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八零娇妻古代来 作者:竹内亭光   文案:   古板霸道抠门直男VS娇矜敏感叛逆娇小姐   娇滴滴的嫡小姐林宝珠一朝穿进八十年代,醒来发现自己有一门姻亲。男人身形高大,面庞英武,对她平淡还略带嫌弃。   嫁人的第一天就被他赶下床去干活,娇小姐伏在床头啜泣,心里发苦。   但越相处越发现,这个霸道说教的抠门男人虽然小气古板,嫌这嫌那,但却格外口嫌体直,常常护短,从不给别人欺负了她。   到最后,更甚,纵容她一踩又踩底线,去了一身坏脾气。   ——————   周志平活这么大,从来都是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直到有一天他娶了个娇生惯养的小媳妇。   他起初教训她:“要省钱度日,不该花的钱一分都别花。”   后面他啪啪打脸,豪情万丈,钱如流水,只为讨她欢心。   以前他看她把厨房点得宛如车祸现场,大惊失色道:你一个女人家,连饭都不会做,还想着我天天给你做饭不成?   后面他挺直身子严肃纠正道: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会做饭,怎么能让我老婆天天做饭?   林宝珠:“…”   Tip:男女主不完美,但不是一直不变   1v1双c 本质是作者嗑cp自产自销谈恋爱文-w-   【由于作者知识有限,一些描写可能有错,可以直接提出,感谢。】   一句话简介:抠门直男和娇小姐的八零生活   立意:共同磨合铸就幸福生活,包容改变成为更好的人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古穿今 年代文   主角:林宝珠,周志平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初遇娇小姐 周志平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林宝珠醒来周围闹哄哄的。   千金大小姐醒来没看到闺房那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瑶床顶帏,反倒是躺在粗糙的棉被里,周围人太吵闹,闹得大小姐脑门嗡嗡。   一看到林宝珠醒过来,一个妇人走到她身边,圆脸上高挑的眼睛透出精明。林宝珠头一阵阵地发晕,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握住妇人的手,一缕不属于她的神思和记忆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   “幺女,娘去周家骂了那忘恩负义的婆子一番,想占林家人的便宜,还不掂量掂量自己!你是没看到周家婆子的脸色,黑得像他们家灶灰一样,可别提多出气了。”   说起这话时,妇人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细长的眼睛里透出精光,“周婆子赔了三颗蛋,要我说,周婆子可真够小气的。瞧她那心疼样,老娘这么好打发?”   说着扬起手中的两颗大白菜和几条嫩丝瓜,向大儿媳妇努努嘴,“珠儿落了水,可得好好补补,给珠儿蒸上一碗蛋,今晚喝丝瓜蛋花汤。”   看着全家听到喝蛋花汤喜滋滋的样子,林宝珠睁大着眼睛,有些发怔。她昨个在仙鹤寺里和诸世家小姐踏青呢,怎么今天却来到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穷苦地方?   可是脑子里的记忆确确实实地告诉她,十七岁的林宝珠,是家里的幺妹,有三个哥哥,伯伯是十九大队里的大队长。   她赶紧闭上眼睛,心里重复默念着“我只是梦魇了”,想着睡了一觉就梦醒了。   林妈看见女儿头一歪,又昏睡过去,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不安和恐惧。她心里一酸,咬牙切齿道:“落了水害得我女儿生病不说,还被那个周家的臭小子占了便宜,看我不把这婚事板上钉钉。”   她带着一伙子林家人跑到周家门口大声骂骂咧咧,“天杀的周家人啊,周志平这臭小子把我幺女的便宜都占尽了,还想着退婚。周老婆子眼巴巴地找我家定亲,到了结婚时又开始反悔,不讲诚信,没有天理啊!”   林妈这嗓音声大,穿透力强。她一边嚎哭一边骂,林家的小孩看到奶奶给他们使眼色,也赶紧哭了起来。   这正是农忙下工时候,整个大队刚刚干完活,听到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都纷纷探头出来看怎么回事。   林妈就在周家门口坐着撒泼,她的声音传到周家人屋里,周妈听见大队里一阵窃窃私语,感觉脸皮都丢了个尽,扶着椅子饭都吃不下去。   那边,林宝珠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睁开眼却还是那家徒四壁的土墙,狭小的房间。她用力地在自己白嫩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手臂上疼痛感真实地传到她的脑中,娇小姐大串大串的泪水瞬间就掉了下来。   林宝珠脑子里清晰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三花乡的村女林宝珠,但是她却明明记得她是淮南东路水陆转运使家的嫡小姐。昨个在扬州城仙鹤寺礼佛的时候鸣道高僧看她面相,说她姻缘曲折,远在千里之外。   她得了个不好的签,周围的贵女听见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她丢了面子,想哭,生了气,饭都用少了些,后面气累了就睡着了。   现在她怎么来到这样一个穷苦破烂的地方?   昨天哥哥亲自骑马送她上山,还吩咐府上的侍卫照顾好她,她这是被绑架了吗?   她好害怕,嬷嬷和碧水去哪儿了?林宝珠一边掉眼泪,一边瑟瑟发抖。   ***   周爸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不闷声。周妈看他脸色不好看,有些讪讪。   她有些心虚,退婚确实是她做得不对,但是老大这军人的身份哪个姑娘不馋呢。   虽然之前和林家定了亲,但是一没见面二没走礼,林家人又是名声不大好听的,林婆子泼辣刁蛮,队里队外谁不知道林家一家惹事精,之前定亲也是为了林家大伯是队里的队长。   最重要的还是,她想要个好拿捏的媳妇。   说起好拿捏,她转了转眼睛,马上就想到自己的娘家人。   最近她听说侄女不搞那些嫁读书人知青的歪心思了,和她妈说喜欢自家大儿子,想嫁过来关系亲近。她一听,满意极了,娘家人好拿捏,娶了侄女,大儿子的钱不就是全归她管了?   周家二媳妇瘪着嘴给周志辉使眼色,周志辉意会,腆着脸耍无赖道:“娘,表妹不安分,到时候卷了钱跑了咋办?林家人虽然名声坏,但是他们嫁女那嫁妆肯定村里村外独一份。”   周妈听了向小儿子翻白眼,何高穗是她侄女,她侄女她还不了解吗?   那姑娘生的高,虽然黑了点,但脸蛋也算是清秀。那丫头片子确实有点野心,就是看不起村里的泥腿子,想嫁个读过书的知青。   也道是,小姑娘家家的,谁不喜欢个会念诗读字白白净净俊俏的城里人?可是也不瞧瞧是那命么,就读了个初中,眼睛却翻到天上了,要她说,配周志平都嫌多了。   再者那林家小女儿长得美则美矣,脸蛋巴掌大,看着乖巧听话,实际上和她娘一样泼辣刁蛮。   老大当军官赚钱多,她得把老大的钱紧紧抓在手里。要不是她的钱还要留给她剩下两个亲生的子女,也轮不到她妹妹家那个。   新媳妇是不是有野心还是咋整,安不安分啥的,和她没一点关系。小姑娘家家,能斗得过她?反正老大也不是她亲儿子。   便瞥小儿子一眼“你懂个屁,娘还会少了你两?”   原来这周志平是家里的大儿子,早些年娘死了,爹娶了续弦。周妈表面上是笑眯眯对这个继子,但是比起她生的另外两个儿女,那还是没法比的。   周志平重孝,凡事基本上听周爸的。周爸年龄大了,不喜欢家里有矛盾,就喜欢和睦平静,因此他也一直对继母态度平常,既不为难,也不热络。   ***   那边周志平皮带扎着军裤,接部队里的信在镇上遇见了队友,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走到哪,就有哪的人和他笑眯眯地打招呼,这个时候当军人可是荣光至极了。   这时候的周志平可不知道家里因为他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毕竟是未婚妻,救了也没人说闲话。虽然是已经定亲,但是他并没有私下见过林宝珠的。   周志平只听说林宝珠是林队长的侄女,约定见面的时候部队急召回去了。他便先回去,婚事由周氏定下来了。   这时他接到信后便在在等牛车的地方等车,信里团长隐晦地提出要晋升他为副连长,年后再等半年就可以接家属到部队入住了。   周志平心里也是高兴的,他最高兴自己被领导重用。趁此机会,他把婚给结了,明年带亲属去部队里。他站在泥路旁,提着镇上买的一些糖果饼干,挺着身子,感觉浑身带劲儿,脸上有些得意。   还没等周志平激动喜悦的心情平静下来,走进村口,村里河边洗衣服的妇人看着他,捂着嘴笑,叽叽喳喳地不知说些什么。   到底是没忍住,离他最近的李大娘没憋着问他:“周家老大,你真要和林家那幺女退婚?”说完又多嘴一句“虽然林家人是不好听的,但是你下水摸了林家姑娘的身子,退婚了让林家那姑娘怎么活啊。”   周志平听了诧异地挑起浓眉,一双虎眼瞪大:“婶子,咋回事,我啥时候说要退婚了?”   这时李大娘旁边的王婆补充道:“周家老大,林家婆娘都上你家闹去了,嗓门大的哟,全村都听到了。你不会是个不知情的吧?赶紧去看看林家幺妹吧。那小脸白瓷瓷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差点以为要去了。”   周志平听了大概知道是继母做的了,没和他商量。他心里有些不快,但面色不显:“婶子,我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他未见过林宝珠,但是却不愿折辱她,就大步走进村子里。他人高马大,腿长走得快,说着就走到林家院子里,这个时候男人们都上工去了,只有孕妇小孩在家。   林家二媳妇怀了孕,在家里烧水呢。她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棱在门口,吓了一跳。便远着问,是谁。   周志平提着糖果饼干,站在林家大院外,他长得比围墙还高点,只看见院子里种了棵枣树,院子很干净,听到问话是个年轻女人声音,以为是自己尚未过门的未婚妻,便出声喊道:“我是周志平,我听说你生病严重了,来看看你。”   二媳妇露出头,看到周志平,撇了撇嘴。虽然她不喜欢小姑子娇蛮天天要人服侍的样子,但是这几天,她头发也不梳了,饭也吃不下,脸上常常挂着泪痕,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暗骂了一句不要脸的周家人,爱答不理的说:“幺妹在屋里呢,我让她出来。”   那边,过了好几天了,娇小姐就算是把眼泪哭干,醒来看到的仍然是那熟悉的碎花布床帏。她擦着眼泪有些绝望地想,难道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刚刚知道这家里没有铜镜,便在厨房的水缸照了照脸。还是那张蜜桃一样下颌尖尖的小脸,羽睫如扇,五官清纯如水,一副惹人娇怜的样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肤色没她白皙。   听到屋外的声音,她好奇地探出脸来看,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伫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东西。   那男人下巴坚毅,脸庞微黑,浓眉大眼的,显得很英武。他头发短短的,五官端正,穿了个背心,露出健壮的手臂,下身穿着用皮带扎着的军裤,裤子里装着一封信,脸上全是汗,看上去有点狼狈。   周志平看到倚着门槛帘布的林宝珠,穿着蓝色碎花上衣和一条黑裤子,裤子下纤细的脚踝不安地站着,仿佛是刚刚睡醒,头发还有些乱,还没有他巴掌大的脸上有些苍白,眼珠子黑津津的,看上去楚楚动人。   周志平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皱了皱眉头,心里不满,他这小媳妇身体也太娇滴滴了点。虽然是落水生病,但是发这么大一场病,可见平时身虚体弱,心里想着以后得带她好好锻炼。但是又看到她苍白娇弱的小脸,他听了村里人说就知道肯定是周氏没和他商量就擅自来退婚。   他走前两步,杵在院门口,声音洪亮:“你别怕,我没想退婚,我娘还没和我商量,既然结了亲,我不会退婚的。”说着把饼干和糖果放在桌子上,站在枣树下伸手揩脸上的汗珠。   娇小姐盯着他看,小小尖尖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和小小的红润的嘴,她抿着嘴唇看他,眼神里有些无措和害怕,看上去格外引人怜惜。初来乍到,宝珠现在还有些惶恐呢,千金小姐的脾气也收敛了一些。   她看到周志平直直盯着她看,带着略带嫌弃的审视。心里有些羞愤也有些羞恼,登徒子!嗔一眼想跑回房间里。 第2章 我不喜欢他 我并不喜欢他,我喜欢会读……   周志平刚刚接了娇小姐的一瞪,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瞪他做什么?他又怎么了?   这时,林二和林妈和三个儿子务农回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周志平和他带来的饼干和糖。林妈对周家人没好感,对周志平翻个白眼,她讥讽道:“平常也没见你们周家这么大方,还带糖果饼干来的。”   这时周志平听到这话反应过来,他知道是自家没理,便安静接受林妈数落,等林妈说累了喝水的时候,便前跨一步,说出原委:“婶子,我今早去接部队的信了,不知道我娘昨晚来退婚这件事,她没和我商量。你放心,我不会退婚的。”   看周志平讲出这话,林妈心里骂周家婆子的黑心,想让继子娶她娘家那个侄女,谁不知道何家那姑娘不安分,虽然读过初中,但是心气高,想嫁个读过书的城里人,天天和那个队里的知青眉来眼去的。   她想起这些,脸色好了些,但是仍然臭着脸:“没那心思就好,不是婶说,你娘给你找的那个表妹,心气高,一心想嫁读书人的。我们宝珠虽然没读那么书,但是人长得俊俏,一身白皮子,是个乖巧听话的。谁看了都夸好。”   一边的二媳妇挺着肚子在烧水,听到这话心里啐道:小姑子这身懒皮子,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只会烧水做饭,脾气还是个娇小姐的脾气不说,还泼辣。她倒是觉得谁娶了小姑子谁算是倒霉,林妈还真敢说。   周志平便说了自己可以从军带家属的事情,他笑笑,点头说:“这个事情也不太好办,得办个一个半月的,等文书下来估计要等夏天了。我的意思是今年先结婚,等夏天接去部队。”   林妈听了喜出望外,看周志平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她喜滋滋把桌子上的饼干不动声色收到桌下,得意道:“那挺好,志平你回去劝劝你妈,尽早把婚事定下来,看看什么时候把彩礼送过来。”   这头聊得气氛火热,屋里的娇小姐轻咬着樱唇,心凉了一半。这屋子隔音不好,只挂了一张帘子,林宝珠把“结婚”这几个字听得明明白白,刚刚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就要和陌生的男子成亲不成?   父亲母亲和她的丫鬟嬷嬷都不见了,就只剩她一人在这。   她心里敏感,对别人的情绪更看得清楚。她对窗外的那对衣裳简陋的夫妻颇感亲切,但是刚刚那个男子,目光似箭,看上去极凶,眼里对她毫无情意还带着一丝嫌弃。这难道就是她要嫁的人?   虽然她是个女子,但是父亲母亲和哥哥最宠爱她,婚事虽然没定,但是也是任由她喜好。她要嫁人,也肯定也是个门当户对、温文尔雅的儒雅公子。她可不喜欢这样浓眉黑脸的男子!   更何况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院子里是泥土地,屋子里没有熏香和铺地的毛毯,连个铜镜也没有,听外面的人说明天要去种地干活。   林宝珠可不想种地,她悲从中来,伏在床铺上掉着眼泪。   不管娇小姐怎么天塌下来,周志平穿好衣服要回家了。他披上外套,大步回到家,看见自家木凳子上坐着个头发乌黑的大姑娘。他看到坐在后面的周母,朗声叫了一声:“爸、妈。”   周志平看见梳着大辫子的高挑姑娘转过头来,面色红润,清秀的圆脸上高挑的眉毛和细长的眼睛,嘴唇红润,看着他眼里带笑,那笑有些缠绵,说不清的感觉。   周志平感情迟钝,没意识大辫子姑娘的秋波,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大气,怪好看的。心里被她惊艳了一番,看着她也礼貌地笑笑,坐在一边。   周妈倒是热情介绍:“志平,这是我娘家侄女高穗,今天来我们家玩。”   周志平点点头,寒暄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并不熟络。他倒是想开口问退婚的事情,但是外人在,他不好说,就说了声去院子里劈柴。   屋子里坐在大堂里纳凉的何高穗咬着唇,眼神复杂,眼睛里泪花闪烁。这是真的,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上辈子的他也是在大堂里第一次见她,她刚刚看他时,可没有错过他眼睛里的惊艳。他说过的,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好看。   她特意把乌黑的长发束成大辫子编在头后,用了平时珍惜的香胰子,还点胭脂在嘴唇上。   院子里的周志平忙前忙后,脸上衣服上沾着灰,他站着劈柴,手臂上的肌肉鼓动,显得出他高大宽阔的肩膀,他劈柴干净利落,效率高。   何高穗看着周志平劈柴的样子,心里一动,眼神直勾勾的,越看他越好看,就连他沾着泥灰的脸和粗陋的布裳也觉得顺眼。   这是她的男人,上辈子她对不起他,这辈子她一定会紧紧地把他紧握在手心,不会再让别人有机可乘。   周妈在旁边看着,心里鄙夷,这直勾勾不要脸的眼神,不愧是她那个妹妹的女儿。何高穗转过头,对周妈说:“姨,你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事儿。婚退了,以后钱少不了你的。”   看到周妈皱巴巴的脸点头,何高穗心里啐了一声,这没眼光的老婆子,还想让她嫁进来掌控周志平的工资,看她怎么进门收拾她。   何高穗磨磨蹭蹭待在周家好几个时辰不想走,等到周志辉和周红芳回来了。周红芳在镇上高中上学,一回来就喊饿,抬眼就看到堂姐在自家屋子里赖着,锅里烧着饭。她嗓音尖:“姐你还不走?我看到姨寻你呢。”   何高穗看见她那张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着:“我们家没留你的饭”,心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兴奋减轻了点,心里怒火涌起,这个小姑子最喜欢挑事,前世和她没少吵架。她看了一圈没人留她,便从板凳上站起来,压下气放柔声道:“志平哥,姨,那我先走了。”   吃完饭,周志平放下碗筷,开口:“周姨,我不打算退婚。”   他嗓音平和,周妈有些心虚:“主要是林家的名声不好听。林家那个女儿是娇小姐脾气,长得瘦弱,啥都帮不上忙。我也是为你好,你在部队需要一个能操持的媳妇。”   周志平想起林宝珠娇小的身材和小小的脸,皱眉道:“确实身体看上去一般,人还是健康大气点好。”   周妈看他赞同,顿了顿,扬声道:“我是打算让你娶我娘家人,就是刚刚在我们家的高穗。高穗长得健康,脸虽然没有林家姑娘好看,但是清秀,还读过高中。”   周志平脑海中略过刚刚盯着他看的姑娘,确实大方爽快,但是并不是说因为长得符合他心意他就娶。他脸色淡淡拒绝:“你知道的,我和林家女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老大,其实你就不该救,现在他们家赖上了……”   听到这话,周志平脸色有些薄怒:“周姨,你怎么能说这话,作为一名人民子弟,见死不救,不负责任,这样做名声传出去,我还怎么在部队待下去。”   他不顾周妈的脸色,一锤定音:“退亲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这个年就把婚结了。”   ***   何家穗听到周妈的话后,心凉了一半。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一回,导致原有的一切变了?她记得上一世周志平没娶成林宝珠,林宝珠掉河里淹死了。这辈子怎么就没让林宝珠淹死呢?   难道最终她还是会走向上辈子的结局吗?何高穗想起最后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看见电视机里周志平虽然年龄上显但是儒雅威严的脸,那么遥不可及……何高穗打了个寒颤,周志平是有出息的,她这辈子一定要紧紧地把他握在手心里。   她这样想着,便在务工的人群里看到林家一家子。林宝珠站在田垄里,仿佛一朵不应在此生长的娇嫩花朵,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她挽起裤脚,露出纤细漂亮的小腿,皮肤又白又嫩。   何高穗咬唇,无论怎样,周志平是她的。   等到中午歇息时,何高穗叫住林宝珠。   林宝珠好奇转头,看见一个并不熟悉的圆脸姑娘,她挂着笑容,探出身子想和她说话。   见林宝珠虽然被太阳晒得脸颊发红,但是更加显得她气色健康,娇靥生动。何高穗心里产生了一阵阵的嫉妒。为什么林宝珠长得就这么水灵呢,皮肤那么白嫩。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虽然性格懒惰又泼辣,但是还是美人。   林宝珠稍稍后退一步,只见对方踌躇了一阵子,带着笑容问她:“宝珠,你见过你那未婚夫了吗?怎么样?”   林宝珠想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那个那天来找她的黑皮肤男子。她很实诚地点头,道:“见了。”   何高穗仔细端详她,看不出她害羞的脸色,又问:“你满意这门亲事吗?”   “我并不喜欢他……我喜欢会读书的人。”林宝珠犹豫了一阵,并不是很想这门亲事,便乖乖地实话实说道。   何高穗一听,心喜,就算周志平那边难下手,她还可以从林宝珠这里下手。想到这,她试探大胆道:“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何不和他退亲。”   林宝珠虽然不想和那人结婚,但是退婚这种事,让女子来做,那岂不是丢了名声。   她便直接道:“这是我爹娘的意思,做子女的怎么能忤逆父母。再说,要退亲,该让男方来和我父母说。”   何高穗劝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就该主动取消这门亲事,不然会让自己痛苦。”   没想到这话却惹了大小姐的不快,林宝珠颦起细细的眉毛,这一退亲,名声毁了,还能嫁的出去吗。   她仔细地看了眼何高穗,何高穗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细长的眼睛里闪着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善和嫉妒。虽然转瞬即逝,但是还是被善于察言观色的林宝珠看出来了。   既然没有好意,她凭着自身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摇摇头不想再和她说话。   何高穗没想到她油盐不进,有些生气,压下火想多劝劝她。没想到不耐烦的大小姐看出了她的火气,心里也有些提防,这什么人,既不心存好意,还要劝她干损自己名声的事情。   她也不管何高穗僵硬的脸色,直接扭头就走。 第3章 吃她的 这人怎么这样!竟然把她吃过的……   周志平在镇上队友家吃饭时,问了下队友打结婚报告的事宜。队友之前就知道周志平有个定亲的姑娘,一边喝酒一边恭喜他。他看着面容淡定的周志平,道:“之前很少听你说你的亲事,怎么,见个面了吗?”   周志平想了想:“见了。待会要去林家商量婚事。”   队友劝道:“既然见了,你多花些心思。买个什么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儿去探望。”   周志平皱眉,现在他工资紧张,钱大多还要准备婚事,可没有这点小钱给她买个什么礼物。   他便直接道:“如今结婚花的多,没有其他钱了。”   虽然是这样想了,但是走到供销社门口,看见橱窗里的发卡,红红绿绿的,他还是停下来。他左看右看了很久,售货员看到了他军用的绿背心,态度也稍微好点,想向他推荐:“大兄弟,这几个做的最好。”便把带着珠花的,最漂亮的那个陈列给他看。   周志平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拿过来望了一眼,顺口问:“多少钱?”   售货员说了一个数。   周志平摇头放下,太贵了,虽然并不是买不起,但是并没有必要买。他便开口:“我要便宜点的。”   售货员看他不买,也变得敷衍起来,便指了指最便宜的一栏。周志平又看了一会,选了一个便宜的大红色的发夹。   他上牛车回村,牛车里正好有知青,有个长相清秀的男知青时不时看向他,眼神若隐若现。但是周志平没有在意,他在心里数着花销,满意自己今天精打细算买的东西。   ***   周志平到林家时,林家门口只有一个林家老大的小儿子院子里玩。枣生认得他,脆生道:“我小姑在睡觉,你等我叫她起来。”   周志平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嘴唇抿着,浓眉皱起,这大下午的,别人家都去务工了,她怎么还在家里睡觉?   枣生道:“我小姑昨天跟着去田里了,手脚划破了。刚刚送饭回来。”   娇小姐在屋里睡午觉,她昨天很用心地学着怎么割草,但是却把自己的手割破了。林妈心疼她,让她在屋里歇着,给他们送饭就行,还悄悄告诉她,后天让她大伯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   中午回来她没事干,看了几本家里的红皮书。看完无聊就睡了个午觉。此时刚刚睡醒,就听到枣生在外头喊她。   她给自己略理了个发髻,便推开门应。一开门就看见高大男人提着包东西看着她,眉头皱着,似乎有些不满意。   周志平看见屋里的人娇娇地“欸”了一声,便看见娇小姐推开门睁着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望着他,清丽的小脸上两朵睡后被闷出的红晕,嘴唇莹润像抹了胭脂,自是娇美不言。   他的心漏跳一拍,稳了稳嗓子,斥问道:“你怎么大下午的在屋里睡觉。”   他放下东西,走近她,看到她迷迷瞪瞪带着水意的眼睛和歪斜的头发。他走近才发现她睡了一觉,衣裳有点凌乱,露出洁白的锁骨前的肌肤。   这成何体统?周志平指着她的衣服提示道:“衣裳乱了。”   等宝珠走出来,就看见周志平一脸严肃地说:“你身为一个快要嫁人的姑娘,怎么能够见人衣衫不整?另外,大白天的就在家里睡觉,作为一个姑娘,应该在家勤劳做事。虽然你被割伤了手,但是也并不是残了,能做的事情也该开始学起来了。”   娇小姐平白受了一顿训,心里委屈又生气,这个人真是个不懂怜惜人的人。昨天她去田里,手脚都割破了,太阳还大,还晒得脸发红,还要遭一顿训。她委屈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辩驳:“我以前没有做过这些,昨天割破了手,娘说不需要我干什么,让我回来休息。”   周志平看到她水噔噔的眼睛,心软了一分,便道:“你爹娘倒是惯着你,但是到我家里了可不能这样了,家务什么的都该做起来。”   宝珠一听,这不就是嫁去他家伺候他家。她心里有点不乐意,又敢怒不敢言。便低着头不想理睬他。   周志平看着她低头不说话,以为她心虚知错,心里畅快满意。看她又长得娇美可爱,虽然不是他喜欢的长相,看上去身体也弱。但是跟了他,他一定治治她懒惰的性子,让她好好吃饭,养得白胖。   他高兴起来,脸上挂了微笑。便掏出裤兜里的发夹和从友人招待他送他的点心。那点心闻着喷香,他舍不得吃,便用纸包了起来,揣在怀里。   林宝珠看着他拿出一个红色的发夹,看上去做工粗糙,撇撇嘴,有些看不上眼,这种廉价的小饰品她家的丫鬟都不会带呢。她抿抿嘴,便小声道:“我不要这个。”   周志平看到娇小姐不要这个发夹,心里有些感动,女儿家谁不爱这些小玩意儿?看来她也和她是一样的,觉得现在花钱紧张,这种没多大用处的饰品是在浪费钱。他有种“孺子可教”的欣慰,伸出结实的手臂,强硬地塞给她:“给你买了你就收着。”   林宝珠勉强地接了那个发夹,看着周志平灼灼地期待盯着她看,面色被盯得发红。这人好不知羞,又盯着她看个没完。她咬咬牙,把它别在自己的头发上。   周志平看着她把发夹别上去,脸颊红红。心里得意,他也是个真正的体贴媳妇的男人了,明明用钱紧张,还买了一个发夹送她,看她的样子,明明是及其喜欢了,之前还说不要,肯定是心疼他乱花钱。   看她带上发夹,周志平又把糕点递给她说:“你吃了这个。等到你嫂子回家,还得分给别人。”   林宝珠很久没吃糕点了,就顺势拿过来咬了一口。味道有些甜,但是做工有些粗糙,粗粮做的糕点并不精细,有些硌嗓子。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吃不下了。”   周志平看她像个小猫一样咬了两口,糕点还有一大半没吃。看她神色是真的不想吃了,车马奔波了一天也没吃午饭,不想浪费,便伸出手把她没吃的剩下的糕点两三口吃完了。   林宝珠见男人脖子上还流着汗,伸出健壮的胳膊一把把她吃剩的糕点全部吃了,心里羞愤欲死,这!这人怎么这样!竟然把她吃过的就这么吃下去了! 第4章 打流氓 好像是因为有人陪了,她哭过的……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天空呈现青色,何高穗就站在高高的芦苇地里左顾右盼。   她着急着,没想到好说歹说,一边周志平是个硬骨头,死守着规矩,怎么样也要给林宝珠负责。她一去周家他不是在院子里挑柴劈柴,就是在地里干活,一时间竟然没法找到时间和他说上一句话。   何高穗心里埋怨,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他前世也是,让他帮忙看着点她的生意,他就是不肯,说什么风险大,国家不允许,不给她做这个。   同时林宝珠也是难啃的,她不在田里工作,被安排到瓜田里干活了。林宝珠这人也是一个犟脾气,看到她一提退婚就不想说话了,不然就是转过去不理她,然后要走。她一转身,浑身里带着种生人勿近的倨傲,看上去难以靠近。   好说歹说,撅起小嘴就是那么一句:“女子不退婚,我不干丢名声的事儿。你要是退婚,让周家来和我娘说。”   何高穗差点以为她是活在清朝的人,一谈起婚姻就张口闭口名声,父母。说多了还立马要跑,一副她要吃人的样子。   草地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一个浑身邋遢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嘴角挂着猥琐的笑。   “怎么,何家大妹子。这么一大早把我叫过来,是想干什么呀。”   王二狗笑眯眯地凑近何高穗,眼神色色地扫视着她,手摸上她的肩膀。   “你给我走远点!”王二狗走近一看,才发现何高穗手里拿着一把割猪草的镰刀,他才讪讪地后退了一步。   “我要你去找林宝珠,毁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何高穗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愤恨和势在必得。   王二狗知道林宝珠,毕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但是又懒又馋脾气大也是出了名的。曾经林家和贺家吵架时,林婆子和贺婆子直接在村口打架,他也在场看热闹。林宝珠在旁边幸灾乐祸,和贺家媳妇对骂,嘴皮子利索,得到了泼辣闻名的林婆子的真传。   村里的婆子说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看上去瘦小。但是他看女人身体看得多,倒是觉得她虽然长得不高,脸也小得像个巴掌一样,但是宽荡的衣服下身段肯定极品。   看那小腰细的,仿佛河边被水冲来冲去的杨柳,走起路来屁股一摇一摇的。   想起来他有点馋,虽然是个呛口的小辣椒,但是奈何味道好。   虽然这么想了,但是他把手一摊:“我凭啥帮你。”   何高穗咬咬牙,从包里掏出钱来。“事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况且林家把林宝珠看得像个命根子似的,她又长得不赖,你占便宜了。”   王二狗顺势摸了一把何高穗的手:“那我是不是先得收点小利息。”他的眼神看向了何高穗包里的馒头。“这么一大早叫我起来,我连早饭也没吃。”   何高穗把馒头给他,心里却是想的是以后要让周志平找人把他打一顿。   虽然是这样,但是何高穗发现林宝珠此人极为谨慎,从来不和外男待在一块儿。况且林婆子虽然泼辣又市侩,却对整个唯一的女儿挺好的。每天都让林家三儿子去瓜田大棚接她回去。一时居然找不到机会。   直到这段时间,林三去镇上接了点活计,住在镇上做工去了。   今天工作做得快,比之前提早了一个小时。林宝珠从瓜田棚走回家,秋天黑天早,下午的时候天空就有些黑漆漆的。田路上都是泥巴,虽然娇小姐已经没再穿绣花鞋了,但脚底是林大媳妇纳的棉鞋,家里独有一双,厚实绵软。   林宝珠有些嫌弃,虽然这条路走了很多遍了,但是每次走一遍,都感觉泥巴要沾到她身上似的,走完后必然要去路边的小溪里面洗洗鞋底。   这时候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路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的脚步。   林宝珠虽然娇矜,但是并不胆大。她心里有些抖,定睛一看,便看见人烟稀少的路上有个人躲在草丛里面。   她仔细一看,那不是村里最爱和寡妇厮混的王二狗吗!   虽然林宝珠之前没见过这种无赖,但是这个身体里的林宝珠是见过的。曾经王二狗对她嘻嘻笑,说她屁股大,她这个身体的主人拿了根竹竿就追过去,还呸的一声吐口水骂他。   虽然林宝珠做不出这种事,但是潜意识看来这是危险的。她不自觉往后退,不敢往那儿走。   王二狗看见林宝珠往后走,就干脆跳出来嘻嘻笑着追她。   林宝珠直接往瓜棚那头跑,她心里害怕又恐惧,一边喊救命,一边脚步凌乱,拼了命地跑。但是她是个女子,体力不如偷鸡摸狗上蹦下跳的王二狗,跑着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摔了一跤,头发都摔歪了。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她急中生智,捡起路边的石头,就朝着王二狗的眼睛砸过去。   她砸的不准,但是还是砸到了王二狗的眼角。王二狗“哎哟”一声停了下,林宝珠趁机钻进瓜地里,把门锁上,背挨着墙喘着粗气。   王二狗看见她钻进瓜棚,想放弃了。但是他又想起林家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力气大,一个比一个壮实,可不是他这个天天混日子的二流子能比的。想起林家带人来打他,他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拳头落在身上的滋味,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瓜棚用几个架子撑着,破破烂烂,说不定可以撞几下,他心里发狠,不能放过这小娘皮,便用力气去撞这个摇摇欲坠的瓜棚门。   那边周志平来林家商量酒席,商量好酒席菜品和请的亲戚。外面天有点黑,林妈头往外探探,示意二儿子:“你妹在瓜地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找她回来。”   二媳妇心里想,她昨天看见林妈偷偷塞钱给小姑子买零嘴了。这时肯定是出去不知道哪儿玩去了。   眼见着林二站起来了,披上外套准备出去,周志平制止了他。他颔首:“反正事情商量完了,我去吧。送宝珠回来我顺便回去。”   林二媳妇一听心喜,她原本就不想让丈夫出去,刚刚劳作了一天,累得要死,况且马上就吃饭了,这样一去,好菜都被捡完了,别人不心疼她丈夫她还心疼呢。   看林妈没有制止的动作,林二便坐下来,看着周志平披着外套走出去。   去瓜地的这条路向来人很少,他走得又比一般人快,所以周志平走到瓜地前的时候,就很明显地听到有人砸门的声音。   他耳聪目明,在昏暗的黄昏的环境下一眯眼,看到王二狗在砸门。   王二狗他很熟悉,这是个好吃懒做,天天和死了男人的寡妇滚玉米地的流氓。   他一想,想起小媳妇似乎在瓜棚工作,瞬间大怒,王二狗这是骚扰到他头上来了?   他怒气冲冲,直接悄声走到王二狗背后,抬起胳膊,用劲一记敲晕了他。   敲晕了王二狗后,他看那瓜棚门已经几乎摇摇欲坠,基本上只要他晚到一步,王二狗就要冲进去了。   他把王二狗拖到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瓜地里很黑,他听见低低的哭嗝,声音微弱。他循着声音走进去,靠近哭泣的人,正打算开口,就见面前无处躲闪的人使上了所有力气,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   周志平白白受了一巴掌,有些愣住了。   他推开门,外面的光线这时候照进来,躲在角落里无处可躲的林宝珠愣住,才看清他不是王二狗,而是那个前几天来找她的未婚夫。   周志平看着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无奈道:“是我。”   娇小姐在瓜地里被吓得半死,嗓音都喊哑了,不停打着哭嗝,甚至想好要同归于尽了。若是被不明不白的人坏了清白,是没法活在世上了。   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周志平,林宝珠看到他出现,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她立马站起来抓住周志平的胳膊,紧紧地靠着他。   周志平被打了一巴掌,心里有点不满。虽然林宝珠不爱做农活,力气不大,就算是用尽全力打他也不是很疼,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被媳妇打了脸,他的脸面往哪儿放。但是看到林宝珠像个小动物一样窝在他身上,战战兢兢地挨着他,用一种可怜的眼睛望着他。他心里软化了,嘴里的训斥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把王二狗打昏了。”   等周志平走到外面,他走到王二狗面前,捏起青筋鼓胀的拳头,一拳砸到他脸上。这拳头又硬又使足了力气,倒是一把把敲昏的王二狗给打痛醒了。   王二狗惨叫到说不清话,他的牙齿打掉了两颗,鼻血流出来。周志平打了一脸在他脸上,就不往他的脸上打了,专门往那种打得痛又打得外面看不出来的地方打。   林宝珠看到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一拳又一拳,脸色带着怒意。林宝珠一直忍不住瞟着他看,在周志平以为她是被吓呆了,便见她试探着走过来:“我可以打他吗?”   周志平停下来看看她,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他太脏了,还是我来吧。”   等到又把王二狗痛晕过去后,他对站在柳树下的林宝珠示意,“走了。他已经晕过去了。”   娇小姐走近他,也许是怕了,她紧紧攥着他的外套衣袖,挨着他小步小步地走。周志平走路一向很快,娇小姐攥着他的衣袖,走路被他带着踉踉跄跄,她不得不拉了拉他的衣服颦着眉委屈道:“走慢些,我跟不上你。”   周志平挑眉,女人还真是麻烦,走个路还慢吞吞,他皱眉低头说:“你走得太慢了点,以后走快点。”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还是慢了脚步。   等到他在小溪边洗手时,林宝珠在他身边开始洗自己摔了一跤沾了灰的脸和沾了泥的鞋底。她发现这男人虽然总教训他,说话不好听,还爱动不动就盯着她看,但是还是会听她的话。她的脾气也放了一些,她皱皱白嫩的脸,指着他的脸,嫌弃道:“你还得再洗洗,你身上还有味道。”   周志平转头就看到娇小姐白白嫩嫩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心里有些好笑。好像是因为有人陪了,她哭过的小脸上眼睛上还红通通的,但是现在好像大大放松起来了,便理直气壮地要求起来。 第5章 婚前准备 这几天周志平可忙了,他跑……   周志平又洗了一遍后,确认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味道后,站起来示意:“走,我送你回去。”   林宝珠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走,心想,他可真像她府上给她下轿子当垫子的侍卫。长得又高又壮实,脸黑黑的,力气还大。但是一想到他们两还有婚约,她心里又有点沮丧。她可是名门贵族的官宦小姐,他真是高攀了,父母和哥哥若是还在,一定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的人。   走到林家门口时,林宝珠踯躅了一会儿,咬着唇道:“你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周志平诧异:“为什么?”   林宝珠跺跺脚,气愤道:“你个呆子,这多伤我的名声和我的面子,你不许把这些告诉别人。”   周志平看她眼睛水润的,淌着羞意,嗯了一声答应。   林宝珠看他走了,长呼一口气,却没想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正起身子,突然转头严肃盯着她,强调道:“刚刚忘了说,我是你的男人,我念你是初犯,往后你不能再打我的脸了。”   这男人又来!又在说些不知羞的话!林宝珠好像从头到脚被滚水浇了一遍,脸咻地一下全红了。   ***   这天突然下了一场雨,大队就休息一天不用上工。林宝珠起来用盐水沾柳枝扫了扫牙齿,她起初刚来及其不习惯这样的方法,如今居然慢慢地也习惯了,可见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要知道在扬州时,府上的丫鬟会给她备好用花香味的漱口水给她,还会用鲜花揉成的糖丸子给她吃。   坐在屋檐下面她找到了几本冬生上小学的课本慢慢地翻着看。冬生是枣生的亲哥哥,是林大哥的大儿子。这个时候林妈从水缸里出来,看到她,便招她过来:“珠儿,你过来看看娘找裁缝给你做的嫁衣。”   虽然林宝珠并不是很乐意,但是似乎并没有人非常在意到她的那点子不情愿,照林妈说,这家亲事已经是顶好的了,毕竟她都快十八岁了,再不成亲,就是老姑娘了。林宝珠是知道的,这不是扬州,她也不是水陆转运使家的嫡小姐,她是住在三花乡十九大队的一个农村姑娘。   林宝珠看向那一件喜服,针线倒是紧密,但是料子和款式都一般。依照林妈说的和林大媳妇来说,这件喜服算是村里最别致的一件了。   林妈拿过来看了看,叫唤着林大媳妇:“翠屏你过来,帮珠儿绣点花样子上去。”   林宝珠自己会绣花,是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女红一项了。其他琴棋书画,她不爱抚琴,画画水平也一般,但会认字读书。这毕竟是她结婚要用的礼服,虽然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金丝银线,但是出于虚荣心,她还是想把她绣好看些,于是她便合上书说:“娘,我来吧。”   林妈知道她会绣花,但是平常懒得很,要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是自己想做,是绝不自己动手的。   她看向女儿,心里满意,看来宝珠是真的喜欢那周志平了,有点懒的性格都改了不少。   不过自从那次掉进河里之后,好像劫后余生似的,性格也安静乖巧了许多。她心里暗暗想,女人家还是得泼辣点好,这样子谁也没法欺负。   这几天周志平可忙了,他跑上跑下,又是买鞭炮红纸,又是核对名单,又是忙着给家里割谷子。周母是一概不管的,加上他回来这个时候又已经秋天了,田里的活很多。   他这几天买好所有东西,和林家商量好吹喇叭的人,做酒席的人后,又开始修缮房屋。   原来这房屋虽然小,又破,但是能住还是能住的。但是这几天刮了大风下了雨,把纸糊的窗户给吹破了,屋里也开始漏雨。他又开始修葺屋顶,便踩着□□光着膀子在太阳下工作。   远处何高穗看着红着眼睛看着他。   何高穗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这几天王二狗说他被周志平打了一顿,鼻歪脸肿,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招惹林宝珠了。   林宝珠平常虽然名声不好,又泼辣又傲气。但是居然也没个情窦初开的对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她想造谣都找不到对象造谣。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何高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迷迷糊糊,甚至在想:“难不成上辈子只是她的一场梦不成?难道林宝珠本来就是该嫁给周志平?”   她想着周志平,心里一股怨恨冲上心头。   这时,何高穗又想不起他的好了。   她就是想嫁给会读书、贴心的男人怎么了。   村里人都说周志平工资高,她有福气。可是没人知道,他嘴是最硬的,心也是硬的。他没什么文化,和他说那些她读过的书,他什么都说不上来,整天闷得像块石头,吃完饭就走,回来了就躺下睡觉。不仅如此,他又小气得很,送礼物总挑最便宜的送,穿出去一点面子都没有。   后面她想借他的职位谋点福利罢了,没想到他居然和她大吵一架,还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是第二天她左思右想,心里忐忑,不知不觉又走到周家院子对面了。   周志平修屋顶也是井井有条的,速度又快又好。看到周志平修好屋顶坐在院子里大口吃饭的样子。何高穗又不自觉想起上辈子她从医院里的电视里周志平的功勋和职位,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她看着周志平,想起她上辈子最后在出租屋里面又饿又穷的场景,又打了个寒颤。   既然林宝珠和她一样喜欢会认字的,那她就给林宝珠找个小白脸。 第6章 结婚 这时,门那边传来一阵又重又大步……   日子过得像水在指间流淌一样,等待结婚的时间马上就过去了。   周志平和林宝珠的婚礼定在这个月的初五,这是看黄历得到的日子。林宝珠有些迷茫,但是好像又无法去改变,就像她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她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   林妈让她在瓜地种瓜,她就捏着水壶在瓜地里浇水,她每天早晨去瓜地浇水、用竹杆子掀虫子,晚上她就开始咬线绣自己的喜服。她也不爱出去找人玩,毕竟她并不是农村的姑娘。   每当她去河边,河边洗衣服的婆子就爱问她一些关于婚事的事情。她听到就难为情地羞红脸,因为对这门婚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一口答好。然后那些婆子就爱说她脸蛋长得水灵,身段如何如何,好不好生养,给周家添个小孙子什么的,这些她就不太敢听了,就一溜烟赶紧走了。   除此之外,她去给林家人送饭吃的时候,就经常看见村里坐在树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说些关于谁家死了男人,谁家儿女不孝,又在什么时候在高粱地里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诸如此类的话。   林家晚上吃饭也爱说这些,但是林家人把她当亲女儿看,所以每天除了和林家的人说说话,她就闷在屋子里看看书。   眼看着结亲的日子要到了,连林大哥的小儿子枣生也知道姑姑要结婚了。她走在路上还是回到家里,都有许多人问她亲事。林宝珠没有那种嫁人的特别的兴奋,但是当时间快来临的时候,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她居然真的就要这样嫁人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但是初五这一天还是要来了。   初五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林妈一大早就把林宝珠叫起来。这一天忙的事情可多了,首先要给她绱头、开脸、沐浴。林大媳妇用细棉线绞去面上的绒毛,林宝珠杏眼半睁,乌发垂落在身上。   林妈找大伯家借了一面镜子,这个镜子比铜镜清晰多了。林大媳妇盯着小姑子的脸,感叹道,到底是林家娇生惯养出来的,脸蛋又白得像个水煮鸡蛋剥了壳似的,头发又乌黑漂亮,最难得的是小姑子脸上身体上绒毛少,一下子就开完脸了。平常在家里远看着小姑子好看,近看又发现她长得水灵灵的,像一把嫩水葱似的。   这天林妈让林三哥烧了一大壶热水给林宝珠沐浴,准她用香胰子不说,还给她脸上擦了一层雪花膏,擦得她浑身香喷喷的。林宝珠想,她就好像是一头待宰的乳猪似的。   林宝珠穿上喜服的时候,连平常常常嫌林妈偏心的林二媳妇都看呆了点。不说其他,光看脸,柳叶眉弯弯,眼似水杏,脸蛋白净,嘴唇红润,虽然脸小,不是鹅蛋脸,但是清纯可人。林宝珠的脸是不必说的,红色显俏,这件喜服穿上去,收腰束胸,显得一把小细腰和鼓囊囊的胸脯,把林宝珠纤细苗条的身材勾勒出曲线来,看上去秀色可餐。   林妈看了也满意,她给林宝珠梳了个辫子,细长的眼睛眯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自满和得意:“要我说,十里八乡谁家闺女有我们家珠儿好看。”   林二媳妇点头称是,林妈更加得意地昂起头,她肚子争气,一口气就生了三个儿子,最后一个女儿还长得白嫩嫩又好看。虽然林家也就林宝珠长得好看,其他人都平平无奇,但是这个十里八乡像菩萨似的女娃娃可就是他们家的。   林妈扬眉吐气,示意二媳妇道:“你和老二长得丑,就该多看看你小姑子,肚里的娃娃也长得好看随他姑。”   今天是好日子,二媳妇懒得理她的话,而且她也觉得小姑子好看,就没反驳林妈。   等到屋里的人都走了,林妈开始教女儿嫁了过去以后,周志平寄东西来,先回娘家藏一半,要把周志平的工资和嫁妆牢牢捏在手里。她还教林宝珠吃饭要早点蹲在桌子旁边,有肉就赶紧夹肉吃,先夹到碗里再吃饭。   最后她还补充道:“乖女,实在不行就回家来,你哥哥多,咱家一大家子,周家人准不敢欺负你。”   林宝珠频频答好,看着林妈絮絮叨叨的。她心里的心肠又软了再软,在林家住的这几十天,林妈对她最好,给她偷偷塞钱,还准许她不去田里干活,包括婚事和嫁妆,也是有头有脸的。   她看着林妈,心里又感动又不舍。眼睛开始发酸,水汪汪地盯着林妈看。   很快轿子和吹乐的人就到林家的门了,新娘脚不能沾地,林大哥背着妹妹从房里到花轿上,林大媳妇在旁边给小姑子撑着一顶芋头叶子,因为新娘头顶不能见阳光,等到了男方家就可以不用了,代表开枝散叶。   林宝珠到了轿子上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兜里藏了几块糖,是林妈塞给她的,这一天要斋戒,直到晚上都是不能吃东西的。   这轿子又小又窄,照以前来说,还没有她家嬷嬷坐的轿子大。轿夫就两个,走起路晃晃悠悠的。这就要嫁人了吗,她咬唇想着。   林妈拿出一本书塞给林宝珠,让她在轿子里看。林宝珠打开一看,不同男男女女生育的姿势画在图上,羞煞人!她赶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睁开一条缝儿,看到图上相拥并躺着的男女,又羞红了脸,一把把它合上,不敢再看了。   不等她胡思乱想,轿子已经抬到周家门口了。这个时候周家围了许多人,婚嫁这种喜事大家都爱凑热闹,小孩站在前面,大人站在后面。周家只有周志平站在大堂里接新娘子,其他周家人都回避了,寓意“新娘入门无火气,亲人不犯轿头冲”。   媒婆掀开帘子,引她下来。   新娘子实在是长得好看,就像个仙女似的。村里人不少人看直了眼,看见新娘子下轿子,便开始出声起哄起来,小孩子也高兴得拍手,女人也不管,沾沾喜事的福气。   林宝珠看见许多人看她,她知道自己美,不自觉挺直了腰背,有种飘乎乎的自得的感觉。周家聚集着很多村里人,人有些多,她脚步放缓了些,好让更多人看到她精心打扮的样子。媒婆带她到厅堂。   周志平今天也穿得一身红色,喜庆庆的。他剪发剃了脸,看上去心情也挺好。   周志平今天早上算了算总额,有种心在滴血的感觉。虽然这个婚礼他已经尽量能省则省,但是统总算下来,不能省的也还是花了不少钱。   但是看到林宝珠小脸艳美风流,把站在门口的村子里的大老爷们看呆了呆,他心里那点大男子的虚荣又冒出来了。不过下次绝对不会再办了,周志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觉得花了这些钱好像还挺值得的,脸上也带了微笑。   这个时候并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是两个人在大堂里跪在毯子上,拜了拜就给父母敬茶,又见过了围在大厅里的周家的亲戚。   何高穗也站在大堂里,她作为周婆子的侄女,周志平的表妹,必然是会被邀请过来吃宴的。   看到林宝珠光彩照人的漂亮小脸,以及林家准备的嫁妆,她又情不自禁地辛酸和嫉妒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林宝珠长得是真好看,林家准备的嫁妆也是确实多的。   她在这种气氛里又不知不觉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婚礼,也是大同小异,接进来之后跪在破了洞的旧毯子上。但是她最印象深刻的是记得周志平非常抠门,不说酒席请的人很少,而且席上的菜几乎不见荤腥,酒水还是兑得淡淡的,没什么滋味。   当时她埋怨周志平不舍得花钱,不重视她,却得到周志平的振振有词:“这些酒席你又吃不到,都是给别人吃的,要那么丰盛干嘛。而且这场婚事花钱紧张得很,这样已经很好了,本来我连轿子都不想借,借个牛车还更省钱。”   她那个时候走进房间的时候,就听到席上几个婆子发出讥笑声,说周志平有钱舍不得给她花,嫁了个军人又怎么样,气的她差点冲上去把那几个人嘴撕烂。   想到这,她心里又稍微平复了点。周志平这种抠门又不解风情的人,也让林宝珠来体会一下。   林宝珠根本没怎么关注酒席上怎么样,周志平在拜堂后就抓住她的手了,她不好明面挣脱,就暗地里想让他松开。可是这个臭男人极为有力气,她使劲掰扯了半天还是掰不开,他居然还以为她在闹他,还偷偷勾了勾她手心,弄得她手腕酸手掌痒,就只能任由他抓着了。   周志平带着林宝珠到处敬酒,林宝珠挂上微笑认了一圈,就由媒婆带回房间了。   她经过房间时,也听到几个婆子讥笑周志平有钱舍不得花,抠门得很。听到这,林宝珠默默点点头附和,就比如上次那个夹子,样式丑还硬要她戴上,还一幅臭屁的表情。   另外这个男人扣到连她吃过的糕点也塞进嘴里,嚼得一幅香甜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   不过这个婚礼办得怎么样,对于林宝珠来说,本无所谓。她可是见惯了各种好东西的小姐,在这个农村里面,在她看来哪哪都那么简陋与随意。就算是宴席上放满了肉,那也就叫好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照她说,比起吃一堆卖相难看,味道粗糙油汪汪的肉,还不如吃点素菜清爽。   她被送到屋子里后,看四周没人,就悄悄把林妈给的生育小书藏在褥子下面,坐在床上摸出那几块糖来吃。林妈给她的糖是硬饴糖,塞在她身上被她的体温挨着,都变软了些,吃起来甜甜的又不腻。这个糖是林三哥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悄悄给她带的。   受林妈和林爸影响,林家三个哥哥对她也很好很纵容。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妹妹留一份,好玩的先给妹妹玩。   就算是妹妹在外面欺负了谁,只要没出大事,就不算妹妹的错。   林宝珠想起林家人的好,又藏不住感动了。   一早上就起来,到现在忙活了很久,林宝珠也困得睁不开眼睛。她吃了一块糖就吃不下了,外面闹腾了许久,不知道在干什么。浓浓的困意袭来,林宝珠倚着床架子居然慢慢地睡了一小会儿。   等到媒婆进来的时候,林宝珠红着脸蛋,睫毛垂着,嘴角弯起来,睡得香甜。媒婆看到倒是吓了一跳,这小姑奶奶怎么睡着了,就赶紧把她摇醒。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心那么大,就在这睡着了,赶紧醒醒,新郎官要进来了。”   林宝珠困顿间忽然听见有人说新郎要进来了,她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周志平的那张略带凶相又面庞黑黑的脸,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媒婆看她醒了,赶紧给她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掩上门,就离开了。   这时,门那边传来一阵又重又大步的脚步声,门也被人吱呀地一声推开……   林宝珠也顺势往门口看去。 第7章 洞房 林宝珠抬眼一看,按着她的这条大……   林宝珠抬眼看过去,看到周志平半眯着一双有些醉醺醺的眼睛走进来,他身上穿着和她一个色系和款式的喜服。   林宝珠看着他盯着她看,便快速垂下头去,不安地动了动脚踝。想起小人书上画的,她咬着唇有些恐惧,有些害怕和不知所措。接受了要和他结婚是一回事,可是真的要结婚了,她那种对未来的茫然的感觉又悉数冒出来了。   周志平沿着桌子慢慢走过来,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有一丝疲倦和困意。   林宝珠看着他看着她,心里一咻,赶紧去桌子上倒了一碗水给他喝。   周志平捏起碗,呼噜几下就把水一口喝干了。   他走到林宝珠面前,朝她摆摆手,道:“夜深了,睡吧。”   看着他大咧咧地要直接把衣服解了,林宝珠赶紧偏过头不敢看,闭着眼睛喊了一声不行。   等他疑问地哼了一声,林宝珠睁开眼睛,她望着他可怜兮兮地咬唇:“你转过身去。”   周志平看着林宝珠水杏一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嘟囔道:“真麻烦。”便转过身去了。   他在床边背着林宝珠解开红色的喜服,周志平穿的这身衣服略有些紧,袖子还短了一截,衣服上没有任何花纹。其实就是周志平舍不得花钱,他长得高大,身体精壮,虽然并不虎背熊腰,但是要是要做出一身适合的衣裳,得花上不少钱。平常他在部队里住着,部队里会发衣服,什么背心短袖裤子棉袄都会发。他就穿着部队里发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做新衣裳了。   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虽然他定的布料并不够他合身穿,但是为了省下这些不必要的开支,这身衣服穿着率又低,他觉得很值得。   林宝珠背着他解衣服,她飞速地换好衣服,转过身就看见周志平脱了上衣,露出线条起伏的背部,肩背削直,臂弯间挎着那件红色的喜服,显得他流畅鼓起的手臂肌肉。   周志平很自然地脱了上衣,架在这间房间里唯一一件桌子上,便走过来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像把铁钳一样坚硬。林宝珠穿着单薄,而他光着上半身站着,小麦颜色的健壮胸膛直直地对着她的脸,仿佛一座小山伫在她的面前,一种强有力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宝珠被迫看着他胸前壁垒分明的肌肉,心想,虽然这男人脸庞呈现一种常年被太阳晒着的古铜色,但是他的脖子和手臂以下却仿佛渐变一样,倒是一种像麦田成熟一样的色泽。两种色差鲜明的颜色在他身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偷偷地笑了笑,却发现自己盯着他的身体看了老半天。她赶紧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他,感受到他已经盯着自己许久了,她那些小动作定是已经被他发现了。   她不敢看他的戏谑的眼睛,就低下头,但是一低头一定睛,就看到他的胸前壁垒分明的肌肉,林宝珠好似被烫了一下,赶紧闭上眼睛,不敢靠近他了。她挣了挣,像个兔子一样地感觉钻到床上的角落去,背着他,此时脸颊也羞红了,这红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周志平没注意到林宝珠偷偷看他,他平常很少喝酒,毕竟酒这种东西是粮食做的,一般时候他不会舍得花钱去喝点酒,因此他的酒力并不是很好。   今天晚上喝酒喝多了点,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只看到她看着他露出像小老鼠似的笑容,脸上浅浅的一个酒窝。他心里一动,挠挠头,但是因为读书少,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于是便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   他直起身子,挤到架子床上,这本来是周志平自己一个人睡的床,他没舍得买新床。原来这床没有挂帘子,后面因为林妈给他挂了上去,所以这床便有了帘子。   床靠着墙,等周志平脱鞋上了床,空间显得格外地狭小。   靠近门的那边凹陷下去,林宝珠知道他上床来了,她背着周志平,不敢回头看,心里在发抖。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了亲,但是她心里并不非常愿意做那事,想起来,居然还有点恐慌。   但是这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裸着的有力的胳膊,一把把她攥到了怀里,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不得不使得林宝珠转过身子对着他。   林宝珠睁着眼睛抬头看,长长的睫毛微颤着,面上仿佛有两片石榴花花瓣粘在脸上似的,红艳艳的。   周志平看到林宝珠脸颊羞红的样子,心里也像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刚刚扯她胳膊扶着她的脸的时候,隔着衣服,似乎能感受到她柔软细嫩的肌肤。   他翻身压在她身上,下面柔软的像是一朵云一样,这张睡了好几年的床居然有一天像一朵云一样柔软。他舒服了,他伸头钻进她白嫩的脖颈处,深深地嗅了一口,便扯开她的衣服,按着她的皎洁如雪的肩膀。   林宝珠直直地被压在身下,他像一座极重的小山。桎梏得她不得动弹,她全身上下都被压住了,背靠着硬得不得了的木头床板,身上压着浑身肌肉硬邦邦的周志平。她被压得动不了,两眼泪汪汪,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又羞愤又无力,觉得自己仿佛一块已经放在砧板上待切的鱼肉。   这时候他又像只大狗一样翕动着鼻子在她身上乱拱,还挤在她脖子那里闻来闻去。这个时候锁骨的地方传来一阵湿漉漉的吻,他嘴唇贴着她的锁骨,未理清的胡茬磨着她锁骨下的一小块皮肤,又痒又难熬。   林宝珠用拳头捶他,在周志平眼里就像她在不好意思地闹他一样。他低着头继续在她的脖颈处徘徊,像是磨牙似的,时不时咬她一口,过了好一阵,林宝珠打他推他推得没力气了,却发现他埋着她的颈窝,嘴唇还贴在她的身上,头软软地靠着她,竟然睡着了。   林宝珠赶紧使力气把他的头推开,这个角度,倒是可以仔细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上眉骨和鼻梁、嘴唇和下颌连接处的弧度很分明,浓眉下一双圆圆的虎眼,眼窝深陷,这个时候垂着眼睑。这张脸并不精致,但是此时此刻,睡意柔和了他的脸庞,仔细看看,坚毅英武的脸上显得有些无害乖巧,果真像只大狗似的。   林宝珠低头一看,她的锁骨处挂满了一个个淡红色的齿印,看上去糜绯艳丽,怪羞人的,她赶紧合上自己的衣服。她把被子一卷,钻到床里面,赶紧闭上眼睛睡觉,生怕他醒来又要扯开她的衣服。   林宝珠迷迷糊糊躺着,梦见有一只大蛇吐着信子向她爬过来,她抵挡不过,被大蛇一圈圈缠绕起来,她被紧紧地缠在那条蛇的中间,那条大蛇的脑袋有细小的鳞片,抵着她柔嫩的脸,怪扎人的。她怕蛇,挣扎不过,激灵一下便被猛地被吓醒了。   她睁眼一看,半梦半醒,明明是秋天了,天气该有些凉才是,她身上却暖烘烘的。再一睁眼,便看见她被周志平牢牢地缩在怀里,他的身体半压着她,他的手横斜搭在她身上,手掌抵着她的背。而她的脸则贴着他今早刚刚剪过的头发,他头发又硬又扎,扎得人脸上刺痒痒的。   林宝珠抬眼一看,按着她的这条大狗睡得深沉,睡姿极为霸道,他长得本来就高大健壮,这样大咧咧地躺着,几乎把床都给全部占领了。而她可能是因为之前把被子全部拿走了,他半夜被冷得不由自主在床上捉自己的被子,便一把把她紧紧地捞在怀里。   林宝珠看自己又被他揣在怀里,无奈,开始想要远离他。但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得手腕都累了,还是没挣脱开。这个时候周志平似乎感受到被窝里的暖意在远离,又伸出长臂把她捞了回来。   林宝珠叹了口气,她被紧紧地贴着他的头,不可避免的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汗味和一种说不出来的特有的味道,闻上去并不难闻,只是靠得太近了,她不习惯。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的脚抵着他的膝盖,竟然被捂得暖乎乎的。   林宝珠经常脚冷,这种温暖对于一个眼睛半睁不睁,困意上涌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法避免的诱惑。她软软地歪着头,任由周志平像只大狗一样捂着她,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第8章 做饭 你一个女人家,连饭都不会做,还……   第二天天还呈现青色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声鸡鸣。   周志平一听到鸡叫就睁开了眼睛,这是他的□□惯了。以前在家里干活也好,在部队训练也好,一听到鸡鸣或者哨声他就会醒过来。   但是这一次醒过来,他鼻尖贴着什么软软的地方,鼻翼间围绕了甜甜的香味。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莹莹的肌肤,随着呼吸间一起一伏。因为天气并不算非常暖和,窗户是紧闭着的,昏暗的房间里光线弱,但是这皮肤却莹润得仿佛在发光一样。   周志平再定睛一看,他昨晚娶的妻子像只小兽似的蜷缩在他的臂弯之间,她的脸贴着他的头发,胸前的衣襟凌乱,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小衣的轮廓和一抹赛雪的弧度。   她窝在他的怀里,两只拳头抵在他的前胸,看上去温顺无害。又因为身材娇小,像是全然被他上上下下地包裹住似的,极大地满足了他那点大男子主义的情怀。   林宝珠身体软,周志平挨着她觉得很舒服,便睁眼去看她的脸。她侧躺着,脸颊被暖意烘得红润,眼睛阖着,一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唇微微翘着,看上去好像在索吻似的。   他心里一动,便动了动身子,往上移了移,便和林宝珠脸对脸。他用手按住她的后脑上的头发,把嘴凑过去要亲她的嘴。   林宝珠的嘴唇小巧,像两片桃花粘合在一起似的。周志平不会接吻,只觉得她的嘴唇柔嫩香甜。他像个大狗子似的叼住林宝珠的嘴,一口口地慢慢地啃着。   林宝珠被他像点心一样啃了半天,嘴唇痒得很,便用手去摸自己的嘴唇。她没摸到自己的嘴唇,反倒是摸到了周志平的脸。周志平看着她闷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一下林宝珠倒是醒了,睁眼就是周志平放大的脸,他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她,他的手环住她的头,按着她。她唇上被吞到周志平嘴里,他的牙齿慢慢地磨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像是什么美味似的被周志平翻来覆去的亲来亲去。   林宝珠气得差点又晕过去,这个人一大早发什么情。她伸手要推他的脑袋,她抵着他的脑袋,但是抵不过周志平力气大,根本挣脱不开。   周志平倒是以为她在闹着玩似的,捉起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又压在她身上啃她的嘴。   林宝珠发出“唔唔”的声音,她张开小口,用牙齿去咬周志平的嘴唇。   这次她终于咬了周志平一口,周志平嘴角被她咬破了,气急,这婆娘咬破他的嘴唇,让他怎么出门见人,一见到人人家就可以看到他被咬了一口,他一个大男人还要面子不要,别人是都得以为他是个怕老婆的不成。   他攥着林宝珠的手腕,压住她,用大掌惩罚似的打了她那里。   这倒是把林宝珠给打呆住了。   她抬起头,眼泪盈在眼眶里,愤愤地瞪着周志平:“你这个登徒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周志平爬起来,到桌子上找衣服穿。他回头严肃地盯着林宝珠:“这是你咬我嘴的惩罚。我是你男人,被咬了一口,出门怎么见人?”他看见林宝珠说什么登徒子,他读书少,便奇怪地掏了掏耳朵:“你说啥,灯兔子?什么意思。”   林宝珠看他一副没文化的样子,气像被憋住似的不上不下。她瞪着他解释:“就是说你这个人不害臊,欺负我!”   周志平一边穿裤子一边无所谓道:“什么叫欺负你,你是我媳妇,我对你啥不能做?”   林宝珠气得嘤嘤地哭,周志平看到她哭,理直气壮强调:“我是你男人,想做啥就做啥。”   他把林宝珠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扔给她,示意道:“你赶紧穿衣服,去厨房做饭。”   林宝珠默默垂泪穿衣服,心想着要回林家去找林妈,让她三个哥哥来揍他一顿。   她穿好衣服,周志平带她出去,来到厨房,点头示意她。   林宝珠不想理他,转过头噘嘴道:“我不会做饭。”   周志平倚着炉灶,大惊失色:“你一个女人家,连饭都不会做?”   林宝珠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地点点头,她确实不会做饭。原来在转运使的府上,她可是小姐,府上有厨娘和厨子,根本不需要她做饭。到林家以后,她爱睡懒觉,家里的早饭都是林大嫂做的,她从来没沾过手。   她小声嘟囔:“我是真的不会做饭……”   周志平刚刚以为她是泛懒了,不想干活。但是他仔细看着她的脸上的表情,遗憾地发现,她居然不是骗人的,她是真的不会做饭。   周志平扶着额头叹气,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子,无奈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娶到你这么个娇小姐。”   他从厨房另一头抱了一捆柴禾,示意道:“你看着点,以后做饭是得学会的。你一个女人家,连饭都不会做,还想着我天天给你做饭不成?”   林宝珠看着周志平做饭,他身手利索,点火烧柴,又把它塞到炉灶底下,他让她去米缸舀米。林宝珠拿着葫芦勺子,舀了一大勺米,却见周志平大惊失色地冲过来:“你怎么舀了那么多米,家里几个人怎么吃得完。”   他把葫芦瓢里的米扬掉了一大半,让她去洗米。   林宝珠伸手去洗米,这个她还是会的。她伸手去搓米,痒痒的,又捉飘在水上的米壳,怪好玩的,便笑起来,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周志平看到她开心笑嘻嘻地,脸上也露出笑容。但是他却扭头道:“好了,别洗了。拿过来煮粥了。”   虽然周志平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是做出来的饭居然有模有样的。   这个时候周家人快起来了,周志平把饭端给她,示意道:“你把饭端上桌子,这饭你就和他们说是你做的。” 第9章 买包子吃 他要收回刚刚养媳妇花不了多……   林宝珠在桌前坐着,周志平去井边洗漱去了。   不多时,一家人都陆陆续续地起来了。周妈知道今天有人做饭,就睡晚了一些,平常家里的饭都是她做的。周家二儿子周志辉是个混不吝的,他是个卖货郎,和他媳妇都是懒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饭桌上只有周爸和周妈还有准备去镇上上学的周红芳。   周志平对林宝珠挑了挑眉,林宝珠心里艰难,面上却乖巧道:“爸,妈。”   周妈点点头,斜眼看了眼林宝珠,她见过林宝珠几次,听说这个姑娘她是个泼辣的又懒的。当初征兵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名额,看中了周志平和村里好几个人。当时多好的机会,当兵是很难得的,和供销社售货员、厂里工人一样都是国家的顶好的铁饭碗。可惜上面没看上周志辉,嫌他长得不够高,身体不够强健。   那个时候上面让大队长选人报上去,名额定夺就拿捏在大队长手里,好几家都拿礼去送给大队长家。   周爸当时和周妈咬咬牙,另辟蹊径,找了大队长的弟弟林二一家,和林二一家商量了征兵的事情。   就拿的是林宝珠和周志平的婚事说的事。   周妈和林妈说,让她帮帮忙,要是周志平得选了,就让他娶了林宝珠。   周志平之前在家里帮周爸干农活,力气大,人又敦实能干,又孝顺父母,搬石头建房子都是一把好手,其实村里不少人家都看上了他。但是他对男女情没什么概念,只要周爸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林妈转转眼珠子,收下了他们家送的几个鸡蛋,同意了这回事儿。   周妈当时和林妈说话的时候,林宝珠从房间里钻出来去菜园子里洗个小黄瓜出来吃。周妈定睛一看,那小脸水嫩嫩的,就像她嘴里啃的小黄瓜似的,又甜又脆。柔弱漂亮的小脸,看上去乖得不行。林家人长得都一般,几个儿子虽然长得高,但是都是方脸,还不如周志平长得好,这样一朵娇花开在这里,真是鸡窝里出了凤凰。   她心里不免有些酸了,她生的儿子就是没有周志平长得高,生的有力气。不然这么漂亮的小媳妇,不就是她儿子的了,看上去又乖,好拿捏。   直到后来,林婆子和贺婆子在村口打架,林家三个儿子个个人高马大,一把好力气。林宝珠在现场帮着她娘骂人,那泼辣劲儿,把周妈看得眼睛直瞪。她那点子酸全部消失了。同时她又有点后悔和心虚,这么泼辣的一家子,等周志平结婚了,那工资岂不是全被林家一家人拾掇了去?   这时候她仔细看了林宝珠一会儿,细细的眉毛,看上去长得娇得像六月的荷花似的,还有一种和这个房子格格不入的矜持贵气的傲然,看上去难以接近,但是并不强势。她暗想着:“难不成是因为在家里林妈影响了,所以这么泼辣?”   不成,都嫁进周家来了,还能反了天不成,既然入了门,就得听她的,包括她的嫁妆和周志平的工资。周妈端着铲子,想道。   周妈一边想着一边分粥,她先分了好些留给睡懒觉的小儿子和儿媳妇。再逐次分给周爸、周志平、周红芳、再然后是她自己,最后一点稀碎碎的粥沫沫分给林宝珠。   林宝珠看着她的碗,碗里飘着稀碎的几颗米花花。这和她在林家真是天差地别,林妈总是把粥先倒给她,还把她爱吃的推倒她面前,每天雷打不动,从窝里拿蛋,用水兑鸡蛋,撒上葱花和盐,分三次给她早中晚蒸蛋吃。就算是林二嫂怀孕了,她的溏心蛋也没少吃一个。   林宝珠对别人情绪最是敏感,她一下子就知道周妈这是给她来个下马威。连她夫君都想着把糕点给她吃,这继室又不算她亲婆婆,还敢给她脸色看?   她看着碗里的粥,用筷子搅了搅,放下碗,脸上变得冷冷的。她勉强拿起碗啜了一口,拿余光看向周志平,却看到他像只猪一样呼呼噜噜地大口喝粥,压根没看到她碗里的粥是少是多。   林宝珠心里又委屈了,她怎么这么命苦,穿来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她好不容易认了,又嫁给这么个不懂得心疼人的臭男人。她生气了,心里把周志平和周妈大大地画了个叉,脸上却是淡淡的,赌气似的不乐意吃了。   周志平看她放下碗,疑惑地看着她。“你不吃了?”   林宝珠不想理他,转过头不看他,面色淡淡:“我今天胃口不好,不吃了。”   周志平一听到她不吃,很自然地把她碗里的粥都倒进自己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咸菜。他一脸欣慰地看着她。   周志平本来就只喝了个七分饱,看到林宝珠把粥放在那,心想,看来养媳妇也花不了多少钱嘛。   等到桌子上人都散了,林宝珠愠怒,看到周志平也要冲出去干活了,她拉住他,冲着周志平道:“你怎么任由别人欺负我!”   周志平放下镰刀,看着林宝珠生气的小脸,摸不着头脑,疑问道:“谁欺负你了。”   林宝珠抱着他的胳膊不给他走,委屈道:“你没看见你继母就给我碗里倒了就那么一点米汤汤吗,这让我怎么吃。你不对我好,我要回林家去!”   新婚第一天就要回娘家去,这传出去被人看到不是让他丢尽了脸?周志平赶紧按住她的肩膀:“不行,你不能回去。”   林宝珠看到他紧张了,得意了,向他伸出手心,昂头道:“我饿了,要吃东西。”   周志平这种粗神经,其实根本没有关注到什么周妈下不下马威的事儿。这个时候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看着林宝珠挽着他的胳膊,楚楚可怜地盯着他,伸出白嫩嫩的手心。   他肉痛地从钱包里拿出两分钱硬币,放在她手心里。   看她像个小蝴蝶似的一把放开他的胳膊,他伸着手还维持着刚刚放钱的那个动作。   他要收回刚刚养媳妇花不了多少钱的话!   现在已经秋天了,林宝珠瓜地里的活已经做完了。周志平知道她不会做饭,就吩咐等周二媳妇起床后,让她做好饭再把饭送过来。   等周志平走后,她叫住挑担子卖包子的人,买了个糖包子吃。   林宝珠回房间就开始看自己的嫁妆,她的嫁妆抬进了她和周志平的房间。一个木箱子里面,有钱、有布料,还有一床被子,还有许多她在家的时候的小玩意儿。   如今这床被子被放在她和周志平的床上。   她在家里坐着无聊,又到处看看有没有书看了。这次,她看到橱窗里有好些周红芳的课本。她想起上次看冬生课本看到二年级,便拿出二年级的课本翻起来看。   她盯着二年级的数学,点了点嘴唇,用手指在掌心画着。   等到周志辉和周二媳妇起来了,他们两在大堂里打开罩子,呼呼啦啦地吃早饭。   林宝珠往那里偷偷地看了一眼,周志平的弟弟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周志平生得高大,肩膀很宽,手臂很长,堵在别人面前像座小山似的,但是他弟弟比他矮了一个头,肩膀窄,手臂也并不是很长。周志平走路起来板着腰,直着身子,看上去很有精神,而他弟弟弯腰驼背的,看上去萎靡萎靡的,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卖货郎,常常挑着担子的原因。   不过他们两吃饭的时候都粗鲁,在礼仪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他们两个吃饭的时候都好像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似的。   她仔细比对了一下,心里还是觉得周志平好。虽然他不识什么字,没什么文化,比不了她在府上从小学了诗、认字、读史书。但是比起他弟弟,起码他看上去精神气佳,声音洪亮,看上去像个能够活得很长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还会给她钱买糖包子吃。   她转过头继续一点一点地看着周红芳的课本,她看得入迷,一抬头,太阳照到日中间,确实是该去送饭的时候了。   林宝珠走到厨房,灶上周志辉的老婆炒好菜装好饭已经出去了。她拿出三个碗,用水擦干净,开始装饭。   她铲着菜时,想起林妈和她说让她吃饭要早点蹲在桌子旁边,有肉就赶紧夹肉吃,先夹到碗里再吃饭。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今天早上只被分到那么一点稀碎的粥花,看来她以后吃饭得早点守到桌子边,先给自己把好吃的夹上。   于是她先把自己的饭分出来,把锅里上面的、蒸得软软的饭给自己分出来,又把自己不吃的菜嫌在一边,再给周爸,周志平,周妈装饭。   给周志平装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阵,看着自己碗里能够让她吃饱的软软香弹的饭,想起周志平像饿了好几天没吃饭的猪似的的吃相。   看他吃饭吃得那几辈子没吃饭的可怜样,她心想,谁让他是第二个偷偷拿钱给她买东西吃的人呢。于是娇小姐眯着一只眼,捏着勺子,给他又从自己的碗里舀了几勺饭给他。 第10章 学认字 不如你学认字吧。这样我给你写……   林宝珠走到田梗上的时候,各家都刚刚歇脚,这个时候是秋天过去了一半,再等些日子,就要秋收了。   林宝珠把饭送过去后,正准备回家,远远地就看到枣生从土路边找她。   “姑,奶奶让你明天记得早点起来。”   林宝珠低头看着枣生,枣生朝她笑,缺了牙,伸出手脆生生道:“姑,有没有好吃的。”差点就把“我馋”两个字写在脸上。林宝珠爽快地给了他一块糖,他软软地亲了林宝珠一口。   枣生才三岁大,脸嫩嫩的,他和林宝珠一样,是林妈和林爸的心肝肉。平常经常粘着小姑,因为他知道林宝珠那里有许多好吃的。   枣生用牙齿咬了一半糖,放进兜里,带回去给哥哥吃。他一边把糖放在嘴里,一边含糊不清道:“奶说要让姑父记得喊你,你明天不许睡懒觉了。”   林宝珠听他的话不好意思,点了点他的脑袋,啐道:“你不许再多嘴,快回家去。”   ***   她下午在家没事就继续开始看周红芳的数学课本,等到天气暗了,就开始浇浇园子。等到她快浇完水时,周志平回来了。   周志平是提前回来帮她做饭的。他汗流浃背,薄薄的背心黏在他身上,画出他胸膛的肌肉线条。他短短的头发和脸上全糊着汗水。他一回来就是先拿着碗大灌了好几碗凉白开。等他平静下来,又喊林宝珠过来洗菜,学做饭。   林宝珠走近,就闻到他身上的汗味,用手推他道:“你浑身一股汗味儿。”   她仔仔细细地洗菜,她洗个菜也姿态好看。周志平站在灶前,看她的手握着叶子,低着头,看上去怪好看的。他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亲她一口,然后开始烧火。   林宝珠冷不丁被他亲了一口,干净的脸上沾了他脸上的汗水。这个臭男人!她用力地用手擦了擦他亲的地方,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手上的水甩在他脸上。   周志平一边烧饭一边教她,他说得认真仔细,林宝珠也学得认真仔细。刚来的时候,本来她是不想学的,哪有千金小姐天天进厨房烧饭的?但是她已经不是小姐了,还嫁人了,就算不为别的,为了自己能够吃饭,她也得学一学。   周志平让林宝珠拿着铲子,翻动锅里的菜,又让她放盐,炒好又让她尝试着用锅铲铲出来。   今天周志平回来的早,他洗了洗碗筷,先把林宝珠的饭盛出来。林宝珠翻着锅里的菜,觉得好玩,看到他在装自己的饭,扭头朝他道:“我要上面的饭!”   周志平给她盛了一碗,又给她分菜吃。她炒完菜要去洗手洗脸,站在他后面,她指使着周志平:“我不吃辣椒、姜、蒜,也不吃洋葱。”   周志平失笑,他掐了她的脸蛋一把:“你还把自己当小姐了,敢使唤我?”虽然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一边把洋葱和姜蒜挑到自己碗里。   这个时候,周家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周妈往厨房一看,便看见林宝珠挨着周志平,周志平给她分菜。她拿毛巾擦了一下脸,朝周志平道:“老大,你这是?”   一看到周妈回来,林宝珠开心的脸也垮了下来,她不想回周妈的话。这时候就听见周志平低着头,继续给她挑着菜,道:“我媳妇以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给她分去房里吃。”   周妈心里有点不平衡了,这刚刚过门就知道教唆周志平了,往后可怎么行。她脸上有点不好看:“这恐怕不合规矩。”   周志平把碗端给林宝珠吃,示意她回房,他道:“妈,我媳妇在家里就不习惯和人一起吃饭,以后就不上桌了。”   周妈看他脸上淡淡,看不出情绪。她想到今天早上她故意给林宝珠下马威,可能是被发现了,又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带着不容拒绝。   她讪讪点头,想起林宝珠转过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样子,心里却给林宝珠记了一笔。   周妈吃饭的时候,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又看看周志平。她拿着筷子,心里挫败。自己亲生的儿子埋头吃饭吃得香,一点也没注意到她脸上的不快,而周老汉也拿着碗吃饭,根本没有在意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在意她的那点子不快的心思。   周志平这个继子一直以来都对她淡淡的,因为周老汉的缘故,两个人关系既不熟络,但也相安无事。现在娶了媳妇,就为了林家那个姑娘,就让她单独开小厨房吃饭。   周志平看到林妈那点不虞了,但是他并没有理会。   他是知道这个继母有小心思的,比如他寄回来的钱,会存下来好一部分,但是介于周老汉的原因,他没有计较。周志辉和周红芳虽然并不是他的同母弟弟妹妹,但是也是周老汉的孩子。所以任由周妈拿钱给他们两花,也算是孝敬他爹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任由她去了。   周志平自己也是有存钱的,他也并不是把所有工资都寄回家的。这次结婚,就花了他不少存款,周妈给他的那点,根本就不够看的。这次结婚花了他不少钱,他意识到自己得开始存钱了,不然以后他儿子女儿上个学还有其他的一些,都没钱花。   结婚太花钱了,养媳妇也花钱。他可不能让媳妇生气跑了,要是又来这么一次结婚,他可是真不行了。   再者,他媳妇虽然懒,但是天真可爱,闻上去香香的,嘴也嫩嫩的。   晚上歇息前,林宝珠探出头来找周志平,拉着他的衣袖,道:“我要洗澡,但是不知道热水在哪。”   周志平从锅里舀了一大勺放在桶里,吩咐她:“你洗完了我来倒水。”   等林宝珠洗完,周志平就去洗澡,他走进去澡房,就那一桶水闻上去香香的,他乍一想,就知道是林宝珠从林家带了香胰子过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就这么倒了,真是浪费。   而且林宝珠又在家坐着,出汗少。思及此,他直接就着林宝珠的洗澡水洗了个澡。   林宝珠坐在床上擦脚,她在灯下看书。她看见周志平穿着个绿背心走进来,身上带着她香胰子的味道,她诧异道:“你用了我的香胰子?”   周志平对她得意道:“我洗了你的洗澡水。你从你娘家带来的那个东西,那么金贵,平常省着点用。这次用了一次,洗了两个人。”   林宝珠伸手打他,这个铁公鸡,又不是不给他用,但是干什么洗她的洗澡水,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   周志平皮糙肉厚,任由她打,还看着她笑。等林宝珠打累了,他直起身子,说:“以后你吃饭都不用和他们一起了。你自己开个小厨房吃饭,但是在家的时候,还是要像弟媳妇学做饭。后天我要回部队去了,你好好学学。不然以后从军了,我可没空给你做饭。”   周志平点了点她的头,说:“平常你就在房间里吃。有客人来的时候,你还是得和他们一起吃饭,知道吗?不能给周家丢了面子。”   林宝珠点点头,又闷闷道:“我不喜欢你继母和你弟弟妹妹,你走了,家里没人和我说话。”   周志平捂住她的嘴,道:“这话你和我说就完了,不能去村里说。我在部队,队里会下来考察我们家关系和名声。”   林宝珠嗯了一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飞快抬头望他:“不如你学认字吧。这样我给你写信,怎么样?”   周志平皱眉摇摇头:“你当我和你一样又懒又闲,我可没空给你写信。”   林宝珠不干了,她噘嘴:“你不想学认字,你个没文化的。上次我骂你,你都听不懂我说了什么。你在部队里,人家说话你听不懂,都看着笑话你。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是个脑袋空空的兵痞子。”   她又伸出手指算着:“而且读书让人变聪明,书上也有很多你在外面执行任务需要的知识呢。”   周志平听到她说什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听了有点恼羞成怒。他一把打断她的话:“你别啰嗦了,我回去就找文化兵学认字,行了吧。”   周志平看她小嘴说个不停,就伸手抓住她肩膀,要亲她的嘴。林宝珠不想给他亲,扭头挣扎,挣扎不过,又被他的手捉到了脸。他捧着她的脸,不仅像啃点心一样吃她的嘴,又故意用下巴去磨她嫩嫩的脸蛋。   林宝珠又气又被扎得笑,用手推他,又用拳头打他。   周志平放开她的嘴,要把她抱到床上去。林宝珠用手抚了抚胸,呼吸急促。   眼看着他要扯她的裤子,林宝珠赶紧道:“不行!”   周志平疑问地看着她,林宝珠赶紧说:“我不舒服!我不舒服!”   周志平松开手,诧异道:“昨天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怎么今天不舒服了。”   林宝珠看他一脸疑惑,今天早上也没问,猜测他昨天喝断片了,估计以为他们两昨天就已经洞房了。她便壮着胆子,理直气壮地说:“没错!就是你昨天,把我弄疼了……我今天就不舒服了。”   周志平看她捂得紧紧的样子,只好作罢,便收回手。   林宝珠看他被她唬到了,便赶紧盖住被子,躺好闭上眼睛睡觉。   但是被窝里伸来一只手臂,周志平把她搂到怀里,对着她耳朵哑着声音说话:“那你给我摸摸。”   他不等她同意,又扳过她的头,亲她的嘴,一只手还伸到她衣襟里去。 第11章 读书 你不是爱看书吗,不如就尝试着考……   第二天回门,周志平又是一大早就睁开眼睛。   林宝珠睡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一双杏眼阖着,脸颊红扑扑的,一缕乌发黏在她微肿的嘴唇上。   他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去,又盯上了她尖尖的耳朵。她的耳朵应该是全身上下最有棱角的地方了,不是一双圆圆的耳朵,反而是一双尖尖像鹿耳朵一样的耳朵,耳垂更是小巧可爱。   他掀开被子起身穿衣服,脱下背心的时候,看到自己左胸膛上一个小小的牙印。昨天林宝珠抵着他的胸膛,像小狗一样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他飞快地穿好衣服,走到床前,喊她:“醒醒,今天早上要回门。”   看到林宝珠半睁着眼睛,一只手臂搭在被子上,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把衣服从椅子上拿过来扔到她被子上,示意:“快穿上。”   林宝珠倚着床架子,嘟着嘴:“周志平,我好困。”   周志平铁面无情:“不行,你得起来了。”   林宝珠坐在床上可怜巴巴地,使唤道:“那你给我接水洗脸。”   周志平一听下意识要拒绝:“不行,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给你端盆送水。”他瞥了眼林宝珠,她脑袋一点一点的,从他居高临下的视野,可以看到领口下面还有淡红色的痕迹。   他穿上鞋,往外走:“仅此一次。”   洗漱完,他提着回门礼,林宝珠的脸上是明显的欢呼雀跃,他摇头失笑:“真是个奶娃娃似的,多大了还离不开家。”   林家今天为了等他们两,特地没去上工。林妈先是接了周志平提过来的袋子,然后仔细端详林宝珠的气色。看到她面色红润,笑嘻嘻地抱着她的手臂,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便放了心。   林宝珠扭扭捏捏地要拉林妈到房间里说话,林妈关上房门,问她过得怎么样。林宝珠噘嘴道:“妈,他们家那个周老婆子欺负我。第一天早上就给我分水那么稀的粥。”   林妈点头,抚着她脑袋安慰她,又压低声音问她:“你们两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林宝珠咬牙切齿道:“他是个流氓,动不动对我动手动脚的。他亲我的嘴不说,还要扯我衣服,摸来摸去的。”她说完,兴冲冲对林妈说:“妈,让哥哥把他打一顿!”   林妈看着她笑,拿出手指点她脑袋:“你真是出嫁了还和小孩子似的,真是家里哥哥把你宠坏了。”   她眯着眼睛笑:“他是你男人,夫妻之间这种事都不算什么。”她又追问道:“你们两,那个了没。”   林宝珠本来是想骗人,但是看着林妈清凛凛的眼睛,她嗫嚅道:“还没,那天他睡着了。”   她飞快地加了一句:“我不愿意,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林妈看她讨好的脸,吩咐:“你得把他抓在手心里知道吗,这样子才不会被那个周老婆子欺负了去。”   林宝珠不情愿地点点头,她又忍不住道:“当初都说了不想成亲了,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就这么待在家里不好吗。”   林妈又点点她的脑袋:“人家可是军人,工资可是铁饭碗,以后他当了官,你就是官太太,享福。男人要那么好看干嘛,对你好就完了。”   林妈想起周志平勤劳肯干的样子,又满意地点点头,当初周婆子来找她的时候,她一口就答应了这件事。其实是因为,她去大队长家借牛车的时候,经过他们两屋里,就听到大队长和他老婆谈论起这件事情,她就听了一耳朵。   当时她听得清清楚楚,队长其实已经选好人了,交上去的人就是周志平。周志平她知道,死了娘,有个继母。虽然人高马大又能干活,一把子好力气,也不是个笨人,但是就看到他那么一大家子要养,她就看不上眼。   要不是听大队长说他要当兵了,她可不会答应周婆子的婚事呢。   周婆子不知道周志平早就被队长选上了,后面公榜一出,知道周志平有入伍资格了,以为是她去队长家说好话了,是她的功劳,对她感恩戴德。   虽然她根本没出力气,只是正好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林妈非常理直气壮,怎么了,她闺女长得那么漂亮,不该当个军太太吗?   等到吃完饭回到家,周志平下午又要去田里干活,等他回来已经是晚上了。今天晚上吃完饭,他洗好脸,走进房,就看到林宝珠拿着周红芳的课本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她坐在板凳上看着书本,手指时不时点点样子,他心里一动。他用毛巾擦了擦手,问她:“你在看什么?”   林宝珠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头下去:“我在看数学课本,以前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书,只是在家里没事做打发时间。”   周志平虽然不怎么识字,但是不可否认他喜欢认真好学的人。   他扭头鼓励道:“既然你喜欢看书,就好好学学。”   看林宝珠疑问地盯着他,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慢条斯理道:“就像我在部队一样,经常早起练拳跑步,所以力气比他们大、跑得也比他们快。”   他挑起眉毛,得意洋洋道:“我可是我们连队里跑得最快的人。”   林宝珠偷看了一眼他身上流畅的线条,转过头。周志平确实力气蛮大,而且每天早上起来,还要在院子里练拳。   周志平解释道:“是因为我在跑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星期我得跑到多少米。每天都要跑多少圈,算得清清楚楚。等到明天了,我要跑得比之前多,还不能把速度降低。可能明天跑的时候,身体会难受,但是坚持下来,我就成为跑得最快、身体最好的人了。”   林宝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说:“以前在村里大队干活,或者以前我和爹去镇上帮人家建房子,无论做得多还是少,都得一样的公分。在部队里面,可是越努力,得到的军功能够越多。那我就定着一个目标,要比别人肯吃苦,肯干,更加勤快。”   周志平说起部队的时候,两只眼睛好像在发光似的:“我刚去的时候,周围很多人穿得比我好。有许多人是城市户口的子弟兵,有许多是读大学的时候入伍的文化兵。我一个从农村来的,没见识没文化,我的心里也害怕,想,这里这么多比我强的,我该怎么办。但是,我比人家更加肯吃苦,一有任务,我就请示去做。久而久之,我比他们做得更好。”   他的那种好强和向前争的神态,感染了林宝珠。林宝珠之前生活在扬州,从来没听过兵营里的故事。她自小养尊处优,学过认字,读书也是半斤八两地学,只为了能够识字。离开扬州来到这,她才发现,自己要是离开了父母,可真是什么都不会做。   听到他说这些,那种人生脉络清晰明了的感觉,不觉有些羡慕。   她点点头,闷闷地说:“你过得可真有意思,虽然辛苦,但是又有收获。我以前就待在家里,总是找不到事情来做。”   周志平看她焉焉的样子,环住她肩膀,道:“你不是爱看书吗,不如就尝试着考大学。现在我们营里好多大学生都是考上大学来入伍的。”   林宝珠沮丧道:“我都这么大了,还在看枣生的小学课本,会不会比不过人家。”   周志平鼓励她:“你试试。上次我教你做饭你不也是学得很快。”   林宝珠看着周志平亮亮的眼睛,重重点头。 第12章 她的心和他的心 林宝珠的心,似乎也随……   第二天,周志平要坐火车回部队去了。他今天晚上要早点睡,明天要起早早地坐车去县城赶火车。   他收拾自己的包袱,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几块干粮和军用水壶。   他动作很快,非常利索,都不需要林宝珠帮忙。   周志平弯着腰,在床边叠衣服。林宝珠坐在床里头,从林宝珠看过去能看到他寸头上短短的竖着的发茬,刚毅的下巴以及他结实的手臂。他从架子上把衣服取下来,站着床边前把衣服给叠好。   虽然周志平长得既不讲究也不细腻,但是他极为爱惜自己的衣服,衣服从来都尽量不沾上泥点。他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是标准的四方形。   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扑在床幔子上,轮廓雄伟,把屋子里的蜡烛光线都挡住许多。   