然。   自温柔静死后,宫内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首先是皇后娘娘宫的桃花落尽;然后是陛下莫名晕眩;现在则轮到了贵妃娘娘。   皇后宫的桃花落尽,是有人提前设局;可贵妃宫里的闹剧,是在温柔静死后所为,而且手法还这么拙劣,让人一眼看穿。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贵妃在自导自演。   “目的呢?”贵妃问。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最想挑起舒妃之死的人是肃王殿下,可民女对肃王的了解,他若想查舒妃当年的死因,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更不会伤及无辜。那么就是有人想借舒妃之死生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至于这人是谁……”她眸光沉凝:“越是复杂的阴谋,越要推本溯源。找到这个案件的最终受益者,那么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刘贵妃端坐在那,纤纤玉指捻弄着腰间佩饰上的绦子,森然道:“姑娘这意思,本宫是这案子的最终受益者?”   “非也,”宋朵朵抬眸凝着她:“贵妃娘娘不过是在温柔静的死状上读懂了凶手的意图,故而顺水推舟掺和一脚,借机得些小利罢了。”   刘贵妃笑问:“什么利?”   宋朵朵:“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立门户。”   这后宫的女人虽然人数众多,但百花盛开的御花园中自然有几枝独秀。   第一秀:以皇后与刘贵妃为首;   第二秀:皇贵妃,也就是敦王的母妃为首;   第三秀:咸鱼党,这些人要么看开了,要么是未诞下皇子,索性佛系求存,不理世事。   来的路上,宋朵朵已从幸云的口中得知,自舒妃死后,皇上对后宫的女人大多公平待之,不曾独宠任何人,众女的荣辱大多和家族以及子嗣决定。   刘贵妃虽只诞下了两位皇女,但她与皇后同心,家事又极尽显赫,故而被封贵妃。   而今日之事不难看出,刘贵妃与皇后之间,怕是早已心生隔阂!   这隔阂的最大原因,无外乎就是皇权!   皇后虽无亲生子,但手里却有皇子;而贵妃却没有!   刘家想通过刘贵妃做大怕是不可能了,所以便将注意打在了萧淮北身上,这已然说明了刘家的态度,要不遗余力的捧萧淮北登上宝座。   那么刘贵妃想自立门户,有何不可呢?   刘贵妃:“姑娘凭什么说本宫受制于人?”   宋朵朵:“那就要问问贵妃娘娘了,您在当年舒妃惨死一事上,做了多少‘贡献’呢!”   刘贵妃微微眯眼,如针芒的眸光凌厉刺在了宋朵朵脸上!   宋朵朵沉声道:“贵妃也无需这样看着民女,依照当年陛下对舒妃的偏爱程度,足以让当年潜邸里的几位娘娘同仇敌忾。所以不止是贵妃娘娘您,想必另外几位潜邸老人儿,也都是参与其中的。您们之中,左不过是谁是主谋,谁做的事比旁人多那么一件两件的区别。   时过境迁,而今潜邸老人儿中,唯您与皇后居长!皇后娘娘不能生养,贵妃您也未曾诞下皇子,若轮起来,您二位实则是半斤八两。您没道理还要对皇后娘娘毕恭毕敬,除非,她的手中捏有您的把柄。譬如,当年到底是谁,给了舒妃娘娘致命一击!”   “大胆!”   宋朵朵恍若未闻,继续道:“有人想借温柔静的死旧事重提,那么当年所参与陷害舒妃娘娘的人一个都跑不了!既然如此,倒不妨大大方方承认,然后以无辜被迫参与者的身份,将所有恶事推脱给幕后主使!这便是贵妃娘娘今日闹这一场的目的吧?”   当年之事主谋是谁显而易见,皇后娘娘作为嫡妻却得不到夫君的宠与爱,失了面子又没了里子,自然而然会是所有人中最恨舒妃娘娘的。   这若是场狼人杀的游戏,刘贵妃一定是个高手!明明拿了狼人的身份牌,却自曝预言家反咬同伴。无论能不能活到最后,至少能多活一轮。   但刘贵妃忘了,这幕后还有一个真正的预言家!   若不是她今日自导自演闹这一幕,宋朵朵倒还未怀疑过她,而今,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宋朵朵实在不能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白磷涂在墙上,真的没有人事先察觉吗?   而且事发到现在,宋朵朵不相信此事没有传到皇后宫里,可皇后一没有露面,二也未曾派人询问,显而易见,外界所传两人一心的说辞已早不做数。   刘贵妃神色冷厉,心中更是惊惧,眼前女子看似寻常,没想到只在宫中转了两日,就将如今的形式捋顺了七七八八。   自打皇后养育的太子两年前遇害后,朝中势力便是敦王一家独大,但刘贵妃心中清楚,皇上心中最钟意的太子人选,一直都是三皇子萧淮北。   太子名义上虽是皇后所生,可这孩子怎么来的,旁人不知,但与皇后交好的刘贵妃确是心知肚明。   那孩子血脉并不贵重,天资也远比不上萧淮北与敦王,偏偏在皇上的偏爱下获封太子,太子遇害后,刘贵妃不止一次怀疑,那孩子就是皇上故意推出来替萧淮北挡灾的。   而皇上看似将萧淮北远放,实则也是为了保护他。   刘家当时也是揣度了圣意后,推迟了刘凝思与萧淮北的婚约,如今看来,刘家怕是大意了。萧淮北带回来的这个女子,若日后真成了萧淮北的女人,那将会是刘凝思最大的敌手。   刘贵妃这厢想的入神,宋朵朵倒像是窥透了她的心意似得,微笑提醒:“比起未来未发生的事,民女以为,还是做好当下更为妥当。毕竟这古语有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贵妃娘娘以为,此事上,谁为螳螂?谁又为黄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发晚了,本章十个小红包聊表歉意~   跪!   感谢在2021-03-1623:56:55~2021-03-1800: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治州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颐安宫。   步梦匆匆回宫时,皇后娘娘正在修剪花枝,她马上以眼神屏退了左右。   “如何?”皇后问。   步梦身子微躬,轻声细语的回道:“那贱婢吃不得苦头,几鞭子下去就全招了,说是从内务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眼生小太监,对方给了她一百两银票,让她将盐埋在桃树根下。后头在怎么拷问,也都是这套说辞,奴婢看她不像作假,应该是见钱眼开,才失了心智。”   殿内静默了一会儿,皇后将修剪好的花朵插入瓶中,轻轻一拨,淡淡的花香四散开来,温温的道:“皇上那边呢?”   步梦道:“还是迟迟不见苏醒迹象,而且肃王已经开始追查皇上近来的饮食了”   皇后一愣,偏头看着她:“肃王?”   步梦一脸困惑:“奴婢也觉得奇怪,听闻肃王是怀疑谁在皇上的饮食上动了手脚,让皇上吃了什么相生相克的食材。因此才导致太医查不出病因,却又昏迷不醒的症状!奴婢偷偷去看了,肃王确然在认真探查,倒不像是事先知晓的样子。娘娘——”她试探问道:“咱会不会一开始就猜错了啊?”   如今宫中二连三发生意外,目的直指当年舒妃遇害一事。而整个宫中,最想追查舒妃死亡真相的人就是皇上与肃王!   偏巧此案又发生在肃王回宫的这几天,而皇上骤然晕厥后,身体却无大碍?   这让皇后不得不怀疑,此案是这对父子两个在自导自演。   可万一此事不是两人合谋,而是有人借机想挑拨后宫内乱……   皇后神色一凛,放下剪刀后在房中来回踱步。   步梦紧紧跟随,小声说道:“皇上这些年虽与娘娘离心,可对外还是顾及娘娘您的体面的。何苦后宫与前牵连甚广,后宫安宁,朝局也稳当。依奴婢愚见,皇上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女人,闹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呢?尤其还牵连了一位外臣之女。”   从昨日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变故接踵而来,皇后最初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待之,如今想来,倒是自己轻敌了!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沉:“看来是皇贵妃了!”   皇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   皇上登基那年,潜邸旧妃们忙着密谋陷害舒妃,与新入宫的十二位美人斗智斗勇时,作壁上观的太后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亲侄女送上了皇上的龙床。等众人回过神来时,敦王都快落地了!   而今这命案闹的沸沸扬扬,直指当年舒妃遇害一事,而皇后就是害死舒妃的最大的嫌疑人!   事件最后,谁得利,谁就是真凶。   皇后被废,最佳的继后人选,就是皇贵妃!   皇后微微眯眼:“当年太后为了让闵亦瑶登上凤位,可没少给本宫使绊子,好不容易挨到她老了,本宫才清闲些!这才安生了几年?闵亦瑶这贱人就又坐不住了?还敢拿圣体安危涉险?本宫看她是不要命了!”   步梦也道:“多年夫妻,奴婢以为皇上还是在意娘娘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维系着娘娘您的体面。”   “他那是维系本宫的体面吗?”皇后冷笑一声:“皇上那是讨厌外戚干政!所以广纳后宫,权利制约、维持多方平衡!自舒妃死后,本宫看他的心也跟着死了!这么多年他未曾独宠过谁,对谁都是利用!上至百官,下至他的亲儿子!你打量着满朝上下,谁不是他的掌中棋子!帝王做到他这个份上——咳咳……”   皇后越说越恨,一句话未曾说完突然咳嗽不止,步梦急急端了凉茶奉上:“娘娘息怒,快喝口茶吧。”   皇后如何息怒?自舒妃死后,皇上对她心存芥蒂,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她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就是皇后之位,可一个没有君王恩宠的皇后,又如何约束这偌大的后宫?   这么多年她有多难?又是怎么挨过来的?皇上全然看在眼里!可他不但不闻不问,还任由闵亦瑶、刘贵妃她们一步步做大!来分夺她的权利!   皇后真是恨呐!当年怎么偏偏嫁给了这么一位冷血冷肺的男人!   她一把拂去步梦递过来的杯盏,杯盏跌落,摔碎一地,皇后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眸光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他们不是要拿当年之事做文章吗?那本宫就等着看!一切水落石出之时,谁能独善其身!”   提及当年之事,步梦也是神色凝重,喏嗫道:“奴婢听闻,午后祥和宫也闹了不安宁,这刘贵妃会不会……”   话未说完,只听皇后冷哼一声,笑容冷蔑道:“由着那个蠢货闹去,凭她那点能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   刘家最大的荒诞之处,就是听信了皇上的‘戏言’,殊不知只要圣旨未下,皇上的话都不作数!   刘贵妃更是天真,以为萧淮北与刘家结亲她就胜券在握了?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竟还没认清皇上的真面目!真是愚蠢至极!   君心难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这位薄情寡恩的皇帝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廊下在此时传来了轻声的叩门声:“娘娘,宋姑娘求见。”   …   宋朵朵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撩起帷帽上的白纱,仰头看着高空之上清澈的蓝天白云。久久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从皇后的颐安宫离开后,幸云就见她神色不对,不由追问:“可是皇后娘娘为难姑娘了?”   “未曾。”   皇后未曾为难她,但对她的态度也说不上亲和。她可是这人世间里第二尊贵之人,如何能同寻常妇人般待她?言辞少了些凌然之色,已经算给了宋朵朵莫大的面子了。   幸云:“那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朵朵:“有的人看似醒了,但她还在睡着;有的人看似睡着,但她已经醒了。前者在白日梦里憧憬未来;后者明明清醒自持却不愿放过自己。所以我一会儿觉得可笑,一会儿又觉得可叹。然后我看了看天……”   萧淮北的声音突然出现,并插了一句:“你发现太阳高照,适合睡个午觉?”   “……”宋朵朵:“大人忙完了?”   萧淮北先瞧了眼她的脸,药方是去年重金求来的,仔细涂抹一日,就会消肿不少。但未痊愈之前,还是不宜见风。他替她将白纱放下,才道:“没忙完就不能来寻你了?何况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本官饿了。”   宋朵朵哦了一声,与他齐步往梵音殿的方向走去。   萧淮北:“怎么不说话?”   宋朵朵情绪不高,闻言,也只是随意问道:“大人会娶刘凝思为妻吗?”   萧淮北不假思索:“不会。”   宋朵朵:“若是陛下降旨呢?”   萧淮北:“父皇不会下这样的旨意。”   宋朵朵:“这就是我不说话的原因。”   萧淮北怔了怔,怎么听她语气很落寞似得:“本官不娶刘凝思,你很失望?”   宋朵朵帷帽下的眼睛翻起来白眼:“我今日见了刘贵妃。她呢,看似洞悉了一切,于是把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不但对我极尽拉拢,还主动和我讲述了当年的事,大人可知她是怎么说的?”   萧淮北默了默:“皇后是害死我母妃的幕后主使,她只是一位无辜听命行事的被迫者。”   宋朵朵道:“随后我就又去见了皇后娘娘,比之刘贵妃呢,皇后娘娘清醒自持,甚至担心我年幼思考问题不全面,设法引导我,甚至为了让我全面的洞悉当下,她也给我讲了当年的事,大人可知她又是怎么说的?”   萧淮北沉色道:“以她当年的地位,有些事不必她亲自动手去做。大抵是旁人出谋划策,她默认了而已。”   宋朵朵点点头:“她们都承认她们通过戕害十二美人事件制造流言,去离间舒妃娘娘比陛下的感情。可当年梵音殿惨死的孙美人,以及最后逼迫舒舒妃娘娘自戕这两事上,她们都极力否认,甚至都‘怀疑’是对方做的。”   温柔静的死,所有人都以为是有人再替冤死的舒妃娘娘报仇。可查到至今,宋朵朵却觉得,舒妃之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幕后之人其实另有目的;那么舒妃娘娘当年的死,又真是皇后或是贵妃所为吗?会不会有人趁着她们斗的如火如荼时,悄无声息的钻了空子,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杀死了舒妃,又能让皇上记恨上皇后等一干人等,那么其中谁最得利?   皇贵妃!   可那时的她,也不过是刚刚跟了皇上的小女人而已,还是个刚刚生下孩子的母亲。哪里会有这么狠的心肠和谋算?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是那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女人——太后。   太后清楚的了解着她每个儿媳的脾性。   刘贵妃看似精明,实则看事片面,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部;皇后则是多疑多思,却不知思虑太多,往往忽略了最近的真相。   为了让皇贵妃登上后位,太后算计着整个后宫的女人;可最后呢?皇帝没有废后,同时,他的女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认为自己是捕食螳螂的黄雀,可最后他们都赢了吗?   萧淮北神色看起来极其的平静,可宋朵朵却注意到他眼底之下蕴藏的恨意,她想了想,伸手将他紧攥的拳头抱在手里,引着拳头慢慢张开,后轻轻揉着他掌心的几个月牙痕迹,温温说道:“大人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第93章   宋朵朵其实有些生萧淮北的气,因为他刚刚的表现太多平静,没有在突然知晓真相后震惊和愤懑。   真相他一定早就知晓了,只不过他不想说,或者是,他不愿意去揭露。   宋朵朵气罢,又觉得萧淮北可怜。   就算知道了杀母之仇的凶手是谁,可他又能如何呢?无辜枉死的是他的亲人,可凶手就不是他的亲人了吗?   皇宫是红墙绿瓦围出的四方天地,里面住的人虽然都是血脉至亲,可为了成为人上人,他们不惜相互残杀!   那个炙手可热的皇权可以给人带来无上的荣耀;也可将人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怪物。   萧淮北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诸多事看的多了,也便明白了。   这富丽堂皇、万人敬仰的宫城之下,埋葬着父母、爱人、手足姊妹的皑皑白骨。白骨垒建堆砌出层层阶梯,越来越高,高到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心向往之,可人一但踏上了阶梯,就会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凄寒和绝望,因为脚下踏着的,都是亲人不甘或冤死的亡魂。   想去了解那些亡魂的过往,探知他们的死亡真相,就意味着要亲手揭开那层遮羞布,幔帐之后,凶手是谁,他们是人是鬼?与你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倘若是你的至亲之人,你又是否有勇气让他们血债血偿?   宋朵朵想,她若是萧淮北,或许也会做出于萧淮北同样的选择。   装聋作哑,任时光慢慢流失,多年后,时间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就如同现在的太后,虽然尊贵,但也痴呆如几岁孩童,而她亲手捧到高位的皇贵妃,除了年节,几乎很少到她的床前尽孝;反倒是萧淮北,回京后,还不忘去给太后请安。   宋朵朵想到这,不由唏嘘。   枕在她肩上的萧淮北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凝重,抬手捧着心窝,无力道:“母妃在世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蜜汁小羊排了。”   “大人别难过了,晚点我陪大人去佛前为舒妃娘娘上柱香,以解哀思。”   “好。”   “那大人好好吃饭,尽早振作起来,舒妃娘娘在天上也安心。来,吃口羊肉。”   “啊——呜嘛呜嘛……”   一旁默默啃馒头的江秋眠:“……”救命啊!看在菩萨的面子上,请尽快结束这诡异的一餐吧。   …   时光如江秋眠所愿,稍纵即逝。   夜幕悄然降临,赶在宫门落钥前,宋朵朵与萧淮北回了肃王府。   与惜念两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她候在府门前,宋朵朵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的手询问昨日掌掴刘凝思婢女一事。   惜念倒是豪迈:“当时手确实有点麻,不过现在全好了,师爷别担心。”   见她手确实无碍,宋朵朵才放了心,在得知刘凝思的婢女历经七七四十九掌后脸肿的和她一样时,宋朵朵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春季已到尾声,空气慢慢变得和暖起来,肃王府随处可见的绿叶嫩芽争相冒头,将整个府邸都带来了鲜活的生机。   堂厅的门大敞着,偶有微风吹来,为厅内换上清爽的空气。   宋朵朵洁了面后坐到了萧淮北的面前,见他持着光洁的小药匙剜点药膏,便乖乖探了探身把脸凑了过去。   药膏涂在脸上有些凉意,不过一会儿也就适应了,宋朵朵捡了个话头敞开了话匣子,萧淮北认真帮她涂着药,偶尔恩恩啊啊的应着几声,倒是极尽耐心。   刘凝思带着郎中赶来时,瞧见的正是眼前一幕,即便极力掩饰,可她眉眼间的恨意还是抑制不住的外泄。   她自知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应该矜持,也知夜晚造访肃王府不成体统,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来看上一眼。看看那个一年前她就该嫁入的府邸,到底长着什么样子。所以她将郎中强留在府中一下午,并在肃王府派人来接时,寻了个由头一同前往。   而今,她终于跨进了肃王府的大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都甚是符合她的心意,极尽雅致,却独独失了一些颜色。   她想,等她嫁入王府,一定要多多栽上些花,有了万紫千红的点缀,这里的景色,一定更好看!   一路前来,她满心欢喜的构思着、描绘着,却不想路的尽头,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个女人她凭什么?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夫所生的村姑!还是个低贱的庶民!肃王为什么要待她那么细心温柔?   他是忘了她吗?她才是他要名正言顺要娶的王妃!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辜负她的等待!   “刘小姐?”   耳畔传来一声招呼,开口之人正是掌掴她丫头的婢女,看上去和那个村姑一样让人生厌!刘凝思掌心紧紧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嫁进来,看她怎么收拾这些贱人!   惜念高她半个头,侧身用眼角瞥着她:“您怎么不走了?”   刘凝思飞快调整好了心情,微笑道:“没事,姑娘继续带路吧。”   药涂抹均匀后,萧淮北用无名指腹沿着她的额头轻轻画圈,帮助药物吸收。宋朵朵阖着眼,舒服的似要睡过去了。   忽闻堂厅外有脚步声,以为是惜念,便没放在心上,直至一声柔婉声音叩响耳畔,宋朵朵才‘腾’的一下睁了眼。   刘凝思对萧淮北施了一礼:“肃王殿下。”   见宋朵朵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刘凝思温柔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宋妹妹好,郎中虽是姐姐寻来的,但他能力如何姐姐心里也没什么谱,就一道跟过来瞧瞧,以免出现什么岔子。”   宋朵朵:“……”   她一时有些懵逼,不是说京中的大家闺秀,不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何况都这么晚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登入了男子的府邸,她爸妈都不会以礼义廉耻说教她吗?   懂了!   内阁首辅!朝中重臣!能坐上如此高位,那见识和气度自然非同一般,自不会和那些酸夫子一般墨守成规。所以养出来的孙女都豪情一些。   勇敢做自己,大胆追真爱,不惧世俗眼光!这刘凝思真当系当朝追求自由和真爱的女子里,杰出表率的人物!   宋朵朵忍不住在心中给她比了个大大的赞,不过有一说一,如果她的语言艺术里要是少点茶味,此女在她眼里就更完美了!   见她莫名其妙的对刘凝思点着头,脸上还凝出赞许之色,萧淮北一时满头问号,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暴栗。   宋朵朵一声惊呼,不悦看他:“大人你干嘛?”   萧淮北不予作答,眼角余光落在刘凝思身上,口吻稍显嘲弄:“刘家的家风,本王今日算是领略了。”   刘凝思的脸色倏地一变,尴尬难堪至极,颔首掩面立在厅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须臾之后,就是委屈,她放下身段和矜持主动登门讨好着他的房里人,他怎能如此轻谩她的一片真心!   萧淮北懒得揣度她的心思,凤眼微狭,将视线落在候在门外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背阔胸宽,身段笔直。背着药箱默立,比起郎中,看起来到更像个练家子。   萧淮北嘴角轻扬:“那位就是刘小姐口中的江湖郎中了吧?”   刘凝思如获大赦,回过身对那男子客气道:“宋郎中,快里面请吧。”   郎中看似很懂规矩,步入厅内后与萧淮北隔了三步远的距离站定,理应行跪礼,却站着不动,只是拱手作揖,气定神闲道:“草民宋德,见过肃王殿下。”   宋德?   刚饮了口茶的宋朵朵下意识的回过头,刚好与抬首看她的宋德四目相撞。   “噗——”   一口茶一滴不剩的在半空喷出了一个完美弧度,旋即,堂厅内就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   萧淮北只见宋朵朵瞳孔皱缩,第一时间起身想要冲到了男子的跟前,可她却刚迈出一步后,步子堪堪换了方向,直冲着刘凝思走去:“刘小姐,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聊聊。”   刘凝思见她刚刚神色似是与这位郎中认得,谁料她却突然冲着自己而来?她什么意思?自以为得了萧淮北的宠爱,所以想要和她炫耀吗?   刘凝思料定如此,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宋朵朵认真追问:“你确定?”   刘凝思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笑道:“妹妹直言便是,毕竟在场的都不是外人。”   宋朵朵挠了挠头,心想这里确实除了你,都不是外人。而且她接下来的话恐怕会伤的她的自尊,不过又细心一想,这刘凝思都敢冲破世俗的眼光大胆追爱,这心胸和眼界一定了不得。   “那行,那我就直说了。”宋朵朵直言道:“我呢,是十分佩服你勇敢追求真爱的精神和勇气的。但有句老话说的好,这强扭的瓜的不甜。你要不要考虑去别的瓜棚试试?”   刘凝思:很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姐姐有耐心,总能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那恐怕刘小姐要失望了,实不相瞒,那瓜早就熟透了,啃与不啃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姐姐年长妹妹两岁,让妹妹理所应当。”刘凝思上前一步,凝着她道:“妹妹若是贪嘴先啃便是,毕竟一条藤上又不是只结一颗果实?”   “刘小姐言之有理。只可惜,”宋朵朵定定看着她:“这片瓜棚被我承包了,一经得手,概不转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900:29:10~2021-03-2000:0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3瓶;全文背诵,莫慌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刚刚还和和气气的两女,转瞬间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zwnj;分。   厅内空气&—zwnj;时凝滞下来,几道目光都聚焦在了斗的乌眼鸡似的两女身上。矮小的宋朵朵明显处于劣势,只能努力仰着下巴,对刘凝思持之以鼻孔。   惜念见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宋朵朵身后将她抱起,缓缓升空的宋朵朵更得意了,不但居高临下睨着刘凝思,还顺便叉起了小腰。   满脸写着:我可厉害坏了!   刘凝思:“……”   刘凝思嘴角微抽,不甘的脸上写着:吃了没带丫头的亏!   不过她是谁?她的娘家甩宋朵朵十八条街,何必在此等小事上同她逞&—zwnj;时之快,平白了失了大家风范!   故而微微&—zwnj;笑,打破沉默:“妹妹还真是调皮,快下来吧,别再摔着。”   宋朵朵狂翻白眼,还未开口,忽闻萧淮北道:“看来本王昨日之言太过委婉,既如此,本王便直接明了的再说&—zwnj;次:首先,刘小姐家世显赫,而本王却是罪臣之身,被父皇贬至北部任知府&—zwnj;职,与家世而言,本王配不上你;其次,本王胸无大志,喜欢过安逸随心的生活,此生想永留北安不再回京,刘小姐若嫁了本王便意味着要承受同母家分离之苦,相信即便刘小姐愿意,刘大人也是不舍得的;最后,本王可能和你见过的其他男人不大&—zwnj;样,本王呢——”   他重重放下手中杯盏,凝着她语意沉冷:“是&—zwnj;个视贞操比生命还重的男人,此生只愿忠于&—zwnj;个女人,此言如有违背,天打雷劈!所以希望刘小姐自重,今日之事不要再犯了!你可以不要脸,可本王还担心自己名节有损呢!”   众人:“……”   他、他、他最后那句……说的是人话吗?   萧淮北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冷冷吩咐道:“莫成,送客!”   刘凝思怎么走的宋朵朵没注意,她只知道自己&—zwnj;直被惜念举高高来着,惜念久久不松手,想必也是被萧淮北刚刚那番言乱给雷傻了。   萧淮北&—zwnj;眼瞄过去,两双大眼&—zwnj;上&—zwnj;下聚焦在自己的脸上,没好气道:“上面空气很好吗?”   惜念倏地回过神将宋朵朵放在地上,旋即灰溜溜的遁了。   屋内&—zwnj;时之间仅剩下了三人,萧淮北,宋朵朵,宋德。   宋德脸色极其难看。   宋朵朵&—zwnj;个姑娘家当众和女子抢男人的行为,实在不成体统!   可听了萧淮北那番言论后,觉得这小子也是&—zwnj;言难尽!   这两人的槽点太多,让他&—zwnj;个做长辈的,&—zwnj;时之间竟无从吐起,最后干脆伸手扯着宋朵朵胳膊:“跟我回家!”   萧淮北当即起身,还未曾有所行动,宋朵朵已经挣脱了他的拉扯,脆生生问道:“你当年为何要抛妻弃子!假装死于雪难?”   宋德脸色铁青,不知是难以启唇,还是另有苦衷,默默许久后,低声反问:“你可知‘宋德’这名字的由来?”   宋朵朵自然不知,只拧眉看着面前这位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爹。   宋德沉声道:“我当年身负重伤被你娘救回家中,醒来后记忆全无,王家人不寻郎中为我医治也便罢了,竟还偷走了能证明我身份的随身之物,更诓骗我说:我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名叫宋德!事后才知,那是上天‘送的’女婿之意!”   宋朵朵想了想,认真追问:“那为何不叫尚天颂?明明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加大气!”   萧淮北默默扶额,&—zwnj;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宋德也是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老实巴交、说话蔫声细语的大女儿,如今这性子怎么被养成这样?   见他好像不想回复这个问题,宋朵朵又道:“就算王家骗你在前,可你的孩子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弃她们于不顾?”   当年王家&—zwnj;骗就是十三年,十三年后宋德意外恢复记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是谁,为何去往北部!可十三年过去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如今是否安好?可有因为他的消失被人欺凌?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   爹娘死后,妹妹是他在世上的唯&—zwnj;亲人,她自幼患有心悸,让他如何能不牵挂?   可王家人仅仅因他体格强健,是个优质劳动力,就编造了&—zwnj;个弥天大谎将他困在了那个家里!恢复记忆的宋德恨不得将王家人全部杀了泄愤,但&—zwnj;想到他们好歹是三个孩子的血肉至亲,才劝服自己收了杀心。   “我承认我当年&—zwnj;怒之下离开了家,可我何时弃你们于不顾?我走时,可是给你们留下十几亩的良田以及银钱百余两!那些银子和田地,足矣保证你们在北崖县生活无忧!”   “……”   宋朵朵&—zwnj;时竟无话可说,作为被王家骗来的女婿,宋德确实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想当年宋德可是以猎虎身份养活&—zwnj;家老小,因为身怀武艺,总能捕杀到&—zwnj;些奇珍异兽,故而也攒下了不少体己。   只可惜王富贵不是个东西,宋德‘死’后马上张罗分家,并在北三后街购置了&—zwnj;间小破屋安置宋王氏母子四人,作为伏‘弟’魔的宋王氏对弟弟的做法竟无半句怨言,且欣然接受。   王家从上到下皆大欢喜,唯有&—zwnj;个受苦之人,就是原身‘宋朵朵’。由此可见,王家人不仅喜欢坑外人,自己人也是照‘坑’不误。   这结果恐怕宋德也万万没想到的。   罢了,就算宋德有错,亏欠的也不是宋朵朵,她既不是‘原身’,也未曾吃过‘原身’之苦,现如今大家各归各位,生活不也挺好的吗?何必浪费口舌跟宋德计较这些前尘旧事。   念此,宋朵朵&—zwnj;脸豁达:“哦,能再次见到您实在是太开心了!基于您我的血缘关系,客气的场面话我就不赘述了!方便的话,希望您能承担起&—zwnj;个做父亲的责任,留下&—zwnj;个家庭住址给我。我会尽快安排把您的儿子和女儿送到您身边;当然了,如果您重新创建了家庭不方便养育前妻儿女,那我替您养育子女也不是不行,但需请您支付&—zwnj;下赡养费,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宋朵朵顿了顿,认真提出建议:“赡养费的支付方式可以按照您的经济水平决定,您可以按月支付或者&—zwnj;次性付清,具体该支付多少我会做个详细的明细,您放心,我这个人极其公允,是绝对不会狮子大开口的。您看,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宋德:目瞪口呆。   宋朵朵了然:“您不说话,就证明您同意了我建议,”说着,掏出小本本和笔递到他的面前:“地址。”   见宋德&—zwnj;脸惊愕,萧淮北将小本本拿在手里,温言道:“天色已晚,去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抱歉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相信你们已经听倦了!   所以,还是一句话:欠的字明天补上。   另:宋德身份详见‘杨慕方番外’。感谢在2021-03-2000:05:26~2021-03-2023: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宋德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宋朵朵心神。天还蒙蒙亮时,她便早早醒了,却也不愿起身,躺在床上呆呆望着房梁。   朦胧的微光缓缓拉开了新一天序章,直至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了床沿上,宋朵朵才挣扎爬起,可没有更多的行动。   惜念照例按着平日的唤她起身的时辰叩门而入,谁想一推门就见她抱着脚发呆。惜念不由一肃,急急跑到了床上看她:“师爷可是做噩梦了?”   宋朵朵模样呆呆的,良久,才回:“如果我是宋德,或许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可我不是宋德,我是宋朵朵,作为被父亲抛弃从而变得不幸的孩子,我真的无法释然。”宋朵朵默了默,情绪失落:“既然已经抛弃了,就不该回头找我。”   惜念这才意识到,她昨晚看起来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心里其实难寸着呢。   又或者说,父亲能来寻她,她还是欢喜的,不寸一时之间介怀曾被抛弃的事实,难以敞开心怀接受她的父亲。   惜念安抚她道:“师爷别难寸了,做错事的是杨先生,那么理应他去苦恼才对;等师爷想通了,不别扭了,再同杨先生好好谈一谈,毕竟是父女,能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呢?”   宋朵朵抬起头,呆滞的眼神里被阳光闪出了一丝光芒:“杨先生?”   惜念点头道:“师爷可还记得朱鹏义的继娶夫人杨慕方?杨先生本名杨慕楚,正是她的兄长。”   杨慕楚?杨慕方?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宋朵朵喃喃唤着这两个名字,那楚方?不会是她祖母的名字吧?   楚方谐音处方?这名字听上去就不太健康!怪不得生出来的孩子一个花粉寸敏,一个患有心悸。   但,祖父祖母应该挺恩爱的。   宋朵朵发觉自己想远了,对惜念道了声谢,默默爬起来穿衣洗漱,一把水泼面,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宋朵朵突然问道:“王府里的秦嬷嬷是何来历?”   惜念摇头:“奴婢跟在大人身边时,秦嬷嬷就在府里了。”她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了:“秦嬷嬷为人是严厉了些,不寸是极好的人,若是说了什么重话,师爷别放在心上。”   宋朵朵撘好脸巾:“恩。”   应了声后,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   春日的清晨空气极其清新,冒头的青草之上还凝聚着洁净的露水,宋朵朵撩起裙摆踏在了石子路上,鞋底很薄,凸起的石子咯的脚底板有些疼,一条路走到尽头,鼻尖都生出了一层细汗。   手持鸡毛掸子的秦嬷嬷一出门,就瞧见不远处的宋朵朵跟只小兔子似的在石子路上蹦跶,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   瞧见她在看她,脸上洋溢出了一个活泼的笑容:“嬷嬷早啊。”   秦嬷嬷将鸡毛掸子交到了婢女手里,向前走了两步,一老一少一个站在廊上,一个站在廊下。   宋朵朵还是没心没肺的笑说:“听闻嬷嬷喜欢养花,可惜因为我的毛病,连累了满府的花朵遭殃,真是抱歉。”   秦嬷嬷板着一张冷脸。   还是前几日,被贬的萧淮北偷偷回了京,还溜回了府,并吩咐她将整府的鲜花铲除,她当时还不解其意,只从莫成那小子嘴里探听到,萧淮北喜欢上了一个闻不得花香的女子。   秦嬷嬷:哪里来的小作精就这么矫情了,一定是个狐媚子!   初见宋朵朵那天,秦嬷嬷一个好脸都没给她,宋朵朵也懂眼色,灰溜溜的跑了,并躲的自己远远的。   只至前日,萧淮北抱回了肿成馒头的她回府,秦嬷嬷才知误会她了。正苦于怎么找她聊聊天,她今日竟直接送上门了。   “几盆花而已,又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什儿,宋姑娘无需挂怀。”   虽然脸还是很臭,但语气缓和了不少,宋朵朵见状便的大胆起来,踏上台阶与她闲聊起御花园所见到的稀奇花朵。   秦嬷嬷听闻,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都是供人观赏的东西,可值得你大惊小怪?”   宋朵朵是啊是啊的附和,几语闲聊,提及了舒妃生前所居的永丽宫:“……如今可荒凉了。”   秦嬷嬷突然不应话了。   宋朵朵喃喃又道:“听幸云姑姑说,舒妃娘娘临死前身边只有两个宫女,一个是她的陪嫁丫头,被舒妃娘娘悄悄送出了皇宫;另一位掌事姑姑就没那么幸运了,舒妃死后,暴毙身亡,我猜,她许是被人害死了。”   秦嬷嬷神色微异,思忖片刻,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萧淮北的声音:“入京几日了还是没点儿规矩,一大早起就到处跑。”   两人齐齐回寸身,秦嬷嬷对他施了一礼后,寻了个由头走了。   宋朵朵则是挠挠头,一脸做了坏事后被抓了个现行的尴尬。   “寸来!”   宋朵朵嘿嘿一笑,磨磨蹭蹭的向他走去。   萧淮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余光瞥见木枝的嫩芽上聚了露水,遂接在指尖,见她临近,屈指一弹,将露水洒了她一脸。   “真是翅膀硬了!心眼子全使在自家人身上了!”   宋朵朵抹了一下脸,闷声闷气道:“谁让大人老是糊弄我。”   萧淮北重重叹了口气,似也知道有些事瞒不寸她,沉吟许久,启唇:“秦嬷嬷就是当年伺候在母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母妃死后被人安置去了辛者库,后被父皇悄悄调遣到了我身边伺候。我十六岁开府建牙,便将她安置在了府里。”   宋朵朵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哦。”   萧淮北没好气道:“还想知道什么?”   宋朵朵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当年被舒妃娘娘送出宫的陪嫁丫头呢?”   “我也不知,”萧淮北眸光一暗,默了默道:“也许父皇知道吧。”   当今皇上是典型的:得到不知珍惜,失去追悔莫及的杰出代表。   舒妃死后,担心萧淮北会被人陷害,便装作对他丝毫不在乎的做派,把他送给了太妃抚养;又偷偷安置了秦嬷嬷;那么舒妃的陪嫁丫头,想来也一定得到了很好的照拂。   宋朵朵颔首,情绪低沉:“大人,你恨你的父皇吗?”   萧淮北听她语气不对,垂眸看了眼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没急着回话,倒是坐在了廊下的栏杆上,看着她郑重说:“天家父子,不似平常百姓家。皇子虽比其他人高贵,可归根结底都是陛下的奴才。做奴才的,对陛下只敢尊不敢亲;只敢敬不敢爱;只能忠却无情。”   宋朵朵一怔,抬眼看了看他,凑上前神经兮兮道:“大人,这里就你我两个人。”   萧淮北一板一眼道:“君臣有别,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都需恪守!”   懂了,这附近一定有皇家暗卫!宋朵朵神色一肃:“大人所言,朵朵受益匪浅,作为我朝百姓,我也要对陛下报以最真诚的尊重!”   说罢,一撩衣裙,对着皇宫方向跪地,铿锵有力道:“陛下为我朝殚精竭虑,以致圣体不安!民女实在担忧,再次郑重祈祷上苍!若陛下能安然苏醒,民女愿折寿十年!”   而后,咣的一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萧淮北:“……”小师爷,我踏马有很多问号啊!   一炷香后,宫里传来消息:陛下醒了。   最后一口粥宋朵朵喝的急,闻言,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宋朵朵坐立难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凑到了萧淮北的面前:“大人,你觉得陛下苏醒,跟我说折寿十年那个事,有直接关系不?”   