林宝珠趴在床上,好奇地扒拉他的行李,掏出他的军用压缩饼干,问他:“这是什么。”   周志平往她那里瞧了一眼,郑重道:“是我做任务时发的,舍不得吃留下来的压缩饼干。”   他也没吃过这个,这是新开发的军用食品,部队里分得并不多。   他小心翼翼拆开,掰了一块喂到林宝珠嘴里,林宝珠抿了抿,粉末似的饼干化在她嘴里,甜甜的,吃起来有种花生压碎的香味。周志平看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她头发,道:“这个东西金贵,喜欢的话,到时候要是发了我寄给你。”   林宝珠把辫子拆了,头发顺溜溜的,像光滑的绸缎似的。他没忍住,又摸了几下。   他把包袱挂在床边,说:“明天我要回去了,你在家照顾好你自己。平常还是多学着点家务,不求你干重活,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   他知道林家大伯不会给她分配一些很辛苦的活儿,他皱着浓眉,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的,戏谑道:“我的工资也可以养你,但是该学的东西也要学起来。不然做饭也不会做,先把自己饿死了。”   他顿了顿,很郑重地说:“我回部队去了,你也好好学习。工资我会寄给你,你有独一份的钱,另一份拿给爸。我回去就会学写字,到时候给你写信。”   今天晚上周志平没闹她,他睡觉很厉害,一说要睡了,就马上能够睡着。没有他揽着她,林宝珠舒服极了,她把头伸进被子里睡觉,周志平躺在外边,被子里有种霸道的清冽的气味,这是周志平身上的味道。   这不是难闻的味道,周志平虽然长得并不精致,他的五官是粗犷的,浓眉虎眼,鼻梁高挺,身材高大健壮,但是他洗漱比她还勤快。每次从田里回来或者从外面回来,一定要先略略冲个身子,晚上又要用汗巾再擦洗一遍。   林宝珠闷在被窝里,周志平裸着身子睡觉,只穿了一条短裤。他身子很精壮,此时放松躺在她身边,依然给人很强的存在感。   这一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林宝珠居然有点失眠。   她盯着头顶的床幔,有些发呆,思绪发散。   这场结婚并不是她愿意的,也就本着听父母的话,稀里糊涂地上了花轿。   同时,她心里门道一样的清楚,周志平怕是和她一样,不是本着喜欢她要和她结婚,而是他在她落水的时候救她被村里人撞见了,而且他没有喜欢的姑娘,就随着周爸周妈的意思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那他第一眼见她,就不会眼里带着审视和微微的不满意。如果他喜欢她,那她的婚礼也不会这么简易,这个婚礼在村里来说,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如果他喜欢她,肯定会在意她的感受,不会连周妈故意刁难她也没发现。   他对她的维护和好,非常明显地寄存在她是他的妻子,以及他的面子和他对她的责任感。   但是她也并不喜欢他,他在她的心里,要排在林家人之后,也只是,除了林家人外,对她稍微好点的人罢了。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宁愿待在林家,和林妈林爸待在一块,或者找个会读书的男子结婚。   这种婚姻状态,让她心生茫然。   以后如果周志平遇上喜欢的姑娘,会不会后悔这次因为年龄到了随波逐流的结婚呢?和一个没有爱情的、没有共同话题的女人结了婚。   她并不是很适合他的妻子,她不会料理家务,也不会干农活。什么建房子、割谷子、插秧她都不会,做饭也只是勉强会一点点。离开了林家,林宝珠吃的穿的明显变差了许多,周家并没有人特意关照她,最多能够做到和别人差不多一样。   以前在林家,任何人都把宠爱她这种心态放得理所当然,三个哥哥有了儿子,也把她当女儿一样喜欢。嫁人了,离开了林家,她在家里不干活,天天待在院子里清闲,忽然觉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离开了扬州府,来到这个贫困、落魄的农村。她才发现,自己曾经学的很多东西似乎并没有任何作用。她会认字,但是知识才学并不足以能够敌得过这里的大学生。她会绣花,但是她绣花只是为了学女红而已,因为有数不尽的丫鬟会帮她绣好东西。   林宝珠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真是没有一点点用处。   离开了林家和周志平,她能够做什么呢?   那个和她一样名字的林宝珠,是生是死?如果可以,她愿意让她到了她扬州府上去了享福。   她想起在扬州府的父母亲和哥哥,又默默地从颊边流下眼泪了。   在这个到处宣扬“女人能顶一片天”的时代,她能够做什么呢?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志平就睁开了眼睛。每当第二天有事情要做的时候,他会脑海中自动给自己定个钟,睡到一定的时间,就会自己醒来。   虽然睡前林宝珠并没有拱到他的怀里睡,但是因为天气冷,她又不自觉地窝到他怀里了。她睡得一向睡姿安稳,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白皙的脸挨着他坚实的手臂,显得极为乖巧无害。但是,此刻,她脸蛋一抹霞色,两道浅浅的泪痕贴在脸上。   他用手推她:“宝珠,宝珠。”看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用手环住她的肩膀,直接俯下去亲她。   他吻过她的脸蛋,果然尝到面上咸咸的眼泪的味道,他看着她的眼睛,英武的脸庞上带了一丝柔情:“怎么哭了,你舍不得我回去?”   林宝珠懵懵懂懂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周志平失笑。林宝珠看他笑,才发现,他的眼窝很深,笑起来显出眼睛深邃,下面的卧蚕非常明显。   周志平爱怜地用手抚摸她的眼睛:“既然舍不得我,那就夏天过来。”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上还有厚茧,摸得她眼睛痒痒的,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但在周志平眼里,好像是她像只小兽一样,温顺地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手掌。   林宝珠心里突然一动,她忽然伸出手搂住周志平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脖颈处,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从床上跳下来,穿衣服,去门口给周志平打水。   这个时候,天灰茫茫的,外面还很冷,她端着一盆水,手上还拿着毛巾。   这是娇小姐第一次服侍别人,她别扭地把盆端给他。   周志平洗好脸就要出发了,他得早一点走路去镇上等车,再转县城买车票,从县城再到省城,然后再去省城坐火车,等到回到部队,大概已经是明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把毛巾搁下,吩咐道:“等我走了,你把它晒干就收起来,我回来了还能用。”   周志平走过来伸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她长得不高,只堪堪到他的锁骨处。他闻到她身上那种好闻的甜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亲吻她的头发。   虽然这个妻子是他遵循父母的意思娶的,他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要离开这里了,他忽然有些难以描述的不舍从心中一闪而过。   但是片刻后,他心里的异样挥去,那种回到部队继续训练和工作的期待填满了他的心。   片刻,他松开她,对她爽朗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走了。”   林宝珠点头,站在周家门口的小河边,他已经背上包袱,穿好鞋,已经准备走了。   林宝珠倚着门槛看他,他的脸上的表情非常朝气勃勃。他要回到他的岗位去了,他或许是去建功立业,或许是去学会更多的东西。   他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泥巴路的下坡处,路边的草已经开始由绿转青,一丛丛白茅草顽强地生长在这水分缺失、无人看管的路上。   逐渐的,逐渐的,那个走路走得一板一眼,挺正腰直的人慢慢地消失了,那点像夏之末的军绿色被草叶的灰黄衰败慢慢一点点吞噬。   天空是一片静谧的灰色,田垄上吹来一阵密密的带着凉意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林宝珠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一阵风一样,飘上飘下,不知该飘向哪儿去。 第13章 娇小姐的读书之路 她穿着泥靴在田里认……   林宝珠起来用树枝沾着盐刷牙,她用缸里的井水接了一盆洗脸。秋天的水很凉,泼在脸上有些寒冷,她打了个寒颤,脑袋更加清醒了几分,更加坚定一定要改变自己。   她暗暗地对自己说:她也想成为一个不用依靠别人、可以独立生活的人。   自从周志平走后,周家的气氛变得更加冷清了起来。周爸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吃晚饭就去上工了,周妈又暗暗地看她不顺眼,因此家里的气氛只要有她在,就一直非常闷。   也许周志平也是这样长大的吧?周妈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是那种隐隐地排外的那种氛围,很难不让人感到无措和茫然。   这让林宝珠有些难堪,更加想念林家的日子,但是她知道,她已经很难再回去林家了。   但是这只能小小地影响林宝珠一下下,她逐渐变得忙碌起来。这几天,她白天忙着开始学做家务和读书。   在林家林大媳妇会帮忙洗她的衣服,但是现在可不能了。林妈看她开始自己要做家务了,心疼她,给她买了一副手套和袖套。   林二媳妇怀孕了,所以自从小姑子走后,她大多时候在家里烧水做饭,然后送饭给林家人。因为肚子大了,就不用去田里干活了,只是特别忙的时候会去。   周家白天是没有人在的,林宝珠便去林家找嫂子教她做饭。   林二媳妇本名叫李翠云,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她稀罕地看着林宝珠,这个在家娇生惯养的小姑子居然嫁人后真变勤快了。   虽然平常看不惯自己丈夫一大家子伺候她,但是林妈对她并不是很坏。她放下手里的布,挽起手袖,演示给她看。   林宝珠一边学着一边借着林家的锅炒,她得给周家人送饭吃。她戴着一顶草帽,戴着手袖套,一只手往前伸,一只脚往后探。   油花一热起来了,就会爆裂开来。锅里噼里啪啦的。林宝珠怕油点子溅到自己白嫩嫩的脸蛋和手臂上,连忙往后躲了躲。她虽然要学做饭,但是她可不要因为做这些把自己变成个真正的村里丫头。   一粒油星子炸到她手上,手指上传来一阵疼,林宝珠眼里忍不住眼泪了,但是要是这么放弃了,那昨天的眼泪岂不白流了。她咬咬牙,往前站了站。   虽然做饭不容易,但是林宝珠还是学会了,这就和其他的工作一样。虽然她做得并不算很出彩,但是居然慢慢地也会了。   秋收的时候快到了,各家都在忙秋收,林宝珠顶着一顶草帽,穿着长袖长裤,跟着大队一起开始抢收小麦。   自从娇小姐林宝珠来到这个时代,村里人见到她的次数就变少了。这时,村里的人偶尔抬起头远远地看到她,就看到草帽下那张原本颊边带肉的小脸变得慢慢地尖了起来,显得那双水杏眼更加水汪汪。她穿着泥靴在田里认真地收麦子,虽然动作并不算很快,但是她的动作可以看出在非常努力地跟上别人的步伐。   在大榆钱树下歇息的时候,因为被太阳晒了,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一粒粒的汗珠沾在她的脸颊上,就像是一个香甜可口的桃子上未干的几颗露珠。   林家这个小女儿,可真是个美人。   以为她因为嫁人勤快的人不止林妈和林二媳妇两个人,甚至慢慢地,由于林宝珠开始尝试慢慢地和村里人交流,她和大多数村里人关系好了起来。虽然林宝珠是因为自己想变得独立才开始改变的,但是大部分人都以为是林宝珠因为嫁人了被周志平管教了才变得勤奋起来。   这其中也包括何高穗。   当秋收终于结束的时候,周志平的工资也寄下来了。   他是每两个月份会寄一次钱过来,他的信寄过来,到了三花镇上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周妈也是知道他寄信的时间的,快到时间的时候,她更加显得坐立难安。   尤其是当镇上的邮递员告诉她林宝珠已经把钱给取了的时候,周妈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她直接搁下了平常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和平面孔,面色难看,对林宝珠直接尖声道:“老大媳妇,你这是算什么?这还没分家呢,我和你爸就管不了你们大房的钱了?”   林宝珠看她就差点没把“你这个搅家精”五个大字写在脸上,要是暗地里针对她就算了,直接面对面,她那点子骄矜脾气也上来了:“怎么?周姨,你不会以为我会把钱全部给独占了吧?每年周志平寄回来的不都给你给占了,我看这么多年小姑子上学的钱花了不少吧?”   周妈脸色难看,她是知道周志平和她说了以后钱让林宝珠去取的,但是拿了这好几年,她早就把这钱完全看成自己的了。从这个月开始,周志平分给周爹的钱明显是变少的,她下意识把这件事推在林宝珠身上。   林宝珠一进门,不仅分了周志平的工资,还教唆了周志平把钱寄的越来越少了!   林宝珠虽然厌恶周妈,但是她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周志平的钱并不是她赚的,周志平怎么分,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愿意给周爸周妈分多少,那就是多少给多少。   况且周志平寄的钱少了和她有什么关系,本来他就是个有主见又节约的性格。他缺了钱寄少了关她什么事儿?   她柳叶眉轻轻一挑,懒得搭理她:“给你们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可没有教唆周志平给你们少寄钱!你自己看看票据,该多少钱我少给你们了吗?”   周妈看了票据,确实白纸黑字,一分不差。   周志平是个孝子,他给的钱是非常大方的,他每次寄回来的钱,不说能够让周家吃好穿好,每周都吃得上肉,还能担负得起上高中的周红芳的学费。   但是周妈并没有把这钱放在周家的吃住上,反而是把钱偷偷攒了起来。   但是原来拿那么多钱,突然钱少了,她气得直咬牙。   晚上,周妈摸到自己床下一块松动的石块,里面厚厚的一沓钱,少说有三四千块钱。   这个钱,早够周家建一栋新的青色大瓦房了,但是周妈没打算建。她算得清清楚楚,自己小儿子生孩子要钱,周红芳嫁人要钱。   在她心里,周志平就是块可以长期利用的香馍馍,周志辉可不能再到处当货郎了,等到周志平升位置了,到时候周志辉和周红芳的工作,也得让周志平好好安排。   当晚,林宝珠拿出周志平给她写的信,周志平已经走了一个半月了,要不是赶集的时候,邮递员小王提醒她有封信要取,她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儿。   这天,林宝珠打开周志平给她写的信。她是真没想到周志平会给她写信。   周志平的信上的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是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他在信上说他借了文化兵的字典,正在学拼音。他问她家里情况如何,还问她书学得怎么样了。   林宝珠提笔给他写回信,她很详细地地告诉他,他的继母因为工资和她吵架的事情。除此之外,她还写了很多自己学东西的心得体会。   林宝珠是个记仇的人,她故意添油加醋写完对周妈的一通怨怼,又暗戳戳地讽刺了好大一通周志平放任继母欺负她的话。   秋收结束了后,各家各户开始脱谷子、分粮食后,就逐渐准备迎接冬天了。林宝珠全身心地过着认真读书和照顾自己的生活,她报了考初中的名,准备明年考中学。   她学国文学得最快,学数学也脑子灵光,但学外语非常慢。正当她非常着急的时候,何高穗找上门来了。 第14章 谣言 村里的谣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自从周志平结婚了,何高穗的心依然是没死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结合了上辈子对他的了解来看,虽然周志平不解风情,是个闷石头,但是他性格刚直不阿,他是不可能有了妻子还出轨的。除非是说林宝珠自己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要和他离婚。   何高穗心里其实并不想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她其实更加宁愿林宝珠某一天掉河里淹死了,这样她就可以像上辈子一样嫁过去了。   她上辈子离开周志平后,运气一路转下,最后在饭店里面当洗碗员。现在想起来,她做生意的时候,一路顺风顺水,但是肯定周志平在背后一路看着,想起这个,她要得到周志平的心又强烈了些。   周志平虽然总是不够体贴她,但是她做什么他都尽量给予一定的支持。他虽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尽量满足她一个人要开服装厂的愿望。   她脸色缓和了几分,闭了闭眼睛,只是上辈子她被李成星给骗了。上辈子她和周志平吵架,周志平说什么也不给她用他的名字去找点便利,她看他心里就觉得窝囊。   那天李成星借着找她谈生意的话头约她出去,她和周志平的儿子在屋子里哇哇大哭,她厌烦地看了那孩子一眼。那个孩子生下来就长得像周志平,看到他就想到他那个像茅坑里的臭石头的爹。   那天何高穗没注意到儿子发烧了,等到她和李成星喝多了,在汽车宾馆里酒后乱性,住了一夜后。她忐忑地回到家,发现儿子发了高烧,等到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这孩子已经烧成个傻子了。   周志平那段时间因为儿子的事情悲痛欲绝的时候,何高穗看他消极的样子,心里有点心虚,但是她又有点膈应。   何高穗心里有点不平衡了,她也没见过他那么关心她呢!她的丈夫对她并没有那种深爱的感觉,她在他的地位还比不上她生的儿子。   她当时心里恨给她随意定亲的父母,当时她像个买卖牲畜一样嫁给他。她也恨她那个吸血自私的大姨妈,也就是她的婆婆。   她也恨周志平,这个目不识丁、粗鄙古板、不解风情的男人。   儿子后面成了傻子,周志平在部队里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他在做任务的时候常常精神恍惚,消沉了好一会儿。那个时候他的上司对他极为不满,何高穗也是,每当从外面一天跑厂里的事情辛苦回来,就看到周志平一脸颓废的窝囊样子,她的心真是呕极了。   这个时候,李成星走到了她的身边。这是个没结过婚的、比她小五岁的小伙子。他面色白净,笑眯眯地,读过书,嘴甜,常常让她在婚姻里死了的心热血沸腾。   他们顺理成章地展开了地下恋情,他们常常约在李成星家里。等到她终于不耐烦照顾那个总是吃喝拉撒都要人看顾的儿子时,她提出了离婚。   周志平可能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平静地签下了离婚申请。   何高穗仔细地观察了他的脸色,失望地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挽留和悔恨。   她的心又不是滋味了,曾经这段婚事也是给了她一定的虚荣的,村里人都羡慕她嫁得好,周志平有出息。虽然是她提出的离婚,但是周志平在这段感情中丝毫没有爱上她,这让她感到非常挫败。   她如愿以偿地和李成星在一起了。等到后来李成星抛弃她,她才发现,李成星哪里是真喜欢她,他只是喜欢她□□的身份。   被骗了之后,她本来是想找李成星算账,但是李成星的父母有点关系,他们掌握了她服装厂质检不合格的证据,把她告得破产了。   后面她不断想东山再起,却因为赔光了钱加上没人看顾难以成功。   在不断失败后,她没人接济,后面只能去饭店里刷碗、去火车站扫地。等到过了很久这样的生活,天气寒冷,回到破旧的出租屋的时候,她躺在冰冷的被褥中,心中慢慢地想起周志平的好来……   她想起和周志平在一起的那些年来,虽然她很少能够从周志平身上得到他的甜言蜜语和温情,但是周志平的官职还是给她带来了许多尊敬。   村里人都羡慕她嫁得好,吃穿不愁,丈夫工作体面能干,她还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   有时候何高穗路过街边服装店里的玻璃展柜时,看到玻璃另一头那张苍老疲惫的脸,就不禁恍惚,曾经那个鲜活年轻的自己呢?   越到年老,她越恨。最恨喜好玩弄□□的李成星、恨李成星的父母。要不是李成星勾引她,她怎么会出轨?要不是李成星约她出去,她儿子怎么会变成傻子?要不是李成星甜言蜜语,她怎么会舍得离婚?要不是李成星父母告她,她怎么会赔光了钱?   她也恨自己狠心的父母,也恨餐馆里喜欢摸她屁股的圆肚子厨师,也恨餐馆里长得最漂亮的服务员小霞。每当看到那个姑娘笑得甜甜的圆圆的脸,她的心就一阵扭曲。   这辈子,还能回来,她一定不会放弃周志平。就算他不喜欢她,凭着他这份责任心,她也能过得很好了。   ***   因为英语学习的进展缓慢,林宝珠最近烦得很,但是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那个经常主动来找她说话的何家的圆脸姑娘,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外语遇到了困难,介绍了隔壁队里的小学英语老师给她认识。   何高穗看着林宝珠感激的脸,低下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扭曲。自从她年龄大了后,她最恨这种长得好看的年轻小姑娘了。那种鲜嫩得仿佛一掐要出水的活力,让她看了就嫉妒。她回来后已经尽力在保养自己,但是比起林宝珠,她还是不够白的。   她扭头看着林宝珠兴致勃勃走进学校的样子,心里暗啐。   上辈子隔壁村里就有个死了老婆的老知青喜欢林宝珠,这个人之前隐藏着心思。可能是知道林家不会把闺女嫁给他这个鳏夫,所以村里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后面林宝珠死了,这个人反倒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去颇为痴情的样子。   三花镇只有一个小学两三个英语老师,枣生的英语老师住得远,在镇上住着,所以林宝珠没法去找他问问题。   林宝珠央林三哥和她一起去借磁带,林大伯家是有收音机的,只要借到英语的磁带就可以听了。   她本以为这个老师一定和她在扬州府父母给她单独请的教书先生一样,但是走进学校的隔间里,却看到一张年轻温雅的脸。   这个男人坐在办公桌里面,弯下腰去抽屉里翻自己的教学磁带。他长得非常清瘦,却很高,他看着站在林三哥身后的林宝珠,温和地对她笑笑:“我明年夏天申请回城,打算辞职了。这之前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林三哥是认识这个人的,学校里其实并不少十几二十岁的人还在读小学,这个时候老师和学生接触倒是没什么。   他笑笑:“小夏老师,我妹妹打算报名明年的中学考试。”   夏田老师这几个月回城了一趟,好几个月没有回来,而且听说他快要申请回城了,所以林三哥都没想到要找他,但是居然在这一次,夏田居然回来收拾东西了。   天气越来越冷,已经冷得林宝珠不想起床了。自从秋收完了,周家人都不用去做工了后,饭也不需要她做了。   林宝珠吃完饭,就回到房里看书了,她虽然怕冷,但是并不喜欢烤柴火。   柴火堆旁围了一圈的人,因为没事干了,周爸在火炉边编竹簸箕。那里虽然温暖,但是周家人太多,她不喜欢周家人,不想往那儿凑。况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烤了柴火后,浑身都有一股浓浓的烟熏味儿,还难以洗掉。   屋里没有炭火烧,怪冷的,林宝珠干脆天天坐在床上看书。床台上放了一个小凳子,上面正在播听力。   她并不是所有都能看得懂的,比如就遇到了很多词不会念。第二天她出门去找夏田,林三哥哥有事出去了,她只能一个人来。   夏田请她进屋里来,他屋里还住着一个小女孩,那是夏田的小女儿。   夏田仔细地给她订正了发音,林宝珠念着念着,发现自己错漏百出,看着夏田很温和地看着自己,她更加不好意思。   她走后,夏田还托林三哥哥给她带了一本字典。   林宝珠是真喜欢这个温柔礼貌的老师。这个老师有种让人舒服的气质,她对别人的情绪察觉的非常敏感,她是发现这个人对她是真的没有一丝恶意的。   林宝珠曾经的夫子喜欢让她背长长的书,而她自小就懒惰,夫子让她学多少,她就学多少,从来不会花额外的心思在学习上。学不了几天,她就要去玩了。女子本来不读书也是可以的,她父母也乐得纵容她。   后面几次来,她也懒得叫林三哥来了。林三哥看到她读错了,还喜欢笑话她。明明他自己也不懂,他也好意思笑她,林宝珠直接拿着课本打他。   这样一来二往,林宝珠的英语是好了许多,但是村里的谣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传起来了。 第15章 娇小姐生气 我林宝珠清清白白,天地可……   三花乡开始慢慢地下雪了,田垄里茫茫一片麦田,长短不一的麦茬形成一个并不光滑的切口。雪飘起来的时候,泥土路上也变成了一片雪白色。   这个时候小学生也已经放假了,大多数人在前段时间在割菜地里的蔬菜以及准备好喂猪用的猪草和柴禾。   院子里夏田的小女儿在凳子上学认字,夏田在用笔给林宝珠画了画重点句子。因为之前找不到学习的方法,她学外语的进度非常缓慢,这会儿感觉有种终于找到苗头的感觉。   她是来借新的磁带的,借完留下来问了一些问题,本来该走了的,但是忽然间天上飘起来了鹅毛大雪,她就多坐了一会。   夏田的小女儿非常喜欢她,热情地邀请她在家里吃饭。夏田的女儿比冬生还小,和村里吸溜着鼻涕到处疯玩的小姑娘不一样。她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露出糯米一样的牙齿。   夏田里面穿着一件条纹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毛衣,嘴角含笑,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村里的人。他目光柔和地盯着坐在他前面的林宝珠,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有些失神。   他轻轻地问她:“小林,你怎么忽然想着要考初中了?”   林宝珠觉得他的气质让人舒服,虽然在村里住了好久,但是并不代表她能够完全变成村里的人,就像夏田这样的人,让人感觉和她更像同一类地方出来的人。   她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夏老师,我想考大学。”   夏田有点惊愕,反问她:“你要考大学?”他原来就知道,她是读过小学的,但是没有考上初中,后面就没有见过她再来学校了。   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认认字,读个初中,但是没有想到她还有要上大学这样的想法。   他很意外,面上带着几分迟疑:“大学并不好考,我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没考上。我报了明年的高考,准备再去试试,再考不上,我就不考了。”他原来是城里人,被安排上山下乡,他在城里读过书,后面恢复高考后参加了好几次,非常清楚高考的难度,可以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   夏田是镇上的高中老师,他之前在队里教过小学,后面被调到镇上去教书了,但是因为女儿在队里,所以一直住在村里。   林宝珠听到他说的,停住笔。她是知道大学不好考,但是居然连夏田都是考了两次都没考上的人吗?在她眼里,夏田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人了,几乎她问的许多他都能回答出来。   夏田看她有些愣,温声安抚道:“你现在还没到高考的时候,你先应对明年的初中考试。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明年才回城里去。”   自从林家和周家结亲了后,他心里最后一丝期望都破灭了。他本来是半年前就想回去的,但是因为女儿的户籍非常不好办,所以推延了很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在夏家待到了中午,林宝珠起身想走。这个时候外面的雪依然下得很大,夏家的小姑娘直接抱住她的腿,向她撒娇:“姨姨,不要走,留下来和我和爸爸一起吃饭。”   林宝珠求助似的看向夏田,夏田也善意地点点头,她叹了口气,埋怨着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   夏田静静地看着她们两,心里微微一动。   他并不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她,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了。他下乡后去田里掰玉米,那个时候她带着草帽从河边走过,挎着个篮子,两条辫子飞舞,还拽了枝野花戴在耳朵旁边。那个时候她朝她哥哥笑,看到有人看她,丝毫不怯,还用眼睛瞪过去,可爱率性。   他就是那个被瞪了一眼的人,当时他耳根子红了,就低下头不敢看她了。后面他才知道,她是隔壁大队的姑娘,是一代有名的美人。直到前几天她来找她,他才知道,那时她很快就把他忘记了。   那个时候他的生活过得并不是很好,他在村子里来了很久,知青队里成分是最差的。他的父母被下放到牛棚里,他觉得自己去求亲,多半是不会成的,就算成了,也是糟蹋人家。   后面他听说她定亲了,他的父母也来信说希望他早点结婚,他就和队里的另外一个女知青结婚了。   夏田像是不经意提起似的问她:“你前几个月结婚了,过得怎么样?”   林宝珠似是很惊讶他会问这个,虽然她并不是很满意她的婚事,但是对于外人,她不会说些不好的,她点点头:“还可以。”   夏田仔细地看她的脸色,是真的没有不情愿。他长舒一口气,笑笑:“那便好,雪停了,你撑把伞回去吧。”   林宝珠嗯了一声,拿起书,扭头感谢:“谢谢夏老师,下次我还磁带的时候把它带回来。”   等到林宝珠回到周家接水洗脸的时候,就听到周二媳妇在和她丈夫说些什么。他没仔细听,但是还是不经意间听到了她和夏田的名字。   她直接走过去问:“你们在说我和夏老师什么?”   周二媳妇可能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她讪讪问:“嫂子,你最近和那个知青走得很近?”   “我是经常去问他英语……”林宝珠若有所思,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二媳妇摆摆手:“我从村口回来的,村里人都在说你和夏田老师最近很亲密。你还跑到他房子里呆了好久没出来。”   林宝珠听了这话脑门突突突地跳,她捏住脸盆,有些生气:“我和夏老师什么都没有!我去他房子里待也是因为今天早上雪下得太大不好走。”   这时候,周妈和周红芳回来了,她们两刚刚去别人家里串门。周妈的脸色很不好,周红芳则带着幸灾乐祸。   周红芳看看她妈的脸色,又看看林宝珠,倚着门脱靴子,耳朵偷偷听那边的动静。   周妈直接上来就不客气道:“老大媳妇,你最近可真是给我们家带来了个好名声!”她圆润的脸上带了几分刻薄,接着尖声道:“老大才走多久,你就忍不住和野男人厮混在一起了?”   林宝珠反驳道:“周姨,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没有根据的东西!我和夏老师清清白白,何来厮混一说?”   周妈提高了声量,语调也有些咄咄逼人:“我看你是心虚了,一个嫁了人的女人,天天跑到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屋里!”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开始诉控:“我们家是倒了什么大霉遇上你,平常天天懒得跟个猪似的,还趁我儿子走了跑出去找男人。”   周妈的声音放得很大,不多时,周家门口围了一圈来看热闹的人。林宝珠看到周妈拿眼角示意周红芳,电光火石之间,林宝珠不是笨人,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冷笑了两声,周妈这是想通过造谣给她按个偷男人的名声,好把她扫地出门?   周红芳是周妈亲女儿,还不明白她娘肚里那点小九九?她有些厌恶周妈这副泼辣样,她可是一个高中生,她娘确是这样,真是掉价。   但是自从嫂子进门来了,她每个星期分得的钱也变少了,她妈说是因为她嫂子教唆了她哥。这是其一,另外,她嫂子和她一样大,但是长得比她还漂亮。看着她的脸,她心里就不舒服。   她阴阳怪气配合道:“哎哟,我大哥还没走多久呢,嫂子就天天往外跑。”   眼看着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走到周家里面来看热闹。农忙了一年,可以休息了,听到了个八卦,谁都往这里赶。   林宝珠没经历过泼妇撒泼,她有些不习惯,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周妈来破坏她的名声,她直接冷笑道:“妈,我看糟蹋周家名声的是你吧,我和夏老师清清白白,你却一个劲儿把我往外推!你是对我有多不满,才这样听信谣言来污蔑我?”   周妈正要反驳,这个时候人群中冲出一个身影抓住她的头发。   周妈头皮一痛,定睛一看,原来是林家一大家子来了。   林妈直接在周妈手上用指甲刮了几下,声音中气十足:“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婆子,声音那么大,想污蔑我女儿?我女儿和夏老师清清白白,你不想着她好,天天在村里说她坏话。可被我逮到了!”   林妈是个彪悍力气大的,她一把压住周妈,呸的一口吐了口口水在地上,继续骂:   “当初跑来说和我们家结亲,后面周志平出息了,就想一把推开我们家。现在我好好一个女儿嫁到你们家,活生生饿瘦了,脸都小了一圈。不仅如此,还要造谣坏她名声,我看你个恶毒的后母就是见不得我女婿好,人家房里传出个什么声你都吹着喇叭往外传!”   周妈不甘示弱,她和林妈滚在地上打架,挣扎道:“你们林家这个泼辣名声,谁敢娶!你们家这个又懒又馋,在家啥事都不做,我是娶了一个菩萨还是娶了一个祖宗?大白天的动不动就跑到死了老婆的男人屋子里,一呆还是大半天,我呸,不要脸,有胆子做没胆子被人说!”   这个时候,夏田抱着他的小女儿走过来,一听到这话,脸色白了白。   周围人看到流言风暴的另一个主角来了,纷纷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林宝珠左看到林妈和周妈打架的场面,右耳朵听到议论纷纷的村里人,对眼又看到脸色发白的夏田,她的脑袋分成两个大。她原来是衿贵的转运使家的大小姐,身边连个丫鬟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哪见过这个场面?   这几个月,她真是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似的,她尝试去辩解,但是周妈和林妈声音早就盖过了她,她杵在原地,十分无奈。   这时,人群里有个声音传出来:“我可是听说,夏知青早就看上了林家妹子呢!”   这时候,林宝珠转头看向那个说话的婆子:“王二姨,说话可要有根有据,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王二婆娘是个雨点大声音小的,她没想到她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居然被听到了,她看着林宝珠怒火冲冲的小脸,讪讪道“这……我是听何家姑娘说的。”   林宝珠和林妈一时间都看向了在人群里幸灾乐祸的何高穗。   林宝珠直接就走过去,质问她:“何家姐姐,我可从来没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编排我和夏老师?”   何高穗正躲在人群中暗自兴奋,周妈果然是个没脑子的,随便点播了一下她赶走林宝珠的方法,就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去了。   她正看戏看得兴奋,突然火烧到自己身上,她暗骂王二婆娘多嘴,守不住嘴关子。何高穗低头转了转眼睛,无辜道:“这,我也是不小心看到了夏知青盯着嫂子看……”   这个时候周妈也站起来,她身上被抓挠了好几道,头发也歪了,看上去又狼狈又可笑。她振振有词:“就是就是,我侄女说了,在夏知青面前看到你们两缠缠绵绵,不清不楚的!”   听到周妈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不禁都看向了何高穗。   何高穗心里一惊,没想到周妈这么快也把她摊出来了。她赶紧转移矛头,朝着夏田质问道:“那夏知青,你喜欢我嫂子总是真的吧?”   夏田的嘴唇嗫嚅,他确实喜欢林宝珠,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给林宝珠带来大麻烦。他面色非常难看,白净的脸上发红,滴落下汗滴。   但是在林宝珠眼里,夏田就是因为非常生气而气得脸色发红。她非常歉疚,这本来是她和周妈还有周妈的侄女之间的恩怨,没想到却惹来了无辜的人。看到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以及夏田难堪的脸色,和周妈和何高穗脸上的得意。   林宝珠闭上眼睛,脑子突突地炸开。她从厨房拿了把菜刀,一把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都给我闭嘴!”   一霎时,整个周家都安静起来,大大小小的人都停住声音看着林宝珠。   林宝珠愤怒道:“骂我就算了,为什么要牵连无关的夏老师进来?我最近要考初中,正好夏老师回来了,又住得近,就去他那里借了几本书几部磁带,问了他一些问题。就这么简单的事情,被说成这样,真是嘴碎到了极致!”   她脸色气得整张脸都红红的,眼神锐利地盯着何高穗和周妈:“我丈夫出去了,各位就来这样欺负我是吗?我之前去找夏老师,都是和哥哥一起去的,最近我哥哥没时间,我就一个人去了几次。今天也只是因为下雪太大了没法走路,才在夏老师家里吃了餐饭,这也能被歪曲成这样?”   林宝珠发了狠,拿起菜刀,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林宝珠清清白白,天地可证!”   这个时候林妈也反应过来了,她直接跟在林宝珠后面哭喊道:“天煞的啊,我女婿一出门,她那个看不的人好的继母就来和她侄女造谣来了。真是不要脸的一家子啊,上次就听说周婆子想和我们家退婚了,再把她侄女娶过来,果然这大的小的歪心思都这么多!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被周婆子和这个满嘴谎话的小蹄子折磨的呀。”   林妈这么一煽风点火,大家的眼光都看向了何高穗和周妈。   林宝珠盯着周妈,眼神警告:“妈,你不喜欢我就算了,和外人来设计我是怎么回事?你这样一拾掇我,以为损害的只是我的名声?周志平的名声也被你霍霍了个干净!”   周妈如梦初醒,对啊,她还要靠着周志平的工资呢,这样虽然可以损害林宝珠的名声,但是周志平的名声也遭到了一定的损失。   她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全程完全被何高穗带着走了。这样闹下来,对谁最有利?   周妈看着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打了个寒颤。她衣裳破了,头发上还沾着泥土,手上还带了好几道林妈抓的痕迹,而何高穗清清爽爽地站在一头看戏。   这个她娘家的侄女,果然不是个好的。心思又坏又多,等她进门了,那岂不是更加扰得鸡犬不宁?还想嫁进周家来,没门!   周妈恶心地呸了一口,赶紧往另一头走了两步,撇干净道:“这些全都是我侄女告诉我的,她喜欢我们家老大,一心想要嫁过来。我怎么会想起要害我家老大媳妇呢!我都是受了这小妮子挑拨,误会了夏知青和我媳妇。”   何高穗一听到周妈这么说,恶心得差点没晕过去。她看周妈已经识破了她的想法,心里又悔又怒,这真是个蠢猪一样的队友!看来想要嫁给周志平是从周妈这下不了手了。   她冷笑两声:“姨,可别把锅全部揽在我身上!不是你说的,想要堂哥把工资全部给你寄来吗,因为堂哥给了嫂子分了钱,你急了,就来问我怎么办。现在可别全部赖在我头上!”   堂里的人都到周妈和何高穗狗咬狗,看明白了,就是何高穗喜欢周志平,想嫁过来,周妈想从继子那里捞好处,就两人伙同陷害林家妹子和夏知青。   堂里有个妇女摇摇头,声音很大:“周家婆子,你可真黑心!这么多年,志平那孩子我们还不了解吗?对你和周老爷子也是一直都那么孝顺,寄过来的钱也鼓鼓囊囊的,你怎么还贪图人家两小口的一点钱呢?”   那个妇人又忍不住看了何高穗一眼,心里打了个寒颤,这个姑娘心思真是狠毒呢。看自己堂哥好,结婚了也不放过,惦记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还伙同别人还捏造谣言逼走自己嫂子。   门口门外的人也议论纷纷,眼神从周妈和何高穗身上飘过,虽然他们讨论声音不大,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周爸在旁边站了好一会,看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老脸挂不住,脸又红又黑。他忍无可忍,突然暴怒地一把关上门,恼羞成怒道:“都别看了!都回自己家里去!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自己家去。”   他看向何高穗,忍着怒意:“何高穗,你快回你家去。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关上门后,周妈坐在地上呜呜地哭,周爸看到她哭,又看到林宝珠面无表情的脸,脑袋突突突地跳起来。   他骂了几句周妈,又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宝珠,讪讪道:“宝珠,你别和你妈一般计较……她就是被人给迷了心思,才会这样……”   林宝珠看着周爸干枯苍老的脸,叹了口气。虽然她不喜欢周家的人,但是周爸确是对她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她不想原谅周妈,就说了声不舒服,就回房去了。 第16章 动摇 他的心有些寒,这么多年了,家里……   林宝珠回到房间里,忍不住伏在床前小声哭了起来。   她刚刚拿着菜刀的时候,看她脸色冷淡,其实手都是抖的。   曾经扬州府的小姐林宝珠,一定没有想过,从小习礼沐教的她,有一天,居然敢拿起菜刀,丢掉小姐的矜持,在许多人前放声怒喝。   她其实并不是勇敢的人,在周妈污蔑她的时候,她又气又愤,眼泪其实已经忍不住在眼眶里回旋起来了。   但是林宝珠知道,若是她真的流下了眼泪,那就更加会让人以为她心虚,更加会让人以为她和夏老师有一腿。所以她强忍了眼泪,握着颤抖的拳头,捏着那把菜刀,和周妈辩驳。   等到回了房,她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她想起这一个月遭遇的事情,眼泪像是止不住似的从脸颊边滚落。   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她认了;做农活被划伤了小腿,她认了;遇上不喜欢的婚事,她认了;做饭被油星子溅到手,她认了;开始学会照顾自己很难,她也认了。但是为什么还要处处针对她,还到处败坏她的名声呢?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她已经很努力地想变成一个可以独立生活的人,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来阻碍她呢?   她很小声地哭着,压着自己的声音。她哭是哭,但是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哭。她哭累了后,就倚着墙慢慢地睡着了。   ***   那边,周志平训练回来,去营里找他相熟的文化兵。   彭昌是和他同时入伍的一批人,彭昌是江市师范大学的大学生,他从小敬佩军伍,就兴致勃勃地报名参军来了。   彭昌和他并不住在一个楼区,他因为是文化兵,所以被划到了另一块地方。   等周志平站在他寝室面前的时候,他朝彭昌的舍友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彭昌的舍友基本上都认识他,只是不熟。周志平虽然职位不算是很高,但是他很受七连连长的喜欢。   深秋了,南方温度并不算很高,但是他里面穿着背心,外面穿着一件外套,敞着前胸,浑身阳刚正气。他并不虎背熊腰,反而身材精壮,臂长腰窄,浑身肌肉起伏,但并不狰狞丑陋。是他们这群文化兵羡慕嫉妒又难以达到的好身材了。   最难得的是,周志平虽然体格不庞大,但是他力气蛮大,私底下掰手腕就没输过。   彭昌把周志平叫到文化室里面,这个时候大多是文化兵都已经下班了,文化室里面只有一个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小兵。   彭昌先考了考他之前教过他的东西,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全部正确,没有一个错误。   “你居然是说真的?”   要知道,周志平平常的工作还是很忙的。他的出队任务和训练任务很重,基本上很难有时间来忙别的。更何况,他这个人对于读书写字是丝毫没有兴趣的,但是这次识字居然还是认真的。   他用笔敲了敲桌子,忍不住问道:“平常我说了多少次你也没开始,这会儿你怎么突然想着要认字了?”   周志平手里的笔一顿,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林宝珠的那句“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是个脑袋空空的兵痞子。”   思及此,难不成告诉他:“是因为老婆嫌自己不认字,是个兵痞子。”吗,这可不行,传出去他一个大男人脸往哪儿放。   他半天没理他,看到彭昌疑问地看着他,周志平恼怒道:“不许问,赶紧教我。”   等到授完课,彭昌发现他是真聪明,学东西一点也不慢,脑子也灵光,学起来还颇为认真。他满意地点点头,有点理解七连领导为什么都喜欢他了。   彭昌要走,却被周志平拉住了。   看到彭昌扭头询问的眼神,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那封信拆开了,周志平摊开信纸,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媳妇给我写的信,大多数字我都不认识。七连有知识文化的不多,所以你给我念念。”   彭昌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猜测他是因为媳妇要给他写信,不想让别人知道写了什么,所以才要认字。   彭昌一看,好一笔小巧秀气的簪花小楷书。他啧啧赞叹道:“周哥,你可以啊,嫂子字可真好看。”他仔细地看了看,又赞叹道:“这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肯定学了不少年吧?”   周志平可没有那鉴赏字体好看的功力,他最多能看得出写得整齐与否。他确实觉得林宝珠写字比他好看,但是他看不出来什么簪花不簪花。   看到彭昌称赞的眼神,他也不禁得意几分:“簪不簪花我不知道,但是我媳妇确实像朵花似的。”   看他还在研究字体,周志平催促道:“你快给我念念我媳妇写了啥给我。”   彭昌先是看了看前面的一篇,说了她如何学习国文和英语还有数学,并说她已经基本上学会做很多家务了。他直接念起来,“.…..不过我最近学习英语遇上了许多困难,如果你能够找到相关的资料,可以寄给我吗。”   周志平听了之后点点头记下了,然后示意彭昌继续念。他没想到她如此听话,居然真的好好学习了。   彭昌继续看,这会儿就看到林宝珠描述他的继母不满工资分配的事情了,当他看到“……你和周姨为虎作伥……”的时候,他讪笑着:“这,接下来你可要做好准备。”   念完那长长一段对周志平的诉控和明里暗里的嘲讽后,看周志平不太明白的脸,他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她说你对她不好,和你继母合起伙来欺负她。”   周志平捏了捏手指,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丫头,又在信里骂他。   他看着彭昌一脸尴尬的样子,安抚说:“你借我字典我还不太会用,下次我学会了就不用你帮我看信了。”   等到回到寝室里,他有拿起字典艰难地查了一遍。   他深深地锁起眉头,上次走得太急了,部队赶得紧,没有交代清楚就走了,也难怪周妈会针对她。   他自认为对周妈算是没有对不起的地方,这么多年她照顾父亲,还生下了一儿一女。   她那点小心思他是清楚的,但是因为父亲养家不易,现在年龄越来越大了。他更加乐于维护家里那种安静和和平,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她手里的可任人揉捏的面团,包括他的媳妇,她是他的媳妇,做什么都该听他的,而不是让别人管教的。   他大概清楚以前寄回家的钱应该都被她藏起来了,以前他没有结婚,自己一个人过,攒了一部分能够自己生活和吃穿就行了。   小时候,家里太穷了,他已经习惯一切都很精细很抠搜地过日子,直到现在还改不掉。但是他却希望父亲能够过得好一点,因为父亲曾经为了养活他,吃得更少,过得更苦,所以继母存钱给他的继弟继妹,也是自己报答父亲的一种方式,这是他默许的一种行为。   现在他结婚了,又多了一个要养的人,也许,等他有了孩子,会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需要他养的人。他已经不能够全部把精力和责任放在继弟继妹身上了。   比起继弟继妹以及继母,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更加重要,更加是他肩上的责任。   没等周志平写信回复林宝珠,他却听到了另一件事。   赵满屯是他隔壁镇上的队友,他最近也请了假回家去,不过不是婚事,而是白丧事。他的亲姥姥去世了,因为最近他们连的任务少,他批到了假,回去参加丧事。   他母亲是原来村里的姑娘,后面嫁到隔壁乡去了,姥姥正是三花乡的人。   这回他回家,因为丧事在姥姥家住了好几天。正好这几天,村里的动静也让他瞧见了。   他悄悄拉住周志平,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志平哥,你丈母娘和你妈在周家门口打起来了。”   周志平骇然,锐利的眼睛瞬间盯住他,问:“怎么回事?”   赵满屯总结了一遍:“是你继母伙同你堂妹传你媳妇和村里一个知青的谣言,所以在你家门口闹起来了。”   他一五一十原样地把话告诉了周志平。   周志平捏住拳头,掩盖自己的怒火。他感谢了赵满屯告诉他这些,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训练连队。   等到解散之后,他才狠狠地砸了一拳在沙包上。   沙包被砸的凹陷,飞出很高。   他没想到,继母已经对他如此看不惯了,居然被别人随意挑拨几句,就敢给他捏造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若是他媳妇想要离婚,他自是不会留她,但是他媳妇安分守己。,居然也要被这样对待。   她不满这次他寄回去的钱少了,把锅推在他媳妇身上,这也就罢了。但是居然这次吵架竟然起了坏心思去构陷他媳妇。要知道,这种行为最丢人的就是他们周家人。这企图伸出一只手来控制他的领域、左右他的决定的行为,让他怒火中烧。   上次走前,他已经和周爸周妈说的明明白白,林宝珠既然已经嫁给他了,就是家中的一份子。他已经警告周妈不要再针对林宝珠了,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荣辱与共,他对她有责任。   没想到周妈根本就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他的心有些寒,这么多年了,虽然他不能够经常回家,但是为家里做的事情并不算少了。只要他一回家,他会尽量帮家里多做一些事情,但是即便是这样,家里人依然没有把他当成一家人吗? 第17章 相信 坚定地相信未来吧,相信不屈不挠……   自从那天后,宝珠醒来,该读书仍然读书,该学习该学习。   该去找夏田问问题她还去,该去借磁带时穿上棉袄就走。因为她并不心虚,若是她就因为这样避嫌了,更加显得她和夏田好像真有什么似的。   夏田还稍稍有些惊讶,他以为林宝珠和他之间大概已经不会再见了,但是看到她对他感激的、明朗的笑容,他心里也开朗了些。   他发现,她是非常认真地在想要考上初中。每一次在炉膛边为她讲述的时候,火炉边的火星一抖一抖地,和她闪闪发光的眼睛交相辉映。那种一燃一燃的热情,也慢慢地影响到他。   他闭了闭眼 想起自己的大学梦,曲折又艰辛。两年放榜日在泥路旁翘首以盼自己的通知书,却总是失望而归。他盯着林宝珠低着头写着批注的脸,心里忽然一动,忍不住轻轻的在心中吟诵起来:“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他又忍不住把那首诗抄了一遍,轻轻地念了一遍。曾经他从老师那里借阅了一本《朦胧诗集选》,他很珍惜地把它贴近自己的心口,背下了食指的《相信未来》: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掌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夏田把这张纸笺递给林宝珠,真诚地祝愿她,也默默地祝愿自己。   ***   上次下雪是因为天气温度骤降,村里人都在抢收作物。冬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最近,天气回温了,大队里开始组织去鱼塘里放水捉鱼,然后每家按照人头分配。   这是吃菜叶子长大的草鱼,此时秋凉膏肥,活蹦乱跳,每家都分得几头回去过年吃。   林家人多,分得鱼也很多。最最重要的是上个星期林二嫂子刚刚平安生下一个小宝宝,林爸林妈都高兴坏了。林二哥和林二嫂心情也好,成天乐呵呵的。正好这几天队里也按照公分分粮食,粮满肉足,还正逢喜事。   林妈让林宝珠回家吃小侄子的十天酒,还要林宝珠回来住一天。   林宝珠和周妈说了一声,周妈没说什么。   周妈自从上次之后,安分了许多,她虽然心眼自私,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不要脸皮的人,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坏,她也要维护一下自己的脸面。   林二哥这是头一胎当爸爸,他最近几天心情好,看到妹子回家吃饭,心情更好。他当天挑水砍柴又去田里挖了好几簸箕的花生,挖完花生又去巡逻似的搬了好几箱萝卜进窖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家里没什么吃的,林妈先煮了些盐水花生盛在碗里给林宝珠吃。   林宝珠一边剥花生吃,一边和林二嫂子聊天。她还在坐月子,穿得暖暖的,围在炭火旁边。因为她生了孩子,所以林妈特地给她屋里用炭盆子,不用和一大家子挤柴火。   她襁褓里的小娃娃眯着眼睛,露出粉嫩嫩的小脸。这是个小男孩,但是不怕生人,他睁不开眼睛,但是感受到有人盯着他看,他皱着脸嘟着嘴,兴奋地动来动去。   林宝珠好奇地看着他,他似乎也很高兴,一直在林二嫂子怀里挪动自己的身体。   可能是因为小婴儿的喜悦感染了林宝珠,她也看着他笑起来。   她在村里遇到的小孩都很乖,比如懂事的枣生,乖巧的冬生,以及可爱的夏田的小女儿。再加上林二嫂子怀孕的时候,经常和她待在一起,所以她还挺喜欢这个对她尤为亲近的娃娃。   “这娃娃看上去真讨人喜欢。”林宝珠摸了摸他的小被子,上面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她发自真心地说。   林二嫂子也高兴,看到平常对什么都很挑剔的小姑子也看着自己的孩子露出笑容,漂亮的人笑起来尤其好看,她也笑了:“是挺乖,都不太闹人。况且还是个男孩子,喜庆。”   这时候,林妈从厨房里面洗碗出来,她扭头对林宝珠说:“幺妹,你也早点生个小外孙给我。”   林宝珠听了她们一说,暗暗想,为什么非得是个小男孩呢,她就喜欢小姑娘。要是生了个像周志平那样的小男孩,像只狗儿似的揽住她撒娇,想起来就有点恶寒,她可不要!   她不理她们两,林二嫂子确是来劲了似的问她:“你和妹夫过得怎么样?”   她放下睡熟的小娃娃在床上,好奇地说:“妹夫看上去就应该力气很大吧?又是当兵的,你这么个娇美柔弱的姑娘,他会不会怜惜你?”   林宝珠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八卦,还问得那么详细,他们俩根本啥也没发生,这可让人怎么说。   娇小姐不想回答,她脸红了红,咬唇一边站起来一边竖着耳朵:“我听到妈在喊我,我先出去了。”   林妈和林大媳妇在处理带回家的鱼。今天吃一条最大的,剩下的几条拿来做腊鱼。   厨房已经很拥挤了,林妈和林大媳妇忙得团团转。林宝珠想去帮忙,林妈赶她走:“你快走,这儿那用得上你,我房里好像还有你大姨带来的米糕,找到了你去和你二嫂聊天去。”   和二嫂子聊天,二嫂子又要问她她和周志平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周志平身体强不强壮、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生娃娃。她才不进去了呢。   想起这些问题,林宝珠摆弄着自己衣服上的纽扣。虽然并没有仔细看,但她确实记得周志平换衣服时挺翘的、精悍结实的屁股。他躺在床上时,那种强烈的存在感,以及被衾里霸道的男子气味。想起他压在他身上,那硬邦邦抵着她的部位,她的脸像是被火烧了似的,赶紧摇了摇头,把周志平这个人驱逐出脑外。   因为周志平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也是这次,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个有丈夫的女人。想到春节他就要回来了,又要和她分那张她现在已经睡习惯的床,更甚至,要压着她的身体拱着脑袋去寻她的嘴、以及伸手臂钻进她的衣襟里。这个不要脸的色鬼,她宁愿他可以不要回来了!   枣生在院子里玩沙子,他看着小姑姑拍手笑,露出两颗门牙:“小姑姑,你的脸好像个猴子屁股。”   林宝珠恼羞成怒,她板起脸斥道:“你个小毛孩子,敢笑话你姑姑,等下找你爹爹打你一顿。”   那一头林妈向院子里喊道:“开饭了——”   今天吃酸菜炖鱼烧玉米饼子,是林妈的拿手好菜。   林宝珠吃惯了扬州菜,起初并不习惯这样的味道,但是久而久之,吃北方的菜居然慢慢地也习惯了。   林妈给她夹了一筷又嫩又香的鱼肉,示意她赶紧吃。   她咬了一口玉米饼子,粗粮硌口,但是现在她已经能够咽下去了,甚至还吃到了玉米清甜的香味。   她暗暗地得意想,她算是个适应能力强的人。要是换成别的大家闺秀来到这,不得先寻把白绫上吊去。   又睡回这张架子床,林宝珠感慨万千。   她其实已经开始在这边过得挺好的了,有依然爱她的娘家人,对她算不上特别坏的婆家,和一个虽然不满意但是会护短保护她的夫君,而且,她已经决心要一路走上学习读书的道路,像个古时候的秀才,读书上学,考个类似于国学的大学,去自己养活自己。   她必须要坚强地活着,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相信未来。   她低低地念了一遍那首诗。虽然她从小到大多学的是古诗,讲究押韵、平平仄仄。但是这首诗读起来却另有一番风味。其中,令人热血澎湃,并不亚于“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第二天,林宝珠回到周家,远远就看到村里的邮寄员向她挥手。自从上次这个漂亮的小媳妇领了一次信,他就认识了她,又正好是同村。   他有辆邮局里公用的自行车,他从自行车后座中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她。   林宝珠回家一拆,里面装着几本用过但是并不破旧的小升初英语习题册,里面还有一个用泡沫胶裹得非常细致的磁带。   还有一封信。 第18章 嫉妒 在心里给林宝珠狠狠地记了一大笔……   林宝珠拆开信看了看。   周志平用的信纸是部队里的信纸,他的字依然很不好看,笨拙的字体,仿佛小学生一样。   他解释道:“我爹为了照顾我,受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我们作为子女,最好能够尽量和解家里的矛盾。这对我的工作和家里的名声,都会有影响。”   他写道:“周姨不是我们的亲娘,而你是我的媳妇,只需要听我的,不必伺候她。如果你实在是感到憋屈,就去你娘家住几天,我爹也不会说什么。”   他又加了一句:“上次给你的书已经寄给你了。”   他的信写的实在是蹩拙,许多不会写的字用铅笔擦了好几个痕迹,删删改改,不会写的还用了拼音。有些地方可能快被擦破了,在烛光下有些透光,整张纸也并不是很干净,看上去颇有些脏兮兮的。   林宝珠看着他涂涂改改的信,忍不住笑。她想起周志平咬着铅笔头,翻着字典,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那张脸要是做出这样的动作,肯定傻得狗似的。   他直白地在信上写道:“上次你写的字太难认,我拿去给人看了。我其实已经和爸妈说过让他们不要为难你,上次的事情我知道了,你骂我的事情我只能勉强原谅你。你要记得我是你的男人,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够仗着你比我有文化骂我。我一个男人在外面还要脸面,不过我已经努力在使用字典,但是你下次写信不要再用很难理解的话语,不然看你的信也要花我很大功夫。”   他说,再过几个月,他会放春节假,会回来过年。   最后,他写道:“我最近训练非常忙,没空再给你回信,别给我写了。”   他写的信内容并不多,整张信纸透露出一种艰难和凌乱的感觉。   林宝珠把他的信收进柜子里,明天周家要上镇上赶集,新的一年该做新衣服了,要去集市上买些布料来。   虽然新年还没到,但是村里的裁缝个数确是有限的,要预约上一个来家里做衣服,也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等来。现在去镇上买衣服,其实时间正好。   第二天林宝珠穿了一条红色半身裙子,她在毛衣领口别了个胸针,换上一双油光锃亮的小皮鞋。她把头发用丝带挽上,擦了些雪花膏。   今天好不容易出门,她心情也很好。自从来到这儿,她已经许久没有做新衣服了,之前在扬州府,她一天就要换两套衣服,如今好不容易做一套,居然变得如此兴奋了。   周家只有女人出门去看布料,男人还要去搬蔬菜进窖子。今天周二媳妇看到林宝珠,眼前一亮。   那确实,平常穿着方便的衣服,那张脸就已经够好看的了,换上了亮眼的衣服,显得更加俏丽了。   其实这次出去,还有一个是因为周红芳的高考推选名额没有她的名字,她最近心情不好,周妈有意带她出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周红芳平常学习并不算特别认真,但是名次却不算落后。这次名单里没有她,其实少不了是因为她学习偷懒了,原来一些比不上她的人成绩都上去了。   周红芳一出门就看到林宝珠那双漂亮的皮鞋,穿在她身上不仅妥帖,而且崭新泛着光亮儿。   那鞋是林三哥哥随着师傅去省城接活的时候在百货楼看到的,价格不菲。想到漂亮的妹妹穿上的样子,他咬着牙用这次接活的钱还垫上了半个月工钱,买回来给妹妹的。这在村里可是独一份的,林宝珠很少穿,每次穿了都要用布仔细地擦好几遍。   周红芳虽然是周妈的亲女儿,但是比起小儿子周志辉,那还是比不了的。周红芳瞟了好几眼那双鞋子,心里知道周妈可不会花那么多钱给她买一双昂贵的皮鞋。首先她娘不像林妈那样那么宠爱女儿,再者她和周志平的关系一般。   以前她大哥没去当兵的时候,他就是个没文化的泥腿子。她作为一个有文化的初中生,也不想和他有多接触。   等到后来,大队长宣布了上交上去的入伍名额是周志平,她还是真没想到他那个一分钱恨不得掰两半的大哥居然也有这么一天,但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坐在牛车上,她又忍不住看了林宝珠好几眼。她想:要是这样的脸长在她身上就好了。   等到了镇上,镇上已经聚了很多人了,街口有人在割牛肉卖的,还有卖豆腐的、卖点心的、卖鞭炮红纸的,各种各样的人围拢在一起。地上有抽过的烟斗的烟灰、吐在地上的口水、包过了点心的油纸、还有泼到地上的牛血,一时间让林宝珠无法下脚。   上次她没去集市,只去了邮局,没想到集市上吵吵嚷嚷,地上腌臜,还有一股混合了汗味、鱼腥、猪血、烂菜叶等等的难闻的味道。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周妈本来也不是让她来买东西的,亏待了这娇小姐,到时候泼辣的林家一家人她可惹不起。她挥手让周红芳和林宝珠去镇上其他店逛逛。   周红芳带着林宝珠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住了她。   “周红芳同学?”   林宝珠顺着声音也好奇地转过头去看,看着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孩,手里提着一桶鱼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他长得实在是让人舒服,眼睛明亮,下方无辜的卧蚕,笑起来好像冬天的阳光都洒在他的脸上似的。   他是林宝珠自从来到这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周红芳的声音带着兴奋:“唐超?你今年不在省城过年吗?”   林宝珠看到周红芳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暗忖这也许是周红芳喜欢的男孩,她声音都放柔和了些。   唐超笑着回:“今年我爷爷不想在城里待着,我们家就回镇上住了。”   他眼光又转到林宝珠身上,礼貌地凝在她的脸上一会儿就移开,问周红芳:“这是?”   周红芳看他眼睛放在林宝珠身上,神采飞扬的脸上带了欣赏,是人看到漂亮的事物不经意露出的喜欢。她心里嫉妒,飞快地说:“是我刚刚过门的嫂子。”   唐超听了有些震惊地看着林宝珠,她的年龄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居然已经结婚了吗?虽然这个年龄的人不少农村人都已经结婚了,但是唐超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他很快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礼貌地笑说:“你们是要去买布料么?镇上布料店是我姑姑开的,我带你们去有优惠。”   周红芳看他虽然面上略带失落,但是眼睛的余光还是不止地往林宝珠身上跑。她看着林宝珠心里嫉恨:“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还跑出来勾引男人,真是个不要脸的!”   唐超的姑姑在店里招呼客人,看到外甥带着两个女同学进来,她先扭头看到了两个年龄约莫十几岁的姑娘。她误以为林宝珠也是外甥的同学,她眯着眼笑,跑来拉住林宝珠的手:“这漂亮的小姑娘,可真讨人喜欢。”   唐超看到姑姑也喜欢林宝珠,也跟着笑。虽然她结婚了,他心里失落,但是他也觉得林宝珠长得好看。   周红芳看到唐超和他姑姑站在林宝珠身边,气氛融洽,看上去像是一家人一样的融洽。她心里恨啊,为什么她不能长林宝珠那张脸呢,不然现在被唐超和他姑姑喜欢的人就是她了。   唐超虽然是她同学,但是是因为爷爷生了病所以才从海市转学到镇上读书的。他长得好看,家里又蛮有钱,有一天他爸爸停了辆小车在门口接他,全校的人围着那辆车看,唐超笑眯眯地大方地任人看。   眼看着唐超姑姑就要把店里那件做得最好的成衣拿下来给林宝珠试试,周红芳走上来,赶紧说:“谢谢阿姨,但是我嫂子是个没文化的村里丫头,不喜欢穿这么好看的衣服。”   那妇人听到“嫂子”两个字怔了怔,她转头看,看到面前小姑娘眼里直白的嫉妒。她心里有些不喜,眼神看向外甥:“这是?”   唐超也感受到姑姑的不喜,他挠挠头介绍:“这是我班上的同学,周红芳。”   周红芳看到眼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了,忍不住挺直了背。   唐超姑姑还有什么看不懂的,这姑娘嫉妒自己嫂子比自己好看,在别人面前诋毁她嫂子的形象。   听到她的话,本来她还只是想给林宝珠打个比较低的折扣,这会儿就突然朝着林宝珠笑道:“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媳妇,婶子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去试试这件,喜欢的话婶子送你。”   周红芳在旁边咬牙,她也在呢,为啥就给林宝珠送衣服,不送她?明明是她先认识唐超的。   她不好在心上人面前露出泼辣的嘴脸,只好忍气吞声,在心里给林宝珠狠狠地记了一大笔。   林宝珠走出来,把店里的客人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她虽然生的不高,但是比例却很好。这身衣服不是村里的裁缝做的,而是经常去大货场进货的唐超姑姑一眼挑中的,自是又掐腰身又显胸前弧度,格外修身好看。   原本穿着村里做的宽大的衣服,林宝珠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穿上这身裙子,她苗条纤合有度的优美身形被裙子显现出来,再衬上她清纯的小脸和水杏一样的眼睛,格外显得她像朵出水芙蓉似的。   一位女客人本来要走,这会却又回来问唐超姑姑:“这件还有多的没有,我也想要一件一样的。”   有了这个头,一些其他客人也走过来,问唐超姑姑有没有多余的裙子卖。   唐超姑姑没想到就这么一赌气,居然卖出了好几条原来卖不出去的裙子。这条裙子已经挂在这很久了,因为价格有点贵一直没卖出去。   等到周妈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女儿不高兴的脸。虽然是不高兴,但是周红芳该拿的布料,一块也没少拿。林宝珠也挑了好几件布料,她皱着眉,想起周志平衣柜里少得可怜的衣服和破了洞的裤子,她挑了几块黑色暗红色的布料回去。   周妈看着林宝珠手里的那几块布料,疑问:“老大媳妇,你买这件黑色的做什么?”   林宝珠道:“我买给周志平的。”   周妈不是很情愿,她嗫嚅道:“老大的衣服部队不是会发吗,我没带那么多钱。”   那边一结算,周妈掏出布料钱,示意林宝珠,确实是不够的。唐超姑姑却朝她说:“我算了,你们拿的布料价格,打完折刚好够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大婶,今天是我外甥带她们来,我就看着我外甥的面打个折给你。”   老板娘这么一说,周妈只能把钱付出去了,本来她是不想给周志平买布的,他长得高,做衣服废布料。以前做衣服,她通常都不给他做的,今年他娶了个媳妇,居然想起来要给他买衣服。   但是听说是女儿的同学,她小心地看了唐超一眼,心中啧啧赞叹,好一个白净的小伙子,身上还有那种读过书的气质。   但是回家的时候,周红芳却并不是很高兴。今天本来就是因为给她散心才到镇上买东西的,但是她的风头却全部被林宝珠抢了。   她坐在林宝珠对面,看她漂亮的脸,心烦得很,低头又看见她那双崭新发光的皮鞋,心里更气。她索性闭上眼睛养神不看林宝珠,脑海里又浮现出唐超和他姑姑看林宝珠喜欢的眼神以及客人们赞叹的眼神……   今天真是气死了!   林宝珠根本没理会她,她高不高兴和她有什么关系?今天白得了一身衣裳,还被不少人夸,她心情还挺好的。   林宝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以前在扬州府的时候,她就是扬州府最好看的姑娘之一,她身边多的是奉承她的小姐们。就算到了这儿,她依然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她心里那点虚荣得到了满足。   第二天,林三哥哥从镇上回来了,回来买了些东西给她,她回了一趟林家,吃了顿午饭。   等她回来,却发现自己房间的锁被动了,装她嫁妆的红木大箱子的锁被撬开了,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第19章 风波 既然周姨这么看不惯我,不如把我……   饶是林宝珠来到这儿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柜子里的东西,她那件昨天从镇上得来的裙子不见了,那双装在箱子里的皮鞋也不翼而飞,林妈之前给的几块钱也没了。   想到这个,林宝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红芳。   昨天知道她得了一件衣服的人不多,除了店里几个客人,就是周红芳和老板娘。   林宝珠不禁冷笑几声,不得不说周志平这个继妹真是愚蠢至极。   她偷东西,偏偏偷这么几样,证据确凿,显得她又蠢又坏。   林宝珠先把东西收拾好,她真是生气了。她一边收拾箱子,一边怒气在她的胸中爬升。   自从嫁来了周家,她真是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   娇小姐一边怒,一边想哭,她忍了忍眼泪,用绢子把泪水擦了擦。虽然强硬了那么几天,但是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娇弱的大家闺秀。   她心里十分生气,这气从周红芳到周妈,再到周二周爸,最后到周志平。她真是倒了楣,嫁给这个男人。这个并不够爱惜她的男人,这个家里事一窝乱的男人。   林宝珠擦了擦从眼眶里留下来的眼泪,她才不会这么便宜周红芳,该是她的东西,她必定得要回来。   林宝珠这次不单枪匹马干了,她直接叫上了林妈和林爸和林大哥。她回家一说,林三哥先站起来,握着拳头:“妹,哥也去。”   林宝珠冷静下来,她说:“三哥,你去大伯家借自行车,把我嫁妆箱子搬回家来。”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所有剩下的钱都带回来了。周红芳也许翻东西翻得很急,并没有翻其他地方。她没有把钱放在嫁妆盒子里,因为那个箱子太大了,不好找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钱没有全被摸走。   林家人到周家的时候,周妈刚刚从别人家回来,她坐在炉子边纳鞋底。她出去了一趟,身上有些湿,因此在柴火边烤火。   这时候她看到林宝珠带着林妈和林老大走进门,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首先看向林宝珠,问:“老大媳妇,亲家母,你们这是?”   虽然她的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脸上并不好看,自从上次和林妈打了一架丢了脸,她现在看到林妈就想绕着走。   林宝珠冷笑一声:“周姨,你得问问小姑子做了什么!”   看到周妈不解的眼神,林妈在旁边冷嘲热讽道:“何秀姑,你可得问问你那好女儿干了什么,一个十几岁的大娘了,眼睛往嫂子嫁妆里瞟!我看你们家就有个现成的贼,偷了嫂子一件衣服不说,还把我儿子送我女儿的鞋子给偷了。”   这时候,周红芳听到外面有声音,从房间里出来,身上正好是林宝珠那件裙子。她看到林宝珠,神色慌张,想躲回房里。   周妈一看她的神色,她的女儿干什么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周妈一心想遮掩这件事,清楚周红芳是看上了林宝珠那嫁妆里的好东西。   她便有些讨好地说:“老大媳妇,红芳和你不一样,从小就没人疼的,没见过好东西。你是她嫂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林宝珠看她决口不提归还东西和道歉的事情,抱着胳膊朝她微微一笑:“周姨,我那双鞋子可是我哥哥从省城高档百货楼带回来的鞋子,要是你想从我这里买给红芳也行。另外,那件裙子是镇上婶子送我的,另外,红芳还从我嫁妆柜里拿了几块钱,您算上一块把钱折算给我也成。”   周妈一听那鞋子很贵重,冷汗就流下来了。   她支支吾吾道:“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钱多伤感情。”她腆着脸皮笑:“要不你就送给红芳吧。”   林妈呸地一声道:“好你个周老婆子,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不是女儿了?我儿子送我女儿的是好货,你想拿我们家的东西,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周红芳在旁边听了许久,忍不住冲出来说:“林宝珠你个结了婚的女人,还跑来勾引我同学。这个衣服本来是阿姨要送我的,你去店里把我的衣服抢走了,我拿回来怎么了?”   林宝珠看着周红芳,她身上就是穿的那身衣服,但是她身材并不瘦,穿上去略有紧绷。林宝珠其实懒得用嫡小姐的威压去看这群人,但是她生气了,便用一种轻蔑的语气道:“你说是送你的,这腰身和尺码和你相合?”   她走过去,对周红芳笑道:“你长得不如我,你同学看我好看怎么了?你脑子里天天这些歪门邪道的,难怪别人都被选上去参加高考了,而你落选了,根本没资格参加。”   看周红芳被戳到痛点了,她接着笑着说:“你那个同学,根本对你没意思吧?我看他绝对是好人家养出来的男孩子,你以为会看上长相平庸连高考资格都没有的你?”   周红芳虽然知道唐超和自己没可能,但是这么隐秘的心思被林宝珠摊开在众人面前嘲笑,她像一只点燃的炮弹似的,暴跳如雷。   周红芳越看林宝珠那张漂亮的脸越怒火冲天,尤其是林宝珠如此淡定,谈笑风生似的戳她痛点。她忍不住冲上去要抓林宝珠的脸:“你个贱人,我抓烂你的脸让你勾引人!”   她还没到林宝珠跟前,林大哥魁梧有力的手臂便一把抓住了她,他是干农活的好手,一把捏住从小好吃懒做的周红芳,捏得周红芳无法动弹,又跳又叫的,像个疯子似的。   林妈朝着周妈笑道:“哟,这就是周家的高中生啊?看上去活像个泼妇似的。”   林宝珠走到周妈面前,微笑着威胁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你们母女偏偏要惹我。”她顿了顿,笑道:“周姨,上次你诬赖我,我看在爸的份上没和你计较,但是这一次要是还想这么算了可不行,你也不想红芳有个爱偷东西的名声吧?”   周妈还想辩驳什么,但是林宝珠用一种带着威压的眼神看向她,隐隐让周妈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压着自己,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林宝珠管教下人时候的表情,只是觉得林宝珠根本不像她乖巧楚楚可怜的长相,反倒可怕极了。   她看着盯着她看的林爸林妈还有强壮的林大哥,闭着眼点点头。   周妈狠心地走到周红芳面前,说道:“红芳,你把鞋子和衣服脱下来还给你嫂子。”   周红芳怨恨地看着周妈,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疼她又没用的妈,不帮着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教训她。   周妈猛地看到周红芳像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心里又羞耻又生气。本来她在家安安稳稳的,又要给这女儿收拾烂摊子,为了怕她名声坏了嫁不出去,还在林家面前忍气吞声。现在连女儿都怪她不帮她,可是这事要是抖出去了,以为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她提高了声量:“把东西还给你嫂子!给你嫂子道歉。”   周红芳猛地推了一把周妈:“我哪有你这样的妈,我想要什么你都不买给我,现在还帮着林宝珠来对付我!”   周妈被她一推搡,怒火也上涌了,这是她女儿,敢推她,她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她吗?反了天了。她走过去挥手用力地打了周红芳一巴掌:“周红芳,你给我把东西拿出来,道歉!”   周红芳愣住了,从小到大,虽然周妈对她不如二哥,但是也很少打她,这样一打,把她打蒙了。她哭着回房间,把东西拿出来,怨恨地拿给林宝珠,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林宝珠用手捏着东西,嫌恶地道:“你穿了我的衣服,不该给我洗干净?”   周红芳刚想反驳,这时候周爸回来了,看到这一大家子围在家中的大堂里,疑惑:“这是怎么了?”   周妈不敢说话,周红芳脸上还有鼻涕和眼泪。   倒是林妈开口了:“亲家公,我真是到了大霉和你们家结亲,这一个个的,不是传播我女儿的谣言,就是偷我女儿的嫁妆。我说你们家到底是个什么虎穴狼窝?”   在林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之中,以及堂中儿媳妇脸上的嘲讽、周妈脸上的心虚、林大哥的愤怒、周红芳的颓靡上,周爸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走到周红芳面前,眼神带着失望:“红芳,给你嫂子把衣服洗好还回去。”   周红芳看到自己爹回来,用那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从林宝珠手里把衣服拿回来,不情愿道:“我会洗的。”   林宝珠看她眼珠转动,不安分的样子,她神色冷淡地加了一句:“你要是敢弄破我的衣服,或者用石头划我的鞋子,你就给我赔双新的给我。”   周红芳看着自己爹的眼神,讪讪答了声好。   周爸看自己女儿哭得脸都花了,也有些心疼。他望着林宝珠,有些歉疚:“宝珠,红芳她还小,不懂事,你是她嫂子,多担待些好吗?”   这个时候,林妈在一旁也哭丧道:“周老头子,我当初就是看中了你和周志平为人老实讲礼,才把我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你儿子的。这倒好,嫁进来之后,一没享福,二还被你老婆和女儿欺负。我说继母心,黄连根啊,真是见不得一点我女儿女婿好。”   周爸有些讪讪,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林宝珠在一旁突然说:“既然周姨这么看不惯我,不如把我们分出去吧。”   这句话像投出了惊天大雷似的,把周爸周妈和周红芳都呆住了。 第20章 回家 那张和梦里别无二致的脸出现在她……   林宝珠这话,把周爸周妈周红芳都吓了一跳。   周妈下意识反驳:“不行!”   周爸没说话,但是以他止不住抽旱烟的动作来看,他也有些不满林宝珠说的话。   周红芳看爸妈没说话,也没说话。   林宝珠看着四周沉默的样子,知道这些人心思各异。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不想多说什么,就回房了。   其实周志平的房间本来并不和其他屋子相接,他的房间离大堂最远。林宝珠还挺喜欢这样的配置的,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周家那一大家子人。   时间如同屋里两三方的太阳,悄悄地挪移,从含着云的远山处一溜就溜出了地平线。林宝珠暂且不去想那些屋里头的恩恩怨怨,她很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来年初春的初中考试。若是考过了,她就可以插班进去,和许多人一起读书了。   最近,周家请了一个裁缝来做衣服,这个裁缝要住在家里,并在家里吃饭。她带来一架缝纫机,林宝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个裁缝是隔壁队的婆子,她就坐在大堂中做衣服,拿着装满油的针孔,插入缝纫机上的小孔就注入后就开始工作了。   林宝珠偶尔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她拿着布,按在工作台上,扣下针,手一边转动,穿着棉鞋的脚不停地踏着踏板,那机器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个年代的人很少能够买到工厂里的衣服,大多数的人还是在新年的时候等裁缝到家里做衣服。   她首先做的是周爸的衣服,林宝珠第一次见到缝纫机的时候,她仔细地打量了很久。这台机子通体黑色,镶着金色商标,上方平整光滑的台板,下身有一个可供踩踏的脚踏板。   林宝珠看到这样一个机子能够绣出均匀整齐的针脚的时候,不可谓不惊讶。虽然她处于绣艺发达的淮南东路的扬州府,但是那里最好的绣娘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么细密而且整齐的走线。   她想凑过去看几眼,那裁缝婆子不高兴她来看,误以为她是要偷学手艺,让她走开。   因为有客人在家里吃饭,所以最近的伙食都好了些。林宝珠还是知道外人在的时候,要维护家里的名声,就没有端碗跑回房里吃饭。   这个裁缝婆子性格并不算很好,她又闷又古怪,除了要做衣服和吃饭,基本上不会说话。不过林妈告诉林宝珠,这个裁缝的性格不太好,因为她一到过年就非常忙碌,要到各家各户去做新衣服。   当给周志平做衣服的时候,林宝珠并不知道周志平的尺码,但是家里有周志平的几件穿旧的军装。每次队里发新衣服,他会寄一部分给周爸。那个裁缝便用卷尺量了量他的衣服大小来做。   当给林宝珠做衣服的时候,等这个婆子量她的腰身的时候,居然罕见地嘀咕了一声:“这个小娘子的身段真好,腰细的像把柳枝似的。”   林宝珠听到这话,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听,却听到她又小声自言自语道:“屁股也大,真是个适合生娃的。”   林宝珠听了怔了怔,脸红不敢再看她,她发现农村人和古人一样,都十分在意子嗣问题。不过她身边的人重礼,说话含蓄,从来不会这么大胆直接地说,而村子里的人把这些看得理所当然而且直接。她已经在这里生活好几个月了,但是仍然不能适应这个。   等到裁缝做完衣服后,就带着她的缝纫机离开了。   林宝珠的衣服和周志平的衣服都给了林宝珠,这个衣服布料很一般,有些粗糙,但是已经是镇上比较好的水平了。   林宝珠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件衣服不够精致。她在烛光下穿针,决定绣些花样子上去。   她在纸上画了画花样子,便开始描细纹。   日子仿佛用人手捧起一掬水,每一滴都从指缝间滴到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没有影子。离过年不剩下多少天了,林宝珠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子里,冬天没法出去干活,林宝珠有时候时不时回娘家看望小侄子,更多的时候她待在房间里。   外面风雪飘扬,一说话吐出的气都结成了白雾,   冻天冻地的屋外,风刮着,林宝珠往窗外看,可以看到院子里一层层晶莹的雪慢慢地铺在地上,院子里那颗梨树沉默地伫立着。   她绣累了,眼睛疲倦了,半垂着眼睛,打算放下针线筐子,收拾好睡觉。   ***   大雪压青松,天气太冷了,冷冽的北风刮鼻子刮脸,好像要钻进人的骨头里。周志平走在路上,他带了把伞,雪积压地压在伞上,有些雪从缝隙里飘到他的军大衣上。   月亮升得已经很高了,镇上到村里的牛车早已经打烊了。每一年春运人都非常多,他只买到中午班的火车站票,在火车上站了好几个小时。   他身体素质好,站几个小时不是大问题。但是在火车上被推搡挤推着,又从省城买客车做到县城,又从县城坐车到镇上,车马劳顿,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感到有点疲倦了。尤其是,现在镇上几乎没有人,他只能从镇上走一个小时回到村子里。   周志平的步伐很快,他人高腿长,大步流星,这段路平常人走的话得走一个半小时,他走得已经很快了。但是现在这段路因为下了雪,非常湿滑,雪和泥糊在一起,又湿又黏。   他的军靴子已经因为走路太多进了雪水,他的步伐被拖沓了许多。他穿了军帽,但是遮不住脸,脸被呼呼刮的北风冻得僵硬。   走到家中的时候,屋内都已经一片漆黑了。他伸手穿过门去解开门栓子,先去柴房抱了一捆柴烧热水。   他包袱里有换洗的衣服,烧好水直接在澡间洗澡换好衣服。这一路上,火车里,客车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周志平爱干净,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才回房里。   他按着意识推门进去,点了个蜡烛,摸到床上,刚想躺上去,却摸到一只软绵绵的手臂,柔软如云,状若无骨,他愣住了。   周志平定眼一看,他好几个月前娶的新妇躺在他的床上,一只雪白纤细的臂膀伸出来,眼睛阖着,乌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她睡得很熟。   自从上次他让林宝珠不要给他写信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没有家里的消息。周志平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他结婚了,有了一个妻子。   周志平把烛台放在床前的台子上,正准备换上衣服睡觉,却发现床边放了条椅子,上面拢着一条黑色的衣服。   他走过去,借着烛光一看。   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这件衣服以黑色为底,领口和衣袖以及下摆处是暗红色的。   他视力非常好,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袖口和衣摆处绣了许多精致复杂的图案。他不认识这是什么动物,只觉得这件普通的衣服加上这样的纹路后,显得独特好看起来。   烛光下,他心里微微一动,这是林宝珠给他做的衣服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衣服了,自从他参军后,部队会定期发新衣服后,他几乎就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照理说,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不该是个因为拥有新衣服而开心的年龄了但是此时看到这件在针线框里尚未完工的衣服,他心里却有些难言的感动。   时候其实已经不早了,周志平脱下衣服,躺到床上去睡觉。   这张床并不大,他躺下的时候,床还发出了“咯吱”一声,但是睡在床里面的林宝珠睡品非常好,根本没有被吵醒,反而睡得香甜。   他挂下帐子转身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林宝珠露在外面的胳膊。那只胳膊在冷空气中待久了,有些冰冷。   他有些困,但是半眯着眼睛,忽然想到如果这手就这么放在外面,冻一个晚上,岂不是要着凉?   他伸出手把她莹白的手臂捉到手掌中,放回被子里。   周志平天生体温就偏高,很快就把被窝烘得暖呼呼的。   林宝珠迷迷糊糊睡梦间,梦见自己在扬州府上,阿嬷和她的大丫鬟碧水给她系好白狐裘披风,往她怀里塞了大暖炉。她在烧了许多炭盆的屋子里看院子里迎风怒放、争奇斗艳的腊梅花。   腊梅花是鹅黄色的,她很喜欢,碧水便让守在门外的侍卫去给她采几枝插在瓶子里。   那侍卫低着头,怀里抱了好几枝雅致优美的腊梅枝。那几支黄腊梅开得非常好,几乎全部都盛开了,每朵花都尽态极妍地舒展着花瓣。随着那个侍卫走进来,一时间,芳香清淡的梅花香传进屋子里。   她高兴,让碧水见赏。那个侍卫站起身来,高大精壮,穿着一身玄色赤红窄袖袍子,上面还绣着花纹。   她觉着那衣服有些眼熟,让那个侍卫走近瞧瞧,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领口袖口上,那精美复杂的貔貅图案,不就是自己辛辛苦苦绣了好多天的吗。   她陡然有些惊讶,再一看,那人垂下头,墨黑色的眼睛低头望着她,脸庞英武,肤色略黑,眉骨鼻骨棱角分明,分明是周志平的脸。   林宝珠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花枝啪的一声扫到那侍卫的脸上。那侍卫伸出手来,竟然把她一把抱了起来,拂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头吻她。   林宝珠刚想伸手掌掴他的脸,叫嬷嬷把他压下去,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她的头枕着一个人的手臂,那张和梦里别无二致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21章 耳朵 感到了她耳朵的柔滑软嫩,又忍不……   林宝珠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她揉了揉眼睛,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家那张她已经睡得不认生的床的顶帷出现在她的眼前。   而被窝内温暖如春,被子外的空气寒冷。床帘子外是那张熟悉的桌子。床头放着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原本放了她的衣裳,如今她的衣裳上盖了好几件男人衣裳,厚厚的军大衣扑在她的衣服上,昭示着真的有男人回来了。   时间其实已经不算早了,但是周志平还没有醒来。昨天晚上他实在是太疲倦了,回来得又及其晚,他很难得地贪睡了会儿。   林宝珠看着他的脸,冷不丁想起梦里侍卫的脸,脸不禁有点烧。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看他想到了家里给她半跪下当垫子给她下马车踩的侍卫,居然做了这样荒唐的梦。   周志平横躺在床上睡觉,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床本来很够林宝珠睡觉,但是加了一个周志平就只是正好。因为他长得高,手脚都长,显得这张床逼仄狭窄起来。   林宝珠推开被子,支起身子,因为她睡觉前解了头发,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脑后。床架子并不高,外边躺了一个周志平,她要是想下床,必须跨过周志平才能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一只手撑着床里侧,一只腿往外跨到床边狭窄的一小块地方上。正当她曲起腿准备跨另一只脚的时候,周志平动了。   他盖着被子,似乎感受到房间里逐渐明亮的光线,要翻了个身朝里面睡。床架子不高,林宝珠本来就是基本上低低地跨着腿。他这样一翻身,林宝珠那只正要翻的腿被他的手臂卡了一下,本来就只有一只手支撑的林宝珠这时候因为腿被阻拦了下,有些重心不稳。   她手抖了一把,倏然力气不稳,直直地摔在周志平身上。   周志平的眼睫轻轻地动了动,似乎感受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只见本来该睡在里面的人一只腿膝盖半弯,跪在床上,膝盖窝儿抵着他的腰,另一只腿斜伸到了床外边。而她的脸伏在他的脖颈处,一头细腻柔顺的乌发扑在他的脸上、胸膛上、耳朵旁,好闻的甜香似乎把他整个脸都缠住似的。   林宝珠摔下去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她赶紧动了动腿,发现她整个人坐在男人结实紧致的小腹处,头埋在他的颈间,他的呼吸吹过自己的头发,显得格外暧昧。   她刚想起来,动了动头,抬起头,却看见周志平早已经醒来,墨黑色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盯着她看。   林宝珠被羞得脸颊涨红,她赶紧借力跨坐到床边上,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她闷着声音,有些羞耻:“对不起,我……”   没等她说完话,就见周志平坐起身来,他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她的脸蛋布满了羞惭的红晕,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她的脸蛋白里透红,手感柔嫩,他用手轻托着她的下巴,问道:“你是想我了?”   不怪他这样想,他媳妇已经接近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虽然她在信里不曾表示对他的思念,但是又是给他做衣服又是柔情似水地扑到他身上,像只温顺的小兽似的埋在他颈窝里,耳鬓厮磨。   他看着她好像是被抓到心思一样羞愧得低头的样子,心情大好。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人,虽然嘴上埋怨他,实际上却还身体正直。   林宝珠看他脸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他自信满满地那句问,她嘴角抽了抽,她真想学林妈翻个白眼,但是想起她的礼仪嬷嬷不许她做出这样的行为,便止住了。没他在的日子,虽然周家一家人个个糟心,但是她白天学习,偶尔去林家住几天,晚上睡得香甜,生活充实美妙,她都差点忘了还有个和她结婚的男人,那还想得起他?   她忍了忍,挣脱了他的手,要去椅子上拿衣服穿。   等到周家人陆续起来了,周爸也很意外他回来了。   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基本上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睡眠中了。   周志平自然地伸手先给周爸盛了一碗粥,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林宝珠盛了一碗。毫无疑问,周爸的碗里的粥米花浓稠,其次是他的,然后是林宝珠的。   周志平全程并没有看周妈的脸,连站在一边的周红芳也没看。他示意林宝珠快些吃饭,看她像个兔子一样慢条斯理的,还夹了一箸咸菜放到她碗里。   周妈被忽视,脸色有些不好。她估摸着可能是林宝珠在周志平面前说了什么,让周志平对她和她女儿有些不满。要知道以往家里的饭都是她分的,那里轮的上他。她又看了眼周爸,看周爸事不关己地吃着饭,心里不舒服极了。   周志辉一向起床晚,所以并不在饭桌上,而周红芳上次和她吵了一架后,关系还有些僵,她也拉不下脸去说话。于是周妈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踢了踢周爸,眼神有些委屈。   周爸正吃着早饭,冷不丁地被踢一脚,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周妈。他看见周妈眼里的诉控,他一向是个和稀泥的,便放下碗,看向周志平。   周志平脸色淡淡,并不受桌面上尴尬的气氛影响。而林宝珠就更不关心周妈想什么了,她向来视周家人为无物,原来周妈还想整治她,但是被林家人闹了一两顿,就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周妈知道周志平的软肋是周爸,就想让周爸开口说说这个继子,树立她的威风。   周爸打量了周志平的脸色,犹豫着说:“老大,毕竟老二他娘是你名分上的母亲。她也不容易,你在家的时候不多,尽量给些面子。”   原来周爸这么说,周志平会为了父亲的面子上,尽量做到他想要的。但是这一次,他头低下来吃饭,并不说话。   这个继母做的事情足够他这么对她了,他并不是软柿子捏的,她对他的那些心思原来只是在家里,现在不仅传播到外面,还想要求他事事顺她,维持她长辈的威严。   他抬起头,眼神清明盯着周妈,声线很稳:“周姨,既要我给您些面子,以后在家也给我媳妇些面子。”   他语调平稳,声音不大,但是周妈就是听出了责怪和警告。   周妈勉强笑了笑,看向周爸,见周爸也是放下碗,面色尴尬的样子。   周志平看着他爸,周爸什么也没说。以他对他爸的了解,他一定是希望息事宁人,不把家里的矛盾传出去,要是有矛盾,也希望家里人不要再提。上次那两次矛盾,不用说,没人帮他媳妇出头,她肯定受欺负,就这样被周妈骑在脸上。   周志平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周爸脸色不好看,苍老的脸上沟壑万千,尴尬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可怜。他的心软了软,父亲年事已高,并不容易,越发喜欢平静和和睦。周志平闭了闭眼,心里有些难受,他的心被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垂在桌下的手捏成拳头,只憋出了一句:“我吃完了,先回房收拾东西。”   林宝珠早就不想呆在这气氛诡异的饭桌上了,周家人的矛盾,她是一点都不想碰。她跟着周志平走回房,周志平脚步很大,还略有些狼狈。林宝珠大概感觉到他心情并不是很好,但是她可不是那种别人心情不好她就去哄他开心的人。   她回到房间,弯腰换了一双鞋子,又要去拿墙上柜子里的帽子。   周志平看她又是穿鞋又是找帽子雨伞的动作,如今天气已经深冬,不需要出去做什么活计,他扭头问:“宝珠,你做什么去?”   林宝珠对着桌子梳辫子,扎了两个红丝带在辫子上,没回头,答道:“我去林家一趟。今天是之前和我妈约好了要回家吃饭。”   周志平心里有点乱,并不想呆在家里,他一听林宝珠要去林家,看着外面下雪飘飘的样子,便去柜子里找自己的军袄子,他说:“外面雪很大,我送你去。”   林宝珠一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要知道,据她了解,周志平可不是这种会体贴人且有闲情逸致的男人。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刚刚继母和他爸的话让她心情不好,所以他整个人显得有些低落,想出去走一走。   但是林宝珠不是很想和他多接触,想开口拒绝。她以前不是没和人在雪中散步过,那时候她的二等丫鬟碧天给她撑着伞,她坐在湖心亭里看雪,诗情画意。但是和周志平走到雪中,林宝珠仔细想了想,觉得怪可怕的。   但是没等她拒绝的话说出来,就见周志平已经收拾好了,在门口等她,把她拒绝的话堵在嘴中。   雪依然下得很大,昨天晚上半夜雪停了,但是今天早上又开始飘雪。周志平拿的伞很大,但是他走得快,打伞又不仔细。林宝珠跟不上他的脚步,许多雪粒子飘进她的衣服里面。   林宝珠后悔让他出来,她直接攥住周志平的胳膊:“你慢些走,我跟不上你。”为了防止雪飘进她的脖子,她干脆挽住周志平,把自己挤到中间来。   周志平低头看她,她扎了两只羊角辫,红色的丝带束着头发,显得年龄很小,像个未结婚的小姑娘似的。此刻她似乎怕他抛下她似的,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他嗯了一声,放慢脚步。本来他想起父亲年老,喜欢和睦,还想着要不就私底下和继母讨教训,威胁她不让父亲知道,但是现在看到她楚楚可怜的小脸挨着他的衣袖,他不知不觉有些心软。   看来还是不能再放任继母了,他想。   要是让林宝珠知道了他这番脑补动作,必然是会又忍不住自己的白眼,想学林妈给他翻个,但是林宝珠不知道他脑内世界如此丰富。她只是看着路,数着还有多久能到林家。   林妈在屋子里嗑瓜子烤火,听到林宝珠敲门,就从火炉边踢了林爸一脚,示意他开门去。   林爸挠挠头,很不情愿地从凳子上坐起来。   当他打开院子的大门时,有些愣住了。   “女婿,你放假回来了?”   林妈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看到周志平穿着袄子,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挽着林宝珠。两个人在雪地里,男的高大,长相英朗周正,女的娇小,小脸清纯漂亮,活脱脱一队璧人,看上去养眼极了。   她看着女儿和女婿,心里舒服,喜意莹莹地跑出来,拉着林宝珠和周志平进屋来。林宝珠看她要拉着周志平进屋,赶紧说:“妈,周志平只是送我来,他要回家的。”   林妈还不懂她那点别扭的小心思?她不理林宝珠,反而笑着和周志平说话:“志平,回来了来我们家坐坐,和宝珠吃了饭晚上再回去。”   周志平看林妈林爸都高兴,也点点头,坐到了板凳上。   林宝珠不高兴,撅起的小嘴能挂住一把小油壶。   她要跑去找二嫂,林妈也不管她,任她去。   等到吃饭了,林妈林爸的兴头也没完,他们两抓住周志平,嘴不停,不知道说了什么,喜上眉梢的。   今天是林大媳妇做的饭,因为林宝珠要来,饭桌上蒸了一碗香喷喷的滴了虾皮香油的蛋羹。   林妈逮住林宝珠,让她坐在周志平旁边。   她有两个碗,一个是吃蛋羹的碗,一个是吃饭的碗。   她刚吃上一勺热乎的滑蛋羹,就听到林妈问周志平升职的事情。   周志平闻言点点头,声音平稳,但是还是带了一丝喜悦和得意:“是升了职位,我回去后一个月就封了副连长。”   林妈不懂什么连长不连长的,但是听到了“升职”两个字,就格外高兴。她又问周志平:“志平,你结婚报告打好了吗?”   周志平咽下一口饭,答:“打了,要送去上面审批,过了就算是结婚了。现在结婚报告好打,但是就是随军不好办,因为部队住房管理的严格,要腾出一套房来,还要各方面协调才行。不过上面给了个准确的期限,大概明年夏天一定能办好。”   林宝珠竖起耳朵听到“随军”两个字,她不愿意随军,待在农村里面虽然辛苦,但是有林妈林爸和哥哥们。随军了,她岂不是变成周志平嘴里的点心,想吃了就咬两口,不想吃了就扔一边。   眼看着桌子上的人若有若无都在听林妈林爸和周志平说话,林宝珠赶紧把菜夹到自己碗里,她先把自己吃香了再说,随军的事情到时候再想。   等到周志平停下来喝口水,就看见林宝珠停了筷子,碗里饭快吃完了,却叠了一小叠菜。林宝珠有些惭愧,她夹多了菜,有些吃不下了。   正当她打算偷偷把碗里的菜带到后院去喂家里养的小狗时,周志平带着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神情无比自然地把她的碗端起来,把她碗里的菜悉数倒在了自己碗里,用筷子夹起来吃掉了。   他吃饭动作很快,三五两下就干了一碗饭。   他看到林宝珠惊讶地看着她吃饭,疑惑地说:“怎么了?你夹给我的菜我都吃完了。”   林宝珠气绝,她发现这个男人别的不说,最爱吃人剩饭。她瞪着他道:“那是我吃不下要喂狗的。你干什么吃我的饭。”   周志平听了她的话,坐起身子,严肃地轻拧她的耳朵:“你在你娘家,也不能浪费东西,我吃了你不要的饭,正好物尽其用,节约粮食。”   他教训着林宝珠,发现自己活学活用了一个前不久学的成语,得意的看了看林宝珠。   林宝珠却恼他拧她耳朵,他的指腹有一层茧子,磨在她嫩生生的耳朵上,痒得要命。   她动了动耳朵,却因为这个动作,让周志平的手感到了她耳朵的柔滑软嫩,又忍不住捏了捏。 第22章 前夕 你再哭,我就亲你。   吃完饭后,周志平又待在林家坐了一会儿。   林宝珠在远处和林二嫂子说话,小宝宝已经会睁开眼了,还会笑了。她伸手去逗他,他还没长牙,窝在妈妈怀里伸手去够林宝珠的手指,发出咯咯的笑声。   林宝珠从小就是家里的小女儿,无论是扬州府上还是这里,看到小婴儿很罕鲜。这个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喜生,因为这个宝宝看到她就亲近,所以她很喜欢二嫂这个宝宝。   林妈看到女儿喜欢小侄子,也挺高兴的。女儿出嫁了不但没有和家里人生疏,还更加亲近,这让她心里舒坦极了。   她看了看周志平神采奕奕的脸,又瞄了瞄自家女儿没心没肺逗小孩的样子。她便转过头问周志平道:“志平,你和宝珠啥时候要个孩子?”   周志平原来正在炉火边烤火,今天早上因为睡眠得到了补充,他现在特别有精神。听到林妈问他,他的眼神也随着林妈的眼睛看过去,林宝珠在那头尝试着抱喜生,她扎着羊角辫,抱着喜生,更像是喜生的姐姐。   他漫不经心地说:“这,随缘分吧。”   他个人并不排斥小孩子,但是也说不上喜欢。他只觉得自己是得有孩子的,不过最近他很忙,根本没空照顾孩子,所以要是有了孩子,那也得是林宝珠照顾。   说起照顾,他忽然想起他走前让林宝珠学做料理家事了,不知道过了这么好几个月,她进展如何了?   于是走回路上的时候,天气有点晚了,等吃完饭的时候,夜路有些黑。本来要是林宝珠一个人来,她就会在林家住一晚上。但是周志平来了,她的床不够两人睡,她本想着让周志平自己一个人回去,但是林妈不让她一个人留下来,让她和周志平一起回去。   周志平向林家借了一个手电筒,和林宝珠回家去。此时雪停了,路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雪。路面又湿又滑,因为这条村里的正道路被人经常走,很多雪被压实了,融化了,又结冰了,路面上的冰走得人特别容易摔跤。   自从上次被王二狗吓了一跳之后,林宝珠就不敢走夜路了。此刻风从耳边穿过,脚下的雪踩着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走路忽然踉跄了下,周志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正当林宝珠要和他道谢的时候,周志平忽然偏头垂眸问她:“你家务事学的怎么样了?”   林宝珠愣了下,老实回答:“基本上该学的都会了。”   周志平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她,见她脸色没有躲闪,点点头:“明天给我看看成果。”   回到家不久后周家人基本上已经睡了,因为天色一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便一天黑就睡觉了。林宝珠一到周志平清醒的时候,白天还没什么,但是到了晚上就有点害怕。   周志平又去洗澡了,他最受不得身体脏。他进来的时候,林宝珠坐在床上擦脚,她用擦脚布,低着头很认真。周志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脱了鞋子拿着脚对着她:“给我也擦擦。”   照娇小姐来说,她给自己擦都是屈尊纡贵了,还给他服务?林宝珠不想理他,把擦脚布丢到床脚爬进床里去。   周志平看她不配合,抓住她雪白的两只小脚,娇小姐被抓住了两只脚,只能在床上像虫子一样扭着身体。她羞愤地要蹬周志平的胸膛,周志平却握紧她的小腿,慢条斯理地问:“你擦是不擦?”   林宝珠被抓了许久,周志平好像也耐心十足地握着她的小腿,等她妥协。她回头狠狠地瞪了周志平一眼,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臀部看,目光直接。这样的姿势太过羞耻,她转了下身体,不情愿小声道:“我给你擦就是了。”   周志平闻言伸出两只脚对着她,娇小姐感到羞耻,眼眶盈满了泪水。她一边拿擦脚布擦周志平的脚,一边忍着眼泪,她不像大家闺秀,反而像个女奴似的服侍男人擦脚。他的脚比她大许多,她用手提着酸累,只好先擦干净底下,然后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擦。   她还没给自己的父母擦过脚呢,第一次居然给这个臭男人擦了。想着这些,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其中一滴滑过她小巧的下颌,滴在周志平的脚上。   周志平看她低着头,忽然下巴处掉下一滴眼泪来。他诧异地用手抬起她的脸来,看见她盈盈美目下泪珠挂在脸上,看上去可怜极了。   看到他发现她哭了,她倔强地紧紧地闭上眼睛。周志平看她哭,摸了摸脑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你咋这么爱哭呢,这就哭成这样。”   林宝珠扭头不想让他看自己,周志平嘟囔道:“这就哭了,大不了我以后不让你擦脚了。”   看她还是哭,他有些无奈,她的眼泪怎么会这么多:“你别哭了,大不了我给你擦一次,让你赚回来。”   看她不理他,周志平扳过她的脸,凶她:“我还娶了个小姐回家不成,你再哭,我就亲你。”   林宝珠听到他这么一说,赶紧止住了眼泪,她不要他亲她。   周志平看她收起眼泪,委屈地看着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他心里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他拿出指腹擦她的眼泪:“你是水做的人吗,这就哭成这样,你嫁给了我,服侍我是天经地义的。”   林宝珠听到这话,用拳头打他,她力气不大,打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面像是在和他玩似的。他任她打,一边笑:“娶了你真是我倒霉了,不伺候我还得伺候你。改天给你擦脚行不行,不许再哭。”   被林宝珠这样一闹,周志平那些旖旎心思也没了。他揽着林宝珠,吹熄了蜡烛。   林宝珠还想挣扎,但是她挣脱不过,被窝里很快被周志平暖得热乎乎的,她迷迷糊糊想,就把他当个大暖炉子算了,便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林宝珠被周志平叫起来做早饭。周志平刚从院子里练完拳,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他把林宝珠的衣服扔给她,让她起来。   林宝珠在厨房里面燃火做饭,已经有模有样的。   周志平没想到她是真的学会了,虽然味道不算非常好吃,但是也还可以。   他擦干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得意道:“我媳妇就是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就会。”   吃完饭后周志平带着红纸要去找村里专门写联子的先生写联子,林宝珠看到拉住他:“给我试试。”   周妈在旁边看着,不说话,而周红芳直接开口了:“我说嫂子,你一个小学毕业的,还能写得比先生更好?”   虽然上次她输给了林宝珠,但是能刺到林宝珠的地方,她还是要来刺一刀。   林宝珠根本没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要是不行,我出钱买纸,去写联子的先生那里买一副。”   周志平听到周红芳的话,沉下脸色:“红芳,你嫂子的事情你少管。别再让我听到你编排你嫂子。”   周红芳不怕周妈,但是怕周志平,尤其是他当兵之后,威严越甚。她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林宝珠提起毛笔沾墨,在红纸上提笔写字。她非常小心翼翼,每个字都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不多时,就写好了一副联子。   周红芳探头一看,这真是好字。工整美观,清秀好看。旁边有个人家经过周家,进来凑热闹看,也说写得好。   周志平看人夸林宝珠,得意道:“我媳妇写的可是簪花小楷,好看是必然的。”   闻言,林宝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从小习的字帖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莫非他还是个懂字的?   她那里知道,周志平不是懂字,而是听了别人夸她字说的一嘴。他只记得人家夸她字好看,自己根本是个牛嚼牡丹的货。   村里那个大妈看到林宝珠的字尤为喜欢,也不想去村口找写联子的大爷写了,花钱让林宝珠给她写上一副。   林宝珠写了一副后,周妈看着笑了笑:“老大媳妇可真是有能耐,还能得到这样一个赚钱的方法,要不我们也在村子里支个摊子,卖春联。”   林宝珠写春联只是为了好玩,并不是为了赚钱,她又不是为了赚钱要出去卖墨笔的人。   她和周妈关系不好,甚至连和她说句话都不想,干脆没理周妈,继续沾墨写后门的联子。   没想到周志平却开口说话了:“我媳妇有我养着,不需要在外面买联子。”他意有所指地说:“别人就看到可以赚钱,但是写字多了手腕容易疼,宝珠不需要做这个。”   周志平自己是最能领会写字很辛苦的人,他刚刚学字,为了完成彭昌的任务,写得手腕都有些微酸。何况是毛笔字,更加难写,考验腕力。   周妈看他们两夫妻都忽视自己,还话中带刺,面色有些难看。   真是管不了人了是吧,眼里还有她这个长辈吗?   她心里不舒服,就直接走开了。   周志平过年还挺忙的,雪化了之后,他带着箩筐去山上割猪草,这个时候的猪草其实并不好找。前几天家里的猪因为下雪吃不到新鲜的草,都有些精神不好。他把联子放下后就出门去了,前几天路过后山时,看见还有些绿色,他准备穿好靴子大步上山去割那点枯黄后的绿色。   第二天他又被队长叫去杀猪,村里的人要分队里的猪了,每家每户都得出一个人来帮忙。周志平力气大,毋庸置疑是他去了。   他晚上在队长家吃了一顿猪下水,等到回到家里,基本上家里人也刚刚吃好饭。   他先把衣服脱下来,洗了个澡再回屋里。林宝珠吃完饭就回房间学习了,她拿着笔写课本后的题目。   周志平看她忙着,就没有打扰她,反而是坐在床边打量着她。打量着打量着,他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林宝珠在做一道数学题,做了好几遍都没有思路,今天她做题不是很顺利,之前的题目错了好几道。正当这时,周志平在她身后叫她。   娇小姐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他,却见周志平问她:“宝珠,你的嫁妆箱子呢?”   没了那个箱子,房间里空旷了许多,不仅仅如此,他这才发现,屋子里她的衣服和东西少了许多,连她擦脸的雪花膏都锁在了柜子里面。   林宝珠本来没想和他说这个,但是他问起来了,她之前心里对周志平的不满加上被打断的不爽糅合在一起,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得问问你那继妹为什么喜欢偷东西。”   周志平听了她说的话,有些惊讶:“你说什么?周红芳偷你嫁妆?”   林宝珠看他惊讶的样子,心情不知为什么也烦闷起来,她有些情绪地说:“是,她偷了我哥哥吃省城百货店买的鞋子,还偷了我的裙子,以及我妈给我的钱。”   周志平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她面色平静,还带着几分恶心,不像是夸大其词的样子。他捏了捏拳头,脸色有些阴沉,原本就威严严肃的脸看上去像是闪着霹雳般。   他是真有些生气,看林宝珠不愿多说的样子,他又忍了忍,决定明天问问父亲是怎么回事。   要是偷了别人的东西,那人家岂会善罢甘休?周红芳偷东西的名声肯定早就泄露出去了。但是因为这件事家里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不是他问起嫁妆的红木箱子怎么不见了,他肯定还蒙在鼓里,都不会知道林宝珠被周红芳偷了东西。   这件事是不是又被家里压下来了,又被息事宁人了呢?   周志平并不算笨人,他思考到这个可能,心里猛地一颤。 第23章 好看 他忽然觉得,她也挺好看的,那种……   一大清早,心情不好的不仅仅是周志平,还有周妈和周爸。   周爸看着周志平欲言又止,刚想开口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叫喊的声音。   周志平本来想也和周爸说些什么,但是他吃饭的时候外边有人喊他。他才想起,昨天大队里征集了几个人去紧急修邻镇三香镇到三花镇上的路,因为那段路交通比较吃紧,而临近过年,工作量不小,工钱因此也开得比较高。   周志平想起自己的存款不多,又已经结婚要养家,就答应了队长。   今天镇里开着辆小货车来接他们村里几个,这路不算难修,但是要搬石头搅水泥,需要力气大的人去。所以虽然村里有不少人想去赚个外快,但是队长只挑了几个力气大的人去。   他拍拍林宝珠的脸,示意她等他回来。林宝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周志平穿了件方便做事的衣服就出去了,他坐在货车上,货车开往要修路的地方。   他心里想着事情,就忍不住加快了步伐。这次修路来的一些人都是比较勤劳能干的,进度也比较快,今天的任务大概下午四点就可以做完吧,他想。   正当周志平在肩上搭了块毛巾,把一块大石头扛上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喊他。   周志平擦擦汗,回头看过去,是个束着马尾的年轻姑娘。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他之前在镇里帮人建房子的时候,经常给哥哥送饭的春香。   春香心里惊喜,她家就住在镇上,之前哥哥去接活干的时候本来可以让侄子去送饭的,但是因为她有些喜欢他,就每天坚持自己去。这几天她妈给她介绍对象,相看了好几个人她都不是很满意。这会儿看到周志平在镇边的公路上,她有些心思活络。   春香对他一笑,声音温柔:“志平哥,好久不见啊,看到你可真高兴。”   春香刚刚从姑妈家相亲回来,浑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身上戴了支十分亮眼的珠花,一晃动间微微地闪着光,非常好看。   周志平本来没怎么看她,但是随着她走近,他的眼睛忍不住看向了那珠花。   春香看他盯着他看,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有些脸红,感觉自己浑身发烫,他的眼光怎么这么直接呢,这样不好吧。   春香低着头,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周志平看不懂她是含情脉脉还是怒意翻腾,他只是动了动手指,问她:“你这珠花哪儿买的?”   春香等了半天,就听到他问这,她有些懵:“最近在镇上的供销社买的。”   周志平谢了一声:“真好看,我回头去看看。”   那边工头让周志平回去干活了,春香忍不住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离得近的一个同村的人对他开玩笑:“周哥,你和那小姑娘说啥呢说了这么久。反正你也结婚了,不如给我介绍几个。”   周志平笑着捶他一拳:“那只是一个认识的兄弟的妹妹,你要娶她得去问她哥哥,和我说可没用。”   春香听到这,脸色发白,他居然已经结婚了?   她想起周志平盯着她许久,问她珠花,她还自作多情以为是他觉得她好看,指不定是买给他妻子的。   春香很难堪地走了,她忍着眼泪,心里烦闷。   周志平下工之后,接他们的小货车还没来,他就跑去镇上看供销社。   供销社快下班了,他问售货员,售货员说了一个价格。   周志平听到价格又犹豫了,好贵,一个吃不了喝不了的东西怎么这么贵呢。   他捏着刚刚热乎的工钱,想起林宝珠少见的几件首饰。春香没他老婆好看,但是穿得花枝招展,也显得有几分漂亮。要是宝珠有她那身装扮,肯定更加漂亮。   他又想起林宝珠受的那些委屈,咬咬牙,心一横,买下了。   售货员本来看他踌躇很久,身上又都是泥灰,穿得破破烂烂的,以为他不买了。她有些不耐烦了,却看到那个男的把钱掏给她。   他一边掏钱,一边理直气壮问她,有没有什么不值钱的添头可以送他。   售货员本来看到他那穷酸样,有些嫌弃,但是想起可能是下了血本要买给自己老婆的,心软了几分,给了他半斤卖剩的沙琪玛。   ***   周志平到家的时候,周妈刚和周爸哭了一场,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正好周志平也有话要和周爸说。他先去澡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等到他出来,周妈撞了撞周爸,周爸脸色有些尴尬。   周爸嘴唇动了动,先开口道:“老大,你上个月工资……”   他话未尽,周妈在旁边补充道:“也不是爸妈只盯着你的钱,只是快过年了,家里买衣服、买鞭炮、走礼、拜年这些都花钱,上次老大你给钱也是两个月前了,这……”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想起两个月前部队放假的通知下来后,他算了算还剩两个月回家,不如回家了再把钱给他爸,就没有寄信,省了寄信的钱。   他看到周妈腆着脸望着他,想起之前赵满屯和他说的事情。   周妈因为他分给她的钱少了,跑到村子里诬陷他老婆。   他想起这个,脸色有些冷漠,他盯着周妈看了一眼。   周妈看他听到后锁起眉头,还凉飕飕地看了自己一眼,一副面色冷沉的表情。她心里打着小九九,莫不是上次的事情让他知道了,他不想给了?   她有些慌了,便忍不住开脱道:“老大,是不是你媳妇和你说了什么挑拨了我们和你的关系?”   她有些讪讪地说:“那不是你媳妇刚进门就要挑拨一家人的和谐,我和你爸有些急了嘛……上次家里花钱的地方也很多,你妹还要交补习费,所以钱不够用,你爸也急着呢。”   说完她看了周志平一眼,看到他脸色不改,又忍不住,说道:“我和你爸还在呢,又没分家,干什么要把钱分开来给。上次你寄的钱给少了,不够用,还挪用了你爸去镇上干活的钱。你也是对你媳妇太好了点,什么都听她的,一个小媳妇给什么钱呢。”   周志平听到这话,有些冷笑,他忍不住看向周爸。   周爸没说什么,但是他没说什么,就是不想管这事,甚至有点任由周妈说下去的意思。   他有些失望,转过脸回周妈:“周姨,我媳妇啥也没和我说,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周妈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又冷笑一声:“我以后也要生孩子,也得存点钱给娃娃们上学。”   周妈听了他的话,有些难受,那岂不是以后分得的都变少了?以前他没结婚的时候也没这样,现在结了婚这样想,少不了是林宝珠嚼耳根子。   她弱弱地反驳:“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呢?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和我们说一声我们给你。”   周志平看她不死心的样子,不想说话了。   他又忍不住看一下他爸,希望他说些什么,但是周爸什么都没有说,听了周妈的话还有些赞同。   他本来想把钱给他爸的,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些不想给了。   他闭了闭眼,手握成拳头。从他很小的时候,他爸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他知道自己的继兄弟没有他能赚钱,也把钱都交给他的继母。   就算是这样,那么多年以来的顺从和听话,在他爸看来,依然是他的错吗?   他的心是真的有些难受,这么多年了,继母根本没看到他的付出,也并不把他当一家人来看。   思及此,他不仅想到另一个可能。或许说......他爸也没有把他当成一家人来看,只有他一个人把自己当成这一家的一份子吗?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似乎有只手抓着自己,心里又憋屈又难受。   周妈看他一言不发,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心里不满极了。这个继子越来越不把她放眼里了。自从娶了老婆,性格变得越来越叛逆。   她还想说些什么,周志平却像逃一样的跑回房间了。   周志平回到房间,发现脸上都是汗水。等到他喘了口气,稍微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本来想和周爸周妈说的事情根本没有说,而是被拐到了另一个事情上面。   这好几件事情杂合在一起,他心里非常地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描述自己的这种心情。   林宝珠看到他走进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她见他面色有些难看,甚至还可以看出有点伤心和难过。林宝珠对人的情绪比较敏感,但她很少看见周志平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停下笔,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只是简简单单问了一句,却见周志平大步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她坐在椅子上,被他抱在怀里,脸对着他的小腹。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脑袋,一只手抱住她的肩膀。   这样紧紧的抱着她,林宝珠稍微有点不舒服。   他这样抱住她,她整个脸埋在他腹部,不得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虽然这味道清冽明朗,并不难闻,但是这气味太霸道,扑在她脸上,让人有些面红耳赤,她有点不喜欢这样直接大胆的亲密。   她刚想让他放开,就听到周志平闷闷地声音从她头上传来:“我不开心……”   他这样可怜的声音,不禁让娇小姐想到了她大哥养的猎狗。平常看着凶猛,但是撒娇讨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   她任由他抱了会,问他:“怎么了?”   周志平沮丧地说:“周姨朝我要工资,我没给她。”   看林宝珠嗯了一声,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他心里微微一动,和他生活那么久的父亲都没看出他心情不佳,她却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好。   虽然他也有耳闻,他老婆没结婚的时候泼辣刁蛮的名声,但是相处了这么几天,他没感到她性格刁蛮泼辣,觉得她只是有些娇贵懒惰,柔弱爱哭。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林宝珠被他继母和周红芳欺负的时候无助哭鼻子的样子,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林宝珠看他脸色变幻莫测,有些奇怪,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正想站起来去披件衣服。这时候周志平却神情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嫁给我,你受苦了。”   林宝珠迷惑地看了他,他今天是喝醉了吧?   但是她认同他的话,嫁给他了确实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周志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他今天买的珠花给她。   看她懵懵地接过珠花,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今天去镇上修路得的工钱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宝珠借灯一看,这个珠花也许是涂了什么闪亮亮的材料,看上去在灯下闪闪发光。虽然不是什么珍惜的材料做的,但是胜在巧思,倒是有几分好看。   他把那珠花簪到她头上,那珠花在灯下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纹路,显得她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肤质温润细腻,和她明亮的大眼睛交相辉映。   周志平忽然心漏跳一拍,他忽然觉得,她也挺好看的,那种他表述不出来的好看。 第24章 激化 冥冥中,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林宝珠知道他是个小气的性格,把珠花收到柜子里,问他:“这很贵吧?”   她去镇上的时候路过供销社,她看过那里的首饰,很多并不算是非常精美,但是好看的价格都不算便宜。   周志平看她喜欢,把它收进橱里,豪情万丈道:“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给你买更贵的。”   他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后悔,这个已经很贵了,如今居然一时间承诺了更贵的,他好心痛。他忍不住讪讪地补充一句:“确实是有些贵……”   林宝珠看他肉痛的样子,想笑。她故意瞪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他:“是吗,真的还有更贵的吗,我喜欢!我喜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他的手臂,向他撒娇。   周志平看她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他想了想,迟疑道:“但是我们家并不是很有钱,如果在可接受范围内,我给你买。”   林宝珠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他只是说笑吹牛呢,没想到他是说真的。   第二天周志平也去修路了,这路大概修个三天才算完。   周妈这几天仿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本来以为周志平虽然不满她的行为,但是出于他对周爸的感情,还是会交些钱给他们。但是这连过了三四天,周志平看她的眼神冷若冰霜,整天都不想搭理他,倒是有些真不想理她的样子。   她忍不住看了眼林宝珠,林宝珠也是对她不理不问,视若无物的样子。她看到林宝珠那样,恍然大悟,周志平不就学了林宝珠那样吗?原来就算是有矛盾,哪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现在他娶了个刁蛮的老婆,别的没学好,心倒是被这个小妖精离了不少,把她那没家教、不尊重长辈的样子学了个遍儿。   她有些恐慌,周志平不会真的不管他们了吧?没了他,那以后就靠着这半截入土的周老爹,和做货郎的周志辉,以及没考上大学找不到工作的周红芳,他们家该怎么办呢?   她心里抖了抖,再怎么样,她不能放过周志平。就得是逼,也得让他把钱交出来。   逼他,要是他逆反了,关系更差了可如何是好呢?还得是周志辉和周红芳得有个体面的铁饭碗才行。   周妈从来没有这么想让老二和小女儿有工作过。是啊,有了工作,有了工资,就算是周志平不给他们钱了,他们两个也能养得活自己。   周妈脑子里一兴起这个念头,就喊道:“芳啊,芳啊,出来,娘找你有事。”。   可是周红芳不在家,她拿着之前存下来的零花钱,早就出去玩了。   ***   林宝珠早上起来的时候,周志平早就起来练了一套拳了。   她发现他是真勤劳,他的坚持能力和努力确实是她比不了的。就比如学字这件事情,她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但是他比她认真多了。   就算是一大早就出去做苦力活,直到晚上吃完饭才回来,他也可以在吃完饭后短暂地休息一阵子,就精神奕奕地投入到学习中,还时不时问问她这个字怎么读。   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字已经大有改变,虽然仍然像小学生写的字,但是已经不歪七八扭。   看他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既然答应了她要好好认字后,就认真又坚持,还做得又快又好。有时候林宝珠想,要是周志平去读书了,想必成绩也不会很差吧?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她还忙着来年的考试。   她今天要回林家一趟,本来她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回娘家太频繁了,但是看到林家人神色自若,理直气壮,她又觉得好像只有她自己觉得别扭了。   林宝珠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何高穗,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还梳了个辫子,看上去很喜庆。   林宝珠虽然不算强硬,但是却是个记仇的人。她记得这个人伙同周妈来坏她的名声,所以她看到了那人,目不斜视,继续走自己的路。   何高穗想和她攀谈,但是林宝珠一脸不愿搭理她的样子。她走上去,问:“嫂子,周志平对你好吗?”   林宝珠发现她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算是何高穗有意想和她说话,她也不想理会。   看她要走,何高穗咬咬牙,说:“你嫁给周志平,他这个人既不体贴,又没文化,更不会给你什么好处。”   林宝珠看她三句不离周志平,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高穗:“怎么,你喜欢周志平啊?”   何高穗看她凉凉的眼神,有些心慌:“我是喜欢堂哥,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放心,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下。”   林宝珠的戒心很重,她才不会相信她说的善意,她挽着小竹篮子,站在路边:“你喜欢他,管我什么事?我不感兴趣。你要是真喜欢他,为什么不早点嫁给他,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高穗看她白里红里嘲讽自己,她脸色白了白。她还想问林宝珠这辈子怎么没死掉呢,本来周志平就该是她丈夫的,突然林宝珠没死透,履行林家周家的婚约,和周志平结婚了,不该是她更冤枉吗?   林宝珠不管她脸色是否难看,转身走了。   何高穗要是能让周志平提出和她离婚,再娶她,那她自然放手成全,只是她天天就想让自己干出龌龊事情,和周志平离婚。何高穗当她是傻子吗?   ***   周妈今天跑了镇上好几个工厂和地方,到处问有没有空缺的职位还缺人的。   这么问,倒是问到几个人,说糖厂和镇上一个小学里还缺几个人,面前还在征集人选。   周妈听了喜出望外,她拉着周志辉和周红芳报名。   她都想好了,周志辉去厂里当个质检员,周红芳去小学里当个老师。两个子女都有了体面好听的职业,还有固定的工资发。要是这事儿成了,她也不必担心以后周爹死了周志平不管他们几个了。   她想到这儿,感觉操的心都放下一大半。周妈正要走出厂回家,忽然听见厂里几个女工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长的高瘦的女工道:“这事儿还是真的啊?我们镇上书记的小侄子真的要来我们厂做工啊?那不是个浑不吝的草包吗?”   另外一个胖的转转眼珠子,道:“这还能有假?我听说我们厂长都答应了这事儿,过完年就来上班呢。照我说啊,有个家里有职位关系的,还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四周看了看,说道:“我妹妹就在镇上高中教书呢,之前好几个竞争对手,还有个和她笔试成绩差不多的,但是因为我大姑在里面当教导主任,就取了我妹妹。要知道,那个人还是省城师范学校毕业的呢。”   周妈听了这话有点意动,本来没什么把握的事情忽然觉得十拿九稳了。   她可是记得周志平升了官职,是什么副连长还是连长来着,管部队里一百来个人呢。   只要她和周志平好好说说,让他出面帮个忙,这工作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这事情一旦要涉及到周志平,她说话肯定没什么效果了。她最近和这个继子关系很差,她得赶紧回家磨磨老头子。毕竟只有老头子出面说话,周志平才会听。   周志平还在修路,修路快接近尾声了,这路就快修完了,还修得非常漂亮结实。   最近三香乡在建乡政府,来往水泥、木材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都需要用大卡车从三花乡这条路上运过去。这一下子解决了三花乡和三香乡的交通运输问题,镇长也非常高兴,因为这条路关系着两乡的甜菜的运输以及镇上糖厂的发展。   他一高兴,看到修路的小伙子个个也精神抖擞,喜气洋洋的样子,他大手一挥:“同志们,辛苦了,今个高兴,我请你们吃饭。”   周志平很少来国营饭店吃饭,因为国营饭店虽然好吃,倒是价格不菲,这次倒是长了见识了。   国营饭店的人看镇长来吃饭,还带了一大帮人来,赶紧上菜上酒。   周志平赶紧大口吃饭,这种干活的时候的伙食一般都是看谁手快谁吃得快。他本来胃口也就大,这样放开了吃,倒是吃得舒服。   那边饭店的人上了个蒸屉,里面放了好几个白嫩嫩的大包子,芳香扑鼻。   周志平闻到那包子的香味就知道是好东西,那精细的细粮粉做出来的东西,闻着就感觉口感软绵,更甚,那扑鼻的肉香从笼中传出来。   有个人咬了一口,嘴里不停喊着好吃。   这包子是正好分的,一人两个,不多不少。桌上人都在埋头吃,周志平却去找服务员要了两张油纸。   同村的人撞撞他的手肘:“周哥,你带回去吃?”   周志平摇摇头:“不是,我带回去给我爹和我媳妇吃。”   爹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承认,虽然周爸总总不管事情,让他有些疲懒和失望,但是他是他爹,他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他继母放一边说,他已经不会再任由他继母继续对他爹挑拨了。这几天等他路修完,她就打算和他爹好好说说,钱是会寄回来的,但是肯定不如之前多了。   他要和他爹说清楚,他不可能永远养着他继弟和继妹,他以后也要养家糊口。   另一方面,他想起林宝珠家里的情况。虽然林爸林妈大小宠爱她,但是依照农村人思维,有这去饭店吃饭的钱,还不如省下来买餐肉。   她媳妇肯定也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他可是刚刚看到了,这包子一咬还会流出香喷喷的带油的肉汁出来。   他心情明朗了些,捂着热乎乎的包子在胸前,心也舒展了些。   晚上吃饭前,周志平正好回来了,但是他已经吃过饭,并不需要在饭桌上吃饭。   林宝珠到了饭点会准时出来吃饭,她谨记着林妈说的,该吃饭了就该守在饭桌前面,把好吃的先夹到自己碗里。   一到饭桌上,就看到周志平拿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对她得意地笑笑。   她坐下后,周志平解开油纸,先把一个包子给周爸:“爸,这是我们完工后镇长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的包子。”   她看了眼后,低下头准备去盛饭,就见周志平解开另一个油纸,把一个白胖胖的包子放到她碗里。   林宝珠诧异地看着他,她居然也有吗?   周志平朝她笑了笑,露出白牙:“另一个是你的,你太瘦了,脸那么小,快吃。”   林宝珠闻肉香,她也算是很久没吃肉了,就拿着包子啃了起来。   她吃饭很秀气,这是教习嬷嬷教了十多年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端正。她咬了一口,确实好吃,是她来到这儿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其实她还吃过更好吃的包子,那是用蟹黄揉面,蟹肉和马蹄混合做馅料做的包子。她家里的厨子厨艺非常好,是她爹爹亲自从扬州大酒楼百鲜阁里请出来的师傅。   她母亲不给她多吃这种蟹肉包子,因为吃多了会受凉,没想到当时没有多吃几个,到现在居然是永别了。   林宝珠还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饭桌上周爸说话了。   她斜眼看过去,周妈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周爸吃了包子,对周志平道:“老大,你妈今天去镇上帮你弟弟妹妹问了工作,要是以后他们有了工资,以后也不必天天需要你照看了。”   周志平正在饭桌的火堆旁边烤红薯,刚刚林宝珠闹着要吃,他反正闲的没事,就帮她烤几个。他听了之后一顿,抬起头看向周爸。   他也看到周妈脸上心情不错的样子,冥冥中,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25章 出事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又……   事实证明,周志平的预感没错。   因为他爸说的是:“最近你妈去工厂里问了一下,说要家里有关系的人带进门。你弟弟妹妹不容易,你是我们家最出息的人……”   他说完有些挣扎地看了周志平一眼,要让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他其实并不习惯。   周妈站在旁边没说话,这次她不说话了,让周爸说。   周志平并不笨,相反的,他其实对别人的话中的意思有超乎常人的敏锐。   他听到周爸这话,额头突突突地跳,一阵无奈和怒火猛地冲上来。   周爸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周妈看了他一眼,他迟疑道:“也不是要你花钱,就是去和厂长和校长商量商量,用你的面子。”   周志平已经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了,他猛地打断了周爸的话:“这又是妈给您起的主意吗?”   周妈看他提到自己,她理直气壮道:“老大,你可别看到什么就说是我。这次你爸也是同意的。”   周志平不想理她那蠢样,他只是看着周爸,冷冷地拒绝道:“这事我帮不了,没得商量。”   周妈一听不愿意了。他自己有好工作,好工资,就不许别人也有好工作吗。   最重要是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却不肯帮上一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人冷血无情。   当初他的入伍名单还是她和周爸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法子,不然他现在指不定还是泥腿子呢。   还没等她说出口,周爸说话了。他的脸色很疲惫,他其实并不喜欢家里有这么多冲突。但是周志辉和周红芳也是他的孩子,老大已经可以过得很好了。   他望着周志平,开口道:“老大,你就不能帮帮你弟弟妹妹吗?”   他的语气有些卑微,让周志平不禁想起曾经他向他爹喊饿,他爹在邻居家家借米的样子,也是这样有些祈求和卑微的眼睛。   他看着他爹这个样子,眼眶有些湿润,他忍了忍。这么多年来,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周志平紧紧地握着夹柴禾的火钳,他的手臂上青筋毕露,显现出主人的不平静。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无论是因为他以后部队的发展,还是这件事本来就于理不合。这是原则问题,而部队和党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找到人生价值的机会。这种事情他是一定不能做的。   他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道:“这件事是真的不行。”   他补充道:“我的职位并不算什么,在别人那里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   周志平说的是实话,他入伍时间不算长,能够晋升到这个职位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他现在年龄还轻,上面还打算再考察他几年。   他看着周爸,放软态度:“我最多问问厂里学校里考察的标准,我在小学里认识人,可以问问往年招人的答卷。”   但是周妈听了并不满意,那么多人考试,考了就一定考得上吗?何况听他的话,她只听出了他不愿意帮忙。   看周爸面色不虞,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舒缓,反而一脸不理解地看着他。   周志平心里乱成一团,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让他烦透了。这和在队里被带队长官批评不一样,这是那种把他撕扯成两半的那种感觉。   看他脸色虽然放软了,但是并没有松口,周爸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燃起旱烟啪嗒啪嗒抽了起来,不说话了。   虽然周爸没再说什么了,但是周志平知道,他爹在怪他,怪他不愿意帮忙,怪他拒绝。   他觉得自己好苦,那是不能做的事情,可是他们都一脸云淡风轻,觉得只要自己开口就能解决。   要是就算是解决了,以后惹的麻烦、欠的人情,兴许更多。   ***   今天周家人睡得尤其早。入夜后,整个周家陷入了古怪和尴尬的气氛。   周红芳吃饭的时候就不敢看饭桌上的情况,她虽然在她妈面前虎,但是还是不敢惹周家几个男人。   周妈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该气什么,她真是造孽了,生出这么一对惹人心烦的子女。   林宝珠今天一听到他们要谈事情就回房了,她不想参与周家人的战斗,但是隔墙有耳,她的屋子离大堂不算远,或多或少的,她还是听到一些。   周志平回房后显得很沮丧,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坐起来写写字,看看书,但是今天他有些茫然。   林宝珠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略微有些一蹶不振,低头看着地板不知想什么。   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没做错什么。”   她虽然身为闺阁女子,但是她爹爹是淮南东路转运使,掌管江南三府的水陆行政,她对官署之事略有耳闻。   江南鱼米富饶,百姓富庶,该地转运使算是地方肥差。但是爹爹恪守转运使该有的规格,小心谨慎做人,为官清廉,深得百姓爱戴。   林宝珠轻轻地说:“我的一个长辈常和我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况且你才刚刚得到上级的欣赏,不该多伸张。”   周志平看她面色平静,声音却有几分温柔。   他不觉放下防备,低声道:“这些道理我知道,但是爹却不理解。今天我在想,往年这么多年,我的付出,爹真的一点都没看到吗?”   “我寄回来的钱,占了我大部分的发放的津贴。算下来这几年,也够家里建一幢大瓦房了。”周志平继续道:“今天,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爹喜欢和睦,我任由继母做事,所以导致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糟呢?”   林宝珠看他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但是还是确信地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有你纵容的原因,你的弟弟妹妹们光想靠着你鸡犬升天,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又不是古代,可以世袭官爵侯位。”   周志平看她说了好些深奥的词汇,问她什么意思,林宝珠解释了一通。   周志平端起搪瓷杯灌了口水,他声音闷闷地:“我知道了,但是我还得好好想想。”   虽然林宝珠看他说着不管这件事了,但是第二天却依然起了个大早,他照常在院子里练了套拳,然后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等到天黑回来的时候,林宝珠才知道,他是真的往镇上跑了一天。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去讨好贿赂别人。只是借用自己曾经在镇上的一些人脉和交情打听那两个职位招收需要的条件。   虽然这样已经很大减缓了对他前途和名声的影响,但是还是有一点影响的。依照林宝珠来看,他打听得到的东西,有些确实已经比较核心,是真的尽力了。   他当晚把东西交给了周爹,但是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的样子。因为镇上有个人因为家里舅舅当兵,那个兵还和镇长关系好,成功进糖厂领了份小职位。   周爹是知道的,周志平其实更得镇长喜欢,因为整个镇,当兵的人选并不多,有谁镇长心里是很清楚的,而且在这其中,周志平年轻有为。每一年,如果镇长请人吃饭,都会来乡里叫他去,这份殊荣并不是谁都有的。   为什么别人可以给家里人带来,他却不能呢?   周爸不禁想起最近周妈总在他耳边碎碎念说的,老大就是自从结婚后,被他老婆给迷了心,他现在不听家里的话,总想着自己要单出去。林宝珠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引导老大要和一家散了。   说得多了,他不禁也在想,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呢?毕竟以前老大为人忠实厚道,说什么都听。   再者,自从娶了她,家里不断传来争吵,还在队里丢了一次大脸。周红芳还忍不住和她吵起架来。   周爹是最怕麻烦和吵闹的人,他最厌家里不安分的因素。思考到这些,他竭力地不往林宝珠身上想,但是却又忍不住有些埋怨她。   今天依然是周志平心情很不好的一天,已经临近过年了,家里的气氛却并不明朗。   林宝珠还挺喜欢周志平一蹶不振的,因为他一蹶不振,就想不起要亲她,要摸她,要扒她裤子。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周志平,他回来这么多天了,他们两依然没有圆房,因为一是他修路的这几天很疲惫,二是他近期心情烦闷,反而睡得很早。   对于圆房这件事情,她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抗拒感。   夜里,周志平烦闷地翻来翻去,他确实是没想到,就算是他已经辛苦了一天的成果,在他爹看来依然是做了一堆无用功。   他爹今天居然迎合着周妈说:“老大,宝珠是不是确实有点想管得太多了。你以前可没有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说完还略有些责备和埋怨地看了自己一眼。   他对着透过纸窗子透出来的月光,有些发呆。   这是很少的情况,一般来说,他很少会因为事情睡不着。   正在他有些失神的时候,被窝里一团柔软的身体不自觉的往他那边靠了靠,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林宝珠散着头发,素着小脸躺在被子里。   他一般都比她先睡着,确是很难得看到她夜里睡觉的模样。   她睡得很乖,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睛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   周志平看了她一会儿,居然心情好了些。   他已经为了这件事尽力做了,虽然并没有人领情,但是他已经努力了,甚至是已经不可能再往前越一步了。   他不可能永远帮着周志辉和周红芳,他以前总是想着如何减轻父亲的责任,顺从父亲的想法,尽量早早承担起父亲养家的责任。   但是他忘记了,他也曾经是父亲的一个责任之一,而现在父亲的孩子都长大了,应该自己负起自己的责任。   周红芳和周志辉要是真有能耐,他帮忙进个匹配的工作,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们两不通过努力,只是想着依靠他,那他又能够让他们依靠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能够再对他的继弟继妹心软了,或者说,不能够再对他爹心软了。   周志平想好了之后,忽然有了精神。他第二天休息了一个晚上,似乎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活力。   正当他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又出事了。 第26章 分家前 既然如此,那就分家吧!……   周妈自从起了要给周志辉和周红芳找工作的念头之后,家里都坐不住了。   虽然周志平是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但是周妈总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她赖在镇上她姑婆家里,打算看看能不能通过别的什么途径给她儿子女儿找点能够轻松点的工作。   最近几天,她时不时守在糖厂或者小学门口张望着,连门口的保安都懒得撵她了。   这一天糖厂的一个车间主任来视察厂区,如今时候已经不算早了,大部分工人都已经放春节假下班了。   前段时间是因为隔壁乡屯的甜菜没运进来,耽搁了些时间,所以留了些工人加班。现在基本上都下班了,只有一些领导时不时来检查一下内部设备的好坏。   他看着周妈,皱眉问保安:“这婆子我记得我上次来就看到了,为什么这次来还看到这人?”   保安从窗台里探出头回答:“赵主任,这人在这呆了好多天了,想给自己儿子找个职位,撵都撵不走。”   周妈看保安和他说话时一脸恭敬的样子,也学着他看着那人。   赵主任看着周妈,说:“我们厂最近确实在找人,你儿子要是符合条件可以来报名。”   周妈看他不感兴趣地随口说了一句,就要离开的样子,赶紧上去说道:“我儿子叫周志辉,是三花乡人。”   赵主任耳朵不好使,他掏掏耳朵:“你儿子是周志平?”他不认识周志辉,但是却认识周志平:“小周不是在部队当兵吗,怎么会跑来糖厂上班?”   周妈看到他突然起了兴致,便笑着说:“志平是我家老大,我是来给他弟弟找份工作。”   赵主任知道周志平正是因为镇长,他和镇长关系好,知道镇长看重乡里一个新兵,说他为人稳重,粗中有细,前途无量。   “小周确实是个勤劳肯干的,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在镇上修路。”   周妈看他有了几分耐心,暗示道:“这几天,我们家可是因为这事儿操碎了心,老大都吃不好睡不好。”   赵主任一听,这岂不是可以卖个人情给他,以后他发达了他也能沾点光,他豪爽地笑道:“这小事儿,我车间还缺个人,你要有空,让你儿子过年后来上班。”   周妈没想到这事这么好解决,她连忙笑眯眯地称是,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她没想到周志平的名字这么好用,用同样的方法,她又去了趟镇上的小学。   周妈回到家,敛了敛脸上的喜色,她是偷偷用的,不敢让周志平知道。   周志平这一天去镇上割猪肉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喜滋滋地喊他,他扭头一看,是糖厂并不熟络的赵主任。   “小周,你就放心吧,你弟弟的事情已经给你解决了,哪天有空来我家吃顿饭?”   他皱起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赵主任,我弟弟的事情?”   赵主任看他一脸不解,笑道:“前几天你继母在我办公室门口,她一说是你弟弟,我就给同意了。”   周志平一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继母出去假借他的名声,给偷偷解决了这事儿。   他真是没想到他这个继母这么大胆,明明他已经严词拒绝了,她却似乎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赵主任见他拧着眉心,面色淡淡地拒绝:“赵主任,我妈没和我商量,她说的您别当真,我弟弟的工作我已经在找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志平连肉也不买了,转身回去了。   周红芳今天早上起来,就看见林宝珠戴了朵闪闪发光的漂亮珠花,她不禁想起上次她去林宝珠屋里拿东西被林家人狠狠教训了一通的事情。   她今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却没几件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她向她妈磨了许久也没得到几块钱。   她盯着林宝珠看了许久,直到周爸警告性地提醒她:“红芳,好好吃你的饭。”   她噘着嘴搅了搅碗里的饭,忽然向林宝珠腆着脸笑道:“嫂子,你这珠花真好看,借我戴去同学聚会一天呗,用完一定还你。”   林宝珠看都没看她一眼,自从上次,她看周红芳就恶心,更不要提要借她东西。   周红芳见她不理睬她,扭头看向周爸,周爸闻言,看向林宝珠。   周爸看着林宝珠精致但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劝道:“宝珠,红芳她从小就没得过什么好东西,这次只是借她戴一天,我肯定让她还你。看在爸的面子上,你借她用用。”   林宝珠听到周爸说话,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上次他也是和稀泥似的让她原谅周红芳,她声音恭敬,但是并没有改变主意:“爸,我不想借。”   周爸听到她拒绝,心里有些微微的不满。他并不喜欢家里生这么多矛盾事端,这次他放软语气,是想让林宝珠随着他给的这个阶梯下了,但是她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思及此,他没说话,看着林宝珠,眼睛却含着淡淡的责怪。   林宝珠看他盯着她,含着不悦,是想让她改变主意的那种注视。   这东西归了她,就该是她的,她就是不想借给周红芳。   宝珠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珠花,声音一字一句非常清楚:“爸,这是周志平买给我的东西,我说了我不愿意借。”   周爸听了她的话,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一次是没明白,两次了,是证明她真的不愿意借给周红芳。   让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有的一个是就算是他请求了她,甚至是用长辈的目光要求她,她都拒绝了。   他用拄拐抵了抵地板,暗示道:“老大媳妇,你嫁进了我们周家,作为媳妇,就该听长辈的话。”   林宝珠没说话,但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若是这次让步了,以后不如让周红芳和她共用衣柜吧。   周爸看到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有点生气了,他的脑海中忽然传来周妈在他面前说的关于林宝珠的话。他说的话,这老大媳妇根本不放在心上,主意果然大着呢。   他看向林宝珠,有些情绪道:“宝珠,难道你不知道,出嫁了就该听公婆的话吗?这是老大给你买的珠花,又不是你兄弟家给你买的,你借给老大妹妹怎么了,你就是想把家里搅得一团糟吗?”   林宝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听到这带刺的话,笑了笑:“爹,您要是能让周志平让我拿出来,那我就拿出来。”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娇小姐却想的是,要是周志平真让她把珠花交出来,她就也不要这劳什子婚约了。她干脆回家去,找哥哥们上门把周家人打一顿,然后和周志平离婚算了!   这想法忽然窜出来,宝珠忽然有些被振得一激灵。   她虽然从小性格是有些叛逆,但是她很懒,往往懒得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去做。   就像是她虽然不想嫁给周志平,但是出于对名声和父母的意愿考虑,她也就嫁了。   她的性子一直都比较懒,她更多的时候是随波逐流,顺意父母的想法。怎么突然间,她会出来个这样的念头呢?   周爸看林宝珠没有退步的念头,他心里把周妈的话信了七八分,他直接提高声音,语气含着怒意道:“以前你周妈说你是个搅家精我不信,现在我倒是信了。这么一点小事都要忤逆公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看老大变成这个不听话的样子你也有一份功劳!”   林宝珠回身看了周爸一眼,嘲讽道:“爹,这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家的矛盾,却想着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吗?我看就是因为您眼里只装得下二弟三妹,所以周志平才这样的。那您还记得我和周志平也是这家的一份子吗?”   她本来不想和周爸辩论的,但是他说话矛头频频对准她,还以长辈的名头想让她屈服。她最讨厌别人想逼迫着自己让自己改口,她又不是面团捏的,没有脾气。   林宝珠轻蔑地笑着,继续冷嘲热讽道:“您要是心里有周志平,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以后升职和名声又多大影响!就想着让他去给您剩下的两个子女谋福利了,到时候被抓到举报了,我看周志平回来乡里种一辈子地,才是您愿意的吧!您要是真为家好,也不至于心都偏到了胳肢窝!”   周爹听到这话,似乎感觉有人把自己一直以来的遮羞布给掀开了,露出他藏在和睦平静下的那些隐蔽心思。他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把拄拐扔在地上,面色难看极了:“你可真是泼辣又刁蛮的好媳妇!自你嫁过来,不听婆母,家里矛盾不断,老大还离了心,现在还敢狡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公爹?!”   林宝珠看他脸色发红,怒意大盛,她心里抖了抖,犟嘴道:“我看我是说中了您的真心思!”   “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总是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摊上你们这么一家才是倒了大霉!”   周爸脸色难看起了,他不想再听林宝珠那些话了,那些话好像一把锥子,直接戳破了他平静的表面。他爆发道:“你给我闭嘴!要再说,你就给我滚回林家!”   林宝珠把头上的珠花狠狠地掷在地上,冷笑道:“走就走,周家这个糟心事不断的地方,谁爱待谁呆!您要有本事,让周志平和我离婚,这婚爱结谁结!”   宝珠被他这么一说,怒气上涌,把自己之前想的东西不经大脑直接地说了出来。   她怒气冲冲地扭头回房收拾东西。只是一回到房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周家这个破烂事窝子,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进了这么个家事不断的糟心地方。自从结婚了,她就没过过安心日子,不是被周妈编排,就是被周红芳欺负。   上次周爸帮周红芳息事宁人,穿了她的衣服,她都没说什么。   现在周爸还想逼她借东西给周红芳,他不嫌恶心她还嫌恶心呢!她和周红芳关系又不怎么样,她凭什么借她。既然是她的东西,她想不想借,就是不借!   以前在府上,要是有人手碎用了她的东西,她都吩咐下人把那东西放火盆里烧掉。现在她已经忍了又忍没烧掉,劝自己这穷苦的旮旯窝里什么都没有,要是她就这么扔了,吃亏的是自己。   娇小姐越想越委屈,她流着眼泪,咬着唇。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她伏在床上哭了好一会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掉眼泪。她从周红芳骂到周妈,从周妈骂到周爸,最后从周爸骂到周志平。娇小姐把那床上的枕头当周志平,狠狠地捶了几拳。   正好也说出来了,干脆她就回林家好了,要是周志平不处理好他家这破烂事儿,她就要离婚!   宝珠的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快。她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走出了周家大门。   因为怕在路上遇到熟人,她还特地戴了个面罩子,只露出一双哭得红红的楚楚可怜的眼睛。   ***   周志平下了牛车,就往家里跑。他动作很快,他跑进村口,气息依然平稳,只有捏着的拳头表示了他的心情不佳。   他正大步流星地走着,却见远远地一条岔道上,一个披着头发,戴着面罩的女人从那里转身,只露出个背影。   周志平定睛一看,那不是他媳妇么?   她背着一个包袱,一副要回娘家的样子。   周志平赶紧跑过去,他一把跑到那人面前。   只见他媳妇只露出一双被水洗过的眼睛,看到他来,还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周志平看着她背着一个包袱,问她:“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要回娘家去?”   林宝珠用包袱打他,她犟道:“你们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不如我回娘家去的好。”   周志平赶紧捏住她的肩膀,不给她走:“宝珠,别生气,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要是让人知道了他媳妇回娘家去了,他这面子上挂不住。   林宝珠一边说一边想哭,她没忍住,还是让眼泪流出来了。   娇小姐哭得抽抽噎噎的,又觉得自己这样好丢脸,她一边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不给周志平看她哭,一边用拳头打他。   周志平看她哭得可怜,又爱娇地不给他看,心都被她哭软几分。他把她的手从脸上扯下来,让她打他,又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林宝珠把脸埋进他胸前,濡湿了他薄薄的背心。周志平听了她说的话后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他爹已经这样容不下他了。   他居然为了她媳妇不愿意借珠花这样一件事情就要把他老婆赶出!   娇小姐说完,发狠地咬了他肩膀一口,说:“周志平,你再解决不好这些事情,我要和你离婚。”   周志平心如乱麻,他赶紧抱紧了林宝珠,道:“不行,你是我媳妇,只能嫁给我。”   周志平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放柔声音道:“宝珠,乖,你先回家去,我去和爹好好说说。”   如果是林宝珠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他离婚也就罢了。但是她根本没做错什么,他为什么要和她离婚?况且她说的好些东西,其实也是他想问他爹的。   但是从林宝珠嘴里得到的回答,让他有些心乱。难道这就是他爹一直以来的想法吗?   他牵着林宝珠的手,心里的难受感觉已经快溢出来了。   他不禁回想起这些天的矛盾和痛苦:他的媳妇再三被继母一家欺负,而他爹总是假装没看见。他爹想让他去贿赂糖厂领导和校长,他没同意,他爹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会给他造成影响,却还是让他去做。如今他的继母不顾他说的话,背地里找人用他的名声去给继弟继妹找了工作,他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在家外边看到他被他爹赶出来的媳妇。   种种混杂在一起,周志平只感觉心好累。   看来真的只有他以为,他还是周家的一份子,这么多年,要不是成家了,他也许都没有意识到,家里的矛盾已经激化到这样一个程度了。   他的脑内那个念头不禁越来越清晰:   既然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就分家吧!   分家吧! 第27章 分家中 你要分家,就别认我这个爹!就……   二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温,但是夜晚犹带着一丝微凉。这个时候北方的农村落日似乎很遥远,在远远的山头微微含羞地挂着,而三花乡十九大队发生了一件事儿。   如今这个时候正是刚吃完饭的时候,该在屋里取暖和唠嗑的十九大队人却忍不住纷纷探出头来,连小孩儿也不出去玩了,仔细竖起耳朵听村里的动静。   队长林高升刚咽下最后一口饭,正要往嘴里喝口茶润润嗓子,就听见有人叫他。他从饭桌上站起来,急匆匆地走了。   随着他的步伐,许多人家的讨论声也纷杳而至:   “不是吧?那老周家真的要分家啊?”   “我说,忍到现在,早该分了。这么多年了,那老大可没少被他那两弟弟妹妹吸血。”   “父母在,这分家哪有那么好分。周家婆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林高升随着周志平的步伐走在撒着余晖的泥路上,刚刚回温,路边的草垛里生了些嫩绿的播娘蒿。他盯着脚下的播娘蒿,诧异地再问了一遍:“侄女婿,你是真的要分家?”   周志平坚定地点点头,这个念头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凝聚成形了。   林高升看他虽然点头,但是脸上还有苦楚和辛酸之意,他把耳朵上别的烟,递了根给他:“抽根烟吧,别想那么多。”   周志平摇头还给了他,“伯,我不抽烟。”   林高升是林二一家的亲哥哥,也是村里的里正。他作为村长,对周家的情况早有耳闻,他叹息道:“其实以叔来说,你这家早该分了,毕竟村里能上高中的不多。”   每年上学的学费就能吓退一堆想要通过高考跃龙门的农民学子,而周家那小女儿能够读到高三,在村里其实还是件罕见的事儿。   周志平点点头,吩咐道:“大伯,这次我分家,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家的时候了。到时候希望您能够配合我。”   周志平对着林高升说了一些注意的事项和待会他们到周家的说话次序和主题。   林高升越听,对他越佩服。他对周家的情况非常了解,对周爹和周妈的性格也非常清楚,整的这一套下来,他越听越觉得,兴许往常令人头疼的分家其实是件可以剖皮拆骨、有理有序的事情来。   听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前的年轻男人长得高大,眼神清亮,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光芒,好像跟着他走,就一定不会有错。   他暗暗咋舌,以前他知道周志平这个情况,他以为周志平只是干活好手,有力气,但是性情有些憨厚老实,毕竟他那要养活的一大家子确实拖累了很多想和他结亲的人家。   但是现在来看,没想到虽然他没怎么读书,但是他的安排思路清晰,井然有序。林高升想,看来以前他根本是没有想过要这样算计家里的人,如今可能是实在是忍不了了,才把这些心思放在上面。   林高升又看了他一眼,周志平长得比他还高,面庞是那种粗犷的英朗长相,并不平庸,甚至有些粗粝的俊朗。他一边点头一边惋惜,他这样以后保准是个有出息的,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他家秀玉嫁给他。   他听完了表示明白,开玩笑道:“志平,不是叔说,你想的法子可真好。早知道你这么聪明,叔都后悔没把秀玉嫁给你。”   周志平不太想接这种尴尬的玩笑,他也笑了笑:“您说笑了,宝珠也是您侄女,我也是林家的一份子。”   而周家现在几乎是鸡飞狗跳,自从周志平平静的和周爸说了那句:“爸,让我和宝珠分出去吧。”后,周妈和周爸就陷入了呆怔中好一会儿。   周妈赶紧爆发出一声尖叫:“不行!”   周志平却不管她同不同意,他脸色很坚决。在周妈的哭嚎和纠缠之中,周志平直接走出了周家大门。   他走后,纠缠无果的周妈对着门口大骂。周爸钝钝地用拄拐抵着地板,面色难看,抽着旱烟不说话。   周红芳似乎感受到家里的风暴,她先把嫂子丢在地上的那朵珠花藏在裤兜里,然后想跑出去,被周妈一边骂一边逮回来了。   周志辉和他老婆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宝珠被周志平送去了林家,他让林宝珠等下带着人过来。   等到村长都走进周家大堂的时候,周妈看着林高升,傻呆呆地看了周爸一眼。   这……这周志平这居然是说真的?!   他是真的要分家?   周爸看周志平面露坚毅,他有些微微地恐惧,只是这种情绪在他黝黑发皱的脸上很难看得清。   他对着村长讪笑了一阵,道:“林村长,这搞错了,这是我们家家事,不劳您过来一趟。都是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他示意者让周妈送客,却看见周志平面色冷静,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道:“爸,我是真的要分家。”   他这么一通平静的话,却宛如沸水里滚了一滴油,让整个周家的气氛都变了。   农闲时期,又是许许多多村里人吃完饭的时候,这时候又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听到哪家有什么动静,就像苍蝇闻到肉一样,都走到周家大门口想听听咋回事。   周爹听到门外不加掩饰的讨论声,他忽的一下站起来,对着周志平失望道:“你现在这样,可真是把我们家当成了全村人的笑料了。”   周志平并不理会他的软刺,只是摇摇头:“爹,该是时候了。这么多年我没想清楚,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们家的矛盾早就存在了,只是我一直想通过躲避和装瞎来维持平静,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能解决的唯一方法,就是分开。”   他直直地跪在周爸面前,道:“爸,如今我也有自己的家庭要过,不可能永远帮扶着弟弟妹妹。我很少求您,但是这次,希望您能够成全我。”   周志平这么多年养家糊口的事迹,村里人都知道,只是周爸一直不许说罢了。这会儿围在前头的几个婆子看他高大的身躯跪在地上,面露恳求,心有不忍地叹息道:“真是后娘的心,黄连的根。我说啊,这么多年,确实志平这孩子,已经对他弟弟妹妹够好了。”   那几人说的话引得后面的人点点头,村里能够好吃懒做还过得这么好的,除了周家那对兄妹,就是周志平那老婆,林家的幺女。这一下子喂养好几个又懒又废的人,是个铁人也吃不消。   周爸气得连旱烟都不抽了,只是坐在凳子上发抖,他脸色复杂,饱含后悔:“老大,当初就不该让你娶那个林家的姑娘,我们家都被她搅得个底朝天啊——当初你妈要你退婚,你非说要对她负责,你倒是对她负责了,你现在怎么不对你爹我负责啊——”   周志平打断他,失望地看着他道:“爹,您还要继续装糊涂,把责任推给外人吗?我们家这样的情况早就存在了,根本不是因为宝珠导致的。”   他失落道:“今天,因为我媳妇没借一只珠花给红芳,你就要把她赶回娘家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说的东西,也是我这几天想问您的问题。爹,你心里真的还有我吗?你真的还有把我和宝珠当成一家人吗?”   一时间,他的质问居然让周爸无法开口,他灼灼的目光盯住他,不禁让周爸黝黑的脸发起红来。   他支支吾吾回答道:“老大,你说什么呢,自然把你当成一家人,你是我儿子,我还把你当外人来看嘛……”   周志平看他声音越变越小,有些心虚的样子。他闭了闭眼,虽然那些话是他预料好要说的,但是看到周爸这个遮遮掩掩的样子,他却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见周志平目露失望,周爸忽然编不下去了:“志平,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就你最有出息。你和志辉红芳几个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爹已经老了,你要是不管他们,那他们怎么办呢?”   这时周妈想说些什么,却想起周志平更加容易听周爸的话,她便闭嘴了。   周志平摇摇头道:“那您有为我想过吗?我赚的钱都给了弟弟妹妹花,我这么多年以来没做过一身新衣服,唯一一套居然是我媳妇给我做的。我以后要有了孩子,在您心里,是不是也要居于弟弟妹妹后面?”   他声音疲惫:“爹,弟弟的媳妇也要靠我养,我的媳妇就不用靠我养了?弟弟妹妹的家是家,我的家就不是家了?既然弟弟妹妹是您的孩子,是您关心牵挂的人,那我就退出吧。”   这时周妈忍不住冲出来道:“这可不行,你走了,难道还想着让你这老爹一个人养着这一大家子吗?要想分家,没门!”   这话一出来,门外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得大了不少,连站在一边的林村长都摇摇头看向周爸:“老周,本来按理说我不该管你家的家事,但是你是真的不厚道。老二老三是你孩子,老大就不是了?他们也不是没手没脚,尽让志平养着,活得和个无赖似的。”   周志平扭头冷笑着看她,周妈不愧是又蠢又笨,这样一来,对他有利的舆论多了不少。   他对周妈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他直接道:“周姨,这么多年,我省吃俭用,从没往家里少寄过一分钱。寄回去的钱定是都够家里建一栋青砖瓦房了,就算是这样,还没从红芳的学费里算。我对你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   他冷冷道:“就算是这样,你女儿连我老婆的衣服都要抢,连我用修路钱买给她的珠花都要拿。是要我把血都抽干给你们,你们才知足满意吗?”   周爸听到他这话,面庞发热,他看了眼周志平,怒意上涌,他猛地喝止了周志平:“老大,你这是在说什么!”   他面含警告地看了一眼周妈,意思是让她少说话。他继续道:“周志平,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污蔑你妹妹的名声,你是想让她嫁不出去吗?!”   周志平只是隐晦地暗示了周爸,就看他愤怒地盯着他,他对周爸笑了下:“爸,妹妹的名声是名声,那为什么周姨还伙同别人来编造我媳妇偷人?你要是真这么在乎名声,这么不为我考虑一下?”   周爸和他说了这么多,看他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倔强的样子,已经认定是林家那个刁蛮的媳妇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他用力地用拄拐击打地面,声音愤怒:“周志平,你个不孝子,我看你就是被林家人迷了心!你现在不管你爹娘,要分家,是好进你老婆家当个倒插门吗?无论怎么样,别想让我同意分家,这家,你别想分!”   旁边的林高升听到这话,不高兴地说:“我说周老头子,你自己的原因怪我弟弟家。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个林家人?”   还没周志平说什么,门外一道声音传来:“我说,周老大是你们家娃娃真是委屈了。明明是你周老头子糊涂了这么多年,还不给人说。我看这周家人除了周志平外没一个好的,以后谁敢结交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哟!”   周老爹听了气得要昏倒,他稳了稳身子,暴怒道:“你个嘴碎的婆子,回你家吃屎去。少来我们家喷粪!”   他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站在周志平面前咬牙切齿道:“老大,你看着我,你说,这个家,分还是不分!”   周志平直直地注视他压迫的眼神,他声音洪亮,丝毫不见惧色:“爹,我要分家!”   周老爹怒目圆睁,他每个字似乎都是从喉咙里吼出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周志平坚定道:“我说,爹,我要分家!”   周爸伸出手掌中的拄拐,用尽了所有力气似的挥到周志平身上,发出一声竹拐断裂的声音。这打得周志平原本跪着的身体直直地弯下腰去,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个变故把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周老爹发怒的样子,看上去可怕极了。也许是他一直给人的性格都那么温顺憨厚,所以忽然的暴雷一样的怒火,让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林高升看到侄女婿被用力地打了一下,他赶紧冲上来警告道:“周老头,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我看你对志平也没什么情义了,干脆把这小两口给搬出去吧。”   王婆子素来和周妈不对付,她在人群里,看着在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周红芳和周志辉,不屑地笑道:“你另外两个儿子女儿都这么大了,两个成年人,还想着依靠着哥哥来养?你平常不好好教导他们两个,养成现在这副样子,现在还想着让周志平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周妈听了她的话,气得要冲上去撕烂她的嘴:“王婆子,你再给我说!”   她本来就担心周志平真的分家了去,被这样一说,恼羞成怒,要冲到人群里打架,那发癫的样子吓得人群赶紧退了两步。周妈不察,扑到地上还吃了口灰。   周爸看局势混乱的样子,他对周志平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们家都乱了套了,你自己过得舒服了,让我们家成了个笑话!”   他冷冷地把竹杖猛地扔在地上,道:“周志平,你眼里根本没我这个爹!当初就该把你浸在水缸里淹死你倒好!”   周志平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跪了好一会儿,腿有些发麻。但是最主要的却还是他背上被狠狠地打的那一下。   周爸早年也是个常年做农活的,他用尽力气的一挥,打得他背后穿的棉衣破了个口子,露出白白的棉花。这力道一直闷到他背上,他被打的有些站不起来。   他重重咳了一声,道:“我也宁愿我当初是死了好,这样也不必游离在您和周姨一家人之中。”   他笑了一声,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怎么样,今天,我要分家。”   周爸看他嘴里一直重复着“分家”两个字,他忍了又忍,青筋条条绽出,似乎有什么直冲脑子:“你要分家,就别认我这个爹!就给我滚出周家!”   这时,人群忽然让出一条道来,一个泼辣的声音响起来:   “啊呸!你个糟老头子,我看你比你那黑心婆娘还恶毒哩!” 第28章 分家完 这房子、田,你可一分都别想得……   这声音让在门口看戏的十九大队人猛地精神了起来。   好家伙,这不是分家风波的另外一个主人公——林家来了么!   林妈竖着眉,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呸”了一声,站在周家门口。   林高升扭头一看,他那弟媳妇,穿着袄子,裹着巾子,身上还带着外面的一丝凉意儿,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尤其是她身后那三个儿子,个个人高马大,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棍子,就连才三岁大的枣生都手里紧紧地握着根树枝。这一大家子,哪像来分家的,更像是个寻事挑衅的土匪窝子似的。   他头疼,赶紧拦了拦林妈:“我说弟妹,这是来分家的,可不是让你来打架的。”   林宝珠躲在最后面,她不会打架,也不想做这样的行为。她伸出头看了看,周志平倚着墙,背后破旧的棉衣被打裂了一道大口子,随着他一动,又从那里掉出些棉絮出来。   林宝珠就想让林家把那几个欺负她的周家人教训一顿。她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妈,就是他!不仅打了周志平,还要逼我把东西给他女儿。”   林妈自觉忽略了后半句,看她一脸紧张,不觉好笑,这小妮子,结了婚居然还会心疼人呢。   她敛了敛脸色,直接对林高升哭诉道:“大哥啊,你作为队长可要好好料理周家这破水坑子啊,我女儿嫁进去真是没吃到一点好,不是被婆母编排,就是被公爹逼迫。”   她一边哭,一边冲林宝珠挤眼睛,林宝珠轻轻一眨眼,就靠着林妈,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颊边流下来。   林妈哭得惊天动地,鬼哭狼嚎,而林宝珠注意形象,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这母女哭泣的样子,让看戏的人都不禁摇头叹息了起来。   林妈拍着大腿哭道:“摊上这昏了头的亲家公,真是倒了楣。我女婿孝顺又能干,却被这拎不清的爹要挟给他继弟继妹做嫁衣裳,打得那可怜娃娃衣裳都破了。可怜见的啊,周家人真狠心啊——”   周爸被林妈这一搅和,心里仿佛有口气不上不下,异常憋屈。   他不想和林妈说,直接看向周志平:“老大,你要还认我这个爹,你就别分家!”   周志平虽然意料到他会很生气,却没想到他居然用父子血缘来威胁逼迫他。他心里最后的一丝温情也破灭了。此时他背后钝痛,大把的风灌入他脖颈,但比他身体更寒凉的,是他的心。   他不抬头看周爸,只是跪在他面前,说:“这次,我不能听您的。”   周爸被他气得往后仰,在旁边的周志辉赶紧扶了他爹一把,指着周志平道:“大哥,你好狠的心啊。如今你为了个婆娘,竟是连爹娘都要舍弃!狼心狗肺,枉我娘当初为了你当兵的事情东奔西顾,到处托人找关系!”   周志辉这话一出,门外不少看戏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周志平这入伍名额还有蹊跷?难道村长以权谋私,把名额给了这侄女婿?   “这太不公平了吧!俺侄子报了名都没选上呢。”   周志辉看门外人窃窃私语起来,他有些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他更加理直气壮地看着周志平,却不见还没等周志平说些什么,一旁站着的林高升先暴跳如雷地冲了出来。   “你个砍脑壳的,你在说些什么!”   看着村里人时不时看向他和周志平之间似信非信的眼神,林高升怒道:“周家老二,你诬陷你大哥可要有个度!”   他的眼神非常可怕,甚至是有些咬牙切齿,周志辉看到平常好脾气的村长居然大发雷霆,他有些害怕地往后站了站。   “这……我也是听我爹娘说的。”   林高升的目光转到周妈周爸身上,看着议论纷纷的乡亲们,冷笑道:“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支书和镇长都批了意见的。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要不信的话把当时来招人的委会拎出来问问!我林高升做了村长也有四五年了,虽然没什么大成绩,但是也清清白白,这种事可是从来没做过!”   林高升目光严厉地看向周爸,一提到领导和委会,周爸沉默不语,也是被吓得不敢动弹了。   周志平已经不能够用失望来形容了,此刻他对着周爸,面色逐渐冷酷,变得像冰一样尖锐:“爸,这就是您和周姨让我用名声去联系糖厂主任,给弟弟妹妹找工作的底气吗?”   “可您大概没想到吧,这入伍资格,是我努力换来的。我当初去镇上参加选拔的时候,测体质的时候,在很多人里排名靠前才得到了机会。您却以为我是靠您投机取巧得来的吗?”   周志平声音疲惫:“您要是真这么看不惯我,想毁掉我,不如我就不当您的儿子吧。”   周妈听到这话,瞬间转头看向了林妈。要是这事不是林妈成的,那岂不是林妈骗了她,平白得了个婚约?   她想到这么多天家里的不太平,表面的平和也不想维持了,直接冲上去骂:“好你个林婆子,当初骗我和你家结亲。倒是结了个懒猪妇人到我家来,还搅得我家鸡犬不宁!”   她越想越气,得了林宝珠这个媳妇,她真是倒霉死了。这短短几个月,不仅被人嘲笑,周志平还要分家。   周妈扑到林宝珠面前要抓花她的脸,让她勾引人,让她当搅屎棍!   林妈眼疾手快地使劲推了她一把:“当初明明是你眼巴巴说的,要是你家老大当兵了,就和我家女儿结婚。红口白牙,清清楚楚。我可没说过要帮你给周志平得那入伍资格。”   周妈被她噎了一嘴不说话了,她又气又难受。她确实说的是要是周志平当兵,就定下婚约,但是她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啊!   现在这样,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最后牵制周志平的机会都没有了!   周妈像是吃了一把黄连一样,又苦又气啊。她有些灰心地坐在地上,和个疯婆子似的。   周红芳看到自己妈这副样子,纵使她不喜欢自己没文化又没用的母亲和二哥,但是他们是自己的亲生血缘亲。   她冲过来扶着周妈,对林宝珠大骂道:“林宝珠,你这个害人精,你们林家一家子欺负我们家。当初你落了水,要不是我爹娘心善,让大哥救你,你现在早死了,还在这霍霍我们家?我看,你就是死了最好!”   她还没说完,就见周志平却扭头冷沉盯了他一眼。   周红芳被他吓得一缩,话也不自觉戛然而止。   周志平转头看向周爸,周爸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许他爸永远是这样,如果不是他问林宝珠,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周红芳偷了他老婆的嫁妆。他关心的,从来可能就没有他吧。   林宝珠看她嚣张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道:“周红芳,我死了,就能掩盖你拿东西的事实了吗?今天你在这诬陷辱骂我,也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抖露出去吗?”   她说完看了周志平一眼,虽然她无所谓,但是她却记得周志平有顾虑。   周志平冷漠地盯着周红芳道:“念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你嫂子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再敢出来撒泼,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红芳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暗恨,但是却箴言不语了。她也怕周志平和林宝珠把她未婚偷东西的事情说出去。   林高升看着一团闹剧,摇摇头对周老爹说:“事到如今,就分家吧。”   周妈看局势已经西去,门外的人都在说她和她儿子女儿还有周爸。她平常在别人面前伪装的和善也懒得伪装了,现在周志平要分走了,她以后岂不是得不到那么多钱了?   不过幸好她已经给周志辉和周红芳找到个工作,房里还存着好几千块钱。思及此,她难看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她爬起来拍拍屁股,恶狠狠道:“要是分家,你可一分钱拿不到!”   周志平从她的暂缓的脸色就读出了她想的东西,他嘲讽道:“事到如今,您还在想着那两份工作?”   他冷哼了一声,对她道:“周姨,你别想了!那我已经去厂里和学校说清楚了,你借我的名声去,如今也没用了。两个工作该是有能力的人担任,就该是有能力的人去。”   周妈一听,周志平居然连这事都知道了。他居然敢坏了她的好事!她跑上跑下这么多天,居然被他搅和了!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站在她面前的一群人,林家一家人气势汹汹,趾高气昂。周志平脸色淡淡,脸色已经由失望和怒火转向了无谓。   