言外之意,我会折寿十年不?   萧淮北凤眼瞥她,轻吞慢吐道:“应该是有的,毕竟师爷对父皇的赤子之心,莫说是上苍,就连本官见了也是自愧不如!上苍若是不成全师爷,怕是天理难容!”   宋朵朵脸颊抽了抽,喃喃的啊一声,慢吞吞的蜷缩坐好,全然一副放弃了梦想了样子。   萧淮北掩面失笑,越笑越失控,开始是整个身体在颤抖,最后又瞧了眼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受控的捧腹大笑……   入了宫门,萧淮北去给皇帝请安,宋朵朵则直接去往了梵音殿的方向,却不想刚与萧淮北分开,忽听有人小声喊:“三嫂——这边,三嫂!”   宋朵朵歪头看了眼,见慧和鬼鬼祟祟的藏在一扇月亮门后,并对自己挤眉弄眼。   她几步走向她,慧和心急,上前一步拉着她,一路小跑藏在了一处假山后头,郑重其事的说:“我知道谁杀了温柔静!”   宋朵朵看她一本正经,连忙追问:“谁啊?”   慧和又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一番,确认无人,才小声道:“是夏迎彤!”   宋朵朵:“夏迎彤又是谁啊?”   慧和道:“夏迎彤是夏老太傅的后辈,夏老太傅历史三朝,可是当朝的名师宿儒,父皇对他极其看重,而夏老太傅又只有一个宝贝孙女就是夏迎彤,于是父皇就赐了一个乡君的封号给她。”   宋朵朵恍然:“那她与温柔静的死有什么关系啊?”   慧和道:“因为安世子啊!夏迎彤也喜欢安世子,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   宋朵朵眨眨眼:“也?”   “啊?”慧和一脸震惊:“三嫂你竟不知吗?安世子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尤其那张脸,生比三皇兄还要好看呢,京城有好多大家闺秀都思慕安世子,夏迎彤就曾说寸,只要能陪伴安世子左右,哪怕委身为妾她也愿意!你说,这温柔静不是她杀的,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说补上就补上!(叉腰)   就是不知道有虫没有,每天捉,太困了!   噢噢噢噢,对了,推荐下基友的文《暴戾摄政王的小甜娇》一句话简介:躁郁症戾王x乖糯甜娇感兴趣的可以去瞧一瞧哇~ 第96章   “帅?”江秋眠一脸不解:“姑娘指的什么?统帅之意吗?”   幸云也是不解。   今儿一大早的,两人在梵音殿等着宋朵朵的到来,却不想她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安世子帅吗?”   宋朵朵解释道:“就是英俊、好看的意思!他英俊吗?”   江秋眠这才了然,点头应是。   幸云作为女人,更有发言权:“安世子明眸皓齿,十分秀美。”   明眸皓齿?十分秀美?这不是形容女人的词汇吗?   难道这安世子男生女相?   江秋眠:“姑娘为何突然问起安世子?”   宋朵朵放下帷帽的同时,将刚刚慧和公主的话捡了重点复述,随口道:“自古‘男’颜多祸水,没准还真是某个喜欢安世子的女子因妒杀人。”   江秋眠也只是笑笑,未曾将此言放在心上,倒是递给了她一份口供。   “谁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口供的主人,是曾在温府做工的粗实婆子,后因做工时伤了腿就被温家用五两银子打发出了府。   江秋眠寻见她时,老婆子正一瘸一拐的在河边打水,见她实在可怜,江秋眠送了她几十两银子养老,老婆子作为回报,便将温家的一桩旧事娓娓道来。   婆子姓杜,因生的壮实、为人敦厚,就被分配做些洗衣、打水之类的粗活。   十几年前,温大人的妹妹接到入宫旨意后前往寺庙烧香祈福,却再也没有回来。因要顾及女子的清誉,温家不曾大张旗鼓,只敢悄悄搜寻,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温小姐依旧杳无音讯,温家人便知,温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杜婆子每每想起那一年都觉得唏嘘不已,因为她嘴笨又憨厚,进了府后一直干了粗活,而同她一起入府的老伙计们,在经过自己的努力,要么跑去了主子身边近身伺候;要么分到了可捞油水的肥差。   温小姐失踪事件后,温家为了惩戒也为了堵住下人的嘴,将温小姐亲近的丫头婆子全部悄无声息的办了,剩下那些无论是知道原委的,还是听到了风声的,都被温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找来人牙子发卖了。   唯独杜婆子留下了,因为没人注意到她。   温小姐失踪一个半月后,温大人带回来一位女子,那女子称不上标准的美人,不过眉眼却与失踪的温小姐有那么三四分的相像,若是在施以粉黛,那就有六七分像了。   那女子就是如今的昭妃,温仪然。   温仪然入府不过两日就开始哭闹不止,伺候她的丫头因为都是府中新来的,闹不清缘由,便都在背后说这位温小姐罔顾人伦。   因为温仪然不止一次唤她的哥哥也就是温大人为‘温郎’,还总是对兄长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杜婆子听在耳里,只觉得造孽。   又过了没几日,温大人又带回来了一对孩童,从那之后,哭闹的温仪然就安分了,不但同嬷嬷勤学规矩,对温大人也是敬而远之,因为那对孩童,正是她的亲生弟妹。   再之后,温仪然成功入宫,一步一步的成为了如今的昭妃娘娘。   宋朵朵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她的那对弟妹呢?”   江秋眠:“杜婆子只说那对弟妹在昭妃入宫后,温大人就将他们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她也丝毫不知情。但这对弟妹既然是温大人牵制昭妃的筹码,想来会妥善安置。否则昭妃又怎么会甘愿听命呢?”   宋朵朵也是如此想。   依照温大人的阶品,温仪然册封妃位不过是时间问题,未免她翅膀硬了不好操控,温大人自然要把这对兄妹牢牢控制在手里。   宋朵朵掐指心算:“如果那对兄妹还活着,如今也都不小了,怕是不会和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   江秋眠赞同此言,假如那对兄妹成年后想办法逃离了温大人的桎梏,那么昭妃娘娘也就无所顾忌了。   当年她被温大人以‘情’诱骗府中,得知自己要代替温小姐入宫成为皇帝女人时,她的表现不是兴奋也不是喜悦,而是想同温大人‘在一起’。   比起入宫为妃,她更愿意成为江大人的妾室。   由此可见,此女并不贪慕荣华富贵、反而用情至真。   得知自己被骗,‘情郎’又以弟妹的性命威胁自己,她不得不认命。   那她不恨吗?   宋朵朵以为,她一定是记恨的,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多年后,她想方设法救出了弟妹,便展开了报复:害死了温大人的爱女。   这个杀人动机,倒也说得通!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温仪然刺杀温柔静的目的是报复江大人,那为何要把尸体复刻成十几年旧案受害者的模样呢?   温柔静的死:直指舒妃被害事件   虽无确凿证据,但众人心中均认为皇后就是杀死舒妃的凶手,然后皇后宫中桃花落尽,并有了流言,是舒妃对皇后追魂索命!   紧接着,皇帝昏迷   造成此次事件之人暂时是个迷。但无论是谁,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在举办了赏花宴后,先死了外臣之女、自己宫也发生了变故、皇上圣体不安,三起宫中事变,足以证明皇后失职!   所以,这几步局显然是奔着皇后去的!   如果皇后被废,那么最得利之人便是皇贵妃。   可这样不是太显眼了吗?皇贵妃真的有这么蠢吗?   “有没有可能是两人联手呢?”江秋眠道。   昭妃为当年之事报复温家;皇贵妃则借此机会扳倒皇后。   一个是后宫无欲无求的咸鱼妃子;一个野心昭然若揭的皇贵妃,两人相互合作……   宋朵朵微微眯眼:“江大人是说她们两人……相互帮对方达成目的?”   两个人,两个目的,相互合作做成一桩连环局,这样会让人越查越糊涂。   “还有一种可能!”江秋眠道:“温柔静就是昭妃所害,她为了洗脱嫌疑,故意制造□□,将温荣静的死相,模仿了当年那桩旧案。”   “那皇后宫里的事,大人又如何解释?”   江秋眠道:“宋姑娘恐怕不知,皇后娘娘的生辰就在几日后。如若在生辰前她皇后所居宫殿发生了妖异之兆,那么会发生何种景象?”   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大人的意思是,早有人准备陷害皇后娘娘,只不过内宫里恰巧发生了温柔静之事,于是幕后之人顺水推舟?将此案做成了连环局!”   江秋眠沉吟点头。   案情发生至今,几个局内人逐渐浮出水面,然而几人的关系却无法形成一个环;或者说,分开看都有动机,可若认真辩驳也都存在漏洞。   首先是昭妃:她是一定是恨温家人的,但,如今她与温家早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都犯了欺君之罪,她如果杀了温荣静,那么一旦查明真相,她的身份就保不住,死路一条。   所以,她既有作案动机,又有不杀人的理由。   其次是皇贵妃:若所有的局都是她设计的,那么她相当于抓了一手不那么好的牌,却偏要明牌跟人斗地主,那么她不被人炮轰,谁被炮轰?   所以,她的作案动机,也稍微有些牵强。   说来说去,案情又回到了原点。   两人同时神色凝重。   宋朵朵道:“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所忽略的。”   江秋眠道:“要么是人,要么是事。”   “……”   “……”   彼此给了对方一个‘你说的是什么绝世废话’的嫌弃表情。   就在此事,幸云叩门而入:“宋姑娘,陛下有请。”   宋朵朵心中‘咯噔’一声,颇有种老师要点名抽查全文背诵时,她还没记牢课文的既视感。   …   步入皇上的养心殿时,宋朵朵只觉得一阵恍惚,作为一个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别都不占上风的草民来说,她的出现无疑透漏着两个字:突兀。   可一旦皇帝说了话,突兀便也变的合情合理。   但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朵朵至今也是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游走后宫,一点一点探知了一桩桩皇宫旧事。   听说,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么皇帝是想用这次借口赏她一死吗?   宋朵朵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见站定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殿内不知燃着什么香,闻起来提神醒脑,再加上宋朵朵提高警觉,所以举止小心谨慎,不敢行差出错,听了皇帝的准后,宋朵朵小心起身,察觉殿内除了几个宫女太监,再无旁人,不由更紧张了一点。   皇帝开始没有说话,坐在那里打量着她,眼神漫不经心,却有摄人之势。   这时,常公公奉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皇帝才暂时收了视线:“已经三日了,可查到杀死温家小姐的真凶了?”   宋朵朵本想先拍一圈彩虹屁,但想了想,人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上,什么马屁没听过啊?她那点本事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索性如实道:“陛下恕罪,民女无能,暂未查明真相。”   皇上闻言,片刻之后,没有征兆的突然放下了茶碗。   动作倒是不大,只是殿内针落可闻,所以显的这一声尤为刺耳。   宋朵朵还真吓了一跳,但等了半天没见皇上开口,料想他是睡迷糊了,一时之间不知该问自己什么吧,于是端着小手耐心等待。   心知皇上这就是怒了的常公公:“……”在心中默默替她捏了把汗。   皇帝似也没见过这么不懂眼色的,气怒之余又觉好笑,于是冷哼一声:“总归还剩下两日之期,你自己掂量着办!”   宋朵朵急忙应是,却无更多的行动。   殿内沉寂许久,皇帝见她实在木讷,没来由的叹了口气,索性给她施了一个恩典:“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朕的吗?”   还真有,就是不知该问不该问。   宋朵朵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民女问什么都行吗?”   皇帝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问!”   得了准,宋朵朵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盯着皇帝直愣愣道:“民女想知,陛下昨日骤然昏迷一事,是不是您故意为之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104:27:00~2021-03-2200: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文背诵,莫慌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宋朵朵离开养心殿时,日头偏就被一片乌云遮个正着,放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地接被罩上了一层阴影。   她立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突然觉得这个皇宫很是压抑。   低贱如太监宫婢,尊贵如皇帝皇后,他们除了安寝之地和一日三餐有所不同,谁不是被套牢在这个笼子里?   闻讯而来的萧淮北匆忙赶到了养心殿外时,见宋朵朵全须全尾的站在殿门前望着天边发呆,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大人?”宋朵朵瞥见来人,蹬蹬蹬几步下了台阶走到了他的面前:“你来找陛下啊?”   “……”萧淮北就搞不明白了,明明很小只的人儿,怎就生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的胆子,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连拖带拽的走远了。   直至离养心殿远了,才终于追问:“父皇找你说什么了?”   宋朵朵不知他紧张个什么劲,如实道:“就问问案情进展。”   萧淮北继续追问:“你怎么回的!”   “就实话实话啊。”宋朵朵将刚刚她与皇帝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同萧淮北学了遍舌。   萧淮北听在耳里,跳在心头,最后连脸部都与心脏开始了同步抽动,他沉吟了稍许,觉得自家小师爷应该没有这么虎,一定是吓唬他呢。抱着一丝侥幸,继续追问:“然后呢?”   宋朵朵陷入沉思,好半晌后才喃喃道:“陛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直盯着我,神情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她想了想,认真追问:“大人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了陛下在默许我问题的意思啊?”   萧淮北:目瞪口呆.jpg   画面似乎定格了,就在宋朵朵准备敲一敲他的脑科时,萧淮北神色紧张道:“那你最后是怎么离开养心殿的?”   宋朵朵道:“哦,是常公公,他忽然哎呦一声,说自己腿抽筋了。陛下许是关心他的身体,就让我先滚了。”   萧淮北扶额,默默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突然折返回来:“我小时候养了条小狗,怕它觉得闷,就解开了系在它身上的链子。”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狗?宋朵朵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顺着他话头问了句:“啊,然后呢?”   萧淮北:“它不小心冲撞了贵人,然后,就被乱棍打死了。”   宋朵朵:“……”   宋朵朵发了会儿呆,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干巴巴道:“大人要不要牵牵我?我这人还挺无趣的,不太怕闷。”   萧淮北:“……”   萧淮北重重的喟叹一声,像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可启唇须臾,又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萧淮北有时真的看不懂她,好像这普天之下就没她惧怕的人和物,无论对方是何地位、有无权势?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她之所以跪,不过是形势所迫;而非是出自真心,或是对皇权的敬仰惧怕。   她也总能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最荒诞的就是那句:众生平等。   所以在她眼里,皇帝和百姓家中的家翁并无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皇帝在她眼里,也仅仅只是多了一个好色的标签,仅此而已。   萧淮北将视线落在她的小手上,正要有所行动,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正是常公公,瞧见了两人后,眉眼弯弯成一个和善的笑意:“还好老奴脚程快,肃王殿下,陛下叫您过去呐。”   萧淮北神色一肃,抓着宋朵朵的肩膀往墙上一推,郑重叮嘱道:“站在这等我。”   宋朵朵乖乖点着头,目送两人远去时,听见萧淮北对常公公道谢,言辞恳切,似乎还要往他的手里推银子。   常公公推辞了,回了声:“殿下客气了,当年若不是舒妃娘娘照拂,老奴这条贱命……”   后面的话宋朵朵就听不真切了,只是感叹一声,明明是舒妃娘娘结下的善缘,却白白被她给承了。   墙边边的青砖微翘,宋朵朵一脚踩着一头来回压起了跷跷板,期间,甬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不计其数,宋朵朵也懒的去看,晃悠晃悠的正起劲时,眼前突然多了用金线绣着如意祥云一双靴子。   宋朵朵掀了掀眼皮,瞅着面前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淡淡打了声招呼:“敦王殿下。”   敦王嘴角笑意加深:“三嫂怎一个人候在此地?三皇兄呢?”   宋朵朵觉得他就是没话找话,态度散漫的应付道:“陛下召见。”   说罢,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那男子挺秀高颀,气质出尘,静默而立之姿,宛若天人一般。   敦王顺她视线回身看去,热情引荐:“这位是安世子萧宏祥;宏祥,这是三皇嫂。”   萧淮北并未大婚,三皇嫂之名从何而来安世子也不甚明白,可虽不明就里,安世子还是淡淡迎上她的目光,拱手作揖称呼了一句:“三皇嫂。”   宋朵朵眉梢一跳,恍然想起了慧和公主同她所说的那番言论,当时听在耳中还觉得荒唐,现今一见,竟觉得慧和言之有理。   实在是安世子的气质容貌太过优秀。   无论是慧和口中的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还是幸云口中的明眸皓齿,十分秀美,都不足以言说他的万一。   此人最出挑的并非容貌,而是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就如同月光之下一望无际的湖面上,突然绽放出来的一朵星光点点的白色莲花,美轮美奂到让人不敢染指。   宋朵朵看的出神,浑然不知萧淮北突然出现,直至被他拧着脑袋瓜偏转了方向,才堪堪恢复了思绪。   宋朵朵再次回过头时,安世子已经同敦王走远了,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影,呢喃低语:“这谁能顶得住啊。”   萧淮北:“你说什么?”   宋朵朵丝毫未注意他的脸色,只道:“如果我拼了老命去追求安世子的话,他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呢?”   耳畔久久没有听到回复,宋朵朵不由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死气沉沉,旋即话锋一转:“喜欢我我也不干!瞅瞅他长的,跟只狐狸精似得,一看就靠不住!”说着,一脸讨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哪有我家大人靠谱。”   萧淮北一把拂去她的拉扯,转身走的毅然决然。   宋朵朵轻轻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让你没把门,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吧!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有点卡文。   我可能不懂什么是爱情吧。   写了两千先更上,会补……   跪!   感谢在2021-03-2200:04:16~2021-03-22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蝴蝶,不必飞过沧海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萧淮北生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开始宋朵朵并没有在意,自顾忙着手头上的事,再次去了一趟昭妃娘娘的寝宫。   昭妃屏退左右,自宋朵朵话音落下后,她将手中的珠串放置一旁,适才端起了茶来缓缓饮了一口。   皇宫多年养尊处优,大环境下,纵使是平常百姓也渐渐会练就出优美端庄之姿,何况此女并非奴骨媚颜,多年保养得当,到了中年之时,曾经的普通容貌如今反倒平添了几分端和。   “陛下定下五日之期让姑娘查出真相,如今这第三日眼瞅着就要到日落了,可姑娘却在此刻与本宫闲话家常?”昭妃莞尔一笑,红唇翕动:“看来姑娘这是穷途陌路了。”   宋朵朵小手扶着茶杯,听她说话之余,手指时不时摩挲着杯沿,沉着应对:“查案本就讲究一个耐心,毕竟大多的杀人凶手都心存侥幸,我能做的,就是寻找疑点,追踪疑点,至于面对的是人是鬼都要问过后才能确定,若是不问不想仅凭猜测,怕是这世上要冤死许多人了。”   昭妃脸上的笑意加深:“如若本宫真是凶手,那姑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与本宫谈天,你就不怕自己有危险吗?”   宋朵朵眼眸冷淡:“古语有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便是民女独身前来缘由。”   言下之意,我怀疑你是凶手,但我又认为你并非凶手,独身前来询问一二,不过图一个心安。如今你的身份我已经知晓了,你若愿意坦然相告,你的身份我愿意继续替你隐瞒,相反,我为你考虑了这么多,你还对我三缄其口,那么你这人未免有些不地道了。   昭妃顿了片刻后,忽而轻笑出声,端坐高位端量着她,扬起唇畔:“当年温意远是骗了本宫,可那又如何?此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本宫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愚昧无知的少女了,往事回首,入宫为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无论是跟了温意远还是入宫,都是与人为妾。相较来说,成了陛下的女人,地位反而更尊贵了!更别说本宫能有如今的地位全要仰仗温家,本宫又有何理由要杀温柔静?”   昭妃所言,正是宋朵朵心中多想。时间可以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成熟的心智,还能带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想当年,昭妃情窦初开,对温意远一见钟情,可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过往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真心喂了狗,再糊涂的女人也都清醒了,更何况她如今还有了自己的儿子。她本是冒名顶替,才成了如今的昭妃,一但她的身份昭然若揭,那么她的儿子势必受到牵连!   宋朵朵想,或许这就是昭妃诞下皇子后不争宠,只想安稳度日原因。她怕东窗事发,会连累自己的儿子,索性在后宫中安稳度日,做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所以不盼儿子是否登基有望,唯一个心愿,他健康长大,平安度过余生。   宋朵朵静默须臾,淡淡道:“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昭妃娘娘自然没有杀害温柔静的缘由!可若从一个女儿的角度来看呢?”   昭妃眸色微凝,先是不容声色的深深看着宋朵朵,良久才缓缓启唇:“看来宋姑娘在本宫身上下了不少心血啊。”   宋朵朵嘴角微漾:“这还要感谢昭妃娘娘,民女与您初次相见那日,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您是否与人结下过仇怨,您只需回答民女,有或者无即可,可您偏偏要三缄其口,遮遮掩掩。知道的是您谨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替谁打马虎眼,想要牵绊住民女的脚步呢。果不然,翌日一早,皇后宫里就出现了妖异之兆。娘娘您说,您若是民女,对您生疑不生疑呢?”   昭妃定了定神后,再次取了佛珠拿在手里撵着,并不说话。   “娘娘以温仪然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可还记得您的父亲吗?他曾是什么身份?又是被谁所害才导致你们姐弟三人流落街头?”宋朵朵默默了片刻,嘲弄笑道:“不过说起来,娘娘您要感谢他啊,否则,您又怎么会认识温大人?并且还和杀父仇人的女儿一样入了宫,成了姐妹呢?”   昭妃神色不虞,重重将佛珠叩在案桌,沉声道:“姑娘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   见她急了,宋朵朵端起杯子慢悠悠的饮了清茶一盏,并在她情绪失控前,冷然启唇:“想听真话!”   昭妃开口,语气坚定的落下:“人不是本宫杀的!”   “民女自然知道,这一系列的案件,直指当年舒妃惨死一事!而娘娘入宫之时,舒妃早已经遇害,你既与当年之事无纠葛,自然也不会大费干戈的策划这起案件!除非——”   宋朵朵沉声道:“娘娘在这起案件中可以得到您想得到的益处!所以只需您在整个案件中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报了杀父之仇,而且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如此稳赚不亏的买卖,民女实在想不到娘娘有拒绝的理由!”   昭妃原名荀霞姝,其父本原是位郎中,十几年前上门会诊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其母很快得知是其父不小心窥探了人家的一桩私事被灭了口,那户人家刚好就是皇后的母家。   其母抑郁过身,昭妃便带着状纸想告御状,她自知投诉无门,也不敢莽撞,跌跌撞撞的就遇到了温意远。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不知是经过宋朵朵的提醒让昭妃想到了过往的旧事,还是她对宋朵朵所言有了忌惮心理,昭妃羽睫毛轻抖,暗藏在眸底之下的是一片阴云。   宋朵朵喃喃又道:“昨儿,陛下进了皇后的宫殿后骤然昏迷,太医一番查看,发现陛下龙体无恙,偏偏他却沉睡不起,娘娘您的身生父亲曾是京城中知名的郎中,您自幼耳濡目染,一定学到了不少真传。能否请您为民女解惑一下?陛下骤然昏迷的缘由啊?”   昭妃冷眼抬眸凝向她,却只见她面带笑意,如同一只见了老鼠的猫,乖巧端爪,只为欣赏她狼狈之姿,彻骨的凉意涌上心头,昭妃指尖发颤,慢慢蜷缩手指之时,竟然在桌案上留下了一道挠痕!   见她还是不语,宋朵朵幽幽又道:“今日陛下突然召见民女询问案件进展一事。”她叹了口气:“娘娘,民女的压力真的很大啊,能替您隐瞒一次,不见得可以替您隐瞒第二次!还是那句话:投我以桃,报之于李,您也松松口,别让民女太难办!”   昭妃呼吸渐重,与之眼神交汇瞬间,说不出怒意滔天,偏偏又发作不得。   良久,终于无力妥协道:“大概月余之前,本宫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说,她知本宫的真实身份,并约本宫晚上在寒宫甬道外一见!”   宋朵朵眸光一闪:“她是谁?”   昭妃摇摇头:“本宫也不知,毕竟这宫里的宫女太多了。何况那夜她还身披斗笠!”   宋朵朵:“然后呢?”   昭妃道:“此女不但知晓本宫身份,还让本宫想办法,在皇后宫中出现妖异之兆那日,让陛下出现异状!本宫追问她的目的,她只说让本宫安心,不过是她的主子看皇后不顺眼,想让她被废而已。本宫被她以身份要挟,恰逢皇后的父亲又是本宫的杀父仇人,本宫思来想去,便同意了!”   她的主子?莫非真是皇贵妃?   宋朵朵继续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昭妃道:“本宫颇懂药理,于是在陛下的香囊里加了些东西,内絮之物无毒,不过遇到另一种西域进贡的香料融合,就会让人有晕眩之感。本宫将那香料洒在了绢子上,需要时迎风一扬即可。但本宫万万没想到那人的动作那么缓慢,陛下身带香囊时间太久,故而使陛下昏迷了一天一夜。”   宋朵朵这才了然,又询问几句后,起身告辞!   “宋姑娘!”   宋朵朵才走几步,忽闻昭妃召唤。宋朵朵顿下步子,头也不回:“娘娘放心,民女会替您保密的。”   宋朵朵前脚一走,昭妃就瘫坐在了椅子上,她入宫后安生度日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那个宫女,她本可以这样安度一生!   那宫女到底是谁?既然要动皇后,为什么要杀掉温柔静?难道是自己曾不经意的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惹来了祸端?   昭妃实在想不通,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昭妃想不通的,宋朵朵同样想不通,她掏出小本本翻看着那日参宴名单,将那些母家在后宫无人为嫔妃的名单一一划掉,又将公主的名字一一划掉,当笔尖触及慧和公主时,宋朵朵前行的步子顿了顿。   “姑娘怎么了?”幸云问。   “姑姑,我想去趟慧和公主的寝宫,您带下路呗。”   幸云并无二话,绕过了几个宫殿后,忽而从红墙内传来一阵欢笑声。   宋朵朵听着有趣,探着小脑袋往里面看去,见慧和正与几个宫女围成一圈踢毽子,看见宋朵朵后,双眸一亮,高呼:“三嫂?”   宋朵朵就这样被拉进了院内。   慧和公主是皇上登基后的出生的第一个女儿,当年十二美人接连遇害,慧和能平安降生,俨然是上苍庇佑,皇帝深深以为此女是个有福气的,待她比寻常儿女极为不同,读书识字基础上,更多的希望她快乐。   慧和的母妃似也被十二美人事件上,受到的刺激不轻,见皇上如此宠爱慧和,干脆见好就收,守着女儿在这后宫舒心度日,毕竟是小门小户的家世,所以慧和的生母位份不高,仅为嫔位,封号为乐。   乐嫔得知宋朵朵的身份后,似乎有所顾忌,偏偏慧和是个实心眼的,见宋朵朵毽子踢得好,便以为找到了知己,见她装扮素净,便扬言要给她梳妆打扮,还要送她一条小裙子。   看来喜欢给娃娃梳小编、穿衣服,是每个女孩子的乐趣。   尤其宋朵朵这个娃娃不但会说人话,还不怕她。   慧和对这个新得的玩具满意极了,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给她耐心装扮,并毫无心机的与宋朵朵闲话家常。   “……三嫂是说湘阳郡君吗?”   “湘阳郡君?”   “她可无趣了……”   咳咳   慧和话才刚出口,就被突然出现的乐嫔打断了,乐嫔着人放下糕点,对宋朵朵施以微笑:“慧和这孩子总是口无遮拦的,姑娘莫要见笑。”   宋朵朵本想起身给她行个礼,但头发被慧和薅着,只能笑笑:“民女每常听肃王提起,说慧和天真可爱,如今得见,却然如此。”   慧和一听:“真的吗?皇兄真这么夸我?”   乐嫔白了她一眼,嗔一句没规矩,看似对着她说,实则告诫宋朵朵道:“宋姑娘身负要紧事,哪有功夫陪你胡闹?不怕你三皇兄过来和你要人?”   慧和噘噘嘴,一脸的意欲未尽,寻了一只绒花步摇鬓在了她的发髻上:“大功告成!”   宋朵朵心知乐嫔并不欢迎自己,只是略略的看了眼,不过脑子的赞扬话张口就来,说着就要动手拔簪。   慧和被夸的天花乱坠,闻言大方道:“难得有人欣赏本宫的手艺,三嫂莫要取了,都送你了!”   就这样,宋朵朵莫名其妙得了一套漂亮的小裙子,以及一头小姑娘的妆发离开了慧和的寝宫。   …   “姑姑?您可知湘阳郡君?”   幸云自然知晓:“湘阳郡君是个可怜的孩子。”   湘阳郡君的外公是齐老王爷,一生只得一女,就是长宁郡主,为了这个女儿能够幸福,老王爷可谓是倾尽心力为她寻了一位夫婿。   却不想这位借着老王爷光平步青云的女婿,背地里却是个不省心的,居然偷偷养了外室,还被长宁郡主给知晓了。   长宁郡主早产生下了湘阳郡君,自己却在气急之下难产而亡。   齐老王爷自不会放了那个负心汉,先斩后奏,大义灭亲。然后将湘阳郡君养在身边,可不过几年,老王爷也去了,太后心疼湘阳郡君,就将湘阳郡君接到皇宫养在身边。   只不过这几年太后也老糊涂了,养在太后宫里的湘阳郡君便渐渐淡忘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即便有人看到,最多也只是唏嘘几句,并无更多的关切。   幸云说到此时微微抿眉,呢喃道:“算下来,湘阳郡君如今好像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   宋朵朵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见梵音殿到了,急忙推门而入,一番寻找之下得知,萧淮北早在两个时辰前就离开了皇宫……   …   宋朵朵一回王府就直奔着堂厅奔去,却不想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她站在紧闭的门前眨了眨眼,拍着门板喊道:“大人,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   厅内空无声响传出。   宋朵朵也不气馁,向前几步走到了窗前,抻着脖子往厅内望去,果见萧淮北正端坐下棋,故而扯脖子喊了一句:“大人,我回来啦。”   萧淮北依旧不为所用。   宋朵朵只得撑着窗沿蹦跶几下,准备跳窗而入,可惜个子太矮,惜念也不知去了哪里,干脆一路小跑回了房,费劲巴力的抬出了一把太师椅行至窗前时,发现窗户居然被锁死了。   宋朵朵:“……”   宋朵朵觉得萧淮北一定会给自己留一个入口,于是逐一窗户推过去,终于开了一扇窗。   搬椅子,踩上面,骑在窗上一蹦跶,入了堂厅后,还得意的拍了拍手掌上的灰,然后才小跑冲到了萧淮北的面前,乐滋滋道:“大人,我进来了。”   萧淮北静观棋局,淡漠落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朵朵不由挠头,扯着他的衣袖道:“大人,这么会跳□□的小姑娘,你真的不想搭理一下吗?”   萧淮北用‘理都不理’的冷漠态度,给予了她准确的回复。   宋朵朵尴尬的静默片刻,索性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没用;   将脑袋慢慢放在棋盘上,没用;   干脆将棋盘端走,依旧没用……   见无棋可下,萧淮北侧身倚靠凭几,闭眼假寐。   她都这么哄了,他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宋朵朵实在有些恼火,默立须臾光景后,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对劲,三两下爬上了榻,噘起嘴以迅雷之势,照着他的脸实实在在啃了一口。   “吧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223:58:25~2021-03-2323: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梦、下班吧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傍晚十分,太阳西沉,红霞散照万物,将它们的影子拉的老长。   紧闭着门窗的堂厅光线稍稍有些暗,榻上的两人似乎也不在意这些,两人只知吧唧一大口后,他们世界安静了。   萧淮北倏地睁了眼,四目相对,罪魁祸首后知后觉,愣怔了两秒后,咕涌着小屁股准备来个匍匐后退,却不想后脑牢牢被人抵住,紧随的,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恍惚之余,唇就被他牢牢锁定。   开始只是轻轻的碰触,试探着、试探着,呼吸逐渐加重,开始的浅尝辄止变成了肆无忌惮的掠夺。   仿佛世界没了引力,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宋朵朵迷迷糊糊的躺倒,温热的气息逐渐升温,被紧紧桎梏的手腕刚一得了自由,一道电流便蔓延开来,从手腕到掌心,再后来就是大手压着小手的十指紧扣。   呼吸、心跳同频率叩响着彼此的心房,直到唇上的触感变得灼热,一吻方罢。   神志还是一片空白时,萧淮北的指腹已经沿着自己的眉眼轻轻游走了一圈,这时,听他低声道:“师爷用心了。”   宋朵朵不明所以,只是拼了命的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里。忽听他又说一句:“很好看。”   原本还在娇羞的宋朵朵突然冒出了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大俊脸发了会儿呆。   懂了!   他的内心OS:女为悦己者容诚不欺我,瞧瞧,我不过就是生个气,小师爷就害怕了,甚至为了哄我开心,不惜装扮了自己。   娇羞度直线下降50%。   算了,两世为人应该看开点,跟个憨憨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他也是人生第一次,估计不了解接吻后的流程。   宋朵朵打算再次给他一次机会,于是,重新把小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看她如此懂事,萧淮北更得意了,笑的如同开了屏的孔雀,语气却十足冰冷:“萧宏祥真有那么好看吗?”   宋朵朵:“……”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亲亲额头揉揉唇,深情表白在一起,我爱你啊你爱我,山盟海誓不负你,再次缠绵不分离,顺便开车去巴黎吗?   这货到底肥实?这个时候提什么萧宏祥,神经病啊!   好好的气氛全给整没了!   烦躁!   娇羞度瞬间清零的宋朵朵一骨碌爬坐起:“不仅好看,他还发光!我还就告诉你了,女人天生就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我也一样!怎么着,你气不气!”   萧淮北:笑容渐渐失焦!   萧淮北恶狠狠道:“你再说一次!”   宋朵朵白他一眼,三两下爬下了榻,大马金刀的往出冲:“没功夫哄你,自己玩小棋子去吧你!大沙雕!”   萧淮北:“……”   小师爷走后,萧淮北愣怔了许久,一瞬间竟忘了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刚刚是不是接吻了?萧淮北摸了摸发麻的唇:“嘿,嘿嘿,嘿嘿嘿嘿。”   一直候在门口,等他追出来道歉的宋朵朵:老年人地铁看手机.jpg妈妈,我可能要结婚了,新郎叫萧淮北,是个傻子。   …   翌日,晨。   宋朵朵同萧淮北一道来了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满头银丝的太后躺靠在榻上,窗户半开,温暖的日头打进来,照的人暖阳阳的,两个妥帖的宫女,一个捏肩一个捶腿,手法温柔细腻,哄的太后昏昏欲睡。   萧淮北的出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太后也只是呢喃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此时湘阳郡君靠坐在榻的另一头,懒懒的倚靠着一个绣花软枕静静看书。湘阳郡君的父亲姓李,因背叛了郡主,齐老王爷便做主让她从了皇姓,名为萧云梦。   宋朵朵一眼注意到她,此女不似宫中其他嫔妃那般衣着华丽,反而仅穿了一套家常的衣饰,就连发髻也仅是用了一根素簪盘起一束,剩下的三千青丝散落身前。   如此随意的装扮却丝毫掩藏不住她骨子里天生的矜贵婉约。   听到房内的动静后慢慢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对萧淮北福了一福:“三皇兄。”   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失温柔,微微抬眸迎上了萧淮北道:“太后昨儿晚闹了许久,今晨才终于安宁了下来。”   萧淮北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动静放轻了许久,一个眼神示意,几人便去往了偏殿。   太后糊涂后,除了年节,慈安宫很少有人造访,时日一久,慈安宫便由萧云梦做主,渐渐的,内部装点逐渐年轻化。   稳重不失清雅,身处久了,使人身心放松。   尤其太后如今的状况如同稚子无二,所以慈安宫没那么多繁冗的规矩,宋朵朵突然有些羡慕她了,明明小小年纪,却能过上如此自在舒心的日子,还享受着天下养的恩典,如此逍遥自在的生活,怕是普天之下所有咸鱼的梦想吧。   宫女奉了茶后退出门外,萧云梦则自顾取了天青色的盅行至窗台下的木桌旁,掀开了熏炉的盖子开始印香。   明明有客候着,她却不理不睬,只专心着自己手头的活计儿,从理香、压香,到脱香、点火,每一个步骤都十分耐心。   一举一动落入萧淮北眼里,好像都见惯了似的。   久久之后,轻烟丝丝缕缕从香炉中飘出,四散,一阵微风过后,淡淡的馨香萦绕在了偏殿的每一个角落。   她这才缓缓行至堂中坐下,端起了刚刚好温凉的茶吟了一口,轻笑如烟的将目光落在了宋朵朵的身上:“这位应该就是三皇嫂了吧?”   宋朵朵笑而不语,落入萧云梦眼中倒像是默认姿态。   出于对彼此的好奇,两人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相互打量着对方的样貌。   