周妈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抓着似的,她打不过周志平,而林宝珠站在她三个哥哥后面,只有林妈站在边角上。她看着林妈嘴对着众人叭叭不停,忽然恶向胆边生,便把矛头对准了林妈。   “林婆子,我打死你!”   林妈正在和王婆子诉控这一家子,给女儿女婿脱离这名声臭的一家子,却见周妈也不维持她那平常服服帖帖,整整齐齐的样子了,活像个泼妇似的冲上来扑在她身上。   她一时不察,居然被她扑在地上,狠狠地挠了几爪子。   林妈是谁?她可是十九大队有名的泼辣户儿。当初在贺家门口,她和贺老婆子打架撒泼时,可是让村里人记忆犹新。   这时居然被周婆子猛地挠了一下,林妈火起,也毫不客气地一把撕扯着周妈的衣服,左右开弓,给她的脸上来了两个大嘴巴子。   她们两在地上一边打架,一边大骂,引起了不少人伸头围观,更有甚者,甚至走进周家大门看热闹。   这边火力凶猛,瞬间吸引了一堆人来看。林高升看着林妈坐在周妈身上,一边扯着她的头发,一边和周妈扭打在一起。他头疼极了,果然这个弟媳妇,到哪哪准没好事!   他一边劝架:“别打了,别打了!”一边让林家老大和周志辉去拉开他妈,周志辉傻愣愣地走过去拦住,不仅没拉开两人,还被指甲刮了一道在脸上。   林老大眼皮子掀了下,连动都没动,随着和他妈征战的多年经验,他妈就没输过,过去拦着,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被林妈回家骂一顿。   眼看着周妈被打得鼻青脸肿,发出尖叫的时候。   一直不说话的周爸忽然说话了:“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扔掉碎裂的竹杖,忽然一把站起来:“现在就分家!别打了!别再打了!”   闻言,林妈转头看着他,只见他走过去看着周志平,道:“老大,如你所愿,分家!”   他说完转头坐在椅子上,冲周红芳道:“红芳,还愣着干啥,快扶你妈起来!”   周红芳愣愣地看向她妈,她妈头发被撕扯得乱糟糟地像个鸡窝,鼻涕眼泪狼狈地挂在脸上,看上去滑稽又邋遢。   虽然她知道她妈平常心眼有些狭隘,但是她妈是个有些看重面子的人。平常在家里,都把身上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算是个干净的妇人了,但是现在这副样子,真是破了格,丢人极了。   等到周妈站起来,周爸扭头对林高升道:“村长,分家吧,麻烦去屋里清点我们家的东西。”   林高升点点头,心里长吁一口气。今天这场分家虽然总体比较曲折,但是基本上都在周志平的预料之内。他瞥了眼周志平,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   他带着几个人走进周爸周妈的房间,却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周妈一把拦住他们:“你们不能进去!”   他盯着周妈看,周妈急道:“我……我把东西拿出来给你们,你们不能进去!”   越是让人不进去,越是让人心痒痒。林高升身后几个人不耐烦道:“周婆子,你分个家藏这藏那的不给进,你到底分还是不分!”   周爸暗含警告地看了周妈一眼,周妈却没理他,坐在门口大哭:“你们不能进去!”   这个样子引起了看热闹的人的稀奇:“周婆子,你不会是藏了什么钱,不给人看到吧!”   周妈闻言脸色一白,她心虚地不说话,只是拦住要进去的人。   林高升无果,让周志辉扒开他娘的手。   周志辉刚刚被挠了一道,有些不情愿地走过来,却见他妈扒住门沿,死死地守在门口。   林高升借着周志辉的手,使了些劲,把周妈挣脱了开。   周妈阻拦不住,连忙赶上去,却听到收拾东西的人吸了一口气:“我的天,周家居然这么多钱哩!”   这一惊叹,使得不少人扒开窗子望进了周爸周妈的房间里。   却见屋内一个石头被移开,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钱来。   林高升把钱拿出来,又把家里的地契等等都拿出来,清点道:“周家一共两头猪,八只鸡,五把锄头,田产两块等等……现金三千五百八十元六毛三分。”   他念着这钱,也是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好家伙,没想到周家居然这么有钱!这年头,几千块钱可并不多见。   他的话一落,屋内屋外的人都呆住了。这穷苦的破烂地方,居然还藏着这么多钱!   村里人不禁议论起来:周志平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勤恳能干,他种田、养猪、建房子、修灯泡、电视机这些大活小活又干得聪明又灵活,后面又去当兵了,听说还得了赏识,年年都是优秀兵。   但就算这样,周家吃穿还是穷哈哈的,周志平的棉衣就没见做过新的,这老屋子摇摇欲坠,前几个月还一直漏雨。   难怪都说了这么多年,都以为周家没钱,敢情钱全被周家这个继母夺了,偷偷藏起来了哩!   周爸也不知道周妈居然藏了这么多钱在屋里,他向来不管事,得过且过,没想到家里的钱居然都被收起来了。   “这周爹真是糊涂极了,居然把大儿子的钱都给了继母,这还让人家小两口怎么活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继母,恶毒的心啊,难怪不给人分家,就是要把人吸血吸到死!”   “我说,这继母难怪三番五次捏造小媳妇偷人的谣言了,没有小媳妇,没人管钱,那钱岂不是都是她独吞了?”   周妈看许多人瞧着他们,用一种看蛇蝎豺狼的眼神盯着她看。她受不了地挥舞着手臂,道:“都给我闭嘴,这钱是我的,是我的!”   一个婆子忍不住道:“我说何秀姑,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不要脸!就你和这老头子还有你家那两个混不吝的子女这样,哪有能耐得这么多钱!我看,这些都是志平这孩子的血汗钱吧!”   林妈闻言也是又怒又气,这个贪心的何秀姑,难怪当初三番五次想和他们家退婚呢,她怒气冲冲地走到周妈面前,道:“我呸,这钱既然是我女婿赚的,那得大头都分给我女婿。”   林高升赶紧制止了人们的议论,清清嗓子分家。   他正说到房子和田契,却周爸咳嗽了一声,目光盯着周志平:“既然你要分家,也就是同意我说的,要和我断绝关系。这钱和东西分,但是这房子、田,你可一分都别想得!”   他目含着警告,仍然是希望周志平放弃分家。但是周志平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田和房子我不要了,分完家我和宝珠就搬出去。”   周爸看他明明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仍然执意。他狠狠地吐了口烟,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最后,和周志平和周爸协商完,因为林宝珠干农活干不了,便没要家里的农具。老大一家分了一头猪、两只鸡,钱财两千五百元。   周妈虽然很不甘心钱被分走了一大半,但是留下来的一千块,也不算很少。况且周志平被赶出周家,房子田都没有,她也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在农村人心里,田就是金子,就是安身立命的家。   林高升说完,看双方没有异议,道:“周家剩下一千八十元六毛三分,归周家父母、二房三房所有。”   他说完这话,来看热闹的不少人听红了眼,好家伙,这可是一千多元啊!白花花的钱票子!   有几个村里偷鸡摸狗的混混舔舔嘴唇,转转眼珠子,心想,要是这钱是他的,这该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虽然周志平那钱更多,但是周志平他可打不过,但是剩下周家这几个,就不一定了…… 第29章 伺候她 志平啊,你给宝珠端洗脸水啊?……   周家的风波闹了快把个多小时, 等一切结束,外面的天早黑了,只露出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这一场戏, 简直给平静的十九大队添了把火, 大家看完,一是讨论那周家居然那么有钱, 二就是后悔当初要知道周志平会分家, 怎么不早点和他结了亲。   有人揣了把瓜子放在兜里来看戏,闹剧看完了,便咂吧着嘴打量周志平。   虽然背上破了个大口子,裤子上还沾着一些散落的棉絮,但是越看怎么越顺眼呢?可不是, 这小伙子, 活生生的摇钱树,看久了似乎连头发丝都发着票子的金光。   周志平转身叫林宝珠进去收拾东西, 大家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转向林宝珠身上了。   原来知道周志平当兵了, 就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但刚宣上名额,林家就快人一步和周家结亲了。现在看来, 这林妈虽然不厚道, 摆了周家一道,但也没得指摘。   有几个当初考虑过周志平的人家, 看着林宝珠眼睛发红。林家这小女儿,可真是命好啊!   自从上次何高穗被她爹勒令禁止去周家串门后,她还是第一次离周家这么近。她来了好一阵子,就站在人群里,屋里屋外人们小声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   她咬咬牙, 心里啐了一声,这群短见的农村人,只知道周志平现在有钱,但是可不知道以后他还不只是有钱。   李大娘扭头冲何高穗略带遗憾,舔舔嘴道:“何家女娃,上次你赖陷你堂嫂,我还不懂。现在看来,你眼光确实不错,这周家可真是个金窝窝,就是我们家香荷结婚早了。”   何高穗思绪被打断,瞥了她一眼。这人可真会给自己加戏,她女儿啥样,林宝珠啥样,怕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她那女儿歪瓜裂枣的。   她也不理她,只是忽然想到一个东西。   她记得上辈子,周志平也是分家了的,但是却不是这个时候,而是晚了好多日子。   何高穗想起这个,陡然一惊。   刚刚看周妈被打,她心里舒爽了好一阵,都差点忘记了什么。现在忽然意识起这个,她得回去好好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得拿纸记下来。   李大娘正说得开心,却看何高穗理都没理她,转身走得飞快。她搓了搓手,呸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怪没礼貌的。   周志平一回房,脸色不算好看。他抿着唇,眼睑低垂,沉默不语。   他虽然情绪不佳,但是收拾的速度却不慢。他声音低沉地吩咐林宝珠:“把柜子再打开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东西。”   林宝珠从柜子里掏出一盒雪花膏,又把桌子上的纸笔都收好。   周志平打开橱门,想把衣服拿上,却发现自己是真没什么衣服可以拿的。这么多年来,他没做过什么新衣裳。   他左手拎着被褥和床幔子,右手拿着自己的包袱,林宝珠提着收音机和几本书,跟在他后面。   周志平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房间的窗子上昨天被风吹破了个口子,他还没来得及修,如今却被赶出家门了。   林宝珠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示意他挡住了她的路。周志平如梦初醒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周家的篱笆不远,他忍住没回头看,只是攥紧了手里的行李。   就这样吧!   看到女婿和女儿双双赶到家里来,林妈兴奋得让林大嫂去热一热饭,毕竟女婿之前送女儿回来的时候,交代了一通让他们照做,然后急匆匆地就往村长家跑了,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她吩咐林二媳妇去给林宝珠收拾房间,又喜滋滋地对林宝珠说:“幺妹,你再把那钱拿出来给妈看看。”   林宝珠看全家人都凑过来,好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她不自在地摇了摇周志平的手臂。   周志平摊开包袱,那钱用了个布包着,林宝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这钱在她们看上去算是很多了,但是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稀奇的。   林家围成一圈,每个人都接过那布,颤抖着手摸摸那钱,又闻闻那钱的味道,像是什么仪式似的。林妈传给林宝珠,看林宝珠敷衍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就你这个懒死鬼的样子,还是让志平给你收着好。”   林宝珠不理她,只跑去房里挂帐子去了。   林宝珠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房间,心里舒坦极了。周志平的房间可比不上她的,她的房间透气又打光好,是林家最好的房间之一。   她窝进被子里斜躺着看书,此时周志平洗了澡,走进来。   周志平浑身还带着热气,他快速擦了擦自己的头发。他就穿了件不厚的衣服,走到床边让林宝珠睡进去些。   林宝珠迷迷糊糊地放下书,往里面挤了挤。   周志平皱眉看了眼,道:“你的床太小了点,睡两个人怕是有些挤了。”   他掀开被子进来后,因为身形高大,床显得更加狭小了起来。   周志平窝在这样的床上,有些憋屈,更何况林宝珠只是稍微进去了些。他伸手揽住林宝珠的腰,又往里面挤了挤。   他想和林宝珠说话,但是林宝珠背着他,于是他强势地转过她的身体,让她回过来。   林宝珠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她已经有些睡意了,很烦被打扰。   周志平过了很久才忽然道:“宝珠,我们没有家了。”   林宝珠打了个哈欠,纠正他道:“我还有家,是你没有家了。”   周志平看她小小只地躺在被窝里,舒服得脸上泛红,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吃味强调道:“你是我媳妇,是我们。”   林宝珠看他面色仍然带着一些纠结,好心劝道:“既然又不是你先放弃的,在乎这么多也没用。”   周志平低低地叹息说:“周家的篱笆,周家的房子,家里的桌子椅子,每一个都是我亲手一个个做的。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有一天被我爹赶出来。”   林宝珠并不想为周爹说什么好话,她说:“你家的问题早就很明显了,就算是现在不解决,以后或许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你现在及时抽身,该庆幸才是。”   周志平听了没说什么,其实他心里都懂,但是他就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虽然走到现在,还真是只能这样了。   林宝珠看他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发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忽然怜爱了他一瞬,便摸摸他的头:“别想了,快睡觉吧。就算你不睡我也要睡了。”   周志平被她摸了头,本该是起身教训她不能这样对男人,但是他这一刻懒得说话,便任由她去了。   他紧紧地搂住林宝珠,下巴放在她发旋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你睡吧。”   第二天,山边微微亮,天上还可以看到浅淡的月痕。林大嫂摸黑起床做早饭,家里很安静,可屋内枣树下却有个高大的人影。   林大嫂被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来偷妹夫的那一笔钱来了。她还没走近,却听见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嫂子,是我。”   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志平站在枣树下练拳。他身高腿长,打出的拳风凛凛,有种让人微窒的威慑气息,极具力量感。   不多时,林大哥也起来了,他看着周志平起得很早,不禁问了一句:“妹夫,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周志平颔首道:“我习惯早起了。”   林大哥看他脸色尚佳,气色康健,丝毫没有颓废和堕落之意。又看了他打的一套拳,心里佩服,妹妹和他在一起,还真像一块石头和一朵云。他偷偷凑头过去道:“宝珠还在睡啊?她从小娇弱惯了,你身体好,多担待些。”   他本意是让周志平体谅妹妹做事不勤快,爱睡懒觉。但是周志平听到这话,却以为他说的是行房事,他应了声好,不过却在想:他和宝珠似乎很久没有同房过了。   自从他回来,不然因为忙着赚外快,不然因为家里事烦心。这样数着日子,确实是好久没有做这事了。   不过他并不算重欲的人,他今天有事情做,那就是要扩大一下林宝珠屋子里的那张床。   陆陆续续林家人都起来了,林宝珠也被周志平叫起来洗漱。   周志平看她穿着薄薄的一件冬衣走出来,衣襟歪斜,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下精致的锁骨,他眉心猛地一跳。   他迅速挡在她前面,遮住别人的目光,然后环住她的肩膀。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以前他屋外不远处有个小井,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起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倒也没什么。但是在林家,这么多男人,她衣衫不整地走出来,那可不行。   娇小姐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看着周志平把她往屋里推的动作,有些茫然。   周志平披了一件袄子在她身上,严肃叮嘱道:“你穿好衣服再出来,以后不许这样就出门。”   林宝珠被他推进门,动了动鼻子:“我饿了,你去给我端水来洗漱。”   周志平听了她的话眼角跳了跳,他一个大男人,给老婆端洗脸水,还要不要面子。他立马拒绝道:“不行。”   还没等他要说理由,就见林宝珠一边推他一边要往外走:“你不给我端,我就要出去。”   周志平看她半睁的眼睛还蒙了层水雾,巴掌大的小脸上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表示不满。   他一边捉住她,看她被冷空气冷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周志平忽然无奈道:“你不许往外跑,穿好衣服,在房里等我。”   但是他一出门就后悔了,因为他一出来,所有林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他忍着燥意,有些懊恼,他怎么忽然就答应她了。明明她是他老婆,该伺候他洗脸的。   尤其是林妈凑头过来笑眯眯地问他:“志平啊,你给宝珠端洗脸水啊?”   周志平耳根子却红了,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脚步却加快逃离了灶房。   林妈转过头看了林爸一眼,他正在喝水,没心没肺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她狠狠地抡了他一肘子,道:“造了孽嫁给你这个落魄户,看人家志平还给幺妹端洗脸水呢。”   林大嫂和林二嫂也羡慕地看向林宝珠,虽然她们嫁的也不算差了,但是妹夫不仅能干会赚钱,还体贴人,这可是少见的。   这场饭,林妈吃得很舒心。因为林宝珠是她的命根子,只要林宝珠过得好,她也就好了。   吃完饭不久,左右没事干,林妈出去找人聊天去了。她得到村子里的姑婆里大肆宣扬一下她女婿的能干和体贴!嘿嘿嘿!   想起这,她不禁腿有劲儿了,腰也挺直了,走得飞快就出门了。 第30章 电影 难不成,林宝珠也重生了?……   年越靠近, 就越让人看到生活里的喜意和希望。   至少周志平是这么认为的。   他并不是个容易消沉的人,在短暂地失落后,就能迅速精神奕奕地投入到下一件事情中。   年关将至, 周志平用砂纸再一次打磨了一遍每个棱角与板面, 确认它们已经光滑结实后,铆接到原来那张小床上。   林二哥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匠, 他看了周志平做的床, 不禁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妹夫,你可真行。”   这床接在原来那床身上,做出来的高度一致,宽度也差不多,一点也不显突兀。   周志平笑了声:“我原来可做不了这么好, 要不是二哥帮我, 也做不出这个样子。”   他在林家住了这好几天,发现林家人的气氛非常轻松自在。大家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枣生脸蛋生了冻疮, 在院子里扒拉玩泥巴也很开心,逗娃娃喝糊糊汤的林二嫂子,看见小婴儿瘪嘴也很开心, 在鸡舍喂鸡的林爸巡逻似的, 掏出颗鸡蛋也很开心。   林宝珠来到林家,不用做饭了, 还有林妈给她蒸蛋羹吃,更开心。   周志平又打了一桶水到缸里,默默观察着。   林家人的开心到了吃饭的时候更甚。之前还因为他是客人所以客气一下,后面饭桌风卷残云似的,每个人吃完腊鱼萝卜饭都透露出一种满足的微笑。   就比如现在, 林家人吃过年夜饭,每个人精神抖擞地坐在院子里唠嗑。周志平听林妈从村口这条河上游的人家媳妇和别人跑了,说到隔壁大队下个河口的人家为了争块肉吃老子和儿子打起来了,眉飞色舞,兴致高昂。   周家的气氛不如林家这样热情似火,周家向来过得比较清苦,堂屋里到时候了就各回房间睡觉了。不像林家人,及时行乐,有鱼有肉先过瘾了再说。   但是周志平还挺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他不算是很能共情的人,但是却感觉林家的吵闹让他有些舒服。   院子里的枣树下搬个七八个凳子,就坐在挡雨的屋檐下面,枣生和冬生在院子里的大盆里洗澡。林妈端着碗茶喝了一口继续说,林爸嗑着瓜子。   林宝珠也是第一次在农村过年,虽然她脑海中又这样的记忆,但是记忆和实际上经历一遍又是不一样的。   她好奇地伸出头看枣生,枣生光溜着个屁股,发现小姑姑看他,还赶紧遮住自己的屁股告状道:“妈!奶!小姑姑坏人,看我洗澡。”   周志平看她盯着枣生洗澡看个不停,有些吃味遮住她眼睛。   这一场守夜下来,战斗力最弱的居然是林宝珠和几个娃娃。林宝珠托着脸,身子东倒西歪地,林妈瞥了眼女儿,大手一挥:“志平,你带宝珠回去睡吧。”   林妈乘人不注意,还喜滋滋地说:“你们可早点生个外孙给我。”   周志平扶着林宝珠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把把她抱起来。他最近半年内忙得很,应付道:“我和宝珠还年轻,况且她还小,身体弱了些,到时候再说吧。”   林宝珠这种体重,在他手里还不如一座沙包。他把林宝珠抱到床上,看着她睡意朦胧的小脸,忽然起了几分心思。   他脱了衣裳,上了床后,便凑头去闻她的身上的味道。她身上有种香香的甜味,好像是一颗水润多汁的水蜜桃似的。   他半扯开林宝珠的衣襟,头埋在她肩头吮了一口。   林宝珠被压得虽然暖和,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闷闷地,她不自觉乱扭起来。周志平看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便半压着她的脸,亲她的脸蛋。   林宝珠感到什么东西好像在她脸上湿湿地动来动去,她不自觉一边伸手推,一边道:“放肆!放肆!”   她又梦见那个侍卫蹲下身来用他铁臂一样坚硬的手臂捉住她了,她一边挣扎一边伸手打他。   周志平正啄吻着她的嘴唇,正要移开,却见她一只手拍在他脸上,手脚乱蹬。他一时不察,被她揍了一拳在脸上。   周志平火起,打他身上就算了,打他脸不可忍。看她不安稳,他刚想松开她,把她塞进床里头,却听见她嘴里含糊不清道:“放肆!放肆!”   周志平还贴着她的脸,她柔嫩的嘴唇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弄得他瞬间火气消了一半。他盯着她看了一秒,放弃了把她叫醒的念头,往她身上狠狠地揉了一把,躺在她旁边。   他看着她瞬间偎在床脚睡得甜香的小脸,又气又好笑,虽然这个媳妇并不算是让他非常满意的,但是慢慢地,却感觉她相处起来格外舒服。他一个男人,也就不和她一个女人多计较了。”   第二天初一,北方人有吃饺子的习惯,林家人要做羊肉饺子吃。外边有人放鞭炮,还有陆陆续续上林家拜年的人来。   周志平要了几匹卷子,拿给林宝珠做:“我去要了几张卷子,人家考上大学的知青剩下的,你拿着沾沾喜气。”   林宝珠接过,林家人的目光便忽然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二嫂知道小姑子打算考学校,但是真的要考,她却不太信她能考上,况且就是考上了,那还得花好多钱上学哩!   其实不外乎她,家里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这年头,能考上大学的,三花镇还没出过一个女娃娃呢。   林宝珠刚做了一套卷子了,考的分数并不尽人意。虽然学有所成,进步大,却仍然比不上别人学好几年的成果。   她丢开笔,心里烦闷,刚刚院子里的人的目光她不是没看出来,而是看出来了,但不服气。可是真的这么一考下来,却发现自己还有许多不会的,等到春假一结束,那可就真要上考场了。   林宝珠觉得自己一个脑子似乎根本不够用似的,她又灰心丧气了,本来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干什么非要去学人家秀才读书改变命运呢!   这种颓废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周志平走进门来。林宝珠剜了他一眼,他过新年穿了那件她绣的衣服,又是黑色又是暗红色,身材高大挺拔地站着,更像她府上的侍卫了。   周志平一走进来就眼神敏锐地发现宝珠眼眶微红,似是哭了一场。他从她背后拍她一下道:“干什么了?”   娇小姐看他拍了一掌在自己背上,扭头凶道:“不要你管!”   周志平看她一边说不要管,一边眼泪簌簌地从脸颊处掉落下来。她散着头发,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他笑着眯了眯眼睛:“不要我管,你又能解决了?”   林宝珠看他根本没怒,纳罕了一下,她闷闷地哭道:“我学不会了,我考不上了。反正大家都觉得我考不上了。”   周志平看她就是为这哭,忍不住摇摇头教训道:“你可不真是个水做的?就为这事又哭,别人觉得你不行,你就真不行了?你才学了不到半年,一时考不上,还有下次。而且你分数虽然不够线,但是也并不差很远。”   他扶起她的身子,给她擦眼泪,无奈道:“真是给我倒了楣遇到你这么个哭巴精,这辈子我莫不是来伺候你的?”   林宝珠被他这么一安慰,不觉心情好了些。周志平把她抱在怀里,她伸出手推他,笑了一两声:“你上辈子说不准就是我府上给我当马骑的侍卫,我在你身上用辫子抽你,你一动不动任我打。”   周志平看她越说越离谱,他低下头擒住她的唇瓣,堵住她无法无天的嘴。   林宝珠一遍躲一遍咬他,心情居然好了不少。   吃完年夜饭,忽然队里传来个好消息,今年乡里请了人来放电影。   听到这个消息,林家人都高兴坏了,每个人都加速了自己嘴里吃饭的速度。   打架热闹好看,但是看电影的机会更少,也许一年都没有这一次呢!   林宝珠走在最前面,她像只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周志平看她一个不留神又要跑,赶紧牵住她的手。   等他们到的时候,不算很晚,但是也不早了。那挂着大屏的榆树下,早就站了里里外外几圈人,还有卖些小吃的在一边。   林宝珠急得赶紧拉周志平的衣服,她长得不够高,看不到,只听到人的声音。   周志平本来不想理她,但是碍于她一直动来动去的,他都被她分了几分心思。他警告道:“不许再动。”   林宝珠气得打他:“你想想办法!”   周志平看她这越发大胆的样子,忽然蹲下来,把她一把抱了起来。   林宝珠被他吓一跳,赶紧就要挣脱下来。她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周志平看她这个小样子,低笑了两声,拍了拍她,道:“你不是看不到么,现在和我一样高,就看得清了。”   他力气大,扛起一个林宝珠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娇小姐涨红了脸,感觉四周似乎都在看她,她羞愤道:“光天化日地,你别这样抱我。”   周志平已经扭头回去看电影了:“这那么黑,啥都看不清,没人看到你。”   林宝珠还想说什么,却见好多人忽然一叫好,原来电影正放了一个精彩部分,引得众人喝彩起来。   她没看过电影,这还是个稀奇的体验呢。   她忽然觉得这样被人抱着好像也没什么,就赶紧扭头去看电影去了。   远处何高穗也远远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或者说,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就不自觉找起周志平起来。   她在人群里看了又看,发现周志平站在人群中看电影,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她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她没看错,周志平居然抱着林宝珠,林宝珠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   她想起回家后整理的关于周志平分家的记忆,又看到这一幕,不禁心里难受极了。   上辈子,周志平可没有这么早分家,他起码要等她从军一年后,周妈和周志辉干了件让他十分震怒的事情,他才分了家。而且,也并没有像这一世一样,和周爹断得干干净净。   这就算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居然会是周志平?周志平居然会任由林宝珠坐在他的手臂上,抱着她。   就算是上辈子,她们结婚了七八年,周志平都没在公共场合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何高穗脸色变了又变,睁大眼睛,想到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可能性:   难不成,林宝珠也重生了? 第31章 她为什么不吃醋 我可是你的男人,你为……   村口这老榆钱生在小河边, 但是前面却有一个宽阔的平地,此时小河水淙淙地流着,前些时候化了冰, 此时水光波澜间闪着银辉。   周志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人群中又热又闷,有股并不好闻的的味道, 他呆了许久, 出来透口气。   他走到人群把边上,忽然有个人跟着他走了过来。   周志平对声音敏锐,他在身后人的脚步刚刚跟上就转过身来。一个梳着辫子的圆脸姑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似乎记得在哪见过她,但是却又并不太有印象,便皱眉问道:“你是?”   何高穗咬着嘴唇跟在他后面, 却见他一脸陌生地看着她, 她的心拔凉拔凉的。她脸色一黑:“志平哥,我是你堂妹。”   周志平沉默片刻, 忽然想起什么来:“你是何家人?”   何高穗看他有反应, 连忙点头,却见面前的男人面色忽然冷淡下来,冲她嗤道:   “你就是那个和我继母一起捏造我媳妇造谣的人?”   何高穗一慌, 张张嘴想解释, 却看面前男人不耐烦地转身要走:“我不想听你解释,趁我没找你算账, 赶紧走。”   何高穗见他厌恶的眼神,闭了闭眼,心一横:“周志平,我可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周志平脚步都没顿一下, 何高穗咬咬牙,又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七连的副连长,领导是吴海波,我还知道你跑步快,会打拳,以后会被部队派去参加比赛。”   周志平听到这不觉一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他脸色冷沉地质问:“你从哪听来这些?”   前面那些,只要找个同军区的兵问问,知道也没事,但是她怎么会知道部队要派他去参加比赛?   何高穗看他回头,赶紧凑上去道:“因为我才该是你的妻子。上辈子林宝珠掉河里后淹死了,我和你成的亲。”   她对周志平上辈子的官途并不记得很清楚,因为很多机密的东西是无法告诉家属的,但是知道这些也足够了。   周志平看她前言不搭后调,胡言乱语,登时想到: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何高穗一眼看出了他的疑问,她澄清道:“我可不是疯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她顿了顿,撒谎道:“我们还非常相爱……”   她说完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抬头眼泪盈盈地看着他。   周志平仔细地盯着她看了眼,她长得高,到他的下巴处,健康的圆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五官大气清秀,确实让人看了感到舒服。但是此刻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禁就让周志平比较起来了。   她咬着嘴唇,泪光闪烁,却学不到家里的娇小姐的几分风韵。林宝珠哭起来,泪珠挂在脸上,流过她脸颊处的窝窝,弱小的身躯颤动,看上去更加可怜,常常引诱他干一些洗脚端水丢弃男人面子的事情。   他皱着眉看她,不耐烦道:“你说完了?”   何高穗流了半天眼泪,就看到他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眼神还带着一丝挑剔。她在心里大骂他一通,擦干眼泪面上却委屈道:“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林宝珠了?”   周志平听到她这么问,倒是眯着眼睛想了会。要说是完全喜欢,爱到发狂,倒也没有,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身娇体软,摸起来舒服。   但是周志平怎么可能会承认呢,他一个男人,天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还广而宣之,倒也不必。   他淡淡地看了何高穗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和你无关。你少来打我家的主意,我一个有了老婆的男人,再怎么样也看不上你。”   他说完就直接转身要走,这个女人满嘴奇奇怪怪的,三棍子又打不出来个屁。虽然以前确实有人喜欢他,就算是喜欢他,但他如今可是有家室的男人,有女人赶上来,他就贴上去,还守不守男德了?   何高穗被他的话刺了一下,心痛想,难不成周志平真是被林宝珠那个小妖精缠住了?   她趁他还没转身,忽然冲上去抱住了他,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俩才是真夫妻。”   周志平被她像八爪鱼似的缠住,正要使劲扒开她的时候,忽然一扭头看到林宝珠站在不远处面色难辨地盯着他们。   他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被老婆抓奸的狗男人似的,他有些心虚地一把推开了何高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何高穗被他用力推了一把,摔了个屁股墩。她“哎哟”一声揉了揉屁股,要站起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周志平像躲避什么豺狼虎豹似的赶紧大步走了。   她一转头,就看见林宝珠戏谑地盯着这边看了好久,此刻她摔得头发散了,衣服上还沾了泥灰,在本来就姿色更甚的林宝珠面前,像个小丑一样。   何高穗赶紧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却见周志平对着林宝珠信誓旦旦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何高穗看到这一幕,心里不觉泛起了难言的滋味。虽然她不爱周志平,但是只要周志平没爱上别人,她就还有机会。现在他这个样子,之前又支支吾吾不肯说,莫不是已经爱上林宝珠了?那这样,她的处境就更麻烦了,毕竟她了解周志平的性格,他是个固执的人,想要什么,就会千方百计地去获得。   她看着周志平和林宝珠低下头说话,还牵起她的手要走。何高穗看了林宝珠光鲜亮丽的样子,不禁涌起深深的恼怒和恨意。   林宝珠怎么不死了好!她定然也是重生了!她该去死的啊!   周志平和林宝珠牵了她的手走了一阵子,忽然后悔刚刚自己神色慌张的样子。他赶紧挺了挺身子,试图挽回自己的威严:“我和那女人只是正常交流,刚刚是她扑上来的,我一时不察被她缠住了。”   林宝珠其实看到了,她其实并不反对周志平纳妾,但是现在似乎并没有允许纳妾的律法。因为再怎么样,她是正妻就够了。不过周志平这么抠门,怕是连妾都舍不得花钱罢。她不是很关心地“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去了。   周志平看她漠不关心的样子,有些不爽,这女人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呢?虽然他是个本分的好男人,但是作为他老婆,不该对此感到紧张和吃醋吗?   他摇了摇林宝珠,补充道:“她一扑上来我就立马推开了。”   林宝珠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盯着屏幕。   周志平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脸:“她说她本该是我真正的妻子,但是疯子的话不信也罢。之前队里确实有人喜欢我,但是我都没搭理。”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林宝珠被他再三打扰,不耐烦地转头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周志平看她根本不像吃味的样子,他不高兴了:“我可是你的男人,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不在乎的样子?”   闻言,林宝珠惊讶地问他:“你是想怎么样?想让我吃醋?”   周志平直起身子,暗含期许地看了她一眼。   他扬起头,迟疑道:“其实也不是,毕竟一个女人,最好少管男人的事情。但是你放心,既然结婚了,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负责的。”   林宝珠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有了点松动。他居然承诺自己这样的承诺,让她一个在习惯了夫为妇纲为教条的人有些难以描述的感动。   要知道,就算是她爹爹和娘关系很好,但也有几房美妾。   周志平说完后,看见林宝珠勾住他手指,朝他轻轻一笑:“我知道了。”   他愣了下,她笑得还怪好看的……他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被什么撞了下,不说话了。   ***   最近雪化了,林家该翻田送粪了。这是个体力活儿,一大早周志平就和林家人一起出去了。   他走前在饭桌上交代林宝珠:“你待会吃完饭后,在家搓会儿苞米再读书。戴好手套,别把手搓伤了。”   林二媳妇盯着小姑子看了眼,林宝珠搓的速度还比不上冬生,但是家里却没人说她。   一来是小姑子虽然做事笨拙,但是很认真,看她努力的样子,火都不自觉消了一半。二是自从周志平搬进来后,就把她的活都包了。   林二嫂子闷闷地冲宝珠说:“妹夫对你可真好。”   家里放个屁林妈都一清二楚,她对林二嫂道:“人家志平就是能干。怎么地,老娘对你差啦?”   林家确实对家里人还挺好的,林二嫂无法反驳,但是就是闷闷地看了林宝珠一眼。   林宝珠埋头不说话,他妈现在真是越来越看周志平顺眼了。自从他搬来家里,什么时候的水缸都是满的,什么时候的柴房柴都是劈好的,连他没事干的时候,就在家里编篱笆,修鸡舍。   他怎么就天天有使不完的劲儿,活得这么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呢?   晚上周志平洗了澡,浑身舒坦,走进门看到林宝珠倚着床架子,她刚刚洗完脚,还没干,翘着两只雪白的小脚在床外边。   那脚就像从泥里挖出的冬笋一样白,周志平不禁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脚。   林宝珠抬头看他,就看见周志平握着她的脚把玩,道:“你这脚怎么长的,又小又白,像根笋子似的。”   林宝珠听他的形容,不知该怎么接话。   周志平说着就压上来了,他把林宝珠的书放在椅子上,低头找她的嘴:“别看了,给我亲亲。”   林宝珠一抬眼就看到他眼里的欲望,她咬着嘴唇:“我今天来了例假。”   周志平不信她,偏要钻进她的裤子求证。   林宝珠被他的手给摸得一激灵,她的脸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红。周志平闻到一丝淡淡的血味,有些失落地收回手。   林宝珠被他气得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开。”   周志平听她这样说多了,现在有了免疫。他这个媳妇,别的倒好,就是特别容易害羞,一害羞就要生气。   他腆着脸不听她的话,反而朝她笑,摸着她的脸咬她的嘴唇。   林宝珠“唔唔唔”地被他堵住嘴,刚想咬他,却一张口被他的舌头闯了进来。   周志平并不很会亲人,这是他第一次误打误撞地进到女人的口腔里。他刚想尝试着动一动,就被林宝珠的挣扎和半推半就间琢磨到了感觉。   他抵着林宝珠的脸,缠住她的软软的小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怎么能这么香呢! 第32章 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周志平果然是被林宝……   林宝珠感觉身上仿佛压了只要把她吞吃入腹的野兽, 他在她脸上落下一个个湿润的印记,又侧着脸肆虐她的口腔。   她被他亲得四肢发软,眼角泛红, 卧在他身下微微地喘息着。她觉得嘴里鼻尖似乎全是他留下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冽的带有强烈个性的气味。   周志平很爱干净,他身上那种霸道的男人的荷尔蒙, 像是扑在她脸上, 烙下痕迹一样。   林宝珠又拳头打他,周志平却盯着她脸颊绯红靠在被子里的样子,他一只手固定她,又埋在她胸前。   她身上那种不知名的甜香味像是要钻进他心尖上似的,他不禁感叹道:“媳妇, 你好香, 又好软啊。”   林宝珠闻言羞得推开他脑袋:“你胡言乱语什么!”   周志平才不管她,他一边伸进衣服里, 然后把脸躺在她胸前, 哑声道:“没想到你虽然瘦,但是这却不瘦。”   林宝珠看他越说越下流,用手去揪他的耳朵。周志平看她捣乱, 用手捏她。   他一捏一个准, 林宝珠羞得眼角泛着泪光,她一边颤动, 一边求他:“不许在捏我了,好痒。”   周志平闹了她好久,吻落遍了每个角落,最后他猛地躺下来,声音喑哑:“快睡吧。”   他还真是自作自受!   自从这以后, 周志平好像对接吻上了瘾似的,一到晚上,就伸头望着她,眼里暗含期待。最后都以不了了之告终,因为他快要走了。   他的假期不长,过完年不久就要回去了。   对于周志平的离开,林家人表示了一万点不舍。自从周志平搬进来后,家里的活计少了不少,成功位列林家最勤快的人。   周志平每在林家做一件事情,就会得到林家人的大肆表扬。林妈先在饭桌上表扬他,然后林大哥表示赞同,林二哥表示妹婿真能干,林三哥表示要向他学习,他们一说完,林爸慢吞吞地点点头。   整体一套流程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夸得飘飘然起来,明明以前在周家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林家人饱含感情,目光真诚,很难让他心里不舒服。   周志平要走的那天,林宝珠被他下巴处的胡子给扎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周志平熟悉地找到她的嘴唇,然后叼着她缠住她的舌头。   他亲得又急又狠,这会儿好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林宝珠的嘴里都要被他扫荡了个遍,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周志平只穿了件薄衫,他一只手揽着她,一边低声道:“媳妇,我要走了。”   林宝珠穿好衣服,看他。   他昨天其实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但是此刻天还没亮,他却醒来了,比起上次他走的时候,他起得更早了些。   林宝珠打了个哈欠,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周志平忽然正襟危坐看着她。   林宝珠看他脸色严肃,便打起几分精神,却听到他眼神游移,声音从她头顶传出来:“我居然想你快点从军。”   林宝珠听了这话纳罕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周志平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周志平看她的脸色,瞬间后悔刚刚自己说的,他清了清嗓子,辩解道:“我的意思其实是我在部队没人伺候,过得不顺,需要一个人来部队给我做事情,你不要误会了。”   林宝珠大概已经摸清楚他的尿性了,她忍住给他翻白眼的冲动,笑了声:“你可真信得过我。”   周志平拿起包裹,酝酿了一下,吩咐道:“你在家里不要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学点能做的事情,帮帮父母。出去要记得你是个有男人的妇人,恪守本分,不要东张西望。你想买什么自己买,但是不要买得太多,也不要买得太贵,不然多的从你嫁妆里扣……”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通,最后道:“你身体看上去像根麻杆似的,多多吃饭,不要挑食。”   林宝珠看他说了这么一些,虽然讲的话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语气也带着命令,但是却很难不听出他的关心之意。   她看他小气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他笑道:“你还记得上次承诺要给我买更贵的珠花的事情吗?”   周志平被她这么一说,心痛了一秒,随即严肃地点点头:“当然记得,如果我看到了更贵的会买的。”   他们两说了好一通,林妈早在外面叫吃饭了。   周志平戴着一顶毛线帽,吃完饭要走了。他向林家人挥挥手,又看了林宝珠一眼。   林宝珠看他走了,居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觉。   她靠着门栏发了会儿呆,林二嫂子打趣道:“幺妹,妹婿早走了,你还在看哪?”   林宝珠罕见地没说什么,只是扭头问她:“你觉得他长得怎样?”   林二嫂子有些迷茫地看了她眼,实话实话道:“他长得不是挺俊的吗?他虽然长得黑,但是硬朗大气,也很耐看。”   她挠挠头,补充道:“虽然不够斯文秀气,但是看着也挺有味道的。”   她笑嘻嘻地拍她肩膀道:“你们两就是村里最好看的夫妻俩,远远地看着就舒心。上次我去村里串门就听到不少人说你们两看上去般配。你别担心你的娃娃不好看,你们两都不差的。”   林宝珠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些复杂,她居然开始有些同意林二嫂的话来了。最近她看他越看越顺眼,居然觉得他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   她的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有些不安。   ***   自从周家分家之后,何高穗又重新有了理由来周家逛逛,虽然周家没几个人理她。   何高穗也不想来热脸贴冷屁股,只是她还有些东西没有问清。   等到她走出周家,感觉天都塌下来半边,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七八分。   周志平果然是被林宝珠给迷住了!   前不久,林妈在别人家喝茶的时候就在大肆宣扬周志平对林宝珠的好,什么给她花钱买东西,帮她搓苞米,给她端茶送水。她刚刚一听,不禁冷笑道,这林妈还真敢说,她和周志平结婚这么多年,算是了解他,他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了女人做这些事情。   但是出于上次电影的阴影,她跑来周家问周妈。刚刚她软磨硬泡,周妈咬牙切齿地骂了林宝珠一通,字眼间带着恨意。   她说:“就是林宝珠这个小贱人,联合这她那泼辣不要脸的娘家,把周志平的魂都勾飞了,干出些抛弃爹娘的事情。”   一旁周爸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也默许了这个说法。   周妈说的何高穗不太关心,但是周爸的默许就让她至少信了个大半。   周志平这个人,没什么软肋,唯一的就是他这糊涂的老父亲。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孝子,要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要和周爸一刀两断呢?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林宝珠的性格,难道周志平喜欢这一类的?   她明明记得,周志平喜欢那种明艳大气,勤劳能干的人,怎么会是林宝珠那样又懒又废的呢?   这话还是周志平和她说的,当时他说,她看她第一眼就觉得舒服。   何高穗站在小河边,对着流水发呆,不禁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曾经她不愿嫁,被绑着上花轿,在新婚的时候抓破了他的脸,两个人硬碰硬,周志平发了一通火。后面周妈和周红芳和她之间还有好多矛盾,她又不是软柿子,当然要反抗。她确实动了些小手段,但是又没害人性命,结果传出了不敬婆母的名声。   和周志平说,他却压根不信。因为周妈还有周爹说话,而她被当场抓获。后面随军后,终于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她也死了心,认了命,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虽然她和周志平夫妻间感情并不深厚,但是也是有过好的一段时间的。那段时间何高穗打算卖服装,开厂打工。周志平罕见地支持她,拿出钱给她去做,她乐得他的帮助,做得顺风顺水。   到后面,就是遇到了那对害了她一辈子的李家人。   她曾经也有想过要和周志平好好过日子,可是周志平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他履行着婚约娶了她,却不肯施舍几分爱意给她,她好像没有水分滋养的花,在无尽的等待里干枯。   她算是了解他的人,他这个人冷血无情,很难共情,重面子,强势。他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对感情的事情不甚关心。   何高穗以为周志平不会爱人的,可是他却对林宝珠这么维护,这究竟是为什么?   ***   林宝珠走在小路上,有个人从树后钻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被吓一跳,抬头看到何高穗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站住。我有话问你。”   林宝珠要绕道走,却又被拦住,她不耐烦地瞪她,冲着何高穗道:“我没话和你说,要是你喜欢周志平,就去让他娶你,我没有那改变他主意的本事。”   她知道这人喜欢周志平很久了,时不时又来问候一下他。以前没仔细看,这会儿林宝珠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把眼神放在她脸上看了会。   何高穗气得咬牙,她难道不想让周志平娶她吗,要不是她没死透,哪里轮的上她。   林宝珠正要走,就听见何高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是因为我才是周志平的妻子,你是个冒牌的!”   宝珠听了这话,倏然转过头看着她,心里一惊,难道原来的林宝珠借尸还魂,飘到这何高穗身上了?   她往后探了两步,迟疑地问道:“你是林宝珠?”   何高穗气急道:“我是何高穗,才不是什么林宝珠。我问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林宝珠迷惑地摇摇头,却见何高穗走上前来:“你是不是也知道周志平以后会发达,所以来抢我丈夫来了!”   何高穗紧紧地盯着她,看着她漂亮的脸,想到周志平对她的维护,心里又扭曲又急:“你勾引我男人,迷得他团团转,你本该去死的啊!”   林宝珠看她状若癫狂,脸色难看,她皱眉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她赶紧拉开和她的距离,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莫非这个人也是和她一样,从大宋来的?她瞪大眼睛,一边试探道:“你是大宋人?”   何高穗看她前言不搭后语,恼怒地推了她一把。   林宝珠被她推一把,趔趄地退了几步。   她看何高穗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敢再和她说话了,赶紧转身跑了。   她大概不是大宋人,但可能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第33章 想见你 她趴在窗台,忽然有些期待和他……   冬去春来, 河边的杨柳逐渐冒发了新生的芽叶。彼时春光明媚,林宝珠却有些焦虑。   临近考试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可是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这半个月挑灯夜读, 考出来的成绩高低起伏, 很是不稳。林妈站在学校门口送她进去,林宝珠对她勉强一笑, 又觉得自己背后好像发了许多虚汗, 嘴也被什么塞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她忍了忍眼泪,小声告诉自己这可不能再哭了。   走进考场,老师把他们带进了几个小教室里,她抬眼一瞧,这人居然还不少, 很多的都是一些年龄很大的人, 甚至还有像林爸那么老的人。   她用毛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赶紧把纸笔拿出来。不多时发卷子了, 老师像是守卫一样表情严肃, 时不时地走动起来。   林宝珠越做试卷,越感觉心直直地往下坠。这次的英语考试似乎加大了难度,她居然遇上了很多压根没有思路的题目。   她手脚发软, 有些手足无措, 又被自己的无知和没用难过得握住自己的笔。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她有些难过, 自己这好几个月付出的努力,好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从眼前流过去了。   等到老师把卷子收上去,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外面日头已经西斜, 林宝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真的可以吗?   以前扬州府常常举办科举,江南人才辈出,她也是见过书生们从考府前罗贯而出。科举如同浪里淘沙,并不是参加了就能位极人臣。当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如今,她却体会到这种因为知识储备不足而遗憾后悔的感受。   林妈看林宝珠小脸惨白,一言不发,她担心地拍了拍女儿:“幺妹,要是考不上咱也不怵,你还有你哥哥和爸妈呢。”   林宝珠不想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低垂着脑袋道:“我没事。”   此刻激荡的挣扎在她心里发芽,她一边想自己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呢,本来自己也不是聪明的人。她就算是考上了初中,就算她有心前行,可是她又真的考得上大学吗?另一边她又想,这么多天,其实她并不算非常努力,至少她偷懒了许多天,还跳了许多知识。   晚上,林宝珠连饭都不想吃,只恹恹地趴在床上。她刚刚哭了一场了,此时眼睛红红的。她一边怀疑自己,一边又痛恨自己的不用功。   门外林妈端着碗小米粥敲门试问道:“幺妹,吃不吃东西?”   林宝珠知道家里人都很担心她,但是她也知道,家里人担心,却并没有很相信她。她闷闷道:“我不吃了。”   她此刻忽然有些想给周志平写信,周志平虽然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却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   她从床上扒出张信纸写信,一边委屈一边写,写着写着,不禁咬着唇又哭了一遍。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啊,当初她和周红芳吵架的时候还嘲讽她。但是现在看来,她连周红芳都比不过,起码周红芳还读到了高中呢。   她的眼泪掉在信纸上,打湿了字墨,晕开一抹痕迹。   ***   何高穗又一次推了相亲,何妈脸上已经非常难看了。   “何高穗,再怎么样周家那小子已经结婚了,难不成你还得守着他!我告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何高穗咬牙道:“我不嫁,你就是想把我卖了。”   虽然那几个人的条件确实在这山旮旯里面算是不错,但是嫁过周志平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还想嫁给那些低人一等的。她曾经可是服装厂的女老板,最次也得嫁个李成星那样的。   何妈听到这话,又气又怒。何高穗虽然不是个男孩,但是也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为了女儿着想,她竟是这样看她的。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死丫头,你说什么?有种给我再说一遍!”   何高穗看她生气的脸色,心里产生了厌恶。以前就眼巴巴想着让她嫁给周志平扶持娘家,现在嫁不了了,又千方百计地要赶自己出去,这不就是想吸她的血吗?   她一边挣脱,一边道:“你不就是想把我卖了,拿彩礼给家里盖房子?”   何妈听了气血上涌,挥手扇了何高穗一耳光。   何高穗被她打了一巴掌,心里好像团乱麻似的。如今的情况对她真的太不利了,她不想呆在家里,便扭头跑出去了。   跑到田垄里,她又开始恨了。   为什么她要是个农村丫头呢,为什么她不能出生在一个天生就有钱的家庭呢?为什么重生回来这么不顺呢?为什么周志平这么对她?为什么他会对林宝珠和自己不一样呢?   她确实出轨了,做错了事情,但是为什么两辈子都注定要和周志平渐行渐远呢?   她越想越恨,一想到林宝珠被周志平温声细语地对待着,她那种不甘心就从仿佛从心底爬满全身,激得她一些剑走偏锋的念头滋生在脑海中。   林宝珠怎么不去死呢?要是她死了,也就不会这么多事了!   她脑内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甚至让她谋生起许多大胆的想法来。   ***   这天三花乡的邮递员把包裹递给上镇上赶集的林妈。   林宝珠接过东西的时候,全家的目光都忽然放在她的身上。   林二嫂子嘴比较伶俐:“幺妹,打开看看里面有啥东西呗。”   她一把说着,眼睛直往那包裹瞟,林妈呼了她一把:“去你的,小姑子的东西你也馋,赶紧去做饭去。”   林二嫂子撇嘴道:“我哪里馋宝珠的东西了,只是好奇罢了,再说,娘你的眼睛不也往那瞟么。”   林宝珠看着好笑,便当众拆起来。   这包里居然除了一些钱和信外,还有别的东西。   林枣生看着那肉干,口水直流。家里最大的是奶奶,他的小嘴往奶奶脸上亲亲:“奶奶,我想吃肉肉。”   林宝珠再拆开一看,包袱里有几包肉干,还有两包压缩饼干。   这会儿居然和上次不一样了,记得上次,周志平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寄回来。他上次就写了信,还分了钱和票据就没了,这次居然会有吃的放在里面。   林妈也没见过压缩饼干这玩意儿,她拿起来,问林宝珠:“幺妹,女婿给你寄的这个是啥玩意啊?”   林宝珠回答:“这是压缩饼干,是新军粮来着。”   一听说是军里用的东西,全家人忽然都肃然起敬来。林妈对枣生说:“这是军里用的东西哩,小孩子不能吃。”   宝珠看着枣生也忽然严肃的脸,笑得捏他的小脸:“这东西就是拿来吃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她扯开一块,分给林家人。每个人都捧着那一撮,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   “我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香的饼干哩,仔细一咂,好像还有肉味。”   “沾了妹婿的光了,我也能吃上这部队里才有的东西了!”   “这部队里的饼干就是香,和镇上买的味道都不一样。”   林妈看几个儿子的吃相,嫌弃道:“你们几个泥腿子,像没吃过饼干似的,真是丢人。”   林宝珠看着直想笑,她刚想分了几块肉干给大家吃,却被林妈一把拦住。   “这几个你就别分了,咱家吃肉也吃不上几次,你留着自己吃了。”   林宝珠把它给林妈拿着:“我不爱吃肉,还更喜欢吃些素的。娘拿着分了。”   林妈眼睛湿润了,女儿还想着家里,她看着底下几张讨好的脸,啐道:“也就是你们妹妹心疼你们几个,以后要对她更好知道吗!”   林宝珠回到房里,拆开信来。那张信纸上的字又有了新的变化,记得走前的时候,他的字还略显笨拙,如今看上去已经稍露风采了。   周志平别的不说,学东西可真快啊。   她看着里面的信,信里说道:“我收到了你的信,彭登说你考得不好,信纸上皱皱巴巴的,肯定是哭了。他这个小子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东西呢,我还以为是你洒了水上去呢。”   林宝珠看到这,好想能够想象出周志平抓耳挠腮,一脸疑惑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又看他写道:“你考试失败了不要紧,到了部队里来我们这儿也有学校,到时候你来了不需要去队里上工,空闲时间就多了。”   他写道:“就算是古代考秀才,也有人考到七老八十没中哩,你就考了一次,那么伤心做什么。你才这么小呢,像个奶娃娃似的哭鼻子。”   林宝珠接着看下去:“你不要灰心丧气,我以前在镇上修房子,因为年龄小,工头都不收我,但是我做得就是很好,后面他还问我下次来不来呢!你不要怕,继续学下去,等到来了这儿,再考试。”   “现在在你娘家,你家对你好,你有更多的时间复习知识了。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毕竟你懒死也没人说,天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知识。我就是个没文化的,一直也没钱读书。现在你有这么好的条件,不要浪费了。”   林宝珠一边看,一边又想笑,一边又想打他。这个人,不说点损话要死啊!   又看到他写道:“在家里,好好孝敬父母。如果可以知道我爹过得怎么样,也和我说说。他毕竟还是已经老了,变得糊涂起来,虽然说是断了关系,但是如果出了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我。”   林宝珠看着这话,不禁想起周志平曾经分家后难受的那几夜。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了,但是心里却还是记着他的爹。为人子女,亲有过,谏使更,亲憎我,孝方贤。   她点点头,确实,血亲难断。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觉得为难和伤心吧。   他最后写道:“我学字很快,得到了彭登的表扬。你也不要灰心,继续坚持下去。明年夏天你坐火车过来,先要去镇上坐车,再去县城买票去省城,等到了省城,再买火车票来这边。等你到了火车站,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只要看着有没有人挂你的名字。”   “火车上有很多偷东西的和拐卖的,你要小心。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最重要的一点,你坐车那天得早点起来,别睡懒觉了,让妈叫你起来。我在部队等你。”   林宝珠看着这封信,一边被他感动,一边又气得想笑。她把信收到抽屉里,通过外面的窗子看星星。   外面传来昆虫的间歇性的低声鸣叫,春天的暖意已经悄然侵袭了,夏天的时间也不会很远了。   她趴在窗台,忽然有些期待和他见面的那一天。 第34章 狗咬狗 一群人从外面回来,讨论这件阴……   万物生长在春天, 太阳越来越近,灰茫茫的天空终于褪去了阴霾,变得澄澈明朗起来。   这个季节草木蔓发, 正是采野菜的季节。村里许多小孩都去山上找找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嫩茬, 给家里增道菜也是好的。   林妈让枣生带着林宝珠上山玩,最近女儿极为刻苦, 可不能学累坏了身子。   枣生带着姑姑, 他人小,却很机灵,瞅东西很尖。好一会儿,他背的篮子就满了,还采了好几样蘑菇。   林宝珠在山上走了许久, 额角微微沁出一点汗。她几缕发丝垂在脸颊处, 抚着胸口喘气,喊着枣生:“枣生, 你慢点。”   和枣生一起的好几个小孩都笑话他:“枣生, 你姑姑这么慢,我们可不等你哩,我们要走到前面去玩了。”   枣生在前面, 回头喊道:“姑, 你好慢,我不想和你一起了。”   林宝珠看着他缺了牙漏风说话, 抿嘴笑道:“你去吧,我待会来找你。”   何高穗站在远处看着那边,她最近观察了林宝珠好多天。最近她好不容易出门了,身边还只有她的三四岁的小侄子。   林宝珠看上了河边的坡上的一朵冰蓝色的小花,她用镰刀够不到, 便探出半个身子去够。   何高穗对这山熟悉得很,她知道这河水看着浅,但是却是个大水沟,淹死过不少人。   她悄悄走过去,想推她一把,却见林宝珠忽然放弃了那花,转过身来。   何高穗连忙收回手,对着林宝珠笑道:“你也上山来了?”   林宝珠看是何高穗,就下意识往后面走。这个人上次的发狂的形象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何高穗见她要走,连忙拉住她,一副诚恳的样子:“之前的事情我和你道歉,是我不对。我从小就喜欢志平哥,所以干出了这些糊涂事。”   林宝珠听到她的话,骇然想道:这人什么品味,居然从小就喜欢周志平。她眼光可真是不咋地。   她打量了何高穗一眼,她虽然长得不如她,她长得不算难看,甚至还有些清秀讨喜。最重要的是,她长得比她高了半个头,林宝珠最羡慕长得高的人了。   林宝珠抽了抽嘴角,认真道:“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是我选择不原谅。世界上好男人多了去了,你可以找别的更好的。”   她语气真诚,可在何高穗听来,就带着一丝炫耀之意。毕竟在这十里八乡的,最有出息的就是周志平了。   之前她和周志平返乡的时候,镇长专门请他喝酒,她在镇上,可是受尽了讨好和奉承。她愤愤地看着林宝珠,可是这一切,今生却要和她无关了。   她看着林宝珠漂亮的杏眼,就冷不丁想起上辈子在饭店里的小霞。小霞在饭店里惹人喜欢,后面老板还介绍儿子给她认识。   她越看林宝珠,越恨。别人活得越幸福,就越对照出自己的狼狈。都是她抢了自己的东西,要不然,她现在怎么会惹周志平讨厌呢。   她在林宝珠身后,忽然猛地推了她一把。   林宝珠只感觉身后有人用尽全力把自己从高草从里推了一把,她还没意识过来,身体就不自觉地往前倾。她身下是乍暖还寒的河水,她在草边退了两步,就因为身体不稳掉进了河里。   她掉进河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枣生的一声大叫:“姑!”   枣生和一群小孩从树那头钻回来,他们刚刚一出现,就看见何高穗卯足了劲,用力地推了一把林宝珠。   何高穗也听到了枣生的喊声,她扭头一看,村里的小孩都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害怕。   枣生一把冲过来,叫道:“你们快去叫人来,把这个坏女人抓起来!”   那边的小孩一拥而撒,枣生冲过来攥住何高穗的衣服就是一把乱拉。他跟着林家四处征战,经常看到奶奶这么打架。但是又因为长得矮,他个头还不到何高穗的腰际,只能跳到她身上用拳头打她。   何高穗吃痛,想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却见枣生滑溜溜地像只泥鳅似的,借机爬到她背上,用力地薅了一把她的头发。   何高穗被撤下一缕头发,痛得吸气,她怒火上来了。林妈她打不过,还干不过这四岁的小娃娃?   她把他从背上抓起来,扇了他一耳光。   小孩子脸嫩,一边脸很快就肿起来。枣生被打得疼,一边呜呜哭一边又要爬到她身上。   何高穗看他这不屈不挠的样子,又烦又痛,这小兔崽子!   她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猛地往河里一扔。反正村里不少小孩都看到她推林宝珠下去了,不如把这多管闲事的小屁孩和林宝珠一起淹死!   但是她没想到,枣生看她要推自己下河,居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拉住了她。   何高穗不察,脚崴了两下,居然被这小孩带着一起掉进了河里。   她不会游泳,此刻却是自作自受,不得不在水里扑腾起来。   那边林宝珠掉河里后,迅速从河里把脸冒出了水面。虽然原来的林宝珠不会水,但是她却会。   这件事情连她父亲母亲都不知道,而是哥哥教她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想要害她。   她还没游上来,就看枣生和何高穗一顿扭打,居然两个人都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枣生小小个,被何高穗压在水里呛了好几口水,他力气又不大,此刻在水里一边哭一边扑腾,小脸被憋得青紫。   林宝珠赶紧往枣生那里游过去,她从后面把枣生抱住,带他往河里游过去。   何高穗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并不会游泳。此刻她掉进水里,身下的水深不可测,此刻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沉甸甸的,把她往深水里拖。   她想起这道沟死了不少人,忽然打了个寒颤。她有些后悔,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宝珠抱着枣生快游到岸边,就听到不少人因为这边的动静赶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王二狗正在草丛里睡觉,此刻不远处何高穗呼救的声音却把他从梦中脱了出来。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就听见远处的河边传来一个呼救声。   王二狗一听就知道是个姑娘的声音。他站起来往那边一看,果然是这样。   他搓了搓手,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嘿嘿地笑了两声,心里打了个主意。   他要是救了那女的,就趁机把她身子摸了,然后逼那人嫁给他。要是不嫁,就讹那人家一笔钱。   王二狗看周围有人要来了,赶紧脱了衣服,光着上身一把跳进河里。   等到林宝珠刚把枣生带上河边,就看见一个人光着身子,扑到了河里。   何高穗正感觉嘴里的气越来越少了,她扑腾的力气也小了。正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一只胳膊把她捞出了水面。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地抓住了那人,那人一边把她往河边带,一边却伸手钻进她的衣裳里摸她的身子。   何高穗没力气挣扎,被那人像死鱼一样带着走。   等到村里的小孩带着大人来救林宝珠的时候,就见林宝珠和枣生湿着头发,坐在河边。而河里还有另外两个人,那女的垂着头看不清楚,而那男的,臭名昭著,是村里的无赖王二狗。   王二狗把何高穗带到河边之际,赶紧扯开她的衣裳,然后趴在她身上给她传气。   何高穗被他臭烘烘的嘴续了些气,睁开眼睛来,就见王二狗趴在她身上,一只手往她衣服里揉捏,嘴对着她,滑腻的舌头伸到她嘴里。   她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尖叫了一声,往王二狗脸上扇了个巴掌。   她坐起身来,却忽然发现,周围不知不觉围满了人,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边,小声讨论。   “何家这闺女可真是自作自受,推了周家媳妇掉进河里。自己也掉进去不说,还被这王二狗救了。”   “哎哟喂,不是我说啊,这王二狗真是恶心,手还伸到人家衣服里去,怕是全身都给摸光了。”   “我看,这何婆子可是要哭瞎眼睛了,再怎么样,招惹了王二狗这种人,也就只能嫁给他了。”   王二狗被打了一巴掌,定睛一看,这不是老熟人何高穗吗?上次因为她被周志平毒打了一顿,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后面这小妮子躲得快,一直没来得及找她算账,这会儿可是逮住了。   林妈正在田里干活,忽然一个小孩跑过来喊道:“林奶奶,枣生他姑被何家姐姐推进河里了!”   这会儿大家都在田里办事,一听见有热闹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林妈听了这话,赶紧擦了擦手,又怒又担心,从田里一把跳出来就往那边跑:“赶紧带我去!”   何妈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也是陡然一惊,也从田里站了出来。   林妈一边跑,一边扭头对何妈恶狠狠道:“要是我女儿出了事情,你们家就给我等着!”   那边林大哥几个跟在林妈后面,林高升喊都喊不住,这一大家子的动静引得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热闹。   等到了那边一看,好家伙!   林家闺女掉河里就算了,怎么连枣生和何家闺女也掉河里了?   最让人劲爆的是,何家闺女被王二狗救上来后,衣服都被扯破了,王二狗还对她又亲又摸的。   林妈一看自己女儿和孙子好好的,放下一口气。而跟在她后面的何妈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没昏过去。   何妈赶紧把何高穗和王二狗拉开,看清王二狗的脸,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给我滚!”   王二狗看何高穗和何妈对他厌恶至极又百般嫌弃的样子,他拿了根草剔了剔牙,心里也不高兴了:“我说何姨和何大妹子,我可是救了你家人,对我态度这么不好啊?”   何高穗从何妈怀里挣脱出来,盯着王二狗,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虽然没死,但是被这个二混子摸了身子,也足够她恶心好久了。   何妈恨死王二狗了,女儿的清白被他悔尽了。但是确实又是他救了何高穗,她不说话只是抱着女儿哭。   那边林妈看自己女儿浑身湿透了,在微寒的风中打了好几个喷嚏。自己的小孙子一边脸上一个大大的巴掌印,红肿着脸瘪嘴向她大哭。   自己两个心肝肉肉都被这何高穗给欺负了,要是能够咽下这口气,她就不是林家人!   林妈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出何高穗,对着她的脸就是扇了一个大耳光。   何高穗被猛地打了一下,看见林妈阴云密布的脸,不禁赶紧往后缩了缩。   林妈对着周围人,哭嚎道:“这何家闺女真是蛇蝎心肠啊,我女婿不喜欢她,她就想把我女儿推进河里。想害她的命不说,还把我四岁大的枣生推进去,淹死大的还要害死小娃娃。”   周围人看着何高穗,纷纷指指点点,这何家闺女可真不是东西,那枣生还没她腰际一半大,就这样被她推进河里去,那小娃娃没力气,要是没人救,死了就是一条命。   林妈看着何高穗的样子,怒从心起,她朝着何高穗道:“这何家闺女不安好心,害我家人姓名,大伯,你得给我们家做主啊!”   林高升看着这场面一个头两个大,但是何高穗欺负了他林家人,却是真的。   他扭头看着何高穗,道:“何高穗,你谋害人性命,可是真的?”   何高穗还想辩解一两句,身边的小孩们却喊道:“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她把枣生他姑给推下去的!”   枣生一边哭一边说:“伯公,就是她推了我和姑姑下水的!”   何高穗一听这话,后悔涌上心头,她本意是让林宝珠死了,然后虽然可能被惩罚,但是她有办法。   反正她也不会在这个破烂地方长住,等到她离开了,再想办法去创业。但是现在林宝珠没死,还有一堆小孩作证。   孩子总不会骗人,林高升的脸色很难看,他背着手道:“何高穗,蓄意谋害村里人,看在你是个未嫁的姑娘,大家都还相安无事的份上,压去村里的牛棚改造一段时间。”   村里人听了,也都点点头。一边觉得她活该,一边又觉得她可怜,毕竟被王二狗坏了清白。这件事和和稀泥就算了,闹到镇上可不好看哩。   何高穗听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林大哥一把抓住了胳膊。   王二狗看他们都要走,赶紧上前喊道:“你们对我媳妇轻点,把她给抓坏了,我该咋办!”   村里人一听到这话,忍不住往王二狗那边看了看。   啧啧啧,差点忘了,是这个二混子把何高穗救了下来!   何妈听到王二狗说话,往地上“呸”了一口,道:“王二狗,把嘴巴放干净点,谁是你媳妇了?”   王二狗腆着脸嘻嘻笑了两声,露出黄牙道:“丈母娘,刚刚我救了高穗,摸了她的身子,大家可是都看见了。不嫁给我,她还能嫁给谁?”   何妈想到这茬,眼泪也不禁掉了下来。是啊,女儿的清白都被毁了,现在可该怎么办啊!   何高穗看着何妈哭啼啼的样子,扭头冲着王二狗冷笑道:“王二狗,你可真会给自己加戏,你救了我就要我嫁给你?没那么容易。”   王二狗看她软硬不吃,也眯了眯眼睛,本来他是想着不然就捞笔钱算了。现在何高穗眼睛里那种恨意激得他也产生了几分逆反心理。   她不嫁给他,还想嫁给谁!他可是亲了她的嘴,摸了她的身子。   他无耻笑道:“你还想嫁给谁?我可是把你身上都看光了,你屁股上我还摸到一棵红痣哩。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身材干瘪瘪的呢。”   何高穗听到他这么一说,气得挣脱了林大哥的手,扑到王二狗身上打他。王二狗力气比她大多了,他一边擒住何高穗的手,一边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婆娘,敢打我?除了我,你谁也别想嫁!不然我就把你上次的事情说出去。”   何妈看他一边动手动脚,一边打女儿。一边拉开他们一边哭道:“这件事待会再说,先别打了。”   王二狗擦了擦手,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是吧。”   何高穗被王二狗这么一说,仇恨地望了他一眼。她张开嘴,干涩道:“这件事情我们待会再商量,等我先从镇上回来。”   王二狗看她妥协,笑眯眯地扶了她一把:“只要你嫁了我,做什么都听你的。”   何高穗被押着带去牛棚后,在牛棚关了好几个星期。   她在村里人批评教育,但是因为没有闹出人命,并没有被关多久。   何高穗被淹了一回,忽然想通了,既然她已经被周志平厌恶了,再怎么去害他的妻子都没有用。反正男人死了老婆还可以再娶,但是她要是因此丧命了,那还真是憋屈。   她彻底放弃周志平这条路了,但是王二狗这边还等待她解决。   她一出来,王二狗就腆着脸望着她,还笑着露出一双黄牙齿。   “怎么样?媳妇你想通了没,我虽然没有周志平有力气,但是却也不差嘛,起码我长得比他白多了。”   何高穗看了他一眼,恶心地推开他:“我是不可能嫁你的。但是我可以带你变得有钱,等你有钱了,娶多少像林宝珠一样的老婆没有。”   王二狗挠挠头发,根本不信:“你说得简单,要是你真会赚钱,那你家岂不是早就有钱了。”   何高穗冷笑道:“你爱信不信,我就是有办法。”   王二狗看她笃定的脸色,有些迟疑:“你要是没能让我有钱,那就必须得嫁给我,不然我就把你曾经指使我去对付林宝珠的事情说出来。”   三花乡的春天是农忙的季节,但是这个季节居然有人办了喜事。   这天日头西斜,余晖撒到窗前,林宝珠在屋里看书,就听见一群人从外面回来,讨论这件阴差阳错的喜事。   “真不是我说,那何家闺女真的要嫁给那王二狗啊?” 第35章 流鼻血 他猛地捂住鼻子,手指处滴下几……   林宝珠听到何高穗结婚, 不禁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起来。   “我听何婶子说的是王二狗玷污了她女儿的身子,他平常是个野孩子,好吃懒做的, 但是整理下来长得还算周正, 就结婚了。”   林宝珠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她是没想到, 何高穗放弃了周志平, 居然嫁给这样一个不着调的人。林宝珠觉得这个人坏,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人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直到后面她在路上遇到何高穗,她看了她一眼,正准备离开, 却听见何高穗瞪着她开口:“我一定会过得比你们还好的。”   林宝珠看着她。觉得这人没有救了。   她本意是不想理会她, 但是又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对周志平这么执着?”   照理来说,他虽然确实能干, 但是在十里八乡里面, 能干的人并不算少。为了一个男人,走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   何高穗说:“我说了, 他是我的丈夫, 只是忽然成了你的。”   林宝珠怜悯地摇摇头:“以前我也依赖别人,但是我现在觉得, 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别人身上。”   林宝珠言尽于此,她转身和林二嫂走了。何高穗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泪忽然流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忽然觉得很疲惫。十九岁的何高穗,身体健康, 向往爱情,斗志昂扬,但是却住了一个五十岁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重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活得这么窝囊。如果一定要这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林宝珠不知道何高穗如何选择,但是她说的话却是她的肺腑之言。   她原来是千金小姐,但是一朝夕间化为乌有,不得不在这个时代寻找自己的方法去生活。人的感情如露水,更何况是自己和周志平根本不算是恩爱,只能说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有一天,他找到真爱的姑娘了。她该怎么办呢,就算是哥哥疼爱她,她也不能完全放任自己去依靠别人。   离开家的日子快到了,林宝珠一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边觉得自己的未来也是未知的。她想从读书之中,找到自立自强的道路。   林宝珠变得越来越用功,甚至天微亮,就起来看书。看完书后睁着困顿的眼睛去队上上工。有人在路上遇到她,就见她急匆匆地走过去,尖尖的小脸上抿着笑,一个醉人的窝窝。   那个在村子里懒惰闻名的丫头,似乎仙女忽然间从天上忽然掉回了人间,变得可亲了起来。   ***   这一天吃完饭,林妈敲了三声门,就看见女儿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窗口借着蜡烛看书。林妈又心疼又自豪,她知道女儿从小就倔强,好多话藏在心里不肯说,但是心里门道一样的清楚。   林宝珠正要转过头,就见林妈眼里有泪,她愣了愣。   林妈掩了掩,遮住脸道:“幺妹你明天就要走了,娘舍不得你。”   林宝珠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流眼泪。她何尝是舍不得呢?但是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她身边呀。   林妈掏出布袋子,说:“这是爹娘给你的钱,你收着,以后结婚了还有着用哩。”   林宝珠推回去,又被推回来。她摇摇头无奈道:“周志平还有钱,您留着自己用。”   林妈擦擦眼泪,道:“我知道你嫁了个有本事的,但是志平这孩子主意大着呢,娘还是怕你管不住他。”   林宝珠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妈摸摸女儿的头发:“我看出来他是个有出息的。但是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他。我现在也后悔,怎么就不给你嫁个敦厚老实的人呢。这样就在家里附近,你哥哥也可以给你撑腰,不怕人家欺负你。”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林妈侧着脸,眼泪便滴进林宝珠的衣裳上。   “林家第一次有人出远门,你要长大,要学会保护自己。无论怎么样,要记得,爸妈还有你哥哥都帮着你一个人。”   林宝珠抱着林妈,眼泪也流下来。别的不说,但是她却总是能够遇到对她掏心掏肺的亲人。   ***   林宝珠挥挥手,林家人望着她上车,她要走了。今天的天气很好,从车窗可以看到路边连绵不绝的小麦田。   这一路上非常艰辛,路途遥远,多次换车。车上空气闷热,人流涌动,破旧的客车走走停停,颠簸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   林宝珠小脸惨白,身体泛恶心,她把车窗开了些,幸亏她是有座位的,不然一路站着,指不定要晕倒。   她以为这路上不会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但是等到了省城的火车站,却发现绿皮火车再一次刷新她的想象。   车上挤满了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车上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车上的地上疲惫的人们紧紧躺在一起,横七八竖,仿佛做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地毯。客舱里和过道都挤满了人,长期得不到动弹的人甚至还把半边腿伸出窗外。   地上不是摆满了装着各式各样东西的篓框和扁担,就是被各种垃圾放着。   林宝珠坐的这个时间不算人多,花了钱买了座位。她好不容易挤了进来,车里又热又臭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人汗味和脚臭、垃圾腐败的味道、人们的唾沫飞溅、厕所和烟味种种混合在一起,在这个本来就炎热的季节,仿佛空气几乎滞留得凝固。   林宝珠想睡,却又不敢睡。她刚刚在车上看到有扒手偷东西,而她身侧有不少人抽旱烟打牌,还有到站点后车外人卖东西,车上小孩啼哭。火车驶向南方,一路上林宝珠近乎神经衰竭。   在接近晚上,林宝珠终于到了周志平所属的东部军区。来接她的是个年轻的兵,他看着林宝珠,惊讶道:“你是嫂子?”   无外乎,连里不少人都知道副连结婚了,对象是村里的一个村姑。没想到林宝珠居然长得一点不像个农村丫头,甚至比部队里文工团的几个人还长得漂亮。   林宝珠坐了一天车,感觉浑身要散架似的。她头发被挤歪了,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袱,警惕地点点头。   小张介绍了自己,他带她往军属区坐车。   林宝珠自从看到他出现后,放下了一大半心神。小张哑然地看了看林宝珠,她头发被撞歪后就把头发解了下来,整张脸素净清纯,眼睛大大的,此刻因为疲惫,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他的心都不觉软了半分,他让她坐在里面,心想:周哥有这么漂亮的媳妇,怎么不自己出来接人呢?   要知道,虽然他们军区忙,但是在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请假的。周哥就是太拼了,天天抢着做事情,连自己媳妇都不来接。   他看林宝珠除了神色有些劳累,却没有因此产生不满和失望的情绪,看来也是谅解了自己丈夫的事业心。小张不知道的是,这对夫妻之间感情根本不算是很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困扰自己。   周志平今天忙到晚上才回来,最近上级对他进行考评和历练。此刻夏天闷热,他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汗水黏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精壮的身躯。   回到宿舍后,他迫不及待地把上衣脱了,要去房里洗澡。   他摸黑进门,一把推开浴室的房间,瞬间呆住了。   一个女人赤着身子,雪白的脊背和细细的一把腰上贴着湿润黑色的头发。此刻她被忽然惊吓了一下,转过半边脸惊慌地望着他。她脸上挂满了水珠,滑过她莹润的嘴唇和小巧的下颌,最终流到锁骨下丰满处。   周志平眨眨眼睛,忽然捂住了鼻子,猛地跳出了浴室。   林宝珠看他猛地捂住鼻子,手指处滴下几滴血,惊慌地逃似地离开了房间,她也被吓了一跳。   被吓一跳后,便听见门外周志平的懊恼的声音传出来:“我忘了你今天要过来……” 第36章 不许看别人 我不看别人,难道就盯着你……   林宝珠出来的时候, 外面已经亮了灯。   周志平头仰着靠着椅子上,见她出来迅速把身子直了起来,但是他脸上耳尖泛红, 眼神游移, 昭示着不平静的心情。   林宝珠被他忽然闯进来,本来还觉得别扭, 但是此刻他的反应居然比她还大, 这忽然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打量了这件小屋子,这是间军区宿舍,比较窄小,屋里只有张桌子和一张床,外面连着一件小阳台用来挂衣服。之前她进门找不到灯, 原来这灯开关是根绳子挂着的, 一拉就亮,一拉又暗下去。   周志平抚了抚鼻子, 说:“我最近太忙了, 忙到回家就只想着睡觉。前几天我让勤务兵去接你,但是最近忘了你究竟什么时候回。”   他用屋里的扇子扇风,解释自己的窘迫, 严肃道:“我刚刚也是被你吓了一跳, 你以后要把门给锁上,不然有人忽然闯进来也是不好的。”   林宝珠困得眼睛只打架, 但是饿意又让她清醒。她抿着嘴,声音低低的:“你有吃的吗,我饿了。”   周志平指指橱子:“里面还有一把面条和几个鸡蛋。我也饿了,你可以去外边煮面。”   林宝珠在又困又饿的情况下脾气最不好,她直接忽视了周志平的意思, 半睁着眼睛指挥道:“我饿了,你去煮面。”   周志平一听下意识要拒绝,别的好说,但是煮饭可是女人的事情。   林宝珠看他久久没说话,就挽着他一只胳膊迷迷糊糊撒娇道:“你去给我做好不好。”   她抬头望他,头发垂在颊边,鼻子皱起,疲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   她从卧室里出来,脸上被闷热的水汽蒸得脸颊绯红,困倦的眼睛似乎也带着水意,湿润的头发柔顺地伏在脸上,衬得那张小脸就像朵夏天舒展的荷花似的。   周志平被她挽着,面对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睛,有些艰难地拒绝:“外面现在人太多了。”   他说着说着,看见林宝珠低垂着沮丧的睫毛,心软了几分,忽然改口道:“我去给你下面。”   他走出去烧水的时候,对面林副连的老婆在洗碗,她诧异道:“小周,我可没见你出来做过饭吃。”   周志平刚想掩饰说是自己饿了,想吃个夜宵,就听见林宝珠的声音:“你快点。”   林副连的老婆笑眯眯道:“小周老婆来随军啦?给你老婆做饭呢!”她的话一落,不少在外面接水的人都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周志平艰难点头笑了笑,他回到屋里把面端给林宝珠。林宝珠吃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她的头倒在周志平身上,嘴巴却下意识像仓鼠一样鼓动着。   周志平看着好笑,刚刚那点子不自在忽然烟消云散。就算是心疼她一天过来好了,自己老婆,偶尔给她做顿饭也没什么。   她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就靠着周志平睡着了。周志平都不敢动,他扶着她把她抱到床上。   他把林宝珠放到床上去后,到了浴室洗澡时才发现自己身体早已经激动了,此刻涨的发疼。他一边伸手下去,一边眼前闪过一张惊慌的小脸,那张脸上半咬着唇,只露出半边优美的弧度。   等他意识放空后长舒一口气,就见林宝珠躺在被子里,半条腿踢蹬着。他走过去往她脸上亲亲,忍不住想把她叫起来,但是最后想到她已经睡得香,只好往她小嘴上亲了几口。   反正时间还长,以后再来也无妨。   ***   林宝珠吃完早饭,此刻太阳已经斜挂在东边,屋里亮堂堂的。   昨天的勤务兵小张敲门来找她,看林宝珠礼貌问好,整齐后服服帖帖的顺溜样子也心里高兴。   他挠挠头憨笑道:“嫂子,周哥来找我带你去四周转转。”   他一边引她出去,一边说:“我们周哥最近太忙了,一大早就带人训练去了。”   见林宝珠偏头看着他,小张黝黑的脸有些泛红,周哥的媳妇长得可真漂亮,他挺了挺身子:“我们连是军区里最优秀的连哩,年年获奖。”   他们一出门,门口的好几家人都在洗碗。昨天林副连的老婆也在,她把手往后面擦了擦,笑眯眯道:“是小周的媳妇吧,长得可真水灵,我爱人叫林升,我是田秀兰,昨天就看见小周给你做饭呢,以后来我家串门。”   林宝珠感受到她没有恶意,也笑:“我是林宝珠,从陵县来的。”   田秀兰看上去很喜欢她,但是屋里很快传来小孩的哭声,她匆匆道别就回屋去了。   小张看她虽然长得漂亮,却没有几分傲气,也不自觉和她多说了几句:“嫂子,我们军区食堂离家属区不远,再往西边有个大花坛子,后面就到了训练场。你要是想买东西,得去东门附近的供销社,离这边也不远的。”   林宝珠点点头,问他:“你们这有学校吗?”   这所军区面积不小,又处在东部战区比较繁华的江市。   说起这个,小张就自豪了:“当然,我们这隔着几条街就有,最近市里的土地要建设,我们市里的大学就在不远处建新校区哩。”   他接着补充道:“那个校区旁边还有一所中学和小学,就是方便军区里的娃娃上学去的。”   林宝珠听了挺高兴的,他带着林宝珠坐车,到处看看。   小战士刚开始还有点害羞,后面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副连就有好几个,周哥是最新升上来的。他升职是军区最快的,我们心里都服气。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又对手下的兵好。”   林宝珠跟着他,不远处传来整齐的呐喊声。他的眼神亮,指着周志平对林宝珠说:“你看,我们连今天又在基础训练呢,那个站在前面做表率的就是我们副连。”   林宝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周志平脸色严肃,像座屹立不倒的山似的,他跟着后面的人一起做训练。他的眼神锐利清亮,散发着向上的劲儿,令人动容。   小张看着不觉流露出几分羡慕:“我也想像兄弟们一样参加战斗和训练,但是连长说我年龄小。我要是成为了士兵,就要成为周哥这样勇敢认真的。”   林宝珠看着小张迸发着崇拜的光,忍不住想,周志平在部队还这么威风呢,就像扬州操练厂的水师一样。不过他刚刚那种专注,确实让人心生鼓舞。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文化兵的营地,远处有个穿着军装戴着眼镜的年轻兵在画大字报。   小张远处就看到那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彭登同志!”   他扭头介绍,语气不乏敬佩道:“这是我们部队有名的高材生,彭登。他是江大入伍的学生,是念过书的文化人。”   小张嘿嘿笑道:“这是我们周副连的妻子,我带嫂子到处逛逛。”   彭登一听就看向了林宝珠,上次他给周志平读信,记得他有个妻子。他冲林宝珠温和笑笑:“我是彭登,我和周哥关系可好,最近教他认字。嫂子那笔簪花小楷写得可真漂亮,是摹的卫夫人的帖吧。”   彭登长得斯文俊秀,说话声音和风细雨,笑起来还带着颗虎牙。林宝珠觉得他很亲切,又因为他是学识渊博的大学生,难免不对他产生几分敬佩。   “我从小就练字,但只有字写得好,学习却是一窍不通。”   她一边说一边笑,彭登不禁打量她。早听说周志平结婚,是个村里姑娘。但是她说话语态和姿态,却有种弱柳扶风,潭花照影的姿态翩翩之感。   他爽朗道:“嫂子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   等到林宝珠回到军属院子的时候,就看到楼道里有不少人在争吵。她陡然一进来,楼道里的人目光忽然放到了她身上。   早上见的田秀兰看到她,示意她赶紧走。她无意惹事,便正打算从一边走过去。这个时候边上的一个白净的女人却忽然问她:“你是哪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林宝珠还没开口,田秀兰便帮她解释道:“她是楼上小周的爱人,叫林宝珠,从陵县过来的。”   那边的人撇着眼睛打量,问她:“原来是新来的军属,你是县城户口吧?”   林宝珠感受到气氛的凝固,田秀兰站在对面望着她,面色也不太好看。她谨慎道:“我不是。”   那边那人笑了笑,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便转过头去了。等到她上楼,田秀兰赶紧拉住她:“刚刚是两个小孩打架了,正好两家人的父母不对付。”   田秀兰抱着自己吃奶的儿子,叹气道:“这军属大院里矛盾多着呢。那些城里的就是看不上村里的,村里的也不愿意接近城里的,关系越来越僵。你刚刚亮了你农村的身份,那几个知道了,以后可能就不和你相处了。”   林宝珠听了只觉得那些人太作。以前虽然她也有阶级观念,但是到了乡里,各凭本事吃饭,谁又比谁高贵呢。   等到晚上周志平解散,接她去食堂里吃饭。食堂里人很多,吊顶的风扇咯吱咯吱地响,但是根本吹不散这件屋子里的热气。队里的兵练了一天,此刻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在不同的窗口排队。这可是林宝珠第一次见这么多男人呢,这些人头发都很短,脱了军帽,热热的汗气在整个屋里盘旋。   林宝珠没在这种地方待过,便有些好奇地打量那些人。有几个兵看她看过来,还对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林宝珠被他这样一打趣,有些害羞,赶紧扭过头不看。周志平去打饭了,刚刚对她笑的那人便走过来,对她敬了一个礼,笑眯眯道:“嫂子你好,我是陈五良,是周哥手下的兵,大家都叫我小五。”   她本来还羞他大胆,此刻却也笑,露出脸颊的窝窝:“小五你好,我是林宝珠。”   小五眼神亮亮的,直接坐到她身边:“嫂子,你长得可真好看,像朵花似的。我看你就喜欢。”   他的赞美又直白又真诚,林宝珠听了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她的窝窝更深了,她抿嘴笑:“你也好看,你身上那股开朗的劲儿,也让人看了喜欢。”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有好几个兵往周志平那里看一眼,又往林宝珠看一眼,露出笑容。   周志平回来就看到林宝珠和小五聊得开心,怎么她对别人也能笑得这么开心呢。他吃味地大步走过去,把盘子往林宝珠面前一放,阻断他们说话的视野。   “小五,你不好好吃饭,跑来这做什么?”   他语气威严,往那边使眼色。但是小五却知道他私底下为人亲切,他笑眯眯道:“周哥,嫂子家有没有几个姐妹。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也给我介绍个像嫂子一样好看的姑娘呗。”   周志平不高兴林宝珠总是盯着陈五良,赶他走道:“你嫂子独一份的,你小子滚一边去,别打扰我们吃饭。”   他把陈五良赶走后,又见林宝珠脸上带笑,他敲敲碗道:“不许看别人,吃饭要有个吃饭样。”   林宝珠咬着筷子冲他哼道:“我不看别人,难道就盯着你看?” 第37章 他身体不好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虎豹豺狼……   周志平一听, 居然迟疑了一下,状若勉强道:“要是你实在是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虽然我不介意, 但是你得收敛一点。”   这个人可真有够闷骚的, 林宝珠笑了一声:“我就随口一说的。”   周志平看她说完就低头吃饭去了,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难道是她以为她被拒绝了, 有点失落?他还没想着要怎么去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就听到林宝珠问他:   “今天我在楼道里看到不少人吵架,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周志平回答道:“这个事情我知道,就是一些女人家的矛盾。你和些和善的人相处就行,有些人没办法相处就不强求了。”   他看林宝珠又停下来不吃了, 问她:“你怎么不吃了?”   林宝珠脸被闷得发汗, 这屋太热了,她胃口不好, 便直接道:“我热, 吃不下东西。”   周志平把肉夹到她碗里:“今天菜好,你不吃。以后没有肉了,你想吃还吃不到。”   林宝珠不理他, 只是一滴汗从鼻尖滴下来。周志平摸了摸钱包, 掏了个硬币给她:“你去买个冰糕子吃。”   林宝珠毫不客气地结果了他的钱,周志平有些心疼道:“你别买最贵的, 有点糖的甜甜嘴就好了。”   林宝珠岂会听他,她就着自己心意买了个最贵的。她排队回来后,周志平已经把她剩下的饭吃了。她都有点习惯了,这个人抠门得就爱吃人剩饭,没得救。   周志平把盘子给送去收残, 看林宝珠吃个奶味的,大惊失色:“你买最贵的,把钱用光了?”   他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道:“解解暑就行了,买什么金贵的牛奶味的呢,你买这一个,可以买三个糖水的,看上去赚了,实际上亏了。”   林宝珠根本不理他,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周志平看她叛逆的样,忽然拿过她的手在她雪糕上咬一口。   林宝珠的雪糕被他咬了一大口,他咬一口等于她咬三口,这个幼稚的大猪蹄子!   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拿着雪糕瞪周志平。看她生气,周志平得意洋洋地挑起眉毛,按住她的肩膀,还笑出声,说:“让你不听我说话。快吃,化都化了。”   林宝珠气愤地咬了一口,然后走回家去。周志平几步就跟上她,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后语道 :“之前说的,我的意思是可以,你也别太沮丧。”   林宝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周志平就忽然牵住她的手,她想甩开,又甩不开。   天气闷热,到家的时候,雪糕流到她指尖上,林宝珠要去洗手,周志平赶紧叫住她:“你就这么洗掉了,这多好吃,香甜香甜的,你用嘴嘬嘬。”   林宝珠无语:“我手上出了一层汗,你爱嘬你嘬,我可不要。”   周志平把她的手抬起来舔她的手指,舔完还朝她笑。   “突然觉得也挺好吃的。”   林宝珠被他的行为弄得脸红,他像只狗儿似的舔她的手,这个色胚。她把他的口水蹭到他脸上:“你脏不脏啊,我手上都是你的口水。”   周志平理直气壮:“又不是没吃过我的口水,都结婚了嫌弃什么。”   林宝珠让他滚:“我和你无话可说,你这个人不知羞。”   她走进洗手间里要换衣服,周志平一把把她扑到床上去,在她脖子边道:“别换了,待会还要脱。”   他从背后压住她,嘴在她脖后根乱拱。他侧过头亲她的脸,两只强壮的胳膊从身后环过来。   周志平的下巴抵在她颈窝里,他脸上的汗擦在她脸上,林宝珠脸上也有汗,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汗。   林宝珠手从肩膀后面推他的脑袋,没推动,反而被周志平趁机掐住她的腰。他抵着她的腰,把她手围到自己脖子上,一把把她抱起来。   林宝珠本来就不算纤长的身材,这样被他一把抱起来,被他抵在墙上接吻。   他嘴里味道很干净,还残留着一丝奶油的香味。林宝珠半推半就,被他的舌头一把闯进来。他吻得很激烈,好像要把身上没使完的劲儿用到她身上,他一边尝她嘴里的甜,一边抚她的头发。   林宝珠被他亲得三魂七魄少了三魄,她看周志平眼睛发亮,赶紧捂着他的嘴:“我不行了。”   周志平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喑哑道:“以后再吃牛奶味的雪糕。”   周志平放开她,又亲亲她泛红的脸蛋:“你先去洗澡。”   林宝珠在浴室里摸着自己发红的脸蛋,倚着墙一边骂周志平,一边又笑。   她很明白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此刻居然没有那种不安和抗拒的感觉了。她别扭想道:可能是因为和他关系变熟了,她也没那么怕他了。   周志平在她一出来就急冲冲进去洗了个战斗澡。他就穿了件短裤出来,林宝珠看他一出来,就赶紧躲到床里头去。   周志平攥住她的脚,一边笑一边把害羞的她捉出来。他肌肉分明的胸前还带着水珠,压住她的腰。   他常年干活,手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林宝珠一边被他抓得痒,一边咬着嘴唇笑。   周志平也笑,像个傻子似的笑,他亲她的耳朵,咬她。林宝珠用手打他的脸,周志平也不生气,反而记仇道:“你现在打我,明天让你起不来。”   他亲她,林宝珠就咬他肩膀。周志平被她的牙咬得疼,就打她那里,打得她又羞得流眼泪一遍躲,然后又被捉出来亲。   他往她下面走了,林宝珠便盯着他的头顶看。他神色专注,短短的发茬又硬又粗。她脑子里不禁想起二嫂的话,以前带着偏见看他,现在忽然觉得他看着也顺眼了……   她端详着他,他皮肤不白,可是面庞英武,棱角分明,嘴唇上翘。他眼睛圆圆的,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正经可靠……   周志平很后悔刚刚斗志昂扬地夸口自己能力极强,因为此刻他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他虽然经验不足,但也知道身体不好的人会气虚神短,鸣金收兵。   此刻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的脸被自己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他一边茫然看着林宝珠,一边想:他明明身子骨强健,常年不生病,怎么忽然间就偃旗息鼓了呢?   林宝珠看他呆住了很久没说话,疑问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周志平躺在她身边很失落,很失落,一边失落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短暂的快乐后面,就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忽然一阵恍惚,就是长久的茫然。   明明平常他自我解决的时候,用时不短啊。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找点补药来吃吃?   他揽着林宝珠,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变幻莫测的脸色,总不能说他体虚气短吧。为了他男人的尊严,他赶紧严肃道:“我累了,快睡吧,再多的给不了你了。”   林宝珠只觉得这事过得好像几分钟那么快,甚至她没感到疼痛就结束了。她纳罕想:“书里就是这样的吗,几分钟就完了?”   没等她说什么,周志平紧紧闭上眼睛,还把被子往她身上拢拢:“快睡。”   林宝珠看他一副累极的样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躺下睡着了。   周志平看她睡得没心没肺,又不高兴了。   她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自己明明看上去身体很不好的样子,她怎么之前也不和他说一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虎豹豺狼,结果是只小绵羊。这等落差,不仅有损他男人的尊严,也极大地摧毁他自信心。   他想起林宝珠之前躲躲避避的样子,有些悲哀地猜想:不会是因为他时间太短了,所以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志平便觉得五雷轰顶。 第38章 他要治病 早泄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夏天的天亮得早, 太阳还没从山边爬出来,此刻训练场上空无一人。   陈五良一大早被尿憋醒了,后面就睡不着了, 干脆就早点起床吃饭。   皴青色的视野里, 跑道上站着一个人。陈五良远远地看了一眼,副连脸色阴郁, 拳风凛冽。   他好奇地走过去在他旁边拍拍他:“哥, 你怎么起那么早?不陪嫂子多睡会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就得了周志平剜了他一眼。   他停下马步,从上到下打量了陈五良,最后不耐烦道:“你皮痒了?”   这小子不仅长得比他矮,还不够他强壮, 肯定本钱不如他, 比他泄得更早吧?   陈五良傻乎乎地朝周志平笑,不知道他们严肃认真的副连脑子里都是想象他如何一泻千里。   等到后面他被训练了一天手脚酸软后, 他才迷糊意识到:今天可能副连心情不好吧?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啊。   ***   周志平今天一下课就去找彭登,彼时彭登正在画画,他画的正是计划生育的海报。彭登聚精会神画了许久, 忽然一道琢磨难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让他忍不住停了画笔。   他一转头就看见周志平神色莫测地站在他身后,目光像把锁一样盯着他的裆部。   彭登毛骨悚然, 问他:“你找我做什么,昨天不是刚拿过书吗。”   他一说,周志平的眼光就自然地从他下部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声音涩然:“我有一个朋友……”   他说完就觉得羞耻,忽然就停下说不下去了。   好丢人, 好丢人,好丢人,他堂堂一个铁血男人,居然患有早泄这样丢人的病。   彭登看他憋得脸扭曲,奇怪道:“什么?”   周志平没等他问,眼神忽然放在他的画上:“你画的这是计划生育?”   他手指放在桌子上敲了敲,神色自若问道:“有些夫妻要是生不出孩子,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呢?”   彭登答道:“可能是男方弱精或者女方宫寒吧。”   周志平脸色正经又问:“弱精是怎么一回事呢。”   彭登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但看他一脸认真求学的正经样子,又答:“弱精是精子的存活率低,和早泄又不一样。”   周志平一听忽然正正身子,状若不在意问:“早泄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早泄大概可能是身体虚弱,不注重个人卫生导致的。”   彭登说了一通,忽然偏头疑惑,他们两怎么从计划生育说到早泄来了?   他刚想问他今天关心计划生育干嘛,就见周志平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走出去了。   他走得很快,还没等彭登叫住他,他就一溜烟从文化室里跑了出去。   这人今天干嘛呢?彭登拿起笔继续画,搞不明白。   ***   周志平一走出文化室,就更加纳闷了。   他作为七连身体素质最好的男人,又从小到大爱干净,怎么会有这种丢人的病呢?   他站在宿舍楼下,脚迈了一步又往后退两步,有点不敢上去见林宝珠。   他今天一大早逃似的起来了,又把早饭给做好了,就是为的不见林宝珠。   在这种终身幸福的大事下,给老婆做饭这种小事暂且可以不必计较了。   周志平站在楼下许久,直到吴连长走过来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小周,站在楼下这么久做什么呢?”   吴连长最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马上就要升营长了,有那方面意向让周志平接管。   他夸了一堆周志平,却见面前英俊的小伙子皱着浓眉,发愣地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走到周志平面前,周志平如梦初醒:“连长,你喊我。”   吴连长看他心虚地看向楼上,问他:“和媳妇吵架了?”   他知道周志平结婚了,报告还是他批阅过的。   周志平哂笑道:“怎么会,我老婆在家都听我的,我说什么她是什么。”   吴连长看他觉得可爱,笑道:“我也不打扰你了,有矛盾早点解决。有时候男人面子放放也没事。”   他一边笑,一边说:“最近几天可少花点心思到儿女情长上,你知道的,你们最近任务重着哩,可不能给我们军区丢人。”   周志平颔首,给他敬了个礼。   周志平等他走后,终于艰难往楼上走了两步。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上去,就看见林宝珠在玄关处奇怪地看着他。   周志平:“.…..”   林宝珠看到他很自来熟道:“你今天怎么解散这么晚,我都饿了。”   她看到周志平眼神凝在她脸上,还冲他甜甜笑了一下。   但在周志平眼里,她笑容勉强,神色僵硬。   她一定是担心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他有心里又负担吧?   “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再不走饭都没了。”   还没等周志平走,林宝珠过来自然牵住他的手走。   既然都做了夫妻事了。周志平就是她丈夫了。林宝珠牵了他走了几步,忽然拉不动了。   周志平被她柔软的小手拉着,看她清纯美丽的小脸,觉得心痛。   他心痛过后,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是耽搁病情,也不好。   他紧紧拉住林宝珠的手,忽然郑重冲她严肃道:“你放心,我过几天上首都去医院,一定给你你想要的幸福!”   林宝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周志平说完这话心里舒坦多了,他下决心了,虽然这病不能在这被人知道,他正好趁着过几个星期上首都去解决问题。   周志平心里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个二傻子心里忐忑,却不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是那病,而是忽然亢奋下没控制住自己而已。   ***   自从那天后,林宝珠感觉周志平忽然之间变得兴致缺缺起来。他经常抱着她啃一顿,又到处摸摸亲亲,但是每到关键时刻,就停下来。   他就躺在边上抱着她,嘴唇贴在她脸边,热气喷在她脖子上,却没什么动作。   林宝珠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也乐于这样。她每天早起晚睡准备考试,实在是没精力应付他。   不过后来周志平也很忙,他最近训练任务加重,每天都让林宝珠自己先去吃饭。   林宝珠今天吃完早饭出去洗碗的时候,楼道里还有那天吵架人群和她说话的军嫂。她冲林宝珠笑了笑,林宝珠看她脸色没什么恶意,也朝她笑。   那人端了个盘子一边洗一边问她:“你真是农村人啊?我看你皮肤白白,脸也漂亮,一点都不像泥腿子。”   林宝珠看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傲气,她确实是扬州城官宦小姐,但是后面也确实是农村人。   “我就是农村来的,大概是我长得漂亮吧。”   她朝那人笑了一下,但那人看她笑得漂亮,道:“我看你合眼缘,不如交个朋友吧。我是安娜,爱人是合岭山,是副营长。”   林宝珠伸出手握了一握,却没有要和她深交的意思,这人说话时不紧不慢,却重点强调了副营长三个字。   她笑了两声,还没说什么,就看见安娜兴奋地拉住她道:“过两天我们院里几个军嫂要去商场里逛逛,我妹妹也来,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林宝珠虽然不喜她高傲,但是这人却没对她做什么坏事情。况且在这里她不熟悉,闷了许多天,干脆出去散散心也可以。最主要是,她橱里不少东西都快用完了,她也想见识一下外面的百货楼是什么样的。   等到周志平回来后,林宝珠忽然坐到他身边。   周志平受宠若惊地看着他,他现在刚刚训练完,脸上还涂着迷彩,整个人汗淋淋脏兮兮的。平常林宝珠看他这样都恨不得让他滚远点,这会居然兴致勃勃地走过来。   周志平清清嗓子:“宝珠,怎么了?”   林宝珠对他甜甜笑了一下,她笑得眼睛弯起来,颊边的酒窝像盛了蜜一样甜美。周志平看她笑得好看,对着她漂亮的小脸发呆,也跟着笑。   他正笑,就听见林宝珠开口道:   “我明天和院里几位军嫂约好了要出去买东西,你给我点钱。”   周志平一听要钱,笑容瞬间变成了苦笑。他搓了搓手,试探问道:“你应该花得不多吧?”   他接着说:“你也是知道我们家的条件的。”   林宝珠根本不管他那张一花钱就心痛的脸,她直截了当道:“我擦脸的水没了,衣服也该买新的了,我还想买条围巾,还要买点其他的。”   周志平一听就感觉自己的票子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走了。林宝珠看着他为难的脸,无情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刚发工资,有不少钱,况且分家后那笔钱你都拿回到部队来了。”   周志平可怜道:“你还要上学,我们以后还要生娃呢,钱哪里够用。”   林宝珠看他小气的样子,直接从他藏钱的地方把他的钱抽了一把出来。   周志平瞪大眼睛看着林宝珠,大惊失色。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把钱藏在这里的! 第39章 他很干净 他哪儿脏了?他是个干净的男……   隔了两条街的国中学校里有一塘荷花池, 夏末暑气未消,粉白的花瓣在池中微微摇曳。   林宝珠瞪大眼睛看了看,直到那门口的老师都笑:“你过啦!还盯着不放呢?”   林宝珠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她眼睛亮亮地像小狗:“我过了, 我过了!”   林宝珠考试通过啦!   她笑得脸上的酒窝深深陷进去,两只大眼睛闪烁着光。招生办的老师念她的名字, 又把材料拿给她:“你考得还算不错呢, 是插班生第三名。”   林宝珠接过东西千恩万谢,走回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在飘。   周志平今天休沐,在校门口等她,一看她脸上带笑,朝他眨眼睛, 猛地冲过来道:“我是第三名!”   娇小姐笑得实在是娇憨可亲, 她晕乎乎冲着周志平道:“我过了。”   周志平也笑,拿着她的书去吃饭。娇小姐絮絮叨叨:   “我的学校里的荷花池真漂亮, 里面养了鱼……老师也对我好, 她刚刚还夸我聪明。连那小狗都看上去和蔼可亲极了。”   周志平往那一瞧,那荷花池子,都枯萎得七七八八了, 哪里称得上漂亮一说?再看那狗, 凶神恶煞,刚刚还差点咬他一口, 哪里和蔼可亲?   他挠头,人高兴了怎么说胡话哩?   林宝珠看他发呆,挽住他的胳膊道:“周志平,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林宝珠到了食堂,还兴奋得脸红红的。她吃饭不老实, 觑着他,一副要夸的样子。   周志平看她高兴得脑袋摇成拨浪鼓,觉得她可爱,逗她:“上个学就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忘了后面还要考高中。”   林宝珠拿着筷子说:“我想跳级,我要上完课后回来接着学习,我要比他们更早毕业。”   她手舞足蹈道:“我想考大学,变成文化人,我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周志平补充道:“我的工资也可以养活你。”   他兴致勃勃道:“学习那么辛苦,今天去外面买只猪脑子炖给你吃怎么样?”   林宝珠没吃过猪脑子,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把碗里的肥肉全部挑给他:“我不吃劳什子猪脑,我要你给我买别的。”   周志平听她买东西,就抖了一抖。前几天他刚刚大出血,可经不起折腾了。   他虚弱道:“我们家刚刚买了东西,再多的没有了。”   好在林宝珠没提过分的要求,周志平把鸡放进锅里蒸,端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在飘香。   林宝珠趴在桌子上写名字,让他过去:“我打算给家里写封信。”   周志平放下碗,凑过去看一眼:“你写吧,你写字比我好看,什么戴朵花插朵花,真不错。”   林宝珠看他傻样,捂着嘴笑。这个人啥也不懂,就在那瞎说,不懂书法,学了个新词又不明白什么意思。   周志平看她一边笑,一边疑惑,直到林宝珠瞥他笑道:“你这话是和彭登学的吧?不懂也拿来用,真是个老牛生嚼牡丹花。”   她接着说:“你就不是那文化人,干什么学那些文化词。你以为你说了就是人家彭登啦?”   周志平听了羞得耳朵红,又听她不听夸彭登。他心里对彭登都打个叉,这种身体虚弱的臭小子,那里比得上自己身体强健。   不过一说到身体健康,他又想到自己疲软早泄,周志平憋屈又悲伤。   周志平恼地捂住她的嘴:“你不许说,我非要成为了文化人不可,让你天天彭登、彭登,是不是忘了我是你丈夫。”   林宝珠看他伸头过来要亲她,赶紧闭嘴不说了。   周志平给她盛了个大鸡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带笑说:“我过几天要去外地一趟。”   他走前静悄悄地,趁着天未亮就走了。这是件大事,耽搁不成。   他走前对着睡熟的小妻子甜美脸蛋亲亲,然后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坐车离开了。   经过拨乱反正和重新整顿后,紧急召开和组织的人民兵大检阅将在这一年的十一举办。   周志平没想到平常艰苦的训练和对自己动作规范严格的要求,竟然会有一天回报给自己。   他作为一个底子清白的优秀人民兵,因为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强健的体魄,被选上去首都接受检阅。   这个名额放在江市的军区只有两个人,但是到了美丽壮阔的首都,他就像成为了茫茫军海里其中一滴水滴。   平常训练辛苦,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倒是认识了不少从各地来的人。   待在这已经足足两个星期了,周志平经常看到睡他下面的人经常翻自己的钱包。   那人看他好奇,便把照片翻给他看,道:“这是我爱人,我们回去就结婚。”   这人叫卫国,是西部军区的,却和他是一个地方人,只是不同县。   周志平略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收回眼。那人却兴致勃勃道:“我和她是相亲见的,第一眼就喜欢她。”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周志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宝珠,那个时候她脸色苍白,爱睡懒觉,如今被他管理得上进勤奋,真不错。   周志平一想便笑了一笑,得意道:“你比我大还没结婚,我可早就结婚了。”   他看卫国看向他,他便说:“我媳妇是我们村最好看的,甚至是全乡最好看的。”   他一夸就忍不住道:“我媳妇还聪明,学习好,用功,考了第三名。”   卫国看他说起来的时候脸色带光,喝口水道:“真有那么好看,你大概很听她的话吧?”   周志平一听他这么说,肃然纠正道:“不,你搞错了。我在家说一不二,只有她听我的话,没有我听她的话。”   他说完心虚了一阵,手往桌子上靠了靠。   虽然林宝珠并没有很听他的话,但是这个男的,难道还会去东部军区找林宝珠求证不成?   一想到这,很快他就理直气壮起来。   他接着吹嘘道:“我爱人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自从嫁给我,原本是十里八乡最懒的姑娘,但是嫁人后,变得勤快能干。”   他这么一说,卫国夸赞道:“看来你婚后生活过得挺幸福的,你和你爱人这种相处方式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想疼着我媳妇,到时候在家带孩子她也是辛苦的。”   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志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女人就是不能惯着,你的相处方式也很不错,不过我妻子温柔服侍我,我们家也很和谐。”   他越说越飘飘然,说完又想:他虽然改变了一点点现实,但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这时的周志平不知道,在今年过年的列车上,他不仅会和林宝珠再次遇见卫国,卫国还兴冲冲地告诉他温柔小意惟命是从的媳妇他说过的所有话。   等到林宝珠这天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忽然外边的广播响了。   今天军区十分热闹,广播里放起了高昂的协作曲。   林宝珠还不知道咋回事,吴连长就让她跟着一起到操场的电视上看。这是从首都过来的影像,此刻人人都激动。   林宝珠才后知后觉,原来周志平所说的去外地,居然是上电视。虽然黑白电视上军海广阔,看不清人,但是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林宝珠望向电视里的紫禁城,感受到岁月奇妙。   北宋土地辽阔,可是作为闺阁小姐,她却从未离开淮南东路。   说起扬州,林宝珠忽然想到曾经仙鹤寺的僧人给她批的卦,说她姻缘曲折,远在千里。她不禁想道:难道正是这命中注定,才让她来到这个时代?   林宝珠觉得这个时代也很好,女子能顶一片天,不用待在后宅里虚度光阴。甚至年轻的女郎还能够抛头露面,实现自己的价值。   ***   周志平一大早就来到首都的医院挂号,他正心里忐忑,就听见旁边几个小护士窃窃私语道:“坐那里的人是个当兵的吧,看上去身体蛮好,没想到也染上这方面的病,要我来看,肯定是为人太脏!”   周志平一听差点呕血,他一点也不脏!他哪儿脏了?他是个干净的男人,是个清清白白的男人!   等到里面的护士喊他进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不决了。   他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里面的医生问他:“你是有什么身体状况?”   他扭扭捏捏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大夫,你说早泄还有救吗?”   他一说完,感觉自己这辈子丢的人都在这一刻丢尽了。医生疑惑地看着他说:“你看上去身体挺不错的,怎么会得这种病?”   “你多久这样的情况了?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你……”   直到一阵询问后,医生笑了一声,说:“小伙子,你这不是这病,可能是你当时过于亢奋导致的。”。   他说完,又忍不住笑道:“你可能是没什么经验吧,平常家里长辈没和你说过吗?”   周志平作为一个愣头青,确实从小到大都不清楚这种事情。但是此刻,他心里放下一口气,又觉得憋屈和尴尬。   他想起自己跑去傻乎乎地各种拐弯问彭登计划生育的事情,还有神色激动地和林宝珠说什么我要给你你想要的幸福之类的话……   周志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逃似的离开了医院,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第40章 他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走完长达好几个小时的方阵后, 首都的领导笑眯眯地发奖金。一发完就是各处解散,回军区继续工作了。   领到钱后,不少人就打算在首都逛一逛, 卫国拉住周志平便走进了一间百货城。   “好不容易来首都一趟, 买些纪念品再回去。”   卫国说着就想着要去买颗金戒指,周志平跟着他进去。一看价格贵得咋舌, 这小小一颗, 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那么贵呢。   他看了就放下了,卫国却想他帮忙看看送什么好。周志平不懂什么好不好看,觉得只要贵可能就好看吧。   周志平像个乡下人进城一样觉得到处新鲜,但是又装得一副平静的样子。售货员看他们两个人高马大, 五官英气俊朗, 走路背挺腰直,肩宽体阔, 大概就猜到他们是今年阅兵的军官了。   她看周志平目光淡然, 长得更英俊,站在那里像模像样的,觉得他应该更有出息。她走过去便挂笑道:“同志, 您是军人吧?您看看爱人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给她带回去也是份心意。”   周志平本不打算买,现在有个人忽然走到他身边招呼他, 还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殷切。   他背着手,脚挪了一步,刚想说一句,我不买。那身边的售货员便上道道:“这几个都是非常精美的, 要是您爱人皮肤白,戴上去肯定好看。”   他不自觉接了一嘴:“那确实,她皮肤是挺白,而且长得也好看。”   售货员一听唇角笑意加深,赶紧使出看家本事。周志平心如磐石,丝毫未被诱惑。毕竟那个价格,一看就劝退,不符合他的一贯标准。   卫国已经挑好一对金吊坠,就看周志平被售货员围着,便也走过来劝他买。   这次说起买首饰,他忽然想起上次周红芳刚刚捡起林宝珠的珠花,就被他要了回来,只是一直放在家里的箱子里忘记和林宝珠说了。   说到那个珠花,他忽然又想起上次答应娇小姐要买更贵的给她。   周志平被两面夹击,有些心动。正好这次上首都来车票饭钱都不是自己花,还得了一笔津贴和奖章。   走出百货城,卫国笑道:“本来你是陪我来,结果你买了更贵的。”   周志平摸着放在自己怀里的耳坠子,觉得这东西不仅空了他的钱包,还剜了他的心一块,只直直地在胸前的口袋里发热。   他买完有点后悔,自己精明节俭了一辈子,第一次买单价这么贵的东西。他听了卫国的笑没说话,因为他此刻觉得自己有点虚弱。   ***   林宝珠这天下完课,路过文工团练舞的教室的时候,从后面看前面的人排舞,这个团舞姿比较拙劣,不过作为慰问团,主要能够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就可以。   林宝珠会跳舞,但是舞艺不精。舞在贵族世家并不受欢迎,多数小姐学舞只是为了身体柔韧协调,走路风度翩翩罢了。   她忍不住在后面跟着跳了一段,岂不料前面的老师巡视的时候忽然走到她身边问她:“你是新来的成员吗?看得出来舞蹈功底不错。”   她一堂话声音不低,前面练习的人便扭过头来看怎么回事。   文工团里大多是漂亮的年轻姑娘。腰细脸靓。林宝珠混在其中,丝毫不见差,她刚刚跳了一段,出了一身薄薄的香汗,脸颊嫣红,有了些活色生香的感觉。   林宝珠笑了一笑:“我是军人家属,这次是等安娜来练舞的。”   那老师似是很喜欢她,便热情邀请她:“我看你身体柔韧程度不差,学得也快,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练,我们这支舞到时候国庆的时候要在军区里表演。”   她话音刚落,前面的主舞便面色不好看道:“彭老师,贸然加人,我们的队形岂不是要变。”   她看林宝珠觉得不顺眼,自从上次和姐姐出去逛街的时候就看不顺。她本来以为自己长得够漂亮了,但是事实证明,漂亮有许多漂亮的类型。林宝珠虽然长得比她寡淡,但是气度却像梨花似的清丽。逛街的时候,好几个人搭讪林宝珠,把她的风头都抢了。   尤其是知道这只是个农村村妇之后,她对林宝珠更加瞧不起,看不上。   她开口道:“老师你搞错了吧,这只是个农村妇女,又没工作,对跳舞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几分,你要把她带进来我们队进度拖慢谁担待得起。”   她一说农村妇女,文工团里的不少眼神就变了。   在这部队里要是说女人的鄙视链,那就是从农村人到城里人,又从城里人到文工团人。   这个军区文工团向来是看不上那些做饭烧火天天待在家里侍弄丈夫小孩的军嫂。漂亮女孩都有几分傲性,再加上是自己有稳定体面的工作,这份傲性再放大几倍。   林宝珠一听是靠男人的农村妇女,再好看的脸再美丽的身段也变成个花瓶。   林宝珠不知上次和安娜逛街得罪了安娜的妹妹安彩,只是听她的话和整个厅里若有若无的鄙视目光感到有了几分怒。   本来她无意抢安娜那个妹妹的风头,但是既然针对她,她也不是非要给她这个面子不可。   她对着彭老师跳了一段,她舞风娉婷,柔媚轻盈,动作婀娜美丽。   彭老师本来也半信半疑,看她跳了又觉得可行。林宝珠就被半推半就地参与到了这次排练之中,把安彩气得嘴歪。   她一气,就开始联合队里人孤立林宝珠,但是又发现林宝珠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东西,反而因为心思多了,被彭老师批评。   这天练完舞的时候晚霞已经爬满了西山,刚刚打算开门就感觉家里门锁好像被动过,自家的窗走前关上了,此刻却大开着。   她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可是军区里守卫森严,好像也不是贼,莫不是周志平回来了?   林宝珠轻轻开门往里看,借着窗外的微亮,周志平拱着腰,居然在藏钱。   一听到林宝珠的脚步声,周志平立刻转过头来,面色慌张了一瞬,转眼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没带钥匙,从窗里爬进来了。”   他一说完林宝珠就从窗边看了看,这楼虽然不高,但是也有几米,这人可真是虎。   周志平给她说了一通自己阅兵的事情,他说起这个很兴奋,但是完全略过了他吹嘘的那一段。   林宝珠听了点点头,却见周志平从胸口内衫的口袋里掏出个耳坠子给她。   这个耳坠子林宝珠看一眼就很喜欢,这个时代全员提倡节俭,并不像宋朝喜好攀比权势和财力。她上次去江市货栏里没看到心怡的坠子,没想到周志平去了首都一趟居然舍得给她买。   周志平看她明显露出喜欢,他得意笑道:“这个好贵,我刚发的津贴都都进去了,上次说好的要给你买贵的,我没食言吧。”   林宝珠从他手里接过来就戴在耳朵上,她耳垂莹润,戴上后仿佛在雪地开了一点红梅。   她偏过头来看他,眼波微荡,更显得娇艳。   周志平忍不住揽住她,在她耳边道:“媳妇,你真好看……”   他去吻她形状圆润如珠的耳垂,又觉得她香,忍不住吻她水光氤氲的杏眼。   林宝珠被他亲得睫毛湿湿的,她羞得推推他:“你放开我,我练完舞回来一身是汗。”   周志平回来已经洗了一身澡,他把她抱起来亲她的脸蛋,越吻越深:   “你出汗是香的。”   他的手从她衣服下摆里攀进去,钳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一边皱眉一边从咬着她的嘴唇道:“瘦了,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林宝珠羞得眼角泛红,他一只胳膊托着她的臀部,另一只手已经逐渐上移,变得不安分起来。   “我明明有好好吃饭,你的手……”   周志平一接吻眼神就变得格外亮,此刻在他乌黑的眸子直盯之下,她忍不住害羞闭上眼睛。他的精干的胸膛把她嵌到怀里,舌头伸进嘴里索取纠缠,舌尖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唤:   “宝珠……”   林宝珠被他喊得耳朵痒,她被又捏又亲,力气仿佛被抽干似的,只任由他摆布,像一团水一样把头靠在他怀里。周志平的肩膀很宽阔,她含着眼泪伏在他肩膀上,岂不知这让他更加热血沸腾。   周志平把她轻而易举地托起来抵在床边,喉结微动,摸她的脸:“我走了一个多月,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宝珠心说你走了更好,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抬眼摇摇头。周志平觉得她乖顺得像只小猫,笑了两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   他解开自己的皮带,便去拉她的外套。他长得高大,此刻赤着胸膛杵在她面前,便带来微窒的压迫感。   林宝珠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微微抵着他的胸前肌肉,心里不知怎么有些茫然,她声音绵绵地:“周志平,我怕。”   “不怕,我在这。”   林宝珠流着眼泪,眼角微红,她声音颤抖地骂他,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周志平其实被她咬得并不痛,但是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她香软像朵云,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又忍不住吻她的眼睛低声抚摸她的雪白的背脊。   林宝珠哭音颤抖间昂起雪白的脖颈,那颈间扉红的痕迹让人耳红心跳。   这一夜军区家属的小楼里半夜亮起灯来,明月高悬,忽然又被游走的云给遮住了光亮。 第41章 重振夫纲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觉得……   第二天周志平就被林宝珠踢下了床。   “你滚!你滚!”   她昨晚眼泪都流干了周志平也不放过她, 把她当成个点心似的揉捏来翻滚去,浑身好像被他摇散拆了又拿起来组装。   娇小姐眼睛里滚着泪珠,此刻一醒来就看到周志平那张脸就讨厌。她睡在里面, 往他脸上给呼了一巴掌, 两只脚把他踹下了床。   周志平迷糊之间忽然头“咚”地一声磕到地板上,他捂着脑袋迅速跳起来, 就看见林宝珠伸出两只小巧的脚, 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昨天他终于重振夫纲,雄风大盛,挽回了自己丢失的威猛男人形象。他的头被摔得有点疼,周志平眯着眼睛往床上看。   此刻林宝珠一只手撑在床边,被子滑落, 露出她半边纤细的手臂和莹润雪白的肩膀, 露出半边圆润弧度。她的脖颈下斑驳交错,一直延伸到被褥以下。   周志平此刻餍足, 便抓住她两只宛如新笋的小脚, 顺着她的脚坐到床边去,道:   “媳妇别气。”   林宝珠看他笑那个样子就讨厌,她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被周志平抱住, 又挨着她的脸细细地亲。   林宝珠眼睛红着,犟嘴道:“你昨天听我说话了吗?我说不行了!”   周志平看她水润的眼睛, 抱住她亲她的耳朵,在她耳边霸道道:“不行也得行,你该好好锻炼身体,体力跟不上。”   昨夜月色渐深了,她的脸变成粉红色, 闷闷地沁出汗来,哭声微弱,呼吸交缠。   林宝珠听他说话羞得耳朵尖泛红,她挣开他的怀抱,推开他的脸:“你不许说,你给我闭嘴。”   周志平用手抚摸她的光滑柔软的头发,咬住她一边耳朵,道:“我想了。”   林宝珠把他从胸前推开,捶他硬邦邦的身体:“你给我滚。”   周志平才不听她,他攫住她柔嫩的嘴唇,已经非常熟练地把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在她柔软的口腔里掠夺扫荡。   林宝珠被他吻得小脸憋红,她的嘴被他霸道强硬地堵住了,只能被他放在唇舌间玩弄。   周志平把她压在身下,深深吸了她身上恬淡的甜香,咬着她的耳轻声问:   “我滚了你怎么快乐?嗯?”   ***   等到一切结束,林宝珠阖着眼睛累晕在床间,她闭上眼睛张着微肿的嘴唇无力地躺在床上。   周志平抱着她躺了一会,便从床上摸起来。他看着她脸上泛起的潮红,把她抱到最里面的地方,把被子盖住她红痕斑驳的美丽躯体。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觉得心里此刻软软的。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了归属,就在那灵与肉的碰撞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在微微发烫。   这很少见,他的情绪很少波动。   他翻身下床去橱子里翻衣服穿,那衣橱是装修的时候统一做的,背后有一面镜子。   周志平穿衣服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身体,他人高,全身上下生长着健康和形状流畅优美的肌肉,此刻他敞怀看着自己,觉得镜子的自己面色是出乎他意料的柔和。那种温柔和煦的脸色,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慢慢穿上军裤,用毛巾擦了擦脸,心里有些复杂,忽然想抽根烟。   周志平抽屉有根烟,是上次去连长家吃饭的时候连长送他的。但是因为他觉得抽烟有害健康,所以一直把它放在桌膛里。   他慢慢点了根火柴,把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周志平不会抽烟,被烟中辛辣呛口的气被猛地咳了一下。   他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荒谬,明明自己不抽烟的,看来抽烟把不适合他。他把烟掐灭在地上,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   林宝珠一个早上滴水未进,在床上睡了一整个早上。等她被又饿又渴的精神给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外面阳光有点亮,她扭头去看,周志平不在。她正要起来的时候,门边传来了一声响,她睁着眼睛去望,周志平从门口端出一锅粥来。   林宝珠浑身没力气,还隐隐作痛,她烦躁开口道:“周志平,我要喝水。”   周志平把锅端到桌子上,去桌子上的壶里给她倒了一碗水。   娇小姐此刻披散这乌发坐在被褥里,娇美的脸上睡晕红润,媚态浮生。   等他自然地把水喂到她嘴边,又就着手给她喂水的时候,他的心忽然产生了一丝兴奋。这种情绪几乎还没被捕捉到,他就突然发现自己又服侍了她一回。   周志平看着她半张小脸埋进碗里,喝水不及时还掉了几滴水在他虎口上。他又觉得心被抖的痒痒的,想要去吻她饱满漂亮的小嘴。   林宝珠握住他的手,示意够了。   周志平掩饰了下,从衣橱里把她的衣服拿出来给她穿。   林宝珠本来还想掩饰一下,但是看周志平一瞧不瞧地盯着她看,目光清正,她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毕竟已经做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情了。   她爬下来的时候纤细的小腿发颤,借着墙慢慢扶在椅子下。周志平忍了忍想去帮她,这一想法出来他又有些惊。顿了片刻,林宝珠已经坐在他面前。   林宝珠喝了两口粥,这粥香糯浓稠,粥里放了肉末和香葱,但是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周志平坐在她对面,看她恹恹的小脸,问她:“怎么不吃?”   林宝珠觉得浑身痛,答道:“我腿疼,吃不下。”   她一说完周志平便说:“你疼我去拿药。那你先吃点糕点。”   周志平把东西递给她,又抱她到书桌前的椅子坐着,道:“你吃着先,我去换个床单。下午给你开药。”   床单黄白一片,深色的床单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周志平从把床单抽出来,放在桶里,预备晚上再手洗。   下午的时候,周志平开始在书桌上整理一下连里的事情。昨天中午到达军区的时候,连长已经和他说好上级已经是决定让他担任七连连长了。   吴连长已经在七连干了五年,这之后他要被调去当副营长,他的住户也要搬走。另外,这几天交接任务比较重,前任连长的东西和办公用品需要搬走。新的印章和文件也要尽早交付与他。   吴连长搬东西的时候,周志平把他的东西一把用劲儿搬到车上去。   就算是要走了,吴连还是很喜欢他。往常都是周志平给吴连长敬礼,这会儿吴海波给他敬了个礼。   他拍拍周志平的肩膀道:“小周,你以后就是咱们军区最年轻的连长了。你才二十岁,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说完又忍不住道:“我真是舍不得七连啊,在这里住了五年。”   周志平安抚他几句,吴海波笑道:“我也是很幸运遇到了你们这些兵。一群勤劳刻苦、勇敢直前的兵。你是我最喜欢的手下,连长看好你,你以后一定还会比我更强,做得更好。”   周志平拥抱了连长:“我没您说的那么好。无论您到哪里,我永远不会忘记您,七连的弟兄也不会。”   他语气坦诚,目光真挚,吴海波也被他说得忍不住笑。   他笑了又严肃道:“小周,继续加油,我吴海波活到这个年龄,看得出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兵。后生可畏,有你这样的年轻又稳重的兵血带领七连冲锋陷阵,我放心了。”   周志平在吴连长的车后挥挥手,吴连长对他来说是胜似长兄的存在,他从七连人中一把发掘了他,让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并一步步走到现在。   ***   等到了国庆快结束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转凉,树上的叶子延伸出清晰的纹路,或者纷纷落下。   十一过后部队对有奖军人进行表彰,重点就是两位北上参加阅兵的同志,然而又因为他刚刚交接了连长,又有一个奖。   周志平今天穿了一身新军装,肩上的头衔也随之改变。这身军装是正式时候穿的,所以当周志平从后台来找林宝珠的时候,不由得一时之间许多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周志平身形高大,肩背削直,挺括的军装服帖地立行在他身上,收束出他精壮的窄腰。他走路经过了北京训练营的摆正,步伐沉稳间一顿一顿,十分庄严优美。   他对这些目光丝毫不恘,他走过来,停在林宝珠身边,弯腰问她:“宝珠,你什么时候表演?”   林宝珠说了一个时间,她拉住他的袖子,咬唇道:“周志平,我紧张。”   她额头上冒了细小的汗,此刻皱着鼻子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周志平心软了一瞬,眼神有些温柔地摸她的头发,低声抚慰:“我在台下看你,别怕。”   他黑梭梭的眼睛盯着他,半弯着腰把她的东西收到手上,道:“你是第一次表演,平常又练得辛苦,没关系的,只要尽力就好。”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从侧面看周志平的脸明暗交替,棱角分明,存在感极强。那边文工团不少人看了觉得羡慕。他低头说话的时候军裤包裹得双腿修长,他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英朗的眼睛上透出几分温柔。   最重要的还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之前就听说林宝珠嫁人了,没想到嫁的人这么年轻还有职称。他长得还算挺英俊周正的,看着蛮有味道。   “林宝珠看上去嫁得还不错,看上去比你姐夫年轻多了,才二十岁,升到副营长应该迟早的事情吧。”   有个文工团的向来看不惯安彩,便故意和她说这通话。   安彩冷笑一声:“我姐夫起码还是副营长,你以为你还能嫁的比我好。”   安彩的姐姐嫁得虽然是挺不错,但是毕竟是嫁过去二婚的男人。这门婚事本来是安彩的,但是安彩不愿意嫁就让姐姐顶上去了。后面姐姐过得比她想象得好,她就发誓以后嫁人要找个比姐夫条件更好的。   她毕竟是文工团主舞,长得也漂亮,家里父母又是小干部,政治清白。安彩自然多了几分傲气,觉得自己肯定比姐姐嫁得好。   但是这会儿之前觉得自己起码得要嫁得比林宝珠要好。刚刚周志平从台上颁奖走过来,逆着光胸前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奖章,一看到林宝珠深邃的眼睛就透露出几分笑。脸虽然不算是现时流行的精致俊俏,但是英气勃勃,眼窝深陷,看上去也能品出俊朗来。   安彩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和林宝珠置上气来了,但是她心就是想着要和林宝珠竞争。尤其是知道她丈夫不但年轻有为,还长得不赖。   周志平来到一群女人堆里,周围几个都是化了妆的文工团姑娘,个个身材苗条,脸蛋漂亮。但他四周看都没看一眼,满心满眼就温柔地盯着林宝珠,安彩就看得更气。   等到上台了,林宝珠正跳着,忽然感觉后面有人故意绊了一脚。她稳了稳身体,微微从侧边看过去,果然是安彩。   林宝珠刚刚就注意到她眼神从周志平身上流连,虽然他们刚刚在那,被看也无妨,但是此刻要来招惹她,她要是不报复回去,就不是林宝珠。   林宝珠从后面踩了她一脚,安彩被踩得一踉跄,就出了个明显的差错来。   她出了个差错,后台的彭老师就望这警告地看了安彩一眼。安彩只好放下再捣乱的心思,专心跳舞起来。   等到一下台,安彩就挡住林宝珠的路:“林宝珠,你在舞台上绊我一跤,万一演出搞砸了谁负责?”   林宝珠冷笑道:“刚刚明明是你先绊了我,你居然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安彩飞扬跋扈地抬起头,朝着彭老师告状道:“彭老师,你也是看到了。我练这舞也是练了半个月,已经跳得非常熟练了,怎么可能会无故出错。”   彭老师也怀疑地看向林宝珠,她也是知道林宝珠和安彩关系不好的。   林宝珠讽刺道:“你第一眼就看我不顺眼,在队里三番五次针对我。现在还想构陷我,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彭老师难道就这么任她败坏我的名声?”   林宝珠并不想和安彩纠缠下去,但是安彩怎么会放过她。她扯住林宝珠的衣服不让她走,口里嚷嚷道:“林宝珠,你踩我一脚,今天必须给我道歉。”   她还要说什么,却有只强壮的胳膊扯开她的手,把林宝珠护到怀里。   安彩一抬头,就看见周志平看她不耐烦的眼神。 第42章 她不在乎他? 你非要和她比做什么,我……   台下光线暗, 周志平一双明亮锐利的虎眼直直地望向彭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   彭老师虽然带这几位姑娘还有点威严,但是在真正有职称的军官面前却不敢放肆。她讪笑道:“周连,这都是些小误会。您可以带您爱人走了。”   周志平看这神色和林宝珠脸上的嘲讽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小误会,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看和稀泥的带队老师, 便直接问林宝珠:   “宝珠,你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林宝珠被他按在怀里, 背靠着他, 他胸前的金章硌得她背疼。她往前动了动,指着安彩说:“她在舞台上绊了我一脚,我躲过了。然后我踩了她一脚,她让我道歉。”   她口吻轻飘飘,把自己以牙还牙的行径很冷淡地说了出来。   安彩听她说得理直气壮, 没有丝毫歉意, 便盯着她道:“我作为主舞,一旦是脚步乱了, 可能影响整个表演。你既然知道这一点, 你不该向我和整个团队道歉吗?我们这支舞拍了一个多月,你不是我们文工团的当然不把我们的心血放在心上。”   安彩看到有周志平在面前了,也把口气放缓了。她虽然不屑去抢一个已婚男子, 但是却对他有点好印象。他气质伟健, 蓬勃向上,看上去挺帅, 只是可惜怎么就便宜了林宝珠。   她这一通话说的巧妙,这样一来,许多看到她踩林宝珠的姑娘也不禁对林宝珠产生了怨,毕竟这舞是她们精心排练的,而林宝珠只不过是后面加进来的, 平常和她们也并不熟络。   她话音刚落,林宝珠就感受到气氛的改变了,文工团里许多人的眼神也隐隐含着责怪。林宝珠小脸冷淡,想:明明根本不是她先招惹,却能够因为她没受伤就把责任推在她的身上,只是因为这涉及了她们的利益。这就是人情世故。   她性格清高,不愿意多解释,只觉得自己累得慌。平常在扬州府往往是有人对她奉承,毕竟转运使在江南就算是个本区最大的官员,而她是嫡女更不必多言尊贵。   周志平虽然对女人事情不熟练,但是他平常在为人处世上却敏感,哪里没看出来安彩说话的别有用心和林宝珠隐隐的愤怒和疲惫。   他站直身子,杵在这一群姑娘面前仿若小山。他眸色沉沉,却反问安彩:“你既然知道你们队练习不易,为何还要绊你队友一跤?万一她摔倒了,你们队的辛苦不也白费?”   安彩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沉默的男人一张嘴就是直击要害。她张了张嘴,刚想辩解,就听见压迫性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用这种说法想来掩盖自己先动手的事实,而你们团里的人居然还隐隐赞同。这事情要是发生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又是怎么样。”   他的声音和冷漠让安彩害怕,又觉得不甘。平常因为美貌,男人对她说话都是慢声细语的,更不必言队里的军官。   他的眸光锐利地扫视了一遍,后面穿着舞服的一群姑娘都缄默不言起来。   她们确实心有不满林宝珠一个农村妇女就这么加进来分了她们的动作,但是此刻被这样一看,又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似乎被扒出来,难堪得紧。   林宝珠抬头看向周志平,觉得他面色如同覆了一层寒霜,此刻虽然只是站着,但是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威严冷漠起来。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虽然这群人她没有好印象,却不想和她们多计较。   周志平握住她的手,黑梭梭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安彩,缓缓沉声开口:“道歉。”   他这么两个字让安彩听了觉得难堪,林宝珠都说了让他不要再管。她看着周志平阴沉但是更显硬朗的脸,觉得可惜又嫉妒,林宝珠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男人对她这么好。   她低头不看周志平的眼睛,只是憋出一句话来:“我不,我都没绊倒她,而她明显踩了我一脚。这事情算是扯平了,我不道歉,我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道歉。”   周志平看向彭老师:“彭老师,看来你们团作风就是个有问题的。”   他语气不善,彭老师擦了擦脸上的汗,只觉得这人比上次见的合副营长还更令人惧服。   她看着安彩,道:“事到如今,你不要再给我们文工团惹事了。安彩,你像周连的家属道歉。”   安彩咬牙暗恨,对林宝珠说道:“林宝珠,你恐怕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之前我姐好心带你出去,你不仅搔首弄姿,如今还跑来我们文工团里针对我。我究竟是哪里惹你了?”   林宝珠本意不想再惹,但是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道:“安彩,我还要问你你为什么早看我不顺眼!我在队里跳舞也是彭老师邀请,你拉着队里的人孤立我,我没理会你。刚刚还绊我一跤想让我在台上出糗。我又那里惹你了?你现在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我还要问你在上台前干什么一直盯着我丈夫看个没完!”   她这话冷嘲热讽,安彩听了仿佛一个炮仗,突突突地被点起来,她愤怒道:   “你给我闭嘴!”   周志平对她脸色不耐道:“你这个人思想作风有问题。我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岂会看上你?”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听得安彩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彭老师看局势越发收不住场面来,这一边是新提拔的周连长,一边是合副营长的娘家妹妹,两边都惹不起。她赶紧出来示意安彩道歉。   安彩嗫嚅着嘴,很不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她一说完,就羞耻得哭了。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平常高傲明艳的脸上挂着眼泪,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文工团里面的人都咂舌,平常安彩日天日地,嚣张跋扈,但是因为长得漂亮有姐夫撑腰,一直没人敢说她什么,这居然哭了。不少人心里快意,又暗暗心惊林宝珠的丈夫对她真是护短至极。   周志平根本没看安彩哭得可怜的脸,倒是林宝珠往那边看了一眼。安彩五官挺漂亮的,哭起来令人看了心怜,但是周志平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林宝珠不禁在回去的路上问他:“安彩哭得挺可怜的。”   周志平不高兴地掐她一把脸蛋道:“你被她欺负了,可怜她作甚,她是活该。”   林宝珠忍不住说:“其实她哭起来挺好看的。”她说的这是实话,毕竟在这个队里,能够找到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姑娘,那就是安彩了。   周志平转头看她,道:“她好看不好看与我无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把我让给她不成?”   他的眼睛盯着林宝珠,手却收紧了她的腰肢,语气莫名。   林宝珠看他有些危险地看着他,缩了缩身子,答不是。虽然她不算是很喜欢周志平,但是也并没有要和他离婚的程度。   周志平放松下来,走在部队里的林荫道中,忽然对她说:“你刚刚明明受了委屈,听那番话,还受了不少委屈。为什么想就这么算了?”   林宝珠不知他会关心这个,踢了踢脚底的落叶,轻声道:“我平常很少外出和人交流,只是一心不想惹这些事情。”   周志平听她这么说,便放缓口气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就算是自己不能解决,还可以借助别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补充道:“你不反抗,就有的是人觉得你好欺负。之前你在家里的时候,被周红芳拿了东西,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   林宝珠却不知他知道这件事情,她低头闷闷道:“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好复杂,我也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去理清这些。”   她从小长在深闺,没有姐妹,只有哥哥,周围人对她不是阿谀奉承就是宠爱。来到这里,她还有林家人爱她,就不自觉只想躲在自己最舒服的地方。可是这样一来,她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软弱,面对事情只想着要逃避。   周志平看她低着头,眼睫微颤,神色有些黯淡,看上去像一只离了巢的小鸟似的可怜。他抚了抚她的脑袋,道:“有人欺负你,你就该还回去。你以为你忍了这么一时,后面就有人看你好拿捏继续欺负你。”   “不能因为你麻烦,就选择不去面对人和人的关系。你要学着用这些去保护自己。”   林宝珠听了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总想着缩在家里。她擦了擦眼泪,嗯地答一声。   周志平看到她又哭,觉得她可怜又可爱,他的心似乎被她哭晃一下。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今天的舞跳得挺不错。”   林宝珠想起今天的舞,便抬头问他:“你觉得我和安彩跳得谁好?”   她这个问题让周志平犯难了,这难道要让他说假话不成。   于是他诚实道:“比起舞姿来说,安彩略胜一筹。”   林宝珠气得打他一拳,虽然她知道安彩确实跳得比她好,但是这个时候说这么直接。   “你讨厌!”   周志平看她转泣为怒,水光盈盈的眼眸娇媚动人。他动了动喉结,严肃地补充道:“但是你比她长得好看。”   她这话让林宝珠哭笑不得,她咬着唇嗔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这个!”   周志平被她瞪一眼,瞪得心热,他霸道道:“怎么了,我说实话不行吗?她是个恶毒的,你非要和她比做什么,我又不会喜欢上她。结婚了就只看你。”   这走着走着到了军属大院里,人来人往的。林宝珠看他越说越露骨,赶紧捂住他的嘴,又四周看有没有人。她羞红脸道:“你不许说这么直接的话。”   周志平不仅要说,还抱着她亲她脸一口:“我媳妇真香。”   林宝珠还没说什么,又被周志平抱回房去了。   他把宝珠放在床上就要压下来,抹了抹嘴道:“你脸上一股脂粉香,下次别涂这个,涂了亲都不好亲。”   林宝珠推开他:“你快去洗你昨天弄脏的床单。”她可不想又被他压在身下,虽然后面确实得了趣,但是这男人是个不知节制的,常常越哭越兴奋越不放过她。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倒是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床单还没洗,他是个最爱干净的,便走到浴室间里。   他刚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又被她差使来干活了。自己娶的这个媳妇,又懒又爱让人伺候她,像个娇小姐似的。他磨磨牙笑了笑,算了,懒得和她计较,等下有她求饶的。   他一拿起那床单,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仔细地看了看那浸泡的水,昨天丢进去泡了许久,里面化开浊色,水却呈现褐红色。   周志平疑惑地拿起来一看,那床单上几滴血迹化在上面,中间被水给冲淡了,但是旁边还有着深色的血痕。   他大骇,这照理来说不应该会出现血迹,因为他们成亲的时候就已经行过房,这会儿她昨天怎么还会滴血呢?   难道说,他们昨天才是第一次?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志平便不由自主想起在村里的时候,林宝珠的百般闪躲和抗拒。   他咬牙,觉得心里不知怎么起了一团火。   明明他都已经对她逐渐动心了,她却抗拒他,就连之前被人欺负也不愿和他说。   周志平越想越觉得心里被揪住似的,他脸色难看地放下了床单。 第43章 屡次心软直男子 我们做点快乐事吧。   林宝珠趴在桌子上看书, 还没看完一页,个高大的身影便背到她身后遮住了她的光。   她咬着笔转过头去看,周志平手上湿漉漉的, 神色不可捉摸地看着她。   她撒娇道:“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干嘛站我后面去。”   宝珠看周志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跳, 问他:“你床单洗好了?”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却是闭了闭眼, 林宝珠看他不对劲,便抓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周志平站在她旁边,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问她:“宝珠,我和你结婚那天发生了什么。”   林宝珠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摇了摇头。   周志平敏锐地抓住了她眼神的飘忽, 他看她躲避的样子,用肯定的语气道:“那天什么也没发生, 对吗?”   林宝珠看他都已经知道了, 只好点头承认。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   周志平摸她的小脸, 声音有些温柔:“后面你也没和我说……我要和你亲热你还多次拒绝?”   林宝珠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害怕, 她抬头看向周志平,他的眼神一移不移地看着她, 声音温柔却含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周志平看她往后缩了缩身体,不敢说话,他按住她的肩膀,很肯定道:“你怕我。”   林宝珠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他身上气息都变了,变得危险起来。她老实地点点头, 然后抬眼湿漉漉地看他一眼。   “我确实有些怕,我没有心里准备。”   她说完又飞快地抬起头看他一眼。   周志平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难受。他一边为她楚楚动人的眼睛心软,一边又恼怒她怕他。   他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下颌埋在她的颈窝里。   “宝珠,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该怕我。以后也不许拒绝我,知道吗?”   他的语调并不快,甚至还顿了顿在她耳边缓缓喷着气,但是却有些不容抗拒的意味在其中。   林宝珠被他说话喷得耳朵麻,他有力的手臂强势地箍住她的腰,自己直直地贴着他强健结实的大腿。她扭头想避开他,周志平眼神暗了暗,原来是以为她生性娇软害羞,却没想到她是抗拒自己。   “宝珠,你别扭。”   他闷哼一声,已经开始兴奋起来。   林宝珠一看他已经支起来了,就被吓得赶紧不再动了。她一不动周志平又觉得她不想和自己亲热,又不高兴了。   他的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咬着她一边耳垂缓缓道:“宝珠,我们做点快乐事吧。”   他的声音算是比较浑厚低沉的,此刻在她耳朵边发出来个鼻音,显得又暧昧又令人脸红。   林宝珠扭头拒绝道:“我疼。”   周志平看她拒绝,眼角泛红,他把她转过头来直直地亲她的嘴,他长长的在她口里纠缠了一番,又道:“我会轻点。”   林宝珠拒绝不得,她觉得此刻自己逐渐不受控制。   一只小船似的在风浪不定的大海里被风刮到这儿,又吹到那边去。   椅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从立着到摔倒地上,林宝珠一边哭一边打他:“你欺负我。”   周志平一边吻她嘴唇一边往她脸上舔掉她的眼泪,他猛地吸一口气,觉得更加兴奋起来。   ***   第二天周志平准时睁开眼睛。由于秋天已经进行了一半,现在天亮得晚。他掀开被子,去找自己昨天脱在椅子上的短裤。   他穿好衣服就坐在床边看林宝珠,昨天晚上累狠了,她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还在他背上抓了几道。此刻她安静地躺在被子里,军绿色的被褥显得她那张清纯的脸蛋看上去更加可口。   他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觉得爱不释手,又轻轻地绕过她的嘴唇。   林宝珠似是梦有感应,忽然间小嘴动了动,竟然半含住他一根指头。   周志平任她含了一回,觉得她口腔柔软。他把他手指拿出来放在嘴上尝了尝,是甜的。   他刚刚做完这种行为就忽然清醒过来,他莫不是疯了不成,像个奶娃娃一样去吮吸自己的手指。   但是不知怎的又心情愉悦。周志平看着她然后站起来,准备去操练厂练拳。   虽然她现在怕他,但是他会让她慢慢也喜欢上他的。   今天军区里批发价买了不少兔子,因为买的便宜又多,不好养着,就逐个分给各个军官回家做着菜吃。   周志平分的时候去的晚,他分得一只最瘦小的小兔子。   他拎着兔子耳朵回家的时候,林宝珠刚刚下课回来,在家里写作业。   他看着乖乖的林宝珠,走过去皱眉指着她说:“你别趴在桌子上,对眼睛不好。”   他回来前已经在草地上的水龙头洗过手,此时他偏头询问林宝珠:“我们军区分了只兔子,你想怎么吃?”   林宝珠转过头,眼神就转到那只毛茸茸的兔子上。她水润的杏眼看了那兔子一眼,那兔子似有感应,抖动了两下,但是周志平力气大,根本挣脱不开。   她蹲下去看着那兔子,那兔子长得漂亮,浑身雪白,眼睛黑漆漆的,她抬头看向周志平,询问道:   “我们不吃它好不好,我想养着。”   周志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拧着眉心,和林宝珠说:“你可知这兔子天天要吃草,还要给它清理粪便,你养在家里,臭不说,还麻烦。”   林宝珠瘪嘴,他明里暗里就是拒绝她,她不高兴。她看着那兔子,刚想松开手。那兔子的鼻子便向她耸动了一下。   林宝珠又心软了,她抱着那只兔子,一只手拉着周志平的胳膊,沮丧道:“可是我想养。”   周志平无情道:“养在家里太臭,你现在上学恐怕没时间照顾它。”   林宝珠纠结了一会,因为周志平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又好喜欢这只兔子。她为难地低着头看着那只兔子,那兔子乖乖地躺在她手里不动。   周志平看她一脸犯难,脑袋耸下来,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她手里的兔子一团白绒绒,画面看上去异常乖巧和谐。   他叹口气,他又心软了。最近几天他心软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还有纵容她之意,这不是好兆头。   他的眼神盯着林宝珠,林宝珠忽然放下兔子,踮脚在他脸上亲一口,害羞道:“我给你那个,你给我养兔子好不好。”   她说完脸颊就红得要烧起来似的,她赶紧转过头不看他。   周志平被她这样一弄,心里又软半分,他想,算了,就纵容她这一回好了。   林宝珠看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咬唇看他。   周志平严肃道:“你要养,我先去食堂要个笼子来。你记得洗手,摸了兔子不要再摸身上。”   林宝珠愣愣地看着他,他这是同意了?   等到了晚上,林宝珠早早洗了澡就爬到床里头去。等到周志平洗完澡就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她还记得他下午的时候因为她允许了才答应的。此刻她头发披着,从被子里看他。   周志平睡觉喜欢只穿一件裤子,他从侧面躺进来,就看着林宝珠咬着唇看着他。   他伸手去摸她的嘴唇,道:“你不许咬你的嘴唇,总咬着这里把嘴上都咬出痕迹来。”   林宝珠听话地把牙齿收回去,她摸了摸周志平的脸,小声道:   “周志平……”   周志平工作了一天,累了躺在床上很舒服,听闻她说话,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回复她。   林宝珠转过身看他,小心翼翼问:“今天晚上你不来吗?”   他眯着眼睛逗她:“怎么,你想要了?”   林宝珠听了脸蛋就红了,她羞愤道:“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好坏。”   周志平从背后搂着她,笑道:“今天不招你,你快睡吧。我知道你昨天已经辛苦了。”   他笑得胸膛震动,有力的胳膊从背后揽住她,像是把她包在怀里似的。   林宝珠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那你为什么给我养兔子。”   周志平总不能说是他心软了,他便粗声道:“看你可怜。”   林宝珠扭过来气道:“你才可怜呢,我没有可怜。”   周志平看她笑,摸她的头发,觉得就像只兔子。   他便低声道:“看你实在是喜欢,就留给你养了。”   林宝珠心里感动了一瞬,她被周志平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背,身后又是他坚实可靠的肩膀。她舒服得眯着眼睛,混沌问道:“我喜欢的你都会给我吗?”   周志平听了这个问题居然沉思了一会儿,他的手从她的头发停留在她的耳朵边。   她喜欢的,要是不贵可以考虑。要是太贵了,力所不能及,或者超出他的接受范围和能力之外,就不能。   “看情况。”   他一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是倏然一想,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   他迟疑补充道:“如果不是那么贵,我可以接受的,那可以。”   他一说完,就忍不住看被窝里的被他抱着的小女人。他探头一看,她已经睡得香香的,靠着枕头闭着眼睛睡得脸蛋泛红。   也不知她听到没…… 第44章 他难受了 他得读书,逆袭,然后让她在……   秋去冬来, 屋里逐渐烧起炭盆来。   这一天下了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雪,林宝珠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路上一片湿滑, 等到风逐渐刮起雪的时候, 天色暗沉。   平常周志平是约好和她在食堂里见面,他一般公务繁忙, 等不了她下课。   她走了一会, 觉得实在是雪太大了,便只好停在保安室里等雪停。   她借着校门口的灯看了一会书,便听到有人喊她:“林宝珠,你还不回家?”   徐磊做完值日就在保安亭里看到她,她坐在窗边低着头, 眼睫微垂, 书搁在她的膝盖上,一只辫子束在脑后。这破烂的小屋因为她的存在似乎显得那么地蓬荜生辉。   他站在门外, 眼神亮亮地盯着她。   门卫认得他, 便开口道:“小磊,你还不回家呢?徐校长今天托嘱我让你早点回去。”   他对着大爷笑了笑摆了摆手,又忍不住把眼光放在林宝珠身上。她明明穿得并不够漂亮, 但是脸就如同雪地里一只梅, 姣花照水,姿态天成。   林宝珠掀起睫毛, 她倒是不知徐磊是校长儿子,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她对他轻轻颔首道:“我没带伞,在这等雪停。”   徐磊好不容易能和她说会话,自是不会放过。他之前就在老师嘴里听说她最勤奋,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我听说你报了明年的高中考试。”   他坐下擦擦脸上的雪, 道:“你是想考大学吗?”   林宝珠点头,徐磊看她兴致不佳,便拿起手中的伞给她。林宝珠不想借外男的伞,但是徐磊便顺她的意思道:“我家就住附近,你到时候还给老师就好。”   盛情难却,她接过又听他说:“你可以来问我,我也打算跳级,有几份资料可以借你。”   林宝珠知道他聪明成绩好,要说她是通过努力和没日没夜的学习,那徐磊就是学校里有名的尖子。   她撑开伞骨,觉得这伞结实漂亮,柄骨光滑,是把好伞。周志平还没体贴到回来学校接她的地步,便借伞回去也挺好。   这个念头只等到她走到一半路,就看见周志平撑着伞从桥那岸走过来。   周志平本来是想着她今天怎么还没回来,直到看到天下雪才发现路面已经结冰。他走到林宝珠面前,接过她的伞,却发现这伞质量很好,非一般家庭用不起。   他在彭登那里看过一把类似的。   他直截了当问她:“这把伞是哪来的?”   林宝珠没听到他说什么,周志平肯定道:“这是个男人的伞。”   林宝珠看他知道,也点点头。   周志平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太高兴强调道:“这是个男人的伞。”   他握住她的手,盘问她:“这是谁给你的。”   林宝珠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原来他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东西。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对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开始在意起来。   她不喜欢他把她一切都要掌握在心的样子,她颦眉不愿多说:“我的同学。”   周志平忍不住道:“你该多和他们保持距离。”   他加重牵她的手的力度,强调:“你是我的。”   林宝珠听这话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不能和别人正常交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读书多了,又觉得可能她本来就是个叛逆不听话的人,别人想着要掌控她,她就偏不。   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便不是很有情绪答道:“只是正常的同学关系,你不必多想。”   周志平看她不高兴的样子,觉得自己心里也憋屈。他拿起把她手放进自己兜里,觉得心里有事但是却说不出。   “你让老师还给他,私底下不许和他见面。”   等到到了饭堂里,又有人来和林宝珠打招呼。周志平看着她微笑和别人说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为什么她就不肯和自己好好说话。   他偏头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道:“我们回去吃。”   他不喜欢林宝珠和别的男的说话。   林宝珠不愿意,家里很冷,周志平又不愿意多烧几个炭盆。   她摇摇头,周志平觉得心里更加躁动。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越仔细观察林宝珠,越觉得她不够在乎他。   一想到这,他心里就总觉得有些淡淡失落。   林宝珠看到他心情不好,她本不愿多问,但是却忍不住问了:“你最近是怎么了?”   他最近的变化让林宝珠觉得有些束手束脚,他开始关注她的一言一行,动向和心理。时不时就对她发脾气,却又不是怒气,是那种恹恹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气。   周志平没说话,只是晚上在她耳边低喘强调了一遍又一边:“你是我的……”   起初以为林宝珠以为他是偶然犯病,但是最近发现他居然开始逐渐加深症状。   周志平一边吻她的脸,一边又觉得不够,只想着能够把她全部填入自己的身体才好。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低下头来问一个女人怎么样能够获得她更多的关注力,便只是越发用力,听她在耳边求饶。   为了防止林宝珠再和那借她伞的人多接触,他甚至产生了想天天去门口接她的想法。但是这个念头一出就被他打消了,他现在刚上任连长,虽说上面有提拔之意,但是根基不稳。   他只想着从工作上把自己的心思转移,但是这天解散完又看到林宝珠和人在一起他就觉得一股强行压抑的气忍不住让他发泄出来。   林宝珠刚和徐磊对了答案,出门就看到周志平站在门口等她,脸色莫名。   她被他吓一跳,往常他从来不会来接她,这次怎么突然过来。   周志平脸色沉沉地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问道:“宝珠,这是谁?”   他虽然是在问林宝珠,眼睛却盯着徐磊,手臂却环到她肩膀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徐磊却不怕,他家室优渥,虽然父亲只是校长,但是他爷爷却不止是。他用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睛注视着林宝珠,问:“宝珠,这是?”   林宝珠还没开口,周志平先说:“我是她丈夫。”   徐磊惊愕了一瞬,却不看周志平,只是把眼睛看向林宝珠。林宝珠觉得这样的气氛令人窒息,在周志平似有似无的威压下,她点点头。   等到出了校门,林宝珠就甩开了周志平像铁钳一样桎梏的手,她被他抓得疼。   “周志平,你要干什么?我觉得你已经不像你了。”   周志平被她甩开,听她的话,不知怎么觉得委屈。他伸手去拉林宝珠,却被躲开。   “我只是问他几个问题,你也不必这样对别人吧?”   他看着林宝珠狐疑的眼睛,闷闷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林宝珠还没惊讶那么几秒钟,就听见他霸道道:“你不能,你只能喜欢我。”   他说完这话就一定要拉着她的手,林宝珠被他说得气变成三分羞:“你怎么在大街上说这个。”   周志平没想到自己把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晚上躺在床上刚刚结束,又忍不住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说完就就后悔了,紧绷着身子,眼神不敢看她。   宝珠被他折腾了一顿,眼神娇懒地望着他:“你怎么又在说这个。”   周志平咬她耳朵:“我想听你说。”   林宝珠仔细想了一下,便诚实道:“我喜欢有文化的、对我好的、尊重我的、长得好看的。”   她没说出一条,周志平心里又凉一分。这样一看,她说的不就是彭登那个臭小子和今天门口那个看她虎视眈眈的男的。   “你就喜欢有文化的,你是不是更喜欢彭登。”   他早把她衣裳解了,此刻在黑暗里他借着窗外一点光把她朦胧的身段看得清楚,他的手攀上去。   “说你只喜欢我。”   林宝珠一点力气都没了,刚刚被他抱去浴室洗了澡,现在又要来。她抓住他乱动的手,觉得这人怎么越变越幼稚,当初看他长得凶真是看走了眼。她低低喘气道:“你停下……你不对我好,还怪我不喜欢你。”   她这话被他吞到嘴里,周志平委屈地舔她耳朵道:“我还对你不够好吗?”   现在很多事情,凡事都会问她的建议了,她喜欢的他偶尔也给她买。他还得怎么对她好,他已经为她做出退步了。   林宝珠捂住他的嘴:“你要是对我好,就不会天天逼我喜欢你。”   她接着说:“你觉得你对我好又是你自己觉得的,凡事问我你最终也不采纳我的意见,这叫什么对我好。”   周志平一听她说这话,觉得茫然,他该怎么对她她才会只看着他?   “要怎么样你心里只有我。”   林宝珠推开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解释道:“我不可能心里只有你,就像你心里还有你的队友和你的工作一样。”   周志平觉得她说得对,要是她要求自己心里只有他他也会拒绝。干什么像个娘们似的黏黏糊糊的,天天嘴里情情爱爱。但是他听到林宝珠这么说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林宝珠翻过身去睡觉,又被他摇醒。   她转过头不高兴地瞪着他,周志平埋在她脖颈间闷闷沮丧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他沮丧一会又不高兴道:“都怪你,都是你让我变成这样。”   林宝珠困得眼睛都眯得成一条缝,看他还不依不饶的样子,便哄弟弟一样的哄他,摸他的头低声道:“好了,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快睡。”   周志平被她摸了脑袋,埋在她胸前正觉得舒服,又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又被她摸头了,一个大男人脸往哪儿放?   但是这个念头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因为他心里又不爽起来了。   他咬牙想道,她根本不喜欢他!   她就喜欢彭登那样的,今天在学校门口小白脸那样的。   彭登这个弱鸡仔子,有什么好。有他那么身强力壮,能让她舒服吗?   他得读书,逆袭,然后让她在他身下叫爸爸! 第45章 她喜欢小白脸? 那些想娶很多女人的,……   彭登今天一大早就在文化室里值班, 他拿起书借着灯看了一会,就觉着似乎身边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一这么想,就忍不住抬起头。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周志平居然就站在窗边, 脸色晦暗地盯着他看。   周志平觉得他怎么胆子这么小,这样都会被吓到。但是看着他的脸, 他又觉得他配上这副黑框眼镜, 确实一看就像个斯文俊秀的读书人。   难道这正是因为他有了这副眼镜?   他正想着,彭登放下书喘口气,扶扶眼镜问道:“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他一说话就打断了周志平的思绪,他神色自若地移开放在他脸上的打量。   彭登觉得他这个人越来越奇怪了, 最近每次来找他, 就忍不住总是偷偷看他。   “老周,你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他一说这话周志平就怔住了, 不仅是林宝珠这么说, 怎么连彭登也这样说。   他哪里奇怪了?   “你眼镜哪买的。”   他掩饰了自己的失神,严肃问道。   彭登纳罕地看着他,说:“你问我眼镜干什么, 我近视眼才戴的眼镜。你平常出枪训练视力那么好, 买眼镜干什么。”   他放下书,笑道:“是宝珠同志最近需要吗?”   周志平看到他一边说宝珠一边笑就看他讨厌, 他坐在椅子上,回答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最近有点眼花,想借你的眼镜试试。”   他说完补充道:“她最近很忙,你有事没事别找她。”   彭登点点头, 就见周志平伸手向他要眼镜:“我戴会你的眼镜看看怎么样。”   他脱下军帽,剑眉虎眼的,神情好像真的有点看不清,不似作伪。彭登便把自己的眼镜脱下来递给他。   他一戴眼镜就觉得头晕眼花,本来撒谎的眼花也变成了真眼花。他扶了扶墙,捂着自己的脑袋,像彭登伸手虚弱道:“快,拿镜子给我看看。”   彭登一边递镜子给他,一边戳穿他:“你最近是想干嘛?天天盯着我看,还要拿我的眼镜戴。”   周志平看一个彭登两个大,他伸手抓住彭登的肩膀,问:“你觉得我戴眼镜有那种读书人感觉吗?”   彭登看他摸自己的肩膀摸成脖子,一把甩开他道:“你拿我寻开心啊?还骗我说你眼花。”   周志平凑近仔细看了看镜子,觉得自己戴眼镜的样子不仅没有彭登那种文化人的感觉,反而显得格外傻气。他脱下眼镜,略沮丧道:“为啥你戴眼镜看上去那么斯文。”   “要怎么样才能向你一样有文化。”   彭登忍不住看他,他皮肤不白,长相英朗,五官深邃但是很有男人气概,肩宽体阔人高腿长,浑身充满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你长得不也也挺帅的,我还羡慕你长得又高,力气又大呢。”   他越看越觉得他像只开屏的孔雀,他小心道:“你最近怎么忽然开始注意形象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说:“好像是从你媳妇从军后,你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他话还没说完,周志平瞪着眼睛赶紧打断他:“问你就说,别的别问。”   他越这样,彭登越笑。他一边笑,看着周志平被他笑得赶紧站起来要跑。   他看着他大步跨出去的脚步说:“那你多读书就好了。”   “反正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周志平确实学东西快的让人羡慕。记忆力好,领悟力也很好,只不过在学习方面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接触得太少。   他倒是没想到,周志平还有这么一天,居然会因为个女人改变自己。   以前他刚认识周志平的时候,就看出来他那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的性格,他本来以为他娶个贤惠的妻子才能家庭和睦,没想到娶了个有性格的反倒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周志平走出文化室,在樟树下扶着树干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   太羞耻了,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彭登这个臭小子!   ***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林宝珠在逗那只兔子。   她看到他回来便跑过来接过他带回来的一捆草,说:“你怎么现在看上去脸红红的。”   周志平擦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掩饰道:“刚刚训练完,有点累。”   他不等林宝珠说话,就走到兔子笼面前:“这样看这只兔子,看上去也挺好看。”   林宝珠把草放在槽子里,自从要养兔子,周志平就在阳台辟了块地方放它,下面铺了干草,又给它用木板做了个兔舍遮风挡雨。   她真心实意感谢道:“没想到你还真的给我养兔子了,还帮我一起养它。”   周志平勾了她的鼻子又转过头看着兔子笑道:“正好,你是兔子娘,我是它爹。”   林宝珠听了这话感到恶寒,她忍不住道:“你这个比喻听上去好恶心。”   周志平看她嫌弃自己,忍不住想到彭登也笑自己。他咬牙道:“我不是它爹,还有谁是,你是不是就想着那个在学校里天天等你的小白脸?”   就这件事情,最近林宝珠和他说了无数遍解释无数遍,他就是不信。   她把草放在槽里,气得牙痒痒道:“你不是爹,你是个猪。”   周志平看她要走,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她,耍赖道:“你是宝珠,你才是猪。”   他一个大男人把全都趴在她身上,拖住她不让她回房。他又重,又把脸搁在自己肩膀上,林宝珠只觉得自己像压了座小山在身上。她看他拧起眉头还和她犟嘴,觉得这人真是幼稚得没救了。   她转过来拧他耳朵恶狠狠道:“你再乱说我喜欢小白脸,我就不理你了。”   他扯开她扯她耳朵的手,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扯我耳朵,你作为一个女人,对我如此不尊敬,我还要不要面子。”   他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早就不能对林宝珠起到作用了。林宝珠看他挣扎,还面对面,把他两边耳朵都扯起来。   “你最近给我消停一点,不要再到处说奇怪的话,听到没有,不许造谣。”   周志平被她拧得耳朵红红的,他又不敢用力扯她的手,他把她抱在怀里,委屈道:“那不是你说你喜欢有文化长得好看的,怎么能不怪我多想。”   林宝珠搓他的脸,无奈道:“我说我喜欢有文化的,就是指彭登和徐磊了?天下那么多有文化的人,我都喜欢,我哪有那么多精力。”   周志平听了又高兴了,他压在她身上信誓旦旦道:“我有一天也会变得有文化的。”   林宝珠不知道这人还可以变成这种程度,平常在外面,板着个脸,腰正挺拔地走路,有兵打招呼便淡淡颔首敬礼,看上去有模有样,怪唬人的。一回到家里,就原形毕露,真是看走了眼。   周志平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度,觉得不对。   “今天屋里好暖和。”   林宝珠这时才想起,刚刚她趁他没回来,刚刚在屋里烧了好几个炭盆。   等到他发现林宝珠烧了不少炭,那些喜欢不喜欢又被他丢到了脑后。他就觉得屋里怎么这么温暖,进来后闷得脸都发红。   看他赶紧要去熄火,林宝珠只好道:“我冷,在屋里学习脚都冻僵了。”   周志平觉得心痛,转头道:“你一下子烧这么多个,以后我们就没得用了。”   林宝珠真是服了他那个小气的样子,她不高兴道:“你还说要让我喜欢你,你根本就不听我说,我说我冷,你都不愿意为我花钱。你还想让我心里只有你。”   他明明不是付不起,就是觉得这种能够更舒服的方法没必要。   她说完要推开他,周志平弱弱解释道:“你多穿几件衣服不就不冷了嘛……”   林宝珠都不看他,也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好矛盾哦,他一方面又想她喜欢,一方面又舍不得钱。   有没有能让她喜欢又不花钱的方法呢?   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周志平尴尬地放下手里的火钳,怎么哄人不生气呢,他真是搞不定这样的情况啊。   他为难道:“我熄两个,给你留两个好不好。”   见林宝珠根本不理他,他讪讪道:“那我熄一个总行了吧。”   林宝珠终于转头看他一眼,他被她看得心软。   “要不就按照你喜欢。”   林宝珠是没想到他还能做出退步来,本来她以为就他这个样子,能够让两步已经很不错了。   周志平看她终于舍得理自己,心痛一瞬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做错。   养一个媳妇,还要讨她喜欢,真是太费钱了。   