萧云梦是纤巧削细的身材,身穿藕色宽松衣衫,头发松松挽就,看起来慵懒散漫,偏巧生了一副小巧精致的五官,尤其那双湛湛明亮的双目,一颦一笑美则美矣,却少了洒脱气韵,反倒藏了诸多小心思的模样。   “听闻三皇嫂在查温家小姐惨死一事?”萧云梦纤纤玉指转弄着杯盏,言此时,明眸低垂,语意淡然问:“不知可有结果了吗?”   慈安殿外种着几排青竹,微风扫过,青竹摇摆,叶子相互摩挲发出细弱的窣窣的声响,叩响耳畔,让人心生平静。   宋朵朵看起来极其沮丧,一脸遗憾的说:“还未。”   未见宋朵朵时,萧云梦一直以为她是个女中诸葛,聪慧过人,所以才会入了萧淮北的眼。今日一见实在失望。萧云梦凝她神色,心中摇头,口上确是温声细语的安抚她道:“一定是凶手太过狡猾,三皇嫂也莫要心急,真相总有水落实出的那日。”   宋朵朵喟叹一声,情绪更加低落。   萧云梦很懂眼色,马上调转话锋与萧淮北玩笑道:“据说那刘家小姐近来痴缠三皇兄痴缠的厉害?”   萧淮北严厉道:“刘家小姐端庄守礼,何曾痴缠本王?往后这样的浑话莫要再提!平白污了人家闺阁女儿的名节!”   萧云梦微有色变,正要起身认错时,忽闻萧淮北又道:“何况父皇已经下旨将她赐予宏祥为妻,不日就要成为你的嫂子,你更该对她礼敬有加!”   萧云梦眸光瞬间转深,死死的盯了萧淮北须臾后,嘴角轻扯汇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梦儿虽久居皇宫,可这慈安宫的消息向来来的迟,梦儿竟不知……这门婚事,陛下是何时下的旨意啊?”   萧淮北随意回:“昨日父皇唤了宏祥去回话,宏祥似是对那刘家小姐心生欢喜的,所以今儿个一早,赐婚的圣旨就下达去了刘家。”   萧云梦面带浅浅笑意,视线瞥向杯手中杯盏时,眸色浮出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神情来:“那可要恭喜宏祥哥哥了。”   一旁的宋朵朵突然叹息一声,一脸小女儿家的担忧之色:“希望这次的婚约能顺利,否则这安世子恐怕要担上克妻之名了。”   萧云梦闻言莞尔一笑,嘴角轻扯:“是呢~”   三人又闲聊几语,睡熟的太后终于醒来,萧淮北带着宋朵朵向太后请了个安,太后却如同小儿一般只嚷着吃糖糕。   萧淮北看在眼里,只得带着宋朵朵走了,谁料,刚一踏出宫殿的大门,宋朵朵竟骤然眩晕昏迷,好在萧淮北反应神速,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萧云梦早听闻这位来自民间的女子身体娇弱,更是连鲜花都闻不得,如今见她骤然昏迷不醒,一时也慌了神。   该不是自己燃的香让她犯了病吧?   然而此时不是探知病因的时候,萧云梦急急忙忙带路,引着两人来到了后殿的静思轩。   太医很快赶到,一探脉搏后神色变的极其凝重,可又似有顾虑一般不方便开口,萧云梦见状,急忙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却在行至廊下拐角处时,隐约听太医断断续续的传出几语:“……母体孱弱、思虑过甚导致脉象不稳,殿下可莫要让姑……王妃过多操劳了。”   萧云梦眉梢一挑,停下步子之时,顺手拾取了坠落在窗棂上的青色竹叶拿在指尖来回轻捻。   这时,萧淮北紧张的询问声从室内传出。   “有劳太医,本王马上带她回府。”   “恕臣直言,王妃已有胎动不安之像,实在不宜挪动,殿下不妨先让王妃饮了安胎药再议。”   “好、好、好……此事关乎她的名节,还望……”   萧云梦听到此处已没了兴致,将手中的竹叶随意扔了,抬脚迈着沉稳的步伐的离了静思轩。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一天小甜文,也想写出一段甜甜的感情戏。   可结果……   太难了!   还是两个沙雕的感情对手戏更适合我。   我决定了,以后我所有书的主角,都是快乐的沙雕!   感谢在2021-03-2323:58:04~2021-03-2423: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10瓶;无聊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萧云梦独坐梳妆台前,取了篦子梳着胸前的一缕头发,目光虽落在铜镜上,可神思却拉的老远。   彼时,陈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彻底扰乱了房中的静谧,萧云梦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顺着铜镜看着临近的女子。女子名叫柒月,打小就跟在萧云梦身边,入了宫后,更是贴身常伴她的左右。   柒月一直唤萧云梦为小姐,多年叫惯了的。   见小姐正在梳妆,便替她寻了一只好看的珠钗对镜比量:“奴婢去打探消息时,刚好遇见刘家小姐入宫,奴婢打远瞧的真真儿的,刘小姐哭的眼睛都肿了,想来是刚接到赐婚的圣旨,就紧赶慢赶的入了宫,想要找她姑姑替她出头呢。”   阳光穿过镂空的窗棂上照入室内,将光影搅的七零八落,一束暗影刚好落在了萧云梦眼上,显得她的眸光乌沉沉的。   她定定端坐,手臂机械的上下梳着那缕早已光洁的乌黑发丝,闻言,悠悠道:“天真,陛下既降了旨意,又岂是后宫妇人可以转圜的?”   柒月默不多言,又取了眉笔为小姐轻描两下,眉色一深,瞧着小姐的精神也好了。   妆容修饰完善,萧云梦放下篦子。   柒月小步前去开门,院外的青竹耸立,沿着红墙根稀疏错落种植了一排又一排,竹身拇指粗细,恰好高处红墙一尺长度,微风吹来,斑驳的光影在地面时幻时灭,清雅的竹香丝袅骀荡。   萧云梦缓步行出院子时,院门侧立的太监突然开口:“刚刚江大人差人来寻肃王,奴才留心听了两句,似乎是梵音殿那寻到了新的证据,肃王走的匆忙,临走前命幸云姑姑小心照看着宋姑娘,不过刚刚养心殿急召,将幸云姑姑叫走了。”   萧云梦驻足转过脸去,将目光落在了太监的脸上。   那太监躬身默立,萧云梦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对浓密纤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察觉到萧云梦的注视,他不敢有僭越之举,依旧乖乖低着头。   萧云梦闻言食指轻点,似在思量什么,良久之后,伸手替他捋顺了前襟上的褶皱,后,神色自若的转身离开了。   直至走远,一直静默而立的太监方才轻轻抬了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前襟位置,嘴角轻扬……   …   “糕糕,吃糕糕。”   萧云梦捏起一块糕点在手,并在太后的垂涎的目光下招猫逗狗的似得来回摇摆,殿内静候的宫女似乎见惯了这一幕,无一人言语。   “这会儿,刘小姐应该同刘贵妃哭诉的差不多了吧?”   柒月估摸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   萧云梦:“京城何人不知刘小姐深爱肃王哥哥,启料闺阁空等一年,却被一个庶民抢走了王妃之位,如此一来,她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真是可怜。”   萧云梦逗的腻了,居高松手,糕点落砸在了太后脸上,太后不见怒色,傻兮兮的抓起糕点狼吞虎咽。   柒月见状,连忙要抽出帕子递给她擦去了手上的渣子,谁料寻了个空,她默了默:“奴婢的帕子好像掉在半路了。”   萧云梦凝她一眼,无奈叹道:“总是毛毛躁躁的,今儿风大,快去寻罢,免得被风吹跑了。”   柒月默然片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道:“小姐放心吧,奴婢走小路,必不会被旁人捡到的。”   说完,福了福身子,急匆匆的离开慈安殿。   两盏茶后,小宫女入殿禀告:“郡君,刘小姐在殿外,想见您一面。”   萧云梦手里摆弄的几朵牡丹,绽放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清香,她抬眼看着宫女:“香吗?”   宫女道:“香。”   萧云梦笑笑,将几朵递到了宫女手中:“晌午日头大,快请刘小姐进殿吧。”   宫女拿好牡丹:“是。”   刘凝思神色憔悴的进了殿,纵使在贵妃那里补过妆,依旧掩盖不住她微肿的眼睛。   萧云梦一脸担忧的询问她道:“姐姐是哭过了吗?”   刘凝思随意扯谎两句:“方才去见了贵妃娘娘,闲聊起未出阁前时在家中发生的趣事,聊着聊着,感怀落泪。左儿一想,自己也快出嫁了……”   萧云梦闻言笑她:“原来是姐姐恨嫁啦,”她顿了顿,又安抚她道:“姐姐放心吧,肃王哥哥可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婚后必不会欺负姐姐的。”   刘凝思似乎有苦难言,尤其听她提及肃王二字后,鼻尖一涩,眼圈倏地红了。她不敢让萧云梦瞧出异样,努力按捺委屈情绪:“郡君可知,肃王殿下从北部带回来一位女子?”   萧云梦微微一愣,以为她是介怀宋朵朵的存在,开口宽慰她道:“不过一个庶民而已,纵使有幸陪伴在肃王哥哥左右,地位也大不过姐姐去,姐姐又何必介怀呢?”   刘凝思攥着帕子的手一紧,缓了缓情绪追问:“听闻,她今日来了慈安宫?”   萧云梦愣了愣,默默端起了茶盏饮茶,似乎不方便言说一般。   刘凝思见状倏地起身:“她还在这里是不是?”   萧云梦:“是,不过宋姑娘她……”   刘凝思急道:“我想要见见她,就说几句话,能否求郡君请她出来一下?”   萧云梦:“刘姐姐,并非云梦不愿帮忙,只是宋姑娘她……她病了,眼下正在后殿休息呢,怕是不方便见客啊?”   刘凝思急步到她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求郡君带我过去见见她,我就说几句话,绝对不会耽误她休息。”   萧云梦没料到她这么激动,只得呐呐应下:“那好吧,姐姐请跟我来。”   静思轩的门开了。   刘凝思急急忙忙步入房内,见榻上有人,步子加急行至床前:“妹妹,姐姐并非有意叨扰……”   话未说完,刘凝思才察觉榻上之女睡的安然,她先是愣怔一瞬,旋即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榻上的宋朵朵,无果,后又用力推了她几下,她依旧全无反应,睡的特别沉。   刘凝思连忙回身看向萧云梦:“郡君,她这是?”   “刘姐姐还不知吗?”萧云梦莞尔一笑,缓步行至榻前盯着宋朵朵的小腹道:“这个女人腹中有了肃王哥哥的骨肉,因着连日奔波动了胎气,所以被肃王哥哥安置在此休息。怕她休息不好,肃王哥哥还喂了她安神的药,眼下怕是惊雷作响也醒不过来了呢~”   “骨……骨肉?”刘凝思瞳孔骤缩,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了这两个字的上:“你是说,她怀了肃王殿下的孩子?”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萧云梦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北部的女子竟如此不知检点,还未婚嫁,便与男子行了周公之礼。刘姐姐的才情在京中无两,却输给这样的女子?妹妹可真是替姐姐不值呢?”   刘凝思身子打了一个晃儿,好在扶了一把床头才堪堪站稳,萧云梦见她脸色苍白一片,退了两步行至一旁的桌案上,取了几朵牡丹拿在手里:“听闻这女子闻不得花香呢。”   刘凝思心不在焉的抬了眼,却在见了她手中的牡丹后倏然一僵:“你明知她……”她指向她:“你怎么还?”   “我?”萧云梦咯咯一笑,葱白的指尖掐下一朵牡丹来,缓缓行到了刘凝思的面前,替她鬓入了发间:“姐姐怎么红口白牙的冤枉人呢?这花分明是姐姐路过御花园时随手采的。”   刘凝思脸色大变,察觉不妙时急忙要逃,却不想房门在外被人顶的死死的,刘凝思慌不择路,一面用力拍门,一面质问她道:“你要干什么啊!你放我出去!”   萧云梦似乎很享受她的失措,先将剩余的牡丹摆放在了床头,后转身向着桌案旁缓缓走去,掀了熏炉盖子,取了火折子,将早就印好的香点燃,随着青烟缕缕缥缈时,萧云梦悠悠道:“我久居慈安宫,消息最不灵通了。全然不知肃王哥哥带回来的女子闻不得花香,所以全部防备的放了你进房。那么姐姐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咳咳——’   此言落下须臾,床上一直昏睡的宋朵朵突然咳嗽一声。   刘凝思第一时间看过去,宋朵朵悠悠转醒,并在侧头后,第一时间发现了枕畔牡丹,她慌张的将花推开,旋即掩面观察着屋内情况。   萧云梦幽幽又道:“三皇嫂在梦中醒来,察觉刘小姐想要她的命,为求自保,三皇嫂与刘小姐发生了厮打,最终,双双阵亡。”她话音一顿,点头:“恩,合情合理。”   床上的宋朵朵纵使听了萧云梦的话,依旧有些懵然,她愣愣的看着两人,终于在看到刘凝思头上鬓着的牡丹后眼睛大睁,颤抖的指着刘凝思:“你——”   刘凝思慌乱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她指着萧云梦道:“是她!”   宋朵朵哪里肯听,第一时间就要起身,谁料闻了花香后的她呼吸困难,挣扎了不到两下就滚下了榻。   刘凝思见状,只能再次狂拍门板,希望有人能放她出去,得知无果后,看着萧云梦质问:“我与郡君无冤无仇,郡君为何要陷害我?”   萧云梦左右打量着室内,最后见桌面上放着一方砚台,取了颠了颠,十分趁手!于是拿着缓缓向刘凝思走去:“昨儿无仇,可今儿,就有仇了。”   刘凝思不住的后退,可恍然之间才察觉身体软弱无力,这才想起,似乎是她刚刚喝了宫女奉来的茶有问题。她无力倒下,惊恐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萧云梦问:“什么、什么意思。”   萧云梦也知她此时已经无力反抗,索性让她死个明白,故而蹲在她的面前,耐心说道:“你要怪,就怪陛下吧!谁让他乱点鸳鸯谱把你赐婚给了宏祥哥哥呢?”   萧云梦言此缓缓抬起砚台,眸中闪出幽幽冷光:“宏祥哥哥,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423:43:53~2021-03-25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389986瓶;妧染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碰   一声碰响,青花瓷花瓶砸向萧云梦头部的同时,也成功阻止了萧云梦疯狂的举动。   劫后余生的刘凝思看着那方差点给自己开了瓢的砚台,以及萧云梦额间流淌的献血,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受了伤的萧云梦面上并无色变,只是眸光微深,纤细的指腹抿了额间鲜血,缓缓起身回头看向那个举着只剩下一半花瓶的单薄女人,宋朵朵。   她看起来慌乱不堪,见萧云梦慢慢向她走去,她下意识将半个花瓶拿在胸前做着防御姿态,并不住的踉跄后退,颤抖的声音说:“你、你要干什么?”   萧云梦黑渗渗的眸光冷的摄人,闻言,眉目间浮出一抹厉色,幽幽道:“本想给三皇嫂留个体面的全尸,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终于,宋朵朵身后抵在墙上退无可退,握着手里那半个花瓶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断挥舞,也难掩她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惧害怕:“你敢伤我!萧淮北是不会放过你了!”   “萧淮北?”萧云梦轻蔑一哼:“他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太后都不过是我手里的玩物,我会惧怕区区一个皇子?”语罢,萧云梦一抚广袖,打落了宋朵朵手里的花瓶。   宋朵朵愣愣看着地面摔的七零八落的碎片,更为恐惧的将身子缩成一团,萧云梦嘴角戏谑上翘,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何况,三皇嫂也不是我杀的啊?明明是刘凝思得知你怀有三皇兄的骨肉,嫉妒之下生了杀心,与我萧云梦有什么干系!”   宋朵朵瞳孔伸缩,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将萧云梦推开,仓惶的冲向房门,并拍了命的大力推着门板:“救命啊!湘阳郡君疯了!快开门啊!”   萧云梦也只是打了一个踉跄,站定后咯咯桀笑,似乎很享受眼前这幅困兽之斗的场面。   宋朵朵见她再次携带杀气向自己走来,恐慌之下口不择言:“不要过来,我腹中怀有肃王之子,你不能杀我……来人啊,有人要残杀肃王的孩子……”   拍门声越来越大,宋朵朵凄厉的叫声也越来越响。   唯有那句:肃王的孩子……肃王的孩子……不停回荡着。   终于,凄厉的惨叫声好像引来了什么人。   那是一位穿着破旧服饰的宫女,似乎在比较劳苦的地方当差,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尤为憔悴,不过那双眼睛确实凌厉有神。   “你们在什么?”   绝望无助的宋朵朵似乎看到了希望,抓着门框冲着那个影子哭喊道:“救我,我是肃王的女人,我腹中怀有肃王的骨肉,我不能有事,求求你救救我。”   那姑姑一听,自然要上前救人,抵着门的太监见宫女不是她的对手,不在理会房门,也加入到了拦她之列!来人更为震怒,对着紧闭的房门呵道:“萧云梦!你怎么胡来我不管!可如果肃王子嗣有一点闪失,咱们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活!”   没了太监的相抵,房门被宋朵朵一把推开,她正要踏出房门逃生,头发竟被萧云梦一把薅住。   萧云梦不顾宋朵朵的挣脱,只四下搜寻着柒月的影子:“柒月呢,不是让你小心行事,不要走漏风声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柒月并未出现,反倒是那姑姑神情变得更加凌厉,沉道:“怎么?郡君还想防着我不成?莫要忘了你有今日,都是谁的功劳!”   萧云梦眉毛轻蔑的一挑,皮笑肉不笑道:“谁的功劳?华锦姑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你所做之事,不都是为了你的主子报仇吗?对我也不过是利用,何必说的你好像是我恩人似得!”   华锦姑姑继续挣脱而不得。   萧云梦好似掌握了绝对的权利,薅着宋朵朵的头发缓缓步下台阶:“看在你这么多年对我尽心尽力的份上,我可以装作毫不知情。你报你的私仇,我杀我的绊脚石,可如果姑姑非要打破这种平衡来掺和我的私事——”   华锦姑姑眼色森然:“怎么?郡君是想把我也给杀了?”   萧云梦美眸闪动,笑声妖冶:“有何不可啊?”   “你!”   “姑姑自觉养虎为患。却不知,我生来就是可以翱翔九天的金羽凤凰!只要我想,天下唯我独尊又岂非难事?”   华锦闻言,瞳孔之中翻动着嘲弄的神色。   就连一直被薅头发的宋朵朵也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噗嗤——’一声,噗笑打破了这荒诞的场面。   萧云梦眸色一凛,薅她头发的手微微用力,扯的宋朵朵龇牙咧嘴。   宋朵朵也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在束手就擒,反而狠狠抓了萧云梦一把,瞬间将萧云梦的手背挠出几道血痕。萧云梦吃痛,松手之时,给了宋朵朵逃脱的机会。   萧云梦倒也不惧,这慈安宫从里到外都是她的人,她只是面色不虞盯着宋朵朵质问。   “你笑什么?”   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还有心情笑?   宋朵朵后退几步,尽可能保证自己不会再被人抓住的距离,才道:“少女,你有理想我是赞同的,但我还是忠心建议你,心怀野心的同时,也多少出去开开眼界。莫要以为掌控一个慈安宫,就以为自己掌控了天下好不啦?说出去真的挺丢人的。”   萧云梦眼眸深眯,正要开口之时,听她又道:“都说长嫂如母,当娘的我今天就教你两个道理:第一,做事瞻前的同时,也要顾一下后。我无端昏迷在了慈安殿,萧淮北走了,幸云也被召回了养心殿,你都不仔细琢磨一下,这其中是否有诈吗?还有,你让贴身宫女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   她偏头看着华锦:“那这位姑姑又是如何知晓,并赶到现场的呢?”   此言一落,那个消失许久的柒月突然出现,不过却是以晕死之态,被人扔到了院子里。   萧云梦骤然一愣,与此同时,院门外传来了一列急速的脚步声让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再次将宋朵朵抓在手中充当人质时,紧随而来的禁卫军飞身一跃,先一步将萧云梦强制扣押跪地。   而其他一众人等,也同时被人制服。   萧云梦手腕被拧之处传来骨裂的刺痛感,她却顾不得许多,死亡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这次换宋朵朵掌握主导权。   “第二,反派死于话多。所以往后再想杀人,直接了当一点,别给自己加这么多戏!”宋朵朵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从她手里轻而易举的夺下了砚台,也学着她的样子颠了颠,恍然想起一事来:“哦,抱歉,我忘了,从今儿起,你怕是没有杀人的机会了。”   萧云梦极力挣脱并口出恶言,可奈何禁卫军生了铁石心肠,不但不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疼的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华锦郑重其事的打量了一番宋朵朵后,道:“原来姑娘今日这出戏,竟是为了我!”   宋朵朵看向她,不置可否:“姑姑藏的实在太好了,但凡有旁的法子,我都不会用我的名声做饵!不过说真的,姑姑今日能出现救我,我确然有些欣慰,至少说明您那颗复仇之心中,还存留一丝人情味。”   即便,她是冲着萧淮北骨肉而来。   因为华锦,正是当年舒妃娘娘的陪嫁。   华锦目光坚毅的直视她:“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宋朵朵:“温柔静的死相,显然是有人想翻出十多年的案子作乱,凶手要么是想为舒妃平反,要么想借这起案子达到别的目的。舒妃的亲人现今只剩下陛下与肃王,排除他们后,我便以为凶手的目的是后者。我顺着这个方向去查,却是越查越混乱,看上去谁都有动机,偏偏动机又那么牵强。   没办法,我只能舍弃这个方向,将目光聚焦到案情最初,也就是死者温柔静。”   从案情一开始,宋朵朵就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死者偏偏是温柔静。   温柔静,一个大家闺秀,与人无冤无仇,其父虽在朝为官,却是左右摇摆,心性不坚的性格。这种人你若是给他一定好处他或许会妥协,可偏偏就是得罪人的事,他会权衡再三,仔细斟酌。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与人结仇呢?昭妃娘娘同样如此,只求安稳度日,不求其他。   所以,温柔静的死,归结点还在她自己的身上。依次排除其他杀人动机,便只剩下情杀。   安世子性情纯善,生的又极其俊美,有人嫉妒温柔静得此良配故而杀人,倒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案发地在梵音殿,需要提前布局,死相又牵连旧案,那么凶手必然是居住在后宫、熟悉后宫的人。   皇帝的妃嫔自然可以排除,公主与安世子又是堂亲关系不可成婚,也排除。那么,凶手只能是被养在后宫的其他女子。可能是功臣之女,也可能是与安世子有表亲的女子。   在慧和公主的提点下,湘阳郡君萧云梦进入了宋朵朵的视线。   华锦听闻至此:“姑娘仅凭在这一点,就认定湘阳郡君是凶手吗?”   “非也!”宋朵朵道:“除此之外,还有两点。”   华锦:“哪两点?”   宋朵朵:“第一,是温柔静身上的那套霞光锦!”   凶手既然要复刻当年梵音殿的惨案,自然要一比一的还原当年案件。   五花大绑被吊起的尸体、两句打油诗句、微笑的嘴角……以及那套当年曾被套在孙美人身上的那套霞光锦!   一个死人穿过的衣服被收藏至今,想必除了凶手以外,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按照最初的调查方向,宋朵朵已知杀死孙美人的真凶就是太后,可太后如今已经痴傻,那么除了久居在慈安宫的湘阳郡君,谁还能知道太后所放之物在什么位置呢?   华锦:“第二呢?”   宋朵朵:“第二,我曾命人拓下梵音殿承重柱上的掌纹,掌纹来自四人,依照掌纹大小,他们为两男两女,其中一男性掌纹上有道两寸长的疤痕!”   言此,宋朵朵目光精锐的盯着院内一跪着的太监身上,禁卫军意会,抓着他的手强迫摊开,那道疤痕清晰可见。   “以上,便是我锁定湘阳郡君为嫌疑人的原因。”宋朵朵话音一顿,又看向华锦道:“想来姑姑也好奇我是如何知道您存在的吧?”   华锦默不作声,眼神确认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宋朵朵也不卖关子,但她却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于是行至华锦面前盘膝坐下,低声说:“同样也是两点:第一,太后的痴傻。一个天下养的尊贵妇人,怎会会得了失心疯呢?做此事之人,一定恨极了太后,同时不惧生死!”   后宫妃嫔纵使有这心也没这个胆量;湘阳郡君呢,那年她还只是一个看人眼色讨生活的小女孩;所以,有人‘帮助’湘阳郡君为太后下毒,毕竟没人会防备一个孤女。   太后疯傻后,湘阳郡君又一步一步做大,若说这背后无人指点,宋朵朵是万万不能信的。天长日久下,湘阳郡君信任这个人自然无可厚非。   温柔静死后宫中又出了乱子,一遭是皇后,一遭是皇上。   凶手如果是湘阳郡君,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她偏偏这么做了,只能说明她的身后还有其他人,有其他目的!   这个人,弄疯了太后,并想借着温荣静的死,让后宫众人相互猜忌!偏偏这些人又或多或少掺和进了当年残害舒妃之事。   太后、皇后、贵妃,皇贵妃……乃至皇上!   只要是当年欺负了、伤害了、杀害了、以及舒妃娘娘死后获利的人,都会心虚、疑心!   所以,华锦自知无法杀害这么多人,只能用此法引的她们相互算计,互相伤害。时日一久,谁又能保证,不再次发生惨案呢?   华锦呵呵冷笑,面上却无被人揭穿后的惶恐:“第二呢?”   宋朵朵:“姑姑毒傻太后的方法,想必是有人指点吧。”   宋朵朵答应昭妃,替她保守秘密,自当遵守。所以这话她说的隐晦,但懂的人,自然明白!   华锦愣了愣,敏锐的看向面前之人:“原来如此。”   华锦五岁那年被爹娘抛弃,是舒妃心善收留了她!   所以舒妃对她的意义非常,既是恩人,又是亲人,当年舒妃自知命不久矣,却不忘拼尽全力护送她出皇宫,只希望她余生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可华锦岂能放心自己的小姐?在得知舒妃被人害死在了这红墙绿瓦的囚笼之中!她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她再次入宫!却不是冒冒失失的入宫,而是做足了准备!   譬如,毒傻太后的药方。   而偏巧,昭妃的亲生父亲,又是知名的郎中。   昭妃当年入宫,是温大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做的,此事想必除了几个当事人,不会再有人知晓。   那么这后宫,又是谁以当年之事威胁昭妃的呢?   答案只能是曾经离开过皇宫,后又改头换面重新入宫的华锦。   宋朵朵有理由怀疑,那个药方,就是华锦从昭妃的亲生父亲手里学来的,所以,她入宫后,一眼就认出了昭妃并非真正的温家女儿!可她未曾拆穿,因为华锦与昭妃并无恩怨,但不拆穿,不代表不会利用!   所以,那个利用昭妃之人,又想替舒妃复仇之人,都是同一个人,就是华锦!   杀死温荣静的真凶,是萧云梦;而将这桩案情闹到更深一层目的之人,也就是整个案件的真正幕后主使是——华锦!   舒妃娘娘当年的陪嫁丫头,华锦!   宋朵朵最初只是怀疑华锦会再次入了宫,要替主子报仇!可这偌大的后宫,她若真的改头换面的藏好,宋朵朵也没有办法将她寻出!   所以,她只能用自身做饵,以身怀有孕、动了胎气的为由,‘晕’睡在慈安殿;再命人放出谣言,说刘家小姐赐婚给安世子后因妒生恨,到慈安宫找宋朵朵的拼命!   而爱安世子成魔的萧云梦,想必也不会放过刘凝思!   三女相争,那个身怀有孕又虚弱的女人宋朵朵,自然会成为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如果华锦真在后宫,那么忠心舒妃的一个人,誓死也要为舒妃报仇的一个人,又如何能放任萧淮北的孩子被人戕害?   宋朵朵以自己的名声做赌,她赌对了,华锦真的出现了。   此时,一道窸窣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为首之人身着明黄色衣袍稳步出现在众人眼中。   有人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放置在他的身后。   皇帝就座,全程漠视萧云梦,只睥视着华锦。   华锦依旧无惧无恐,当年害死舒妃的太后,被她弄成了一个傻子;而那些造谣陷害舒妃的人,如今也都彼此猜忌,走上了彼此相残的路。   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萧淮北,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今日对于华锦来说,虽然暴露了,可心愿却全部达成了,她,以生无憾!   常公公依旧是皇帝的解语花,眼见此情,拼了命的以眼神暗示。   宋朵朵领会,对皇帝跪拜告退,得了准后,不忘抬走昏迷的刘凝思。   无论是萧云梦、华锦、以及慈安宫,都关乎着皇室的体面,所以,今日的慈安宫被禁卫军团团围住,除了皇帝、宋朵朵以及昏迷的刘凝思,现场无第四人知晓。   皇帝要怎么处置他们,宋朵朵不得而知。   她只知,刚一踏出慈安宫的大门,萧淮北就迎了上来,男女大防,他不好对刘凝思‘动手动脚’,只能一旁看着干着急。   终于,幸云迎了上来,两人一同扶着昏迷的刘凝思去了舒妃当年的寝宫——永丽宫。   将刘凝思安置好后,宋朵朵捶着肩膀出了殿门,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与萧淮北肩并着肩,呆呆望天。   天幕纯净无边,一丝云彩也没有,瑰丽的如同一副绝美的纯色画布。   “大人。”   “还叫大人!”   “萧淮北。”   “……”萧淮北气闷作答:“干嘛!”   宋朵朵默了默:“不管陛下是何打算,有何目的,可刘小姐是无辜的。”   萧淮北微微蹙眉。   宋朵朵偏头看着他道:“作为男人,你让人家姑娘苦等一年,连个说法和道歉都不给人家,是不是很过分?”   萧淮北眉头缓缓舒展:“师爷说的对。”   “……”宋朵朵气闷道:“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萧淮北耳朵轻动,听见殿内有了声音,遂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副慷慨就义之态推开了昭明殿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捉好虫啦~ 第102章   离开皇宫后,气氛有些尴尬。   三个人的马车,总感觉多了点什么,于是,萧淮北默默掀开车帘,决议步行回家。   又是日晚十分,瑰霞之下的京城,一物一景美则美,就是有些刺眼。   宋朵朵抬手拉扯了一下车帘子,余光瞥见刘凝思也在斜眼看她。   宋朵朵轻咳一声,随意道:“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刘凝思是天生的衣架子,衣品也委实不错,闻言,骨子里的自信藏不住的往外冒,可开口说话却十分随意:“也就,还行吧!”   宋朵朵:“啊。”   刘凝思:“嗯。”   新一轮的尴尬气氛慢慢拉开了帷幕。   宋朵朵恨不得用脚抠穿车板,直接钻进车底。   “殿下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刘凝思突然说道。   宋朵朵发了会儿懵,实在不知这个‘救命恩人’到底何意。   刘凝思以为她是默认,颔首搅弄着她禁步上的绦子:“能从野人堆里把他全须全尾的救出来,你还挺勇敢的。”   野人堆?   宋朵朵下眼皮突突的跳,一时开始好奇萧淮北又是以什么为原型杜撰出了这么一个离谱鬼扯的故事。   刘凝思:“听闻因为一头野猪?”   野猪?   宋朵朵依稀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小拳头慢慢紧攥,可神情却变的郑重了起来。   “殿下自幼住在京城,没去过苦寒之地,自也不知北部的条件有多艰苦。尤其北部冬日天长,若赶上年情不好,百姓无米下锅,只能组团去山里打猎,蹲守了好几天才终于看到了一头野猪,殿下偏偏闯进了他们的捕狩区,”宋朵朵一摊小手:“你说说,他这不是找死吗?饿的红了眼的百姓岂能放过他?”   刘凝思没去过北部,也没过上过苦日子,但流年不好时,确然见过来往京城讨生活的流民,也听过他们为了口吃的会做出如何疯狂行径的事迹,尤其食人肉这一点,简直成了她对流民的刻板印象。   所以刘凝思的对穷苦百姓的认知:可怜之余,也很可怕。听到此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呢?”   宋朵朵的视线变的凝重起来,绘声绘色的为她讲述了一段:机智少女勇闯土匪联盟,智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坏蛋的故事!   过程波澜起伏、惊心动魄,承转启合更是扣人心弦,叫人欲罢不能!   故事的最后,宋朵朵以三寸不烂之舌,传达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大爱精神,成功感化了土匪,土匪羞愧难当!   就这样,火架台上,那个被洗白白且被盐巴、辣椒腌制入味的萧淮北,被宋朵朵成功解救了出来!   车外的萧淮北:“……”我有句脏话,不知当骂不当骂。   刘凝思听的瞠目结舌,这殿下也太废了叭?   “也难怪殿下要以身相许了。”她嘀咕道。   “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毕竟我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女人。他叫狗娃,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真汉子、纯爷们!可奈何殿下他……”   宋朵朵端着下巴喟叹一声,无奈道:“刘小姐想必应该明白,女人天性心善,看到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就会心生怜悯,忍不住就是想要保护他。刘小姐想必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吧?”   刘凝思愣了愣,正色道:“宋姑娘误会了!”她默默了片刻:“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殿下,不过是京城众人都以为我和他……谁知,他和你……我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而已。”   宋朵朵怔了怔,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她也默默了片刻:“这倒也不难办,过两日我与殿下出城赏花约上你,然后,你当众把殿下暴揍一顿,这面子不就找回了吗?”   刘凝思面漏难色:“这样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男人嘛!三天不打,上梁揭瓦!”宋朵朵深思片刻:“细细想来,我已经五天没打萧淮北了,主要是京城的烧火棍中看不中用,没打几下就断了!对了刘小姐,你知道京城哪有卖少烧火棍的吗?”   刘凝思:“……”   “我忘了,刘小姐是大家闺秀,应该不知道这种东西。”宋朵朵想了想,突然凑到她面前说:“之前对刘小姐多有误会,今日相谈,觉得与你甚是投契!所以你要是还觉得面子过不去,那咱俩就一块嫁给萧淮北吧,左右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婚后我们和平相处就是了。”   刘凝思笑的勉强,疯狂拒绝:“还是不了吧!陛下已为我赐了婚了。”   破男人还是留给你自己享受吧,我现在只想嫁给安世子,一刻都不能多等!   彼时,马车停下。   “刘府到了。”   刘凝思想也不想的起身,却在撩开车帘后,突然回过身看着宋朵朵郑重道:“过几日城外赏花宋姑娘就不要请我了,我忙着绣嫁衣,实在不得空。”说罢,逃也似的下了车。   宋朵朵一脸遗憾的目送她进了刘府的大门,安稳的车厢突然晃动了一下。   “听闻,有人已经五天没打本王了?”   宋朵朵:“……”   现在假装晕倒还来得及吗?在线等,挺急的!   不管了,先晕再说。   宋朵朵觉得萧淮北一定是生气了,她都晕了一路了,他也没理她。   最可怕的是,马车的路径好像偏离了正常轨道,因为她眯缝着眼通过车窗往外看,发觉这不是回肃王府的路。   奈何现在她有点心虚,实在不敢问。   “殿下,将军府到了。”莫成道。   将军府?不会是柳辰阳的家吧?难道柳辰阳也回京了,萧淮北想找他下棋?   萧淮北狭长的凤眼瞥了眼装晕假寐的小不点,虽然眼睛闭着,可那眼珠来回晃悠的频率确实不小。   “醒醒,到家了。”   宋朵朵腾的一下睁了眼,像模像样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哇,终于到家了。咦——”宋朵朵看了眼车窗外:“怎么是将军府哇?”   萧淮北冷道:“你不是嫌弃王府的烧火棍中看不中用吗?本王思来想去,只有将军府的□□最适合你了!往后哪怕是本王上梁揭瓦,都难逃你的毒打!”   宋朵朵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委屈巴巴:“大人,我知道错了,请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好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胡说八道,破坏你英明伟岸的高大形象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为了本王的生命安全!”萧淮北一把拂去她的小手:“本王要重新考虑一下你我的关系了!”   “……”   …   将军府似早知有客会到,已经备好了饭菜相迎。   宋朵朵不明就里,跟条小尾巴似得默默坐在了萧淮北的右手边一声不吭,专心吃饭。   席间,柳家人喜笑颜开,人均不下十次的将目光停落在宋朵朵的脸上,开始宋朵朵以为,柳家人这是热情好客,不过柳将军一句话,差点让她破了防。   “别说,这孩子的眉眼,还真与夫人有那么几分相像。”   柳夫人喜不自胜,也觉与宋朵朵甚有眼缘,激动的神情就差与宋朵朵来个滴血验亲了。   诡异的一餐终于落下帷幕,萧淮北起身告辞,行至将军府的大门时,突然对宋朵朵道:“男女有别,柳小姐还是要矜持一点,不必相送了,赶紧回房绣嫁衣去吧。”   ‘刘’小姐这事过不去了是吗?   宋朵朵目瞪口呆:“大人,你在闹我生气了!”   “小傻子,”萧淮北一点她的鼻头:“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夜晚露重,快同柳夫人回去吧,你们母女十多年未见,怕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聊。”   宋朵朵心头微微一诧,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愣愣的回过头看向柳家人,同一家人,同一个笑容。仿佛都在说着同一句话:太好了,我们柳家终于有大闺女了。   宋朵朵出身庶民,于萧淮北身份天差地别,就算是萧淮北同意,朝中大臣也会反对。毕竟天家没有家务事,萧淮北又是深得皇帝宠爱的皇子,自也由不得他乱来了。   所以,宋朵朵合该有个体面的身份,一个能配得上萧淮北的身份,那便是,成为柳将军的义女。   ‘门当户对’,这便是他今日将宋朵朵送到将军府的原因。   柳老将军一身征战杀伐,爱武装胜过爱美人,遵照父母之命娶了妻。   钢铁直男vs软妹娇妻。   显而易见,柳氏夫妻拿的是先婚后爱的爱情本子。   柳夫人生子三位,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为了‘招妹’,还特意在府内修葺了一间女子的闺阁出来。   取名,娇娇阁。   现如今,便宜了宋朵朵。   娇娇阁院内外都是绿色植被,土地有翻新过的痕迹,应该是担心宋朵朵闻不得花香,所以临时移植的。   宋朵朵觉得暖心的同时,更多的是难为情:“劳将军、夫人费心了。”   柳夫人拉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想松开,宽慰她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娇娇阁内开阔一条细长的活水,从庭院外缓缓蔓延,流动的潺潺水声清脆悦耳。宋朵朵看的新奇,柳夫人拍着她的手道:“这是你两个哥哥连夜挖的,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萧淮北:“读者好像不喜欢太废的男人,秋眠啊,挽回男人尊严的使命,本王就交到你手上了!”   江秋眠:“殿下你就放心吧!”   宋朵朵:“不凡,你要小本本不?我从义乌批发了一堆,需要的话,我分你几本。”   楚不凡:“大可不必,本尊的手是用来打人的!写字?那不是书生应该干的事吗?”   萧淮北:“师爷你说,他俩的故事读者会买账吗?”   宋朵朵:“谁知道呢?看天意吧。”   江秋眠:“他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楚不凡:“说希飞飞是个扑街!”   希飞飞:……   希飞飞\(^o^)/:“隔壁《大魔头绑定恕罪系统后》就快开坑啦?求个预收哇~”   希飞飞:“对了,弱弱问一声:相较《东北爷们儿》那个,你们更喜欢哪个啊?要是都不喜欢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第103章   宋朵朵以为:她成为柳家义女,仅仅是走个过场。   却不料,柳家人是玩了命的,认真认养女儿。哦,可能认养这个词形容的不够准确。   柳家人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柳家的一份子,甚至还为她杜撰了出了一个人物背景。   话说,那是一个艳阳晴好的六月,柳夫人抱着刚满周岁的‘柳娇娇’踏上了前往北部的马车,准备去见正在边陲浴血奋战的柳老将军,却不想半路上碰见了乌恒国贼人。   千钧一发之际,柳老将军身骑白马,提着他的红缨枪从贼人手里救下了柳夫人,乌恒国贼子见大势已去,本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革命精神,抱着才满周岁的柳娇娇跳了万丈深渊!   柳家人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掌上明珠!   时光荏苒,一晃过了十五年,接任柳老将军衣钵的柳辰阳,无意间看到了跟在了萧淮北身边的小姑娘。   可能是血脉相连,也可能是骨肉至亲之间的心有灵犀。   柳辰阳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小姑娘,就是当年被贼人抱着一同跳入深渊的女婴,也是柳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柳娇娇!   这身世背景,宋朵朵听了,直呼好家伙!   她本是一笑了知,谁料柳家人接下来举动,开始让她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产生了错觉,一种她真是柳家千金的错觉。   人家是女儿的每日到长辈跟前晨昏定省,柳家是拖家带口每日到宋朵朵面前嘘寒问暖。   在他们眼里,宋朵朵俨然是个生活不自理的人类幼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美食美酒、华衣美饰……短短几日,认祖归宗后的宋朵朵一下子就从低贱的庶民,变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名媛闺秀。   只可惜宋朵朵天生劳碌命,实在无福享受这份沉甸甸的尊荣,第N次潜逃,她再次被无情的扼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娇妹儿不好好在家绣嫁衣,又穿着小厮的衣服往哪去啊?”   这声音?   宋朵朵一回头:“柳将军?你怎么也回京了?”   柳辰阳提着她的后衣领生生将她拖进了家门:“家妹嫁人,做哥哥的岂能不到场。”   双脚触地的宋朵朵认命扯了一下衣襟,嘀咕道:“我又不是你亲妹。”   柳辰阳背手端起了老干部嘴脸:“是与不是有什么打紧?打紧的是,全城百姓都认为你是!虽说我柳家家风不算严谨,但这未婚男女婚前不能相见是规矩,娇妹身为女子更应该矜持守礼,怎能为了偷见情郎就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传出去我们柳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宋朵朵气恼道:“我出去就一定是去见情郎吗?我就不能去干点别的有意义的事?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哪里都有一大堆的陈年积案等着我去发光发热!”   柳辰阳:“……”   “每天起床最有意义的事情,工作!我的心里也只有一件事,工作!没有什么比工作更让我兴奋!因为我爱工□□的纯粹炙热!”宋朵朵白他一眼:“真是不想和你这种不爱工作的人聊天!你们只会拉低我对工作的热忱!再见!”   说罢,撩起袍子,大步流星的回了娇娇阁。   一盏茶后,丫鬟紧急来报:“小姐不好了!”   宋朵朵腾的一下起身:“怎么了?”   丫鬟瞪大眼睛绘声绘色的说道:“夫人的珠钗丢了!上头可是嵌着鸟蛋大的珍珠,价值连城!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都在帮着找!寻找过程里,大少爷不小心又丢了一块白玉玉佩;二少爷不小心丢了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三少爷不小心丢了一枚玉韘!现在全家上下都急疯了!老爷听闻小姐善断案,想必对寻找物品也是手到擒来,所以让奴婢叫您过去帮忙寻寻。”   宋朵朵听了,呆坐在那默默了良久。   如果世界是由真神缔造,那么他创造‘壬昌’时,怀中一定抱着一只哈士奇。哈士奇觉得有趣,然后伸了一下它的小贱jio,一下子打翻了调色盘……   宋朵朵成为柳娇娇的第十五天,皇帝赐婚的旨意终于下达至了柳家,还是常公公亲自登临宣读圣旨。   常公公何许人也?那可是自幼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太监,他的到来,不亚于陛下亲自登临。   宋朵朵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接过了圣旨时,竟见他眼底蓄出了泪花。   宋朵朵可不会自恋的以为常公公是在替她感动,于是想了想后,对他郑重道:“您放心吧,我以后会对萧淮北好的,保证不辜负他,一辈子只对他一个人好,绝不让他纳妾!”想了想,补充道:“我也不纳!”   场面沉默了须臾,最终在常公公钦佩的称赞声中,落下了帷幕。   常公公对柳老将军说:“虎父无犬女,老将军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柳老将军听了,笑的特别开心。   宋朵朵亲自送了常公公出门,两人刚一踏出门槛,常公公就屏退了左右:“柳小姐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温柔静的死亡案牵扯后宫诸多秘事,最终处罚结果秘而不宣,陛下仅是招了温大人单独会面。   宋朵朵从柳老将军的口中探出,陛下最终推了昭妃宫中的一个宫女出来顶罪,动机是她对昭妃有恨,所以残杀温柔静以泄私愤!   对于这一结果温大人是否真的信服,宋朵朵不得而知,宋朵朵只听闻温大人离开养心殿时,额上全是冷汗,更在下台阶时绊了一个趔趄,把门牙都摔断了半颗。   外人不明就里,以为是温大人是思念爱女以致精神恍惚。   宋朵朵虽知内情,但她答应过昭妃替她身份保密,虽然陛下知晓内情不是从她口中知晓,可没来由的,还是为昭妃心生担忧。   常公公本以为她是要追问华锦的下场,竟是没想到,她关心的竟然是昭妃。   常公公眸中闪过一抹冷然之色,开口却是轻飘飘的:“昭妃娘娘御下失察,被陛下责罚幽闭半年以示惩戒。”   宋朵朵将他神色收入眼底,闻言,心中一寒。   昭妃与温大人所犯之事是欺君之罪,而今来看,陛下是放了温大人一命;而昭妃,怕是要‘意外’惨死宫廷了。   都说天威难测,可宋朵朵看来也没什么难揣测的,左不过最后买单之人都是女人罢了。   常公公看她脸色不佳,笑着安抚她一句:“柳小姐襟怀坦白、抱瑜握瑾,这些个腌臜事儿啊,惹不到您身上,您呐,就安心待嫁吧。”   “借公公吉言。”   目送了常公公远去,宋朵朵魂不守舍的回了娇娇阁,却不想敢一迈入房门,就被一道掠影扯进了怀里。   “肃王妃,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出去玩了,回来就很晚很晚了……晚到只能码这么点字。   (。_。)i’msorry~。   我是个垃圾。 第104章   怀抱温柔有力,将宋朵朵团团环顾在方寸之间。   宋朵朵先是一僵,也没想过要逃离,只在短暂的失神后,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小脸埋着,一字不语。   萧淮北开始还是欣慰的,旋即察觉气氛不太对劲,即便她再三闪躲,还是萧淮北发现了她眼眶微红。   萧淮北凤眸微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哭了?别哭!”说着,笨手笨脚的替她抹眼泪:“在柳家受委屈了?”   宋朵朵摇头,红红的杏眼目不转睛的落在他的脸上,面容甚是委屈,先是轻轻抽泣两声,后伴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发泄似得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干嘛这么久才来看我。”   宋朵朵并不是爱哭的人,之前在北部调解百姓的家庭纠纷,被人误伤挨了一闷棍,头都肿了,也没见她掉过一滴泪,反倒是在萧淮北面前嘤嘤嘤了几次。   很多时候萧淮北甚至没搞清楚她落泪因由,心疼之余只觉得她哭的可可爱爱,于是挠头挨着抽抽搭搭的她坐下,还没来得及哄,她自己先起身一拍屁股,扭头走人了。   但这次情况似乎不太一样,萧淮北想也不想的细语轻哄:“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我是回了趟北部,不信你看——”萧淮北一展袖子:“衣服都没来的及换,一回来马上就来看你了。”   宋朵朵微红的杏眼看过去,确认袖口上真的挂了泥点子,抽泣声才渐渐轻了,可心里还是不痛快,一揉鼻头,声音闷闷道:“我还以为大人生我的气了呢。”   萧淮北愣住:“生气?生什么气?”   宋朵朵嘟囔道:“就二十天前我在马车里和刘凝思编排你是个废物的事。”   萧淮北“……”这点破事,他就没放在心上好不好?   宋朵朵不明就里,嘀嘀咕咕道:“就因为我形容你是个废物,你就把我扔在柳家不闻不问了!我承认我这里面有夸大的成分,诋毁你的伟大形象也是我做的不对!可你听了不高兴了可以和我直接说嘛!毕竟我这个人很好沟通,你要是不开心了,我就哄你,大不了和你道歉!结果你呢,不声不响消失了!”   宋朵朵将开了花的爪爪来回翻了个面,落字铿锵有力:“整整二十天!一年才十八个二十天!若依照一日三秋的说法算,你足足消失了一甲子!一个人一辈子也就能活一个甲子!你整整抛弃了我一辈子!”   萧淮北:“……”还能这么算吗?   宋朵朵越说越委屈,说到这里时不忘打量一眼萧淮北:“真没想到,大人游走一生,归来还是个废物!”   萧淮北:“……”不就走的急没告诉她,她就能这么记仇,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废物’情绪上没什么大的波动,就觉得这丫头多少有点欠揍了,于是一把捏住了她的小脸:“见过废物发怒吗?”   嘴巴被他捏成嘟嘟嘴,圆润饱满,如同一颗新鲜的大樱桃。   四目相对,宋朵朵心脏莫名砰跳了一下,傻傻一呆,忘了言语。   呆呆的样子莫名骚乱了萧淮北的心,他颔首含住了她的唇狠狠采撷,霸道且专注……   男子似乎天生就在情爱之事上颇有天赋,就连接吻也是一样,才第二次,宋朵朵便觉得难以招架,甚至不知自己何时坐到萧淮北的腿上,一吻方罢,少女满脸羞红,习惯性的埋首将情绪藏起,躺在了他颈间。   温热的呼吸打在颈上的撩拨,任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实在难以招架,萧淮北却不忍推她,缓缓偏头才得缓解。   “我以为我的小师爷聪慧过人;我还以为我与朵朵心意相通,所以有些话、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却忘了你只是个黏人的小女子,”萧淮北轻柔的揉着她的后脑,轻声道:“所以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宋朵朵躲在他的怀里,闻言,心意一暖,将小脸埋的更深:“那我以后也不在外人面前诋毁大人了。”   上下启合的温热唇瓣几乎贴上了他的颈,酥酥麻麻,蔓延延伸,萧淮北喉咙滚了几滚,身体却坐的笔直:“无碍,”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己活的洒脱自在就好,何必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宋朵朵眨眨眼,抬首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大人真这么想?”   萧淮北凤眸微弯,纯净的眼底里,恍若承着星河璀璨:“我不骗你。”   宋朵朵愣了愣,又问:“皇位呢?不想争一争吗?”   “说不想肯定是假的,但是……”萧淮北默了默,执起她的小手十指紧扣:“作为一个曾被洗白白,被盐巴、辣椒腌制入味,差点成了烤人的废物,是不配争夺皇位的!”   宋朵朵绣眉一拧:“大人!”这话我可以说,你自己怎么能说呢?   萧淮北哈哈一笑,揉揉她的头道:“好了,不逗你了。”他神情一凝,话锋突转:“你不问问我突然回北部原因为何吗?”   北部虽不富庶,但百姓还算安分守己,就算闹事,最多也只是邻里之间的争吵,萧淮北突然回了一趟北部,总不会是回去调解邻里纠纷吧?   萧淮北眸光微深:“有件事,我认为不该瞒你。”   宋朵朵看他神色凝重,蹙眉追问:“什么事?”   萧淮北沉道:“关于你爹的事。”   她爹?他指的是杨慕楚吗?   “你爹是南部人,却在多年前受伤昏迷在了北部?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宋朵朵自然不知,认真想了很久,杨慕楚作为‘宋德’时,除了身手不错外,她并没有发现他还有其他才能。   “难道我爹身上藏有武林秘籍?只要得到它,就可以称霸武林?所以才被人追杀?不对啊!杨慕方的娘家不是做生意的吗?难道商人只是我爹的保护色?他的真实身份是……”宋朵朵一想到这震惊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武林盟主的儿子?所以,我竟然是江湖儿女吗?”   这么想想,还有点小激动是怎么肥实?   萧淮北:“……”   萧淮北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耐心道:“你爹的武器你可还记得?”   宋朵朵激动道:“记得啊,是一把很细很长的剑,我爹耍起来可俊了!咻咻咻几下,野猪就死翘翘了!”   萧淮北忍不住扶额,无奈道:“那不是剑,而是苗刀,一直是我朝禁卫军所的持武器。”   “禁卫军?”杨慕楚曾是禁卫军吗?   “壬昌二年,也就是我母妃遇害那年,你爹奉密诏去往北部刺杀当年的镇北将军,也就是现在的柳老将军。不过刺杀失败受了重伤失忆,被宋王氏捡回了家,然后第二年——”萧淮北一拍她的小手:“你降生了。”   宋朵朵杏眼圆瞪,从萧淮北身上跳下来后怔怔看着他:“你是说,我公爹,派我爹,刺杀我义父?”   萧淮北愣了愣才捋顺了人物关系:“对。”   宋朵朵一声长叹:“万幸刺杀失败了,不然没我啥事了。”   萧淮北:“……”   宋朵朵在房中来回踱步,激动道:“都是一家人,他们何至于此啊?”   萧淮北一时也无言以对。   宋朵朵想了想:“可是逻辑不通啊,壬昌二年北部边境动荡不安,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为何派人刺杀柳老将军啊?”   此事宋朵朵想不通,萧淮北更想不通,纵使当年他还是个稚子,但也知父皇对柳老将军极其看重。刺杀之事,委实离谱。   尤其此事还发生在他母妃被害前后。   仔细想来,那年后宫因母妃之事闹的鸡犬不宁,北部又有敌国作乱,前朝是何景象就更不必说了,父皇继位不满两年,朝局动荡不安,也正因如此,他才广纳美人。   后宫子嗣兴旺了,前朝的人心才得以浮动,为了扶持自家的皇子上位前,首先要等他们长大!所以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这道理群臣明白,皇帝更是明白,他又怎么可能在宝座不稳的前提下,命人刺杀朝中武将呢?   “后来呢?”宋朵朵追问:“我爹还说什么了?”   萧淮北摇头道:“禁卫军既接密诏执行任务,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如实回禀。可十多年过去,你爹曾效忠的那支队伍早已经物是人非,你爹寻不到接头人,且这么多年无人寻他下落,便以为这任务取消了。索性改头换面,做回寻常百姓了。”   这也就是说,当年刺杀柳老将军一事。就如同烟雾一般,悄然散尽了。   所以,杨慕楚成为‘宋德’十余年无人追踪,而后,也无人继续这个任务,继而,变得不了了之。   萧淮北:“还有一事,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宋朵朵:“什么?”   “你爹那日向我追问,他离开北部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大人是怎么回答的?”   “亲闻不如亲见,我让他回北崖自己探知,可结果——”萧淮北重重的喟叹一声:“传回来了王家被灭门的消息。”   宋朵朵愣住。   王家委实小人做派,这么多年因着斤斤计较,贪小便宜也得罪过不少人,不过惨遭灭门……这下场未免太过惨烈。   仔细想来,王家的杀身之祸,恐怕是宋朵朵招来的。可是为什么啊?   就算宋朵朵跟在萧淮北身边,可她也只是个小小女子,既没有背景,也没有势力,更不能参与科举。即便嫁给了萧淮北,也对萧淮北起不到助力作用!那么残杀王家人又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有人想借宋朵朵的身份作乱?   萧淮北:“这也就是我赶回北部的原因!”   宋朵朵:“大人可查到什么了?”   萧淮北神色凝重:“王家人是在睡梦中被灭了门,后一把大火烧了精光,此事做的干净利落,无一点证据留下。后事还是北崖县令出银子办的,一人一面席子裹了葬在了北山。我点了尸体数目,少了一具。”他看向宋朵朵:“师爷以为,活的那位,该是何人?”   宋朵朵心底生出阵阵寒意:“那一定是宋王氏了,”她杏眼微眯:“难不成有人要带着她,在你我大婚那日对我泼狗血啊?可这有什么意义吗?”   王家人,北崖县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杀这样的人?有何意义?用宋王氏对付宋朵朵就没有意义了!   最差的情况下,就是宋朵朵离魂逝去,那不就是杀她吗?杀她还需要费这劲吗?她很难杀吗?一刀的事啊!   事发突然,萧淮北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依稀觉得此事是奔着他们两人而来。   萧淮北无意识的拉住了宋朵朵小手在掌心揉捏,如同盘了两只柔软的核桃,宋朵朵视线落在上头,目光却有些涣散。   两个人,交缠的手,思量着一件心事。   久久之后,萧淮北突然问她:“那你怕狗血吗?”   宋朵朵愣怔一瞬:“狗血肯定是不怕的。”   萧淮北松了口气。   宋朵朵:“但别的我就说不准了。”   萧淮北:“……”   宋朵朵不是‘宋朵朵’的事,对于萧淮北来说似乎并不是秘密。   但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萧淮北的确一直好奇,刚好借此机会追问下去!   宋朵朵倒也没藏着掖着,极其坦然的说道:“我来自华夏国,我们那里男女平等,女子也可以建功立业。为了保卫一方和平,我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惩奸除恶的正义道路,只可惜我武力平庸,在与坏人交战时,不幸掉入了万丈深渊,然后一觉醒来,我就成了宋朵朵了。”   说完还郑重的向他点了点头:别怀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抓坏人的时候牺牲的。   萧淮北则是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不知为何,总感觉她在胡说八道,可偏偏他又没什么证据。   “那扭葫芦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贵族姓氏。”宋朵朵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上:“钮祜禄。”   “贵族千金不畏险阻为朝廷效力,最终,舍生取义,坠崖身亡。”萧淮北喃喃道:“忠义之心感动上苍,于是给予了小师爷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   宋朵朵冲他比了个赞:“确然如此,大人理解满分!”   萧淮北点了点头,了解了实情便也安心了,起身准备离开。   宋朵朵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人干嘛去?”   “我还能干嘛,”萧淮北揉揉她的道:“回府张罗一下准备迎娶小师爷过门啊!你呢?嫁衣绣好了吗?”   宋朵朵倏地松了手,目光闪躲:“绣好了!”   萧淮北微微一笑:“在哪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婚礼那日大人自然就瞧见了!”宋朵朵想也不想的轰他出门:“人家说了,婚前私下相见不吉利,所以大人这几天就别过来了,再见!”   萧淮北:“……”   不吉利?刚刚哭哭啼啼往他怀里钻的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823:59:18~2021-03-2923:5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寻20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赐婚的圣旨虽然下达,可为求吉利,三书六礼流程一样少不得。   接下来一段时间,将军府突然热闹起来,但热闹是别人的,作为即将要出阁的新娘子来说,宋朵朵最多时候在猫在院子里和自己的嫁衣做斗争,然后她发现,绣花比洗衣服要难多了。   即便她是在即将完成的嫁衣上做做样子,可指尖还是第N次被扎出了血珠,柳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嘀嘀咕咕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把花绣成这个鬼样子?”   宋朵朵只能抿着嘴漏出坚毅不拔的革命精神,继续奋战,然后:“嘶……”   柳夫人怒放茶盏:“真是笨,针呢,拿来!”   宋朵朵乖乖递针,然后搬了把小椅子,端着小脸眼巴巴的瞧着:“娘,你绣的大花真好看。”   柳夫人白她一眼:“你呀,要是把想情郎的心思多用在绣技上,也能绣这么好看。”   臊成一张大红脸的宋朵朵:“……”   自那日萧淮北偷偷溜入府中与她私会的事件传入柳家人耳中后,柳老将军当即从军营调回了一列士兵,将柳家围的水泄不通。   宋朵朵觉得有些夸张,萧淮北有那么拎不清吗?然后隔天就从丫鬟口中得知,萧淮北昨晚不仅偷偷来□□了,还翻了两次,戌时一次,三更一次,可惜脚还没落地,人就被士兵乱棍轰跑了。   萧淮北岂能轻言放弃?隔天又翻,不过时辰提前了,下场同样没差。自此之后,成了习惯,每日都要前来挑战两次。   宋朵朵这个小姐做的极没架子,丫鬟小厮们便大张旗鼓支起了赌注,压肃王今日翻哪一面墙?什么时辰翻?还拉着宋朵朵一起押宝。   凭借对萧淮北的了解,宋朵朵拿出了二两银子做为本金,不过几日,赚的盆盈钵满。后来不知怎地,丫鬟小厮们突然不带她玩了。   被孤立的宋朵朵只得将荷包分了,众人喜笑颜开,当晚宋朵朵就收到了萧淮北费劲巴力递进来的书信。   上头就四个大字:“顺遂,毋忧。”   宋朵朵眨眨眼,一板一眼将书信折成了小心心,塞进了荷包里。   到了纳征那日,流水一样的聘礼入了柳府的大门,宋朵朵以为这是京城纳征的基本规模,一点没放在心上,事后才知,当年太子娶太子妃也不过这架势。   宋朵朵默了默,追问正在清点聘礼的妈妈:“太子妃是谁家的小姐?与皇后有血亲吗?与太子成婚后可怀有皇孙?”   妈妈愣了愣,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大小姐啊,您快回屋休息去吧,别搁这裹乱了,老婆子我记性不好。”   宋朵朵:“……”   纳征一过,媒人登门请期,婚期一定,三书六礼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步。   五月十八,晴空万里,宜嫁娶。   将军府一早扎花点红,端的是一片喜气洋洋景象,听闻柳家三位哥哥为了证明自己的文采与拳头一样出众,提前几日将军师写好的诗词背的滚瓜乱熟!   柳家三位哥哥到底是想一展文采,还是想考死萧淮北,宋朵朵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天蒙蒙亮,自己就被人拉起来梳洗打扮,新娘妆是白色打底,颊上涂红,丑到宋朵朵不忍直视,来不及拒绝,脑袋就被套上了剧重的发冠,压的她脖子都快断了。   宋朵朵心想,当年孙悟空拜师时被套上的紧箍,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外头传来鞭炮声声,小丫头一溜烟儿跑进了门,大呼:“姑爷来接亲了。”   娇娇阁众人加快了进度,宋朵朵顶着一个大鼎行动不便,只能乖乖坐着,看她们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一切就绪后,一张喜帕从天而降,之后的宋朵朵就彻底成为了一个提线木偶。   拜别双亲时,宋朵朵鼻头发酸,虽与柳家人相处时日不长,可柳老将军一家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柳夫人也极不舍她,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声音几度哽咽。   宋朵朵听的心口发胀,一时竟有些冲动,嫁什么人嫁人!一辈子待在柳家当掌上明珠不香吗?   柳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重重一拍她的手心:“常回家看看。”   宋朵朵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被这五个字破了防,脑海里不自觉的响起了BGM: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Gohomelooklook~   …   八抬大轿,唢呐声声,一路敲敲打打,直奔肃王府,萧淮北踢了轿门,宋朵朵刚一将小手伸出帘子,就被他牢牢牵住。   说来也怪,平日里温热的掌心,今日竟变的凉浸浸的,想来他也是紧张的。不过有力依旧,小心翼翼的扶她出了轿门,迈了门槛,之后她便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搀着,依照礼官的唱令行礼,跪拜,叩首……送入洞房。   直至屁股落到了实处,宋朵朵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宋王氏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人来给她泼狗血,反倒是被一群闹洞房的人羞的满脸通红,不过娇羞的红脸他们是无福相见了,毕竟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同萧淮北饮合卺酒时,宋朵朵小心翼翼,生怕动作一大扑落一层胭脂,给萧淮北造成心理阴影。   萧淮北倒也淡定,两人凑近时,心照不宣的目光相撞,又匆匆偏移了视线,好歹人前,该害羞还是要害羞的。   合卺酒饮下,萧淮北便被人拉出了洞房,宋朵朵双手端着发冠给自己脖子减轻重量,歪头看着秦嬷嬷问:“这个能取下了吗?我脖子都快断了。”   秦嬷嬷笑的和善,连同惜念一起帮她取下,还卸了大白妆:“师爷可要换上常服?”   “不了吧。”宋朵朵起身扭扭脖子:“嫁衣还挺好看的。”   私心就是想多穿一会儿,好给萧淮北瞧瞧。   惜念也不戳破,端上一份精致的点心:“师爷垫垫饥。”   宋朵朵想她一天也是忙前忙后,于是拉着她一块坐下,分食点心:“今日没有来闹事吗?”   “没有,柳老将军派了一小队心腹来王府帮衬,瞧着形迹稍有可疑的,全部被拦在了门外仔细彻查,查询无碍后方能进府。”   “那些宾客岂不气恼?”   “随他们怎么想,左右他们也不敢拿殿下怎么样。”惜念鼓着腮帮子道:“何况殿下一辈子就娶一次亲,如果因顾忌外人的心情,而毁了自己的婚礼?多得不偿失!”   宋朵朵愣了愣,觉得言之有理:“那这段时日,可发生过什么意外吗?”   点心有些干,惜念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了宋朵朵,一杯自己饮了:“王府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过城外发生了一桩案子。”   宋朵朵马上来了兴致:“什么案子?”   惜念道:“城外有处赏梅林,因为是一处达官贵族冬日的消遣地儿,所以林内建了一桩酒楼。经年一久,酒楼需要修缮,东家借此机会准备扩建一二,谁知,竟在林内挖出了一具骸骨。”   看来死者的身份非富即贵,否则这桩案子传不到萧淮北耳中,宋朵朵没有打断,听她继续说:“京兆府接了报案马上抵达现场,仵作说,那白骨至少长埋在地下十年之久,而且尸骨腹部位置还挖出了一枚比铜钱大些的白银吊坠,吊坠上的图案遭受了腐蚀,应该是死者死前将它吞咽进了腹部,想留下什么方便被后人辨认出他的身份。所以,兆府马上命匠人想办法恢复上面的图案!却没想到,死者竟然是失踪了十八年的瑞王爷!” 第106章   “瑞王爷?”   依照年头推断,想必是陛下的亲兄弟,萧淮北的皇叔了。   惜念点点头:“本该叫声瑞老王爷的,只不过瑞王爷失踪那年,只比而今的殿下大了一岁,所以殿下唤他小皇叔。”   宋朵朵:“这位小皇叔很疼大人?”   “那是自然!”惜念正色道:“瑞王自幼崇拜陛下。自然而然的,也就极其疼爱陛下的孩子。所以殿下这些日子忙前忙后。”   敲定婚礼;进入三法司衙门;顺便去将军府翻□□……着实是忙坏了。   宋朵朵掐算了一下瑞王消失的时间,刚好也是在壬昌二年。   那一年,皇帝最爱的女人舒妃死了;皇帝的弟弟失踪了;皇帝还派人刺杀了柳老将军。   一切都太巧合了。   宋朵朵想的入神,点心被捏成了两半都懵然不觉,片刻后,看着盘中两半的点心愣了愣:“你刚刚说,是因为寻到了一枚铜钱大小的白银吊坠才确认瑞王身份的?”   惜念点头:“是啊。”   宋朵朵蹙眉:“瑞王好歹是皇亲国戚,怎会带银饰吊坠?”   惜念左顾右盼,方才凑到宋朵朵耳畔,极其小声的说道:“听闻瑞王的生身母亲原是尚服局的司饰,主掌饰物,后被先帝宠爱才抬为了才人。”   原来如此。   宋朵朵抓住她的咬词继续追问:“听闻?”   惜念:“因为瑞王……”   话未说完,被突然出现的秦嬷嬷打断。   “惜念!”   秦嬷嬷万万没想到她就出去倒个水的功夫,惜念这丫头片子就和宋朵朵说起了案子:“大喜的日子,你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慢慢被宋朵朵同化的惜念当即起身辩解:“就是因为大喜的日子,奴婢才想让师爷开心开心!师爷最喜欢聊案子了。”   秦嬷嬷:“……”   秦嬷嬷气不打一处来,上手一巴掌呼在了惜念的头上:“没规矩的东西,仔细被殿下知道,剥了你的皮!还不滚去小厨房煮碗醒酒汤给殿下温着!”   惜念灰溜溜的滚了。   说实话,宋朵朵也有些怕秦嬷嬷,急忙扑掉了嘴边的渣渣,回到床边边上端手老实坐着,秦嬷嬷也不说话,颔首默立,如同一位可以震慑四方邪祟的战神。   洞房内静悄悄的,安静到宋朵朵甚至能听到外头宾客嬉闹声,宋朵朵等啊等,等的眼皮渐重,昏昏欲睡之时,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殿下。”   宋朵朵登时精神了,不仅睡意全无,甚至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   吱   门开了。   一时间,宋朵朵的耳边仿佛有个倒数计时器启动奏响!   滴答——滴答   它渐渐与萧淮北慢慢靠近的步伐重合,每一步都在宋朵朵的心尖上起舞。   两世为人,嫁人头一遭,接下来的一幕更是绝无仅有,不自觉地,脸开始发烫,热度蔓延,最开始传至耳尖,转瞬间,背脊生出细汗。她压低呼吸声小心吸纳吐气,竟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料,心绪刚刚和缓下来,萧淮北已在莫成的搀扶下坐到了她的身畔,紧随而来的,就是浓重的酒气,以及一道灼灼的目光。   目光太过灼热,致使宋朵朵的脸愈发红了,她紧攥着小手保持冷静,大着胆子偏头迎上他的目光。   萧淮北侧身依靠着方枕,看起来似乎有些困倦,慵懒的盯看着近在眼前的小人,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洞房内的红烛通明,将人的心事照映的一览无疑。   宋朵朵腹诽一句:臭流氓。慌张的又收回了视线,听到他一声细弱的轻笑声。   惜念跟在鱼贯而入的婢女之末入了房,萧淮北也不矫情,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后强撑着醉意的身子起身,被人伺候着更衣洗漱。   宋朵朵这头也被秦嬷嬷唤着起身,准备去屏风之后更换寝衣。   宋朵朵抓着下摆默默前行,却在屏风之前驻了足:“大人。”   萧淮北偏头看过来,语意慵懒:“嗯?”   宋朵朵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诺诺道:“你那日不是说要看我的嫁衣吗?”   萧淮北:“……”这个时候,谁还在意什么嫁衣啊?   敷衍的打量一便:“嗯,绣的不错。”   “不是我绣的,是我娘帮忙绣的,”宋朵朵指着胸前一羽羽毛认真说道:“我就只绣了这么一点。”   酒后微醺,萧淮北思绪有些跟不上。   秦嬷嬷一旁干着急,房中静默须臾后,秦嬷嬷终于出言提醒:“王妃,该安置了。”   宋朵朵堪堪回过神来,急忙行至屏风之后更换寝衣并洗漱。   房内还是静悄悄的,除了两人的撩水声再无其他,女子洗漱本就拖拉,在加上宋朵朵有意拖延,磨磨蹭蹭的终于走出屏风时,被不知何时候在外的萧淮北一把扯进了怀里。   秦嬷嬷见状,连忙带着一众人退出了洞房。   宋朵朵最先嗅到的是他身上散不开的酒气,旋即,便是两人极致轻薄的寝衣下真实的触感,平复的心跳重新躁动,这时,额头印下一记轻吻,触感酥酥麻麻的,刺激的人的神经。   宋朵朵恍惚感觉还不赖,于是缓缓抬眼,萧淮北眉目俊美,眸光缱绻。见她抬头,温柔的抬起手指,沿着她的眉眼轻轻描绘,过程细致且耐心。   后轻声问她:“害怕吗?”   宋朵朵心跳如鼓,想了想,觉得到了什么步骤就该做什么事。扭扭捏捏的不是她的做事风格。于是反问他道:“大人怕吗?”   萧淮北指腹一顿,眸光顿时变的幽深沉凝,须臾:“怕,”他顿了顿,哑声道:“怕害了你。”   她本可以和她的狗娃一起搭个小院子,过着小日子,生个胖儿子,平安一辈子。可如今嫁给了他,未来祸福难料,纵使想奢求简单平静的生活,也注定是空想罢了。   因为这世间的许多人和事,并不是自己不去招惹,便能免去烦扰的。   “没所谓啊。”宋朵朵抱着他的腰仰头看他:“平凡的日子虽然安稳,可磋磨人的是柴米油盐;权贵的日子虽伴着危机,可生活质量却是人人艳羡。所以,贫农羡慕富商,富商想要权势,可权势又想追求过寻常人的生活。这世间众生啊,只要心有所求,就没有人可以摆脱苦恼。”   萧淮北:“那你有苦恼吗?”   宋朵朵:“自然是有的,怕大人、怕义父义母、怕哥哥们、怕我爹、怕惜念……等等一切与我相识的人被暗害、被设计、受到伤害。毕竟人的牵绊一多了,担忧就多了;担忧一多,苦恼就多了。”   萧淮北:“那你呢?不怕被陷害?被设计?不怕受到伤害?”   宋朵朵想了想:“不怕吧。我又没得罪什么人,为什么要被害?就算别人真要害我,必定是想要我的命。我若被人害死了,就没有意识了,苦恼的只能是你们;我若是没有被害死,那我为什么还要苦恼?苦恼的该是害我之人才对啊!”   萧淮北直接给了她一记暴栗:“大喜的日子,提什么死不死的!”   他言此,突然俯身将宋朵朵打横抱起,几步行至榻前将她小心放下。   变故就挺突然的,宋朵朵懵然了几秒,明明两个人刚刚还在聊人生感悟,怎么转眼间自己就跌进了满目喜色的喜床上了?转眼间自己就被他压在身下了?再一个转眼间,怎么床幔就散落了?   “大人?”   “站着太累了,我们躺着聊。”   “哦。”   萧淮北将她搂在怀里:“怎么听起来,爱妃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宋朵朵:“……”你才失望呢?不要狗脸!   少女表情微嗔,颊上浮粉,像似刚刚成熟的桃子,萧淮北忍不住手贱掐了一下,咯噔——Q弹饱满,是桃子成熟的声音。   宋朵朵:“大人!”新婚夜你就不能干点正常男人该干的事?   萧淮北:“桃子,熟了。”   宋朵朵:“什……唔~”   话未说完,朱唇被他一口含住,触电的感觉瞬间侵袭全身,身体无意识的闪躲,引来了男子更加坚定的探索。   寸寸攻略。   溃不成军。   爱意交织。   一室旖旎。   ——这里是·绿色健康小清新;真·啥也没写贼纯贼纯的·分割线   第一缕阳光顺着幔帐缝隙照入时,耀的宋朵朵眉心紧蹙,眼皮几经努力终于启了条缝,开始眼前朦胧一片,直至与那双凤眸对焦,昨晚帧帧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宋朵朵先是愣了愣,后狠狠剜了他一眼,翻身将头埋进被子里,闹起了婚后第一次的别扭。   萧淮北噗的一笑,不要狗脸的凑上去:“对不起,昨晚酒壮狗胆,鲁莽了些。”几番痴缠,将她揉进了怀里,温声细语追问:“还疼吗?”   宋朵朵搞不懂他为什么有脸笑,于是抓着他的手臂恶狠狠的来了一口,听他不住的求饶,也不松口!直至解气:“对不起,今早犯了起床气,粗鲁了些。”说着,狠狠揉搓了一下他手臂上的牙印:“还疼吗?”   萧淮北紧咬牙关,努力保持微笑:“一点事没有!只要爱妃消气,一切值得!”   宋朵朵哼了一声,萧淮北借机凑上前在她脸颊上密密实实的印下几吻,帷幔内气氛渐渐和缓,萧淮北一看时辰:“本该叫你多会儿的,不过皇家新媳第一日要入宫给父皇母后请安,马虎不得。”   宋朵朵晓得轻重:“那起榻吧。”说罢,双手捂住了眼:“大人先起,我不偷看。”   萧淮北又是轻笑,套了中衣后才唤人进来伺候。   秦嬷嬷不知在外候了多久,闻声带着人鱼贯而入。   宋朵朵极不习惯被人伺候,尤其昨晚还历经了初次,帷幔之内总感觉残存暧昧气息,但今日日子特殊,她以皇家儿媳的身份入宫,一个人套穿繁重朝服,根本做不到。   于是默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这般勉强说服了自己后,将自己化身成了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跟着秦嬷嬷的指挥,开始了崭新一天的婚后生活。   原想昨日那身行头就够难捱了,却不想王妃的华服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头上的冠子,看着简单大方,里面竟是实心的。宋朵朵只能端着身子前行,实在是怕扭着自己的脖子。   从柳家跟来的陪嫁丫头却嚷着好看,还说她与姑爷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宋朵朵不置可否,毕竟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上了马车,宋朵朵第一时间问他瑞王爷案情进展。   “你说小皇叔?”   记忆里,小皇叔是比父皇还要疼爱他的长辈的。   母妃遇害,萧淮北被送到了太妃身边养育,自那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宫的宫人一贯踩高捧低,尤其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那一年,年仅岁五岁萧淮北饱尝了人情冷暖。   然而,最让他难过的是,曾经那位最疼爱他的小皇叔,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后来渐渐大了,萧淮北才从宫人口中得知,小皇叔失踪了,失踪时间,刚好在母妃遇害前后。   失踪地点、失踪原因,不明。   再之后,萧淮北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关注,只可惜,昔日那对感情深厚的父子再也回不到从前。   萧淮北对皇帝的态度敬而远之,严格恪守臣子本分,唯提及壬昌二年时所发生的两件事时,他神情激动,言辞僭越。   小皇叔自幼无比崇拜皇帝这位兄长,只要是皇帝的话,他一贯惟命是从!   那么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失踪?   这么多年过去了,失踪之说,不过活着的人安抚自己的一个说辞罢了。他们内心深处都明白,瑞王就是发生了意外,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淮北深深以为,一定是皇帝派他出去做十分危险的事,故而导致这个悲剧;就如同他的母妃遇害一样,是皇帝曾经的过分宠爱,为母妃招来了祸端;又是皇帝的弃之如敝履,导致了母妃的死亡。   或许对于普天之下的百姓来说,皇帝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但在萧淮北眼里:他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兄长;不合格的丈夫;不合格的父亲!   他仅仅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所以,这位帝王在面对儿子的追问时,冷漠以待。   “小皇叔当年为何无故失踪;他的尸骨又为何被人埋葬在了梅林畔?父皇对此讳莫如深!”   瑞王被埋葬地下十八年,而今仅剩下一具白骨,能通过一枚吊坠推断出他的身份已属难得。   那么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宋朵朵见他情绪低沉,拉着他的大手放在掌心:“大人的小皇叔就是我的小皇叔,我会和大人一起替小皇叔昭雪的。”   萧淮北张开指尖与她小手十指紧扣:“好。”   宋朵朵默了默,突然想起了昨夜未曾从惜念说完的话:“听闻,小皇叔的生母,是一位才人?”   作者有话要说:绿色健康小清新!   感谢在2021-03-3100:04:05~2021-03-3122: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75573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宋朵朵小手很软,攥在手里一会儿,慢慢生了热。许是曾经觊觎了很久不敢逾越,而今终于把她娶到手后,产生了报复性的‘占便宜’心理,一经得手,片刻不舍得松开。   听她问,萧淮北偏头反问:“这话你听谁说的?”   “啊?”宋朵朵私心不想出卖惜念,眼睛眨了眨,另一只手不自然手舞足蹈起来:“就……听人说的。”语意停顿两秒,补充:“谁说的我给忘了,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好。”   她会记性不好?   萧淮北心中吐槽一句,本想倚靠马车舒服的坐着,不过朝服束缚的紧,只能背脊挺直:“那你有没有听过另一个传闻?”   宋朵朵:“什么传闻?”   萧淮北:“当今皇后不能生养。”   宋朵朵眼皮一跳,惊讶的小嘴都张成了小‘o’形。   萧淮北看她神色便知她听过了,无奈道:“这么离谱的话,你不会相信了吧?”   宋朵朵默然良久,一面感叹自己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信了什么;一面又感叹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委实有些可怕。   还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昨日惜念同自己提及瑞王的生母可能是个宫女出身时,她就觉得奇怪,后宫宫女大多出身良民,有的甚至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所以能蒙获圣宠并不稀奇,能诞下皇子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为何生了皇子后,居然完完全全被抹去了痕迹?到底是太后专横霸道?还是那个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苦心琢磨到现在,却不想,这仅仅是个乌龙?   但她坚决不会承认,一本正经道:“当然没有!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那是一国之母?怎么可能不能生养呢?”   她的眼睛瞪着,眸光雪亮,偏偏还眨啊眨的,萧淮北看在眼里,忍不住伸了手去掐她的小脸,宋朵朵似有预料,马上鼓起了腮帮子让他无处着手。   萧淮北只得偏移路径,捏了捏她的鼻尖:“一天天傻呼呼的。”后,回答她:“小皇叔是皇祖母的小儿子,自幼喜欢跟在父皇左右,所以与父皇感情深厚。”   