那些想娶很多女人的,真是搞不明白啊,一个都够受了,那么多个谁养得起。   他最近囫囵吞枣、没头没脑的话确实引起了林宝珠的思考。   虽然他对她不算很差,但是却也不能称得上是很好。   至少在很多时候,他更加偏向于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以及他无法舍弃的男性尊严和面子问题,以及性格里对于情感的缺失,就不足以能够让她这么快地喜欢上她。   但是要是说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也不是,因为她并不嫌弃和抗拒他。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林宝珠其实自己也搞不明白,毕竟从小到大,她与异性的交流止步于自己的亲人。   她觉得自己读的书越多,越被其中独特和理性的思考吸引。   或许当她真正能够想明白的时候,会知道吧。 第46章 他搞不明白 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夜色暗沉, 天上逐渐飘起鹅毛雪。天气越冷越不愿待在外面,但是周志平的工作不辍。他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出工,等到下午才回到家带饭给她。   这一天林宝珠没等到周志平, 倒是等到了许久没见的小张勤务兵。   “嫂子, 周哥发烧在雪地里晕倒了。”   “晕倒我们给送到军医院了,这就派我来和你说一声。”   他一说完就暗暗咋舌, 周志平真是他见过的最拼命的军官。没见过哪个人生病了还硬撑着和手下的兵一起训练的, 出任务还冲到最前面。   林宝珠听了只觉得惊讶,周志平的身体一直很好,居然也会生病吗?   小张看她惊讶,其实自己也不是没和她一样的想法。看到他面色冷峻严肃,目光有神地指挥七连兵卸货装仓, 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等到搬到一半, 忽然就见他小山一样可靠高大的身躯倏然间倾倒在雪地上。再一走过去一看,脸色红得不正常, 刚刚戴着军帽竟然在他正经凛然的目光下没人看到他的病态。   他一开门就感到周连家扑面而来的热气, 刚从雪地里冻得手僵,此刻便舒服得搓了搓手又觉得不可思议。周连是最爱惜东西节俭度日的人,怎么会把房间烧得暖烘烘的。   看他面色不似是发烧了一两日, 难道嫂子看出来还认他一起不在意身体胡闹。这样一想眼神便带着一点责怪:“嫂子, 周连生病这件事情你怎么能放任他,再怎么热爱工作也不能这样作践身体。”   林宝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最近几天他早出晚归,回来就洗澡睡觉了。索性是越到冬天就越忙,最近也没闹她。   到了医院的时候,周志平倚在床边打点滴。他大衣湿透,此刻在被子里温暖了身体, 脸颊红红的,更显得他那双虎里虎气的圆眼睛水亮亮的。他正从嘴里灌了口热水,就看见林宝珠从门外走进来。   他赶紧放下自己的水,不自觉在床上挺挺身子,向她微微一点头:“林宝珠同志,你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小张出去,小张便道:“嫂子,我去烧壶水来。”   林宝珠看他那个假正经的样子就好笑,她走到他旁边摸他的脸:“别装了,周志平,人都走了。”   她仔细看他的脸,是真生病了,嘴唇被烧得干裂起皮,平常精神抖擞的脸也显得有些疲惫。   他很不自在被她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便说:“只是小病。”   要是只是小病还会病得晕倒,林宝珠信了他的邪。   “生了病请个假不好吗,身体好了做事才有劲儿。”   周志平低着头道:“最近连里事务太忙,我刚交接还有底下几个资历比我久的副连不服。”   林宝珠很少听他说军里的事情,这会听了忍不住看他:“我觉得你对工作好上心。”   他不服气道:“难道我对你不上心?我每天看书你怎么就没看到。”   林宝珠本意是感慨他工作认真,这一会儿却不知他理会错了意思,她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   周志平看着窗外下的大雪,道:“这雪下得真够大,不知道今天装仓能不能装完。”   林宝珠看他忧虑的样子,点他额头道:“你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   周志平却道:“当了连长才知道,在祖国之大我只是颗沙……”   他语调不快,但是不难听出他的怆然之意。   这个时候小张也回来了,他给热水壶满上,周志平便让他回去:“小张,这么晚了你先回去,路上雪大注意安全。”   等小张走了,他又让林宝珠回去:“我就在这躺一晚上,你先回去吧。”   林宝珠看他故意支开小张和自己,怎么还不懂他那点小心思:“你这个人,真小心眼,支开他,我没带伞,你莫不是让我淋雪回去。”   周志平便抓住她的手,耍赖道:“那你留下来陪我。”   他生病了后显得格外脆弱,脸被闷得发红,嘴唇被烧得起皮。他的五官明明和精致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嘴唇却上翘,薄厚适中,看了心生好感。   他皱着眉头,一边拉住她明显是不想她走。林宝珠觉得他好像个大狗似的,她叹口气:“你这我哪有地方睡?”   她脱了外套刚躺在旁边,一只手就往她毛衣里钻,他也穿着件毛衣,在被窝里吻她:“最近太忙了。”   他手上还有点滴,这个时候却硬是要往她嘴上蹭。他一边手臂撑在她脸边,低下头进入她柔软的嘴唇。这个吻炙热濡湿,火热的舌尖探入,追逐纠缠。他的嘴唇刚刚用棉棒沾了水,此刻微微地磨挲着她的脸,林宝珠鼻尖一半是是他嘴里强悍的气息,一半是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被他揽在宽阔的胸膛,被他按在身前,好像能够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唇舌之间的强烈掠夺豪取令人昏眩沉浮,被子里温暖得好像夏天,林宝珠觉得好像发了汗。   看她被自己肆虐的小嘴此刻微微发肿,杏眼半眯着嗔他,他的嘴唇在她脸上流连,他蜻蜓点水地吻她的眼睛,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小张兴冲冲地一把把门推开。   “副连,我忘了嫂子的伞被我拿走了!”   他猛地一推门,就看见副连半坐在床上,林宝珠不知去哪了。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周志平此刻一脸不虞地盯着他。   他挠挠头,傻傻地“啊”了一声。   周志平面色潮红地喘了口气,似是很虚弱的样子,指着门口道:“你放下可以走了。下次记得敲门。”   小张总觉得有什么怪怪地,因为他觉得周连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似的。   他一走,林宝珠就气得打他:“你个色胚,病中还不好好养病。”   不知道小张看到多少,她一想到自己伏在他怀里任他所为被人看到了,就觉得以后都没脸见人。   周志平把她藏在自己床上,也觉得不好。要是让别人看到她被自己吻得柔顺地靠在身上的娇媚样子,他也是不愿意的。   他拿出她的大衣盖在她身上:“你一个人能回家吗?”   他扭头看了看外边,这个时候的雪下得更大,外面灯忽明忽暗。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赶小张走,他一走,林宝珠自己回去都怕被风雪刮走。   “这外面雪太大了,你这小身板怕不是会被风吹走,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看他马上要拔掉自己手上的点滴,林宝珠按住他一只手:“你好好待着,我去找个空着的床睡。”   周志平本来还想让她躺在自己床上,但是又怕病气传给她,便拉了拉床边的铃。   很快有个小护士过来给他们新铺了张床,还给周志平换了新点滴。   林宝珠穿着毛衣躺在床上,露出两只横卧的又圆又大的水杏眼看着他。他越看她越喜欢,便笑说:“怎么越看你越好看呢?”   他实诚道:“我第一次看你就在你家,那个时候你掉进河里。那个时候我只觉得你看上去太娇弱了。”   林宝珠也不禁想起那个时候,那时她初来乍到,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能回去,悲戚得茫然无措。骤然看到有人盯住她不放,只觉得害怕。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如何了。   周志平见她不说话,只露出几分悲伤和怆然。他问:“你怎么了?”   林宝珠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和他说自己是北宋扬州人的事情,这件事情太过玄妙奇特。她觉得周志平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   周志平看她不知怎么地眼泪从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慢慢地流下来,便要从床上直起身子爬起来。   林宝珠看他把刚插好的点滴拔下来,就凑到这边来。被窝里刚刚钻进冷空气,她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哭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是笨拙地伸出手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背脊。因为发烧,声音还带着沙哑:“别哭。”   周志平的毛衣刺扎扎的,林宝珠躺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气息。林宝珠以为自己只是稍稍伤感,却没想到被他一关心哭便止不住情绪。她斟酌了一会,最终慢慢地说:“我想家了。”   周志平一听居然是这样的原因,不觉好笑道:“又不是不回去了,这有什么好哭。过年也快了,到时候你想在家里多住一会也没关系。”   林宝珠知道他不懂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雪发呆。周志平被折腾了一天却是真有些困了,他闭着眼睛,声音低低地从她头顶传过来:“你先睡。”   等到林宝珠睡着了,他才从她被子里翻下来。又叫了值班的护士,那护士刚刚帮他接好滴管,就看到他手背上空空如也。   周志平很不好意思地让她再扎了一遍。她不客气道:“同志,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你发那么大高烧,还到处乱动,铁打的身体都不够你折腾。”   周志平点头称是,又请她出去。   不知道这病能拖多久,明天还要起来继续出勤。   他并不怕针管扎手,更不怕生病。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当他看到她眼泪掉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心慌。这种感觉左右他忍不住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从小到大,周志平很少要求什么。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中,需求几乎不能够满足。只有当他长大了,能够通过自己的体力和劳动,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的心,他却觉得无能为力。因为这,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这样一个缺口。   他总觉得她放不开,即使是他已经和宝珠结婚,但是他总觉得她对自己、乃至对所有人,都好像淡淡地隔着一层。   这种生来的敏锐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他想让她爱他,只看着他。但是比起这种占有欲,他似乎觉得能够让她快乐更重要。   怎么样才能让她能够开心呢?   周志平隐隐觉得,这个问题问任何人都得不到结果,甚至是林宝珠自己。如果她仍然对自己设有心防,那这种询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难道还是要花钱才能让她开心吗?   周志平纳闷了一会儿,心里激烈地斗争着,觉得这真是个又痛苦又甜蜜的麻烦。   这一晚上一向睡眠质量最好的周志平失眠了。   ***   林宝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志平已经不在床上了。她穿好衣服,不消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护士从外面走进来道:“家属同志,周连长吩咐我送您回去。”   她跟着小护士走到外面,雪下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此刻天气亮堂起来,有淡淡的阳光从屋顶照下来。   她撑着伞走到军属楼下就看见在学校里教书的老师,她围着红围巾和林宝珠道:“林宝珠同志,你的考试过了!”   林宝珠知道自己能过,在考试前她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李老师骑着自行车笑道:“当初看你年龄虽然不大,没想到你是个沉得下心、肯上进的同学,你进步可真是快!期待下个学期见到你。好好加油。”   林宝珠没想到一大早就得了这么个好消息,身边的小护士看他们聊得开心,便和林宝珠说:“那我送您送到这,我先回去了。”   林宝珠看到她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她问题了,便拉住她问:“周志平什么时候走的?”   小护士心说这对夫妻对彼此的亲疏态度还真耐人寻味。这丈夫看上去蛮在乎她的,但是妻子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好像对他并不是特别感冒。   她老老实实回答道:“周连长体温降下来后,一大早就去训练厂了。”   林宝珠一听就觉得他大胆,昨天病了一大场,又紧张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她问:“你们连队难道不能请假吗?”   “倒是能,但是周连自己看上去不是很愿意请假的样子。”   所幸周志平回来的时候看上去精神好多了,他脱下军帽,又抖抖靴子上的雪。   林宝珠走过来看着他亮晶晶道:“周志平,我高中的名额也到了。”   他看得出她心情很好,便从身后提出一袋橘子给她:“吃点橘子。”   这个季节的橘子不是稀罕水果,但是这种不在基本需求内的东西他会买就显得很稀罕。她提着偏头问他:“你是在路上捡到钱了还是怎么?”   周志平不知怎么地有些恼怒起来,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虽然这确实是她看到的最便宜的。   他理直气壮道:“你怎么把我想成这种人,我难道就不能是买给你吃的吗?”   林宝珠被他吼了一嗓子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了?   难道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第47章 她不确定 他会永远对她好吗?他会只对……   周志平看她愣住又觉得自己一番心意被她误解。   好不容易想起给她买次东西还被她当成驴肝肺。   “你的心像石头。”   周志平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林宝珠颦眉看向他。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   她是可以看得出周志平情绪不佳,但是却不太能理解。或许说,最近他做出的事情她都不太能理解, 本来夫妻不就该相敬如宾, 他忽然像团火一样向她扑过来,他的行为只让她有些不适应和害怕。   林宝珠看他回来后, 手也不洗, 鞋也不脱,就沉着脸生气。明明他比她大了两岁,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个小孩似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无奈地走到他身边:“我不就说了你一句你就要生气。”   周志平被她软软的手指似是讨好地摸着,心里气消了一半。他憋屈地看着她素净精致的脸,被她抱在胸前。   他靠在她怀里, 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媳妇, 你小日子干净没。”   他倚着她高耸的胸,觉得她好软好香。   林宝珠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最近几天因为忙, 很久没来了。   她刚想骗他说还没完, 就听见周志平肃起神色道:“我想起来了,你该是前天结束的。”   他自己的福利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完便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样,我说得是不是对的。”   林宝珠被他无耻的样子给气得想笑又羞愧, 她推开他嗔道:“你记这种肮脏的东西做什么。”这种东西是不能够让夫君知道的, 会挡了人运道,没想到这人居然不仅不在乎, 还记得比他还清楚。   周志平咬她小巧的下巴笑道:“你第一次掉的血还是我洗的,我说什么了吗?”   林宝珠一巴掌甩在他头上:“不正经!不许说了。”   今晚他格外缠她,他长手长脚地抱住她,轻轻吻她脸上的泪痕。他在她耳边道:“宝珠,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就回家去。”   林宝珠觉得自己被他折腾得快死过去, 此刻两个赤.裸相对。她贴着他隆起的肌肉曲线,躺在他强壮的臂弯里,觉得自己像被碾碎又糅合的花瓣,此刻被揉搓地逐渐泛出香来。   ***   等到这一天终于回家,站在门庭若市的火车站门口,林宝珠才觉得自己之前从省城来的那天根本不算是人多。虽然他们已经来得很早,但是火车站里排队的人从昨天晚上就睡在地上等待第二天工作人员的上班。   周志平让她看着行李,自己挤到人海中买票。她抱着东西站在门口,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她站在那里等了很久他没出来,便四处看。火车站人流如织,恰逢春运。林宝珠正盯着售票处发呆,就看见有人走到她身边。   她一警惕抬头,却见那人冲她轻轻一笑:“同志你好,想问问西站口往哪儿走。”   他这一笑实在是好看,这人长得就像是符合她的心意长的似的,高鼻秀目,温和漂亮的眼睛里是真诚的询问。   他看林宝珠不说话,便掏出江大的学生证给她看:“我是外地来江大上学的大学生。”   林宝珠没想到这还能遇到大学生,那学生证上按了硬戳,不似作伪。她指了指那边,那人忍不住问道:“看你一个人,你也是回家过年吗?”   林宝珠警惕地看着他,他有些歉意地微笑道:“我看你很有眼缘,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冒犯你了,我很抱歉。”   林宝珠不愿意和他再说话,那人只好离开。   她又等了一会儿,不自觉浮现出刚刚那人精致的脸庞来。虽然她不可否认他那张漂亮的脸很符合她的喜好,但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没那么吸引人。   很快她便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周志平吸引了心神。周志平摸了额上的汗,热气从他头顶冒出雾气来。他脸色不太好看:“我刚刚问了,今年的票一张都没了。”   他被里面闷热的气氛蒸得面颊甚至耳朵都红红的,他长长地喘了口气,背后已经被捂出了一身汗。他慢慢地说:“宝珠,今年我们回不去了。”   他说完有点不敢看她,在春运买不到票是常事,这条线只有几列车,僧多肉少,前几年他也不是每年都回家。但是今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就该关心车票的事情,如果昨天中午就来排队,说不定还有机会。   林宝珠看他脱了帽子,短短的板寸上汗水好像要结冰起来。她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你先擦汗,里面应该不好受。”   周志平看她脸色平静,更显愧疚:“早知道你想回去,我该早点来排队的。”   林宝珠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乡里她虽然也想回,但并不是永远回不去了。她戴着帽子,仰头露出一双圆眼睛,安慰道:“又不是只过今年这一年,我们在部队过也是一样的。”   周志平觉得她在逞强,明明因为这件事情哭得眼泪哗啦啦的,还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但是此刻又没有更好的方法。他便提起行李道:“那我们回去。”   林宝珠拉着他的手臂道:“等到了军区怕是已经下午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周志平看她被风吹乱头发,显得楚楚动人的脸,心软了一瞬,沉吟道:“我们去吃国营饭店。”   这是周志平第三次来到国营饭店。他走进去的时候刚坐下就有人递了茶水过来。他首先对林宝珠道:“我觉得我们两吃两碗素面就不错。”   那点餐的看他们穿得虽然一般,但是却气度不凡,男的威武女的娇美。他便凑过来报菜名,便说:“两碗面怎么够吃,同志你爱人长这么好看别只给她吃面,我们饭店招牌菜那么多不来一样吗?”   林宝珠听她说倒是心动,她便睁着眼睛拉住周志平胳膊。   “周志平给我买。”   周志平艰难地转头过去,他转头喝了口茶,觉得茶里都是钱的味道。他握了握拳头,陡然松开闭眼道:“那你凭你喜欢点一样吧。”   他说完转头,却见林宝珠已经好了,正摆弄着衣服。   他不可置信道:“你刚刚点了两个菜?我们俩哪里吃得完那么多菜?”   林宝珠靠在他肩膀上想翻他白眼:“平常在食堂里你三个菜都吃完了,今天出来这么久吃两个菜算什么。”   周志平觉得无法和她解释,这可是国营饭店,她知不知道有多贵。想吃菜他可以回去做,干嘛一定要在这喝口水都感觉能咂出钱味的饭店里吃。   林宝珠看他痛心的脸,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周志平就疑惑道:“你笑什么?”   林宝珠意有所指道:“我笑你半辈子节省,却对你继母大方。”   她戳他硬邦邦的肌肉诉控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媳妇是你继母,对她还不如对我好。”   周志平尴尬道:“我是寄给我爸的,又不是寄给她的。我还对你不够好,都带你来这吃饭来了,平常要不是有人请,我都不会来的。”   他越说越委屈,便直起身子诉控地看向林宝珠。   林宝珠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周志平抓住她的手捂着自己胸口,绝望地想:难道真的要把钱任她花,这样才是对她好吗?   他真不知道林宝珠脑子里拿来那么多花钱的方法。难道平常吃好饭,穿暖衣服不够吗?   她长那么漂亮,穿个麻袋子都好看,何必要打扮自己。   林宝珠知道和他说不通,他们两的观念根本不同。林宝珠从小锦衣玉食,是金银堆里温生细养出来的贵族小姐,而周志平从小饱一顿饿一顿,从小节俭惯了。   她盯着窗外的人流想,说什么姻缘千里,倒也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是原本在她眼里,他们的身份地位是根本不匹配的。来到这儿倒是改变了她那些高高在上的念头,但是十几年见过的大世面、以及转运使嫡小姐穿过地绫罗绸缎、尝过的珍馐美食,那确是无法磨灭的。   他眼中的对她好,在她看确实还不错,她也很感激。但是又要说到喜欢他,爱他,她又觉得没有。况且他真有那么放她在心上,那也绝不是这样的。   周志平不知林宝珠居然想了这么多。晚上回到军区,他脱了鞋准备去洗澡,今天被人挤人浑身难受,又在饭店里吃面出了一身热乎乎的汗。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却很会享受,不过最后大半还是进了他的肚子罢了。   他洗完湿漉漉地擦着头发,已经习惯家里烧那么多个炭盆了。他媳妇确实有手脚冰凉的习惯,况且她为了准备考试每天又学到那么晚。   “你还在看书,现在很晚了,早点睡吧。”他借她的光也看了会书。   林宝珠头也没抬:“我打算参加明年的高考,现在开始准备了。”   周志平听了觉得惊讶,要知道她才刚刚过了高中的名额,现在一年内又要准备高考。就算是他支持她,也觉得她有些进度过快了。   “你怎么那么急着要去上大学,待在家里不要那么急,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他说的一点没错,但是林宝珠正是知道他说得没错才觉得自己不能像个菟丝花一样依赖者他。   尤其是他为了自己的工作去拼命,为了自己的职位去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而她什么都得依靠他,他愿意花钱供她吃住,供她读书。但是林宝珠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她不该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就什么都依赖着他。   周志平的发茬很短,此刻他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书看。他看书的样子格外认真,林宝珠的目光从他棱角分明的眉骨和高挑的鼻梁再到他的嘴唇。   他的脸,在这个时代属于长得英俊。照这个时候的话来说,就是有股劲儿,像那种扎根在干旱土地里的杨树,挺拔向上地从地下抽水,快速地往天上窜。   她看久了他的脸,不禁想起他总总在耳边强势霸道道:“宝珠,我要怎么样你心里只有我……”   林宝珠想得出神,不禁想得脸红。这个人死不正经。   她心中“砰砰”地跳,她又不是铁人,对那些肉麻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是,他会永远对她好吗?他会只对她好吗?   周志平看她盯着自己发呆,忍不住笑着够她小巧玲珑的鼻尖:“看书还走神,干什么?”   林宝珠把头倚在桌子上,轻轻地颤动着长长的睫毛,情不自禁地问道:   “周志平,你会不会永远喜欢我……” 第48章 他不够喜欢? 周志平听了这话忍不住猛……   周志平听了这话忍不住猛地抬起头看她。   他是个不信命的人, 况且人生在世,常有变数。他向来是个言出必行、一言九鼎的人。但是这次他却不敢轻易许诺。   人与人之间的爱,真的会日久弥新, 逐渐加深吗?   周志平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谈过对象。一时间,他没有做出回答。   林宝珠看他沉默了良久, 心中不觉轻轻嘲弄道:自己也是发痴了, 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从小被教导从夫纲,不善妒,重礼教,居然也会问出这么不够理智的问题。   思及此,她眸光转淡。   她精致美丽的小脸此刻不知道想了什么, 有些闷闷不乐。他的话在唇边回旋, 最后他沉沉地望着林宝珠的眼睛,涩然开口:“我不能保证永远喜欢你……”   周志平说完就立马忍不住补充道:   “但是我保证, 只要你没有提出离开, 我就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甚至比林宝珠想象得要好,但是林宝珠觉得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烦意乱。   她转移视线把目光放在书上, 却发现那字仿佛被粘在纸上, 无法进到脑子里。她盯着那书不自觉出神,竟然是一字未看进心里。   为什么自己要在意他的感情呢?   明明知道答案的, 明明自己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却奢望别人能够付出更多。   林宝珠刚躺下身,身后的男人便伸出手臂抱住她。   他吻她雪白的颈后跟,又热情地舔吻她泛粉的耳垂,直到她的嘴唇。周志平舔舐她红润柔软的嘴唇, 探出舌尖想攻略进她的口腔。   林宝珠捂住他的嘴,轻轻说:“我累了,今天晚上不想来。”   她衣裳半解地躺在被窝里,垂着头眼睑上挑淡淡地看着他,神色莫名,似是真的有些疲惫。   周志平也不是想要,他只是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惹她生气了,但是他没法说出让她喜欢的话,因为他不愿意对她撒谎。   他爬起来坐在桌子上发呆看着外面冷冷的月光。   月光高高地照射进来,屋里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像是被浮起一样。他坐在椅子上,她躺在被褥里,两个人不说话,心思各异。   他弯着腰爬进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真的没法给出那样的承诺。   他的责任感确实不会允许他做出越池半步的行为,这是一个男人对于婚姻的忠诚和底线。   周志平不知道这该让谁来教他,他今年快二十一岁,在曾经的吴连长面前,他是后辈,是待提拔的下属,在底下的兵面前,他是标正威严的连长。   但是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爱人?   ***   林宝珠和周志平冷战了。   林宝珠也不知道自己赌气什么,但是就是不想和他说话。每天早上醒来去温书,到点了就吃饭,吃完饭再温书,温书完就睡觉。   周志平放假没事干,早上练完拳就在阳台上喂兔子。这只兔子本来是她养的,却天天得了周志平照顾,长得胖不少,已经看不出原来瘦小的样子。   周志平侧着脸往这边又看了一眼,光从那边的窗子照进来,林宝珠的脸被镀上一层金光,显得她清纯的小脸越发精致出尘。   他叹口气,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好难。如果是以前林宝珠和他生气,他自然是不会管。女人一生气就哄,岂不是爬到头上了?   但是现在他却隐隐觉得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么。   他喂完兔子就坐在椅子上剥桔子,他把上面的丝络给全扯下来放在嘴里。   这橘子是买给林宝珠吃的,但是她自从和他闹脾气之后就没在吃过。她吃橘子有个怪癖,就是不吃橘子瓣上的白色丝络,觉得它苦。   他剥好橘子就把她递给林宝珠:“媳妇,吃橘子。”   林宝珠早看他很久了,见他终于和自己说话,又不知怎么耍起脾气:“我不想吃,你快走开。”   周志平把橘子喂到她嘴边,道:“你吃,家里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到时候我买点肉回来包饺子。”   林宝珠把他的手推开:“你烦不烦啊,都说了不吃了!”   周志平抱住她,把橘子喂给她:“你不喜欢我到时候买别的,别生气了。”   林宝珠一把咬住他放在自己嘴边的手指,她不知道怎么地眼泪就这样流下来。她咬着嘴唇流着眼泪,扭头道:“我不想看到你。”   周志平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哭了,他笑了一声:“不吃橘子你怎么也哭成这样,没见过比你更娇的人了。”   他本意是想逗笑林宝珠,却看林宝珠理也不理他,反而咬着嘴唇无声地恸哭。他讪讪地停下了话。   他的心仿佛被针用力地扎了下,动动嘴唇却只说:“你别哭了,我不说你了。”   他一边心也抽疼,一边给她擦眼泪。   他的指腹粗糙,磨在她的眼睛上显得又笨拙又温柔。   林宝珠越看他这样越想哭,她推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气道:“你给我滚开。”   她不知怎么地,看他越纵容自己,越觉得心里没底,越掩饰不住自己的脾气。如果是虚假的感情,转瞬即逝的感情,为什么要招惹她。   她哭得让周志平六神无主,他看她不吃,只好把橘子瓣放在自己嘴里。   周志平抱着她觉得很尴尬,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猛地松开:“你冷静一下,既然不想看到我,那我先出去。”   林宝珠看他真的走出家门,反倒更生气。这个人怎么这样!一句好话不会说,让他滚倒是滚得快。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她一恨就把书笔全部摔在地上,甚至看着碗也想给砸了。   林宝珠觉得自己好命苦,她伏在床边流眼泪。   周志平出来得太急,外套也没穿,只穿了件毛衣站在楼下。他站了有一会儿,就看见天上有雪飘下来。   空站着也不是事儿,他便走出军区买了两斤肉和糕点,还买了斤樱桃。   他给她花了钱,她会不会不生气了?   站在门口周志平又不知所措了。他叹口气皱眉想: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干嘛一定要说那些露骨的承诺,他又不会和她离婚。   周志平站了一会儿,细密的雪飘在他肩膀上,润湿了他的衣服。他就这样靠在楼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就看见合副营长的爱人在远处走过来。   安娜远远就看见周志平穿得单薄站在楼下,一看就是夫妻吵架被赶出来了。她便仔细地打量他:小伙子长得确实挺帅的,比例也好,远远地看着军裤抡直着一双长腿,半旧毛衣勾勒出精壮的上半身。难怪妹妹说要找和他条件差不多的,要知道,她妹从小娇惯到大,人又漂亮,眼光一直挑剔。   林宝珠他家闹了矛盾,她当然喜闻乐见:“周连长,你大下雪的怎么还站在外面。”   她幸灾乐祸的眼神周志平不是没看到,他神色冷淡道:“我出来透透气。”   安娜看果然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她笑道:“周连长毕竟是个军官,怎么还伏低做小。女人性格还是要温柔大方好。”   他媳妇确实不是温柔类型的,但是他自己说也就罢了,但是这人也来参合一脚是不是以为她可以管他的事情了?   周志平声音淡淡道:“我乐意纵容,我就喜欢这样的。只是她要读书我出来透口气,倒是不劳嫂子您操心。”   周志平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便颔首道:“我先回屋了,您请便。”   他语气恭敬,但是话却明显带着不耐。安娜气得在心里狠骂他,区区一个小连长,还敢给自己下脸色!   周志平一开门就看见摔了一地的书本纸笔,林宝珠似是倏然发现他回来了,便转过头冷嗤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出去那么久不如死在外面。”   她刚说完就觉得后悔,自己刚刚心里骂他的话就这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她动了动唇,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好用力地咬唇。   宝珠以为自己说得冷漠,殊不知她哭得眼睛红肿,杏仁状的眼睛水润润的,泪痕挂在脸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周志平放下东西用手捏着她小巧柔嫩的唇:“不许咬着你的嘴,要咬你咬我罢。”   林宝珠狠狠地咬他虎口,尝到他的血腥味又忍不住放轻了力道。   周志平看她不客气地咬自己,他刚抽疼一下,就感觉到什么凉凉的东西砸在他手背上。   林宝珠哭了。   周志平把她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林宝珠擦了擦脸,刚想转头就被周志平强行正对着他。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说完便轻轻地擦她的眼泪。   “我给你买了你一直想吃的樱桃,还买了点心给你晚上吃。今天给你炒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给她理了理被压歪的刘海,说:“你生气别折磨自己,你来打我咬我,我皮糙肉厚禁得打。”   他亲她的脸蛋:“我不会和你离婚,就我们俩过日子。”   林宝珠抓他耳朵冷笑道:“我不想和你过日子。”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便知道她还没气消,他顺毛道:“你不想就不想,现在我去做饭,你先把饭吃了。”   林宝珠想听的根本不是这,这个男人在他的事业上怎么就那么机灵敏锐,对她就没这份心思。   她想听他说的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还居然顺着她的气话接不想过就不想过。   林宝珠觉得后悔极了,她干嘛要因为他之前对她那么热情的好就动摇自己的心?   他根本不够喜欢她!   他说的那些,恐怕是他的占有欲,只是他们圆房之后他产生的占有欲,而她却因为这么点微末的关心问他这么愚蠢的问题。   林宝珠擦干自己的眼泪,觉得自己可怜又自私。   周志平对她产生占有欲,她又何尝不是呢?但是她更想让他来喜欢自己,自己只想着能够享受别人带给自己的爱。   周志平还不知林宝珠对他产生了防备,他端菜给她吃,看她沉默地吃饭,以为事情已经这么解决了,他就着林宝珠吃剩的肉碗吃了两碗饭。   熄灯后周志平的手就不自觉往那边摸去。自从吵架已经好几天没让他来了,放假期间他没事做只想缠着她要。   周志平的手刚摸到林宝珠腰上就被林宝珠给推回来,她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今天很累。”   周志平心想她今天一整天待在家里,饭是他端到桌子上的,摔东西了还是他收拾的,怎么会累。   既然被拒绝他也不敢强迫她,要是关系再一次破裂他可招架不住。   他闷闷地把手伸到自己的被窝底下。   林宝珠躺在他旁边哪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根本不知收敛,就在屋里放出沙哑低低的喘息声。   她看他越来越激动,忍不住转过头道:“你能不能小声点?” 第49章 别生气了   林宝珠一开口,周志平便……   林宝珠一开口, 周志平便倏然惊醒一样停下了动作。   “你怎么还没睡?”   “你动静那么大,我哪儿睡得着。”   她翻了个身,这个色胚, 天天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林宝珠气愤想道:这人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都吵架了一天了还有心思做这些, 真是没救了。   周志平起来去洗了把手,很乖地躺在她身边, 憋了一句:“我不弄了, 你睡吧。”   他说是让她睡,但是却比她睡得还快。林宝珠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忍不住转头过来掐他脸。她也并不是要弄醒他,只是就在黑暗中默默地想,是否他们根本就不合适?   今年回不了家, 就只能在军区里过年。这些东西周志平早就开始准备, 他提前就记好要买什么准备过年,又记着什么时候买。   这天他出去就被林宝珠叫住。   “你要出去买东西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一说要跟着去周志平心里就抖了抖, 他可记得自家媳妇是个挥金如土、不看价格的人。他本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是想起自己最近惹她生气,昨天还大哭了一场,就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他披上大衣, 给她递了把伞:“那你跟着我。”   林宝珠穿上鞋, 打扮好要出去。周志平站在玄关处等她,看着她这一身, 觉得可真好看。   她过得可真是精致,就连每天出去上学,还要想扎哪个辫子,梳什么头发,穿哪件衣裳。今天宝珠把头发固定到两边, 戴了一条红围巾,一条连衣裙下一双纤细笔直的腿,倏然看过去,像个年轻的女学生。周志平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老牛吃嫩草一样,便生了些占有欲。   他等着她,伸出一只手臂等她挽上来,却见她根本没有要搭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走在旁边。   “你拉住我,不然等下在人中走丢了。”   林宝珠还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不想这样做。她今天跟他出去也不是要花他的钱,而是学着怎么样照顾自己,等到哪一天她想好了,或者他有了喜欢的人,可以自己搬出去照顾自己。   周志平却不知道她想着要离开自己,他以为前段时间的矛盾已经彻底解决,没想到她弯弯绕绕地已经想了那么多,甚至还想着给他以后老婆让位。   他便走过去牵她的手,林宝珠瞪着他,他笑道:“那就这样好了。”   林宝珠根本挣脱不开,只好被他拉着。他的手温暖干燥,让人感到安心,可是这样能多久?   买完东西周志平才发现林宝珠根本没要求要他给买什么,他以为她是学会节省了,心里暗暗得意。昨天给她买了斤樱桃,他被贵得咋舌,今天还多带了一些钱,但是她只在路上和他学要怎么采购,决口不提要买东西。   周志平便忍不住给她买了半斤油果子,道:“过年得个彩头,吃些点心。”   卖油果子的人笑说:“同志,你妹妹年龄看上去好小,是城里的大学生?”   周志平觉得这人眼神真不好,他展臂拥住林宝珠道:“这是我媳妇。”   他一走出来便说:“刚刚那人什么眼睛,看不出我们是对夫妻。”   他一说“夫妻”林宝珠不禁想起仙鹤寺大师批的姻缘卦,她便说:“说不定以后就不是了。”   周志平看她神色淡淡,并不像生气的样子,他想,莫不是她又生气了?可是刚刚自己也没做什么,咋能够生气呢?   他便小心问道:“你还要买什么吗,我还带了些钱。”   林宝珠摇头他就更纳闷,钱也解决不了,那还能用什么解决。他只好转移话题道:“我们回去包羊肉饺子吃吧。”   林宝珠点点头。周志平站在桌前教她包饺子,想方设法引她笑,但是她一直兴致缺缺。   周志平便说:“你今天怎么不开心。”   林宝珠顿了下,心想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不开心了。她垂头看自己手里的饺子,答道:“我没有。”   周志平真是搞不懂女人那些心思,明明就是不开心偏偏不承认。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摆弄着手里的饺子皮,漂亮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慢慢放下饺子说:“你要是有不高兴就说出来,我真的没空和你天天猜着你想什么,这样下去两个人都难受。”   林宝珠把饺子放进盘子里,冷笑道:“既然相互没有感情,这样过着有什么意思。”   周志平一听没想到她还在想这个,他又捏了个饺子放盘里:“我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这种事情也能计较那么久。不是都说了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你怎么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林宝珠被他说的话气得肝疼,他这个人讲话总是那么直接,现在还觉得她小心眼。她赌气道:“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我尽快给你让位子,绝不让你有一丝为难。”   周志平看她又生气,他不觉怪自己干什么和她计较。本来自己的小媳妇就是个性格倔强,吃软不吃硬的,他放软口气道:“你怎么这样想,我不是说了我喜欢你,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   他把饺子放下锅煮,捏她脸道:“你别气,好吗?”   林宝珠在他旁边看着锅,看他加水进去点饺子。周志平转头道:“你等会儿,先去洗两个碗。”   他给她盛了碗然后坐在她对面,说:“宝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几天都这么不高兴,但是希望你能够开心点。”   他给她递了一小碟醋,道:“你要告诉我你心里想什么我才好知道该怎么做。”   林宝珠看他这么诚恳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过分了。要是他朝她发火发脾气她还有借口和他吵架,但是他一温柔说话她就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她闷闷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她是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句随口问出的话怎么引得自己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她搅搅自己的碗,轻声道:“我昨天的话不是有意的。”   周志平根本没把她昨天说的放在心上,更何况她比他可怜多了。他收拾好东西走进来就见林宝珠睁着一双杏眼看着他,他走过去捧着她的脸道:“没关系,总有吵架的时候。”   林宝珠被他抱着,趴在他的脖子上掉眼泪。她是觉得自己愚蠢,或许不该投入太多的感情进去,或许现在这样也挺好。她没有特别在乎他,而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并不是很深。一切时候做好离开的准备,坦荡一点,开心一点,也不要每天都愁着脸对着别人。   “我不生气了,对不起。”   周志平觉得她就像个小孩子,他亲亲她的脸蛋道:“不哭,不生气就好,过年就该开心一点。前几天买的樱桃我给你洗洗,待会看书的时候吃。”   今天晚上她没有拒绝,周志平便把她泛粉的身体抱在怀里,道:“明天过年我们去和军区里的领导拜年。”   林宝珠得了他这一句话,点点头很快就睡着了。她今天晚上也学得很晚,被他折腾一通就更晚了。周志平抱着她心里不知怎么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他能够学有所成,还有一个可爱的妻子,说不定未来还会有几个孩子。   等到第二天拜年,林宝珠和他拜年,见到了周志平的同事。   这其实是营长请底下的连长吃饭,一时间屋里很热闹。她跟在营长夫人后面端菜,转头普然一看,周志平坐在一群人里面,显得更加高大年轻。   她知道周志平升职升得快,却不知道他居然真是最年轻的。   这个餐局安娜也来了,她带着自己丈夫就坐在他们对面。   自从上次安彩的事情她们已经很少说话了,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她身边的男人。长得是中规中矩,但是并不好看,就是很普通的长相。   这么多人里面,菜都不够吃。周志平眼疾手快给她捎了一筷子鸡蛋,他凑到她耳边道:“人太多了,你别抢菜吃,要是饿了我们回去煮面。”   林宝珠点点头,却不知他们的样子全部落到对面的安娜眼中,没想到他们两吵架不到几天就和好了,现在看上去关系还挺好的。   这个年过完就是元宵节,江市本地举办了元宵灯会。   已经在军区里闷了许多天,周志平带林宝珠出来玩玩。   天气仍然有些微寒,人流如织,夜色中花灯格外漂亮。林宝珠在扬州见过花灯,却没在这时见过。其实点亮的电灯并不多,更多的是烛火在年画后面闪烁。   周志平看她喜欢,也很高兴,只是看着她怕她走丢了。   林宝珠转头问道:“你觉得这灯怎么样?”   周志平只觉得她开心就好,若要让他来品鉴,他只憋出一句:“我看不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只觉得好浪费电......”   听了他的话,林宝珠忍不住笑,她点了点他的手臂失笑道:“问你可真是问错了人。”   不过他这回答可真是符合他的性格啊。 第50章 她像鸟儿   元宵节过后,江市的新一……   元宵节过后, 江市的新一个轮回如约到来。湖水开始破冰,柳树开始抽芽,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样子。   周志平给林宝珠念信:“你爸妈说家里一切都好, 他们已经准备给你三哥商量婚事......”   他一说完, 就得意看向林宝珠。现在他已经彻底算是脱离了还需要用字典认字的阶段,已经可以独立地写字了。   林宝珠点头冲他笑, 周志平也笑。他信誓旦旦强调道:“我会变得更有文化的。”   彭登看了也夸他进步大, 去年这半年周志平可谓是进步神速。他笑道:“看来娶了媳妇真有用。”   周志平往他背后敲了一记,正色道:“彭登,你少关心别人家里事。我是因为营里的人看不起我年轻,可不是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彭登还不知道他嘴硬心软?不过他没在提这件事,只是问道:“我听说你媳妇报名了这一年的推优考试?”   一提到这个, 周志平不觉有些郁郁, 他坐在文化室的凳子上,有些郁闷道:“是。”   彭登不解道:“宝珠同志不是还挺上进的, 你为啥要叹气?”   周志平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不想让她走太远, 这个念头自从上次去学校接她就产生了。随着林宝珠越来越努力,他不知不觉中居然有些恐慌。   他沉吟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问:“你觉得我多久能够达到高中的水平?”   彭登一听疑惑道:“你怎么也搞这些有的没的?你能比得了其他人吗?你现在那么忙, 之后不是听说组织还有意向派遣部队西向歼敌, 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七连,你根本是忙不过来的。”   他的话中的意思很隐晦, 彭登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努力的人,甚至是比任何人都上进。可是你哪有时间花在别的上?就算是你再聪明,也不是个铁人,不可能全面兼顾的。”   周志平自己也知道他说得对,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媳妇和自己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他原本鼓励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越看她越用功,已经在笔耕不辍地准备夏天的考试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吃完饭已经是很晚。况且今天他加了班又去找彭登,他一回到家就看向林宝珠在灯下认真地做着卷子。认真的宝珠,此刻仿佛脱去了浑身的逆鳞和背刺,宛如一颗生长在地里的喇叭花。   在春天的温软下,抖露出嫩绿的芽叶,倔强地从墙角的间隙里攀升上去。   他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等到要睡了林宝珠还在学。他走过去摸她的手,皱眉道:“冬天还没彻底过去,要不家里再烧个炭盆吧。你学得手脚都冰凉。”   林宝珠眨眨眼睛望向他,她还没说话,就见周志平已经从装炭的麻袋里铲了一铲子出来。他背着她,蹲在她身下:“你抬个脚。”   林宝珠顺势抬脚,周志平便把它放在桌子下:“小心踩到。”   等到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外面闪烁的星星有些发呆。周志平躺在床上念了一遍今天看的书,他看着对面散发出的光,眯着眼睛道:“明天还要上课,这个点了,休息吧。”   林宝珠不是不知道他在等她睡觉。但是她只想用一年的时间去抵别人的好几年,自然是付出得更多。她趴在桌子上道:“你别等,你先睡。明天的训练不是还要早起来。”   周志平其实并不算很闲,这一年刚上伍就接到了西下的通知。这也意味着整个春天和夏天的季节,都要在艰苦卓绝的训练中度过。他明早将要带领进行第一次演习,确实任务不轻。   等到她关掉灯,脱了鞋子准备盖好被子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伸到她被子里来。   林宝珠被吓一大跳,却听见身边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加的炭看来不够多。”   他的手掌握住她的小脚,内含责怪之意:“你的脚都冻成冰了,怎么不提醒我给你加炭?”   宝珠被他宽大粗糙的手一捏,藏不住痒了一瞬,她躲了躲没躲开,反倒被男人捂在怀里。   “你怎么还没睡?”   她被他抱着,忍不住问道。   现在外面已经很晚了,此时只能听到挂在军区樟树里低低的虫鸣。   周志平没说话,只是半睁着虎眼提示道:“不早了。”   他一说完便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就把她的脚揣在腿窝间睡着了。   林宝珠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疲惫。这段时间他忙她是知道的,但是因为工作性质又不能说。   他已经忙得根本没时间喊她一块吃饭,便给她分了一半的餐券。好久没仔细地看他,林宝珠发现,周志平居然也会累。那个精神抖擞、浑身是劲的男人,居然也会感到疲倦啊。   周志平的小腿紧实,他体温一直偏高,在料峭的春寒中仿佛一座火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志平果然已经早就走了,林宝珠摸了摸身边的被窝早就已经凉透。她爬起来梳头准备上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天,知道今天因为老师耽搁她晚下学了一阵子,等到天边逐渐泛起霞色时,林宝珠居然在校门口看见了几乎很少能在这里见到的人。   周志平把她的书轻松提到臂弯中,他的头发好像是刚刚洗过,还带着水珠。他慢慢走到她身边道:“今天我解散早,来接你。”   林宝珠诧异道:“平常你早解散也没见你来找我。”   周志平是很少来接她,是觉得没必要,因为这学校离军区并不是很远,他觉得她可以独立回来。但是最近不知怎么就是怕她又见了什么新的男人,把她魂勾走了。   他面色不显,林宝珠却笑道:“你从哪回来,脸上还带着没洗干净的迷彩。”   她不知道周志平刚刚从深山里拉练了一整天,坐车回来洗掉头上的泥土和草叶就来找她。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状若不在意问道:“最近在学校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一边问一边盯着她的脸,林宝珠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宝珠同学,你咋走那么快,昨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了,现在还没算总分,你大概率可以过了。”   林宝珠听了往后看过去,教考的老师骑着自行车向她挥手,她不认识周志平,看林宝珠在他身边娇小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她冲林宝珠笑道:“这是你哥哥来接你吗?”   宝珠听了不自觉心情好了,她挽住他的手道:“老师你搞错了,他是我丈夫。”   王老师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你结婚了?我还听说最近班上好多同学给你写情书,那岂不是芳心碎了一地。”   她抿着嘴打趣,周志平却听了觉得心凉了一半。他知道林宝珠长得漂亮又成绩好,肯定受欢迎,没想到这群小兔崽子居然写情书写到他头上来。   等到人一走,他皱眉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人给你写情书。”   林宝珠心情好,笑着冲他露出脸上的一个酒窝:“你天天忙着你部队里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我学校里的事情。”   周志平不自觉攥紧她的手腕:“你还没和我说情书的事情。”   林宝珠看他脸色不太好看,赶紧道:“我没收过,所以你自然不知道。”   周志平听了这忍不住道:“上次给你送伞那个人是不是也给你写了。”   写确实是写了,林宝珠一点头。周志平看到她点头觉得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   他上次回去问了才知道,徐磊的爷爷是军区里的团长,是老一辈的革命先辈。徐磊父亲又是书香门第,他本人又是有文化,长得俊俏。   他面色沉沉,不说话了。林宝珠不知道他怎么就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尝试转移话题道:“我通过了学校里的推优考试的话,可能这个夏天就要参加高考了。”   她普然一说起,周志平也想到这茬。他觉得林宝珠进步太快了,他知道她努力,甚至是比他见过的任何读书人都努力,可是他没想到她成长得这么快。   周志平握紧她的手,沉声道:“挺好的。”   等到晚上他又在床上看着她用功的样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可名状的难受。   今天白天在深山里带了一整天,而这样的生活将维持着一整个春夏甚至是秋天。他其实已经很疲倦了,却仍然盯着那点摇曳的灯光。   林宝珠的身影在灯光中仿佛一颗吸足了能量要往外飞的鸟儿。   等到她爬上来睡觉的时候,他不自觉伸出手臂把她抱在怀里。   “我明天晚上回不来了,大概要在外面过夜。”   他一边说一边亲她的脸蛋,刚刚洗过脸,她的脸蛋还犹带着被冷水过的红润。周志平吻她,林宝珠也有感觉,她任他亲,软软地躺在他手臂上。   林宝珠知道他工作机密性很强,也没问他其他的,只是“嗯”了一声。   周志平以为她不在乎,他把嘴唇贴在她嘴角解释道:“你怎么不问问。”   林宝珠的手臂被他抱在怀里格外温暖,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你不是不能说?”   周志平确实不能告诉她,他抱紧她解释道:“我最近出任务,可能今年都不会有空闲时间。”   他紧着时间抱着她要了一回,云雨初歇,他亲吻她的眼睛道:“宝珠,你真要参加今年的考试吗?会不会有些快?”   得到她很肯定的一声答应,他犹豫了很久,问道:“不能参加明年的考试吗?毕竟你还是太快了些。”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卑鄙,可是她走得太快,而他没有精力去赶上。   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他转头一看,她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黑,呼吸平和绵长,已经睡得很熟。   他闭着眼睛,又猛地睁开。   自己支持她读书考大学是否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呢? 第51章 不放她走?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林……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林宝珠还没醒。他从被子里爬下来, 心里还想着昨天问了没有回答的问题。   他穿好衣服就开始洗脸,等到戴好军帽的时候看一眼天,马上就是集训的时间, 等到下去吃好早饭, 恐怕就要背上负重物进行为期一天一夜的长途训练。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林宝珠起来。   周志平看着她睡得很香的小脸,乌发横斜在她的脸颊上, 安静地睡在被褥里的她显得更加娇美。他动了动手指, 想摇醒她,摸到她的脸的时候又陡然收回了手。   她最近已经很累,是否不该凭着自己的喜好?   他的这个念头让他忽然一惊。但是还没想到要怎么去做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催起的低低的广播声。   周志平把餐券放在桌子上,开了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等到了车上, 陈五良一转过头去, 就看见高大严肃的连长望着路边向后倒的风景,不知道想什么。他们坐在一个露天的装甲车上, 此刻他眼眸有些飘飘, 似乎有心事。   他拍了周志平一下:“周哥,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周志平抬头看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军帽带歪了, 整理一下仪容。”   陈五良听了不自觉按了按自己的帽檐, 他明明记得出门前还仔细看了看镜子,怎么会帽子歪了?   还想问的时候, 便见周志平已经扭头回去,和副连吩咐命令,陈五良只好摸摸头不说话了。   难道他帽子真的歪了?   这天下午回来,林宝珠刚刚进门就被屋里的男人吓一跳。   他坐在椅子上骤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仿佛占据了整片空间的黑暗。她仔细地看发现是他, 便放下手中的东西。   “你不是说可能今天不回来吗?”   他确实说了今天可能不回来,但是今天到后面变成了聚餐,他没在外面吃就坐车回家了。   “我们解散了,就想着回来了。”   他刚刚在家里已经补了一觉,此刻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林宝珠,她的头发有些乱了,垂下几缕发丝,今天扎了个侧面马尾辫,漂亮的小脸上显得干劲有精神。他伸出手摸她的脸笑道:“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林宝珠答道:“我们进行了考试,我考的挺不错的。”   周志平并不是想听她的考试,他问道:“你在学校没怎么和男的接触吧?”   他一说就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明显的醋味上来了,说出去便有些后悔。   林宝珠坐在椅子上听了笑,她嗔道:“你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个?”   周志平从她背后抱着她的脖子,理直气壮道:“我问我媳妇怎么了?之前不是让我多关心你,现在问几句不行吗?”   林宝珠转头道:“你就瞎想,我们在学校里面忙得很,哪有功夫想那些。”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有些放心,林宝珠挺喜欢他关心自己的,她笑着问:“你这个月还要在外面住宿吗?”   她在桌子上写作业,周志平在旁边看书,答了“是”。   周志平看了一会书其实就忍不住看她,他其实想说的还没说出来。他磨了磨自己的指腹,问道:“已经确认考试的时间了吗?”   林宝珠点点头,和他说了。他沉吟一会儿答道:“我尽量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送你考试。”   林宝珠哪还不知道他最近忙得团团转,她咬着笔杆扭头笑道:“我知道你忙,要是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周志平心里那个想法越来越激烈,他的书上的字逐渐好像长在了书上,没法进入脑子中。他盯着林宝珠精致的侧脸,忍了又忍,问道:“宝珠,真的就今年要考试吗?”   他这一年也很忙,但是却是工作上的忙。过了今年估计就马上会升职,但是难度和精力却也是难以想象的。   林宝珠好奇地看着他,道:“周志平,你怎么最近总问我这样的问题?”   周志平闭了闭眼睛,艰难道:“我其实想让你明年或者后年考试。”   他解释道:“你年龄不大,虽然现在我们没必要生娃娃,但是你可以等几年再去上大学。”   “可是我已经报名了呀......”   周志平就是知道她报名了才觉得难受,他缓缓道:“我不想让你现在上大学。”   林宝珠咬唇问他:“为什么?”   他绕了绕嘴里的想法,摸她的马尾辫,却还是没说出舍不得她,怕她走的话,他只是说:“我觉得不适合。”   “可是老师都说我行,而且读书了不就有自己的工资了,以后就不用花你的钱了。你不是最怕我花你的钱吗?”   她冲他促狭一笑,周志平觉得她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被她说出来就是不对劲儿,他穿着军裤坐在她旁边不满道:“媳妇,你怎么就记得我这些孬的?”   他说完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是这么个形象,看来以后是不是得改变一下?   林宝珠就是再迟钝也感到他的不对来了,她停下笔转头道:“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周志平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说不出口。但是在林宝珠的注视下,他闷声道:“我就是觉得你真的太快了,我不想现在就放你去读书。”   最好是就像现在一样,能够就隔着两条街就能找到她。   林宝珠笑了一声:“你舍不得我上学?”   她一说中周志平就不说话了,他羞恼了一阵子又绷着脸点点头。   林宝珠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说:“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只能依靠着你才能活下去。”   “你不是说了,不会离婚,既然这样我读书又没有什么。”   周志平不想说自己是因为怕她读了书看不上自己,他接话道:“你就算在家一辈子不做事情我也能养活你,现在想想读不读书没什么关系。”   林宝珠听他话忍不住骂他:“你可真是什么理都给你占了。当初嫌我懒的不是你,天没亮就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给你做饭。不是你鼓励我念书的,现在又觉得我懒挺好。”   周志平觉得她说得对,但是心里不知怎么就是那么不情愿。   “我还是觉得等两年比较好。”   林宝珠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反正念完书不是假期还会回来。”周志平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便握着手里的书看。   林宝珠知道他爱洁,但是他刚刚忙回来,脸上还有些狼狈,她转移话题道:“你这几个星期好像胡子没怎么刮,不如你先去把你胡子刮了。”   她一说他便摸摸自己的下巴,由于待在山里太久,下巴处长了许多短短硬硬的胡茬,他刮完便坐到她身边来,邀功似的看着她。   林宝珠挺喜欢他喜欢自己,虽然说她只有一点点喜欢他,但是要是知道自己夫君喜欢自己,她就忍不住也开心。   她搂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亲亲,羞涩道:“别想那么多。最近不是忙着吗,忙好自己的事情,今年过去都会有好结果的。”   他其实并没有放下心结,但是看她坚持却也不说什么了。他其实前几天想去和老师说她不参加考试,但是想了想她的努力又没这么去做。   周志平被她主动亲在脸上,忍不住埋头吻她红润的嘴唇,低声答了一句“好”。   自此之后,林宝珠和周志平好像达成了某些特定的协议,那种并没有明说,但是却一心向上的协议。   新一年的光阴,同样是具有意义的。夏日的火热如同炉中的水逐渐升腾,闷闷地冒泡。远山上的枯色逐渐变成一匹绿色的青衣。积攒的那些努力,在这个盛夏好像一阵阵翻滚的热浪,即将在这个季节的末尾迸溅出来。   林宝珠学得越来越忙,她全力把心思放在考试里。而周志平为了年底的一场剿敌平乱的任务也开始进行长途跋涉和高强度训练,这样的训练对于七连人是史无前例的,更是充满意义的。   周志平最终还是没能守着林宝珠的考试。   “我没法来送你考试了。”   最近加练越来越多,作为被派出的军区精英连队,他作为连长必须做好对每个士兵负责的态度。上真战场必须更加要求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实战本领。   他语调有些遗憾,林宝珠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周志平心说最好是结果不好,他不想让她考上大学,更宁愿她能够留在家里。每天回来家中,就能看着她坐在桌子前写作业。有时候懒洋洋不想洗脚被他赶下床去洗脚,或者趴在桌子上把扯下的橘子白络塞进他的嘴里。   他不想让她上大学。   这个念头一旦生在脑海里,就好像在他心里扎根似的,越来越占据他的大脑。   她就在家里和他待在一块儿不好吗,又不要她做什么。他一个人努力赚钱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分开呢?   要是她落榜就好了。 第52章 怎么样了   这天周志平好不容易休息……   这天周志平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 他在屋里喂兔子,就听见外面的勤务兵急促敲门道:“周连长在吗?”   林宝珠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她站在周志平旁边和他栽小葱。周志平正在给盆里铺泥, 他蹲在地上手上全是土, 便笑着示意林宝珠去开门:“宝珠,去帮我开门。”   一听到敲门, 林宝珠顺势站起来开门, 就看见门口的小兵一脸凝重道:“周连在吗?我们从祁县收到了电报。”   林宝珠转头看了周志平一点头,那人便沉沉道:“从祁县的电报说,您的父亲病重,想见您一面。”   她听了不觉一惊,不自觉转头看过去。周志平怔怔地站起来, 问道:“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不可置信引人动容, 那人忍不住放轻了语调详细再说了一次。   周志平神色不辨,站起来看着勤务兵声音沉稳:“好, 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   等林宝珠关上门,便觉得屋里的气氛变得稍微有些压抑起来。没想到这年没回去,在第二年的夏天就出了事。听那人说, 周爸这根本不是病重, 甚至是已经危在旦夕的状况。   她忍不住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声音放轻:“我们要不要回去一趟?”   周志平坐在椅子上, 沉默了很久道:“我现在很难请假。”   现在面对第二轮的训练,已经到了非常紧迫的地步。能有这一两天的时间休息都已经很奢侈,更不要说坐车回家。虽然并不是说不能请假,但是这个时候请假,无疑是不太好的。   林宝珠看他面色虽然不显, 但是浑身充斥着压抑之气。她看着他犹豫的样子觉得不知怎么的也有些难受。周志平对他父亲的感情,她是亲眼目睹的。曾经因为分家的事情他屡次心软和犹豫,最后在林家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还是有意无意地听那边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请三天假也不行吗?”   他说着一边捏紧拳头,脸色沉肃:“如果一定要请假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的情况要是请假,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说完便皱起眉头思索,林宝珠抚平他的眉心道:“可是我知道你很想回去。”   他忍不住抬头看她,林宝珠柔软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你明明很担心,这次不回去以后也是会后悔,要是真的不影响的话,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她放轻了声音后显得温柔,她轻轻说:“你好好想想。”   周志平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我明天去问问。”   第二天周志平一大早就出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便和她说:“我已经请好假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他今天简明扼要地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交接给了底下的几个副连,又跟着集训了一天。此刻他脸颊劳累疲惫,精壮的胸前肌肉微凸,汗浸湿了薄薄的背心。他说话间脸上挂着泥和草叶,看上去格外狼狈。   他们等到了第二天上火车,周志平把行李放在她旁边:“你坐着,我去接壶开水。”   他一个晚上没睡,平常炯炯有神的虎眼里犹带着血丝。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林宝珠摇头:“你放着东西我去,你先休息好。”   等终于晚上到了乡里,周志平进村口先去了趟林家放东西,又赶往周家。   他们一回到周家才发现周家气氛沉沉,走进屋里就看到倚在床边喝药的周爸。   周爸软软地靠在床边,喘了一口气,轻轻道:“老大,你回来了。”   他说话间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他,周志平快步走到他床前,轻轻答了声是。   他一边扶正周爹的身体,示意让林宝珠去找块毛巾。明明生了这么大病,可是家里却没人照顾,他沉沉质问周志辉道:“家里其他人都去哪了?”   周志辉被他眼神吓一跳,道:“我妈去娘家去了。”   周爹摆摆手让他走开,咳嗽了一声,虚弱道:“都出去上工了。家里的钱被偷了,你小妹去打工去了。”他说完抬头看向周志平:“志平,你让你媳妇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林宝珠把东西放在旁边,一关上门,就听见门里周爸的声音:“老大,回来吧......家里那一千块被偷了,红芳上不了学,你弟弟又没个正经工作,现在家里情况这么难,你还坐视不管吗。”   周志平知道他爹一定会说他继弟继妹的事情,却不知他父亲一开口便是这个。他给他喂了口水,低头说:“可是我已经分家出去了。”   周爸看他沉默,便扭头拒绝了他喂来的一口水,说:“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分家,你是真想让我死是吗?”   周志平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周爸顺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继母对你不管不问,但是红芳和志辉是你的亲弟弟妹妹,你看在爹的面子上,给他们找份工作好吗?”   周志平闭了闭眼,这件事情要是他能够轻易办到的话,早就办到了。   “我只能给志辉报个技术班和红芳找个教书考的卷子来。”   周爸颓废地躺在床上,道:“那你要答应帮我照顾好你弟弟妹妹,爹老了已经没法在顾家了。你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以后我死了就靠你了。”   他说完就紧紧地盯着周志平,手也骤然抓得很紧,传递出要他必须答应的意思。周志平看着周爸执拗的眼神有些心寒。就算是已经这样了。他爹仍然想的是要怎么样把责任放给他去承担。   周志平艰难地抽出手道:“我不能答应您。人各有命,如果他们不想好自己该做什么,我也不可能永远守着他们两个。况且我有自己的家,只能保证我会看着他们,如果实在艰难会拉上一把。”   周爸被他的话气得往后仰,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道:“老大,是不是又是你那媳妇给你起的主意?原来我们家好好的,自从和林家结亲,你都快成了林家的上门女婿!”   “我是您的儿子,但是分家不是我媳妇的主意。您要怪就怪我,从出生就给爹拖了后腿,至今为止还惹您生气。”   周志平握紧了拳头垂头晦涩道,“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周爹咳嗽得浑身剧烈抖动,周志平不敢说话,只是去扶他的肩膀,又被狠狠甩开。   林宝珠坐在门外等周志平,听见里面周爸的争吵压迫和周志平的道歉以及跪在地上闷闷地声音。她坐在门口发呆,手上还拿着被凉水浸润的毛巾,不知怎么觉得周志平有些可怜。   虽然他有缺点,但是这样一个环境之中,还能活得这么努力和上进,还能心里孝顺周爸,她觉得他为人子女,已经很了不起。   周志平出来的时候脸上被扇了一巴掌的痕迹看上去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走出来便偏脸低头说:“宝珠,我们先回你家住着。”   林宝珠把毛巾放下,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道:“你别伤心......”她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话很苍白无力,便只是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周志平对她很勉强笑了一笑,声音放柔:“我没事,我们先回家吃饭去。”   晚上还没吃完饭,又有人在外面叫。   等到林家人都进屋歇息了,林妈和林宝珠道:“周家老爷子恐怕是已经不行了。上次钱被偷了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我听村里人说是时日不多了。”   林宝珠听了愣愣接话道:“那他怎么办?”   刚刚周志辉来找,于是周志平吃完饭就又去周家了。周爹晚上咳血了,他接送去镇上的诊所看病,等到了十点多还没回来。   林妈以为她说的是周妈,不屑道:“周老婆子怕是早就打算改嫁了。”   她最近经常看到她打扮了一阵回娘家去,听说是打算等周老头子死了嫁人。这么猴急也不怕周家人寒心。   林宝珠纠正道:“我说的不是她。”   “那你是说志平?”   林妈愕然看向她,看见女儿眼里的担忧不似作伪。她沉默了一会,补充道:“志平这孩子也是可怜,但是兴许没了他爹能过得更加没有牵挂。”   林宝珠觉得她说得很对,但是又忍不住想,要是他爹死了,他会有多伤心呢?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周志平刚刚洗好澡,头上还挂着水珠,又为了那头的事情疲倦跑出去的样子。   她看着他着急,不知怎么心里也不好受。   最近周志平最喜欢抱着她睡觉,她畏寒后居然习惯了他身上强烈个性的味道。林宝珠望着熟悉的床褥,有些失眠。他不在,林宝珠想着周志平此刻会是怎么样。   他吃饭还没吃到一碗,昨天回来前就没怎么睡,今天去周家还被周爸抽了一耳光。   一时之间遭遇了这么多事情,林宝珠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上涌。   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一整个晚上,周志平彻夜没归。   等到林宝珠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知道,周爸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死在了镇上的医院里。 第53章 该怎么办?   三花乡的夏天,风吹麦……   三花乡的夏天, 风吹麦浪传来一阵阵麦花的淡淡香气,夏日绵长的白昼中暑气盎然。   林宝珠从床上爬起来,她一起来便问道:“妈, 周志平回来没?”   她摸到床上冰冷的温度就知道他没有, 但是得到了否认的答案却又觉得茫然。   “我想去找他。”她闷头闷脑道。   林妈喝了口凉水,惊奇道:“你真要去?”   她以为她是说玩笑话, 没想到真的吃完饭就往镇上坐车去了。   “你待在家里别给小周添乱, 去了也帮不上忙。”   林妈这么说,林宝珠觉得她说得对。自己可不真是帮不上忙?可是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她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在这种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如果自己是个贤惠的姑娘、能言会道的姑娘,是不是就能帮上他的忙了?   她走到麦田排水垄上生长的灯心草便望着村口, 看了不久还是想去镇上找周志平。她刚扯了朵狗尾草犯纠结, 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路尽头慢慢出现在眼帘中。   林宝珠仔细瞪大眼睛,那是周志平, 他回来了。   他脸上剑眉似乎拢成态, 眼窝深陷,显得那双圆铮铮的虎眼里的疲惫更具形起来。   林宝珠走到他面前,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也想掉眼泪。她知道他此刻很伤心, 要是自己哭了一定会让他更心烦, 便只是轻轻道:“你回来了。”   周志平嘴唇抿成一条缝:“你别担心,我没事。”   他说是这么说, 但是回到家后不久就累倒在桌子前。他从来就像个铁人似的伫立在别人面前,这样厚重的压抑和哀伤,让她跟着心情沉重。   等到他醒来后便吃了顿饭,林大哥问他:“妹夫,你们放了多少天假?”   周志平喝了口水, 答:“我们大概在家里待一个星期。”   林宝珠在旁边吃饭便忍不住看他,她明明记得他只请了四天的假,看来因为周爹死了要多请假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回房了,林宝珠便见他已经在列葬人要买的东西和请的吹哀号的单子了。他刚刚洗好澡,此刻只穿了件简单的背心,露出强壮的胳膊和精壮的上半身,正坐在桌子上写字。林宝珠却知道他沉稳的表面下多少怆然和沉重。   他转头对她说:“你先睡,别等我,我没事的。”   他说着自己没事,嘴角却凝重。林宝珠憋了一天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她抱住膝盖道:“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好像到了这种时候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周志平越对她好,她越心慌。这种心慌就是自己似乎没法能够给他同样的回报。他勤劳能干,赚钱养家,自己又能为他做什么?   周志平用手捧着她的脸安慰道:“你别哭也别有心理负担,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你说你没事,可我知道你有多难过。你别硬撑着好吗,要是伤心就和我说。”   林宝珠一说完就感觉身边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后他脸色平静道:“我是真没事,之前其实已经想好这样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林宝珠咬牙有些生气地拧他耳朵:“你还骗我。要是真不难过,你这几天怎么会睡不着。”   周志平看她娇蛮的样子,笑了一笑,笑完在林宝珠直瞪瞪地眼神中终于败下阵来。他陡然放下紧绷的身子,躺在她身边的被褥里,低低叹气道:“我不知道......”   他脱力似的轻声道:“我不知道爹是不是因为我而死。临走前他还让我看好弟弟妹妹,但是我没答应。他就睁着眼睛看向周志辉,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心情。”   “我总想是不是因为我执意分家,让他不高兴。兴许我不该出生,该和我娘一块死去,这样不需要存在在家里像个例外。以前我尽量不去想这些,但是后面我发现我逃避不了,连最后他的心愿也没法达成。”   他眼睛盯着天花板,茫然道:“现在爹死了,我没家了。”   林宝珠抱着他的手臂嗫嚅了半天道:“可是你有我,还有你的部队。”   她想道,要是周爸真在乎周志平,怎么舍得让他这样纠结,这样难过。周爹根本对他的感情已经在日月的偏颇之中倾移得只剩下利益。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因为他已经足够难过,她只是坚定握着他说:“你的做法没有错。”   周志平闭眼了一瞬复睁开眼睛道:“宝珠,我知道,我会好好振作。”   他说着要振作,其实整个人还是很颓唐。林宝珠很少见到这样的周志平,他为了下葬周爸忙得脚不沾地,下巴处长了胡茬,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慢慢被一层阴霾覆盖。   她很着急,劝说他他点点头但是还是那副样子。一夕之间,周志平好像一半的魂也随着周爸的离开带走了。   这天周爸下葬,在埋下周爹后,周志平和她说有事要出去。   她坐在院子里的摇椅等他回来,更深露重,周志平是被人扶回来的。林宝珠道谢,接过他居然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烟酒味。   送他回来的人解释说他去镇上吃饭的时候在酒桌上喝了几杯,但是林宝珠一闻就知道他喝了不止一两杯。   周志平半倚靠半压着林宝珠被她推倒床上去,他面色浮现喝酒后的一层淡红色,此刻嘴唇处还能闻到一股烟味。林宝珠把他衣服脱了,他穿得不多,只有一件外套和一件背心。   林宝珠费劲把他上衣脱了,借着灯光朦胧地看到他微微出汗的胸膛。他的胸膛上印刻着许多在部队里出任务时经历的旧伤,那些伤已经蜕皮结疤,成为一道浅淡的痕迹。   林宝珠看着他不自觉脸红,他虽然不是个翩翩公子,但是却也很好,至少他鼓起的肌肉让人赏心悦目,充满了男人阳刚正气的气息。   她擦完他的身体又擦他的脸。周志平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他微微皱着眉头,嘴唇也紧紧绷着,看上去极为没有安全感。   他喊渴,林宝珠便给他喂水。凑近却听到他低低的悲泣:“爹——”   林宝珠被他这么一声听得正起脸看他,她怔住摸他的脸,摸到了几滴几乎很快就要蒸发的湿意。   林宝珠看着他哭,心里沉沉的。她以为他心如钢铁,永远不会哭,却没想到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铁血之下会伤心、会流泪。   她没叫醒他,只是躺在身旁任由他梦呓似的轻呼。   林宝珠在黑夜里看着天花板,不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竟然也摸到一脸的湿润。   她也哭了吗?   ***   林宝珠以为周爸去世对她甚至是他来说,这是个终点,却没想到周志平好像忽然间对所有事情都不甚上心起来。   他学会了抽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就是那天从外面喝酒回来,他不仅开始喝酒,还学会了抽便宜的旱烟。   林宝珠远看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发呆,觉得他好像离离自己很近,又自己很远。   “周志平,你别抽烟,二嫂的宝宝闻不得烟味。”   她一说完,他便低头下去灭了火,答了声“好”。等到林宝珠晚上回房,又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点起了火。   苦涩的烟草呛得他咳嗽了一声,烟的辛辣味把他脸上似乎朦胧了一片看不清,遮住了那双平常活力饱满的眼睛。   林宝珠走过去抢掉他的火,轻声道:“你别这样。”   别这样颓废了,这不是周志平啊。   “你和我说,好吗?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   周志平没说话,只是听话地又把烟掐灭。他眼睛温柔地盯着她:“你别担心,我只是这几天就这样,很快就好。”   他要是真是过几天就好就算了,明明已经几天了,他还沉浸在愧疚和茫然之中无法自拔。   林宝珠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周志平,你和我说,你和我说好吗?”   他这个样子让她六神无主,林宝珠祈求道:“你和我说......”   周志平摇头,躲避她直棱棱的眼睛,安抚道:“我真的没事。”   林宝珠没想到他事到如今还一定要这样子,她直直地看着他圆圆的虎眼,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告诉我。”   见他略微狼狈地转头,林宝珠只好放开他,没有说话。   他的手臂揽着她,低声抚慰道:“你不用多问,我一个人能解决。”   他补充道:“你只要在家好好待着就行。”   他不消多时便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最近几天他很忙,又很累。   林宝珠被他温暖干燥的手掌贴着脸,夏天的气温和热度环绕在她脸颊上,可是心里却像被冬天的寒风一样刮在脸上。   她转过头擦眼泪,但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润湿进枕巾里。   她不知道是痛恨自己帮不上忙,还是伤心他把自己的心给锁了起来,不愿意透露一间隙的心声......而这个对象,同时也包括她。 第54章 不许娶别人 那个自信满满,从来只为自……   伴随着最后一声蝉声, 预告着夏天已经最后画上了句点。   林宝珠望向窗外的开始泛黄的梧桐树,那边的阳台上周志平正在晾衣服。他原来圆圆的眼睛此刻微微地垂着,屋里静默。   从乡里回来, 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似是等不了这样的寂寥, 林宝珠忍不住开口问道:“周志平,你明天是不是要出练?”   周志平不是很有情绪地答了一声, 她走到他身边, 把草放进兔子食槽里。   她走过来拨弄那只兔子,叹气道“不是你的错。”   周志平拿着湿衣服的手一顿,他平静答道:“我知道。”   他这个样子不禁让林宝珠想起坐上回军区里的车里,他捏着包袱低头没说话,林宝珠心神不宁地挨着他坐在一起, 转头却看他闭着眼睛睡着了。   “那你答应我, 这件事情这么几天就过去了。你不要再伤心了,也不要责怪自己。已经都过去了, 好吗?”   林宝珠很少一次性说过这么长的话, 她直起身子望着他,慢慢道:“你好好的。”   她在北方姑娘里身材娇小,才到他胸前。看他不说话, 她小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眼睛湿漉漉地祈求道:“你答应我。”   周志平心里一颤,他那颗在医院的慌乱中骤然收到打击的心微微地吹开了一个棱角。他犹豫了一阵, 把手放在她柔滑的头发上。   “我尽量。”   林宝珠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仰起头望着他:“那你今晚陪我一起看书好不好?”   她拉着他,企图把他往房里拖:“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和我一起练字了,上次不是还说要超过我。”   周志平被她柔软白嫩的小手按坐在椅子上,她给他递了一支笔:“你今天默写我们上次学的古诗好吗?”   他握了握笔, 半响没说话。   他本就长得周正英武,此刻脸色平静,眼神淡淡,到让人看了越觉威严不可靠近。   但是林宝珠不怕他,平常她学习的时候,他看了会书就要偷偷凑脸亲她,还要和她没头没脑说些队里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这个时候他沉默得让她有些心慌。   林宝珠有些可怜地看着他,正想说什么时,忽然,周志平开口了。   他把笔放在桌子上,说:“宝珠,我不想学习了。”   林宝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睁大眼睛骇然道:“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微微张大的美丽眼睛,再次一字一句重复:“我说我不想学习了。”   他没等她说什么,便解释道:“我很忙,没有精力再做这些事情。”   “回来后我想了许多,我曾经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能够让我爹过得好。现在我爹死了,我还是好好想着以后赚钱养你和我们的孩子。”   “最近部队里事情也很多,我们家有你一个读书的就行了。”   林宝珠忍不住说:“可是你说过的。”   他说过要让她刮目相看,说为了她要好好读书,现在他怎么就放弃了呢?   林宝珠心里的恐慌慢慢地溢出来。周志平说话声音很轻,语调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勉强笑了声:“你要是今年忙,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够振作起来,先休息好也没事。”   “不学也没事,我知道你平常辛苦。等你今年忙完了......”   她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道:“我觉得没必要。我跟不上你的步伐,也不会和你走一样的道路。我只是觉得很累,你别担心别的。”   周志平看着她咬着唇,水杏一样的眼眸里逐渐变得湿润。她还是没忍住,眼泪便一滴滴地从脸颊处流下来。   她不知怎么自己就掉了眼泪:“我听你的。”   周志平心刺痛,却给她擦眼泪,重复道:“你好好读书。”   林宝珠看着男人略显愁绪和颓废的脸,她重重强调道:“那你不要再把爹死算在自己身上,好好过着日子。”   这一天,林宝珠在路上遇到了七连的勤务兵。那人走过来便道:“嫂子,周连最近对工作也不太上心的样子。我们都知道他爹死了,平常看他没事人一样,等到了训练完晚上饭也不吃。你要是能劝劝就帮我们劝劝,领导念叨好几次了。”   林宝珠这才知道他说的那些根本只是骗她的,在她面前的强打振作都是骗人的。但是他最近的行踪又捉摸不定,她只能焦急等他回来。   周志平脱下沾满泥的鞋子,放下沉重的包袱,最近连续五天的集训结束了,接下来将会有连着两天的时间休息。他身体酸软,集训了五天暴走的脚轻飘飘的。照理来说,他应该高兴,可是越走到军区小楼下,他越觉得自己迈不动步。   经过了这么几天的挣扎,或是已经很久的焦虑,他不太敢见她。   周志平抬头望了望楼上,屋里的灯熄了,小媳妇大概是睡了。   他刚刚脱下袜子,便听见床上的人清晰的声音:“周志平,你终于回来了。”   林宝珠抬头望过去,开了灯后越看到他面色的疲倦和憔悴。她害怕,便越觉得他高大的身体仿若是一幅空躯壳,好像随时就能倒塌。   周志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冲她笑:“是我,太晚了,你先睡吧。”   林宝珠从床上没穿鞋就冲下来,她停到他的面前,紧紧地瞧着他:“你瘦了。”   他用干净宽大的手掌摸她的头:“我就是这几天训练累了。”   周志平脱下外套,皱着眉头对她说:“秋天冷了,别不穿鞋就下床。”   他说着就要去给她找鞋子给她穿,他低着头一只手捉住她的脚,轻声道:“乖,你穿好鞋。”   林宝珠看他还装出一副平静无事的样子,她挣开他的手。   “你事到如今还骗我,到了现在这样还要自己一个人扛。”   看他还要说没有,林宝珠咬牙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你一直怪你自己没帮上爹的忙,可是你顾不上周红芳和周志辉。你有没有想过为你自己活?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惦念他。”   周志平慢慢直视她的眼睛,打断道:“宝珠,别说了。”   他要是听了她岂会继续说,林宝珠继续道:“他养育了你,可是这么多年已经还得差不多了。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却因为这个怪罪你自己,甚至是你的事业,你的雄心。你告诉我,这些天,你过成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放任自己颓废,你好受吗?周志平,我说了,你爹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过,他不值得你为了他这样做!”   周志平听她的话面色逐渐变得涨红,她每一句话毫不客气地戳到他心里被伤害的地方,或许也更是一直逃避的地方。他忍不住喝止道:“我说,林宝珠,别说了!”   他声音忽然放大,在安静的小屋里仿佛炸开了一个炸弹。林宝珠被他阴沉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她被他陡然放大的声音激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平常就算是别的,他也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他看着她受惊了显得苍白可怜的小脸,狼狈地放软声调:“你别说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心痛林宝珠难道就不心痛。她动了动嘴唇,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她倔强地看着他:“你说过你要往上爬,让任何人都不敢瞧不起你,你忘记了吗?”   她颤抖着声音道:“你说要让我喜欢你,要比彭登还有文化你也忘记了吗?”   她闭上眼睛,泪水滴在他手心里:“你说的话,还让我怎么信你?是不是有一天,你还会因为别的事情放弃我?”   她蜷缩坐在地上,脚上没穿鞋,披散着头发走到他面前,此刻只是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止不住地浸湿了脸颊。   