宋朵朵点点头。   后觉得他这一天天总是动手动脚的毛病很不好,于是抽了手不再给他牵,瑞王的案情进展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回头细聊便是。   念此,小手一端,眼睛一闭,四大皆空。   萧淮北:“……”   萧淮北想了想,跟着依样学样。   心静,则六识清,一瞬间,街上的叫卖声、百姓的说话声、马蹄声、以及车轱辘撵过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辨。   听着听着,开始犯困。   马车终于到了皇宫外,莫成等了许久不见两人下车,不由掀开了车帘瞅了一眼。   然后看到了两尊不入流的小施主,你靠着我啊我靠着你,睡的呼呼的……   …   温柔静案终了,为顾忌皇室颜面,皇帝并未对外声张,赐了嫌疑人萧云梦白绫、匕首、毒酒死亡三件套,末了,还以她生病暴毙为由,追封她公主名号。   算是全了已故齐老王爷的体面。   曾在慈安宫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毙。   当日是何场面宋朵朵不得而知,只不过今日前来拜见,慈安宫的气氛与以往大不相同。   皇帝因此事问罪了皇贵妃,于外,太后是她的婆婆;于内,太后又是她的姑母。即便太后如今痴痴傻傻对家族已无作用,也不是她对太后漠不关心的理由。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自然也难逃问责。   而刘贵妃的侄女刘凝思未曾按照传闻嫁给了萧淮北,曾经那些追随她的嫔妃们见势,纷纷散退。   谁能想到,一个死在宫里的外臣之女案了结后,最终吃了亏的,竟是完全没有涉案的后宫三巨头。   宋朵朵闻言直呼内行:皇帝果然是端水大师。   他不独宠谁,也不偏帮谁;所以有好一起赏,有霉一起摊!   萧淮北提及此事说的轻飘飘的,像是在聊别人家的家事一样。   宋朵朵看着他,脑海里却浮现了皇帝陛下的脸。皇后、皇贵妃固然不孝,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这皇宫就这么大点,太后又不是什么名不经传的小角色,怎能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这长时间?   简直离谱!   除非,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   咦?   宋朵朵一脚踏入了慈安宫的门槛后,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本想问问萧淮北,但眼下时机不对,于是缄了口,端端正正步入慈安殿。   太后满头花白,依旧痴痴傻傻的,有些搞不清楚堂下对她三跪九叩的两人是做什么的,没头没尾的说着陈年旧事,但都是零星的几个字。   宋朵朵本想听一听,但她做不到。   朝服与发冠又重又勒,最惨的是,女子礼数还比男子繁杂,萧淮北一旁都跪完了,宋朵朵还在孤军奋战。   一安请完,宋朵朵浑身细汗,果然,皇家儿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   相同的请安礼又进行了两次,一次是皇帝,一次是皇后。   虽然辛苦,但也得到了不少了赏赐,锦缎啊、珠宝啊、金簪如意之类的,事后,两人又去了趟永丽宫。   对着主殿明阳殿再次行礼一番,今日任务才算告捷。   宋朵朵正在扭腰的时候,常公公来了,将萧淮北叫走,估计是询问瑞王案情进展一事。   宋朵朵目送了他的离去正要坐下来歇歇,一个眼生的姑姑突然寻了过来:“奴婢给肃王妃请安。”   她年纪二十五六上下,姑姑打扮,宋朵朵细微体察发现,她微微的笑颜里,另怀心思。   宋朵朵眼下身份大不相同,不在是曾经那个看谁都要行礼的低贱庶民了;而是肃王妃,还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独女柳娇娇。   人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她是背靠着气势磅礴的几座大山,气势上自然大不相同,但也没不可一世到目中无人。只是冷眼看了她半天:“你是?”   惠云面色无常,心中却犯了嘀咕,即便婚前有将军府人的调、教,可此女不慌不乱、泰然自若的举止派头,哪里像是贫农家中养大的?   “奴婢是坤月宫的惠云。”   坤月宫?那便是皇贵妃身边伺候的了?皇贵妃找她干什么?让自己给她请个安吗?   宋朵朵本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对方身份压在这,好像也没办法拒绝。   “带路吧。”   如果说皇后的颐安宫装点以端庄稳重为主,那么坤月宫就是富丽堂皇了。   由此可见,皇贵妃傅盼若的性格比较张扬。   也对,虽说她前期有太后帮忙奠定基础,可自己若无真本事,想做到和皇后分庭抗礼?怕也是痴人说梦。   宋朵朵请安行礼,皇贵妃并未没急着让她起身,手里端着一杯茶饮用的慢条理斯。   气氛凝滞下来,只有皇贵妃轻碰茶碗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宋朵朵行的半礼,时间一久,腿上开始打哆嗦,但她身上抗的好歹是好几个人的脸面,只能面色如常的紧要牙关。   皇贵妃位同副后,她新媳入宫,不给她请安也便罢了,而今自己召唤,她竟然只行半礼?皇贵妃心中不悦,也正好乘此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终于,瞧着震慑的也差不多了,皇贵妃一放茶碗:“哎呦,本宫关顾着想事情了,竟忘了你还在行礼了。”她看着身侧的惠云嗔道:“没眼力的,还不快去扶肃王妃起身。”   宋朵朵面无波澜,谢过后,虚搭了一下惠云的是手,起身落座。   虽说查温柔静死因时,她也常出入后宫,但往常看皇贵妃也仅是一个背影,面对面的,还是头一次。   宋朵朵也没急着看她,不惊不乱的理好了朝服后,才略略抬眼。   一眼看去,愣了愣。   敦王的眉眼与她无一丝相像,唯独肤色遗传的彻底。   皇贵妃是彻头彻尾的黄黑皮肌肤,颧骨立体,属于高级的东方脸,而且她脖颈修长,同样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气质不同凡俗。   当然,宋朵朵的愣怔并不是感叹她有一副绝佳的模特身材和模特脸,而是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翘,颇具神韵。   如果萧淮北的皮肤黑一点,说他是皇贵妃所生之子,宋朵朵都信。   皇贵妃似也察觉到了她的诧异,微微一笑,温和的与她聊起了家常。   宋朵朵总感觉她今日唤自己来别有目的,言辞回禀警着十二分的神,每句话都是斟酌再三,确认不会给留下话柄才回复。   “……你年纪还小,又是新婚,尤其身怀有孕更要注意身体,待他日为萧家诞下一位健康的皇孙才好哇。”   闲聊过半,皇贵妃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宋朵朵身孕之事,说着,还微笑暧昧的看了看宋朵朵的肚子。   身孕之事本就是无中生有,是为了钓出华锦故意散出的谣言。   皇帝并未替宋朵朵阻下这谣言,反倒以她身怀有孕的说辞,下了赐婚的旨意,故而,两人婚期看起来有些匆忙。众人自然也就都信以为真,均以为宋朵朵真的怀有了皇室的子嗣,是皇帝急着要给皇孙正名。   宋朵朵有些尴尬,端起了早就放凉的茶饮了。   皇贵妃以为她是羞赧害臊,不理会她未回话的怠慢,只瞥了惠云。   惠云心有神会,默默退出殿内,再次出现时,身后跟了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宋朵朵扫了一眼,终于明白了皇贵妃今日招她前来的目的了。   原来,是给萧淮北送小、媳、妇! 第108章   自太子死后,后宫之主皇后娘娘心神俱伤,被太医仔细调理了两年,身子虽有好转,依旧不能过度操劳,故而,后宫诸事,多由皇贵妃主理。   自太子死后,前朝中可以独当一面的肃王被贬至北部后一蹶不振,众皇子中,唯七皇子敦王堪称大任,又被皇帝器重,所以敦王被册立为太子殿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些话,都是宋朵朵住在柳家时听来的。   宋朵朵并非后宫人,萧淮北志也不在京中,故而,听了也就听了,只想着婚事一了,她就和萧淮北踏上去往北部的马车,从此安然度日,不理这些是非。   而今看来,她的想法有点天真。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万事万物,实在很难如人心愿啊。   “……你与肃王新婚,合该赏些什么作为你们的新婚贺礼,金银玉器那些俗物本宫怕你们不喜。本宫想着,你生怀有孕,肃王一定疼惜你的紧,一定是不愿让你在家事上操劳!刚好,前几日内务府挑上来几个丫头,本宫放在身边用了几日,都是些手脚伶俐的,你挑两个合眼缘的,带回去放在你和北儿身边使唤吧。”   说着,一抬手,几个女子排成一排走到宋朵朵的面前行礼问安。   宋朵朵看着面前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情绪上无大的波动。   在她看来,皇贵妃这套说辞算不得严词合缝,但也算不上失礼。毕竟人家是以长辈的身份、体恤为目的,送几个下人给小辈使唤,又没有明说是给萧淮北送小媳妇;何况,人家皇贵妃地位在这,宋朵朵一个小小的皇子妃,她若是拒绝之词说的不妥当,恐怕会无端惹来一身腥。   宋朵朵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敦王的意思。   虽然前朝后宫都认定皇贵妃母子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可目前这种时刻,最忌讳的就是过分张扬,理应稳住心态才对啊!   身在其位才能谋其事,否则就是越俎代庖。皇贵妃如此做,到底是轻狂过甚,生了昏招?还是她有另一层深度的意思,是宋朵朵暂时没有想到的呢?   宋朵朵趋向后者,因为在她看来,皇贵妃能坐上皇贵妃之位,一定是她有一颗工于心计的心!   由于实在想不透她的目的,宋朵朵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并在心里悄无声息的将皇贵妃定义为了SSA+的大魔头!   她斟酌一番,拿定了主意,既然不知该如何办,那干脆把问题抛回去吧。   故而为难道:“恕皇贵妃娘娘见谅,臣妾瞧着这几个姑娘都甚合眼缘,一时竟拿不定主意呢。”   皇贵妃本以为她要同自己展开一场拉锯战,不成想,她一开口对方竟然直接答应了,而且,还有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次轮到皇贵妃犯嘀咕了。她可不相信面前这个破获温柔静死亡案的女子,是个没有心机的蠢货。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呢?   肃王未经陛下允准私下回京,陛下给了他责罚,也未曾免去他的罪名,原以为流言案一了,他就滚回北部了;谁料又发生了外臣女死在后宫的命案;此案之后,又传出宋朵朵身怀有孕的消息,陛下顾念皇孙,于是又将他留在了京城。   这般反反复复,竟生生拖了两个月,而今又翻出了瑞王的白骨案。如此下去,这萧淮北怕是回不去了!   为了能让敦王顺利的坐上太子之位,这两年皇贵妃可谓之忙前忙后,如今水到渠成、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她可不想惹出什么岔子。   于是才有了今日之举,她料定宋朵朵不会答应,毕竟是新婚夫妻,这种生吞苍蝇的恶心事,哪个新妇能受得了啊?到时候她便可以以她不敬之罪闹上一场!宋朵朵的身份本就不正,还未婚怀子,几点下去,自会有明事理的朝臣站出来抨击萧淮北做事任性、失了体统,这罪名虽不痛不痒,但群臣心中自然会怀疑萧淮北的能力。   这么比较下去,更能衬托出敦王的处事稳重。   可让皇贵妃万万没想到是,这宋朵朵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有,直接就同意了!   皇贵妃并非皇后,又不是萧淮北的母妃,她给萧淮北送女人,还是婚后立即送?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她?   耐不住野心想要争夺后位?还是想派心腹打探肃王府的消息?   皇贵妃一时骑虎难下,更暗咒这肃王夫妇果然都是不怀好意的小人!   惠云见空气默下来,一个眼色过去,很快就有宫人端了两杯热茶换上。   新茶一奉,宋朵朵云淡风轻的端起饮用,全然一副等待对方下决断的意思。   皇贵妃也秉持上位者的泰然,一盏茶饮罢后,皇贵妃决议下剂狠招:“既然都合眼缘,便都领回去吧,伺候的人多,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宋朵朵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谢皇贵妃娘娘厚赏,臣妾喜不自胜!”而且还要带着她们满宫招摇,拿个喇叭逢人告知一下你要给萧淮北送小老婆,让你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贵妃:“……”   宋朵朵看了眼时辰,再行一礼:“天儿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说着,带着一列小队的美人儿,呼呼啦啦的走了。并在绕了大半个后宫后,叩响了刘贵妃宫殿的大门。   刘贵妃对她还算客气,并未因刘凝思另嫁安世子的事介怀,反而热情洋溢的奉上了几叠点心,并明知故问道:“这几位是?”   宋朵朵:“皇贵妃娘娘担心臣妾年幼伺候不好殿下,所以特意挑选了十二位美人来教臣妾如何侍奉男人。”   刘贵妃听了笑的特别开心,并在宋朵朵吃饱喝足离开后,积极努力的向后宫众人传达了皇贵妃娘娘这份慈母之心。   离开了刘贵妃那里,宋朵朵又带着十二美,晃晃悠悠的回了永丽宫。   后宫太过闭塞,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很快闹的六宫皆晓。   等待时,宋朵朵命人将贵妃榻搬出了大殿,萧淮北刚一迈入宫门,见到的就是躺在贵妃榻上,悠哉悠哉晒太阳的小人。   而皇贵妃赏赐的十二个美人分成两列队,见他出现,莺莺燕燕们一改中规中矩,吊着嗓子发出娇媚之音,就想引来萧淮北的注意。   谁料萧淮北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径自行至贵妃榻前挨着她坐下:“一会儿不见,爱妃就能闹的满城风雨。”   宋朵朵阖眼懒洋洋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孝敬长辈,不是小辈应该做的吗?”   萧淮北笑意温润:“是。”一早忙至现在还未用膳,肚子唱起了空城计,萧淮北看了眼时辰:“为夫饿了!这局还有多久结束?”   宋朵朵终于掀了一下眼皮,含糊道:“就快了。”   萧淮北‘哦’了一声,端起了一旁茶盏一饮而尽,勉强垫了个底儿。   皇贵妃虽荣宠不衰,位同副后,又有敦王这个能干的儿子,但副的就是副的。萧淮北既不是她生的,又并非养在她名下,她有什么权利替萧淮北张罗纳妾?   其次,皇贵妃上有皇后,下有虎视眈眈的刘贵妃!既然没有在后宫做到一家独大,却敢僭越中宫?   最后,宋朵朵名义上可是大将军的爱女,爱女刚刚嫁人,她一个非嫡非亲的女人,竟然如此欺辱功臣之女?   以上三点,皇贵妃不会想不到,但她却这么做了,无非是太过轻敌。她以为宋朵朵只是个有小聪明女子,骨子里同其他女人别无不同,在面对夫君纳妾一事上也会慌张愤懑,却不知,宋朵朵是理智派而非恋爱脑,更重要的是,她有底气敢和她硬碰硬。   所以皇贵妃此局输的彻底!皇后一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惩戒皇贵妃一通,也好让她知晓,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一盏茶后,永丽宫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萧淮北一见来人,马上拿起绣花鞋帮宋朵朵穿鞋。   为首之人正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步梦,一见此等情形,先是一愣,后想起此行目的,行礼问安。   “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   话未说完,萧淮北已经牵起宋朵朵的手准备离去,只留下一句:“别忘了锁好宫门。”   步梦呐呐应是,余光瞥见十二美竟要跟上两人,当即沉声下令:“即可将这群妖媚的东西压往颐安宫,听候皇后娘娘发落!”   …   “萧淮北!”   两人刚一踏出皇宫,宋朵朵突然正色问他:“你以后不会有纳妾的心思吧?”   萧淮北愣怔一瞬,马上一本正经回她:“苍天在上,我萧淮北若是动了纳妾心思,必叫我不得好死!”   宋朵朵冷眼看着他,目光清澈深邃,到像是忠心之言,故而眉眼微翘,但语意还是冷冰冰的调子:“没有最好!若是有了,你就做好净身出户的准备吧!我会用法律的武器,坚决维护属于我的基本权益的!明白?”   萧淮北眨了眨眼,虽然不知她又在说些什么鬼话,但还是郑重点头:“明白!”并用她的日常语录回答:“本王会坚决恪守对爱妃的忠诚,绝不背叛!如有背叛,倾家荡产!” 第109章   自打梅林中发现的白骨,确认为失踪了十八年的瑞王后,梅林畔就面临着歇业命运。   梅林畔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名叫钟兴文,按照现代人定义,他应该算是个文艺青年,最喜欢的就是召集一些文人骚客来林中赏梅饮酒作诗。   毕竟这腊梅的气节多受文人所喜。   梅林畔挣不到什么大钱,开它图的就是个情调,附庸风雅!十八年前的掌柜,是钟兴文的兄长钟兴扬,与钟兴文相比,此人更加务实,觉得这里不挣什么钱,就这样,梅林畔才转手到了钟兴文的手里。   钟兴扬比钟兴文年长七岁,十八年前的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再加上志不在此,所以经营这梅林畔时并不用心。   所以,瑞王是何年何月遇害在梅林畔的,他真是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偏偏这遇害之人又是皇亲国戚,案情时间又相距今甚远,三司摸不着头绪,只能将当年梅林畔的老板、员工全部拿捕,逐一拷问,努力让他们回忆蛛丝马迹。   他们共计十人,上到老板、账房,下到跑堂、小二,甚至连后堂的庖丁、打杂都叫来了。   他们有的已经另寻行当,就算还留在梅林畔的,但时光荏苒,他们又怎么能想起十八年前的旧事呢?   最冤的就是庖丁了,这个朝代后厨之人地位上不得台面,所以他们每日大多时刻仅仅围着灶台转悠,跑堂送来菜单,他埋头炒菜,甚至不知这菜最后是入了谁的口,又哪里能想到十八年前的贵客不贵客的?   宋朵朵仔细翻看了此案的文书后,默默看了眼堂下一众倒霉蛋们,后命人扶他们起身,并依次为他们倒了温茶:“诸位不必紧张,先喝口茶解解渴吧。”   几人摸不着头脑,惴惴不安的入座后,小心翼翼接过茶碗,却不太敢有大的举动。   宋朵朵头也没抬,对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他们谈一谈。”   三司众人心觉不满,更不知这肃王妃是以什么身份掺和进这个案子,正待有人出言辩驳时,一直静坐的萧淮北乖乖起身,带头向外走去,紧接着,江秋眠主动起身追随跟上,众人见状,相互对望,紧接着,出去了第三个人、第四个……   直至堂内仅剩下了宋朵朵以及梅林畔众人。   宋朵朵放下文书起身,也不看众人,道:“这下没外人了,喝吧,不够我再给你们添。”说着,行至桌案前开始慢条斯理的印香。   众人直呼不敢,但紧张的心情,随着宋朵朵温和态度慢慢松懈下来,一碗热茶饮罢,身子稍稍回暖。而此时镂空的香炉上也徐徐飘出淡淡烟雾,最终四散在堂中。   香味是淡淡的梅花香,可若细嗅,又似带着一丝冷冽的清爽气息,如同雨后的梅林,清爽中伴着泥土的芳香气味。   众人都没有闻过这个香味,一时竟有些神往,又或是不自觉的想起了诸多旧事。   这时,女子温和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静,她缓而轻的说道:“这是一个寻常的早晨,你慢慢从睡梦中清醒,一睁眼,屋内光线昏暗,你有些迷糊,是不是天还没亮?于是闭眼打算睡个回笼觉。可眼睛刚闭上,你听到房门吱——的一声。”   宋朵朵看着他们变了声调道:“你怎么还在睡啊?赶紧起来干活了!”   宋朵朵懒懒倚靠桌案,又恢复了轻柔声音:“你从床上坐起,恍惚中发现了今儿个阴天。你穿戴整齐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清冽的空气,你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困意一下子没了!洗漱的水也是冰凉的,所以敷衍的洗了两下脸。擦脸的时候发现今日山中生出了一片白茫茫的氤氲大雾。正观赏着   你耳边又传来一句:‘你小子又磨蹭什么呢?赶紧干活了!’   你有些不耐烦:‘催催催,催什么催啊!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怎么可能有客人呢?’   你心中不满,可你还是要干活。磨磨蹭蹭的擦了桌面、擦了地、擦了每一处角落。早饭终于上桌了!   早饭又是白粥馒头咸菜,你心中骂老板抠门,然后又暗暗诅咒今天一个客人别来才好!你的诅咒应验了,早饭吃完,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下就是小半天。直至日落十分,都没有客人开!你百无聊赖的看着烛火发呆,并想在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休息了。却不料,你这次的愿望成了空   梅林畔突然来了几个客人,你有些郁闷,但还是要喜笑颜开跟客人打招呼:‘哎?几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坐堂啊,还是去雅间啊?’”   宋朵朵时时刻刻注意着几人的表情,说到此处时,两个跑堂的小二面色慢慢凝实起来,宋朵朵见状,慢慢行至两人面前,声音低沉道:“雅间!要私密一点的!”   两人蓦地眉心一蹙。   宋朵朵又恢复了轻柔的声音:“你忍不住打量几人,嚯!穿锦带玉的,尤其为首之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如果伺候的好,好处一定少不了。于是你笑成了一朵花:好咧~几位爷,这边请!   你躬身前面带路,蹬蹬蹬的上了几个台阶,见其中一位客人十分恭敬的对着为首之人说:萧公子,您先请!   你又忍不住多看了那个萧公子一眼,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这等出众的男子往日竟没有见过?难道是外地商人?不像,此人气质非凡!绝对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到更像是……皇亲贵族。”   其中小二眼皮一跳,愣怔怔的看着宋朵朵,唇瓣几经开启,眉头突然紧蹙起来,像是还拿不定主意。   宋朵朵也不急,愈发耐心的说:“你将几位公子引去了最豪华的一间雅间,你恭谨的问:‘几位客官吃什么?’   那几个人纷纷看了看萧公子,而萧公子只是正襟危坐,不发一语,而后,有个人说:‘好酒好茶都端上来吧。’   你乐呵呵的应:‘好咧~’   庖丁起火炒菜,你按照惯例先端进去几壶酒和小菜供他们打牙祭,本想说点俏皮话讨个赏,但雅间的气氛十分凝重,你失望之余,还是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后厨的菜断断续续做好,你每次进入雅间奉菜,雅间的气氛都要诡异几分。你不在抱有幻想,最后一道菜上完之后,你便郁闷的下了楼。静静等候差遣!   湿绵绵的晚上很冷,大厅也很安静。只有楼上的那间雅间时不时传出些动静,依稀的对话传到大厅,不过他们说话都文绉绉的,你听不清,也听不懂,只默默希望他们早点吃完早点滚蛋!这时——”   宋朵朵一改语调,凌厉道:“楼上碰碰碰的传出一阵声响,有酒杯摔碎的声音;还有盘子落地的声音;还有清晰可辨的打斗声。你愣住了——”宋朵朵分别指着几人:“你也愣住了——你们都愣住了——你们面面相觑,心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能感觉到几个人不好惹。所以你们都没有动作,直到屋内的声音停了,停了许久。”   宋朵朵看着那个小二:“你才硬着头皮上了楼,你小心翼翼的叩响房门,然后你从门框上贴着的麻布上,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阔步走来。吱——门开了,”宋朵朵直直盯着他:“你看到什么?”   那小二瞳孔皱缩,更是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呆呆的迎上了宋朵朵注视,木然的说:“……一个男人。”   宋朵朵追问:“什么样的男人?”   小二愣愣道:“很黑,眼神很凶。”   宋朵朵:“然后呢?”   小二:“他挡在门前,问我:‘什么事?’   我说:‘客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砸东西,不然小的不好和掌柜交待。’   他看了我半天,突然笑了:‘放心吧,没什么事,有个兄弟喝多了不小心摔在了桌子上。砸坏的东西,我们会赔的!’”   宋朵朵:“再然后呢?”   “过了好一会吧,”小二呐呐道:“他们下楼结账,还搀了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   另一个跑堂的似也想起什么:“对!那个不省人事的,好像就是那个……萧公子!对!是他!”   账房是个上了年纪的,但多年和账本打交道,脑子还算清晰,听到此处,幽幽开口:“这么一说,老身也有印象,当时结账的,是一个年轻人,连账本都没有看,放下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走了。”   经此一提,众人稀稀拉拉的都开始附和。唯有老掌柜钟兴扬是懵的:“一百两?什么一百两?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宋朵朵看他如同再看一个智障:“很显然那天你不在,所以他们合力把雅阁收拾妥善后,将剩余的银子平分了呗!”   钟兴扬愣了愣,忽地起身横指众人:“你们——”   众人神情各异。或憨笑,或颔首,或恼头。唯有宋朵朵继续追问:“可还记得同行之人有几人?长什么模样?”   “算上那个萧公子共有五人,有一个似乎还是个侍卫,至于长什么模样……”小二为难的摇摇头:“时间太久了,实在想不起来了。”   宋朵朵微微笑道:“过了十八年还能想起此事来,说明你们都很聪明,所以别谦虚,只要耐心一点,你们一定可以想起来的!”宋朵朵话音一顿,诱惑道:“我会和主理此案的大人申请五百两白银,作为你们提供线索的奖赏!谁提供的线索越多,分到的银子也越多!”   几人当即振奋,看着宋朵朵眼睛都闪着光。   宋朵朵又道:“当然了,这丑话要说在前头,若是你们为了赏银胡说八道,扰乱我们的视线,这衙门的板子也不是吃素的。可都听明白了?”   几人纷纷面漏喜色,拼命点头,唯有钟兴扬表情难看,如同吃了狗屎。   宋朵朵又安抚几句,才步入大堂后面的休息室,三司众人再看宋朵朵时,眼神都变的大不相同了。   一齐姓官员轻咳一声,上前拱手作揖:“下官有一事不解,不知……”   “齐大人是想问,”宋朵朵:“我是如何知道那天天气的?”   齐大人点头:“是。”   宋朵朵道:“两点:第一是案发时间,瑞王当年是在春夏之交的时日失踪的。那时天气和暖,万物复苏,春夏交替之际,冷暖空气交汇会将空气液化成小水滴,雾气多了行成云,云多了,就会降雨。   但案发当日,一定是小雨绵绵,因为雨大了,梅林畔土地自然会变得泥泞。行走也必定会留下痕迹。而毛毛细雨落了一两个时辰后,土地会变得异常松软,几人合力挖土埋尸,不会多费功夫。   若没猜错,案发的第二日,一定又下了一场大雨!大雨会冲掉很多痕迹,同时,变得泥泞的道路也阻拦他人登山的欲望,等天气变晴朗了,土地变紧实了,埋尸地面也渐渐被大雨冲平了,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人察觉了。”   齐大人默默点头,又问:“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宋朵朵道:“是因为瑞王突然消失,竟无一人察觉。” 第110章   “无一人察觉?”齐大人似乎没有理解这话的含义:“下官愚钝,还请肃王妃解惑。”   宋朵朵也不卖关子:“案发时一定是黑天,且无一丝光亮,否则埋尸这种事,肯定会被人发现猫腻。可桃林畔又是营业场所,给顾客带来舒适的体验是他们的基本操守。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他们会疏于劳务、敷衍了事呢?”   齐大人缓缓露出恍然之色。   整个月份里,夜晚最黑的便是初一那日。其次,便是阴雨天。厚重的乌云藏匿了星月的光芒,致使整个夜晚黑漆漆一片。   而案发的时间是在春夏交织之际,那时,不是梅花绽放的季节,顾客会大面积的流失;但梅林畔又以清雅著称,虽没了梅花,但不代表客源完全没有了。可如若那日天气不好呢?   既不是花季,天气又不好,地理位置又在城外!店里的伙计自然而然就以为今日来客的几率为零。   “我根据瑞王失踪的时间,以及凶手埋尸时无人察觉这两点,推断:一、那日天气并不是很好;二、那日梅林畔外的光源近乎于无!   若我估摸的没错,当时凶手之一留下一百两银票后,梅林畔的活计们一定聚在一起商议分银票的事。僧多肉少,减去菜钱,平均下来每人也就只有十两银子,而一路伺候酒席的小二、账房的先生自然而然心存不满,几人各怀心思,只想多分银子,谁还会在意顾客为什么打架?那个人是不是真的醉了?以及,窗外不远处,是否有人在埋尸呢?”   啪啪啪   宋朵朵话音刚落,门外忽而传来几声清脆的拍手声。   来人正是皇贵妃之子敦王!   这个时辰过来,莫不是因皇贵妃的事?过来找宋朵朵的麻烦?   “三皇嫂果然聪慧过人,七弟佩服。”   这话说的不过脑子,不过是随口而来的奉承之语,他向宋朵朵而来,如锋刃一样锐利目光直直的落在宋朵朵脸上,‘不怀好意’四个大字,简直是呼之欲出。   萧淮北跨步走到宋朵朵身前,直接挡住了他不逊的视线:“七皇弟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敦王冰冷的脸浮出一丝笑意:“心念皇叔的案子,便过来看看,是否有能帮得上的忙的地方。”   萧淮北什么表情宋朵朵不得而知,他只是牵起了宋朵朵手:“那七皇弟忙吧,为兄府内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敦王侧身让路,在宋朵朵经过他身前时眸光闪动,且带着几分凛然煞气,一路目送,宋朵朵虽未曾与他对视一眼,却感觉如芒在背,心觉不安。   上了马车后,宋朵朵照理整理裙摆,自成了肃王妃后,衣饰便不能随心所欲,日日宽袖摆裙,美则美矣,平添了几分累赘。   萧淮北下令去往梅林畔,一偏头,就见娇妻一脸烦躁的在和自己的裙子较劲,不由宽慰道:“别怕,为夫在呢。”   萧淮北握住她,渡给几分暖意给她,宋朵朵稍稍心安,但眼眸里的烦闷依旧晕不开似得。萧淮北不免心生疑窦,不过是敦王突然出现,她怎会不安至此?   “怎么了?”   宋朵朵说不清心中情绪,本不想让他烦恼,可想了想,认为夫妻之间不该相欺相瞒,于是斟酌说道:“我也说不清,就觉得心慌。”   她默了默又道:“皇贵妃今日之举也端着妖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倒像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呢?”   还有已经失踪月余的宋王氏,并没有在他们婚礼上出现,此人并无威慑,却被人劫持!挟持她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挟持她的人会是敦王吗?   萧淮北将她小手牢牢包在掌心,无声的安慰,俨然比千言万语还要郑重。   两人听着哒哒的马蹄声,眸色沉凝。   …   城门外南三里远。   马车停在了一‘人’字路口的交汇处,一条看不见末路,一条通往梅林畔。   宋朵朵看着地图,如若继续南下,通往的则是清河郡。   “按照当晚的情形,瑞王要么与四人提前商议好;要么是与另外四人结伴同行,经过梅林畔时一时兴起;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路上相会,有事相谈不下,于是进了梅林畔!大人以为呢?”   萧淮北手指敲打着车窗:“应该是后者。”   宋朵朵点点头:“我也觉得。”   时间是晚上,城门已关。   五人若真相约谈事,没有必要大晚上出城;第一种情况排除。   瑞王消失后,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说明当时瑞王是独身去了某处,身边并没有同伴,所以,与人结伴情况也排除。   那么便是路上相汇!   莫成听令,马车并未驶入梅林畔,而是继续向前,约莫十里远处,马车又停在了一处交汇口处。   一条马路宽阔,正是直达清河郡的路;而另一条路就是一条小路,宽约三米,若中途会车都是个麻烦……   莫成道:“这条路好像是通往普昌镇的。”   萧淮北负手而立,望着普昌镇的方向目光悠长,似乎在思量什么。   宋朵朵则是看了看莫成,喃喃道:“奇怪,瑞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呢?”   萧淮北闻声,跟着宋朵朵的视线一起看向莫成,两人脸色都有些凝重,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狐疑。   被盯的浑身不自在的莫成:“……”   瑞王的身份地位就不必说了,身边即便没有护卫,也一定是有心腹小厮寸步不离跟着伺候的。   怎么那夜,瑞王是独身一人跟着那四人走了?   “会不会是……有人叛变了?”   萧淮北神色一顿,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近来调查小皇叔失踪一事,自然要寻了当年跟在皇叔身边的人问询一二。   当时跟在瑞王身边伺候的,有个名叫‘卜陈’的近身侍卫。巧的是,瑞王失踪前,他刚好犯了错被责罚三十大板,故而那两日刚好在府内养伤。但瑞王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于是他就拨了两个心腹跟着伺候瑞王。   后来瑞王失踪,他们两人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所以这两人要么叛变;要么就是遇害了。   如果是叛变,可以命人画下他们的画像,供梅林畔的伙计辨认;可若是遇害的话就很奇怪了,他们伺候瑞王,瑞王出事那日他们两个又不在身边伺候,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有没有可能瑞王没有那么信任两人,于是命他们在梅林畔外等候……”   “这不可能,”萧淮北斩钉截铁道:“保护主子是他们的职责,尤其这种情况,他们绝不能远于主子三丈开外。除非,他们一开始就没有跟在皇叔左右!”   “那就只能是瑞王要求了。”宋朵朵用脚尖无意识的在地面来回的画线:“四人杀死瑞王后,担心那两位侍卫会寻过来,于是提前找到了他们,毁尸灭迹。”   “那这四人必是皇叔信任之人!”   所以瑞王才会毫无戒备的跟他们走在一起,一道去往梅林畔,并且这四人还知道瑞王行踪,所以才能找到那两个侍卫。   根据瑞王府的老人儿提及,瑞王当年似乎是去了清河郡办事,所以那两个侍卫的尸骨,极有可能埋葬在了去玩清河郡的路上!   萧淮北喃喃道:“如此说来,倒像是皇叔与四人约定好的。”   清河郡距离京城五十余里,瑞王不可能将两个侍卫扔在清河郡,自己骑马回京。   很有可能是在去往清河郡的路上,瑞王收到了某种信号,于是叮嘱两个侍卫留守,自己折返路径过来与四人秘密相会,偏偏那夜又下了小雨,于是几人合计去了梅林畔密谈相商。   萧淮北看着去往清河郡的那条路,十八年过去了,人和物都随着时间慢慢改变,那两个侍卫的尸体也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两具骸骨,若要翻找出他们的尸骨无疑于大海捞针。   可即便翻找出来又能如何?凶手可能会留下丁点证据吗?   萧淮北:“或许可以来个请君入瓮。”   宋朵朵默然片刻:“大人高见!宋某自愧不如!”   萧淮北冷哼一声:“又皮!”   宋朵朵笑笑,提起裙摆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掉回方向,这次的目的地是案发地——梅林畔。 第111章   梅林畔坐拥在梅林院的中心位置,花开之时,八方观赏,每个角度去看,客栈仿佛都立于花海边界,故而得名一个‘畔’字。   天字房共有四间,不用详细介绍便是指四个方位!   根据伙计所言,当年瑞王几人入的是天字一号,坐北朝南;而埋尸之地则是相反方向,更大程度减弱了埋尸被发现的可能。   梅林畔是钟家的老产业,据说,有年家乡闹饥荒,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钟家老祖宗变卖了所有家当,拖家带口的来京城寻找一线生机。路上,小儿子发了高热,病情严峻,老祖宗求神拜佛祷告,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晚,他梦见一位仙子踏梅而来,对小儿子一通施法,一觉醒来,小儿子的病神奇好了!   钟家人继续前行,不过几里距离就到了现在的梅林畔,那时也仅有寥寥几株梅树,老祖宗却宛若雷击,跪地叩首立下誓愿,他日生活安定富足后,就承包此地世代相传。   入京后,老祖宗先为梅花仙子供奉了神龛,不知是不是仙子庇护,钟家竟靠路边摊生意慢慢过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老祖宗不忘还愿,马上盘下此地,并扩大栽种面积,才有了现在的梅林盛景。   同样的,这间客栈,在当时也是极具风格且壕阔,不过多年过去了,这里慢慢变的破旧不堪,尤其咯吱作响的楼板,俨然存在着安全隐患。   重新装修势在必行,然而让当前老板钟兴文下定决心扩建的主要原因,竟然也是源于一个梦:他也梦见了老祖宗当年所说的那位梅花仙子。   宋朵朵:“……”离谱且荒谬!   宋朵朵对此斥之以鼻孔,但转念一想,自己穿越这种事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故而耐心追问:“仙子嫌弃这个酒楼破旧?住着不舒心?”   钟兴文一本正经的点头:“是。”   宋朵朵皱了皱眉:“仙子还要扩张酒楼?”   钟兴文愈发郑重:“是!”   宋朵朵:“那为什么不延伸南侧?而延伸北侧啊?这也是仙子的意思?”   钟兴文:“与仙子无关!是我想在北侧安装一扇门,这样春夏之际南北通风,更加凉爽。”   于是,顺着北侧开挖,就挖到了瑞王的白骨。   宋朵朵默默了许久,听起来逻辑倒也说的通。于是看着钟家供奉的梅花仙子龛位犹豫再三,点了三炷香嘀咕道:“信女求仙子指路,早日找到谋害皇叔的凶手!”   说罢,三拜,插香,上楼。   入了天字一号的门,宋朵朵终于忍不住拉了拉萧淮北的手:“大人信他说的吗?”   萧淮北轻笑一声:“谈不上信与不信,就觉得这仙子对世俗的欲望太重了些。”   宋朵朵点点头,开始打量起雅间布局。   天字一号是梅林畔的金字招牌,冬日赏梅,夏日照暖,故而多年未曾变过格局。   不过瑞王遇害时是晚上,那日又阴天下绵绵细雨,赏景是不可能了。   宋朵朵看着八仙桌,并寻了主位坐下,想象当日情形。   店小二说,五人之中有一人是侍卫打扮,那便是入席四位。后开始相谈要事,不过所谈之事并不轻松,所以房内气氛肃然!酒菜备齐,相谈继续,后不知因何谈崩……   宋朵朵起身检查地板。   地板在多年摩擦下会磨光漆面,所有每隔几年,地面会重新刷漆打蜡,但刷漆可以掩盖小的摩痕,大的坑洼难以遮藏。   其实不用检查也能猜到,瑞王身份摆在这,纵使话题谈崩,几人也会顾及他的身份相让,所以最先掀桌子的人,大概率就是瑞王。   萧淮北似乎看出了她的目的,脚尖点着一处道:“在这!”   说罢,两人齐齐蹲下身来看着地面上的那一条凹痕,宋朵朵比照了一下长短,刚好是八仙桌一面的长度,其中左侧触地最深,在地面留下一三角凹痕。   “大人怎么想?”   盲猜不如真演练,萧淮北拉她站在一旁,自己行至主位位置,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掀翻了八仙桌。   碰   八仙桌是很有质感的实木材质,猛地被掀翻发出了巨大的碰响,震的地面都为之一晃。   宋朵朵虽然心中防备,可也着实吓的一愣。   料想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同她一般,待她回过神时,第一时间行至副主位一侧俯身跪地:“王爷息怒!”   萧淮北阔步上前,一把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拎起。   宋朵朵下意识迎上他的目光,须臾片刻,萧淮北倏然松了手,眉头紧锁道:“不对,依照小皇叔的性格,他应该踹这人一脚。”   宋朵朵眨眨眼:“皇叔的脾气这么暴躁吗?”   萧淮北:“母亲是当朝太后;兄长是当朝陛下。尤其,父皇一直很宠爱小皇叔。”   宋朵朵愣了愣,也对,这么豪横的背景,要是在憋屈的活着,那太对不起自己了,搁她她也狂!   宋朵朵犹豫再三,慢慢蹲在地上,弱弱的说:“那大人轻点踹呗,我太瘦弱了,不抗踹。”   萧淮北:“……”   萧淮北扶她起身:“我大概已经知道那晚发生何事了。”   瑞王脾气谈不上暴戾,但也绝对不容人造次!   当晚,几人相谈不快,甚至碰触了瑞王底线,瑞王一怒之下掀了桌子,并对出言不逊之人暴力输出,其余几人求情未果,自然出手调解,却不想争执间,突然意外……   萧淮北:“小皇叔的头骨后部有裂痕。”   宋朵朵眼皮一跳:“桌子掀翻,菜洒一地,皇叔脚下不稳也是很有可能的。”   两人第一时间回头查看八仙桌桌角位置,其中一处桌角却有凹痕,萧淮北取出匕首削了一角,里面黑渍渍的,已经分不清是油渍还是血迹了。   毕竟这桌子用了十八年……   宋朵朵默默翻出了小本本笔书。   熟人作案、意外身死、就地掩埋,宋朵朵笔尖一顿,后刷刷又笔书了几字:银饰吊坠,并在后面慢慢画了一个‘?’。   凶手在掩埋尸体前,势必要将瑞王的随身之物都搜刮干净,如此做自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担心万一被人发现尸体后,通过物品确认他的身份。   那么怎会留下一个吊坠?这个吊坠最后为何又进了瑞王的腹中?   宋朵朵:“仵作根据腐蚀的银饰推断,是皇叔死前吞了吊坠,以确保他日自己尸身被发现时,能靠吊坠辨认身份!可如若皇叔是意外死亡?那么这吊坠……难道是凶手中有人心生愧疚,所以背着其他几人悄悄放入皇叔口中的?”   萧淮北默然许久,似乎除了这点外,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此时,天儿已经慢慢黑了。   下弦半月悬挂半空,清凉的月光漫照大地,为梅林畔镀上了一层森冷的幽光。   两人漫步梅林,因心事重重,所以步子缓慢。   终于出了梅林畔后,路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后拉起车帘,与宋朵朵遥遥相望。   宋朵朵一时愣住,须臾片刻,萧淮北紧了紧手掌:“我去前面等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德——现在的杨慕楚。   宋朵朵犹豫须臾,慢慢走向那辆马车,马夫极其恭谨的放下马凳,宋朵朵默默深吸一口气后踏上了马车。   车厢很大,里面坐着杨氏兄妹,较之杨慕楚的凝重神色,杨慕方则是愉悦笑颜,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局促不安。最后结结巴巴道:“我、是我,朱夫人……你姑姑。”   宋朵朵看她一眼,态度淡淡的:“姑姑好。”   杨慕方听在耳里,喜上眉梢,急忙端出一匣子的首饰:“这是姑姑送你的新婚贺礼。”   宋朵朵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但也不好左了杨慕方的好心,道了声谢,看也没看就收下了。   车厢自此陷入了沉寂,漫长之后,宋朵朵突然说道:“你不应该来找我。”   杨慕楚目光微凝,似有不悦,只沉道:“我是你爹!”   宋朵朵不予争辩,只客观说道:“宋王氏失踪月余,你不会单纯的以为她是自己离家出走吧?”   杨慕楚:“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四处寻她下落……”   宋朵朵打断道:“你也不该寻她!劫她之人显然是奔着我来的,我虽然还不知他的目的,但显然并不单纯。你在此刻突然出现,只能让幕后之人多了一个掣肘我的人质。”   杨慕楚愣了愣,一时竟无力辩驳,更是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无比陌生。   他前些时日回了趟北崖县,从邻里的口中得知,原来他‘死’后,宋家的日子过的那般拮据。更没有想到,宋朵朵竟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磋磨成那般境地。   他后知后觉,方才意识到,以宋王氏的德性!做出这些事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失忆’那些年,王家人也一直把他当成磨磨的驴使唤,好在他身体强健,也有武艺傍身,所以并未觉得多辛苦。   可宋朵朵那时才多大?十二岁!竟然靠洗衣养活宋王氏和弟妹!一洗就是三年!最后还被宋王氏三十两银子的冲喜钱,逼的跳河自尽!   诚然,他并不爱宋王氏,但三个孩子毕竟是他亲生!他原以为自己走后,宋王氏会肩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谁能想到……   杨慕楚无比愧疚,默然许久:“是爹顾虑不周。”   宋朵朵对他抛妻弃子的行径无法释怀,于是沉沉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抛妻弃子的行为,但是很抱歉,可我无法原谅。”她默了默,补充:“可以原谅,但至少不是现在以及这种场合下!”   杨慕楚怔怔看着她不说话,杨慕方急忙笨拙的替他辩解:“你爹、你爹当年其实是担心我才回京的,不是故意不要你、你们的。”   宋朵朵:“那事后为什么一去不回?”   杨慕楚:“我……”   宋朵朵:“你不爱宋王氏,打心底里厌恶王家!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和她生孩子?”   杨慕楚嘴角抽了抽。   “我也能理解,男人嘛!生理和心理不归一个大脑管!”   “……”   “所以你和她有了孩子。”   “……”   “还有了三个!”   “……”   “第四个差点出生!”   “……”   “由此可见,你就是一个理智与欲丨望区分的泾渭分明的一个人。你不爱宋王氏,乃至于厌恶。自然也不疼爱我们三个!你认为你为王家、为我们已经付出了十三年!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你回京后一去不返,你的行动和想法一致,就是要抛弃我们!”   宋朵朵言此郑重看着他:“既然如此,就该断的干脆一点!这样至少在我心中,你还是那个伟岸的父亲形象!我还愿意相信你‘死’于雪难时,心中是牵挂我们的!而不是向现在这样,你将你的愧疚感受强行施加在晚辈身上,让晚辈不得不以孝顺名义原谅你!你这叫道德绑架!”   杨慕楚神色看起来尤为平静,可屈指紧攥到发白的指骨俨然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当真就这么怨我吗!”   “或许不怨你,但那个不怨你的宋朵朵,在她跳入冰河的同时,一起逝去了。”宋朵朵沉吟片刻,又道:“以后别来找我了!至少宋王氏的事件没有解决前,不要来找我了!不为别的,”宋朵朵看了眼杨慕方:“姑姑她,不经吓。”   宋朵朵说罢,转身下车走的毅然决然,却在撂下门帘瞬间,听到杨慕楚低哑的声音传出。   “朵朵,是爹爹……爹爹对不住你,另外,你嫁了肃王,爹爹是放心的……” 第112章   告别杨慕楚后,宋朵朵的情绪不免低沉。   萧淮北不忍见她难过,急忙将娇妻拥在怀中:“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宋朵朵说不清此刻内心复杂的感受,有难过,也有惋惜。难过像是这个身体的本能,而惋惜,则是她对原主的感伤。   压垮原主之人固然是宋王氏,但让原主生出勇气跳河的人,确是她的父亲,杨慕楚。   她以为只要自己死了,就可以与父亲在九泉之下相遇,她又能成为那个被父亲呵护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正因为有这样的念想,她才奋不顾身的跳入了冰河,可是,她的愿望注定落空。   她的爹爹并没有死,还将她视作累赘,弃之如敝履……   …   回府之时,秦嬷嬷早已备下了洗澡水,沐浴过后,退去了一日奔走的乏力同时,也扫去了心头的阴霾,宋朵朵换上寝衣坐在桌案前梳理案情,由着惜念替她擦拭头发。   温柔的手指在发尖来回穿梭,十分舒适,宋朵朵贪恋的闭眼享受,却不想惜念的手劲突然加大,痛的宋朵朵小脸一抽,回头看了眼,才发现萧淮北不知何时替了惜念。   “真烦人!”   “……”   萧淮北没来由的讨了个没趣,只得将她墨黑如瀑的青丝松散在椅背后铺开,后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了宋朵朵的身边,拿起小本本看的仔细。   宋朵朵捋了一股发丝在手,随意聊起家常:“大人知道皇叔的那枚吊坠是怎么来的吗?”   惜念说,瑞王的母妃曾为司饰,所以吊坠很有可能出自那才人之手;不过萧淮北否定了这一说法,那么一位王爷为什么要佩戴一枚银饰饰品?   萧淮北自然知道,还是孩童时,瑞王疼爱他的紧,并不止一次抱着萧淮北的骑马,但那并非真马,而是瑞王祥装成马,吊坠从衣物中掉出,所以,萧淮北是对这枚吊坠是有印象的。   “听皇叔说,当年他出生后小病不断,后有大师提点,说他五行缺金。皇祖母听闻银子养人,于是命人为小皇叔打造了一枚精巧的银币,两面分别刻了皇叔的名字与‘乾为天’的卦面,用作平衡五行。”   “原来如此!”宋朵朵恍然大悟,又问:“那为什么会有传闻说,皇叔不是太后之子呢?而且还生出这么荒唐的流言,宫里都不曾制止?”   萧淮北叹了口气,抬眸看她道:“你恐怕不了解皇祖母,她对命理之说深信不疑!大师说皇叔五行缺金,她就给皇叔张罗佩饰;大师说她命理与皇叔相克,于是,皇祖母就悄悄让皇叔拜了一纸人为义母,至于为何流传皇叔是才人之子,恐怕是那纸人取自某个司珍女官的八字吧。左右都是糊弄鬼的!而且皇爷爷十分讨厌这些歪门邪道,曾明令制止后宫行厌胜之术。直到皇爷爷驾崩后,皇祖母才敢大张旗鼓的捣鼓这些,估计那些流言也是那会儿散播出去的。”   宋朵朵呆愣了片刻,小声哔哔:“也难怪被人害成了傻子。”实在是这智商约等于无!能坐上太后之位也是个奇迹,怕也是借了儿子的光。   不过说起儿子,陛下这智商就靠谱多了。   宋朵朵忍不住追问:“陛下真是太后所出吗?”   “……”萧淮北轻叹的声音略略拂过宋朵朵的耳畔:“父皇自幼聪颖好学。被皇爷爷所喜,略大些,皇爷爷就把他送去了太奶奶身边教养!自然而然的,与皇祖母的感情也就没有那么亲厚。”   “哦~”宋朵朵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如此说来,太后自然偏爱养在她身边的幼子;反观陛下,由于不亲近,所以她可以为了家族的兴盛,扼杀掉陛下最爱的女人也毫不手软!   因为她就不在乎陛下的感受!   宋朵朵重重的喟叹一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她的粉面微晕,在稀疏的烛光下更添清秀美,萧淮北一时心有所动:“夜深了,安置吧。”   言毕,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   …   翌日,萧淮北大张旗鼓的命人在梅林畔外十里处开始翻地,劳师动众的翻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三日早传来了好消息。   大队伍在小树林内翻出了两具白骨,特请肃王前往现场。   奈何,今日是肃王陪新妇回门之日,他只得传令命监官看守现场,晚些时日才能抵达。监官不敢违逆,命人将现场圈出隔离,同时还命几位侍卫看守现场!   午膳过后,肃王夫妻离开柳府,直达城外,恰逢在城门处与江秋眠偶遇。   萧淮北:“情况如何?”   江秋眠:“现场与刑部衙门都发现了可疑之人,下官不敢打草惊蛇,命人悄悄尾随!只不过那两人极其警觉,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乔装,下官的人跟到了闹市区后,竟被他们逃脱了。”   士兵?   萧淮北眸色沉凝。   京城官员大多都会培养几个身手麻利的小厮放在身边,但这些人都是些野路子,若想甩开大理寺人的追踪,怕是有些困难。   要说着这京城中训练有素的士兵无外乎四类:分别为皇帝禁军——禁卫军;京城卫戍——巡勇营;军队——京师兵;还有就是各个王爷府的府兵。   禁卫军只听陛下号令;而京师兵的统帅则是柳老将军。   陛下自然不可能去害瑞王;而柳老将军更不可能,毕竟萧淮北一上午都陪着他老人家闲话家常,而且瑞王遇害时,柳老将军人在北部,根本没有时间作案。   独立开府的皇子也可排除,因为年龄对不上盘!   至于皇叔……现今留在京城的共计两位,一位是安王爷;另一位是晋王爷,两位都是不理朝事,钟爱风花雪月之人。   以上依次排除,那便只剩下京城卫戍巡勇营的兵!   萧淮北微微蹙眉:“这怎么可能呢?”   江秋眠也与萧淮北想到了一处:“下官也觉得奇怪。”   宋朵朵不明所以,追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萧淮北解释道:“执掌巡勇营的人名叫李升荣!”   宋朵朵:“李升荣?这名字听起来并不稀奇啊?”   萧淮北:“人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国舅爷罢了。”   宋朵朵:“……”   国舅爷?那便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如果凶手是他,那便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杀了陛下的弟弟!   这层关系?俄罗斯套娃吗?   宋朵朵翻出小本本。   熟人作案、对上了;意外杀人、说得通!   车厢内静默稍许,宋朵朵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巡勇营持什么兵器?也是苗刀吗?”   江秋眠不明所以:“是剑。”   宋朵朵不由有些失望,反倒是萧淮北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似也想起了什么,只是目前不好定论,故而缄默不语。   埋尸地到了,距离前日那个交叉路口五里远,仵作验证,两具尸骨均为成年男性,同时,也在尸骨旁发现了两人私有物。经萧淮北确认,其中一铜制腰牌上的图案,确然与瑞王府府兵腰牌一致!   白骨掩埋多年,骨质面有缺失,骨组织亦存在陈旧性损伤。   宋朵朵埋首观察的仔细,试图从尸骨上寻找致命伤痕。   “大人!”   萧淮北走过来,认真看着她手里的两截白骨,瞧出异样。那本应该是一根锁骨,如今却断成两截,不排除经年累月的腐蚀导致骨质发酥导致断裂,但仔细观察,其实是被利刃划断!   “这两人似乎是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被人迎面斜挥利刃,割颈身亡。且两人划痕方向相反,凶手出手一定十分果断干脆,呈‘X’形左右挥剑,转瞬间割了两人的喉咙!”   萧淮北取了另一根断掉的白骨仔细观察,默认了宋朵朵的推断:“若是没有防备,那便说明……他们认识凶手!”   宋朵朵补充:“并且他们潜意识认为,凶手不会对他们下手。”   萧淮北瞳孔皱缩:“看来凶手不仅仅与皇叔相识这么简单了。”   能被瑞王贴身侍卫放下戒备心的人,显然是与瑞王关系匪浅之人!   难道真是皇后的弟弟,李升荣?   那么当晚,几人到底商议着什么要事?会让瑞王恼羞成怒,甚至对李升荣施以重手?最后落得个,打人不成反被害的结局!   回程路上,萧淮北看起来心不在焉,甚至连宋朵朵的召唤声都懵然不觉,终于回了王府,也未曾下车,只对宋朵朵道:“劳累一路辛苦了,回府歇息吧。”   宋朵朵能察觉到他似有心事,固执道:“大人去哪?我陪大人一起。”   萧淮北揉揉她的头:“听话,我去去就回。”   宋朵朵眨了眨眼,虽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于是飞速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那大人快去快回,我煲鸡汤等你回来喝。”   萧淮北眼角慢慢浮出笑意,似一块石头叮咚叩响了平静湖面下的波心,眸光澄澈闪烁:“那你别又馋嘴,煲着煲着自己喝了精光。”   宋朵朵嘿嘿一乐:“我,尽量。”   萧淮北无奈摇头:“既然爱妃间接督促本王早日回府,本王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目送了宋朵朵入府,萧淮北脸上的笑意骤然敛起:“去柳府!” 第113章   火炉下的木柴在风的加持下,燃的很旺,跳跃的火光照在宋朵朵清秀的小脸上,使她颇增光华,但她凝重的小脸看上去却是藏有心事的模样。   秦嬷嬷小心翼翼走到她的身畔:“王妃?”她伸出手意欲接过蒲扇:“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奴婢来吧。”   宋朵朵稍稍回了些神儿,偏头看着嬷嬷嘴角浮出浅浅笑意:“不累,嬷嬷去休息吧。”   秦嬷嬷虽与宋朵朵接触时日不多,却知道她与旁的女子的格局大不相同,处事敞亮,待人客气和善,从不把心思放在琐碎小事上。如今一脸凝重,显然是埋了心事。   秦嬷嬷不好冒然揣测她的心思,只听着盅内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微微笑说:“鸡汤要温火炖,王妃这火烧的大了。”   宋朵朵愣了下,减小了摇晃蒲扇的频率,不好意思道:“只顾着想事了。”   秦嬷嬷静默片刻,见她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只得微微一福,去忙其他的事了,谁料刚退两步,忽闻宋朵朵开口:“嬷嬷对瑞王了解的多吗?”   秦嬷嬷怔了一下,抬眸迎上她的注视,沉吟许久后,默然道:“奴婢未曾与瑞王接触过,所以并不了解。”   秦嬷嬷原是宫中女官,后被拨到舒妃跟前伺候,而瑞王是外男,很少有机会接触是一定的,但她久居后宫,理应也能听到其他人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瑞王的细枝末节。可她却说并不了解?   难道有难言之隐?   宋朵朵想了想,将蒲扇交给了身旁的丫头,示意秦嬷嬷随她一道出去。   黄昏时分,红霞将肃王府描绘出了一圈金色的光晕,宋朵朵踏着霞光缓缓前行,轻声问着身畔之人:“嬷嬷还记得舒妃娘娘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舒妃吗?   秦嬷嬷神思翻涌……   她自幼被家人卖入皇宫,板子、耳光、体罚、挨饿……对那时的她来说,不过就是家常便饭。教训吃多了,也就长记性了,多年的摸爬滚打,她也终于熬成了资历颇深的姑姑。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   新后为凸显自己的地位,对后宫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整顿。秦嬷嬷就是这样走出了自己的舒适圈,成为了舒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   在迈入永丽宫宫门前,小宫女们在她身后小声议论,舒妃娘娘是宠妃,会不会很难伺候?   宫人的内心永远都是矛盾的,未分配前都想到宠妃跟前侍奉,因为赏银多;可真分到了宠妃的宫里,又担心自己的主子会不会性情跋扈,喜欢责罚奴才。   同样,看上去稳若泰山的秦嬷嬷,心里也是惴惴的。   初见舒妃时,她手持木剑与三皇子呼呼哈哈的对峙。   即便三皇子才三岁,甚至他连木剑都拿不住,她也一定要与他对抗出个结果,分出一个胜负。结果自然显而易见,舒妃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并且心安理得的独享了御膳房奉上的糖糕。   吃就吃吧,她还臭显摆。   委屈巴巴的三皇子对这一幕似乎司空见惯,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糖糕入了母妃的嘴里。   小模样憨态可掬,又惹人心疼。   这时,皇帝来了,满宫宫人跪了一地。   三皇子如见了救星,小碎步冲到皇帝跟前奶声奶气的哭诉:“爹爹,阿娘她欺负我!”   舒妃娘娘端着她的战利品神情极是嚣张:“这是我凭本事赢来的,怎么叫欺负你?小不点惯会告状!”   皇帝似看不下眼了,接过三皇子手里的木剑冲着舒妃嘚嘚两声:“大胆妖孽,速速将我儿糖糕放下,可饶你不死~”   舒妃冷哼一声,又持木剑与皇帝一番纠缠,三皇子眼见皇帝也不是舒妃的对手,急忙立在皇帝身前做出老鸡护小鸡的举动,看着舒妃奶凶奶凶道:“我是不会让你欺负爹爹的!”   舒妃极是‘凶残’,木剑凌空一挥,皇帝竟也配合倒地,三皇子吓坏了,哭哭啼啼的冲到皇帝跟前,撕心裂肺的哭嚎:“爹爹~你不要死~北儿不吃糖糕了。”   皇帝气若游丝的拉着三皇子的手:“爹爹没用,不能帮你抢到糖糕!但乾德殿有个皇位挺舒服的,北儿拿去坐吧。”   舒妃这次不依了,不但将三皇子抱起,还对躺在地上的皇帝嗤之以鼻:“什么劳什子的破皇位,我家北儿才不稀罕坐呢!走,跟阿娘回屋吃糖糕去!”   说着,扔下皇帝不予理睬,直接抱着三皇子回了殿。   ……   这一幕,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虽都知皇帝宠爱舒妃,却不想宠爱成这般境地,这哪里是帝妃?分明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舒妃自然是美貌的,但比之美貌,更为动人的是她的脾性,明艳活泼,待人亲厚。   很奇怪的,她从不到皇后跟前请安,华锦听了秦嬷嬷的询问,理所应当道:“为何要请?莫名其妙!若不是娘娘没有母家帮衬,谁为皇后还不好说呢~”   秦嬷嬷大慌,连忙警告她谨言慎行,华锦却不以为意。   秦嬷嬷本有些担忧,但看皇帝一如既往的宠爱舒妃,便也松了口气。   但好景不长,皇帝很快宠爱了其他女人。也就是从那之后,舒妃慢慢变了,变的不那么爱笑,做事也不在随心所欲。她开始给皇帝行礼、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妾、言辞谨慎妥帖……唯独一点不变。   无论多么想念皇帝,她都从来不去邀宠。   那似乎是她的底线,也是她骨子的仅存的骄傲。   宫里的女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头,舒妃的矜持与孤傲,在用尽全身解数邀宠的美人面前不堪一击。   渐渐地,皇帝便很少踏足永丽宫了。   舒妃也从来不打探着皇帝的行踪,但她会从华锦气愤的宣泄里,得知他前儿宠爱了王美人,昨儿宠爱了杜美人,今日又宠爱了张美人……   舒妃听了没什么表情,只会倚靠窗前看着庭院中的花开花落。   后来,宫里的美人和龙胎相继遇害,慢慢地,宫里都传是舒妃做的,但秦嬷嬷知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她试图劝说舒妃同皇帝服个软,但舒妃何其倔强:“我又没做过,凭什么服软?这永丽宫他爱来不来,我还懒的伺候他呢!”   意料之中的,帝妃关系破裂,昔日热闹的永丽宫慢慢变的枯寂。舒妃也饱尝了后宫的人情冷暖,可她却浑不在意,只对着秦嬷嬷和华锦说:“这个破鸟笼子我是飞不出去了,你们代我出宫,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吧。”   秦嬷嬷与华锦自然拒绝,可舒妃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哄着华锦离了宫;见秦嬷嬷态度坚持,舒妃也不强求,倒是将三皇子郑重其事的交到了秦嬷嬷的手里。而后,每日都穿戴整齐的坐在院子里,看似在赏景,实则确像是在等什么人。   有一天,秦嬷嬷去内务府领月银回来的路上,突然听宫人议论:“永丽宫娘娘自戕了。”   秦嬷嬷一路飞奔回了永丽宫,却见平日里枯寂如水的宫殿内外挤满了人,她跌跌撞撞的迈入了明阳殿的大门,看到那位整整十一个月未曾踏入永丽宫大门的皇帝陛下,看着舒妃娘娘的尸首怔怔失神……   后来,秦嬷嬷被安置到了辛者库,辛苦劳作几月后,突有一日,秦嬷嬷腹痛如绞,她以为是有人容不下她要她的命,却不想一觉醒来后,她竟被送到了三皇子跟前。   秦嬷嬷事后从三皇子口中得知,舒妃在遇害前曾留下一封给皇帝的书信,一嘱咐皇帝护三皇子平安长大;二求皇帝放秦嬷嬷自由。   那个受尽屈辱和委屈也未曾向皇帝低头的舒妃,最终却为了一个宫女,放下了她的一身傲骨。   秦嬷嬷诉说至此,不由垂泪。   宋朵朵也是心生动容,也万万没想到,舒妃竟是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女人。   豁达,善良,却极端!   “舒妃娘娘遇害前,曾日日穿戴整齐等待什么人?”宋朵朵追问:“她是在等皇上吗?”   秦嬷嬷面色凄然的摇摇头:“奴婢也曾以为娘娘是在等皇上。可近来听闻王妃多次提及舒妃,到让奴婢想起诸多旧事来,这才恍然发现,娘娘当年等的人好像是……太后。”   宋朵朵眸色一肃:“嬷嬷因何这样说?”   “王妃刚刚不是问奴婢,如何看待瑞王?”秦嬷嬷注目着她:“奴婢确实没有接触过瑞王,但曾听舒妃娘娘提到过他。”   “舒妃怎么说?”   “娘娘不准三皇子同瑞王亲近,还说……”秦嬷嬷蹙眉说:“在角斗场里养大的东西,能有什么好心?”   舒妃形容瑞王是个……东西?还说他是角斗场养大的?   宋朵朵自然不解:“可瑞王不是一直很疼爱大人吗?而且他对陛下也极其亲近!怎会这样看待瑞王?是不是她与瑞王有什么误会?”   秦嬷嬷默了默:“奴婢也说不清楚,不过能感觉到娘娘说这话时不是气话,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不喜欢瑞王!”   宋朵朵微微蹙眉,若秦嬷嬷所言不虚,那就说明舒妃对瑞王的态度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女人的第六感准的没有道理。她可能潜意识的认为瑞王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又拿不出证据,故而凭自身感受给予了她对瑞王的一个客官评价。   “可这和太后要谋害她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700:50:43~2021-04-0801: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莫莫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两人行至凉亭依次坐下,晚霞将宋朵朵的小脸描绘出浅浅的光晕,其中一缕发丝被风吹乱,秦嬷嬷伸手温柔的替她将发丝捋顺,声音如轻羽一般响起:“王妃可知,太后与陛下并不亲厚。”   宋朵朵点头:“知道,大人跟我说过缘由,陛下是被太皇太后养大的。”   秦嬷嬷目光不知飘向何处,看起来有些沉凝:“是的,陛下打小就被先帝送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从此衣食住行、功课骑射……乃至后来的娶妻纳妾,都不准太后过问。只准太后每月十五同陛下见上一面,但还有宫人在旁盯着。这让太后饱尝思子之苦,渐渐地,太后就沉迷上了命相之术。”   宋朵朵挑挑眉,按照这个逻辑,这太后最初学命相术的目的恐不单纯,该不会再算太皇太后哪年离世?她好拿回自己儿子的抚养权吧?   秦嬷嬷继续道:“开始那几年,太后的命相术还不精益,后来有了大师的指点竟也慢慢有所建树,宫中最传奇的一个流言就是:某个妃子按照太后推演的日期去邀宠,竟真的一举得男。此事闹得阖宫不宁,太后被罚禁足思过,还取消了每月十五探视陛下的权利。   此事要是搁在平常,太后定要闹一闹的,结果太后竟然一反常态,不哭不闹,每日诵经祈福。所有人都以为太后这是看开了,大概过了三四年吧,太后又诞下一子,也就是瑞王。先帝因将陛下的事,一直觉得愧对太后,因此就恩准瑞王留在太后身边养大。从此太后就全身心的抚养瑞王,而陛下,她就好像没生过那个儿子一样,再不过问。   不过陛下孝心,得了准后,每月初一十五还是会去给太后请安,可后来,陛下突然就不去。”   宋朵朵追问:“因为什么?”   秦嬷嬷道:“具体缘由奴婢也不知情,但奴婢从后宫中人的口中听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似乎是为了立储之事!”   “立储?”宋朵朵思忖片刻:“难道太后要让大儿子把太子之位,让给小儿子?”   是与不是,秦嬷嬷也不好断言,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不由让人心生疑窦。   立储之事关系国本,陛下自幼被太皇太后身边抚养,显然先帝很早之前就有把他当成储君培养的打算!   可在太后眼里,事情可就变得简单多了!先帝不过是要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那立哪个不都一样吗?   宋朵朵:……   太后要真是这样,那她脑袋大概就是进水泥了!   秦嬷嬷继续道:“舒妃娘娘为缓和陛下与太后的关系,隔三差五的到慈安宫请安,可太后每次都不给娘娘好脸色。娘娘开始以为是陛下过分宠爱她,导致让太后怀疑她在魅惑君上,所以更加谨慎,努力讨太后欢心。有一次,娘娘带着太后爱吃的糕点去了慈安宫,奴婢循例在殿外候着,过了能有一会儿吧,娘娘突然脸色苍白的出来,几乎是拉着奴婢逃回了永丽宫。”   宋朵朵急忙问:“是娘娘撞见了什么?”   秦嬷嬷摇头又点头:“舒妃娘娘什么都不说,奴婢也不好追问,只知那之后,娘娘便再也不去慈安宫请安了。而奴婢之所以怀疑娘娘在遇害前等待的人是太后,正是因为娘娘的穿着上,衣着得体稳重,更像是穿给长辈看的。”   宋朵朵愣了愣,突然起身开始来回踱步。   秦嬷嬷说,舒妃遇害前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于是送走了华锦,还将萧淮北交托给秦嬷嬷。而后开始穿戴整齐,日日在宫中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甚至还在遇害前写好了书信,嘱咐皇帝好好抚养萧淮北,同时请求皇帝放秦嬷嬷自由!   这一系列的行为,俨然说明,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如何得知?似乎和她在慈安宫意外窥见的秘密有关。   难道是太后密谋杀她,被她听了个正着?可她为什么不自救?为什么不同陛下言说?难道因为陛下宠爱了别的女人,她一怒之下,甘愿等死?   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也似乎不是舒妃的个性!   除非,舒妃有更深一层的打算。   她的母家落魄,无外乎是家中没有可以靠仕途的男丁,至于家中女眷,她大可以用银子安置,所以这不是她的负担;那么这世上唯剩下爱人与孩子,能让她舍去性命去保护!   太后、瑞王、陛下……皇位!   宋朵朵眸色一凛,杂乱如麻的心似忽地明朗了起来:“着人备车,我要去趟刑部!”   …   离开柳府后,萧淮北坐在马车里,回想起柳老将军的话只觉得浑身发冷。于是抬手接过那道穿透车厢的晚霞。   暖光照的掌心生热,一点一点将他冰冷的血液送去温暖。   “莫成。”   “殿下有何吩咐?”   车厢内静默稍许,后缓缓飘出萧淮北疲惫的声音:“去皇宫。”   莫成怔了下,似乎有话要说,但一番斟酌,还是应道:“是!”   皇帝的作息都是有规律的,往常这个时候,都是皇帝用晚膳的时辰,可今日,皇帝却因一个未解的棋局苦恼。   常公公又一次唉声叹气的走出养心殿时,刚好见萧淮北候在殿外,不由心头一喜,美滋滋的入殿禀告,皇帝闻言,凝眸落在常公公脸上:“老三?快!让他进来!”   萧淮北入殿请安,皇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你善弈棋朕知道,过来看看,这一子朕该落在哪里?”   棋布错峙,黑白棋子密布如麻。萧淮北静观片刻,方才取一子落下。   皇帝愣了愣,舒尔拍膝赞道:“妙啊!朕怎么没有想到!”说罢,朗朗大笑,像是个老小孩般开怀。   萧淮北却笑不出来,只温温然道:“蠹居棊处,唯有追一击破。父皇全局在胸,儿臣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皇帝眼底的笑意缓缓敛去,形动稍有费力的倚靠在了身后的绣花手枕上后,懒懒打量着面前萧淮北:“朕怎么听着,你话里有话啊?”   皇帝平淡的口吻落入萧淮北的耳中,却在他的心中叩响了阵阵波澜。他缓缓抬眸注视才突然发现,过往那位伫立在他心头如同擎天大树的父皇,早已年迈。   须臾,萧淮北嗓音干涩的反问:“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求父皇。”   皇帝漠然应他:“你说。”   萧淮北态度恭谨:“儿臣想看看母妃当年留下来的信。”   宫里的孩子启蒙早,唯独萧淮北是个例外,比之读书识字,舒妃更愿意让萧淮北的童年在笑声中度过。   所以舒妃才会在遇害前,郑重嘱咐他将一封书信在特定的日期交给皇帝。因为她知道,那封信萧淮北看不懂。   不知不觉得,养心殿内慢慢暗了下来,皇帝捻弄着手里的两颗棋子,黑白交汇,如同昼夜与白日交替,久久之后,萧淮北听他淡漠的语气道:“朕当年随手烧了。”   萧淮北抿了抿唇,语意固执:“儿臣不信!”   皇帝直接将手里的两颗棋子扔在了棋盘上,力道不小,只听叮叮两声后,棋子在棋盘上跳跃飞起,最后叮叮叮的落在地上。   肃静的殿内因这两颗棋子闹的不宁,萧淮北也不惧怕,撩起袍子叩首在地:“求父皇成全!”   又是良久的死寂。   殿侧候着的常公公惊的是一身冷汗,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终于,还是皇帝打破了沉默:“你既要看你母妃的信,便说明有些旧事你已查明了首尾。”   萧淮北抬起头,他想努力看清皇帝的脸,但皇帝逆光而卧,除了若隐若现的眉眼,他什么都看不清。   “果然……”萧淮北喃喃道:“父皇早就知道。”   皇帝冷哼一声:“朕若全瞎全盲,早死了几百回了。哪还留的你过逍遥日子!”   萧淮北颔首,默默不语。   皇帝沉道:“旧事既以知晓,你还看那劳什子的信作甚?跪安吧!”   萧淮北依旧固执不起。   皇帝脸色不善,那信是舒妃留给他的,自不能让外人随意看了,就算那人是他们的儿子也不行!于是,皇帝蓦然片刻,问他:“你到底何事不明?”   萧淮北听这意思,便已明白了父皇的态度,内心稍有失望,稳下情绪后,问:“儿臣想知,母妃当年到底因何而死?”   侧候的常公公一凛,连忙一扫拂尘,带着满宫的宫人悄然退离了养心殿。   皇帝这才说道:“为朕!”   萧淮北:“儿臣不明!”   皇帝又是缄默,事情已过多年,他的心境也早不如当年那般凄然,提及往事,更多的则是惋惜:“朕继位一事,太后心存不满,因为她更属意你的小皇叔。不但在慈安宫行厌胜之术,还里应外合私结党羽!你那时年幼,只知后宫多番不宁,却不知晓前朝有多动荡!为了社稷安稳,你母妃多番帮朕讨好太后,结果,有日无意间窥见了太后的秘密!”   萧淮北:“什么秘密?”   皇帝有些无语,哼道:“还能是什么秘密?自然是摄君篡位了!难不成商议着给朕簪朵大花戴啊!”   萧淮北:“……” 第115章   萧淮北的视线久久停落在皇帝身上,可光线越来越暗的大殿,让萧淮北实在看不清他的容貌。   母妃的死,像是断了他与父亲连接的纽带,从此,爹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父皇;北儿变成了他众多皇子里可有可无的一位。   一夜之间,那个曾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心头至宝,好像变成了无父无母、无人关切的孤儿,那几年,就连低贱的太监都敢对他吆五喝六,更被众人冠以‘毒妇之子’的称谓!   萧淮北开始还会因这些诬蔑与人争辩、厮打,可结果,换来的却是被人无情的踩在脚下。   没有人会谦让他,输了就要挨打;没有人会关照他,哭泣只会换来更多的嘲笑;没有人会心疼他,受伤就要自己舔舐伤口……   现实一点一点教诲了他生存之道。   即便如此,他还是谨记母妃的教导:通达事理、德性坚定才是做人之根本!   母妃对此恪守不渝,可如此清明豁达的女人,却在死后,背负了数年莫须有的骂名!   天色越来越暗,似要将整个大殿吞噬,黑暗之中,萧淮北只觉苍凉愤懑涌上心头,冰的他连指尖都在发颤:“父皇既知真相!”他的喉咙发紧,近乎低吼般质问:“当初为何不替母妃正名!让她平白被人诋毁了这么多年?”   皇帝龙颜大怒:“你放肆!”   怒喝同时,棋盘被一掌掀翻,满盘棋子击落的到处都是!一颗棋子直接叩击在萧淮北的眉眼处,他也只是微微眯眼,沉凝的目光死死盯着皇帝。   皇帝也不甘示弱,浑浊的眸光闪出森森寒意。   就在这时,大殿门缓缓而开,常公公努力压制自己的步伐,急速而无声的走到萧淮北身侧,小声劝和道:“殿下,恕奴才说句托大的话,您作为皇子,合该体谅一下陛下当年的处境。那时陛下四面楚歌,舒主儿之事的背后又牵连众多娘娘,若执意为舒主儿正名,恐怕只会让朝局更不安稳,何况舒主儿遇害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陛下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啊。”   皇帝轻斥一声:“常兴!你跟他解释这些干什么?朕如何做事还需跟这小子交待?”   萧淮北一脸漠然,须臾后,凄然一笑:“陛下是天子,九五之尊,如何做事自然不需同臣子交待。”说罢,头重重一叩:“微臣告退。”   皇帝定定看着魂不守舍起身离开的萧淮北,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几下,久久之后,沉声道:“朕和舒妃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别扭的儿子!”   常公公小心道:“陛下别动怒,殿下他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也许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父子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呢?何况还有肃王妃开解着,奴才猜呀,殿下没准明儿一早就又进宫给您请安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可受不起他的请安!明儿早他要是真来了,你就拿大棒给他轰出去!朕懒的见他!”   常公公讪讪赔笑:“陛下可要传膳?”   皇帝沉默须臾:“摆在后殿吧。”   后殿挂着舒妃娘娘的画像,常公公明白陛下这是打算与舒妃对酌几杯,连忙躬身下去准备。   这边没心没肺的爹倒着小酒滋滋饮,那边心绪不宁的儿子踉踉跄跄的出了宫门,迎头与人撞了个正着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莫成见他面色发白,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所以也不急着赶车,陪着他呆在宫门外静坐了许久,方才听到萧淮北无力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回吧。”   马鞭凌空一甩,马儿扬蹄,蹬蹬蹬的前行。   五月的京城夜,气温和暖,所以日落西山,也挡不住百姓爱热闹的心,莫成故意选了条热闹的大街,希望人间百态可以缓解萧淮北郁闷的心情。   热闹的街头走到尽头,莫成一拉缰绳调转路径,穿梭了两条路,马儿识途,莫成不在费心,双臂一环悠哉悠哉的倚靠车厢晃荡脚!   突然,莫成眉眼一凝!凌厉看向前方路口,只听‘碰’的一声,路口突然冲出的一人,踉跄两步,重重栽倒在地!   萧淮北的声音马上从车厢传出:“怎么了?”   夜慕之下,莫成也未瞧仔细:“回殿下,有个人晕在了前面。”   萧淮北不在多言,莫成则以眼神示意身侧侍卫。   侍卫领命,紧了紧腰间武器,面色肃然上前,可就在临近之时,侍卫似乎一怔,在确认了那人身份后急忙前去搀扶:“快来人!是惜念姐姐!”   惜念?   莫成与萧淮北同时一怔,旋即,萧淮北从车厢之内飞奔而出,见惜念身负重伤,萧淮北不由心头一震:“怎么回事?王妃呢?”   惜念拼尽全力说出三字:“哑巴……刘……”   说罢,双眸一翻,昏迷过去。   …   头疼、眩晕、无力,空气潮湿阴冷。   这是宋朵朵恍惚醒来之时,自身的感受和对身处环境的感官。   她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自身状况,本能的努力睁开眼睛,好半晌后,眼前的虚无一切才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这应该是处地牢,偌大的空间只点了两盏的油灯,导致环境十分昏暗。   至于这是何地?   鬼市?瑞王府?……总不是梅林畔吧?   不对,若是这三个地方,太显而易见、也太容易被寻到了!   脑袋还是一团浆糊,宋朵朵暂时放弃思考,她想动一动,才发现自己绑在了一副十字木架上。她试着挣脱,却发现自己虚弱无力,放弃挣扎后,依稀想起了昏迷前的记忆。   她从刑部回府的路上,突遭奇袭,贼人似乎早有准备,顷刻间将几位府兵伏击击倒,唯有惜念还能与之一站。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宋朵朵还未搞清楚状况时,马车之内突然钻进来一个熟人:鬼市的哑巴刘!   只见他轻轻一拂衣袖,宋朵朵转瞬间便没了意识。   如今,她幽幽转醒,可脑海还是昏昏沉沉的。果然,哑巴刘出品,必属精品。也因思绪还是混乱的,使她不那么恐惧。   这时,宋朵朵听到了一道向她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宋朵朵用尽力气抬头看向来人,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可若仔细辨认,倒也有几分眼熟。   两人四目相对,宋朵朵嘴角轻勾,语意还算和缓:“十分抱歉,晚辈被绑着,实在没有办法和您请安了——瑞、王、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902:01:06~2021-04-1001: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飞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瑞王负手而立,也许是此人心境较为阴鹜,而且五官看上去颇为冷硬,尤其此人眉骨颇高,所以衬的双目深邃、光射寒星!明明是静静端详面前女子,可沉而黑的眸光锐利森冷,对视久了,宋朵朵不免心中惴惴。   他多年活在暗下,却对这京中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连被贬至北部的萧淮北,他都派人密切留意!   开始的半年,萧淮北表现的无欲无求,甚至屈尊降贵和一群刁民打成一片,俨然像是要放弃回京,一辈子窝在那贫苦之地做逍遥仙的打算。   同样作为皇室子,瑞王爷可不相信这小子会放弃皇位的争夺,故而又派人盯着,时时汇报,很快,这个叫宋朵朵的女孩引起了瑞王的注意。   一个贫困户家的浣衣女,连学堂都没上过,谁料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不但识文认字,竟还对侦案一事颇有建树!这哪里是离奇?这分明就是换个芯子!   瑞王开始还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也怀疑来报的人在故弄玄虚,直到了解了她的母亲,瑞王才信以为真。   那么愚蠢的妇人,绝不可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女儿!   “瑞王?”瑞王嘴角轻扯,语调幽冷:“他不是死在了梅林畔吗?”   药效缓缓流失,宋朵朵思绪逐渐清明,比之相对的,就是内心恐惧的延伸。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瑞王费劲巴力的把她请来,是来一场长辈的关切温厚!   她怀疑瑞王是爱上了她的智慧,想要收买她为他效力!   宋朵朵天真的想:狗头.jpg   为引起他的关注与惜才之情,宋朵朵思量再三,道:“梅林畔的那具白骨,并非瑞王。”   瑞王语调拉长:“哦?”   宋朵朵:“其一:杀死亲王是何等的罪责?料想是谁都会小心处理埋尸,那么取走可以证明尸体身份的所以物是基本常识!可这尸骨里偏偏出现了一枚可以验证身份的银饰吊坠?此举未免太过奇怪;其二:一个死人是没有吞咽行为的,那么这枚银币为什么会出现在尸骨的腹中?答案只有一个,死者是在死前吞咽了这枚银币!那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有预料自己会被杀死?所以死前想留给后人一个证据?那就更奇怪了,一个亲王,明知是死却要上杆子送死。难道是亲王的日子过得乏味,于是不想活了?这显然也不合常理;其三,还是这枚被吞入腹中的银币!一具尸体被人发现,仵作可以先凭借尸貌和衣着推断他的身份,但他不会开膛破肚,试图从他腹中寻找线索,毕竟死者为大!而一具深埋地下尸体想要呈现白骨化,大约需要三年的时间!所以,幕后之人留下这枚银币的目的,显然是要给三年以后发现尸骨的人准备的,他要的只是让人相信这个尸骨是瑞王,但他到底是不是瑞王重要吗?   以上,我推断十八年前的那晚应该是这样的:瑞王命他的心腹做一件忤逆私事,结果失败了,此事一旦失败将面临的结局十分严峻;于是,瑞王与心腹在城外相汇商议如何解决!最后得出结论——”   瑞王脸上笑意加深:“什么结论?”   宋朵朵道:“既能免去做错事后被人追责,又能徐徐图之图谋,以待他日东山再起!那么失踪诈死,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瑞王闻言,朗朗大笑:“那你再来说说,本王当年做了何等‘做事’?”   宋朵朵眼皮一跳,还能什么错事?以他的身份来看,除了谋逆造反,陛下都会饶他一命!至于诈死吗?   舒妃之事闹的后宫不宁,那么前朝定然也会听到一些风声,毕竟皇帝没有家事,都是天下事!皇帝的家丑,就是天下丑!