周志平喉结动了动,千万般情绪涌上喉间却吐露不出一个字。   林宝珠往前走了两步紧紧地抱住他,他里衫是被汗水吹干,夹杂着泥土腥和草木湿润的味道。林宝珠用力地环住他的腰,叫他的名字:“周志平......你不要这样对你自己了,放过你自己好吗?”   她的脸颊上的泪滴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温热得好像要烫伤他。周志平想起父亲走前憎恨和痛苦的眼神,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该死,或许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去让别人伤心。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软弱。   他张了张口,晦涩道:“宝珠,要不我们离婚吧。”   “我配不上你,有那么多人比我长得斯文好看,有那么多人比我文化水平高,我们离婚吧。”   他说的话让她松开了抱住他的力道,她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周志平心里像乱麻一样,他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我今天被批评了,司令员说我最近状态不佳不适合参加任务,我也许今年不可能会升职了。我供你读书,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就离婚,你在大学里找一个爱你、对你好的男人结婚。”   林宝珠避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要和我离婚?你再说一遍!”   看他垂着头复有点头,林宝珠冷笑了一声:“你要和我离婚,你问过我的想法了吗?”   “再过一个月,你大概就要报志愿了。当你考上了,我给你交学费和吃住的钱,你要是找到喜欢的人就和我说,我去打离婚报告。”   他平常倒是精打细算,这时候还愿意当个傻大个给别人娶老婆了?   周志平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现在看她不顺眼了?   林宝珠越听越生气,她扑过去咬他的下颌,她的眼泪一边掉,一边道:“我不同意,你怎么能就因为这个放弃我。”   她揽住他的脖颈,哭着咬唇道:“我们两都做了夫妻了,你却要和我离婚。当初不是你说要让我好好和你过日子么,现在要把我一脚踢开的也是你。”   她又气又怒地打他,哭得气喘不上来:“你怎么能这样放弃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志平摇摇头,又轻声道:“我不知道,我配不上你。”   他是真的没时间赶上她的世界,以后她要是去外面见识到外面的人了,那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林宝珠气得拧他的耳朵:“周志平,你不许再和我说什么配不上配得上。我看是你看不上我了,嫌我在家天天使唤你,想摆脱我才是!”   她的眼泪汹涌得停不下来,周志平一时觉得后悔和她说了那些重话。他的手虚拢着她的肩膀,道歉道:“对不起,你别哭......”   林宝珠伏在他肩头骂他:“你为了别人的死弄得自己死不死活不活的。你可曾想过我,一出事首先就是把我推开,要是我走了你是不是好娶别人?”   他笨拙地一下又一下地摸她的头发,保证道:“我不会娶别人。”   林宝珠气道:“你要赶我走,那我说不定就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让你当个孤家寡人......”   周志平捂住她的嘴,不想听她说那些话。   “你先好好读书,嫁人的事情现在先别提。”   他心虚地看着她,连着集训了几天,最近又没好好吃饭,还被上级批评,看他又小心翼翼地过来又犯难地看着自己,林宝珠看到他这个样子又不觉心软了。   “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她站在他面前,水澄澄的的眼睛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看。   周志平看她哭得小脸上泪痕交错的样子,他犹豫了一阵,诚实答道:“说实话,我已经在克服。”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没法不去怪自己。不过要是重来,我还是不会答应爹。”   林宝珠看他已经变得清亮富有朝气,就知道他心里明镜一样的,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还天天那么消沉。你没事了我还难受着呢。”   周志平不是不知道她担心,但是这次连训五天,出任务被批评了倒是让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他给她穿鞋:“我下次不会这样。”   林宝珠瞪着他道:“你还说要和我离婚,周志平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回家让我哥哥三个把你绑起来痛打一顿。”   她说话一点不客气,但是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格外惹人心怜。他摸摸她的脸,却没说什么。   林宝珠以为他终于变得好了,躺在他身边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开口:“或许我终于解脱了。”   “以前活得累,我觉得充实。现在没那么多压力了,倒是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林宝珠知道他之前说是不管了,但是暗地里还是有给周爹寄钱,只不过通过别的途径给他。林宝珠霸道地捏他的脸:“谁说你没压力的?你不是还要养我,你要给我花钱,要对我好。”   她娇蛮地躺在他身上,像是一朵软软的云从天上飞下来钻到他怀里。   周志平看着她可爱漂亮的小脸,失笑道:“娶了你真是倒霉,天天在家里捣蛋不说,还要供养你这个小姑奶奶是不是?”   林宝珠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喃喃道:“说不定我还真是你的小姑奶奶呢!”   “你可惯会想!”   林宝珠看着他轻声道:“你信不信我不是林宝珠,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林宝珠,我是小姐林宝珠。”   她没头没脑的话让他笑得捏她脸蛋:“你说什么劳什子宝珠宝珠的?你就是个懒猪罢了。”   林宝珠本有心和他说话,却看他开自己玩笑,便生气道:“周志平,我不和你说了。反正你就是个大傻子。”   周志平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颔首点头道:“我是个傻子,那你嫁个不傻的。”   林宝珠听了从他身上滚下来,道:“你怎么还在说那事情,你就是想让我嫁给别人才最好是吗?”   周志平没说话,林宝珠看他沉默的样子更加生气。   她闷闷道:“你不在乎我。”   周志平抱住她:“又怎么说这个。”   “你要是在乎我,怎么会舍得我嫁给别人?”   林宝珠有些伤心地看着他,却没想到周志平仔细思考了一阵子,认真道:“我在乎你,才愿意把你嫁给别人。”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那里微微有些刺痛,道:“这些天惹你伤心,我其实很愧疚。我也不想再学习了。或许我就是没法成为有文化的、你喜欢的那种人。喜欢你的人不少,你又年轻,少不了可以嫁给更好的。”   林宝珠一听他有些卑微的话就忍不住哭了,她哽咽道:“我嫁给别人就会幸福?”   周志平摸着她的头发:“你别哭,我说的都是我想的。”   林宝珠咬着唇抬头看他,那个自信满满,从来只为自己着想,神经迟钝的周志平呢?他变了,变成这样敏感和迟疑。   “我不嫁别人。我偏生要赖着你,你就得给我剥一辈子桔子。”   她又哭又笑地话惹得他心酸又心热。   “我想过,我对你其实并不很好,起码你想要什么,很多时候我舍不得给你买。”   “那你以后给我买不就行了?”她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吩咐道。   周志平被她逗笑了:“你个小败家的。”   他笑了一两声又严肃道:“我是说真的,你要是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放你走。”   林宝珠牙痒痒:“那你怎么办?你娶个小老婆?”   他无奈道:“什么小老婆。我是认真的,你要是上学遇到了家庭条件好的男同志......”   他犹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宝珠给遏止住了。   身上的小女人用柔软红润的小嘴猛地堵在他唇上,他被她的牙齿磕的疼,忍不住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她颤动着长长的睫毛,脸颊上浮现一抹令人心醉的霞红。   她抬头看他,声音低低的有些羞:“我们都行夫妻礼了,你还说这些。”   他摸她水润含情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他,有不安,有羞涩,看得他胸膛微微发热。   她被他看得脸红到耳后根,娇小姐紧紧闭上眼睛道:“别看我了,睡觉了。”   周志平捧着她的脸进行了一记长吻,他舔舐她的耳朵,去摄取这一段迷人的羞红。   “那你要记住你说过这话。”   她推他脑袋道:“怎么?”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声音低哑道:“反正你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再嫁给别人了。   林宝珠不知所谓,只是抱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脸。   “周志平,你这个人坏得很,这几天惹得我睡不好觉,你说说你是不是得给我买点东西补偿我?”   他的脸上有未清理青色的胡茬,不知怎么的,她发现可能是因为他还年轻,脸上不久又长出了新的胡子。   她娇嗔的声音惹得他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亲,她被他亲得一边躲一边笑,躲不过了就睁着一双杏眼娇媚地看着他。   他伸进一只手进她衣服里,含糊不清道:   “以后再说这些事情。”   他咬着她的耳垂,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   林宝珠拦住他的嘴唇,用手描他的眼睛:“你还学不学了?你答应我的话不能食言!”   周志平一口咬住她柔软的指尖:“是我的错,我不说那些了。”   她都说了不嫁给别人了,只守着他,那他怎么能还说些话让她伤心。   周志平解开她的衣裳,低头下去吻她。林宝珠难耐地蜷起小巧漂亮的脚趾。   她被他带到了一湾风浪激荡的海浪中,风流浪潮中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膀,她断断续续呼唤他的名字:“周志平,周志平......”   他不是说集训了五天吗,怎么还一把子好力气?都是骗人的!   林宝珠骂他的时候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周志平,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你尽会欺负我。我觉得你说的嫁人的主意很不错——”   她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男人狠狠地威胁道:“嗯?你说什么?”   林宝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不停求饶,又被他滚进无边无际的浪潮中开始新一轮的挞伐。   他咬着牙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道:   “宝珠,待在我身边......” 第55章 她学坏了?   要是说周志平这几天有……   要是说周志平这几天有什么不同, 林宝珠想到的第一个便是他越来越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自己身上。   她推开他的脸,眼波轻嗔道:“周志平,不许再扰我。”   周志平坐在比她稍矮的板凳上, 就穿着件薄薄的夏衫, 裸露着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   他被她一嗔,看她面颊红红的小脸挑眉:“到时候我要走好几个月就见不到你了, 再者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外面过夜。”   他刚刚训练洗完澡, 就靠在她肩膀处,眯着眼呈现一种慵懒之态,像只大虎伏在她身上似的。   林宝珠看他短硬寸头下的发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好像我养的小狗儿。”她一边说一边笑,又柔柔地看他, 显得整张小脸像半开的芙蓉花一样娇美。   周志平原来还在意她说的这些, 但是现在看到她开心也索性随她去了。他顺势贴在她腿上,懒洋洋问道:“你打算报哪个学校?”   林宝珠一边摸他的眉毛一边沉思:“我打算考江大。”   周志平听了起了几分心思, 江大就是彭登的学校, 今年暑假一过完,彭登的军役彻底结束,将要回到学校上课去了。   他不高兴问道:“你怎么要上彭登那个学校?”   他说着抱着她的腰的力道紧了紧, 林宝珠看他圆圆的虎眸, 道:“你到处吃飞醋,是老师说我上这个学校好, 况且也不算很远。”   “哪里不远?最好就在市里上学。我都不想放你去读书。”   林宝珠哭笑不得,觉得他就像个小孩似的:“你又来?我又不会和他多接触。”   周志平倒不是不信她的话,但是只要想到她离他那么远,身边还可以接触到一群优秀的知识分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我就是不想别的人看你。”   林宝珠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便瞪大眼睛:“你?”   林宝珠摸他烫烫的耳朵尖,笑道:“你这个人,少想我的事情。管好你自己,这样你还放不放心?”   他你了个半天没说出什么名堂,林宝珠抿嘴直笑。还以为他是个不可接近、威严冷沉的军官呢,明明就是个幼稚又青涩的霸道鬼。   周志平从她腿上挺起身子,把脸凑过来道:“我还要。”   林宝珠被他直直的目光盯得脸红,扭头觑着娇声道:“死不正经!”   “我们夫妻间做点亲密事怎么了?屋里没人看。”   周志平都不怕她骂他了,反正她就是口是心非,他抱着她的腰往她脸上飞快地亲好几口才作罢。   林宝珠填志愿的时候周志平就在旁边看着,他说是说不在意,但是看到他填着又不自在了。   “宝珠,你就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吗?”   他站在樟树下,垂下来的阴影把她整个笼罩住,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要是她去上学,他可就好几年见不到人,更不要说和她一起吃饭睡觉。   林宝珠啐道:“当然要去,当初不是从军前也分开了半年多,也没见你天天念念叨叨的。”   说起这,周志平讪讪道:“那可不一样。”   林宝珠手里拿着笔,笑着问:“怎么不一样?”   周志平憋了半天说不出来:“就是不一样啊。”   林宝珠写好放到老师的抽屉里,凉凉道:“当初不是你让我有事没事别写信给你,说你忙得很,没空写字。我看等我上学了,你也别写,我忙得很,没空写字”   周志平却不知自己的小媳妇记仇记得很,他后悔自己曾经因为懒所以写的那信:“不行,你不给我写信还想给谁。我是你丈夫。”   林宝珠放好他又问:“真能考得上吗?”   “老师说我没问题。”   得到她的回答,他心里的侥幸破灭了,他其实更愿意她落个榜,让他抱在怀里安慰安慰,然后再呆在家里一年。   尤其是看到她录取书真的寄到军区了,他捏着那通知书不禁有些发冷汗。看着它就代表着她真要这么快离开自己了,他有种想把这通知书藏起来或者撕掉的冲动。   但是周志平知道这废了林宝珠咬牙坚持的一整年的努力,她为了这事冻得手僵脚冷,终于在别的地方发现自己的价值,一想到这,他捏着通知书的手又缓了缓。   彭登不久后就知道林宝珠考上江大了,这所学校本来就是全国闻名的学校,虽然比不上燕大和清大,但是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和周志平关系最好,别人看他神色淡淡,他却知道他并不是兴致很高。   “老周,你又怎么了?”   周志平怎么可能会和他说自己舍不得林宝珠去上学,他冷着脸道:“你少问,有这时间关心我,不如想想你离开部队最后的考评。”   他望着彭登,心里其实也舍不得他走。毕竟他们两同时入伍,现在彭登要开启另一个领域的学习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在军营里扎根。   “我挺舍不得你走的。”   彭登听了这话忍不住看向他。他知道周志平这人,一个大老爷们,虽然动作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但是却很少能听到他嘴里说出什么肉麻的话。   他说完了脸色不变,好像让彭登以为那话从来不曾说过一样。   “我也舍不得你。这好几年,认识你真还没白交朋友,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彭登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感动地看着他。   周志平其实最想说的也还不是这个,他犹豫了半晌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多帮我照顾我媳妇。”   他说完立刻补充道:“你只能远远地照顾,平常没事不要和她见面。”   彭登被他弄得又哭又笑,他点头:“知道了,你放心。”   周志平怎么可能放心,要知道彭登长得斯文俊秀不说,还家庭条件好。他回家又把这话告诉林宝珠。   林宝珠气得笑:“你到底对我多不放心?”   周志平给她收拾东西,道:“我都想把你通知书撕了。”   林宝珠看他垂着头,显得很委屈。她抱住他脖子,道:“嗯?你敢?”   周志平委屈巴巴地看她:“我哪儿敢,所以不就只能想想。”   林宝珠咬他耳朵道:“你别想那么多,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心?”   “你在家待着,只看我一个人我就放心。”   她挨着他的脸,忽然被他抱在怀里:“其实我都知道的,也不会把你关在家里。”   他的手很珍惜地放在她的腰际:“宝珠,我最近在想,我不该总担心你会喜欢上别人。”   林宝珠把手放在他肩上,疑问道:“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周志平抱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认真道:“我会好好应对今年的任务,赚越来越多的钱给你花。”   林宝珠听他认真的语调忍不住心颤了颤,她敛着眼睫,抬眼望着他:“我信你可以。”   临近开学,周志平还抽空去送她去报名。   她读的是个语文专业相关的,他们来得不算晚,到了寝室还有好几个同学已经到了。   那几个姑娘探头看着林宝珠:“同志,你可真漂亮。”   其中有个短头发的看着周志平一眼都没放在别的身上,就专心致志地给她铺床,羡慕道:“你哥哥是当兵的吗?对你可真好。”   林宝珠微笑道:“你弄错了,他不是我哥哥,是我丈夫。”   那人熄了心思,看他们两都长得好看,本来还以为是兄妹,没想到却是夫妻。   她便咬着耳朵道:“你丈夫可对你真好,我还没见过男人给女人铺床的呢!”   林宝珠笑道:“他平常就是闲不下来的,也就你这么夸他。”   周志平耳朵好,那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一出去他就看着林宝珠道:“什么叫我闲不下来?在人外面也不给我留点面子,你可忘了女人要在外面维护男人的尊严。”   林宝珠心说要是他放开牵的紧紧不放的手会更有说服力。她笑着骂他:“还给你留什么面子?好像说得人家会记得你似的。你还不快回去,不是说今天下午必须回去处理事情吗,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周志平确实今天也是百忙之中抽空的,他趁四周没人注意飞快地吻她的脸道:“你怎么不挽留我?接下来可能就好几个月不会见了。”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确实要去西南部执行任务,可能连信都收不到,更不要说见她。   林宝珠踮起脚回应他:“哪那么多舍不得,你不要为了这些分了神。好好工作不要再想别的了。到时候放假了再来见我。”   周志平不满道:“你怎么就专门提工作的事情?你就是想我赚钱给你花是不是?”   林宝珠都服了他了,以前天天出去工作甚至都忘了她要过来的人是谁?现在它让他工作好像还有了罪过似的。   “你要对我好,可不是要给我花钱吗?”   周志平俯身下来捏她的脸道:“你只关心我给你花钱,不关心我。”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是。”   他一听觉得这话怎么那么像自己会说的,她跟着自己现在都学坏了。以前说几句荤话就脸红,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现在都学会了调戏他了。   林宝珠催促他快走:“别磨磨唧唧了,再不走可真的要迟到了。”   周志平不甘心地点头,正要转身的时候,忽然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拉住。   林宝珠踮着脚抱着他的脸在他嘴唇轻轻地吻了一记。   这吻正像这个暑意未消的秋天,仿佛一阵秋风在他心里轻轻吹过。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始作俑者已经羞得跑得很远了。   他望向黄灰色校门口慢慢生出秋意的青枫树,细长的锯齿状的叶子被泼点上了红晕。他愣愣地看住那个远跑的小娘子,觉得心里仿佛被水波一阵阵地浮动,久久不能平静。   远处她从围栏处朝他招手:   “周志平,再见!” 第56章 我也喜欢你   这一年如火如荼,……   这一年如火如荼, 年轻的躯体中迸发的能量如同在鲜活的柴禾下点燃一把火,熏出青涩的烟,最后从内到外变得纯熟。   林宝珠收到周志平从远方寄来的信, 他们已经近乎快四个月没见。她提了提笔, 又觉得此刻给他写信会影响他。   她最近找了份兼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来大雪, 林宝珠只好在屋檐下等雪停。   天气不算晚, 便站在门口拿起书来看。临近考试,她打算冲刺明年初的奖学金,又要兼职,更加忙碌起来。   此时繁华的海市有了初具雏形的发展趋势,她正看着书, 心神却忍不住被站在她旁边的夫妻吸引。   “妈妈,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那小男孩埋在母亲的颈窝处奶声奶气问。他妈妈答道:“等你爹来,他看到下雪了, 下了班肯定回来接我们。”   他看到林宝珠看他, 好奇睁大黑溜溜的眼睛,把手放在自己嘴里吮。   林宝珠看他可爱,不禁想起要是以后周志平下了班也会来接自己吧?   可惜他现在忙得很, 之前还说今年年底才能回来。   等到她回到寝室, 便听见舍友和她说:“刚刚有个男人找你,阿姨没给他进来, 后面等了好几个小时就走了。”   林宝珠愕然,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   “是个蛮高的男的,身体看上去挺壮实哩。他和我说是你丈夫,还坐在门口等了你几把个小时,后面说赶时间就走了。”   林宝珠听到管宿舍热水的大娘这话, 忍不住惊讶,周志平来找她了?   她撑了把伞走出去好远,天气冷得风往伞下钻,雪茫茫一片间人影稀疏。   走了许久,她停在门口结冰的大喷泉,冻得脸发红,这时才感到鹅毛似的雪冷。   林宝珠抖了抖伞上的雪,问门卫:“叔叔,刚刚有个很高的男人你看到了吗,大概浓眉大眼的?”   “走了有一会了,之前还问我能不能进来。”   林宝珠听了不觉往窗口看,外面雪下得很大,他居然来找她了,但是就这么错过了。   好不容易几个月才能见一次,这样眼睁睁地错过了。   雪铺在地上已经化成冰,她有些后悔。   “你也别找了,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林宝珠有些失落地回头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起他说他可能到年关才能回来,这次肯定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才能回来见她一面。   她低头看着路,天色已经有些泛黑了,这次没见到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林宝珠有些心烦意乱,她一边想事情一边穿过围墙大门,才走进去就被身后人抱住了。   “宝珠。”   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林宝珠转头过去看他。   “你没走?”   她被他紧紧抱了一会忍不住抬头打量他:“你怎么过来了?”   他变瘦了不少,原来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得刀削骨刻的英朗。他穿着一件大衣,还是上次她去商场给他买的那件。此刻他黑棱棱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让她心里一动。   “从河口上的火车,站了一天一夜过来的。”   前方屡屡报捷,结束了第二阶段的剿匪。他们一口气放了四天假,本来在营帐里躺了一夜看着她给自己绣的钱包忍不住就第二天买票过来找她了。   林宝珠心疼他道:“这么远,还站了一夜,干脆在那边待着,过来多遭罪。”   她被他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他身上被雪淋湿了,不只是衣服,连头发上衣襟处都是雪水化开的痕迹。   周志平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她身上,低哑道:“没关系,倒是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就出来了。”   她穿着他的衣服就像被盖住似的,宽大的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被冻得红红的小脸。   “我以为你走了,出来看你。走了半天没看到你,你要是等我怎么不再楼下等,你看你头发都湿透了。”   她一边嗔他一边向他撒娇:“来也不和我说,害的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周志平给她撑伞到楼下,示意她上去拿东西:“你上去拿衣服,我们今天出去住。”   “宝珠,心情这么好?”舍友一说她闻言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唇角,自己高兴真有那么明显?   “我丈夫来了,我要出去住一天,到时候帮我报备一下。”   她收拾东西的同时透过窗子看到楼下沉默伫立在雪中的男人,脸上忍不住慢慢浮上红晕。   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反正她欢喜他来找她。   她被他牵在宽大的手掌中,觉得面前的男人让自己心安。   “你来我真高兴。”   她眉眼弯弯地抬头看他,周志平也唇角含笑看着她,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道又紧了紧。   天雪朦胧,林宝珠坐在椅子上擦头发,他走过来便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宝珠,好想你。”   他这番直白的情话把她听得心里热热的,她害羞得不敢看他。   周志平洗了一个澡又恢复了些精神,他沉沉地盯着她娇美清纯的小脸,似是要把她刻在心间。   林宝珠觉得他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给融了似的,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他眼睛上,娇声道:“怎么想到要过来。”   周志平抓住她的手环住她的肩膀:“正好放四天假,待着也没事就过来了。”   林宝珠看他说的轻描淡写,她瘪瘪嘴埋怨道:“过来也就一天,马上又要回去,你养精蓄锐不好吗?”   周志平看她说是这么说,却又把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低笑两声:“明明就想让我过来,还口是心非。”   林宝珠揽着他的脖颈,心疼道:“你瘦了,脸上看上去还那么累。就算是身体好也经不住在火车上待那么久。”   “这都不算什么,最主要还是票价便宜,所以我觉得划算就来了。”   林宝珠想他真是本性难移,她咬他肩膀一口:“我就说那么远你怎么舍得过来,原来是票便宜了。”   “要不是见你,我连这钱都不必花。”   周志平抓住她柔嫩的脚揣在腿间:“脚冷得像块冰似的。”   林宝珠被他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摸得痒,她窝在他怀里一边笑一边叮嘱:“你看看你自己,胡子都长得满脸都是了,嘴唇裂了一层皮,刚刚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汗又是雪。”   她叹口气爬到他身上给他涂唇膏:“我给你涂我的唇膏,这管你带过去用。”   她看他嘴唇被自己涂得油亮亮的,嫌弃笑道:“你好像个猪嘴巴似的。”   周志平也不生气,反倒抱着她往她嘴上亲亲:“正好猪嘴巴亲珠嘴巴,我说原来是涂了这个,难怪嘴里香香的。”   林宝珠被他亲得一嘴唇膏脂的味道,她呸呸呸了几声道:“你说话恶心死了,累了一天了还不睡觉。”   周志平看她嘴上不说,却诚实地撅起小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喉咙间溢出笑:“嫌我恶心,我还没嫌你平常懒得猪似的。”   林宝珠看他平常如狼似虎的,现在说要他睡了他反倒真睡了。她还想和他多亲近,这人真是不解人意!   她只好收回自己的眼神,还没转过身去,就见身后的男人捧起她的脸珍惜似的吻她的脸。   “今天在学校里等你等了好几个小时,你老实告诉我干什么去了?”   林宝珠只觉得刚刚给他涂的唇膏全部被他湿润润的吻给全部卷进嘴里,她抱住他精壮结实的腰老实答道:“我还能去干什么?最近接了家兼职,在他们家做个老师。”   周志平“嗯”了一声,又问:“最近没和什么人接触吧?”   林宝珠嗔道:“天天担心这个,我又不是煮熟的鸭子,从你的锅里又飞到别人那里去。”   她一边点他的嘴唇,一边高兴他在乎自己。   周志平咬住她细长柔软的指尖,又抱住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好想让你别读书了,就天天和我待在一块儿。”   在任务结束后的晚上想她想得心发颤儿,他脑海中浮现她笑嗔痴憨的样子,忍不住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过来了。   他眼神里沸腾的情绪让林宝珠笑:“那可不行,要是你以后要娶小老婆。我离开你可要能照顾自己。”   她越说越离谱,周志平狠狠道:“什么小老婆,天天就拴在你身上了去哪要这。”   林宝珠推他热情的手,翻起旧账:“不是你说过,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保证。”   周志平没改口自己的话,但是却搂紧她道:“我会努力的,别的不说,不代表我对你没有心。”   林宝珠原先还怪他不会说好听的,只是个闷葫芦。现在了解他这个人后,又觉得这些虚话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听他朴实无华的话,忍不住看向他的脸。   他目光坦诚,眼中情意翻滚。   林宝珠忍不住掉眼泪,她擦了擦眼泪道:“好,我相信你。”   周志平看她哭了,茫然地松开她只给她用帕子擦眼泪:“你别哭,我好好学说话。”   林宝珠打断道:“不是因为这个,是我高兴。”   周志平松一口气,笑着逗她:“小哭包,动不动就掉猫尿。”   她被他说得害羞得只往被窝里钻,又被他捞出来。她水意盈盈的眼睛慢慢地看着他:   “我也是。”   见他疑问地“嗯?”一声,她小声补充道:“我也喜欢你。” 第57章 他真好看   她这话一出来仿佛一个惊……   她这话一出来仿佛一个惊雷把周志平震在原地。   林宝珠说完就害羞得转过身去, 她蜷在被窝里,露出泛红的耳后根。   外面的天空还在飘雪,窗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透过朦胧的窗, 周志平觉得好像看到了来年的欢喜和展望。他动了动唇, 没说话,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林宝珠半晌没听到后面的动静, 她便慢慢地吞了口气, 转过来疑问地看着他。背后的男人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喜悦和惊讶。他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林宝珠忽然也说不出话来了。   周志平看她脸色还涨着一层薄薄的红,大眼睛疑问地看着自己。他凝视着她,温柔道:“我知道。”   林宝珠把被子给他挪了一边过去, 这张床实在是小, 尤其是加上一个身躯高大的男人便显得不够用了。   因为住在外面,他身上没脱衣服, 只穿了一件毛衣, 勾勒出雄壮宽阔的肩膀。林宝珠钻到他怀中,抬眼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周志平思索了片刻,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打到第二阶段, 接下来就是最为紧张激烈的第三阶段。虽然之前势如破竹, 但是受伤的人不知凡几。这场拉锯战恐怕得打到年关。   “很难说。”   他歉疚地望着她:“我们可能今年又回不了家了。”   他眼里的惭愧不似作伪,林宝珠点点头道:“没关系, 只要你早点回来就好。”   她犹豫了片刻,解释道:“我说的家,并不是指咱们村。”   见他看着自己,她垂着头,忽然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不是林宝珠。”   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把他逗笑了:“你不是林宝珠, 那你是谁?”   林宝珠慢慢收紧抱住他腰肢的力道,她咬唇看着他,忐忑道:“我是宋朝淮南东路转运使林拓的独生女林宝珠。”   她说了一场串,把周志平给绕晕了。   “啥宋朝?啥淮南路?”   他摸摸她的头发问:“宝珠,你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看他疑问和不信的眼神,她摇头,认真道:“我爹爹管辖扬州府在内的十个州,我从小在扬州长大。前年的春天我去仙鹤寺求签,一觉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她眼神清亮,还带着一丝祈求和不安。周志平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动,但是她说的太过玄妙,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林宝珠把他怔怔的神色看在眼中,她接着道:“我会读书,会写簪花小楷,这些都不可能是原来的林宝珠会的。”   “况且原来的宝珠性格比较大胆,在村里还有好几个玩得好的,但是我习惯了深闺简出,并不和她们十分熟络。”   她越说就越忐忑地看着周志平,她很怕他不相信自己的话。   周志平听她说,沉默了很久,忽然问她:   “那你想回家,是想回原来的地方吗?”   林宝珠说了一通,却没想到他是问这个,她愣愣地点点头。   周志平只觉得后悔以前根本没有主动地了解过她,无论是那个自己不认识的林宝珠,还是现在这个柔顺地抱着自己的林宝珠。他把她的话信了大半,不觉有些喉咙干涩:“你想回去?”   见她再次点头,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她想回去,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一个人了?   林宝珠见他不说话,便摸摸他神色难辨的脸:“我想回家,最好能够带你一起回去见爹娘。”   她软软的话让他忍不住看着她:“我也回去?”   林宝珠有些害羞得睁着长长的睫毛,小声道:“我们已经是夫妻,难道我还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周志平看她柔柔地看着自己,便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他止不住脸上的笑容,说:“你就算是跑回去了我也把你抓回来。”   林宝珠一听就知道这男人霸道得很,她捶了他一下,道:“但是要是和我回去,你在这里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她说的话让他一怔。   要是偶尔回去还行,但是若是长久地住在那里,恐怕又要经历好长一段时间的适应。   林宝珠捂着嘴笑,抬眼看着他:“嫁了人,还回娘家住哪里像样?待在这里也很好,我只是有时候会担心爹娘和哥哥怎么样。”   周志平看她神色瞬间落寞下来,便抱紧她:“那你还能回去吗?”   见她摇摇头,他吻她的头顶,道:“苦了你了。”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的话,因为她曾经想告诉他,甚至是两次都想说,但是他没认真听,更没有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想到这,周志平不禁想起去年的时候,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在医院的火炉边,她躺在自己怀里哭,却不肯说是为什么。   那之后,她倚在桌子上试探问自己:“你会不会永远喜欢我?”   这个时候回想起,他觉得很懊恼。一想起自己曾经沉默不语,还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那时说的喜欢又哪里是真的喜欢呢?   周志平长手长脚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怀里的小女人:“宝珠,对不起。”   他的话让林宝珠吓了一跳,林宝珠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她嫁给他,看他天天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地,却知道他最最注重男人的尊严和面子。   她不解道:“周志平,你怎么了?”   周志平垂着虎眼看着她:“我觉得你嫁给我受苦了。”   他有存了心思对她好的念头,但是更多时候他更加注重自己管着家里的钱,从来工资和没什么东西很少和她商量。   “你要是嫡小姐,岂不是锦衣玉食地长大。和我在一起就像进了穷人窝里,买个首饰还得斟酌很久。”   林宝珠听了他的话眼眶一热,她眨着眼睛一滴泪便掉在他的毛衣上。   她有埋怨过这段婚姻,有后悔过这段婚姻,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这样想。   周志平捧着她的脸温柔地舔掉她的眼泪,道:“别哭。”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好吗。你和我说清楚些,就算是我可能一时没看出来,不懂你的心思,但是要是我知道了,一定会尽可能满足你。”   林宝珠一颗一颗眼泪掉下来,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周志平,我已经习惯了。”   她懂事的样子惹得他更心疼,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怎么样能够让她过得好,他没有她做转运使的父亲厉害,只能让她过简单的生活。就算是这样子,她也慢慢回应自己的感情,打开自己的心扉。   他哑声道:“宝珠,我很高兴你喜欢我。”   他浑厚低沉的话响在自己耳边,似乎震得林宝珠心颤颤。   她轻柔地把嘴唇印在他刚毅的下巴处,害羞回应道:“我也高兴你喜欢我。”   周志平自然不会放过她,他反守为攻地擒住她柔软的小嘴,一记饱含感情的深吻落在她的唇上。   他唇齿滚烫,炙热得无法抒发的情感似乎要把她融化。   一吻毕,周志平看着怀中娇妻水润润的杏眼,问道:“你要买什么东西,我在河口给你买点回来?”   林宝珠摸他的脸娇嗔道:“那些我不喜欢,只要你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她这话让他忍不住又吻了她泛红的脸,他声音如同千钧重承诺道:“好。”   林宝珠不知道他的这声“好”不仅仅是答应她要回来,更是许诺她以后会改变自己、会更加努力向上前进,能够让她重新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   林宝珠感受到他兴奋的身体,但是他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蜻蜓点水地吻她的脸。   “睡吧,很晚了。”   林宝珠乖乖地闭上眼睛,错过了他眼里的复杂和野望。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旁边被窝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她喊了声,没人应。   刚想下床去寻他就看到周志平下了伞,从房门走进来。   见她醒来,他露齿笑道:“你起来了,去洗把脸吃早餐吧。”   等到她吃完饭就带他去学校里逛逛。周志平这是第一次来到大学的校园里,他有些紧张。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并不算很多,他不自觉产生了敬畏的心理。   林宝珠看他神色平静,走路姿态丝毫未错,行云流水一板一正,但是手却在冒汗。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越看他越喜欢。她靠在他肩膀小声道:“你别怕。”   周志平正着身子严肃反驳道:“我没怕。”   她这个样子让林宝珠忍不住笑,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要不是快考试了,我真想带你出去。你和我一起去图书馆里面看书好不好?”   她知道周志平虽然聪明,但是却不是个对书本感兴趣的料,却听到他朝她点头道:“好,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们就待在图书馆里学了半天,有他在,林宝珠动不动就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却发现说是陪她来,他倒是比自己更认真。   天光从窗户撒下来,她托腮透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他。   原来没仔细看过他,现在怎么看他哪哪都好呢   看他微沉冷肃的眉峰也好,看他眸仁圆圆的虎眼也好,看他宽阔可靠的肩膀也好,看他拿着书的骨节分明的手也好。   林宝珠睁着眼睛忍不住脸红,摸摸自己发烫的脸。   周志平把书翻了一页,却见面前的小女人悄悄把书抬起来偷看他,看了一会儿又遮住自己的眼睛,复而又把书放下来。   他笑着对她比口型:怎么了?   他这样一问,把林宝珠吓了一跳。 第58章 他的荣誉   林宝珠舔舔嘴唇,赶紧低……   林宝珠舔舔嘴唇, 赶紧低下头小声呐呐道:“没事。”   下了一天雪,雪结了厚厚的一层,屋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 光秃秃地伫立在窗外。   林宝珠系好围巾, 准备出去吃饭,她抬头看着周志平, 遗憾道:“你吃完饭是不是就要走了。”   周志平点点头, 她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要是你能和我一起上学就好了,我们可以天天待在一块。我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写作业,还可以一起出去玩。”   她说的太美好,以至于周志平心动了一瞬。他失笑着牵她的手道:“要是都上学了, 谁付学费, 谁拿钱给你吃饭呢?”   林宝珠撒娇地抱住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能干, 只是想想嘛。要是还能在扬州就好了, 我们可以让爹爹养我们,就不用工作了。”   周志平笑得点点她的头:“要是都让你爹养,我就成了个吃软饭的上门女婿。就算是你愿意, 我也不能这样做。”   他给她戴好帽子, 忽然道:“这围巾针眼不太细。”   他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拂去她脸上的雪粒子道:“你等我回家给你织一条。”   林宝珠是没想到他看上去五大三粗的, 居然会这些女人做的活,见她疑问的眼神,周志平皱眉道:“你不信?我不仅会织围巾,还会打毛衣,缝衣服。”   以前和父亲相依为命, 他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后来来了部队,部队会发衣服他才很少做这些。   林宝珠托着脸笑眯眯地:“我只是没想到你什么都会。”   等到吃完饭,周志平就要走了。   林宝珠跟着他坐在车上,忽然有些闷闷不乐。   “我不想让你走。”   刚刚还笑靥如花的小脸,忽然浮现出明显的失落来。周志平心里也不好受,他低声抚慰道:“别难过。明年春天,我带你去扬州玩好不好?”   扬州并不算很远,这会儿他主动提出要和她出去旅游,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林宝珠痴痴地看着他,觉得看不够,她红着脸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周志平捏捏她的脸,心想这哪是对她好。他立下目标以后要对她更好,能让她每天都开心,重新过上以前的生活。   “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林宝珠摇头晃脑地和他说了一遍。   丝帛锦缎的夏衫,狐皮羔裘的斗篷,精致珍美的精食细脍,鱼贯而出的丫鬟小厮,种花养鸟的四开庭院。   她说的这一切让周志平有种眩晕的感觉。他紧了紧拳头,要让她过上这样的日子,觉得自己得更努力。   她怕他多想,还小心翼翼补充一句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林宝珠靠着他露出酒窝:“知足常乐,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够富裕,能够吃饱穿暖就很好了。”   周志平却想的是因为自己职业的限制,他根本没法去涉及别的。如今百废俱兴,机会遍地,他却不能够拓宽自己的赚钱途径。这样一想,更坚定了他回到营地后要勇于冲锋在前,晋升职位的心。   到了站台上,周志平给她戴好帽子,又把伞给她拿着。   看她难掩难过的小脸,他偏头转移注意力道:“宝珠,还哭呢?旁边人都看着你笑了。”   林宝珠正伤心,就听见他戏谑的语调。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周志平俯身下来给她擦眼泪:“把脸擦一擦,哭得像个核桃似的,眼睛肿了不好看书。”   他抱住她低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别哭好吗?看到你哭我就心慌,待会回去还想着你。”   林宝珠知道他工作是很紧迫的,便慢慢收了眼泪,委屈地看着他。   绿皮火车头已经缓缓驶进站,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记:“我上车了,你出门坐车,记得不要看错了。”   林宝珠点点头,身前的男人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   “这个你拿着。”   林宝珠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捂在胸膛的东西还持续散发着温热,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道:“是钱。”   “你收好,平常要是有什么要买的就买,不用担心。这次任务回去肯定会发奖金和津贴。有什么喜欢的你就买,你收着我下次上学前再给你。”   周志平被挤在人群中声音已经逐渐转远了,因为长得高在人群中还能看到他的脸。   林宝珠手里捏着他给的钱,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哭了。   火车已经像西驶去,她看不清周志平在哪边窗子里,便只能怆然地盯着露台发呆。   她一边觉得心里甜甜的又一边擦眼泪。   希望可以早点再次见到他。   周志平说是只待一天,倒是真的只待了一天。后面几个月他信也断了,更不要说人还能见上一面。   后面林宝珠自己放假回家了他也没回来,她不觉担心起来,越是回来的晚,越说明情况以及逐渐不可控。   她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这一天终于兑现了。   七连损伤了兵力,成功吃下了这场剿匪战。嘉奖暂不提,周志平受了重伤。   林宝珠要不是小张说漏了嘴都不知道他早就回来而且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等到她走进门的时候,勤务兵为他端着勺子喂饭。周志平一经几个月又便瘦了,只是身上的凌厉和锋芒更显突出。此刻他一只手打着石膏,胡茬凌乱,半坐在床头,正对着下手指挥着什么,忽然余光便看见林宝珠。   “你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只放我一个人担心。”   他看着她生气的脸有些不知所措,此刻胸膛上还扯了纱布包着,手也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有些狼狈,有些不敢看她。   周志平朝着勤务兵道:“你先回去。”   等人走后,林宝珠便走到他床边,端起饭喂给他:“走了还看什么,横竖看什么都行,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冷若冰霜地觑着他,周志平哑然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他这样一说,林宝珠便抬眼气愤道:“你凭什么就凭着你觉得就把我一个人放家里。”   “这么天来我一直害怕你回不来了,尤其是听说你们任务延误了。我怕你出了什么事......”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便含着眼泪望着他。   她这么一说周志平也后悔自己什么都想瞒着她。他慢慢支起身子,笨拙保证道:“别哭,我以后不这样了。”   林宝珠拿棉签给他润唇,咬牙道:“看你受伤不和你计较。”   周志平受的伤不算是伤及根本,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多是些皮外伤。   他身体也很好,恢复能力很快,又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这次战役,周志平从头到尾都没透露出什么,等到奖赏一出,林宝珠才知道这次意义重大,算上来是一等功。   尤其是周志平作为整个连的连长,整个连都被颁发荣誉奖章。   等到他回来,林宝珠就知道他喝酒了。   周志平喝的并不算很多,因为他酒量一直不是很好。他回到家就脱了外面的毛衫,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才摸上床。   林宝珠趴在床上,被身后男人一把压倒在床上。   她转过身来看他,却没看到他兴致很高的样子,便疑问道:“你不高兴?”   周志平躺在身边,慢慢地“嗯”了一声。   “这次虽然结果是大获全胜,但是死了几个战士。”   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好受,他解释道:“他们被埋在河口的陵墓里面了。我其实在看到他们重伤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要不是我运气好,说不定也就失去了半边胳膊。”   林宝珠没说话,却见他转过头道:“我这次没和你说也是这个原因。我在想,如果以后我出任务的时候死了,宝珠,你该怎么办?”   他这个问题让林宝珠忽然顿住了,她赶紧捂住他的嘴,道:“不许诅咒你自己。”   周志平借着酒意,半睁着虎眼,摸了摸她的脸:“如果我死了,你别给我守寡,要是能够碰到适合的,你就改嫁吧。”   “我不嫁,你不会死,我让你不死,你就不能死。”   周志平看她眼圈泛红,便柔声道:“我不说这个了。宝珠,我和你说,我可能要连升两级了。”   他挑起眉毛,解释:“目前副营长的工作已经在交接了,我之前不是还参加了集赛,获了奖,所以这次才晋升得这么快。”   林宝珠看他神色轻松,便舒了一口气。   她蹭了蹭他的脸,软软道:“你真棒。”   周志平笑了一两声:“这算什么,我还想走出江市,去往首都。”   自从他下定决定要给她过上好日子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未来的规划。以前他刚来军区,被城市的几个瞧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好胜心。现在却不是单单地想比过别人,而是想尽自己之力给她带来更优渥的生活。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分级后,我们就可以住小院子了。”   自从想对她好之后,他就到处看这间屋子不对劲,这么个连个厨房都没有的小屋子,平常光线也不好,冬天还刮风进来。   林宝珠看着他眼睛里燃烧的野心,点点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第59章 陪她去扬州 扬州早已经变了样子。高阁……   周志平最终没定营长的职位, 倒是颁发了司令部作战股股长。   这职位并不比副营长低,担任的大多也是营长级的军官,照上头来说, 他晋升速度太快, 暂时要等半年再给升一职。   七连被颁发了“铁血英雄连”的称号,一下水涨船高起来。安娜听着广播里天天播放的“七连事迹”, 忍不住看了眼远处给继女喂饭的丈夫。   合副营长浑然不知自己妻子已经把他和别人比了个遍, 看她晦暗不明的眼神还摸不着头脑。等到晚上才知道妻子闷闷不乐一天是怎么了。   “广播这一天天的,烦都烦死了,我都会背了。”   安娜瞥了他一眼,看他无所谓的样子觉得憋屈。林宝珠才来多久啊,她丈夫就爬到和自家男人平起平坐的地位了。合副营倒是不太在意, 甚至还夸了周志平一番:“年轻人有血性正常, 我早听团长说七连连长是个虎的。”   “你这心大的,今年人家都到股长位置上来了, 就在我们团, 你不怕人家薅了你的营长位置?”   安娜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合副营支起身子笑道:“那必然不可能。你也是知道我在团里履历有多久了,就算是立了一等功, 也没听说哪个兵能一年升两级。”   安娜听他自信的口吻, 放下心来,便嗔道:“只要没事就好。对了, 上次和你说的给安彩找对象的事情怎么样了?”   合副营道:“有是有,我手下几个作训股和军务股的参谋还有咱们团里小王都还没结婚呢。”   他说的一堆官职安娜也不懂,斟酌了片刻只问他:“比起那周志平怎么样?”   军区里勤劳的人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是周志平,他皱眉粗声道:“干什么要比来比去的。”   “你们女人之间的矛盾我不管, 你警告你妹妹别顶着我的名称在外面表现得太明显了。”   安娜暗骂了一声安彩多作怪,她这个姐姐好当吗。既然看男人不愿提起这些,便顺口问:“你说那他当初还没职位的时候,你听了一嘴他是咋结婚的不?”   “他进军区时候好像就结亲了吧,之前杨副连还想给他介绍亲事被他拒绝了。”   说起这个,他不禁想起一件事情:“杨副连的女儿喜欢他要嫁,要死要活的,奈何没成,弄得双方之后本来喜欢他的副连也对他脸色不太好了。”   安娜就把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安彩,却见妹妹诧异道:“你说他成了作战股股长?”   安彩是真没想到她就不回部队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其实那天后她早就把他抛到脑后去了,虽然年轻的连长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这会看姐姐说又心里觉得不甘心起来。   “你当时还说人家是农村的,这会儿倒是都考上江大成了大学生了。”   她这么一说安彩不说话了。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原来以为林宝珠就是个花瓶,没想到她还是个有本事的。   “我警告你,你趁早歇了和她比的心思。你长得漂亮又会跳舞,家世清白还是文艺兵。你还怕嫁不到好的?”   安彩点点头,她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但是对已婚男人却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起他们家过得好心里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宝珠长得漂亮忍不住比较,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   这一年周志平只去外边的集市上买了些东西打算寄点东西回去。打算过新年了,人人都喜庆,他穿了新衣服,和林宝珠是一套的。   林宝珠梳了个双丫髻,配上蜜桃一样下颌尖尖的小脸,看上去像个小姑娘似的。她往嘴唇上抹了些口脂,显得杏眼下的一张小嘴亮晶晶的。   他看着她觉得欢喜,林宝珠就远远地抿笑看他。   她走过来亲密地挨着他,抬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周志平拢了拢袋子,笑道:“吃完饭就走。”   他给她戴上帽子道:“你穿好衣服,外面还冷着呢。”   林宝珠乖乖点头,好不容易待在家里,似乎怎么和他待在一起都不嫌多。她最喜欢和周志平待在一块儿,他做事情最有条理,计划性很强,再不提他现在只要她说什么都惯着她。   因为离得并不算很远,所以是坐长途车去扬州。车上人很多,气味并不好闻。周志平看她憋得发白的小脸,便帮她推开车上的窗子。   “周志平,我难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他身上,可怜地看着他。周志平拿个橘子给她吃,后悔道:“早知道我们坐火车更好。”   林宝珠摇摇头,她含了半块橘子,对着窗口的灌进来的风打了个喷嚏。   车里有很多人买到的是站票,只能坐在走廊的空隙里。车上还有小孩的哭声和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周志平把林宝珠的头引到自己头上,心里在想自己该去学车了。之前部队里有名额,他嫌用不上,现在看来以后学会了开车就买辆车子,就不用让她受着外面人挤人的苦。   他心里正盘算着,发现自己可怜的存款简直是不够看。既要给媳妇买大房子,又要买车子,还要让她买别的。周志平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也许当初不该去当兵,或许能够去做生意更好。   他这念头也是闪过了一瞬间,毕竟哪能知晓身后事呢?路上很快就到了扬州。   第二天倒是水光滟涟晴方好,林宝珠看着变化已经万千的扬州说不出话来。   经过几千年的变迁,扬州早已经变了样子。高阁楼宇,朱门绣户早已不见,路上是新修的马路,只有民国建的竖条的白墙楼阁在路边。   周志平把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收进眼里,他动了动嘴唇,只是低声道:“还要去逛吗?”   林宝珠指着远方的拱桥道:“二十四桥明月夜,在那。”   宋朝的扬州,整个城市运河遍布,桨声灯影里,菱歌泛夜,数不尽的长街市井,月明桥上看神仙。她拉紧了身边男人的手,望向春光泛发的瘦西湖,心想:或许这是命。   周志平看她沉默的脸不觉有些惊慌,他忽然把她抱紧道:“宝珠......”   林宝珠对他抬头笑道:“你别担心我,我只是这么久了才来这里,有些感慨罢了。”   她头发上毛茸茸的碎发在光中显得柔软,他平复了心情,却紧了紧牵她手的力度:“好。”   周志平转移话题说:“湖边有卖东西的,我给你买些来吃。”他说完走向了卖东西的摊货边,买了斤樱桃,却不敢走过去,只在远远地望着林宝珠。   他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有些发怔,她一定后悔来到这里吧,那里有宠爱她的亲人,还有把她如珠似宝对待的亲人,而在这里她只能和自己在一起。   他站在远处没说话,倒是和相亲对象走过来的安彩看到了他。没办法,周志平在人群里一看就属于比较突出,本来北方男人长得就高,他又站得板直,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却眼睛一移不移地盯着一个方向没动过。   安彩一对比便觉得身边的男人好像又可以挑出几个毛病来,本来她都不愿意来,但是介于她妈的面子她又来了。这个男的比起之前她交过的几个对象根本不合格,也不知道她妈咋想的。尤其是现在比起站在那里提着斤樱桃的高大男人,她更加看不上他了。   她顺着他眼神看到站在亭子里的林宝珠,心想可真是冤家路窄。林宝珠今天就坐在亭子里,和背后的低矮的远山和碧澄的湖水似乎融为一体,倒是比她这个扬州本地人更像江南人。   林宝珠坐了一会发现周志平还没回来,便下亭子从花丛里走出来,一走出来就看到眼神放在周志平脸上的安彩。她快步走过去揽着他的胳膊嗔道:“你怎么就站在这里,也不来亭子里找我。”   周志平看到她出来,眼神就瞬间温柔下来,他放软声音答:“我看你坐在那里挺好的,就打算站在外面等你。”   林宝珠侧脸看了安彩一眼,拉住他要走:“这儿我不想再呆了,我们走吧。”   安彩看林宝珠略略鄙夷地看了自己一眼,便忍不住道:“林宝珠,你看见我也不打声招呼?”   周志平转头看向她,复而疑问道:“宝珠,这是?”   安彩一听被气得半死,她有意无意地盯了他半天,以期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没想到这男的在林宝珠出来就没把眼神放在别处任何一瞬。更气的是,他居然不记得她了?   林宝珠把手放在他臂弯里,解释道:“这人是上次文工团那个。”   周志平听了倒是想起来了,他不客气问道:“我们俩还有事,不奉陪。”   他说完便扭头就干脆利落走了,难怪刚刚她一直若有若无盯着他看呢!他对别人视线最敏锐,初以为这人是陌生人,多看几眼自己不理会就是,没想到还是上次那个对他有意思的。   “这人下次你根本不用理她,直接走开就好。”   他严阵以待的叮嘱引得林宝珠发笑,她歪头笑骂道:“你刚刚可是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瞧着你看个没完?”   周志平心里大喊冤枉,他苦着脸叫屈:“我冤枉,之前我压根都不记得她是谁,更不要说和她说话。”   他说完便有些心虚,自己当初结婚不久回军区后,过了四个月后其实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他发现自己曾经对对这种和工作不相关的东西忘性可真够大的。   等到晚上住在扬州的小旅馆里,林宝珠躺在床边借着灯看书道:“我是没想到扬州竟然建起了座塔,要知道我可是没见过的。”   周志平没说什么话,心里想的却是她从宋朝过来的事情。这事情说不可思议,却又真实发生了。   她看着看着有些困了,打了个迷糊吨儿,半眯着眼露出脸对他撒娇:“快来睡觉,怎么坐在那里好像魂都跑了?”   周志平应了一声,走过来掀开被子躺进来,叹息:“我怕你一睡万一回去了可咋办?”   要是真能回去,早回去了,林宝珠便主动把手放在他掌心中:“你别担心,我牵着你,那也不去。”   周志平把她搂紧了些,沮丧说:“我觉得你要是回去说不定就过得好了,跟着我现在却没法给你什么好的。”   “你又来?能嫁给你不是都说了不分开了吗,而且我本质上也是三花乡人呀,这里不还有林家人对我好。说不定只是那天昏了头,有了段大小姐的记忆。”   她笑着抬眼看他,周志平心热热的,他吻她白皙的粉颊,轻声说:“那你睡。”   他看着她安心自在地靠着他就这么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周志平关了她那边的灯,默默地抱着她。窗外下了小雨,他听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却没有睡意。他知道他在怕什么,他怕他一睡着,明天早上万一她不见了那他可怎么办?   周志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性格,但这种感觉却又让他觉得并不赖。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人的头发,觉得自从和她结婚后,自己变了。这是好的改变还是坏的改变?但是为了她变了,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周志平一大早睁开眼就看到窗外静默垂着的烟柳,外面春光明媚,柳树的嫩叶在枝头上垂下。昨晚他竟然不知怎么居然睡着了。他意识一清醒就忍不住望向房间内。   房间里空空如也,林宝珠竟然不见了。 第60章 留在这儿   周志平瞬间便产生了巨大……   周志平瞬间便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他抖着声音从床上猛地扎起来, 喊了两声,屋里安静得只有风吹过窗帘的声音。   “宝珠?宝珠——”   初春的季节还带着寒风,他捏紧拳头, 被冷风刺激了下心脏剧烈地跳。   周志平外套也没穿, 就着屋里的东西细细地寻找。她的东西没带走,甚至是床单被褥上还有她残留的发香, 周志平便绷着脸走到楼下。   “你看到我媳妇出去了吗?”   他眼睛里还血丝明显, 眸色沉沉,竟然生了几分威压。老板咽了咽口水,答道:“我刚刚看到她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见面前短寸的高大男人慢慢松开前伏在柜台的健壮手臂,道了声谢谢, 就往料峭寒风的门口走去。旅店老板看着男人利落大步的步伐, 心想这是吵了多大架,这人怎么急的衣服也不穿好就出去了哩?   林宝珠刚接过豆浆往回路走了两步, 就被人猛地按进怀里, 她手一抖,滚热的豆浆全部泼出来撒到身后人的手臂上。她被箍得极紧,不自在地往后抬了抬头。   豆浆刚刚从烧沸的炉里拿出来, 淋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疼, 周志平撇头,眼神却没看手, 贴着她的头发问:“你怎么不等我就出来了。”   他声音沙哑,林宝珠示意他松开她,她托起他的手气道:“周志平,你干什么?你没看到豆浆都洒在你手上了吗?手都烫红了。”   他把手往后藏了藏,林宝珠拉着他的手腕, 看他神色莫测的脸,不觉有些危险:“你怎么了?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吵醒你,出来买早餐给你吃。”   周志平把她从头到尾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后怕的心跳声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林宝珠被他强势性地捏在手里,她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   “你怎么不穿好外套就出来了?”   “想着出来找你,就没穿衣服。”   男人仅仅穿着睡觉时的汗衫,布料轻薄,随着呼吸起伏,胸部的肌肉随之上下。他裸.露在寒风中的手臂半环住她,捏着她的肩膀的宽大手掌却炙热。   他低垂着头,黑皴皴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林宝珠顶着旅店老板怪异的目光下走进房里,一关上门便拉着他的手抬眼问:“你怎么了?”   她瞪着一双杏眼道:“都浇在手上了连痛都不会喊一声。”   周志平任她拉着手给他消肿,她被风吹乱的额角的头发有一缕黏在微翘的嘴唇上。他忽然弯腰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被烫了下,不是什么大事。”   林宝珠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他手下的一只无力幼弱的雀。她扑腾了半天刚露出张脸就被擒住了嘴唇,林宝珠半搂着他的脖子,挣脱不得。   他脸是冷的,舌尖却火热,被他掠夺性地吸吮和包裹在狭小的口腔内,林宝珠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   她挽着他的肩膀,心被他吻得发颤。林宝珠觉得自己舌根被他吸得发麻,耳根子似乎在发后逐渐燃烧起来。   “周志平,你干什么?”她急急地问了句,却没得到回答。   身上的男人抿着嘴唇没说话,周志平的手钳住她小腿处,他捏紧她纤细的腰肢,咬住她小巧的耳朵。   林宝珠被他粗糙的手激得打了个颤,头顶的男人刚毅的下巴滴着热汗,手臂上使劲,青筋鼓起。他哼了一声,林宝珠才发现她手摸到了他被热豆浆烫红的胳膊。   她耳垂被碾得发麻,她伸手摸到他硬挺的眉骨,周志平把她的衣服铺在床下。   “你发什么疯?”   半晌,林宝珠被他用热烘烘的毛巾擦着肚子,她看着他弯腰还冒着汗的胸膛,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半疑惑半羞愤:“你一大早在干什么?”   她白皙平坦的肚子上被擦得热乎乎的,肩头锁骨处处都是他啃咬下的痕迹,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周志平平复心情,俯身下来啄吻她的嘴唇,带着歉意道:“我今天早上没看见你,以为你走了。”   他诚实的话惹得林宝珠摸着他的脸轻笑:“胡说什么,我能去哪儿?”   “你今天早上起得比我还晚,就给你买早餐去了。平常都是你买的,今天给你买一回把你吓成这样?”   周志平把毛巾放进脸盆,恹恹道:“我怕你回扬州了。”   林宝珠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不安,她被他揽着坐在他腿上,失笑:“要是真能回去,早回了。”   她看他仍然心有余悸的样子,便说:“你要是怕,我们就回去,不在这待了?”   周志平怕,不仅仅是昨天晚上产生的念头,更是他做的梦。梦里林宝珠真回去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扬州的小旅馆里,乃至他一睁眼就是看她去了哪儿。   “你不是喜欢这里吗,好不容易来了,才一天就要回去。”   林宝珠看着他,失笑:“喜欢这是因为父母亲在这里,现在人都不在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你这个样子,再待在这里我怎么放心。自从来了这就心神不宁的。”   周志平答了声好,林宝珠便从床上下来去拾衣服穿。她趴着,双腿泛着粉红,臀部弧度优美,周志平便从后面又抱住了她。   “再来一次。”   平常看着她读书压抑自己,再加上工作忙。好不容易工作松下来了,他手便拦住她的腰。   “那你不要留在里面,我还得上学。”   他答应了一声,平常他觉得时机不合适也从来都是在外面,自然是知道这个时候,孩子并不合时机。   风吹柳絮似的,在半寒的风里晃荡摇动。   等到外面阳光日盛,周志平蹲在宾馆里洗裙子。她裙子被他垫在底下已经被打湿了,林宝珠又问道:“刚刚包扎了一下总觉得不放心,等下回去再去医院里看看吧。”   周志平受过比这还疼的伤,自然不觉有什么,但是看她担忧的眼睛,又点点头。   ***   回去后,还有几天林宝珠也就要开学了。周志平摸着她的肚子道:“你是不是来例假了?”   看她点头,他不免有些失落。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要孩子根本忙不过来,况且也基本上不可能会有孩子。林宝珠看他面色淡淡,却知道他想什么。   “你等我上完学,等到我工作了我们就要孩子好吗?”   周志平一算又要好几年,但是这几年他打算争取部队的国防大学的推荐名额。如今懂知识懂文化的人越来越多,去正规学校里学几年总归对他以后也有帮助。他点点头。   等到今年夏天,周志平成功成为了营长。这事一出来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   “我就说他是个好的,现在部队里还能有谁像他那么风光?”   杨月花刚回家就看到表彰墙上贴周志平的一寸照,看到心上人眼睛都哭肿了。   她父亲抽着烟没说话,倒是他老婆后悔道:“早知道不该给他使绊子,就算没当成女婿也能有栽培的情分。”   当初周志平拒绝她说的是他已经定了亲,不可能再和别人处对象。杨月花就是个执拗的性格,当初她追求他全军区都知道,还有人叫她嫂子。这时候她回来了,却发现他不仅立了一等功,老婆都随军来了。   “我警告你杨月花,你对他那颗心乘早死了。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不许和那人再拉拉扯扯。”   杨月花脑海里浮现他那张随性英朗的脸,忍不住抹眼泪。她知道她娘说的没错,但是却又要当面问问他过得怎么样。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不同于杨家的后悔,安娜可是气得没吃饭。   合副营本来也郁闷,但是看到周志平得了个比赛的奖就不说什么了。他虽然也想着,但是功勋那么多,一年升两级也是正常了。   “你别气,下次就轮到我了。也不差这一次。”   安娜朝他翻个白眼,都错过两三次了,还不差这一次。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组织的安排,照做就是。你气死你自己也不会改变结果。”   安娜听他这无所谓的话,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男人虽然不够体贴,但是本事还是有的,现在又说这话来气她。她为了他操心反倒被他骂。   ***   周志平一交接,第一时间就是申报大房子。   “同志,我要申报换房子住。”   好巧不巧,杨家就是管这件事情的。周志平一进门就看到杨月花委屈的眼睛。   他一看到她就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就算是他不解风情,为了工作.爱忘事,但是杨月花的执着和坚持却让他还是不得不记住了她。   杨月花放假从北京上学回来,一大早就等在这里很久了。她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眉眼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志平......”   周志平看她哭却没有上前劝阻的意思,她本来就是个爱哭的,之前已经讨教过了。一次安慰没用,下次照旧。他忍了忍,还是张口了:“杨月花,我来申报换屋子。”   他不说其他的,杨月花眼泪就没停。周志平面无表情,转身打算下次等王主任值班的时候再来。   杨月花看他转头就走,擦了擦眼泪,怕自己的脸哭花了,赶紧道“周志平,你有话对你说。” 第61章 叫不叫? 放过你可以,再叫一声老公来……   杨月花肿着眼睛, 眼睛含泪委屈地盯着他看。   周志平原来和杨副连的关系很好,知道那天他女儿杨月花一眼看上他之后,他推脱无用就结下了梁子。   “我不想听。”   他真是被她缠怕了, 他退后一步。杨月花在他跨出去前抹眼泪道:“我喜欢你这么久, 你还对我这么无情。”   周志平站着看她,忍了忍“不知羞耻”四个字没说出口。他不客气道:“我已经娶妻了。”   “我知道你娶妻了, 正是因为娶妻了我才一直没给你写信。我就是想问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杨月花看着面前面庞冷硬的男人, 心碎得像被碾了又碾。以她对周志平的了解,他就算娶了妻也很难爱上别人。这样的话等他离婚了她就还有把握。   周志平声音沉沉道:“和你无关。杨月花,念在认识一场,我不想和你说重话,但是你别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杨月花往前走一步想拉他的手, 却被男人大跨一步往后闪了闪。他盯着她有些微微不耐:“你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大学生, 没必要, 也别做这种事。”   他说完便掀开布帘,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去。   杨月花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她坐了坐又忍不住站起来, 心里酸得像柠檬似的。她咬唇想道, 不行,无论怎样, 也得见见他妻子才能罢休。   ***   林宝珠看了眼在门口处换鞋子的男人,疑惑道:“怎么刚出去又回来了?”   周志平把申请表放在桌子上,摇摇头:“没事。”   他不愿多说,林宝珠也就没问。她兴冲冲地对周志平道:“我妈说三哥要娶妻了,你看随多少钱回去好?”   周志平坐下来笑道:“你看着寄, 反正现在家里还有余钱。”   “天气够热了,我们趁早搬了家。这里我是越看越不舒坦。”他话音刚落,林宝珠便望向他。周志平身上就穿了件绿色的背心,汗水把背后胸前濡湿一大半。   她觉得他有心事,却又并不主动问他,希望他能主动和自己说。   周志平憋着到了第二天也没说,林宝珠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练拳了。   她慢慢爬起来,夏天的白昼特别长,待在闷热的屋里确实睡不着。林宝珠知道他一向有晨练的习惯,但是从来没见他打过拳,便穿好衣服走出去找他。   杨月花来到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周志平顺着操场跑了几圈便停在沙场上做引体向上。他撑着身体气息平稳,一上一下手臂舒展,轻松得好像是毫不费力。   因为假期穿得很随性,他只穿了件透气的T恤,裹着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他的肌肉并不显得很突兀,而是显得充满力量感。   杨月花看见他黑黑的板寸,忽然喊了声“周志平”。   周志平停顿了下,从高高的单杠上跳下来。杨月花有些心虚地盯着他的布鞋看,他没穿军裤,只穿了件宽松柔软的运动短裤。   周志平一看是她,脸色便变得很冷,他是真没想到她还能堵他堵到这里来。他没理会她,只是转身要走。   杨月花看他略略不耐的脸,忍住眼里的泪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想见你妻子。”   周志平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要见我?”   杨月花眼泪还挂在脸上,转头愣愣地看着说话的人。   林宝珠不是很高兴,她倒是没想到周志平一大早出来还是见人来了。要不是昨天发现他情绪不对,这人或许还不打算和她说。   周志平就算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媳妇的不快。他讪讪走到她旁边,解释道:“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林宝珠根本没看他,反倒是看着杨月花:“你找我做什么?”   杨月花看到她精致漂亮的脸就心凉了一半,又听到周志平略带讨好的解释更是心碎。她抽泣道:“我能不能和你一个人说。”   林宝珠自己就是个爱哭的,却没见过比她还要爱哭的。   “我喜欢周志平已经三年了。”林宝珠略一点头,但没说什么。并不是说有人喜欢就要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   她抽抽搭搭道:“我也不是想拆散你的家庭,只是我觉得不甘心。”   杨月花长得挺秀气的,她脸庞白净,哭起来眼角泛红,颇有些惹人怜惜的感觉。   听到这话,林宝珠不觉瞠目结舌,像周志平这种人居然也有人那么喜欢吗?之前何高穗喜欢他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毕竟何高穗是个半疯不疯的人。但是面前这个女孩长得挺清秀,说话间还带着一丝书卷气,这样的人怎么也会喜欢他?   “我说,你值得吗?”   林宝珠纳闷道:“你条件不错,照理来说不缺人喜欢,为什么就吊死在他身上了?”   “要不是他和你结亲了,说不定会娶我。”   林宝珠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她反驳道:“可是周志平不喜欢你。”   杨月花含着眼泪瞪她一眼:“难道他喜欢你?我不信,要是他真喜欢你,我就再也不见他了。”   林宝珠一走出来,便一只手搭在他耳朵上。周志平缩了缩耳朵,她这个动作就意味着她要生气了。他刚想解释,就见林宝珠用小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柔柔地喊了声老公。   周志平从来没听到过林宝珠这样叫他,他激动得迅速直起身子,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便严肃地点点头。   “媳妇,你冤枉我了。”   他掏了掏耳朵,腆着脸笑道:“你刚刚叫得真好听,再叫一声。”   远看着两人走远,林宝珠侧着半边脸眯着眼笑着说话,周志平弯着腰趁其不备亲了一口她的脸。两人一个魁梧高大,一个小鸟依人,看上去顶配。   杨月花看到他巴着脸说话,眼里全是喜悦的笑意,就像一只狗狗讨主人欢心似的。周志平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更何况是对待一个女人?她忍不住哭了。   ***   等到人一走远,林宝珠便收起笑意看着他。她抽出挽着他臂弯里的手,道:“周志平,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她甩开手又被人强制拉住,周志平疑惑道:“你们不是已经解开误会了吗?”   林宝珠坐在椅子上,怒道:“你这个人看上去老实,何高穗,现在还来个杨月花。昨天是不是就是见的这个人所以魂不守舍的?”   她瞪圆了眼睛,周志平忙把她搂在怀里,林宝珠挣扎不过还被他反锁着手抱在腿上。   周志平委屈道:“我昨天是因为申请换住处才见到了她,昨天想的事情也根本不是这个。”   林宝珠冷笑道:“我听她说没结婚前你连里的人都喊她嫂子。人家还给你写情书,拿出你前对象的信来我看看。”   周志平反驳道:“她根本不是我前对象,再者我根本不认字,怎么可能收着她的信?”   林宝珠看他装可怜的样子,伸手推开他的脸:“周志平,你倒是不许我和别人接触。自己倒是沾花惹草,一个接一个。昨天晚上想人家是不是想了一整夜?”   周志平看她像个被点燃的小炮仗似的,差点没扑上来咬他一口。他迟疑道:“虽然部队里确实有人拿我和她打趣,但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林宝珠看他那个傻样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只是气他这么那么招人喜欢。更何况,就算是部队里有人打趣这件事也让她想到就生气。   “周志平,那你和我说你昨天晚上怎么了。”   她一边娇蛮地捏着他的耳朵,一边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周志平犹豫片刻,弱弱道:“我想的事情和你有关,绝不可能是别人。你别问了好不好?”   林宝珠扯他短短硬硬的头发,咬牙道:“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周志平无奈地抱住她,不情愿道:“其实是我去外面想给你买个戒指......”   林宝珠正捏着他脸的动作陡然停下来,她愣愣地问道:“什么?戒指?”   周志平觉得自己准备的惊喜全没了,他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是。”   “我看别人结婚都送三大件,但是我想着你也用不上。”他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   林宝珠气笑了:“你意思不就是说我懒。”   周志平求生欲满满地摇摇头:“不是,是我觉得你现在用不上。你学校走路才五分钟的事情,骑不上车。再说你哥哥不是送了个顶好的手表给你了。”   他一边抱紧她一边无耻道:“我就想着给你买个戒指戴在手上,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了。”   林宝珠又想笑,又无奈,她啐了一口:“我不戴,就让我一个人戴,你在外面招惹别人,你想的倒是美。”   周志平看她吃飞醋的样子觉得新鲜,他心情大好道:“我也想戴,可是你是知道我们不能戴。”   “那你给我看看你买了什么样的?”   周志平看她眉眼间的气笑了大半,他迟疑了片刻答道:“其实吧,我还没买......”   “我又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只能悄悄打听你喜欢什么。”   林宝珠翘着嘴没好气道:“你不直接问我,去找喜欢你的姑娘问,我看你不是要买给我。”   周志平对着她撅起的嘴亲了两口:“林宝珠,你真是上房揭瓦了。和你解释那么多遍,说的清清楚楚了还不相信我。要是你是我手下的兵,我一定要罚你。”   林宝珠抵着他的舌头,间歇喘口气嗔道:“你敢罚我,我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奴才拉出去打板子。”   “还让你给我当大马骑,让你跪在我床边一个时辰不准起来......”   周志平听她越说越过分,把她翻过身来,臀瓣被打得啪啪作响。他恶声恶气道:“嗯?你说什么?要打我板子,要骑大马?要罚跪?”   林宝珠羞耻得流眼泪,她挣扎着两条笔直白皙的腿求饶:“我不打你板子了,你放开我。呜呜呜,周志平,你是个坏人,我要把你拆两半,一半送给何高穗,一半送给杨月花。”   周志平笑得胸膛震动,他弯下腰去咬她一点点宛如米粒的耳垂,笑道:“放过你可以,再叫一声老公来听听。”   林宝珠像个软面条似的被他禁锢在粗壮有力的大腿上,她一边呜呜呜哭一边骂他。   “周志平,你就知道凭着力气大欺负我。”   她抽抽噎噎的娇弱声音惹得他火从下腹窜起,周志平哑声道:“别哭了。”   林宝珠发丝垂落露出半边楚楚可怜的小脸:“什么理都让你占了,我就哭怎么了?”   他笑了两声,忽然把他悬空抱起来,恶狠狠道:“你越哭,我就越欺负你。” 第62章 围炉夜话 我嫁给你,或许真是天意。……   “小珠, 怎么,又在等你丈夫来接你哩?”   坐在门口的保卫老刘拿着个手电筒往外照了照,扭头冲林宝珠说道。   转眼间三四年过去了, 连刚刚进学校的女娃娃如今居然也要毕业了。他唏嘘地吐了口烟, 便忍不住看向安静地坐着的林宝珠。林宝珠听到他的问话,慢慢放下手里的书, 笑道:“他说了晚上八点会在学校接我的。”   老刘见过周志平, 谁让他开学放学都过来找人呢。他看着三年来更显漂亮的林宝珠,道:“你们可真关系好。”   林宝珠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手表,离他说的时间已经差了半小时了。她没事干居然不知不觉想起了三年前从扬州回来后的那半年生活。   那年后,两个人都很忙碌, 寒假里也在鼓励着互相学习。这三年间他们的关系一直很稳定, 但也因为分居总是不能够一直待在一起。如今大学生活已经走到了最末尾,林宝珠想起老师给自己推荐的那几份工作, 心神一动。   不消一会儿, 老刘从门口马路对面看到个穿着深灰色毛呢大衣的男人,远远看过去,在晦暗的暮色中显得高大冷峻。他从对面走来, 大步流星, 眉宇间含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还没说什么,忽然见林宝珠站起来招手道:“我在这儿。”   那男人原本锐利威严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他从马路对面跑过来,轻松地拎起她的行李,眼神凝视着抬头望着他的小女人:“走吧。”   他向老刘礼貌地一颔首,老刘才反应过来他盯着别人看了很久。他在学校里工作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面前的男人凛然的正气和淡淡的威压, 这么个人好声好气和自己说话,他受宠若惊道:“你们走吧,学校里也没人。”   林宝珠挽着他没拿东西的一边手,笑道:“好久没见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拉住他的手掌。这是真话,她确实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一年他一边忙着在军区里的事情,一边又得跟上国防学校的进度。   他那么忙,还一定要百忙之中抽时间来接自己,林宝珠心里很高兴,但是又心疼他:“不是说了我可以回来吗,还跑这一趟。”   周志平知道她心疼自己,他放低声音:“都快半年没见面,我想见你,便来了。”   他已经在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里订好了房间,他解开围巾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脸上倦意很深,显得眉峰间愈发越发锋利。他结束了五天连训请了半天假过来的,还在火车上看了一会书,风尘仆仆。林宝珠存着之前工作的事情想和他说,便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等她回来结了杯热水的功夫,才发现坐在床边的人不自觉睡着了。   约莫已经五个月没见,他眼角还多了块尚未愈合的伤疤,浅浅的血痂一直到颊边。他两颊凹陷,下巴留着短短的胡子,若是那双眼睛睁开,便一定给人一种威压不可直视的感觉。林宝珠很少这么仔细看见他睡着的样子,很把他轻轻放在床上。   她半扶他起来脱掉他的毛呢大衣,这件大衣还是她给他买的。林宝珠端了盆水放在床边,把他鞋脱了,她普然一摸到他袜子,不觉想起之前在村里,她不愿给他擦脚,被他惹哭的时候。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得这么快,转眼间他们已经结婚有四年多了。   林宝珠看着他阖着的双眸,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这几年他压力一直很大,初出茅庐的青年军官,持之不懈的学习和训练。从他给自己写的信的潦草笔记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忧虑和思考。   但是庆幸的是他努力的时候也能被人看见。   她躺在他身边,有些心安。   第二天周志平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宝珠半只雪白的胳膊靠在自己肩上,她垂着睫毛,倚着半边脸睡得正香。他也不起来,就着温暖的被子盯着她看。只通过半年的书信知道她过得很好。   林宝珠醒来的时候就见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自己看。她拉住他的手,有些害羞:“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六点的时候。你看看吃什么,我去买?”   他们今天坐火车回军区,周志平存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林宝珠爬起来摇摇头,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不容易见到他,她更想跟着他,宁愿就和他一直待在一起。本来她还犹豫着在几个职位里犹豫,现在一见到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们老师来问我工作了。我还没想好,想问问你的意见。”   周志平听到她说这,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不动声色地扣了扣桌板,抬头却点头笑道:“你什么意见,我就什么意见。”   他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并不打算随着她的意思。不过基于对宝珠的了解,越是和她反着来,越是讨不了好。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原来他还想着自己一个男人,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但是自从顺着她说话后,发现她不仅很吃这一套,就心安理得装可怜下去了。   他暗了暗眸色,握着她的手:“要是隔得很远,见一面恐怕又很困难吧。”   他面色不显,但是语气明显呈现出失落的语气。林宝珠听了他说话的语气,怕他又患得患失,便主动抱住他赶紧说:“怎么会,你想让我离你很远,我也不愿意呀。”   她看他不信任的眼睛,讨好撒娇道:“老公——你相信我。”   她拖长的尾音显得娇媚,林宝珠搂住他的脖子,湿漉漉地看着他:“你别担心,既然这样,那我听你的。”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宝珠不自觉又心软了。其实这几个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看到他失落的样子,忍不住就任他选择了。   “照我的意思,那就是你最好就在家旁边,最好就在隔壁的中学里教书。”   “那我听你的。”   他亲她的脸,心里高兴,便挑起眉毛道:“前段时间抗洪,我现在是团长了。”   她略一惊讶,又觉得合理。周志平看她踌躇了一会,似乎有话想说,他心情好,躺在椅子上问:“怎么了?”   林宝珠摸到他眼角的那块伤疤,道:“你就是那次把脸割伤了?”   听到她提起这个,他摸摸眼角的那块痂:“是被上流水里的树枝划到的。”   林宝珠听他不在乎的语气便有些生气:“你都破相了,还不在乎。我看你虎里虎气的,什么都往前冲,都不懂照顾好自己。”   “我有分寸。”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不是和你说高兴事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林宝珠可记得他来接她那天累倒在宾馆里的场景,她心疼道:“你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我也不求你能多厉害,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看着她认真凝视的脸,周志平心里一热,他摸着她的脸答应:“我会注意的。”   她担心他,但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怎么能够停下来呢?   林宝珠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就放下这些东西,要是真的停滞不前了,那就不是周志平了。她笑着嗔道:“你就是个劳碌命。”   她把头放在他肩上,慢慢问一句:“今年事情还会这么多吗?”   “今年看安排应该不会了。你搬来军区旁边上班后,我给你买辆自行车怎么样?”   林宝珠看他神色自若,忍不住问:“自行车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也倒是奇怪,原来花他的钱毫不心疼,倒是现在家里越有钱了花钱反倒心疼起来。周志平笑道:“你还心疼我的钱做什么,只要是给你花钱,我觉得都不是事儿。”   他的钱都是他血汗赚的,尤其是好几次出任务都大大小小在身上出了伤。   “我去外面给人教书也赚了一点钱,你要是买的话,我把这些交给你好不好?”   周志平自然不会收,他皱眉道:“你那点钱自己留着。”   他倒是想到另一个事情,垂眸道:“不过我倒是想着,到时候回家了,给你重新办结婚酒席好不好?”   林宝珠疑问道:“之前不是办过结婚酒席了吗,怎么又来一次?”   周志平看她诧异的脸,心想之前他对她不在乎,只想着怎么省钱,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做的都不妥,只想把一切都弥补了。   “当初办得太简陋了,拿不出手。”   他握住她的手道:“之前在乡里,我还没能保护好你。你告诉我,刚刚来到这里,第一次见你,你是不是哭了?”   那时何止是哭,更是绝望和听天由命。林宝珠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是一定会拒绝的,而当时她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父母之意嫁给了他。   她喟叹道:“或许真是天意。”   林宝珠站在他椅子上从背后抱住他,补充道:“我嫁给你,或许真是天意。” 