可陛下却无力制止,可以想见,当年的前朝有多动荡!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理解。   先帝驾崩、陛下登基,朝局自然混乱,历事两朝得老臣自然仗着效力多年的功绩急着做大,后宫是途径之一;偏偏这个皇帝还搞深情独宠这一套,老臣不满,奏书上表;新帝就会火大,言语敲打是少不了的,若是气急了,没准还要责罚!那老臣焉能咽下这口气?   恰逢此时,太后又出来作妖!   太后疼爱小儿子,见时机成熟,私下收买老臣,老臣寻思反正都是太后的儿子,年轻的或许更好摆弄,那就倒戈呗!   等新帝察觉不对劲想要弥补时,后宫又悄无声息的闹起了乱子!   后宫后宫不安宁;前朝前朝不省心;而且连自己的亲娘都要跳出来刺他一刀!麻烦就想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由此可见,陛下这新帝做的,未免有些憋屈。   可从现今状况来看,这陛下还是有些能耐的,不但扭转了乾坤,还逼的瑞王诈死!   或者说,这瑞王也太蠢了,手里拿了一副王炸牌,结果竟然连点水花都没炸出来,悄无声息的就□□灭火了!   可此话宋朵朵不能直说,毕竟自己小命还在他手里捏着,只得闷声道:“舒妃的死,以及,刺杀柳老将军。”   瑞王冷嗤一声,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毕竟一个要造反换天的男人,怎会因为这区区的两件事就被逼成这副模样?   宋朵朵面色平静,心里却因为他这冷哼吓的咯噔一声,她也想好好夸夸他的英明神武,可她做不到啊?你当年那些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上不得台面!何况你干坏事时,她还没出生呢!她能知道都见了鬼了!   一句话没总结到瑞王的心理,瑞王自然不满,又问:“那你再来猜猜看?这里又是何地?”   宋朵朵:“……”   她懂了,瑞王抓她来不是要彰显长辈的慈爱的,而是来做考官的。这是何地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来问她!智障!直接把答案印刷出来,贴你脑门上得了呗!   不过有一说一,这是何地,也是宋朵朵当然最关心的问题!   听瑞王如此问,就说明这个地方宋朵朵一定知道并来过,但他又很肯定,宋朵朵一定不敢相信的地方。   宋朵朵努力回想着自己入京后去过的地方。   朱府、鬼市、道观、肃王府、柳府、梅林畔……   这些地方显然都不可能啊?总不能是瑞王府吧?   瑞王失踪后,陛下一直善待瑞王府众人,所以众人一直认定,陛下与瑞王感情深厚,不愿相信瑞王还失踪的事实!   可如今看来,陛下应知他当年别有图谋,自然会对瑞王府严加防范!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这些地方一一排除,那就只剩下……   “本宫早就说过……”还未等宋朵朵出口,冷魅的声音骤然在瑞王身后响起,衣着华贵的女人缓缓向两人走来,边走边道:“这丫头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岂能猜出这是哪里?你还不信!”   女人越走越近,容貌也越来清晰,待看清她时,宋朵朵瞳孔骤然一缩,一时竟有些头皮发麻,更是惊愕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此女不是旁人,正是被皇后下令禁足思过的——皇贵妃!   她怎么在这?   不对!   是自己,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带入了后宫!   难怪皇贵妃那日明知是错,还故意为之。原来被堂而皇之的禁步,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和瑞王?在后宫!到底要做什么?   皇贵妃此时已走到了瑞王的身边,看着宋朵朵惊愕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知道你惦记什么,直说了吧。眼下肃王那个小崽子啊,差点把京城翻了个底朝上!怕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你会被带入了后宫吧?”   皇贵妃咯咯一笑,忽而抬手用尖锐的指甲慢条斯理的刮着宋朵朵的脸,像极了猫捕获老鼠后逗弄,而后,凑上前仔细观察着她脸的每一寸肌肤,语调轻飘飘的道:“年轻可真好啊,瞧瞧这小脸蛋,一点皱纹都没有,水灵灵的。”   指甲刮的小脸的生疼,可宋朵朵已然顾及不到那些,她惊恐的看着皇贵妃,又看了眼瑞王,内心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贵妃看她一脸恐惧,不由更加得意,只一击掌,暗处鱼贯而入了一群人,由于光线太暗,宋朵朵只能凭感觉知道他们步入后,分分错落而来。   呼啦——呼啦   火折子逐一被点亮时分,昏暗的地牢骤然亮如白昼!   宋朵朵眼前一阵发白,顷刻的恢复后,地牢全貌落入眼底,最先入眼的,就是随处可见的黄纸符咒,满墙画的更是宋朵朵全然看不懂的图案,已经各种恐怖渗人的木偶。   它们在红色灯罩的加持下,更添阴森可怖,纵使宋朵朵心理素质超强,也觉得全身发凉。   可最绝望的并不是室内布置,而是不远处的一个笼子里,关着的正是消失月余的宋王氏!   她无疑憔悴了不少,可身上并无明显外伤,眼下正躺在笼中睡的安然。   宋朵朵愣愣的偏过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比一个笑诡异吓的面色发白,心头骇意更是加剧,再次开口时,全然没有了刚刚与瑞王交流时的泰然,反而声音发颤,嘴角更是抖个不停:“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皇贵妃极具魅惑的反问:“都说肃王妃聪慧,又怎能猜不到我们的目的?”   宋朵朵嘴唇颤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皇贵妃又是咯咯一笑,上下打量着宋朵朵一眼:“把她喂胖点,本宫不喜欢自己身无二两肉的样子。”   惠云:“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001:28:01~2021-04-1101: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園浅子7瓶;筇茕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宋朵朵失踪的第十八个时辰,朝堂因萧淮北之事争论不休!   众臣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这小子被贬北部的责罚还未撤销,他竟死皮赖脸留在京城!   这行为本就极其不妥,他却还有罪不自知,不知收敛的带着府兵在京城大肆游走,简直枉顾礼法纲纪!   作为萧淮北的老丈人,柳老将军也不是吃素的,战场上能以一敌百,回京后,慢慢也练就了一口伶俐之功,落字铿锵有力,竟也把一众文官呵斥的青筋爆裂。   双方吵的面红耳赤之际,大殿忽而鼾声四伏,那鼾声响如惊雷,且一声盖过一声,声声递进。   旋即,大殿针落可闻。   众人齐齐看着靠坐在龙椅上的君王目瞪口呆。   还是常公公淡定,小布走到皇帝身边,轻声伏在皇帝的耳畔唤了两声,皇帝懵然惊醒,愣愣的看了眼静悄悄的大殿:“嗯?怎么?众爱卿都无事启奏了吗?”   柳老将军见状,急忙跪地:“恭送陛下!”   皇帝一甩广袖:“退朝!”   说罢,起身走的干错利落,哪里像刚刚睡醒的模样?   “肃王妃还没下落吗?”一出乾德殿,皇帝睡眼惺忪的眸光倏地变的目光精锐。   前方有台阶,常公公急忙上前搀扶一把:“还没有,肃王殿下也是急坏了。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奴才听说,殿下一得知肃王妃被劫,马上下令封锁城门,随后带着府兵把该查的、该搜的都找便了!眼下就差没把京城翻过来了,可连王妃的一根头发都没发现。”   皇帝略略沉吟片刻,却什么都没说,兀自加快了脚步。   同一时间,肃王府的堂厅内气氛肃然。   萧淮北面色沉沉、极为阴郁,秦嬷嬷见他一脸疲惫之态,深吸口气,命人端上了一碗参汤,小心劝道:“奴婢知道殿下着急,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您万一倒下了,咱们恐是连个主心骨也没有了。”   萧淮北只顾写写画画,闻言竟是连头都没抬,只道:“惜念如何了?”   秦嬷嬷道:“殿下放心,惜念已无大碍。”   萧淮北不再言语,参汤也是看也不看一眼,这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正是柳辰阳等人。   秦嬷嬷只能轻叹一声,端着参汤带着人默默退出了堂厅。   事发突然,萧淮北寻人心切,没头苍蝇似得带着人先后围剿了几处可疑之地,均寻找无果,短暂的冷静后,萧淮北焦躁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学着宋朵朵的法子将回京之后所发生之事做了一番梳理,事实证明,思路一下清晰了许多。   待几人落座后,萧淮北命人将梳理好的线索悬挂在木板上,几人耐心观察后很快发现,这杂乱无章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一人:敦王。   柳辰阳似乎对此持怀疑态度:“殿下是怀疑……敦王?”   一夜未眠,萧淮北精神欠缺,故而静默沉思的片刻:“用朵朵的话来说,敦王,是个突破口。”   萧宏承亦是不解:“三皇兄此言何意?”   萧淮北:“两年前太子遇害,第一个冲入现场的人是谁?”   好端端的又提太子做什么?萧宏承虽然不解,如实答:“是自幼伺候太子的小太监,孙尚。”他默了默:“他当时还一口咬定,太子死前与兄长发生过争吵,兄长还是太子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甚至为证所言非虚,他当场自刎,故而坐实了兄长就是刺杀太子之人的罪名!”   萧淮北冷哼一声:“他说的不假,太子生前最后见的人,确实是本王!但,他口中说的‘人’前,应该加个‘外’字!”   太子生前最后见得‘外人’是萧淮北!   柳辰阳眉头一挑:“殿下是说?真正杀死太子的人,是……孙尚?”   萧宏承一脸惊诧:“这不可能吧?孙尚可是自幼就跟在太子身边,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   “没人告诉你吗?忠心很贵的!”   “……”   宋朵朵曾说过,二两银子是不可能买到一辈子忠心的,虽然孙尚跟在太子身边,月钱肯定不止二两。但再多?又能多出多少呢?   毕竟太子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子!孙尚作为的低贱的太监,平日里挨打责骂必然是少不了的!   孙尚之所以走了这条路,身后的原生家庭占了大半原因。若是有人发现,并花了一大笔钱收买了他呢?   做了太监,一辈子的指望也就消了大半!若是主子又不好伺候,他何不搏一搏?他虽然没了,他的家人会被善待!与他来说,也是不错的决定。   江秋眠自是信任萧淮北的为人的,不过当年之事,凶手也实在做的周密,愣是找不出一点破绽!   如今旧案重提,江秋眠不免追问:“殿下这么说?可是找到证据了?”   萧淮北默了默,道:“有件事本王当年就觉得蹊跷!太子性情虽然暴躁,但与本王相处时,脾气多少有些收敛!可那日太子的却无端发难,揪着一件小事喋喋不休,而且言辞刻薄、情绪暴躁!本王也是气急了才甩袖离开的。如今细想,太子那日的古怪状态,倒是与流言案中服用过哑巴刘毒药的死者,症状极其相似!”   江秋眠冷抽一声:“倘若太子真的中了那毒,偏巧殿下那日又未曾离开……”   萧淮北轻飘飘道:“如果那日本王未曾离开,太子想必很快发病暴毙!本王也就坐实了刺杀太子的罪名!”   可巧的是,萧淮北走了。   那么太子暴毙之时,他的贴身太监没道理不在身边。可他做的不是召唤太医,而是在太子胸口插了一剑,后将房间做成密室模样,而后若无其事的对众人谎称:‘太子想要一个人静静。’   而后约莫时间,推门而入,大呼一声:太子遇害了……   当然,萧淮北这么说并非无端臆测。   首先,能在太子饮食动手脚,还不被太子所怀疑的人,孙尚算是首当其冲;其次,密室及尸体,最先发现之人都是孙尚;一口咬定萧淮北后,甚至不等萧淮北的解释,马上急于以死明志;最后,太子真的不是萧淮北所杀。   整个过程里,出场三人,太子没道理自杀,萧淮北也确认自己没有杀人,那这个急于咬定栽赃的孙尚,不免可疑。   可惜,他当时死的壮烈,又是太子忠仆,萧淮北又与太子有‘冲突’,众人自然而然要将怀疑目光落在萧淮北身上。   当年此事在朝引起不小争议,更是有人谏言,要赐死萧淮北!   萧淮北虽然冤枉,可却拿不出证据。   最后,太子死了,萧淮北被贬,原本的三春盛景,一下子变成了一枝独秀——敦王。   从最终得利的原则来看,敦王就是太子之死的幕后黑手;可奇怪的是,萧淮北与宋朵朵回京,也是因为流言案,而流言案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毒药,同样来自鬼市哑巴刘。   那么此事自然变的蹊跷了起来。   两年前,敦王想尽办法将萧淮北赶出京城,萧淮北也随遇而安,在北部呆的老老实实;可两年后,又有人用同一毒药弄出一出复杂的流言案,目的是将萧淮北‘引’回京城?   要说这敦王在京城坐稳做大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未曾坐稳?那把萧淮北‘引’回来干什么?找刺激?   敦王没有这么神经质!   除非,他不单单是奔着萧淮北来的,还有宋朵朵!   萧宏承:“三皇嫂?”   萧淮北点点头,懒懒依靠在椅背上:“更为准确的说,奔着本王与朵朵而来的人也并未敦王!而是敦王背后的那个人!”   他就像鬼市里那些人一般,常年见不得光,只能在暗地里做一些勾当。   而敦王,是他放在明面上的棋子;鬼市那群乌合之众,就是他的爪牙!   江秋眠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认,只喏嗫道:“殿下说的不会是……”   萧淮北沉吟良久,终是轻言道:“不错,就是本王的小皇叔,瑞王爷。”   屋内静默良久,最后还是萧宏承打破了沉默:“瑞皇叔不是……死了吗?那个梅林畔的尸体难道不是?”   萧淮北无力应答,倒是江秋眠暗暗作答:“如果那具白骨真是瑞王,那么,那枚银币被挖掘出来时,应该在头骨里,而非腹部!”   萧宏承愣了愣:“所以说瑞皇叔还活着?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府啊?反倒弄了个死人假装是自己?图什么啊?”   这问题的答案过于暧昧,毕竟瑞王始终那年,在场之人皆是几岁大的孩童。   可就像萧宏承所言:他活着为什么不回府?   若是坦坦荡荡之人,何必躲藏,何必十八年如一日,活的如一只阴沟中的老鼠般?   柳辰阳静默须臾,追问:“殿下既然说敦王是突破口,可是殿下有了什么打算?”   打算?   萧淮北双手交叉,压的骨节咯咯作响,闻言眸色微深。   瑞王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而太后又视命理之说如命,这长此以往?怎能不受影响?   萧淮北本不想往那方面想,可他们事先抓了宋王氏,现在又抓了宋朵朵,萧淮北实在是忍不住往这种荒唐的方向思考!   假如自己是瑞王,在暗处苟活了十八年,本想扶持敦王上位后为自己正名;可如今意外发现了宋朵朵的异样后,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有更纯粹的一条路可以走,那他为何不试试?   既然宋朵朵能成为‘宋朵朵’;那瑞王为何不能成为别人?   一个更年轻、更清白、更容易继承皇位的人!那么这世上除了‘萧淮北’以外,萧淮北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目标了!   所以,萧淮北的打算就是   “离间!”   作者有话要说:为安定你们的心,说一句:没有灵异,也没有玄学~   耶耶耶!(狗头.jpg)   感谢在2021-04-1101:26:12~2021-04-1200: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ojken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地下生活无日月,宋朵朵只能凭借惠云送餐的时间推断时间,可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精致的金色鸟笼里,宋朵朵默默看着惠云端上来的山珍海味,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惠云啊,你要知道,食物进入人体是需要一个消化过程的,而我又被关在这个几步大的笼子里得不到锻炼机会,食物只会越积越多。长此以往下去,肚子虽然看上去圆滚了,但那不一定是肉,很有可能是……你懂吧?”   惠云微微一笑:“王妃放心,您若觉得积食,无需您亲自走动,奴婢马上安排嬷嬷替您按摩推拿,效果也是一样的。”说罢,双手奉上了一对精致的银筷:“王妃,快用膳吧,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朵朵:“……”   宋朵朵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工作狂人,突然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生活,于她来说,无异于凌虐,施虐方式就是逼她一直吃吃吃!   一开始,宋朵朵因为恐惧害怕没什么胃口,只捡着青菜吃;如今纯粹是为了自己胃考量,选择多吃蔬菜。   好在惠云也不强迫,她只要宋朵朵进食,吃菜吃肉无所谓。   宋朵朵这边对山珍海味味如嚼蜡,不远处的宋王氏可就惨了,同样是被囚禁的狱友,宋王氏竟连干馒头都分不到。嘴巴一直被破布堵着,却丝毫不影响对宋朵朵呜噜噜的来上几句。   呜噜什么,宋朵朵不得而知,大概率不会是好话。   眼下,飘香的饭菜将昏迷的宋王氏扰醒,当看到看向宋朵朵面前的美食后,眼中近乎发出了渗人的绿光。   宋王氏:“呜呜呜!”   叫声引来几人的注目,宋朵朵随手指了一份清炖肥鸭道:“死刑囚上刑场时也会给口断头饭的,何况留着她对皇贵妃还有些用途。万一真饿死了,你如何跟皇贵妃交待呢?”   惠云见她对荤腥确然没半点兴趣,一声令下,肥鸭成了宋王氏的盘中餐。   宋王氏不知饿了多久,一得松绑,抓起肥鸭狼吞虎咽。   宋朵朵看在眼里,竟是一点波澜也无,默默夹起一个青菜细嚼慢咽,对着惠云闲话家常:“你知道瑞王为什么不急着抓萧淮北吗?”   几次接触,惠云发觉宋朵朵心眼颇多,故而并不应答。   宋朵朵也不在意,又挑了根青菜:“因为瑞王需要一个实验品。”菜她也不急着吃,拿着筷子当刀叉时,将一根青菜分成了好几段:“而你家主子就是这个实验品。换‘魂’这种事呢,是以命相博,如果失败了,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保。由此可见啊,瑞王根本就不爱你家主子,他只爱他自己。”   惠云依旧颔首不语,并看着她将分成小块的菜,一块一块放入口中。   宋朵朵又道:“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不信,那我换个角度给你分析一下。假如,这世上没有我的出现,那么瑞王所选择的路,势必是扶持敦王上位;之后,瑞王做摄政王,皇贵妃做太后,从此,三人幸福快乐的共享天下!   可现在出了个变故,我出现了!所以瑞王这个大忽悠呢,就巴巴哄着你家主子搞什么换命之说。我若估摸的没错,他定是哄着皇贵妃说,日后他们两人成为肃王夫妻后,要逍遥度日,做神仙眷侣!而皇位则由敦王继承!”   宋朵朵轻笑反问她道:“我呢,是不太了解瑞王,可我了解男人!试问这天下男子,哪个不想称霸天下,唯我独尊?如今这唾手可得的权利和天下近在眼前?哪个男人会甘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啊?你说是不是?”   惠云静默良久,舒尔笑道:“王妃深陷囵圄,非但不关心自己处境,还事事为关你之人做打算,这种胸襟,惠云还真是敬佩呢。”   “哎?”宋朵朵笑意爽朗,放下银筷爽快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说了,我既嫁给萧淮北,那么敦王也算是我的弟弟,做嫂子的替弟弟考虑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凑上前对惠云轻语:“我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你得和皇贵妃如实转述!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瑞王这爷们儿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万一真被我说中了,最后这瑞王自立为王,到时候敦王要如何处之?瑞王可是连自己亲哥哥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还有太后?那可是瑞王亲娘!被人害傻这么多年,他竟不闻不问!你瞧瞧,这人心多狠!你呀,真的让你家主子留个心眼,别到了最后,皇贵妃损了性命又赔了儿子!”   惠云闻言一笑了之,并张罗人收拾饭食,并不忘将金丝笼子落锁。   宋朵朵似乎习以为常,起身在金丝笼里来回踱步消化食,见惠云离开后,她双手搭在笼子上,看着侧立在外的两个宫女问道:“你知道什么是自掘坟墓吗?”   宫女受命留在地牢听宋朵朵差遣,却也不敢同惠云般与宋朵朵闲聊,颔首侧立,一言不发。   宋朵朵打量着她们,微微笑说:“这自掘坟墓的意思就是:有些有钱有势的人会在死前找一群木匠,在一处风水宝地挖建一个大大的墓室,方便来日存放自己的尸体以及金银珠宝所用!但墓主人又担心这些木匠未来会偷偷过来盗墓,索性就会在墓室建成后,将他们关入墓室后,活活饿死!同样的,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也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严守秘密,你说对吧?”   一宫女脸色微变。   宋朵朵则是啧啧道:“瞧瞧你们这小脸,生的水灵灵的,可惜了啊~”   另一个宫女脸色一白,还不等她说话,一旁吃饱喝足的宋王氏突然狠狠‘呸’了一声:“小畜生!当年我就该把你活活掐死!”   “啧~”宋朵朵掏掏耳朵:“真吵。”   两宫女意会,马上奔着宋王氏走去……   地牢之上,被禁足的皇贵妃正侧躺在贵妃榻上,拿着一方小铜镜打量着自己的脸。   整个五官,除了那双勾人的丹凤眼外,她对自己的脸无一处满意,尤其自己的肤色,与后宫三千佳丽站在一堆时,活脱脱像是被墨汁浸泡过,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眼角皱纹也随之增多!   可宋朵朵那张小脸就不一样了,又白又嫩。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取而代之,皇贵妃不由愉悦。   窸窣的脚步声渐渐临近,皇贵妃放下铜镜:“她用完膳了?”   惠云行过礼后,小心上榻为她捶腿:“是,今日依旧只吃蔬菜,荤腥一口未动。”   皇贵妃狭长的眼尾一挑:“看来从北部传回来的消息没错,这个丫头八成就是个葫芦精,趁着‘宋朵朵’命丧之时上了她的身。”   惠云点头附和:“应该是的,就连她娘也曾亲耳听过她叫自己是‘牛葫芦’,奴婢估摸着,她许是在牛棚修炼成精的。”   皇贵妃‘嗯’了一声,若是妖精,就更不用放在眼里了!   于是美滋滋的又拿起了小铜镜打量起自己的脸,毕竟她马上就要弃自己这张脸而去,一时间竟还真有些不舍。   惠云满腹心事的看着皇贵妃,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宋朵朵所言有理。可惜自家主子为了变‘身’已经走火入魔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取宋朵朵而待之,现下怕是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搞不好还会惹的一身腥。   为今之计,只有和敦王商议一二了。   …   白鸽飞入敦王府时,敦王正在接待萧淮北。   转眼间,宋朵朵已失踪三日,萧淮北除了第一日失了分寸外,后面竟神奇的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今更是精神饱满,气色甚佳,全然没有丢了媳妇后该有意志消沉,惹的敦王都有些好奇,莫不是这萧淮北得娶到了宋朵朵后?猛然发觉自己其实早就玩腻了?   “三皇兄今日怎么过来了?”   “怎么?”萧淮北饮了口茶:“兄长来见自己的弟弟,也需要理由吗?”   敦王失笑赔罪:“是愚弟言语有失,兄长莫要见怪。对了,怎不见皇嫂?”   萧淮北放下杯盏:“别提了,她给为兄讲了一篇故事,为兄觉得不合常理,便与她争论起来,最后……便与为兄闹别扭了。哎,要说这女人生起气来啊,比那北部的冬季还长。怎么哄也哄不好,真是个麻烦!”   敦王大笑,狐疑追问:“愚弟有些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故事能让兄长与皇嫂争论至此?”   萧淮北懒依靠背,喟叹道:“你皇嫂说,这世上有个国家名为阿部,阿部的首领被人称之为大王。大王年迈后要寻找继承人。但那个国家的权利和财富既不是由长子继承、也不是嫡子继承,而是由军功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实力!其中军功最甚的两人,竟然是对父子!大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将这首领之位传给儿子好,还是孙子好。于是苦恼着苦恼着,大王驾崩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敦王笑意微敛:“怎么了?”   “那对父子竟然为了争夺首领之位打起来了,最后,儿子被父亲一长矛刺穿了喉咙!”   萧淮北一摊手道:“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简直一派胡言!虎毒还不食子呢!哪个当爹的心能这么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要说这儿子也是不孝!跟自己老子较什么劲啊?毕竟是爹,又不是兄弟。总能熬到他爹退位那天吧?哎,想不开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200:09:28~2021-04-1301:1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10瓶;桜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朝堂上关于萧淮北的弹劾,终于在翌日大殿上落下了帷幕,只因陛下宣布,改封萧淮北为北安王,予北部大都督之职,万寿节后,启程归北。   朝堂一时安静下来。   北部一带,地虽广、物却稀;尤其冬日时长,更是物产稀薄的元凶。所以这‘北安王、北部大都督’虽比‘北安巡抚’权利大些,可说到底也没差什么,无外乎就是听上去稍稍体面一点而已。   萧淮北私自回京,陛下只鞭笞八十,并未深究;事后还将柳老将军‘义女’嫁他为妃!两番举动,惹的众臣以为,陛下是想将当年太子薨逝罪名悄悄揭过,想对他委以重任?   谁承想,最后竟是这个结果。   北安王?   陛下是真舍得;还是迂回战术?众臣不得而知,但天子一言九鼎,陛下既当朝宣布,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众臣虽心中狐疑,可在短暂的静默后,几人视线一对,便有朝臣站出来,借着万寿节的名义,先提及了薨逝了两年的太子,后提议陛下早早选定新太子人选。   此事虽不止一次在早朝提及,可陛下今日态度竟一改往昔,默然神色竟是有些默许之意;更在散朝后,召了敦王前往御书房。   改封了最宠爱的皇子为北安王;默许了新立太子;又在散朝后召了敦王?   众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纷纷拦着敦王道贺!   一桩接着一桩的变故来的太过突然的,直至迈入御书房的门槛,敦王都有些恍惚,他昨日还怀疑的瑞王的用意,今日竟要被父皇立为太子了吗?   此时的皇帝正背手站在壬昌舆图前,御书房的朱红大门开合之际,一道明丽的阳光的打在舆图上,将山脉沟壑的线条照的分明,无限磅礴,仿佛万里河山尽在眼前。   蓦地,敦王心跳加快。   他也不知因何如此,故而努力敛下情绪向皇帝行了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嗯?”皇帝看地图看的出神,忽闻敦王拜见,侧身回首,龙颜喜悦:“快平身吧。”   这一展颜,敦王更是心跳加剧,是有多久,父皇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儿臣谢父皇。”   说罢起身,刚一站稳,就听皇帝和颜悦色的叫他过去,随后,两人齐齐屹立在壬昌的山河疆域前抬首仰望。   这时,皇帝喟叹声:“朕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御书房时只有三尺高。你那时啊,个子虽小,气势却足,端着一盏早春茶给朕请安,见朕为国事烦忧,还扬言来日长大了定要替朕好好治理天下,为朕分忧。”   敦王急忙跪地:“儿臣那时年幼,口不择言,还请父皇恕罪!”   “哎~”皇帝竟不见怒色,相反,扶着他的手道:“起来!父子之间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岂不生分?”   父子?   记忆里,父皇好似只对萧淮北这般说过?   敦王缓缓抬首看着一脸慈爱的皇帝,一时竟觉有道暖流萦绕心头,敦王恍惚起身后,皇帝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今日才发现,原来朕的小七长这么大了。”   皇帝的手掌大而有力,重重一落,宛若将万千希望落在了他的肩上。   敦王一时竟有些五味杂陈。   皇帝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宽慰:“那年春闱狩猎,别人打回来的都是山羊、兔子、大雁等一些小兽,只有你,打回来了一头棕熊,朕当时还在想,你是哪里来的勇气?如今一看啊,分明是朕的小七天资伟岸呐。”   敦王神色诧异,此事以过去七八年光景了,而当时皇帝也未曾过多褒奖,敦王还因此失落了一段时日:“父皇竟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皇帝声音定定道:“你回来时啊,那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朕为了煞你的锐气,也只赏赐了你一把弯弓!事后,你可有精益你的箭术啊?”   敦王脸上浮出羞愧笑意,喃喃道:“原来父皇是故意磨炼儿臣。”   皇帝似是没听到般:“什么?”   敦王堪堪回过神来,喃喃复述道:“儿臣只是没想到,父皇竟还记得。”   皇帝郑重道:“你是众皇子里最像朕的!朕就算想忽视你,朕也做不到啊。”   敦王愣了愣,脱口道:“父皇真这样想?”   皇帝定定看着他。   敦王自觉失言,再次跪地请罪:“儿臣言语有失,还请父皇责罚!”   皇帝这次并未搀扶,反倒是冷哼一声,一甩广袖背手而立,严厉道:“朕刚刚怎么告诉你的!你我父子,动辄跪地请罪岂不失了父子情分!过来!朕有些话要交待给你!”   敦王速速起身追上……   离开御书房后,敦王感觉自己的脚好似踩在了棉花上,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却不是惊惧所致,而是喜悦。   从小到大,父皇对他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他曾为了得到父皇的一句夸赞,夜以继日的学习骑射、背书习字,明明事事都比太子出挑,可到头来,哪怕一句轻飘飘的夸赞都那么少。   他为此失意过,也为此伤怀过,尤其在父皇册立五哥为太子那日,他真恨不得将太子碎尸万段!   凭什么?就凭他养在皇后名下?   他的不甘,引来了母妃的注意,母妃吞吞吐吐的诉说起了一件旧事;他这才明白,原来父皇不喜欢自己的原因,竟是因为他并非皇帝亲生?而他的父亲,竟然是皇帝的弟弟,瑞王叔!   回忆起父皇那么多年的偏待,敦王对此深信不疑!   可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父皇那么多年的冷落,竟然都是考验自己!   原来,父皇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他!甚至连他这些年生了几场病、招过几次太医、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细枝末节无一不明!   试问,若非亲生父亲,他岂会这般细致的关注自己?   那么母妃口中‘瑞王叔’都做了什么?对他不闻不问,不冷不热!每次找他,不是要借他的手在朝廷埋下自己的爪牙,就是利用他铲除异己!如今更试图成为‘萧淮北’?   他明知萧淮北是父皇最爱的女人所生,却要成为他?   敦王越想越觉得可疑。   恰逢此时,惠云突然出现:“敦王殿下,娘娘有请。”   敦王神色一肃,母妃唤他?定又是追问那几个江湖道士何时入京之事!   敦王有时真的搞不懂,母妃这些年到底想些什么,明明他才是她的儿子,明明他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她却总是围着瑞王叔打转!   因太后的缘故,父皇一直厌弃鬼力乱神之说!她和瑞王叔倒是好盘算,为了重回年轻,竟在后宫偷偷搞起了这些!全然不顾被父皇发现后,他该如何自处?   瑞王叔真是他的父亲吗?   敦王一声轻哼:“烦姑姑母妃转述一声,儿臣有要务要忙,今日就不去给母妃请安了!”   惠云愣住,还欲再劝,敦王已一走了之。   …   御书房内,皇帝神色冷戾的扯了最后一页敦王的诊籍扔入火盆,才接过幸云提过来的帕子,将手反复擦的仔仔细细。   这时,常公公急速步入殿内,躬身道:“果如陛下推断那般,敦王殿下并未随惠云回坤月宫。”   皇帝冷嗤一声:“哪是朕的推断?不过是这野种随风倒的性子,随了那孽障罢了!”   常公公不敢接话,见皇帝擦手擦的差不多了,急忙试图接过,哪知皇帝极其嫌恶的将帕子扔进了火盆里。   “若不是当年那孽障失踪的过于蹊跷,朕也不会留着皇贵妃母子到现在!这阴沟的老鼠不好抓,朕自然要留着诱饵勾着他!朕只是没有想到,十八年过去了,这孽障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常公公笑着呐呐应是:“陛下英明神武,早在十八年前就推断到瑞王来日会借助敦王之力造势!这才来个将计就计,如此深谋远虑,奴才真是望尘莫及!这瑞王若是想从您手上翻出花样来,怕是要还修炼个几百年呐?”   皇帝愣愣看他一眼,忽而一抬腿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话这么多,显得你会拍马屁是不是?”   常公公讪讪赔笑,轻轻自扇了自己两巴掌:“奴才失言。”   皇帝冷哼一声,一甩广袖坐上了龙椅,端起茶杯刮了刮上头的茶沫:“那丫头如何了?”   幸云道:“陛下放心,奴婢派人紧盯着坤月宫,一时三刻,生不出什么乱子的。”   皇帝这才饮了口茶,落盏之时,声音清脆,皇帝叹息一声:“风雨欲来,多警着神吧。”   两人齐应:“是。”   …   自打知道宋朵朵会忽悠后,皇贵妃就将伺候的宫人扯了,惹的宋朵朵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揉着圆滚滚的小肚腩喃喃自语。   “菜菜,你说我家那傻狗在干什么呢?咋还不来救我呢?”   地牢安静的很,就连一直‘呜呜呜’的宋王氏都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宋朵朵叹了口气,不过一会儿,地牢的门锁开了,来人背光走来,宋朵朵愣了一下,旋即撑坐起身:“皇贵妃?您今日怎有兴致莅临寒舍啊?”   皇贵妃横她一眼,这丫头只在被关闭当天漏出恐惧之色,时至今日,竟安然的如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委实可恶!   “本宫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你分享。”   皇贵妃笑的妖媚,言此,故作停顿,后幽幽道:“肃王因全城寻找你的下落,扰的京城百姓不安,被百官联名弹劾上奏,陛下盛怒,今日一早,已将他打入大牢了。”   宋朵朵愣怔片刻,忽而起身呵道:“不可能!”   皇贵妃微微笑道:“本宫也没想到这肃王会这么蠢……”   宋朵朵神色巨变,呵道:“你男人才蠢呢!天下最蠢!你儿子也蠢,你也蠢,你们一家三蠢盛景,蠢满人间、满面蠢风!”说着,拎起枕头就冲着皇贵妃砸去:“拿着姑奶奶的枕头去做你的一场蠢梦去吧!蠢老娘们儿!” 第120章   五月底是皇帝的万寿节,王公百官入京朝贺,一时间京城贵胄云集,热闹非凡。   可惜被关在地下的宋朵朵无缘一见,自那次骂了皇贵妃后,她愈发报复性的往金丝笼里送美食,还一水的荤腥,惹的宋朵朵深度怀疑,皇贵妃爱她爱的深沉,关她,只是想和她玩囚禁游戏。   地下的空气湿润阴冷又静的诡异,几步大的空间和屋内压迫人神经的装饰,住的久了,会产生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开始宋王氏还会和宋朵朵吵上两句,后面的日子里,两人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呆滞,地下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宋王氏,时至今日,你可曾为你做过之事愧疚过?”   毕竟两年前,若不是她为了那三十两的冲喜钱,‘宋朵朵’也不会绝望跳河。   宋王氏蔫蔫的转过头来,呆滞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哀凄,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哼!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孽!才摊上你这么一个孽障!”   宋朵朵发现,无论自己以什么角度打开对话方式,对方都能做到答非所问!   这点,从两年开始,就未曾变过。   被囚禁这些时日,她不止一次的追溯往昔,回忆起曾经的朵朵的是多么孝顺懂事,如何用一双小手无缘无悔的养活着她这条有手有脚的米虫!可最后,被宋朵朵这个妖孽盯上后,一切都变了!   她甚至脑补出,宋朵朵是个水鬼,故意将‘宋朵朵’扯下冰河,只为借尸还魂!只怪她早没有发现,如今竟连累的他们王家,家破人亡!他们家所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宋朵朵!她恨不得抽她的劲,扒她的皮!   她似乎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总能将不幸的生活合理化的归结到他人身上,包括她口中的‘宋郎’也是个杀千刀的,竟然舍得抛下她孤儿寡母死去。   宋朵朵:“……”狱友是个喜欢讲车轱辘话的怨妇该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令人崩溃的圈禁生活终于临近了尾声!   最开始铁门外传进人的对话,那全然不同平日送餐前后的声响,宋朵朵起身立在金丝笼前静静凝望铁门,很快,刺耳的开合声在地牢回荡开来,将睡熟的宋王氏从睡梦中惊醒。   叮铃铃   未见来人,先闻铜铃声。   宋朵朵微微眯眼,先后见八位道士鱼贯而入,宋王氏霎时清醒,似预料到了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命运,神色惊惧的蜷缩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令宋朵朵意外的是:道士之后,便是皇贵妃,之后,再无旁人!   萧淮北没有被抓来;瑞王自那日之后也再也未曾出现;而皇贵妃之子敦王,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   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轨迹!   难道坤月宫的保密工作做的如此之好?好到让整个后宫无一人察觉?   道士中,为首之人轻甩拂尘,粗糙的马尾扫过宋朵朵娇嫩的肌肤,刮的她生疼!宋朵朵当即收回盯着皇贵妃的视线,狠狠剜了那道士一眼,那道士竟无半分的闪躲,甚至还妖妖道道呵了一句:“好重的妖气!”   皇贵妃竟无半点质疑,反而上前追问:“道行深吗?道长可能降住她?”   那道士年过半百,头戴道帽,似乎修为极深,两缕长寿眉竟然长过脸颊!听了皇贵妃的话后阖眼紧闭,像模像样的掐指掐算一番,再次睁眼后,山羊胡随着他下巴频率来回抖动:“不过百年小妖尔!不足为惧!”   皇贵妃听这口气,当即放下心来。   可宋朵朵听了,竟是鄙夷冷笑:“我呸!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道士闻言眸色沉凝,一声令下:“布阵!”   八位道士马上集结布阵,将本就诡异的地牢装点的如同阴诡地狱!皇贵妃曾跟在太后身边一段时日,对布阵之局稍有了解,却不想八位大师所布阵法更为复杂!   未知的恐惧,不由在宋朵朵心头生出,她一改冷静自持神情,紧张的抓着金丝笼,希望笼身可以给她一点支撑。   诡异的阵法终于摆好,老道士一声令下,宫人马上进入金丝笼内擒住宋朵朵,宋朵朵挣扎未果,最后还被人捆成一只毛毛虫,最终被无情扔在了阵眼之中!   旋即,八位道士端坐八大方位,老道士一声呵令,八方位同时摇起镇妖铃!   铃声急促,扰人心神,而后,八道士同时唱和起驱妖咒。   阵眼之中的宋朵朵开始还无所异状,可不过须臾之间,她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被捆绑的身体更如同热锅上被烹制的大虾一般来回扭动。   随着道士的驱妖铃越晃越响,宋朵朵挣扎越是厉害,最后竟生生崩断了捆绳,张牙舞爪的阵眼里痛哭哀求!众道士全部铁石心肠,并将驱妖咒念的更为大声。   画面尤为恐怖凄惨,若非亲眼得见,众人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妖物。   最后,宋朵朵的惨叫声渐渐停息,为首道人突然起身,手持阴阳八卦镜照向宋朵朵,戾呵:“吾奉太上老君令……先斩后奏不容情……阴交难翻,急急如律令!收!”   宋朵朵小腿一抽,旋即,如死寂一般,直挺挺的躺在阵眼中,再无任何反应。   镇妖铃缓缓熄了,老道士似也耗费了诸多心力般,长长吸一口凉气后,气若游丝道:“妖物已降服!”   皇贵妃愣怔片刻,旋即紧张追问:“道长可需休憩片刻?”   “不行!”老道士正色道:“躯体若离魂太久就不能用了,换魂大法需即可开始!”说罢,他偏头看了眼另一个笼中的宋王氏:“这就是躯体的至亲之人?”   皇贵妃:“是!”   老道士眼眸无波,冷冰冰道:“需以她的鲜血献祭!”   宋王氏大惊失色,哆哆嗦嗦的泣不成声,只呜咽着:“不要……”   可惜无人在意她的请求,最终,她被无情的绑在了十字架上,老道士手起刀落,宋王氏一声哀嚎,鲜红的血液从她腕上缓缓滴落在了石台上。   一切就绪,道士先后命皇贵妃与宋朵朵平躺石台,冷冷下令:“闲杂人等屏退!”   惠云心有疑影,奈何左不过皇贵妃之令,只能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地牢。并死守在地牢门外侧耳倾听,以免皇贵妃发生意外时,她好冲入其中。   一炷香后,紧闭的铁门突然开了,为首之人,竟是被收了‘妖魂’的宋朵朵,只是眼下的她,神态与肃王妃时大不相同!翘指抚着发髻神情,简直与皇贵妃一模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惠云的心突突的跳,她近乎不可置信的开口:“皇、皇贵妃?”   宋朵朵杏眼微翘,姿容极尽妩媚:“恩?”   惠云当即松了口气,喜悦道:“娘娘可要沐浴?”   “自然!”   沐浴之时,宋朵朵从始至终拿着铜镜端量着自己的脸蛋,惠云轻柔的替她擦拭,不忘有意无意的提及过往旧事。   宋朵朵嘴角微勾,不答反问:“怎么?你是怀疑本宫并未换身成功?”   惠云:“奴婢不敢!”   宋朵朵微微一笑:“去给瑞王递消息吧,就说本宫即可就要出宫,让他在宫外接应!”   …   四更的梆子方才敲过,一道掠影飞身入了肃王府的书房。   萧淮北:“怎么样?”   莫成:“王妃已安然出宫,不过来接应之人的队伍里,并不见瑞王身影!”   萧淮北眸光沉凝,筹谋几日,本想在今日将瑞王直接擒获在宫门外,却不想瑞王如此狡猾,恐怕也是担心生出变故吧?   相较来说,柳老将军的眸色较为淡定,道:“殿下放心,娇娇被擒多日,隔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而今日之举,全凭娇娇临场应变能力,如今她能顺利出宫,只怕瑞王的心腹也早就将坤月宫之事与瑞王互通有无!此举,瑞王定能卸下防备不少!   话虽如此,萧淮北还是难以按捺住心中担忧之情:“可朵朵毕竟不是皇贵妃!若被瑞王发现异状,只怕会凶多吉少!”   宋朵朵虽成为柳老将军义女时日不长,但对宋朵朵关切不亚于亲父,内心自然担忧,但为了大局考量,也只能按捺心焦:“瑞王失踪期间,皇贵妃一直身处后宫,十八年性情有变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大战在即,瑞王势必无心风月,而且娇娇的亲生父亲相伴她左右,自也能确保她万全!”   萧淮北私心仍旧不愿宋朵朵涉嫌,奈何父皇与柳老将军已达成一致,为大局着想,他只能听命。   连日来,一大批暗卫借着万寿节之名汇集京城,无需多想,便知是瑞王的手笔,这次的动作悄无声息!看来即便没有宋朵朵的变故,瑞王也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想借此机会起兵造反!而且宫墙之内的禁卫军、城中的巡勇营都被瑞王一点一点渗透了他的心腹!   十八年的蛰伏和谋划不容小觑。若不能一网打尽,只怕会留下后患!   “只要能稳住瑞王的心,明日一战,事半功倍!末将相信,娇娇必能旗开得胜!如若真有什么变数——”柳老将军起身抱拳,郑重道:“末将必会倾全军之力,为娇娇讨回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401:56:04~2021-04-1502: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桜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万寿节当天,群臣子民上下一心,均为祝祷皇帝寿诞忙前忙后。京城主要街道皆绘以彩画,盖挂鲜艳布匹,处处端的是绚丽多姿,喜乐祥和,热闹非常。   壬昌的万寿节,皇帝需在御殿接受群臣朝贺前,需先祭祀天神,祈愿上天保佑自身洪福齐天、以及壬昌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   万寿节的祭天礼仪虽不似冬节的礼仪那般隆重、繁复,但祭天仪式一般由皇帝主持!   却不想,今日发生了一桩变故,皇帝以年迈为由,只升了鼎炉内的烟火迎了神后,就将后续事宜全权交由了敦王负责。   敦王自己也吓了一跳,要知道祭天为大祀礼制,唯天子亲祭方显心诚,才能被上天接受,并降下福祉!   即便皇帝力不从心,也唯有皇太子可以委任。若皇帝早有立敦王为太子之意,为何不在万寿节前早做准备?如今祭祀过程中,皇帝此举未免太过突然。   敦王:“父、父皇?”   礼部也道:“陛下……”   礼部之人才一开口,众人就见高台之上的皇帝身子微微一晃,好在常公公眼疾手快搀扶了他一把!   礼部霎时闭嘴,不再多言。   高台上,皇帝堪堪站稳,视线落在敦王身上。   敦王虽临危受命,却半点不露怯色,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扶着皇帝行了最后一礼后拜兴回位,接手了剩下的流程。   众臣望着高台上的敦王,眼底都流露出了心照不宣的了然。   祭天礼后,就是群臣朝贺、赐御酒、寿宴开场;歌舞升平、丝竹乱耳!   明明是皇帝寿诞,敦王却比皇帝更为抢手,酒饮百杯,应接不暇。   寿宴结束前,皇帝循例要去城楼上撒散铜币,与民同乐。敦王再次被皇帝安排在侧,俨然已是皇太子内定人选!   今夜的京城无比热闹,夕阳犹在,城楼前的大红灯楼就已高高点亮,红彤彤的,格外耀眼。   宫门口等待接受皇帝散赐铜币的百姓络绎不绝。   铜币并不值钱,难得的是,那是御上亲赏,百姓觉得那铜币有无上的福气!故而早早就候在宫门等候,只待常公公循例宣读贺词,皇帝一抓大把铜钱在半空散开散落。   百姓蜂拥而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为了得到铜钱,全然不顾自己是否推到了别人。   一路逃奔归来的宋朵朵,就这样在近在迟尺的城楼之下,被蛮力的百姓推搡倒地,要不是一个大而有力的手掌,将她从人堆里薅出来,她怕是早被人踩成了肉酱!   事情要从六个时辰前说起……   宋朵朵被瑞王的人兜兜转转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庄园,一路上,她给自己做了各种心理设防!   她联想着,如果自己被揩油、被质疑、被拷问……乃至被发现自己并不是皇贵妃后,被瑞王虐待的场面时,要如何应对,如何虎口求生!   甚至也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她大义赴死,成为壬昌第一个被载入史册的女英雄!   却不想,以上画面均为发生!   她甚至连瑞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烟雾迷晕过去……   宋朵朵后知后觉,瑞王并非不相信皇贵妃入了宋朵朵的身,只不过大战在即,他不想多生变故罢了!   因此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将昏迷的‘皇贵妃’放置一旁,若这场战役取得胜利,他有的是功夫确认宋朵朵的身份;若这场战役失败,他还有宋朵朵这个人质可以要挟。   瑞王千算万算,却唯独漏算一点:他的队伍里居然有人浑水摸鱼!   摸鱼之人,正是宋朵朵许久未见的恒子晋!   恒子晋本就是油猾之人,只要能混口饭吃,才不拘跟着谁、做什么!听闻鬼市众人聚在一处有桩大买卖要做,他便申请加入。   鬼市众人了解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想他一条小鱼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于是将他编排在外,当个跑腿使唤!谁料,恒子晋是个人精,隐约察觉情况不妙,正想逃走时,恰好发现宋朵朵被人擒获。于是本着江湖道义和侠肝义胆,恒子晋在逃跑时‘顺便’将宋朵朵‘偷’了出来。   于是,才有了眼前一幕。   “我说你能不能慢点!”   宋朵朵哪里顾得上疼痛,只想冲上城楼告诉皇帝,告诉萧淮北:猜错了,我们猜都错了!瑞王真正收买的人并非敦王!   谁料,宋朵朵刚一起身,就见凌空一道燃着火的飞箭在半空滑出一道火线,直奔着陛下心口刺去!   宋朵朵瞳孔一缩,呵道:“陛下小心!”   可惜她的高呵,几乎淹没在了熙攘的人群声里。   “……有刺客!护驾!护驾!”   水光火石间,城楼上乱做一团,宋朵朵只知关键时刻萧淮北站了出来,旋即,远处传来了急促的哒哒马蹄声。以及众声高呵着一个字:“杀!”   争夺钱币的百姓们在短暂的愣怔后,人群里不知谁高喊一句:“快跑啊,有人造反了!”   场面再度失控,而宋朵朵还在奔着城楼使劲,许是眼花,她总感觉刚刚那一箭刺进了萧淮北的胸口……   宋朵朵一时慌不择路,她只有一个念想,冲上城楼!   恒子晋一个手滑就被她跑了,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也顾不得许多,凌空一跃,再次抓起宋朵朵后,二话不说就将她抗在肩头!   “恒子晋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保命要紧!”   叛军目标明确,冲入城门、直捣黄龙!所有拦路障碍,无疑都成了叛军的刀下亡魂!   百姓的哀嚎、哭喊并未引来杀伐者的怜悯之心,他们愈发用力的挥动马鞭!马蹄哒哒加速,恒子晋自认手脚还算麻利,却也差点被卷入铁蹄之下!   两人虽换上了平常百姓衣服,可恒子晋曾是鬼市中人;宋朵朵又是肃王妃。恒子晋实在不敢冒险,就近冲入了一家酒楼避难。   酒楼内早已躲藏了诸多百姓,掌柜还算伶俐,第一时间命人熄灭了楼内灯火减少存在感,他自然不想大多百姓藏匿酒楼,但人已入内,无法驱赶,只能马上命人将房门死死抵住,杜绝更多的人进入。   光线昏暗的酒馆内,时而房门被重重叩击、时而传进来哀求声,哭喊哀求极尽凄惨,自发堵门的百姓面色愧疚,却还是严防死守。   最后,哀求声变成了惨叫声!   很快,殷红的鲜血从房门的缝隙中流淌进来,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而酒楼之外,凄惨的尖叫声还未停止,肆意的杀戮还在继续,疯狂的叛军还在前进……   酒楼内,众人面如死灰,就算是魁梧大汉都在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宋朵朵从始至终被恒子晋死死堵住嘴巴,无乱她如何挣扎,恒子晋都坚决不松。可直到看到了眼前一幕,宋朵朵顿时安静下来。   生活在和平年代,今日发生这一幕,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谋朝篡位、血染京都!   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并非历史书上的轻描淡写,而是一个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   宋朵朵直到现在才明白,无论如何缜密的运筹帷幄、洞察先机,有些事,到头来还是躲不掉;因为争权夺位不是棋局博弈,它是血腥的、残暴的、不讲道理的。   为了皇位,为了坐拥天下,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起兵谋逆,甚至不惜草菅人命!   可百姓到底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成为他们的野心之下的牺牲品?   叛军一路大肆进攻和杀戮,很快将京城的青石板路染就了一层凄厉血色,晚风拂过,将血腥气弥漫了整个京都。   可此刻的酒馆外,众人已经听不到凄惨声了,因为叛军已经抵临城楼之下,他们放肆叫嚣,齐齐一呵,震耳欲聋。   很快,城楼之下的青铜门被撞击的声如洪钟、撼天震地!   宋朵朵紧咬牙关,秀拳紧握,她也不知在使着什么劲。好似她的拳头攥的足够紧,城门就永远不会开一般。   可是,撞击声还是迎来最后一击!叛军欢呼声响起片刻,宋朵朵眼眶瞬间滴落下一颗颗泪珠。   泪落无声,名为绝望……   城门失守,本该又是一场血色鏖战,可皇城中的巡勇营和皇宫内的禁卫军就似摆设,轻而易举的放了叛军一路直达御殿前。   御殿之内,皇帝被一群太监宫女团团围住,得知城门失守,皇帝当机立断选择逐殿后退,以保为救驾队伍多争取时间!却不料,马上有人来报,巡勇营及禁卫军皆数叛变!   此言一落,不止皇帝,就连殿内的群臣全部大惊失色!   皇帝脚下不稳:“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来报之人不敢说谎,可此刻,他却连再说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陛下没听清吗?”   静谧的大殿内,忽而响起皇后轻若扶风的说话声:“他说,巡勇营及禁卫军皆数叛变,正引着叛军正直奔御殿而来。”   见众人寻声看向自己,皇后不见悲色,相反,嘴角还缓缓浮出一丝笑意:“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502:22:05~2021-04-1602:2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窝我温暖的家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皇后话音落下后,百人的御殿内,竟万籁无声。   皇帝颤颤转过身,神思恍惚的看着皇后:“皇后……”他的身体一晃,叱喝道:“朕封你为一国之母、重用李氏一族、还册立老五为皇太子!这么多年,后宫诸事朕更是全权交由你来管理!朕自问待你不薄!可你为何要背叛朕?”   “不薄?”皇后闻言指尖发颤,垂眸良久后缓缓起身,第一次直面着自己嫁了二十余载的夫君,开口之时,声音冷如冰窖:“原来在陛下眼里,只要给了臣妾尊荣就算不薄。对吗?”   “不然呢?”皇帝沉声道:“你已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皇后冷戾反问:“那夫君之爱呢?”   皇后出身名门望族,是太皇太后为当年的皇帝选定的王妃,嫁入王府后,她恭谨孝顺,打点上下,努力做好一名贤妻,保障皇帝无一丝后顾之忧!   那时的皇帝专心政务,不贪恋美色,与皇后相敬如宾、恩爱非常,婚后四年,婚后先后诞下两子!   整个皇城,谁不艳羡?   岂不料,一场痘疫,两子双双早亡。   皇后自己深陷失子之痛,却不忘自己的身份,马上替皇帝纳了一位美妾入府,以宽慰皇帝痛失爱子的悲痛心情。   可皇帝看都不看那美妾一眼,若无公务就会宿在她的房中,拉着她的手温言轻哄:“别怕,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那时的皇后以为自己福泽深厚,得上苍垂怜,所以才嫁了世间最好的男儿。   可谁能想到,尚千柔入府后一切都变了!   曾有美人在侧,眼里却只有自己的男人;那之后,眼里竟无她一席之地!   皇后焉能不恨?   皇帝恨道:“就因为朕宠爱舒妃,于是你就构陷、诬陷她!说她戕害嫔妃皇嗣!”   “是!”皇后一脸凄厉之色:“臣妾就是要她尝尝,被夫君捧在手心又被冷落一旁是什么滋味!”   皇帝紧抿唇角,沉声呵问:“此事已过去十八年!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为何今日要与叛军为伍?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那么臣妾倒想问问陛下,此事既然已过去十八年,您又为何放不下?”皇后眼底微红,面生哀容之态:“除了舒妃这件事臣妾对不住您!臣妾还有何事做的不对?何至于让您这般冷待臣妾!是!在天下人眼里,臣妾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可在这后宫里呢?臣妾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被夫君抛弃的弃妇!一个名存实亡的后宫之主!您还诬陷臣妾是个不能生养、为求巩固后位,不惜杀母夺子的毒妇?臣妾倒想问问,在您心里,臣妾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皇帝闻言,竟无半分愧色,反倒是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是与不是?你心中有数!”   皇后心头一震,身子更是微微打了个晃。原以为,今时今日、这个场合,他虽不至于痛心疾首的向她忏悔,可也该说些什么歉疚之言。却不想,他竟一如平常,丝毫不留情面!   “你我二十余载夫妻,有件事,朕本想保全你的体面至死不言。但今日情形,朕不妨与你讲开了。这么多年来,你总以为是舒妃的出现害的朕冷落了你!其实不然——”   皇帝眸色沉凝,冷冷问道:“皇后!你当年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成了朕的王妃?你自己可还记得?”   皇后浑身一震,面色霎时灰白如土。   当年,太皇太后为皇帝选妃,皇后本不是第一人选,可皇后曾在闺阁时就思慕皇帝,一心想嫁为妃。为了心愿达成,于是,她使了些手段……   此事做的极其隐蔽,皇帝也是在成婚的第五年的南下时,意外查获了一个暗、娼院!其中一名女子认出了皇帝,哭诉自身遭遇。   那女子本与皇后是闺中好友,在太皇太后为皇帝选妃之前,女子听信了皇后之言到寺庙祈福,谁料,路半被皇后收买的贼人擒获。   一路辗转南下,那个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最后竟成为了暗、娼院里一个供人玩乐的低贱之人!   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五年,皇帝救出她时,她满身伤痕,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影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将那女子害成那步田地!   皇后,何须如此?   “朕本想与你夫妻和睦,恩爱一生。于是在你入府后,朕全心全意待你,疼惜你!体恤你失子之痛,所以你为朕纳的美妾,朕看都不看一眼!只怕会伤了你的心!却不想朕宠爱了多年的枕边人,骨子里竟然是个如此阴毒狠辣的毒妇!恰如今日,你为泄心头之恨,竟全然不顾大局,做出通敌背叛之举!此等心胸?你让朕如何接受你?”   皇后眸若死灰,愣怔的看着皇帝,多年夫妻,她了解皇帝是个善于隐忍之人!却不想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卑劣不堪的形象,居然在他心里藏了这么多年!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不自觉地,皇后涕泪满面,嘴里却发出了一阵凄然的笑声。   “既然陛下不愿接受臣妾,臣妾也已无退路!就在今日,将你我这段名存实亡的夫君情分就此断的干净吧!”   皇后话音一落,御殿殿门缓缓而开,为首之人,身袭一身铠甲,手握刀柄,端步迈入大殿内。   他之后,便是执掌巡勇营的首领、皇后的兄长——李升荣。   殿外,是一众层次不齐的队伍,像是瑞王带来的人。   他们各个面漏凶相,可怖十分,气质像极了占山称王的土匪!   刚吃了帝后大瓜的众人堪堪回过神来,内心的恐惧之感再次横生,却也自持身份,伫立在皇帝之前,做足了护驾的样子。   这时,一年迈官员颤颤抬手,不可思议道:“瑞、瑞、瑞王爷?”   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被点名的瑞王视线稍移,认清了那人身份后,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哦?是王大人啊。难为你了,一把年纪还记得本王。”   “你这是……你怎么……”王大人后知后觉,痛心疾首:“你可是陛下的亲弟弟,怎么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瑞王眉心一跳,按捺心头盛怒,抬首横指皇帝,冷呵道:“怎么?我萧家的皇位,他坐得,本王就坐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602:28:05~2021-04-1701: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雯子10瓶;蛤蛤蛤6瓶;林鹿为麓、TingChen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夜幕幽深死寂,大街空无一人,唯有早早点亮的大红灯笼,还在坚守伫立,照亮着整个京都城。   长街之上,为喝皇帝寿诞的彩布彩绘,与猩红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一半喜气;一半幽森。   偶有几声压抑的悲痛哭声响起,似乎在告诉人们,这个城,还活着。   皇宫内安静了许久,没有打斗与厮杀,但一场无声的战役正在打响,宋朵朵立在窗前看着皇宫的方向良久,忽而一开窗户,怡然居然的准备跳出了窗外。   恒子晋想也不想的紧随跟出:“你干嘛去?”   宋朵朵曾听萧淮北提过,皇宫年久,偏僻的墙城跟下有些窄小的狗洞,今夜宫中动乱,想必她悄无声息的钻进去,也无人注意到她,故而,她想去碰碰运气。   她沿着暗处小心前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知道我的行为有些疯狂,可我所有重要的亲人都在里面,就算是死,我也想和他们死在一起。你回吧,别陪我去送死了。”   很意外的,恒子晋并未折返,反而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宋朵朵稍有不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恒子晋理所当然道:“我没去过皇宫,借此机会进去转转。”   宋朵朵愣了愣,偏头看着恒子晋认真问道:“你有病吧?”   恒子晋眨眨眼,嬉皮笑脸道:“你能不能学学我?你去送死我都没拦着你?我进去逛个热闹,与你何干呢?又没碍着你!”   宋朵朵一时语噎。   恒子晋耸耸肩,干脆走到了她的前头,宋朵朵微微蹙眉,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有了恒子晋的带路,两人很快寻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狗洞。   恒子晋下巴一努:“你先我先?”   宋朵朵:“……”   四周的光线极暗,她也只模糊的看出他的轮廓。见她默然许久,恒子晋十分大义,率先俯下身去准备替她探路。   宋朵朵静默片刻,沉声唤他:“恒子晋。”   趴在地上的恒子晋动作一滞:“又怎么了?”   宋朵朵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形,过往记忆一一浮上心头。   温泉山庄时,他化名章刚,明明是为了替自己养父复仇而去,最后,他却什么都没做,只在逃命时挟持了她,并在她醒后,告知自己,萧淮北的真实身份;入京后,那虚无真人的道观前,他又化名晋子恒,并在自己认出他后,领着她去了鬼市,认识了哑巴刘;现如今,她本该被瑞王挟持,成为瑞王万一事败后的筹码,偏偏很凑巧的,又被他‘顺手’救了。   萧淮北的身份、黄泉路的鬼市、眼前轻而易举的被他发现的狗洞?   宋朵朵沉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恒子晋趴在地上沉默了许久,后,痞笑一声:“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   御殿之内,几个因护驾身亡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瑞王拿着滴血的尖刀阔步上前,再一次被人拦住了去路。   “瑞王叔!”敦王大义凛然道:“你若想伤害父皇,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瑞王深入寒潭的眸光落在敦王脸上片刻,忽而发出了一阵狂笑:“萧小七啊萧小七,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呢?”他抬起手啪啪打着敦王的脸:“你小子是以为,本王不舍得杀你呢?还是你口中的父皇真会把封为太子啊?”   敦王的脸颊霎时染上红晕,可他皮肤黝黑,又在烛光暗暗的大殿里,旁人竟看不出一丝异样。但敦王自己却能感知到,自己的脸颊发烫,从脸颊蔓延耳尖,胸口更如压了一块巨石,极度胸闷。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瑞王,两人四目相对,他只能从瑞王的眼里看到嘲弄和鄙夷。   敦王目光一震,落地铿锵:“保护陛下,是儿臣的职责!”   “儿臣?你是他的儿子吗?”   这话如同一道霹雳降下的惊雷,击的敦王愣怔当场!   殿内众人更是齐齐漏出狐疑之色,纷纷盯看着敦王。   仿佛心底最难堪的一面被人撕扯开摊在人前,即便众人一音未发,可敦王就是从他们的注视里,读到了讥讽和不屑。   不自觉地,敦王拳头紧攥:“我当然是父皇的儿子!”   瑞王又是一阵狂笑,指着龙椅上的皇帝道:“哦?那你问问他,他认你这个儿子吗?”   敦王冷眼与之对视,他面上有多镇定,内心就有多慌张,因为他从瑞王的口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或者?父皇也早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吗?不可能!   于是他忽而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父皇。   父皇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他看着他,眼波竟无半分波澜,许是错觉,敦王甚至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嘲讽与险恶。   可这怎么可能?父皇这几日明明对自己那么关切,今日还让他代替行了祭天礼仪,他分明就是有意想要册封自己为皇太子!怎么可能不认他这个儿子?   “……父皇?”   直到兵临殿外,皇帝也只是最初与皇后对峙之时表现出了异样,那之后,他一直面色冷然的端坐,静默俯瞰着大殿的众人百态。   听了敦王的唤,皇帝神色依旧淡淡,一字未语。   这似乎戳中了瑞王的什么笑点,瑞王笑的愈发张狂,看着浑身发颤的敦王道:“你就是个野种!”   他一拍敦王的肩膀,又沉甸甸的落下一句:“是他与本王都不愿意承认的野、种!”   敦王神色似冻住了一般。   高位之人,是自己唤了多年的父皇,他的皇子无数,他也不过只是其一!   面前之人,是母妃口中他的亲生父亲,虽有不齿,却也还愿尊他、敬他!   生在帝王家,敦王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们对他的冷淡,不过是他们骨血里凉薄。   却不想,他们对他的冷漠,原来只是厌恶罢了。   当年,皇贵妃被太后招入宫中本是要给瑞王定妃,却不想皇贵妃自有算盘,凭着自己与舒妃有几分相似,悄无声息的勾引上了皇帝;事后无意间得知,太后与瑞王谋划要谋逆,于是故技重施,又勾引了瑞王。   所以这敦王到底是谁的孩子?恐怕皇贵妃自己都说不清!   皇后这些年与皇帝夫妻感情貌合神离;皇贵妃便更是了。皇帝留着两人相互制衡、互打擂台,求的不过是一个后宫安稳。   至于敦王嘛?   敦王脚下虚扶,堪堪倒退了两步,似失了神志一般喃喃自语:“你们……为什么?”   “为什么?他之所以留着你,是为了钓出本王;而本王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吗?”瑞王口吻极尽嘲弄:“要怪就怪你的母妃吧!朝秦暮楚、筑室道谋!以为凭她那点狐媚之资,就能将男人玩弄鼓掌之上!哼!蠢不自知!”   敦王浑身颤抖,呆愣了片刻后,忽然情绪激动的大笑出声:“笑话!我活着就是笑话!”   他自诩皇室子,父亲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母妃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所以他生来命贵,天生傲骨!   而今,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是个笑话。被自己的两个父亲,一同嫌恶、拒不承认的野种!   敦王笑的累的,周身上下突然涌出一阵寒气,他一把抽出佩剑,正欲自刎身亡时,一支流矢忽而居高冲下,只听‘叮’一声,敦王佩剑落地!   殿中先是一静,旋即,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瑞王抬眸望去,不禁一跳,旋即想也不想的飞身直奔皇帝而去,岂不料,双腿还未站稳,就被凌空飞下的萧淮北一脚踹向了心窝!   瑞王直接狼狈滚下台阶。   “你不是……”   萧淮北手握红缨、枪跨步在皇帝身前,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冷冰冰的看着殿中狼狈倒地的瑞王:“让小皇叔失望了,您那一箭,并没有让侄儿死在城楼上!”   此言一落,高殿之上隐匿的数名黑衣人齐齐飞下,将诸位大臣团团护在身后。   瑞王等人齐齐色变,倒是李升荣最先反应过来,一身萧杀之气护在瑞王身前,盯这萧淮北阴狠道:“北安王以为就凭这点人,就能拧转乾坤?那你也太小瞧我巡勇营的儿郎了!”   萧淮北冷厉道:“李大人视我朝镇国将军于无物吗?”   语落,皇宫之内突然响起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步步有力。   惹的殿外叛军齐齐回望,才发现宫内不知何时涌出一大批士兵,似要将整个皇宫填满似得。   直至行在叛军前驻足!   为首之人正是柳老将军,手握长、枪猛地触地,用力之大,竟将青石板地面震碎出数道裂痕:“尔等已被包围,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身后数以万计的士兵似接受到了指令,齐齐将长、枪驻地,气势凌然,似将地面都震动了一下。而后,齐齐高呵:“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声音气吞山河,气势如虹!   几千人的叛军望着黑压压的人头,不由心生怯意,他们本就是江湖中人,瑞王看中他们心狠手辣、以一敌十;他们则觉得瑞王出手阔绰,想在事后谋求个一官半职。   若是救援队伍人数相当,他们自然愿意拼尽全力一站,可眼前……这不是人,这是一座大山。   ‘叮’的一声,叛军中认出了一把武器,而后,接二连三,纷纷缴械。   大殿之内,瑞王三人早已面如土色:“怎么可能!京师兵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皇帝面色阴寒:“你知道从外地调兵;朕就不会?”   闹了一晚上,也该散场了!皇帝起身,居高睨着皇后:“近来朕这后宫如同闹区集市,宫外之人进出如逛自己的后花园!皇后就当朕瞎了看不到是吗?”   皇后身子一晃,成王败寇,她认了!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会轻易低头,她扬起下巴:“怎会?陛下向来耳聪目明!”   皇帝冷哼一声,又看向瑞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是十八年前,还是今日,最后的赢家都只能是朕!而你,依旧还是那条鼠目寸光的阴沟老鼠!即使朕给你机会,你也只能翻出一点水花!凭你这点能耐还想篡位?”   皇帝广袖一甩,背手潇洒离去,只留下一声冷笑,和那句瑞王刚刚嘲讽过皇贵妃的四个字:“蠢不自知!”   瑞王抓了宋王氏以及宋朵朵,又以换命之说,引皇贵妃上钩,就是希望皇帝将怀疑目光对准皇贵妃。以掩护真正与他合谋之人——皇后姐弟。   而近来,皇帝也频频重用敦王,还总派人盯这皇贵妃的宫殿,倒是让瑞王以为,自己计谋得逞。   不过皇帝那话说的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小三!”瑞王看着萧淮北:“你别忘了,你的王妃可还在本王的手里呢!”   “额……”御殿的门框外缓缓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小皇叔说的可是我吗?”   瑞王猛地回过头,对上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   宋朵朵杏眼一弯,喜悦道:“我逃出来啦~”   瑞王只觉得眼前一黑,噗的喷出一口老血,直直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以来,我知道自己的短处,也很在意你们的意见。   我不止一次承认自己就是个辣鸡,但辣鸡也想努力,变成可回收垃圾。   有人说我故事跳脱、进度快,我就把案件从以前的十几章,扩写到二十几章;可多了,好像又拖沓了。   有人说不想看爱情,我就马上走剧情;可剧情一多,就不甜了。   前两天有小可爱说我文笔不好,于是我就开始注意用词,昨天我只更新了2000字,不是卡文,也不是故意拖情节,就是一句话一查百科,想知道怎么形容对,怎么写适合古代。   于是那两千字,我写了六个小时,然而……好像没有什么长进。   今天一早,又发现小可爱说我写的狗血,还说情节拖沓,或者还有其他,我没太仔细看,匆匆关了APP。   然后我坐在床上懵了很久,然后打开电脑,继续发呆。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于是我下楼吃了个兰州拉面,回来后又看了一个恐怖电影。   嗯,就豁然开朗。   当个辣鸡,其实也挺好的。   所以,再此和大家郑重道歉:对不起,我的烂文笔和智息的狗血故事,给你们带去了不好的阅读体验。   本来是打算再写个小案子当做HE。想想还是不写了,我不配。   但后续还要有交待,所以还想写几个番外,如果你们还想看的话;如果不想看的,到此正文就算完结了。   以上:   谢谢陪伴了我四个月的小可爱们,我的烂手速辛苦你们了。   我就想用开心的文字写一本沙雕快乐的文,给你们带去快乐。但……效果不太明显,引起了你们的不适。   对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额……新文五月份开,应该还是目前这个烂文笔和这个智息情节的延续,不过、可能、也许会比这个欢乐。   喜欢我这傻不拉几风格的可以关注收藏,不喜欢的,那,祝好?   我是辣鸡写手希飞飞,一个有欲有求却又能力不足的沙雕。   我的目标是:写开心的文字,让每个阅读者都喜笑颜开。   希望你们可以稀罕我。不稀罕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第124章   为减少不必要的牺牲,皇帝以身做饵,甚至不顾及皇室体面,配合瑞王闹这一场。   闹剧散后,劫后余生的群臣竟出了奇的保持缄默,无人议论今日所见所闻种种,相反,明明大局已定,他们看起来似乎比叛军抵达殿外时,看上去更加惶惶不安。   皇帝在位二十载,可群臣似乎到今日才真正意识到,过往多年里,他们眼中那位温良纳谏、喜欢照本宣科、看起来心无建树的陛下,内心竟如此深不可测。   他善隐忍,深谙蛰伏。多年来对于朝堂之下的百官小动作视若无睹,由着各方势力争得面红耳赤后,他站出来温言调和调度;明明将他们的小心思看的分明,却装作懵然不觉,朗朗大笑的将他们目的揭过。   而今,众臣均以为他老了,于是商议册立储君,想为自己的家族寻找更坚实的靠山。   于是,皇帝给了他们回应。   敦王既是你们想要的,皇帝便如他们所愿。   如今敦王不堪的身份被公之于众,看上去是在打敦王的脸,可又何尝不是在打众臣的脸?   众臣这才恍然发现,当年那位事事深受百官掣肘的新君,如今已然能做到俯瞰全局,且耳聪目明,洞悉世事。   而那些自认可以翻云覆雨的老臣,落在他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原来,昔日那盏需借助群臣庇护的莹莹之火,如今已悄无声息的越过高山,在辽阔的草原里燃起熊熊火焰!   看着心有余悸的百官纷纷在宫人的搀扶下依次离宫,萧淮北暗暗低语:“今日之后,应该不会有大臣递折子请奏父皇早立储君了;也不会再有人可以随意干涉父皇的后宫了。”   两人彼此靠座在御殿的门槛上,看着满宫移动的火把,瞳仁里仿佛洒照了漫天星河。   宋朵朵托着小圆脸:“刘贵妃可以支棱起来了。”   皇后、皇贵妃纷纷下台,如今这后宫可不是刘贵妃一家独大?   萧淮北没心思理会父皇的后宫,手臂一拦,拥佳人入怀,只是大手落在她的腰肢上时顿了顿,不可置信的又掐了一把:“这是什么,软乎乎的。”   宋朵朵紧紧抿了抿嘴:“……我的肉。”   萧淮北笨呆鹅的似得愣了两秒:“本官好吃好喝养了你一大年不见肉,到头来,竟不抵你在皇贵妃地牢里的几日?”   宋朵朵默了默:“大人是何时知道我被皇贵妃关进地牢的?”   萧淮北眨眨眼,一声轻咳后,目光漫无目的向四周撇去:“也……也就几天前。”   “几天是几天?”   “也就……那么四、五、六、七天?”   “可我一共就被她关了十天。”   “……”   宋朵朵颦起秀眉,一脸怒色,嚯的起身怒斥:“大人可知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时间过的多慢?每一刻对我来说,都似度日如年!而且被囚禁的这些天我足足吃了六十顿饭!你能想到每次一睁眼,面前就堆着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猪卤鸭……的可怕的画面吗?而你明知我在哪里却不来救我?怎么?是想把我活活撑死好找小老婆是吗?”   “……”   萧淮北静默须臾,突然一阵咳嗽,后想也不想的起身奔着柳老将军跑去:“将军呐,你看今夜这月亮……哎,月亮呢?那么大一个月亮,就挂天上,怎么突然不见啦?”   “殿下,今日是月底。”柳老将军下意识退了两步:“其实,本将也觉得你不救娇娇的行为十分不妥,本将还劝过,可殿下你就是不听!哎!作为娇娇义父,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说罢,拎起长、枪,转身就跑。   “……”   萧淮北愣了愣,战术性仰头看天,也悄无声息的走远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唉?月亮呢?跑哪去了呢?”   宋朵朵:咬牙切齿.jpg   宋朵朵一跺脚,气闷的撩起衣裙再次准备坐下,谁料,余光竟瞥见了角落里失了魂的敦王。   宋朵朵想了想,收起撅起来的屁股,几步行至敦王面前。   “七皇弟?”   敦王目光涣散,好似没听见般。不知是被两个爹嫌弃接连打击了;还是犹豫自己的不堪身份被公之于众觉得难堪,索性傻呆呆坐着,一语不发。   宋朵朵思忖片刻,直接盘膝坐在了敦王的身侧,目光远眺,也不看他,沉吟片刻,给他讲了一个丑小鸭的故事。   “从前,在一个美丽的小镇上有只鸭妈妈生了很多蛋……”   荒诞的故事渐入佳境,也终于迎来了尾声。敦王一改沉默的神色,缓缓偏头,看着宋朵朵圆鼓鼓的侧脸。   宋朵朵:“七弟可知三嫂给你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你什么道理?”   敦王:“……”   宋朵朵:“无论你的父亲是陛下还是瑞王叔,你都是萧家的子孙,永远都是陛下亲封的敦王,贵重的皇亲贵胄。起点比丑小鸭强多了,丑小鸭都知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道理,飞出篱笆去往更广阔的世界转转,你都这么大人了?活的竟还不如一只鸭子通透吗?   人呐,在困境时要多出去走走,这样你才会发现,你当前的困境算个屁哦~天大地大,艰难求存的人数不胜数。不行你也和你三哥学学,去小地方当上两年县令,然后你就会神奇的发现——把好牌打赢不算本事,把一手烂牌取胜才算本事!因为啊,治理刁民比当皇帝难多了!”   嫂子没啥本事,就是爹多。你要还是想不开,大不了嫂子分你一个。亲爹、义父和公爹,你看哪个顺眼,嫂子帮你说和说和,让他们收了你做义子!”宋朵朵话音一顿,往敦王身边凑了凑,神经兮兮道:“不过根据这次的事件来看啊,哪个爹都不靠谱。做人呐,还是得靠自己,指望爹屁用没有!”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凡事看开点,逍遥似神仙。余生还长,想什么不好非想死?对吧!”   郁郁的心口好似涌进了一池湖水,春风拂过,荡漾波心。   见敦王呆滞的神色微有活络,宋朵朵冲他一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   半个月后。   瑞王与李升荣等人,因勾结党羽谋逆、设计杀害太子构陷北安王、与黑恶势力同流合污、率领叛军残杀百姓……等多达十八条罪状,处以死刑。   瑞王是皇亲国戚、又是皇帝亲弟,可此番,皇帝既不包庇、也不纵容。甚至抄没判党家产,抚慰亡者亲眷以及犒赏三军,更将行刑之地,设在菜市口,准痛失亲人的百姓围观。   群臣附议!   就此,十七颗人头落地,行刑当日,天降暴雨,血流成河。   百姓却在一片血海中,对着皇宫位置跪叩不止。   行刑当夜,皇后与皇贵妃离奇暴毙宫中;后宫诸事则由刘贵妃主理。   柳老将军在此番叛乱中立下大功,皇帝为犒劳柳老将军的忠心,于是将最宠爱的慧和公主下嫁给柳三将军柳辰阳。   柳辰阳接到赐婚圣旨那一天,宋朵朵陷入了漫长的思考里。   萧淮北:“在想什么?”   宋朵朵一声长叹:“在想,我和慧和,谁是三嫂。”   萧淮北认真思量许久,发现此题……太难了。   又过几日,萧淮北与宋朵朵启程归北。   入宫拜别皇帝那日,两人在长街之上偶遇了巡勇营的新统领——恒子晋。   见他前来参拜,萧淮北居高一声冷哼:“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本王看恒统领这一生甲胄怎么这么不顺眼呢?老想起你那地痞无赖的德行!”   恒子晋轻轻掸了掸盔甲上莫须有的灰尘:“末将也觉得这一身太过隆重,可没办法,君恩难拒,末将也只能陛下赴汤蹈火,以报君恩了!”   萧淮北冷睨着他:“恒统领可要牢牢记着你今日之诺;身处繁华俗世,利诱总是免不了的,所以登高时千万别忘了看看脚下,免得一脚踩空,落得个狼狈下场。如果真到了那日,可别怪本王敲锣打鼓来看你的笑话!”   恒子晋马上抱拳作揖,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末将能有今日之功全靠殿下成全!一定好好珍惜,绝不辜负殿下的教导!”   萧淮北狠狠剜他一眼,然后掏出帕子,将正准备的下马车的宋朵朵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宋朵朵:莫名其妙。   恒子晋:小气吧啦。   直至看不到恒子晋的影子,萧淮北才取下了宋朵朵脸上的帕子,很小声的骂骂咧咧:“父皇真是老糊涂了!竟找一个无赖做统领!”   宋朵朵眨眨眼:“我觉得恒统领还挺能干的。”   萧淮北:满脸写着生气。   宋朵朵懵然不觉,继续叨逼叨:“在我们那里,恒统领就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卧底,不顾自身安危,混入敌军内部,与敌人打成一片,并及时向我方提供有效信息。而且父皇任命他为巡勇营统领也是十分明智之举,毕竟他常年与鬼市的人打交道,若是有落网之鱼混入京城,他能及时发现并进行抓捕……”   “宋朵朵!”   “昂?”   “闭嘴!”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803:24:24~2021-04-1920: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