第63章 狗狗撒娇 我不要洗澡,要洗,你就和我……   烛光闪烁, 她斜卧的的杏眼闪闪发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周志平弯起嘴角,开玩笑道:“我也没想到, 到处阴差阳错娶的亲, 现在会觉得这么好。”   如果十八岁的周志平,有了喜欢的姑娘, 那他们不会结婚。正正好是那个时候, 周爸给他定了亲,而他无所牵挂,所以他默许了。   “那你在林家没流露出破绽吗?”   林宝珠垂头说:“说上来也怪得很,我有林姑娘的记忆,却又不是她。”   她颤动睫毛, 道:“林家人对我好, 我一方面愧疚,但是一方面我却不由自主觉得熟悉且亲密。”   她抿着唇没说话, 周志平握住她的手问:“若是说出来会让人伤心, 林家人也并没有察觉,那我们要好好照顾他们一家子。”   他的语调铿锵有力,眼神令人信服, 慢慢打消了林宝珠心里的不安。   “今年我们再回家一趟吧。”   ***   随着夏季来临的不仅仅是林宝珠的学业尾声, 还有彭登的结婚。   林宝珠上次见彭登还是一年前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后面由于个人学业忙也就不怎么见面了。由于大学与入伍的磨砺, 穿着正装的新郎显得格外温润斯文,引得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周志平站在她旁边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把眼神放在彭登身上,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你的眼睛好像要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他就那么好看, 让你舍不得眨眼睛。”   他语调平稳,话说得却酸溜溜的。周志平一边说着,一边用身子挡了挡她的视线,看她看过来,还得意得挑衅。   林宝珠被他逗笑了:“你这个人,外表正正经经,怎么这么小气?”   她和他拉远两步,故意又往那边看去:“来参加婚礼,不就是为了看新人,你遮遮挡挡的,还看什么?”   他还要走过来遮住她的眼睛,却见林宝珠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个幼稚鬼,好好待在你那边不许动。”   周志平心里委屈,他慢慢收回想攥她回来的手。原来她怕他,他就是吼一嗓子她都吓得掉眼泪,现在她根本就不怕他,还骑到他头上来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哪还有尊严可言,反正就是养了个漂亮的小祖宗。   他看林宝珠,林宝珠压根不理他,便只好把目光放在在敬酒的彭登身上。他咬牙切齿想道,都怪彭登这小子长得斯文俊秀的,看上去就惹人喜欢,他待会不灌醉他,就不姓周!   等到轮到他们这一桌,彭登的父母也来了,看着周志平便笑:“这不是小周吗,上次见你还是好几年前,眼看着几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呢。”   周志平入伍的时候才十七岁,到了现在已经五六年,到了军区伙食好,硬是在青春期末尾又蹭高了半截。   彭登妈妈是大学老师,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她走近,才发现他身边挨着个女人。说是女人甚至更像个姑娘,五官清纯,蜜桃般红润尖尖的小脸,忽闪着一双喜人的杏眼盯着人看。那姑娘个头才到他胸口,一只手被他牵着,两人姿态亲密,看上去格外登对。   她噙着一抹笑温柔地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玩的时候的样子,如今都结婚了。”   她见人见得多,一下子就从目前娇小动人的林宝珠身上感受到不俗的穿搭和品味,一下便猜测他是高娶了哪家家境好的人家。她目光放在林宝珠身上,问:“你在城里娶的哪家姑娘呀?”   周志平还没说话,林宝珠向前一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吟吟地:“我是他同乡里人。”   “我们结婚有四年了。”   在农村,那结婚肯定已经不算早了,不像彭登,都是等上完学才结的婚。彭登妻子看到这边聊得开心,插了一句嘴:“妈,林同志可是令人敬佩的人呢,她和我和阿登都是大学同学来的。”   “林宝珠同志还不仅仅努力,也不少人喜欢呢。”   林宝珠学习一向刻苦,她常常听老师夸赞,她没想到还能在丈夫宴席上看到她。   她原本瞧着欢欢喜喜的小两口就喜欢,这会听了儿媳妇说她励志读书的事情看她的眼神中就带了赞赏。她褪下手中的一只玉镯道:“你们两结婚我也不知道,伯母也没什么好送的,就把手上的镯子送给小林图个喜庆。”   林宝珠自然是不能要,虽然从规格上看可以看出彭登家境绝非一般,但是她也不是那种爱贪人便宜的人。   她们那边聊得火热,彭登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酒,笑眯眯道:“没想到我媳妇还认识你媳妇。”   周志平的关注点不和他一样,他全文只听清了彭登妻子那句“受人喜欢”的话,他摸了摸酒盏边缘,不动声色问道:“宝珠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何止是受老师欢迎。”彭登补充道:“她最招男同学欢迎,我听说有人给她起了个\'文院林妹妹\'的称呼,说她孤傲清冷,又刻苦努力。”   他的话让周志平脸黑一半,什么“文院林妹妹”这种称呼,动不动就喊人妹妹,以为谁和他很熟似的?   他语气鄙夷道:“你们学校的人,可真是轻浮,动不动喊人妹妹,宝珠可没那几个哥哥。”   彭登被他正经的语气笑得忍不住拍他肩膀:“老周,你知不知道林妹妹指的是林黛玉,又不是攀亲戚叫她妹妹。”   周志平丢了个人,便闭着嘴沉着脸不说话了。   “怎么,宝珠同志没和你说这些学校里的事情?”   他不提还好,一提周志平就忍不住寻思着:宝珠怎么就从来不和自己说学校里有人喜欢她的事情?他之前还放心说她在学校里安安静静读书,原来学校里一个个臭小子不仅对她不怀好意,还叫她什么林黛玉替身。林黛玉又是哪个,还给林宝珠冠上她的称呼,难道还是什么大人物?   他沉着脸看上去怪唬人的,彭登一句话又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看我妈和你媳妇聊得多投机,我妈原本是地主家的小姐,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上次我带我媳妇见她,还是相处了好一段时间才关系越变越好的。”   周志平眉毛飞扬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媳妇不是小姐了?”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彭登不知道什么意思。周志平也不和他多解释,在他心里,什么林黛玉,地主家的小姐,都没有自家的娇小姐来得好。   喝了一回酒说了些事情,周志平不禁打量起彭登举办的婚礼。他是知道彭登家有钱的,但是这婚礼像模像样的,却不仅仅是有钱就能办到的。最起码,不是他现在能够办到的。他又看着林宝珠和彭登母亲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样子。周志平不禁拿着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彭登看着周志平喝得面色泛红的脸,笑道:“你酒量还不如我好呢,喝这么点就不行了?”   周志平没回答他的问题,垂着眸子,忽然道:“彭登,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羡慕你优越的家室,羡慕你和谐美满的家庭,羡慕你有大把的时间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走。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彭登只能勉强听到他的声音,难以辨别他的情绪,他笑了声:“我还羡慕你呢。”   他不是说谎,更不是客套,而是真羡慕他。他自制力强到彭登常常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而迟早有一天会达到常人所难以达到的地方。况且他聪明,吃苦,耐劳,常常充满无尽的动力。在他身上,常常能看到人对未来和生活的无限热爱和渴望。   彭登笑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的追求也就仅仅止步于安静平凡地生活,但是你不一样,我觉得你一定会走出江市,甚至......”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首都。”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成为军区最突出耀眼的青年军官,周志平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彭登正是知道他不服输的性格,才被他吸引,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我确实有去首都的意愿。”在他的计划里,他不仅仅是去首都,更是要在那里继续扎根下来。   虽然彭登对他很欣赏,甚至是周围人都对他很欣赏,甚至是周志平自己也相信自己可以。但是总有些时候,他也会迷茫,自己定的那些目标,那么远,是否真的能够达到呢?   他坚守在岗位上,必然为祖国奉献终生,而他也心甘情愿,乐在其中。但是有时候世界的参差仍然让他觉得,为了林宝珠,为了他自己,为了他们未来的孩子,他做得还不够。   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   等到婚宴结束,彭登帮扶着周志平,像林宝珠哭笑不得道:“嫂子,周哥喝得醉了,看来你得扶他回去了。我叫辆车送你们回军区吧。”   夜幕四沉,夏天的星星显得格外明亮。林宝珠坐在后面,倚在她肩膀上的男人安静地闭着眼睛沉睡。她转头看向他,忽然听到他小声的呓语。   她把他放在床上,正准备倒杯热水给他解解酒的时候,忽然闭着眼睛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宝珠......”   林宝珠“欸”了一声,还在洗手台便给他洗毛巾,忽然见床上的男人脚步虚浮地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   他呼吸粗重地往她脖颈间喷着热气,林宝珠以为他醒了,便偏头笑着问他:“你醒了,就来自己洗脸。我可不伺候你。”   身后的男人好久没说话,只是把嘴唇往她脖子上留下一个个湿吻。她转过身扶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道:“去洗洗,你身上都是酒味。洗好澡再睡。”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睛黑润润的,看上去像只可怜的狗狗。他耷拉着脑袋,撒娇道:“我不要洗澡,要洗,你就和我一起洗。” 第64章 就是后悔 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周志平一说完, 便放低声音,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林宝珠被他说的话羞红了脸,她深深吞了一口气, 点他脑袋骂道:“你脑子里哪来那么多腌臜的念头!”   他的手指随着她柔嫩的耳后根一直轻点至脊背, 也不说话,只是拧着浓眉看着她。   周志平的眉峰聚成一个川字, 他半倚靠着洗手台, 低垂着脑袋一放不放地看着她涨得粉红的脸颊,似乎是迫使她答应似的。   林宝珠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往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贴着墙壁,她动了动手指,难为情地拒绝道:“不行。”   她往后退了一步, 周志平就往前压了一步, 直到他滚烫结实的胸膛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和她贴在一起。   林宝珠在他高大的身影下有些喘不上气来,他长得高, 把身后的光尽数遮挡, 林宝珠鼻尖脸侧都是他霸道的身躯。她有些不安,更多的是羞赫。   林宝珠张惶地伸出手推他坚硬宽阔的胸肌,趁他不备和他拉开了距离。   “周志平, 你何必要这样欺负我?”   她睁着盈盈美目, 小脸上燃烧着鲜艳的红晕,半怨半羞地看着他。   他这个不正经的, 尽想出这么些下流的东西,让她在他面前出丑。她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对面的男人忽然倒下来,头软软地枕在她肩膀处,闭着眼睛又半梦半醒地睡着了。   他这样一来, 倒是让她的话不上不下哽在喉间。她吃力地把他扶到洗手间里,把他压在自己身上。   “周志平,你给我醒醒。起来自己把衣服换了。”   她拍拍他的脸,刚刚她在洗毛巾的时候,他凑过来把本来干燥的衣服弄得湿了一大片,这会儿是没法穿了。   她喊了半天,他压根没有醒来的意向,林宝珠无奈地只好去脱他汗衫的下缘。她摸到他身上健硕气愤的肌肉,不禁有些面红耳赤,正当她准备把他衣服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一看,周志平半睁着眼睛,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林宝珠被他反复无常的样子气得往他身上捶了一把,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面前的男人说话了。   他眼神失落,浓眉纠结地皱起,喉音呜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林宝珠往他唇边凑了凑,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借机揽住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求求你了,答应我好不好。”   他粗犷的眉毛委屈地皱成一个川字,气息紊乱地扑在她耳边,趴在她身上仿佛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   林宝珠被他压得后仰,纤细的腰肢仿佛要被折断似的,她看着他酒意上涌的脸和下垂的虎眼,脸红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至脸颊。周志平平常哪会这么说话?他这样忽然撒娇,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身上的男人似乎察觉道她的犹豫,更睁着眼睛望着她。林宝珠嘴唇张合,呐呐了半天,小声地应了声好。   说完这声,她像被烫了似的赶紧撇过头去,她慢慢道:“ 那你先站好,我去接水。”   屋里有个大浴桶是之前周志平给她做的,因为她习惯了用浴桶洗澡所以他特地花了半天时间给她捣鼓出来的。她手摸上自己的纽扣,忍不住往后看,周志平就眯着眼睛脸上挂着傻笑看着她。   她看他含笑的眼睛,又迅速转头过来。   林宝珠咽了咽,有些不敢看他。他此刻躺在水中,两只健壮的胳膊搭在桶边缘处。这是林宝珠第一次在明亮的灯光下见到他的身体。   相比于几年前,他变得更加强壮。懒洋洋地躺在浴桶里半眯着眼睛,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他浑身充满着线条优美的肌肉,配着那张粗粝英俊的脸,给人以强烈的男子气概。   林宝珠结了一半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她不敢抬头看,因为那人就在以一错不错的目光盯着她。她解着忽然有些羞愤,这人根本就没喝醉吧?就是来捉弄她罢了。   “周志平,你是不是根本没喝醉?你欺负我,我不要回去睡觉了。”   她说完就要走,躺在浴桶里的人便拉住她的手臂道:“宝珠,呜呜,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这话让她顿住了脚步,那人便拖住她的腰,把脸靠在她身上小声呜咽:“你别走,宝珠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纵使躺在水里,脸上的红晕和口里的酒气却很真实。林宝珠又听到他撒娇口气,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平常他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摸着他毛糙糙的寸头,噘嘴道:“你怎么了?”   周志平挨着她柔软的小腹,用脸蹭了蹭,低落道:“我不行。”   这前言不搭后语,让林宝珠哭笑不得:“什么你不行?”   他可怜地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我没有彭登有钱。”   “怎么又和彭登扯上关系了?”   “我没法像彭登那样,结婚也拿出那么多彩礼出来。”   林宝珠听他的话无奈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后也会有的。”   “不一样!”他松开她,沮丧道:“不一样,彭登家里那么好,甚至换成别人,也比我好。”   林宝珠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诧异,在她印象里周志平从来就不是会羡慕别人家的那种人。她捧起他的脸,声音放柔:“怎么会这样想?”   周志平睁着黑黢黢的眼睛,半晌道:“要是你嫁给彭登,就不用和我过苦日子了。”   “或者,任何一个别的。都比我好。”   他这话让林宝珠心软下来,她用手拂过他的眉毛道:“再怎么样,又不是你,我嫁过去有什么意思?”   周志平抵着手指,闷闷道:“可是那么多人喜欢你。”   林宝珠点他脸:“你又从哪听说有人喜欢我了?”   “你在学校里,那么招男生喜欢。人家还管你叫林妹妹。”   他扑棱了一下水花,声音有些气愤:“这林黛玉是谁?为什么要叫你她的名字?”   周志平皱眉道:“什么劳什子林妹妹,你不许和他们多接触。”   林宝珠被他逗得扑哧笑出来:“林妹妹是书里的人物,你和书里的人叫什么劲?”   他挠挠头,半愣在原地:“什么?是书里的人?”   看她笑意盈盈地点头,周志平似是害羞地转头过去,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他今天晚上过分可爱,林宝珠笑得合不拢嘴。她摸了摸水温,道:“你先洗,我给你拿毛巾去。”   她刚走两步,就被拦腰跌回了浴桶中。林宝珠惊呼了一声,见身后的男人手臂牢牢地把她缩在怀里:“不行,你给我生个孩子。”   生孩子哪用和他一起洗澡!况且他现在脱了衣服,林宝珠都感受到他兴奋起来了。   “周志平,你放开我。”   她衣服都被打湿了,黏在身上,曲线毕露。林宝珠瞪了他一眼,他却委屈道:“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谁生气?我都说了不行了。”   他勾着她的头发,失落道:“可是我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   林宝珠支着他的胸膛拒绝道:“生孩子也不必在桶里。”   周志平攥住她的手道:“你凶我。”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别生气好不好,不要那么凶。”   他摆出这个样子让林宝珠气都消了一半,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吃他这套。她摸摸他的脸道:“我没生气。”   “你不生气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生孩子,你是不是想回你家去,让我一个人呆在这。”   他哀怨地看着她,皱着浓眉虎眼委屈,林宝珠亲亲他的脸放软声音:“我给你生孩子,你不要多心好不好?”   他迟疑道:“你说真的?”   得到她的首肯,他反倒不拉着她了,他慢慢道:“我不知道怎么办。”   林宝珠抱着他的脖子疑问道:“又怎么啦?”   “从小到大就没读过几天书,爹心中只有何姨一家,我是排外的。”   他涨红脸嘟囔道:“我也想选自己想走的路,可是我没有机会。”   他闷闷地:“宝珠,我想成为你敬仰的人,可我及最大努力也没法和你们一样。我也羡慕那些出生就好的人,这样就能给你千金小姐的生活。”   他宛若剖心的话,让林宝珠愣在原处。周志平多是自信的,积极的,更多时候他会把心思藏起来独自消化,只有在她逼问间才会透露出一句。   他不是个情感很外露的人,更不会很多地显现出自己的自卑。林宝珠确信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坦诚又委屈的目光让林宝珠心软了一大片,她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现在就很好,我和你在一起,就很好。”   她温柔道:“你在我心里,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也感受到你爱我的这颗心,我也相信你会一直这样下去。”   “你会这么多东西,会修灯泡,会做椅子,会做饭,还立了一等功,你哪里不够好?我还觉得我配不上你,我那么多东西都是你教的,你还鼓励我。”   她看上去没他那么爱他,是因为他比她爱她更多。她常常能感受到他那份令人安心的炽热感情,所以没有别人那么患得患失而已。   她拿毛巾擦他的头,道:“你乖好不好,洗完澡好睡觉。”   周志平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给我生孩子。”   “你好好洗澡,去床上等我。”   得到她害羞的首肯,他便任她擦自己的身体,穿上裤子回头看她:“你答应我的。”   她点点头:“我答应你了。”   这一晚格外缠绵,或许是酒精放缓了他的动作,整个人显得温柔起来。林宝珠被他长手长脚地搂在怀里,暖洋洋的感觉遍布全身。她懒懒地躺在他手臂上,不想动弹,抬头便看见他刚毅的下颌。   林宝珠静静倚在他胸前,觉得自己很幸福。他一切都让她安心,他就像她的天,支起一片温柔的港湾。   周志平第二天醒来,只觉得林宝珠对他态度不知怎么的好了很多。   他一起来林宝珠给他端了杯水让他喝,然后就笑眯眯地撑着脸温柔地看着他。   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向自己要钱,他老实地从柜子里拿出钱递给她:“你是不是想买什么?”   见她摇摇头,他心里更加纳闷,既然不要钱,怎么对自己那么好?周志平迟疑道:“我昨天没怎么样吧?”   他不会是得罪她了吧,她太温柔了,让他有些受用又不知怎么有些害怕。   林宝珠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问道:“你昨天说的话你不记得了?”   周志平摸摸脑袋:“我昨天说什么了?”   看他不记得,林宝珠不知怎么有些不高兴:“你什么都忘了?”   周志平诚实点头,见她略不快的神色,猜测自己是不是昨天酒后吐真言得罪了她。他立马道歉道:“我错了,昨天说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不该说的。”   林宝珠哭笑不得,她剜了他一眼:“周志平,你真不可爱。”   可爱?他怎么可能可爱?他迷惑道:“男人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   周志平追问道:“我昨天不记得事了,不会和你说了什么吧?”   林宝珠搅搅粥,笑道:“你说了,你说让我给你生个孩子。”   听完她的话,他不禁有些脸红。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被她知道了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清清喉咙,问:“我还说了啥?”   “你说让我和你一起洗澡。”   周志平低头不说话了,他怎么什么都说了,他迟疑了一会问:“你没答应吧?”   林宝珠点点头,他便也点点头,正当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林宝珠道:“我是没答应。”   “但是你求我了,我就答应了。”   周志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什么?求你?”   林宝珠点点头:“你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一说完,周志平便黑了脸。他不相信道:“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我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你不仅说了,还说了三遍。”林宝珠看他不信,冷笑道:“你爱信不信,我哪有功夫骗你?”   周志平委屈道:“我信,我信,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耳根悄悄红了,心里懊悔: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不过一想到别的,他便探头问:“那我们一起洗澡,你和我说说。”   林宝珠看他腆着脸,啐道:“什么都没有!两只胳膊四条腿,我拿毛巾给你擦的。”   她说的一本正经的,周志平不禁失望道:“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还想有什么?”她瞪了他一眼,周志平讪讪笑了笑没说话。   他端起碗筷去洗碗,同时不禁一阵后悔。   昨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人也求了,面子没了,连肉也没吃上。   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第65章 幼稚男人 周志平是笨蛋   自从那天以后, 周志平几乎能缠着她的时候,就缠着她。白天训练了一整天,晚上就把她捉回床帐子里。   林宝珠的头发好像都被热汗都绞湿了, 她脸颊处挂着细细的汗珠, 宛如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她停下来微微喘口气,眉眼一瞪:“你有完没完?”   周志平往她嘴里喂了口水, 讪讪道:“不是你答应我要生孩子的吗?”   她答应是答应, 可他这个架势好像要把她掏空似的。生也不是这样生吧?她看他就是故意占便宜罢了。   “到此结束,你给我起来。”   周志平按住她想要抬起来的肩膀,委屈:“我都二十五了,别人二十五儿子都两个了......”他忍着她上学,一直压抑自己的需求, 她怎么还能拒绝他。   林宝珠坐起来, 就要从床上起来。被褥滑下,露出她雪白的肩膀。周志平看得心热, 拉住她的手:“你别走嘛。”   “我去洗把脸, 脸上都是你的口水,身上都是汗。”她就赤着脚,半湿的乌发垂至胸前, 半遮不遮风光。周志平便也从床上爬起来, 跟着她走进浴室。   他从背后把她压在洗手台处,手就掐着她的腰窝:“林宝珠, 给我也洗洗。”   他厚颜无耻的样子,让林宝珠忍不住笑了:“那你不许动手。”   她知道他着急,她难道就不着急吗,但是又不是想要就会有。这几个月够疯狂的了,甚至为了配合他, 她把半辈子的羞耻都丢了个尽儿。   周志平用热毛巾擦她的小腹,喃喃道:“儿啊,你怎么还不来呢?”   热毛巾烘得她肚子暖呼呼的,她眯了眯眼,身边传来声音:“你爹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咋一点都不争气呢?”   林宝珠看他认真的脸,知道他是真想有个家。或许别人对孩子执念没那么深,可他从小就没得到什么亲情,对子嗣看得比别人重。   他兴致勃勃道:“我给你下面垫个枕头。听说这样我播的种就全部进到你肚子里了。”   “要是一直生不出怎么办?”   她刚刚问,就被周志平打断:“怎么可能,你身体没问题的。”   她身体确实还不错,而他就更不必说了。周志平怕自己是给了她压力,便安慰道:“不行就去领养,还不用遭罪。”   林宝珠应了声好。周志平轻吻她的嘴唇道:“你睡吧,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林宝珠抬眼笑道:“你这会想到我要上班了?”   他把她搂紧了:“你上班哪有我们生娃娃重要。”反正到时候搬家了也不会再留在这里。   他没说后半句,是因为她对她的职位是有几分上心的。他倒是很愿意她待在家儿,种种菜,看看书,但是她偏偏要去上班。   “哪天你看厌我了,我还能有个工作养活自己不是?”   她一张口,周志平便觉得委屈:“我看厌自己,也不会看厌你。”而且他现在工资都给她收着了,他往她腰窝掐一把:“你还要我怎样?”   林宝珠被他掐的笑得去捉他的手:“那你求我,像那天一样。”   周志平被她说得脸红,他恼羞成怒道:“不可能!”   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把她捉起来打。她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像抓兔子一样捏在手心里,只好求饶。   林宝珠抓住他放在她臀部的手,呜呜哭了两声:“我错了。”   周志平眸光一暗:“你还说不说让我求你?”   她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不说了。”才怪!   她一撒娇,周志平就心化成一滩水。他看她嘟起来的嘴,往她嘴上亲了一口,声音柔了:“乖宝,你睡觉。”   他温柔的样子林宝珠也很喜欢,她慢慢爬到他身边,往他嘴上也印下一个吻:“老公,我们会有孩子的。”   他低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   接着就过去了半个月,林宝珠算着时间等自己月事。也许是因为住得很近,他们格外亲密,就是不知道好消息什么时候来临。   最近一段时间,周志平出任务去了,已经三天没回来。林宝珠忙着改学生们的试卷,倒是一时不习惯如此。   她站在讲台上发卷子,忽然头一阵发晕。面前的人影被分成三半,又慢慢重合在一起。底下的学生喊了声老师,她稳了稳神色,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抬起手,却忽然跌坐在地上。这一举措让台下的学生被吓一跳,赶紧围上来看她怎么了。林宝珠平常温柔又漂亮,虽然有时候很严厉,但是对他们没有架子。这时忽然看到柔弱的林老师软软地倒在地上,不禁都赶紧看她怎么了。   不久后年级长叫同学帮忙把林宝珠背到医务室。医务员看了她的脸色,问道:“林老师,是不是今天没吃早餐?”   她愣了一下,确实,最近周志平不在,她就偷懒没好好吃饭。   看她点头,年级长道:“你好好坐一会,今天这节课我换给别的老师了。林宝珠同志,等不晕了,你先回家躺一躺吧。”   她就在医务室里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等站起来,忽然看见门口有个穿军装的男人大步跨进来。   周志平忙完了事情,来学校接她,没接到人,反倒是听说她晕倒了。他急急地扭头问道:“她怎么了?”   医务员抬眼皮:“低血糖,没好好吃饭。”   林宝珠低头不敢看周志平的眼睛,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会生气,况且这确实是她做错了事情。   如她所料,周志平果然生气了。他冷着脸没说话,浓眉虎眼闪着不悦。他一生气,面庞上的威压便一层层地释放出来。此刻他盯着她,却不说话,就寒着张脸。   林宝珠讨好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也是最近太忙了,才漏了这一次......”   她话还没说完,周志平便道:“我气我太容易心软,但是你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我又有什么办法。”   林宝珠软磨硬泡了很久,周志平才松口:“平常和我在家里睡到中午,也没见你不舒服。你得和我去军医院里检查一下。”   她一听就想逃,周志平捏着她的后颈道:“林宝珠,你得听我的。”   林宝珠最不想去医院里,就瞪着他和他生气:“周志平,我说我下次不会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检查身体。”   “我不仅要这样,你以后还得和我一起早上起来锻炼。”她身体实在是弱,就算是健康,但是比起他,还是弱。周志平给她列了个训练计划,林宝珠气得咬他的手腕。   最终周志平的训练计划根本没达成,因为林宝珠怀孕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志平掏掏耳朵,瞪大虎眼,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医生都说了三遍,见面前的高大男人还一幅茫然的样子,他撇头对林宝珠道:“小媳妇,你可听到了吧?你丈夫高兴傻了,我说话他都听不到了。”   林宝珠拉着周志平出了大门,周志平才如梦初醒道:“成了,真的成了。”   他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因为我往你身下放了枕头的原因。”   林宝珠看他乐得眉毛飞扬的样子,觉得好笑:“我前几天才听说那样没用。”   “那就是我让你每天都抵着墙压腿的原因。”   林宝珠懒得和他胡搅蛮缠:“随便你,我可没时间和你争。我还得准备每天的训练呢,周教官!”   周志平大跨两步,傻笑道:“不训了,不训了,睡还敢让你训练呢。”   林宝珠啐道:“生出来要是像你这么傻,就没救了。”   “我哪里傻了?像我最好,浑身有劲。”周志平得意洋洋地支起胳膊,露出他线条起伏的手臂肌肉。   林宝珠忍不住笑,她喃喃道:“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周志平看他的傻病传染到她身上,笑道:“如假包换,千真万确,天经地义。”   他一口气蹦出三个成语,反倒是把林宝珠逗笑了:“笨蛋。”   周志平不高兴道:“什么叫笨蛋?我可是国防大学的毕业生,如假包换,千真万确,天经地义。”他重重地强调了那三个成语,然后严肃地支起身子,脚跟啪的一声并拢,朝她敬了个礼:“林宝珠同志,你完成了组织的任务,立大功!”   林宝珠笑得掉眼泪,她抽噎得脸颊泛红:“周志平,你......”   她半晌被笑得肚子疼,便捂着肚子倚在床边笑。周志平也不生气,反倒是走过来走过来摸她的小腹,憨笑道:“儿啊,谢天谢地,你终于在你爹三十岁前要从你娘肚子里蹦出来了。”   他的手宽大温暖,林宝珠看着他神色飞扬的脸,不禁也动容。她把手放在他手上,问道:“我们会是个好父母吧?”   周志平眉毛微弯,眼神坚定:“当然。”   林宝珠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道:“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我的爱一半分给他,一半留给你。”   这话听上去没错,但是怎么那么刺耳呢?周志平眯着眼睛,纠正道:“不能够。”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最多得百分之二十,剩下的都是我的。”他说完,便忽然放开了在她肚子上的手,理直气壮道:“他只留了我一般的血,怎么能和我一样?”   呸!   林宝珠呵呵笑了两声:“那他还留着我的血,我更爱他不是正常?给你一半都多了。”   “况且......”林宝珠顿了顿,勾起唇角:“他是个宝宝,还会听我的话,不像你,还要带我和你一起训练。”   周志平闭了嘴,他不甘心道:“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那也不是没有拯救的方法,但是就是怕你不愿意。”   “什么方法?”   林宝珠抱着他的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求我啊。” 第66章 一更 他那么多媳妇?   江城的初秋, 池塘里的荷叶皱起了半面脸。刚刚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此时仍存一丝暑气,陈小星拔了片雨竹叶子噘着嘴道:“那宝珠真不来上课了?”   他嚼了嚼竹叶又呸呸呸地吐出来:“她不来上课, 我们会换什么老师哩?”   “谁知道呢?”他同桌趴在桌子上:“宝珠老师那么漂亮, 说话声音那么好听,怎么就不来上课了呢?”   陈小星说着便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我要去问为什么!”   “陈小星, 再捣蛋我让你吃板子!”   班主任走进来瞪了他一眼, 陈小星便讪讪地软了腿坐下来。   “宝珠老师怀孕了,在家休息。”班主任掏出一卷试卷:“这节课暂时我来上,你们拿出数学书。”   陈小星最讨厌数学,便握着胖胖的手一边沮丧:宝珠老师什么时候结的婚?他都不知道......她之前还亲他,说喜欢他, 转眼就要走, 都是骗人的。   他往窗外看,迷迷瞪瞪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就见宝珠老师从校门口走进来。   “你快看, 是我的宝珠。”   他趴着窗沿扔了个纸条下去,却只飞到了下面的大花坛子上。他着急地挥手:“老师!老师!”   林宝珠抬头便看到晃头晃脑的陈小星,她走上楼梯,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呜呜地冲到她面前:“宝珠, 你去哪儿了?”   随着他过来,许多小孩也围到她身边, 七嘴八舌:   “老师,您没事吧?”   “老师我们想你。”   “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宝珠把陈小星搂在怀里,笑道:“老师就是休息几个月,等到明年春天就回来啦。”   本来自从查出身孕了, 周志平都想让她辞了工作,但是她却是在学校有待了三个月等肚子显怀了才请的假。   陈小星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咕噜转:“宝珠,什么是怀孕?”   “怀孕就是生娃娃,我知道!我姐姐前不久给我生个小侄子。”   陈小星听了同学们的科普,大吃一惊:“宝珠结婚了?”他的宝珠怎么能和别人结婚,他还要长大娶她呢!   “陈小星,你少做白日梦,我刚刚都看见林老师的丈夫走进来了,他们就在楼下——”旁边的小女孩看着他灵活地从门口钻了出去:“欸!你干嘛去?”她喊着:“下节课还要上课!”   林宝珠今天是来拿自己东西的。她还没走到楼下,就见周志平已经不耐烦地走进来了。   “宝珠?你还没拿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一把扛在肩上:“拿好了就走吧。”   他轻轻松松用一只手固定,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他刚想转头说什么,就见后方冲出个小胖子,睁着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你是谁,不许动我的宝珠!”   陈小星又抱住林宝珠的腿,呜呜道:“宝珠,我好伤心,呜呜——呜呜——”   周志平被他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就是确认林宝珠怎么样。只见林宝珠把那个手臂圆滚滚的小胖子搂在怀里:“小星,你别哭,老师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乖乖上学,等我回来好不好?”   陈小星抹了抹眼泪,余光得意地看着周志平。他搂住林宝珠的脖子撒娇道:“老师,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林宝珠还没说话,就听见周志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行!”   林宝珠转头,就看见他眼里的占有欲,她嗔道:“你和小孩叫什么劲?”   陈小星委屈道:“宝珠,他是谁?”   周志平不等林宝珠说话便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我是她丈夫,孩他爹。”   林宝珠被陈小星看着,忍不住脸红:“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陈小星只知道他是来抢老师的,他瘪嘴伤心道:“宝珠,你是我的。”   “你管你老师叫名字,一点也不尊敬人。”周志平忍住想掰开他牢牢抱在林宝珠腰肢上的手,冷哼道。   陈小星咬咬牙,理直气壮道:“这是宝珠允许我叫的。”   “那以后,你就不许再叫!宝珠是我喊的,不是你。”   陈小星像头小牛一样,气愤道:“我不!我不!”   他挥舞着拳头要打他,奈何他太矮,直到他腰际,根本只能仰望他的脸。周志平一把把他拎起来,攥着他后衣领教训:“嗯?听不听?”   林宝珠看到这架势,忍不住去拉周志平的手:“你多大,他多大!周志平,你怎么还和小孩一般计较?”   她一握他的手,他就把那胡乱挥舞着手脚的小孩放在地上,那小孩眼角红红的,倔强地看着他,复而又扑到林宝珠怀里哭:“宝珠,他欺负我!哇呜呜呜。”   林宝珠柔声哄了他一阵,终于让陈小星止住了哭。等他走了,林宝珠对着周志平数落道:“周志平,你不许这样了。”   面前的男人一手扛着箱子,一边寒着脸扭头:“我也生气。”   他一边扭头一边用余光看着她,看她走了两步,皱眉问道:“你没什么表示?”   “我表示什么?你看看你今天干了什么,和一个小孩打架。你说你是不是越长越回去了?”   她怎么不哄他一下?刚刚明明对那个小孩嘘寒问暖的。他别扭地拉她的手:“我就是气不过,你怎么能让那个小孩喊你名字?”   “不然呢?那么多人喊我名字,你还能都管管?”   周志平不说话了,反正她在家休假,每天见到的只有他,那个小孩又能怎样?他想到这些,面色好看了些。   林宝珠看他多云转晴的脸,无奈:明明是她怀孕,他怎么比她还爱生气?   “我们把你妈接来吧。”   周志平想了一会儿,提议:“你在家一个人我也不放心,磕磕碰碰也没人照顾。”   林宝珠听了倒是点点头,她已经半年没见林妈了。   “那我打个电报回去。”   ***   林妈一收到电报,便站起身来,得意:“我女儿女婿接我进城。”   说是接她去,其实她也早就忍不住想过去了。自从知道林宝珠怀孕了,她做梦都是她漂亮的女儿和肚子里的娃娃。   能出远门长住,林妈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大肆吹捧一番。林家随着周志平的光,家里条件都变好了许多,再加上小儿子在县城里当了师傅,更是了不起。他们家的生活过得让人眼热,这番话自是传到了何高穗的耳朵里。   “你要不吃就给我,我还没吃饱。”王二狗伸出筷子往她碗里扒拉,何高穗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打掉他的手。   何高穗没说话,只是在想周志平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和林宝珠离婚呢?   林家的事情她不太清楚,但是林宝珠能和周志平那么久还没离婚,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难道人的性格会变么?”   王二狗不知道她稀里糊涂说什么,呼啦啦喝粥道:“当然会,我娶了你后不就变了吗?”   “周志平怎么可能还没离婚呢?”   王二狗放下碗:“人家夫妻关系好,就不离婚。你少掺和进去,我告诉你。”   何高穗压根就不喜欢周志平,想嫁他也是因为知道他以后有钱有权。现在她都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了,靠着自己哪还需要嫁给周志平。她摸了摸头发:“我没有那想法,就是觉得奇怪罢了。”   “哪儿奇怪?”   “我记得周志平之后的妻子不是林宝珠。”   王二狗疑惑:“那是谁?”   “我记得是杨月花来着啊......”   她说了一个王二狗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他不禁摇摇头:“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高穗转身去房里拿她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便看到自己的记录。她记忆一直在流失,便只好把能想到的东西都记下来。笔记本上明明白白写着:   周志平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再婚。   她摸了摸字迹,想起杨月花曾经在军区里对周志平的死缠烂打。她刚到军区,自是敌不过有文化又长得漂亮的杨月花,但是所幸的是周志平无动于衷。不过他确实无动于衷,甚至是对此毫不关心。他对她的态度一般,导致杨月花更加穷追不舍。   后面她离婚了几年,听说周志平又娶妻了。她那个时候并没有问,也不关心,后面她就不清楚了。   她一想起杨月花,就忍不住想起她那绵绵不绝的眼泪。也不知道她是错了那根筋,在周志平还是个小排长的时候,就对他一见倾心。不过她眼光确实是好,但是周志平是个冷面石头心,也不知后面怎么样了。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她源源不绝的斗志感动了周志平?   难道林宝珠在部队里没有遇到杨月花?   她怀着疑问,便打算明天去问问林妈。   林家人哪里会见她呢?把她剥皮抽筋还差不多。何高穗站在林家大门口,盯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   等到黄昏的时候,林妈去镇上买了东西回来,就看到何高穗站在门口张望着。林妈警惕地看了一眼。   “婶子,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林妈推了她一把,冷笑:“我没话和你说。”她说完就要进门,只见何高穗扶着门沿,喘了口气道:“那,就算是关于林宝珠,你也不想听?”   林妈慢慢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   “你说着周志平对林宝珠好,可也不想想,她一个农村姑娘,待在那么大一个军区里,就不会遇到什么事情?”   何高穗又补充:“况且周志平升职那么快,你就不担心有人趁虚而入,看上了他?”   她这两句带有明显暗示意义的话,惹得林妈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部队里有人看上了小周?”   何高穗冷笑一声:“何止是看上,甚至还是赖死赖活要嫁给他。”   林妈鄙视道:“你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赖死赖活抢她女婿的,除了面前这人,还能有谁?   何高穗脸白了一瞬,瞬间又恢复:“婶子,我是和你说真的。”   她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周志平现在估摸着已经是团长了吧?”   林妈听了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志平寄信的时候就让她别宣扬,她是怎么知道的?   何高穗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她抿抿嘴,道:“那人叫杨月花,父亲是七连副连长。”   她寒光一闪:“那人喜欢周志平很多年了,甚至是结了婚还不死心的地步。”   林妈听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有些怀疑:“那又怎样?我宝珠那么漂亮,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娃子?”   她抬起头:“你说这些,根本没用。我女婿和女儿关系好得很。”   何高穗看她不相信,便忍不住道:“可那人是上辈子周志平的老婆。”   林妈越听越觉得她脑子有病:“那你是不是还说你也是周志平的老婆,然后那人是小老婆?”她冷笑了一声:“那我还说我上辈子是你祖宗奶奶,你是不是得给我磕个头?”   何高穗点点头:“反正你记得和林宝珠说这件事。”   “我干什么帮你传话,你是个黑心肝的,就惦记着我女婿是吧?”林妈推了她两把,三把两把就推出了院子。她往地上吐口水:“你给我滚出去,小蹄子尽想坏我女儿女婿关系,我告诉你,就算是她是什么月亮星星还是什么天上仙女,在老娘面前,就是坨路边狗屎!”   她关上门,看到屋里喝茶的林爸。林爸搓了搓手,问道:“买啥好吃的了?”   林妈一个爆扣敲在他头上:“没你的份!”她骂骂咧咧:“你多大人了,惦记你闺女的东西。你不会以为我去镇上是买东西给你吃吧?”   她坐下来喝口水,脑里还是何高穗嘴里那通话。何高穗最近几年和王二狗做生意,居然做得像模像样的。可是刚刚她说的话,让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试探问道:“你说,咱女婿那么厉害,那军区里不得少不了小姑娘喜欢啊?”   林爸吃了块姜,含糊不清:“那又怎样?咱女儿可不是个好惹的。”   他补充道:“再说,宝珠那么漂亮,我就不信谁还能把眼珠子从她身上移开。”   林妈听了满意了,她附和道:“那确实,咱们宝珠可是十里八乡的小菩萨。那脸白净的,就和削皮的莲藕似的。”   她捏了捏拳头,道:“咱这就上他们那去看看,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敢自称是小周的大媳妇小媳妇!” 第67章 二更 撒娇娇   “周志平, 我紧张。”   林宝珠拉住周志平的衣袖,坐在医院外面有些不安。   她垂下眼睛,睫毛颤抖:“我们要不还是不进去了。”   周志平环住她的肩膀, 不容迟疑道:“今天必须得进去。”   他清了清嗓子:“林宝珠, 你都逃了三四次了,这次再不来真的过分了。”他预约那么多次号, 偶然在医生叫的时候就哭着要出去, 周志平依了她,说下次来。等下次来,她有这样。   林宝珠含着泪珠咬着唇看向周志平:“你不爱我。”   “我不爱你,就不会任你胡闹。你说说你每次都浪费我的时间,让我陪你来, 来了你又不进去, 再这样孩子都大了还没检查。”   林宝珠倔强地扶着肚子,要站起来往外走:“我不听, 我不去了。”   周志平赶紧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放柔声音:“宝珠,听话。”   “我不要,我怕。”她睁着眼睛眼泪滴在他的手腕处:“我不想生孩子了。”   “乖宝, 我陪你进去好不好?”周志平简直已经把自己声音放到最柔:“乖宝, 回去给你买衣服,给你捶腿好不好?”   林宝珠转过头, 周志平再接再厉:“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娃娃要是知道娘不要他,心里得多难受?”   林宝珠听他的劝坐下来,埋在他怀里不说话。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在她发顶印下一吻。没坐几秒钟, 又听见怀里人低落道:“我不好看了,我的腿变得好肿,我最近每天都好难受。周志平我不好看了。”   周志平被她反反复复的情绪简直折磨到崩溃,之前是谁说林宝珠孕时状态好的?是谁说她没有孕时焦虑的?现在天天被她指使着,周志平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你哪儿不好看了?”他求生欲极强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很快就叫到他们了,林宝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拉着椅子上的把手:“周志平——我们回去吧。”   周志平温柔又强势地把她的手指掰开,威胁道:“宝珠,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抱起来进去了。”   她被他吓得只好站起来:“人这么多,你别这样。”   等到一番检查后,医生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等到待产的时候再住在医院里。   “还怕不怕?”周志平手掌捂住她的脸,在她脸上亲了亲。   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神色却放松了很多。周志平便道:“我去接你妈,你在家里等我,乖乖的。等老公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林宝珠“嗯”了一声,又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快点回来。”   周志平理了理她的刘海,道了声好。   他接好丈母娘,又回来接林宝珠。等他点好菜回来,就听见林宝珠幽幽的声音:“周志平,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媳妇?”   这什么无厘头?周志平诧异:“我不就你一个媳妇?”林宝珠仰起的小脸楚楚可怜:“是何高穗说的。”   周志平摸摸头,不解:“这谁?”   林妈解释道:“这不是上次那个何家姑娘说的,她说你们部队那个月亮什么花的,喜欢你,还说那人是你上辈子老婆。”   周志平忽然想起上次那个和他说了一堆她才是他妻子的女人。他忍了忍,眼神转向林妈,无奈道:“妈,你怎么什么都信?那种疯子说的话你也和她说。宝珠最近情绪不太对。你现在说这些,会让她更焦虑的。”   林宝珠在旁边赌气:“他在部队里沾花惹草的,可受欢迎了。在村子里一个,在军区里一个。平常还不许我和别人多接触。”   周志平听了眼角突突,他忍着吃完饭,回到房间里,看着林宝珠:“乖宝,你怎么能在妈面前说这个。”   林宝珠想了一会忽然道:“你说何高穗是不是也是宋朝来的?”周志平冷笑:“要是是,那也是四五十岁的婆子。”他不自觉想起何高穗,便道:“她给我的感觉总很怪,感觉对我的一些东西很了解,但是我却从来没接触过她。”   他想到何高穗的眼神,眼神逐渐锐利:“她说我以后会娶杨月花?”   林宝珠用脚踹他:“你赶紧娶,最好一娶娶两个。”周志平也不生气,反倒捏住她的脚给她按摩:“她说的倒也不是没道理。”   他眯了眯眼睛:“你说你是古代人,万一你没到这林宝珠身上。那我顺着我爸的意思,搞不好真的会娶她。”   林宝珠听他说,却已经想象出何高穗和周志平在一起的样子。她伸出手□□他的脸,嘟嘴:“你不许。”   “再或者,如果我爸没让我娶她,那我可能就会顺着杨副连的意思娶杨月花。”他一想,觉得这都是之前自己会干的事情。该到了结婚年龄,正好身边有亲可娶,他说不定就会答应。   林宝珠气得牙痒痒:“我死了成全你,你想得美!”   周志平看着她生气了,便低下头笑道:“我就那么一说,你着急什么?”   “那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就比如和她们任意一个结婚的话。”   “你是不是以为谁都是你,要真是那么容易爱上人,那我还是周志平吗?”   他捏住她的小腿,一下一下地揉着,声音低沉:“乖宝,怎么没发生的事情也要醋?”他坐在板凳上调侃:“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当孩子娘?”   林宝珠抱着他的脖子,委屈道:“我不知道。最近天天心里都想好多事情。”周志平买了好几本关于孕期的书,自然知道她最近经常情绪不稳定,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他沉声道:“我们就生这一个,生完之后不生了。”   他把她抱在自己腿上,轻声安慰:“乖宝,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他捧起她的脸,轻啄她的嘴唇。林宝珠急急推开他:“我还没刷牙。”她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却一副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咬你的表情。   “嫌弃我,也不嫌你。”   他小心地环住她的腰,低头下去吻她。林宝珠回应他,就得到他更加猛烈的攻势。   他把她上衣解开,迫不及待道:“闷了一天,我给你擦擦。”   怀孕了她更害羞,她雪白笔直的腿被他捏在手里。他笑了声:“你还说你腿肿了,我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林宝珠恨不得把他的东西给他全部蹭到他脸上去:“周志平,你完了,我脸上恶心死了。”   周志平给她擦脸,整个人露出餍足的愉悦,他笑了两声:“我给你再洗两遍,下次不会了。”   “你没有下次了,以后你睡小床去。”   ***   “周志平,我想吃东西。”林宝珠摇摇他的手臂。周志平喉间传来一声嗯,但是根本没动。她动不动想吃这想吃那,等到给她了又不要。   “周志平,你为什么不理我。”她从他怀里爬出来,生气:“你儿子要吃,又不是我吃。”   “要是儿子要吃,就让他饿。我同时伺候你们两个,他没饿死,我先累死。”   最近林妈回去了,周志平前几天想起彭登家的情况,还在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个阿姨来帮忙做事情。林宝珠看他不理她,便撒娇道:“周志平,老公,你给我做饭好不好?”   见她渴望地看着自己,周志平叹口气又坐起来:“你待着别动,我给你去煮粥。”   林宝珠站起来抱住他的腰,软软道:“老公,你对我真好。”   周志平看她乖乖的样子心软了一半,他捏捏她的脸:“那你乖乖的。”   她应了声好,便挺着肚子在旁边看他做饭。周志平怕油星子溅到她身上,把她赶走。林宝珠噘嘴:“可我想看着你。”   “看着我干嘛?”   林宝珠托着雪腮,眉眼弯弯:“我看你看不够呀。”她站在旁边仰视他:“周志平,好喜欢你哦。”   她直白可爱的话让他唇角不自觉上扬:“乖宝,你是我的心肝肉。”   林宝珠听他温柔的话,忍不住脸颊红红。她乖乖坐在椅子上看他:“那你一直给我做饭好不好?”   周志平一点头,又迟疑道:“要是我很忙,你就自己去吃饭好不好?我打算请个阿姨来照顾你,你在家也要乖乖的。”   林宝珠摸摸肚子,杏眼水润:“我听你的。”   他看着她眼巴巴地坐在那里,又忽然觉得她现在这样也很好。那么乖,那么可爱,像只毛茸茸的猫咪,对他摊开肚子咪咪咪地叫。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怀孕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女人的情绪怎么能这么多变呢?   不过,他还挺喜欢的。 第68章 一更 好爱你啊   “您放心, 我们医院每天晚上会有护士对整个妇产区进行值班和检查,您就等我们电话就好。”   林宝珠梦里睡得很不安稳,若有若无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意识还有些放空。自从一周前, 周志平把她送到医院里,就连着一周没来过。   门外的交谈已经到了收尾的步骤, 透过门帘似乎可以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不一会儿便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周志平掀开幔子, 手上还拿着一只饭盒,他一身军装还没来得起换下,便大步走过来:“你醒了,要不要喝点粥?”   他风尘仆仆从军区坐车过来,头发上还沾着雪粒子, 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林宝珠刚刚睡醒, 下意识抱住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多天才来见我。”   周志平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心酸,最近他又被安排了任务, 在她最后的生产期却没法陪在身边。看到她仰面思念的眼眸, 他便不觉放柔声音:“我最近忙。”   林宝珠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很难说,可能要到三月底。”周志平说完, 便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垂头握紧她的手:“宝珠, 对不起。”   林宝珠看他毛呢大衣上沾满雪粒子,本来一肚子焦虑也化为了无奈。他都道歉了, 而且又不是故意的,她怎么能责怪他呢。   周志平看她没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地拿着手里的汤匙搅动着,他愧疚道:“我们就生这一个,以后不生了。”   他目睹了她怀孕的辛苦, 之前那些迫切想要孩子的念头忽然间转变了。生一个孩子都已经这么辛苦了,他不想让她再受罪。   “我最近放了几天假,陪陪你。”   林宝珠听他能够待在身边,情绪高涨了些。她让他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半责怪半娇嗔道:“之前在军区里,不是更好,为什么偏偏要搬来这么远的市区医院来。”   他们军区的医院虽然方便,但是毕竟规模比较小,来到这儿更安全些。这种大事,他也并不还打算省着点钱:“来这,还有护士给你们送饭吃,你住在这里我也放心。”   林宝珠心里想着事,便忽然小声问他:“我们真的就生这么一个吗?”   周志平没听到这话,林宝珠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   林宝珠想着这件事一直想到了下午,给她换床单的小护士问她:“你丈夫来啦?”她一边换床单一边问:“你别担心了,我相信你丈夫不会在意孩子性别的。”   睡旁边的妇人插嘴道:“哪能真不在意?要是不在意,我们家哪有必要一定要生这胎。”   林宝珠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周志平之前表现得就一直很想要男孩的样子,他经常摸着肚子喊儿子。越到临盆,她越想到这事情,如今他说只生这一个,林宝珠虽然很同意,但是她怕自己不能如他的意思。   她没说话,周志平也没问。他没注意她心情不好,以为只是她最近吃不下东西导致的。他去给林宝珠接热水的时候,正好见到她那个房间的小护士,便问道:“同志,我爱人最近胃口不太好的样子,请问买些什么会改善一点?”   那个护士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眉毛倒八,英气严肃,他声音平稳甚至带了一丝质问。她不自觉想到病房里那个漂亮的小孕妇的担忧。她小心翼翼道:“您爱人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林宝珠最近确实很憔悴,他沉吟了片刻问:“她这样多久了?”   “大概从住院后两三天就这样了。”   她的话让他不禁有些吃惊,难怪她最近一直恹恹的没有精神,削给她的梨也没见她吃上几口。他紧紧地盯着小护士,问道:“你可知怎么回事?”   小护士悄悄想不就是你们男人导致的。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抖,她吞了吞口水道:“大概是在担心孩子的性别问题?”   *   林宝珠在桌子上看书,却见周志平从门外走进来。她看了一眼,他今天没穿军装,走路却依然端正,腰挺背直。他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我给你接水来了。”   林宝珠刚接过水瓶,门外便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又是个女孩?给我们家生了多少个拖油瓶了?”   外面一阵争吵,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祈求,以及打斗和一些脏话。周志平不禁皱了皱眉,怎么还有人在医院走廊里撒泼?   他刚想转头看林宝珠,却见她低着头,微微地颤抖着。他问道:“宝珠,你怎么了?”   他联想着刚刚门外的争吵,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沉着脸道:“外面确实太吵了,你要不要换个房间?”   “不用了——”林宝珠勉强笑了笑,她试探问道:“周志平,我们会不一样的对吗?”   他没听懂,他疑惑道:“什么?”   林宝珠深吸一口气,犹豫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看着娇妻小心翼翼的神色,联想到一切,他开口道:“乖宝,你怕生不出儿子?”   周志平看到她没说话,心里沉沉地下坠。难怪他说怎么送来了医院后,她的小脸瘦了一圈,原来是周围环境如此,她听到了这么多话心里觉得害怕。   要是只是说是听到了这些东西,她可能还不会想着这些。他后悔道:“宝珠,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可能会打你,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你动手的。”   林宝珠没说话,只是忽然道:“你说我们只生一个,是真的吗?”   周志平不容置疑道:“当然,怀孕太辛苦,我不想再让你再遭罪。”   “可是,如果我们生的是女儿——”她停顿了:“你会不满意吗?”   林宝珠等他的回答,一边喃喃自语道:“我知道,可是我也是女的,为什么对女性偏见那么大呢?”她说话忽然声音轻了,这些天,她在医院里见惯了太多世态炎凉。   周志平忽然抱紧她:“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拂开垂在她白皙面颊上的碎发,慢慢道:“男孩女孩都很好。”   林宝珠听了他的话不知道怎么有些伤心,她咬唇道:“可我想生女儿,而且我只想生这一次。”   周志平知道她心思敏感,不觉有些后悔把她送到这样一个环境来。他补充道:“如果是你生的,那我都喜欢。”   “你喜欢,我们就生女孩。”他把她小心地抱在怀里,摸摸她的肚子道:“我们就生这一次,以后不让你受苦了。”   “你是真心这么想吗?”   他对着她的眼睛,诚实道:“我承认,以前我没结婚的时候,我确实更想生儿子。但是和你一起读书,我的想法不一样了。我尊重你的想法。”   他忽然严肃道:“既然想着这个,为什么不和我说?”   周志平补充道:“乖宝,你要知道我真的很忙,而且你的心思我很多时候并不能察觉出来。”   “如果你有事情,就告诉我好不好?”他吻了她的脸道:“之前不是你告诉我,不许瞒你。你也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林宝珠看着他认真的眸子,点点头。   他没说话,但是看着她的脸,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她担心这些事情,就该提前和她说好,而且这个医院的环境也不好,天天人来人往的。   他神色晦暗不明,林宝珠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答:“我只是觉得我早该和你说清楚。”他说完便看着她的脸,声音柔了:“你还要不要看书?”   林宝珠摇摇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道:“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她贪恋他的温柔,自从怀孕后,周志平对她简直是有求必应,好久没见他,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生了孩子,你还会不会对我好?”   周志平失笑:“同样的问题,怎么轮到你再问一遍?”   林宝珠害羞得捂着脸,她小声道:“因为你最近对我太好了。”   周志平心想哪是因为最近对她太好了,是她怀孕后天天胡思乱想,变得比平常更敏感了。原来她叛逆,让他气得牙痒痒,现在温柔下来,让他觉得受用又心疼。他钻进她的被子,低声道:“我爱你胜过爱孩子。”   林宝珠没听清,偏头“嗯?”的疑问一声。周志平重复了一遍: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爱我们的孩子。”   林宝珠怔住,她傻傻地看周志平:“你不是因为我怀孕了,所以对我更好吗?”   “当然是,但是是因为怀孕了,你的身体变得更加脆弱了呀。”他亲亲她的头发:“宝珠,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这样。”   他对着她疑惑的眼睛,缓缓道:“我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而不是把感情寄托在我身上。”   “虽然我很喜欢你眼里全是我,但是我希望你对自己更好,你更看重自己的想法。”   林宝珠听到他的话,不禁湿润了眼眶。她眼泪一眨,便滴落在他虎口处。   “我真高兴,我能和你结婚。”   她是因为他爱她,所以慢慢喜欢他的。他对她太好,甚至是已经改变了性格,变得温柔没有棱角了起来。   “好爱你啊,周志平。” 第69章 二更 周志平,不要脸!   天色暗沉, 早春的时节,风还微带着寒意。   早起值班的清洁员王姨爬上三楼,便见昏暗的楼道里矗立着个高大的身影。她先是被吓一跳, 然后就看向他后面的房间。   “同志, 您在等您爱人生孩子?”   医院的灯在早上七点后会自动熄灭,但是妇科的灯并没有。她走近一看, 便见那男人眼里的血丝和紧锁的眉头。   “是, 您要清扫我这边吗?若是要,我给您挪挪位置。”他说话声音有些低沉,但并不是几欲多谈的样子。他眼款深陷,眼角透露出疲惫和憔悴,看他忧虑的样子,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您放心, 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那男人道谢了她的好意,却纠正道:“我和我爱人更喜欢女孩。”   等清洁员走后, 周志平把眼神重新放回了亮着灯的门。昨天凌晨忽然听见她喊肚子疼, 后面护士就抬担架把她推进了妇科室,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时间越久,他越慌张, 他不禁紧紧地握住了拳。   不消一会, 有个护士出来换班,他不禁走过去问:“情况怎么样了?”   那护士正在擦额头上的汗, 道:“您爱人骨架太小,生育有些困难,可能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她的话让周志平心坠入了谷底,他低着头皱着浓眉质问:“不会有危险吧?”   “很难说。”   他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只是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去, 但是却又不自觉想到最坏的地方。孕妇被打了麻药,医护室里几乎没有传来什么声音。越是安静,周志平便越把拳头握得越紧。   他不仅仅想好了以后再也不生孩子,甚至是后悔。如果当一个女人,要面对这么多痛苦,而她身体又那么娇弱,不如让他来生孩子。反正他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但是那些伤痛落在她身上,却让他心里好像也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昨天晚上他还给她喂饭,她喝了口汤,吃了半个苹果,剩下的苹果让他给吃了。半夜她羊水破了,他被惊醒,听她的哭声,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紧了。   “周志平,我好痛。”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道:“宝珠,你坚持住——”他随着担架的话消失在门外,他渡过了生命最难熬的两个小时。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一边盯着门,一边脑海内开始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的点点滴滴。曾经在林家枣树下见她的第一眼,她鬓角半湿,素净的苍白小脸上满是惊慌,那时候他跑了一天的镇上,心情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脸色,但肯定是不耐烦的脸色。或者在瓜棚边上,在夜色里她水杏一样的大眼睛偷偷看她,娇滴滴道:“你等等我,我跟不上你......”   他惹她哭了那么多次,如今却希望她永远也别再哭。   *   接班的护士穿好白大褂,看低垂着头的男人单薄的衣裳,不禁安慰:“同志,您先回去披肩外套吧,不会有事的。”   那人颔首道了声谢谢,却眼睛盯着那边没动过,脚步也没有动一步。   她换好班,忽然间手术室的灯熄了。她还没诧异多久,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便猛地一下站起来。   医生抹着汗从医护间里出来,便看见个高大的男人急促地走到他面前来,声音平稳却有些颤抖:“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   他的话一松下,便见那人呆在原地好一会儿。他便往他脸上看过去,他是高度集中精神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但是这个男人的疲惫程度却不亚于他。他紧紧握着的拳头倏然松开,他往前跨了两步,又停住道:“谢谢您。”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医生道:“打了麻药,至今为止还没醒来。”   他皱眉看了那人紧紧盯着的眼眸道:“早春,你也多穿些衣服。不然要是感冒了,会带病气给产妇。”   周志平如梦初醒点点头,他问:“我现在可以看看我爱人和孩子吗?”   “我们还在处理,您等一下吧,先回去穿件衣服。”   *   林宝珠只觉得这件事就像一场大梦似的,醒来的时候便看见身边男人伏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她抽了抽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房间里很温暖,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   “你醒了?要不要喝喝水?”   周志平在她一动的时候就睁开了眼,他看她茫然的样子,轻轻道:“宝珠,没事了。”   她披散着头发,嘴唇发白地躺在被褥里,他只能用棉棒沾水润她的嘴唇。在她喝了两口水后,便问他:“我们的孩子呢?”   周志平握住她的手,道:“被护士抱去检查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道:“辛苦你了。”   林宝珠听闻便放心,她眼巴巴地看着周志平:“你看见他了吗?我还没见过他什么样子。”   周志平放柔声音:“当然,他很健康,有一双和我们一样的大眼睛。”他摸摸她的头发,道:“不过,我们生的是男孩,不是女孩。乖宝,你会不会不满意。”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爱他。”   林宝珠看着周志平,道:“不过你看上去怎么不太好的样子,你是不是整晚没睡?”   周志平没否认,轻描淡写道:“我身体一向好,没事的。”他给她掖了掖被角:“就是麻烦你得再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等我找到月嫂,再接你出院好不好?”   林宝珠乖乖点点头,却还是眼睛往外看:“我还是想看看我们孩子。”   “他现在被送去检查身体,暂时没那么快。你等等好不好,等护士检查完我会带你去的。”他安抚道:“宝宝,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他声音虽然非常柔和,但是固定她的手腕的力道却不容置疑。   *   过了不到几个小时林宝珠就见到了她和周志平的儿子。小宝宝闭着眼睛嘟着嘴睡的正香,他的脸被襁褓包着,小护士道:“各方面都很健康。”   林宝珠就着偏头这个姿势看着小宝宝看了半晌,她侧着脸凝视儿子肉嘟嘟的脸,却不知周志平看着她们两,目光更柔软。   “您最好能去开些药来吃,感觉您有些感冒的症状了。”   小护士在门口低声对周志平说话,见面前的男人道了声好。她刚想走,就见他问:“我还需要注意哪些事情?”小护士一怔,看他往屋里看的眼神才明白过来。她说了一通,见面前的男人认真地听,便感慨道:“您和您爱人关系真好。”   周志平其实早就做好了功课,但是多问问总没有损失。他惦记着要给林宝珠买些有益于身体恢复的补品,和事后的安排。于是重新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   他回来的时候林宝珠睡着了,他便就着熟睡的娇妻看着。他正要摸摸她的脸时,旁边的小婴儿发出嗯嗯嗯的声音,陡然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   见他看过来,小婴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脸蛋粉红,他这才把目光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小婴儿嘴里吐出一个泡泡,手指动了动。周志平对着他忍不住笑了,没出生的时候,在诊室外边,他还后悔自己曾经想生个孩子,但是如今他出生了,他又觉得自己既幸福又幸运。   *   “老公,我真的要喝这个吗。”   林宝珠楚楚可怜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却得到他冷酷的拒绝:“再不喝我又要去热一遍给你。”   他看她垂头丧气的脸,柔声道:“我已经热了三遍了,对你身体有好处,你喝下去吧。”   周志平比林宝珠还知道孕后要怎么做,他天天下班没事干就是对着那几本产后修复的书仔细钻研。   林宝珠喝了一半,刚想放下碗,就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又慢慢抬起头盯着她,她只好讪讪地对着嘴喝掉。林宝珠走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亲,苦着脸道:“真的很难喝,不是我骗你。”   “你要是实在是喝不下去,我去给你买几块蜜饯来吃。”周志平舔了舔嘴唇,他舔嘴的样子不禁让林宝珠有些脸红。   “不能不喝吗?”   他冷血无情道:“不能。”   他翻过一页书,补充道:“这药很贵,而且有好处,你别浪费。”   林宝珠瘪瘪嘴,周志平不禁笑道:“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小孩似的。”   林宝珠刚要还嘴,就听见儿子的哭声,周志平便指指她的衣服:“该喂奶了。”   林宝珠抱起儿子,刚想掀开衣服,就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挺直了脊背,往这边看过来。她不觉有些脸红,却见他一脸正色,便忽然觉得自己矫情。   “你别看。”   “我看的是儿子,没看你。”   林宝珠低头给儿子喂奶,看着儿子幼嫩柔软的小脸不禁心里一片柔情。她衣裳半解,生育后曲线玲珑,嘴角挂着恬淡的微笑,美而不自知。   林宝珠喂完儿子,便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走过来把儿子轻轻松松抱起来。周志平抱儿子比她还有一套,她自然是放心的。   她脱下鞋袜坐在床上,正转过去寻找自己昨天看的书,忽然身后一具炙热的身体环抱住她。林宝珠转头过去看,周志平手停在她脖颈处,眼睛却望着之下的地方。他在她身上嗅了嗅:“你好香。”   林宝珠嗔:“三个月内都不行。”   周志平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不过他还可以做点别的。   “也给我尝尝。”   林宝珠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看了一天书,口渴。”   林宝珠羞得脸瞬间登红,她拿了一杯水:“口渴喝水。”   周志平接过喝了口,又把手放在她腰上。他便睁着虎眼渴望看着她,那双和儿子如出一辙的虎眼长在他脸上,让林宝珠觉得浑身血液都聚集到脸上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已经被他挨着脸压倒在床上。   “周志平,不要脸!” 第70章 大结局(上) 回家啦   1985年冬天的末尾, 时光飞逝,整个时代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同志您好,让让。”   林宝珠抱着儿子, 周志平就站在旁边。他一只手提着行李, 一只手环住妻子的肩。林宝珠怀里的婴儿已经八个月大,他睁大眼滴溜溜地不安分地动着。火车站人太多, 林宝珠不禁抱紧了手中的儿子。   她偏头看周志平, 周志平目光向前,眼神如炬,见她看来眼神不禁舒缓下来:“再进去就可以上火车了。”   他把东西放好在车上的时候,看着抱着儿子坐在座位上的妻子:“你坐着,我去打点热水。”   周志平拿起水壶往那边走过去, 忽然一声叫喊声让他顿了顿。   “周志平?”   他转头一看, 见那时候在阅兵训练营认识的卫国背着包眼神亮亮地看着他。   “还真是你,都快三四年没见了。刚刚我就说怎么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周志平趁着排队的间隙问他:“你也回家过年?”   “可不是?人太多, 我就让我媳妇和孩子提前回去了, 省得他们和我挤春运车。”   卫国说起来,周志平才想起他和他说过他那年要回家结婚。周志平问:“你孩子多大了?”   “我儿子都三岁多了。”说起儿子,卫国显得兴奋起来:“还舍不得我走哩, 已经会认字了。”   说起儿子, 他便也关心了一句:“周哥,你和嫂子一起回去过年?”   周志平颔首:“在座位上坐着, 我给娃娃接些热水给他冲些糊糊。”   卫国接完水就和周志平他们附近的人换了个位置,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坐在那一围座位里,又一身正气的,倒是引得周围人没敢往这边挤。   卫国坐在座位处,便把目光放在对面的一家三口身上。   周志平一挨到座位上, 就把被宝珠抱在腿上的儿子接了过来:“小虎,你别动不动就挨着你娘。”   周小虎挣扎无果,坐在爸爸腿上可怜兮兮回望妈妈:“不要爸爸。”   周志平一侧身把他的视线挡住,无情:“你娘抱了你那么久,现在坐在爸爸腿上。”   他熟练地把奶瓶咬了咬,递给儿子。林宝珠头发有些凌乱,额角有些碎发显得她温柔可亲,她笑了声:“小虎听话。”   周志平喂完儿子,又掏出吃食递给林宝珠,还给她冲了杯麦乳精:“你也吃,吃完我好去洗瓶子。”   他声音温柔得让卫国觉得吃惊,他看向拿着馍馍小口吃的林宝珠。她生了孩子,但是气色却非常好,面颊透出淡淡的红,松松垮垮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她睫毛很长,眼睛水润,拿着一张馍吃,那馍便遮住她大半张脸。周志平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快,便喊了他一声。   卫国回神,便圆场笑:“嫂子长得真好看,小虎看上去和嫂子一样俊俏。”   别人夸周志平自己,或许他没什么感觉,但是夸他老婆儿子,他心里是舒服的。小虎吃了饭,就有些犯困坐在他怀里睡着了,他的眼神便放在坐在里面的林宝珠。林宝珠那张馍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他接过来三五两下塞进嘴里:“要不要再喝些麦乳精?”   林宝珠摇摇头,他便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那你先睡,等到了我叫你。”   卫国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周志平这活脱脱是个奶爸吧?从上火车开始就没停过,又是给儿子换尿布,又是给他冲奶粉。他看着一只手揽着儿子,直直地坐在座位上的周志平,心想:莫不是他记错了?   他怎么记得周志平曾经和他说他在家说一不二,而他的性格,卫国觉得自己也可以窥见一斑。平常他孩子,都是自己媳妇带的,怎么在周志平这里,好像是他根本舍不得让他老婆辛苦似的?   看林宝珠倚着周志平的胳膊睡着了,卫国不禁小心问:“周哥,你没离婚吧?”   他的话让周志平抬头觑了他一眼:“你这啥问题?”   卫国看他脸色并不是好好看,赶紧摇摇头歉意道:“我就是觉得嫂子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我记得你说嫂子勤快能干。”   周志平皱眉想,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卫国小声补充:“不是你说女人不能惯着吗?你说越惯着越懒,就得好好收拾。你不是还说嫂子平常在外面最照顾人......”   周志平被他这么一说,便突然想起来了。他耳根不禁有些泛红,见儿子媳妇都睡着了,他小声道:“是,就是我媳妇身体不好,暂且帮她照顾下孩子。平常我在家都是不碰的。”   他还要补充什么,就见林宝珠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你在家不碰家务事儿?”   周志平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抖:“那是我以前说的,现在不是天天在家做饭嘛。”   卫国看他变脸速度实在是快,他傻傻道:“你还在家做饭呢?”不是说自己在家就是被伺候吗?   周志平觉得自己就是尴尬,怎么过去了三四年,卫国别的不记,专门记这种孬的东西?   他直着背,板起脸:“怎么了?做饭有什么不对吗?”   卫国呐呐了半天没说出话,要知道他在家也是不做饭的。那周哥哪是结婚,简直是耙耳朵。他便笑:“倒也不是,就是少见。”   “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会做饭,怎么能让我老婆天天做饭?”   他说完,便斜眼瞪了卫国一眼,意思是让他别说了。卫国没想到他过了几年,变化如此之大,看来平常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罢了,他便笑:“你们夫妻关系是真好。”   林宝珠觉得好笑:“他还说了我什么,让我听听。”   卫国看周志平的眼神自然不敢再说,周志平转过头有些心虚:“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他讨好地拉住林宝珠的手:“现在我对你怎么样还看不清楚吗?”   林宝珠没生气,就是觉得有意思。周志平拉着她的手意思就是让她给他留几分面子,这么点虚荣心,他一直是有的,林宝珠也乐得维护。她嗔道:“我知道,你把小虎给我抱着。”   —   等到了三花乡里,今年的天气倒是很好,也没下雪,林宝珠给儿子洗了个澡,便对拿着字典看的周志平道:“你想好什么名字没?”   周志平头都没抬一下:“还在看呢。”   林宝珠都无语:“总不能真叫小虎吧?”她看着坐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儿子,道:“你偏偏要回家才取名字,耽误小虎现在还没个大名。”   “我觉得不如叫周林就很好,既有你的,又有我的。”   周志平不高兴:“你比我还随便,好意思说我。”他恨铁不成钢:“你可是江大毕业生,怎么想到这么随意的名字呢?”   “总比你起了八个月还没想好。你要是再想不好,儿子户口怎么办?”   “这个年我一定把名字起了,你就放心吧。”周志平又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林宝珠坐在床上和儿子玩,周志平想了半个小时便把灯熄了:“不想了,不如睡觉。”   他走过来把儿子抱到最里面,便脱了袜子钻进林宝珠的被窝里。这张床是他在几年前做的了,如今睡三个人倒也并不狭窄。昏暗的月光下,林宝珠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心思一动,手先行一步摸上她的腰。   林宝珠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恢复得极好。他一动林宝珠便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周志平手从她下摆探进去:“都到家好几天,好不容易休息下来......”   林宝珠抓住他的手:“你也不看看儿子就在旁边。”   周志平咬着耳朵:“我就摸摸,我知道他就睡在边上。”   他的手宽大,手掌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林宝珠不由得抱住他的脖子。因为怀孕,她身上不觉丰腴了不少,如今更显得活色生香。周志平的头发扎到她下巴处,他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些,只是过不久又得去剪了。   她面色潮红,看着他,嗔:“你怎么像虎儿的哥哥似的?”   周志平舔舔嘴唇,把抱她的力度收紧了些:“既然是哥,娘赏口奶给喝。”   “说的这什么下流话!”林宝珠听到他喊娘,脸便好像被煮熟的虾似的。她抵着他,把他从身前推开,又被他笑嘻嘻地抱回来:“媳妇......”   —   不久后就是过年。   今年的冬天不是太冷,过了年路边便已经开始冒出绿意来。   “虎儿,过年要喊亲戚。”   小虎瞪着大眼睛,一边被妈妈压着给自己穿衣服,一边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妈妈,不要穿。”   他挣脱林宝珠的手,又要爬回被窝里去。林宝珠气恼:“小虎,你是不是要我叫你爹过来,你才听话?”   “要妈妈。”小虎露出一双眼睛,对着林宝珠笑出几颗糯米牙。   “你等你爸过来,不打你屁股!”林宝珠看他在被子里扑腾,也忍不住笑。   等到了周志平过来,看着儿子没起来果然很生气:“小虎,你还不起床?”   他刚刚在院子里练了拳,脸上微微出了一层汗。外面风还有些寒冷,他洗了把脸便从被窝里把小团子揪出来。小虎不怕妈妈,最怕爸爸。他像条小鱼儿似的在被窝里逃跑,又被爸爸长长的胳膊捞回来。   他乱蹬脚丫子,一只脚丫子踹到周志平脸上。周志平把他拎起来,就斜着眼含着威严地看着他。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形状相同的虎眼,看上去格外好笑。小虎见父亲是真生气了,他缩了缩脖子,便一只嫩嫩的手臂抱住爸爸的脖子。   “爸爸,不气。”   周志平都不知道他这曲意奉承哪学的,平常犟得很,但是一察觉到周围人生气就又软软地贴着脸撒娇。他心里五分气都变成两分,便认命地给他穿好衣服。   “今天去我爹坟头拜拜,让小虎见见爷爷。” 第71章 大结局(下) 便只愿在尘世获得幸福……   周志平迅速给自己洗好脸, 就抱着搂着他脖子的儿子洗脸。周小虎最怕自己当兵的爹,他在周志平手上就乖得像个小老鼠似的。于是到了餐桌上,他就着爸爸给他的勺子乖乖吃饭。   林家嫂子看小姑子和小姑女婿过了两年没回来, 连着感情不但变好了, 连娃娃都是小姑女婿在带,不由得吃惊起来。又看着小虎就着爸爸递到嘴边的勺子斯斯文文地吃饭, 林宝珠坐在旁边, 周志平满眼看着儿子,一家三口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更是吃惊。   “再看,把你们几个眼珠子给挖了。”林妈看几个媳妇不吃饭就盯着女儿女婿看,骂了声。   “我们这不是太久没见小姑子, 所以不就多瞅了几眼。”   林妈加了块蛋放进外孙碗里:“平常我看只有小周寄东西来的时候, 你们几个才会想到别人好。”   周志平听了便笑:“看就看,没关系, 都是一家人。”   吃好饭就出发, 周志平抱着儿子,林宝珠提着篮子走在后面。一家人走在泛着绿意的田垄小道上,远远处不少人提着篮子去找野菜, 或者去拜年。   周志平扫好墓, 便对着坟头磕了一磕,林宝珠在他旁边也磕了一磕。上次对着周爹磕头还是结婚的时候, 没想到如今几年过去了。林宝珠看着坟头长了三尺高的枯草,周志平刚刚把草清了才露出那座碑。   “爹,我过得一切都好。如今我有了儿子,带虎儿来见见你。”   他说着便在坟前插了一炷香,跪在坟前没说话了。   自己在乎了一生惦记了一生的儿女, 如今任由在野地里荒凉,而自己总是有所亏欠的儿子,却最把他放在心上。林宝珠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人死了,好像一切的、曾经的那些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   何高穗远远地看向这一边。   其实照理来说她不该来,她如今的生活其实过得还并不算很差。王二狗是个没有主见的,样样事情需要等她定夺,她并不担心他能坏她的事,但是听说周志平会回乡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远处,周志平祭完祖,便站起来把小儿子一把抱起来。那白嫩嫩眼睛大大的娃娃,一只手揽住爸爸的脖子,一只手去够自己的娘。   “爸爸,爸爸。”他往父亲脸上亲了亲,周志平便温柔了神色:“虎儿,爸爸谢谢你。”   小虎说话并不能说很多,他刚刚学说话,能吐露出几句就很不错了。周志平喃喃自语道:“问心无愧。”   “我问心无愧了。”   “你说什么?”林宝珠一时没太听清。   周志平笑着揉她的头发,却没再说那句话。他只是牵着林宝珠的手,轻声:“这是个新的开始。”   这是个新的开始。   何高穗透过枝叶远远地看向周志平,他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他以前从来不会对孩子这么耐心,更何况是她。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看着那远去的一家人,觉得自己更不该来看。   为什么要怨恨别人呢?她回首自己过的生活,发现往往不如意,不仅仅是别人导致的,更是自己。之前贪图权势想破坏别人的婚姻,等到的是重来一世的原谅吗?   不是,而是一种偏执。   甚至让她忘记自己的要强,放弃了自己重来一世未卜先知的能力。   向来,把自己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永远都是不可靠的。所以离开了周志平的庇佑后,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狠狠砸在地上。   没有任何人欠她什么,回顾上辈子,何高穗觉得仿佛大梦一场,她和周志平或许真就不是适合的人。她太倔强强硬,而他缺乏耐心,在平凡枯燥的时间里仅仅由着一段贫瘠的结婚报告支撑着。   或许,离婚是一种解脱,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明白罢了。   —   照例是过完年就回军区去了。   在乍暖还寒的春时候,林家人送到村口。周志平抱着儿子,朝那边挥手。   林宝珠不禁想起每一次送他走的时候。   在村口那条路上,一丛丛白茅草凌乱地横斜在路边。那年他戴着帽子,微湿的外套上还有昨夜的露水。   他对她露齿笑,眉峰舒展:“我走了。”   他走在已经开始由绿转青的路边,引来了她的思考、她的恐慌、以及她决心要成长起来,正式脱离娇小姐林宝珠的身份。   这是个告别,更是个开始。   “宝珠,你还在看什么?”他挥了挥手在她眼前,林宝珠便抬头看着他。   面前英武高大的男人用手环住她的肩膀,笑:“怎么还在发呆?”   “我就是想起了那一次,刚刚结婚那会,我送你回军区。”她指了指那棵树,道:“就站在这儿,看着你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周志平摸摸她的头发,刚想说什么,就见儿子一把捂住他的嘴。   “娘,抱。”   小虎不高兴大人一直说话,怎么不看他。他扭着屁股要蹬啊蹬,从爸爸身上爬下来,林宝珠便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周志平捞住他的小身体,骂了声:“你个小讨债鬼!”   他和儿子打闹了一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林宝珠:“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林宝珠被他们父子的互动惹得也抿嘴笑,她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很好。”   “怎么忽然这样想?”   “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周志平笑:“我们再去扬州一次吧。”   林宝珠偏头吃惊地看着他,周志平缓缓道:“告诉你的父母——”他顿了顿,摸摸儿子的头:“告诉他们,我们过得很好。”   林宝珠握紧他的手,郑重道了声好。   窗外是一层层高至腰际的白茅草,她想起自己原来要说的,她本来想告诉他,曾经自己受过的那些辛酸、别扭、恐慌,但是此刻,林宝珠觉得自己不必再说了。   就像舒婷的《致橡树》——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夜深,林宝珠在日记本下写下这一段。   八六年的早春,火车旁的小山丘含着淡淡的青烟云雾,窗外过眼是初萌春意的田野。行驶间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绿皮火车,载着一家人驶向未来。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沉睡的东方开始缓缓睁开眼睛,人们向着更加光明的未来奔去。不同于繁华美丽的古朝,这是全新的世纪,每个人都是掮动历史车轮的一小份力量,却又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小小的尘埃。   列车厢里已经熄灯,林宝珠在日记上写下最后一句:   便只愿在尘世获得幸福。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