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大院糯团子》 作者：柚子水豚 　　作品简评： 　　孤儿宋乔曦穿书了，穿成90年代大院糯团子，被全家放心尖上疼着。然而原主作天作地，最后家破人亡。得知剧情的宋乔曦拒绝再当个作妖熊孩子，以一己之力带领全家走上致富道路。楚尽是书中美强惨反派，可大反派只有七岁，还只是个满身伤疤的自闭小可怜。宋乔曦的出现，成为他一生唯一追逐的光。曦曦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楚尽的人生，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校服到婚纱，一路高甜。作者文笔细腻，小女主小男主的成长线和感情线描写自然细致，又暖又温馨，非常治愈。全文充满了九零后的回忆，浓浓的千禧年风味 ，满满的年代感，看完后只能感慨，青梅竹马真的太美好了！ 第1章 不给买高粱饴就闹脾气…… 　　热风夹杂着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是泡面混着汗臭味儿。 　　宋乔曦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跟前是各种行色匆匆、扛着行李赶路的大人。 　　“他们穿得好像《我爱我家》电视剧里的样子，这是哪儿？” 　　皱着鼻子环顾四周，她目光疑惑地停留在右侧的老旧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1996年7月8日，星期一。 　　黑板上方挂着几个塑料大字，“齐州火车站”。 　　这是在做梦吗？这里是候车厅？ 　　仰头望着挑高的屋顶，迷惑地眨眨眼。 　　忽然间一只印着红双喜的行李箱从天而降，宋乔曦吓得闭上眼睛像乌龟一样缩起脑袋。 　　没砸到头，但是被行李箱勾到了头发带了个踉跄。 　　“好痛！” 　　眼里擎着泪花下意识伸手摸头，怎么头顶有两颗圆圆的花苞苞？今天生活老师明明绑双马尾来着。 　　没掌握好平衡，宋乔曦像只小企鹅一样左右摇晃，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了条柠檬黄的连衣裙，裙摆上点缀着同色系的蝴蝶结，裙子不长，露出两条和藕瓜一样白嫩的短腿。 　　这不是她的裙子，自己的腿也没有那么短，怎么连手也变得小小的？上面还有肉坑！ 　　刹那间，海量信息灌进大脑。 　　一套无比真实的新记忆，像是新的人生一样载入她的脑海中，旧记忆反而变得像冗长的梦一般，模糊间竟一时不知道哪套记忆才是真实的。 　　旧记忆里她是个10岁的孤儿，打小就住在北方县城的一家福利院。 　　趁着放暑假，熬夜看完一本生活老师遗落的九零年代小说，等再次睁眼，竟变成了书中同名的宋乔曦。 　　穿书这件事儿让她顿觉脑壳疼，本来暑假后就是五年级的小姐姐了，现在可好，一夜回到23年前变成了个没上学的糯团子。 　　书中原主开局只有6岁，外表软萌可爱，内心却是个妥妥的熊孩子，长大后更是成为“混社会”的杀马特失足少女。 　　原主有着把她宠上天的爸爸妈妈，也拥有美满富裕的家庭，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珍惜，还一次次做出伤害家人的举动。 　　最后，当原主幡然醒悟时，一家人早已家破人亡，原主余生穷困悲苦，抑郁而终。 　　宋乔曦脑中忽然间浮现出一个穿白裙的女人背影在慢慢走远。 　　耳边响起一个温柔沉静的声音：“拜托了小妹妹，请帮我照顾好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喜欢你吧......” 　　瞪大眼睛，她像可达鸭一样抱住脑袋，小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把，酸酸涨涨的还有些痛。 　　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看书时，就隐隐地羡慕书中和自己同名的女孩。 　　羡慕原主拥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羡慕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羡慕她拥有满到溢出来的爱。 　　为什么都叫宋乔曦，自己就只能生活在福利院，没有爸妈也没有家。 　　曾经无数次躲在福利院的角落悄咪咪许愿，祈求上天可以赐给她爸妈，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如果有了爸爸妈妈，她发誓一定会做个乖孩子，不留余地的去爱他们、孝顺他们一辈子。 　　现在她穿成了书里的宋乔曦...... 　　是不是意味着，“我，我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我也有...家了？” 　　脑海中浮现出大段关于爸妈的记忆片段，让人幸福得仿佛飘上了云端。 　　此时此刻她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着，脑子里莫名生出一种坚定地信念，自己彻底变成了原书里的宋乔曦。 　　还没等回过味儿来，被一阵“空、空”的咳嗽声打断了思路。 　　抬起头，视线落在对面木椅子上坐着的清瘦男孩身上。 　　见他重重地咳了几下，苍白的脸庞泛出点潮红。 　　额发长得遮住了眉眼，但是挺括的鼻梁和下巴清晰的轮廓能看得出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唔，这个小哥哥好眼熟啊？ 　　宋乔曦在新记忆里搜寻，很快找到了答案。 　　男孩叫楚尽。 　　是住在同一个大院儿的邻居，比她大一岁，和大院儿同龄的孩子一比楚尽简直是王子一样的存在。 　　记忆中，她至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她知道楚尽家应该很有钱，楚妈妈总是把他打扮得洋气时髦，连夏天都要穿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衣和小皮鞋。 　　平时也不见楚尽和院儿里的其他小朋友玩，听说他要练钢琴、练书法、学跆拳道、学新概念英语…… 　　重新打量他一番，楚尽现在穿着一件领口松垮的海蓝色条纹衫，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蓝头白布鞋，身旁放着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书包。 　　从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但就算是坐在掉漆的木凳上，楚尽依然坐得笔挺端正，腰板绷得直直的，从气质上看更像是个童话中落难的王子。 　　宋乔曦在地上坐了半天腿都麻了，发现楚尽的视线朝她望过来。 　　兴高采烈地唤他：“哥哥，楚尽哥哥，能拉我一把吗？” 　　清亮的童音绵绵软软，瞬间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楚尽目光透着超越年龄的凉薄，看得宋乔曦心里拔凉拔凉的。 　　福利院长大的小孩最会看人脸色，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这个小哥哥肯定不会帮忙。 　　果然，楚尽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开。 　　“哎，求人不如求自己......” 　　轻声叹气，这句话福利院老师经常说，嘟嘟囔囔着用小肉手捏同样肉肉的小腿。 　　等等，楚…楚尽？ 　　原书的后半段，出现了一个反派也叫楚尽，他年幼丧父母，像颗杂草一般野蛮生长。 　　楚尽少年时期有反社会行为且智商极高，白手起家成为商界大佬，行事手段激进极端、手腕强硬，传言他可以为了利益不择一切手段。 　　书中出现的“反社会”这类生僻词，宋乔曦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本能地认知为很不好的事。 　　但是就算知道未来楚尽会变成个大坏蛋，自己对他还是有感激之情。 　　书里，原主尝试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反派大佬楚尽，曾舍命救下原主。 　　可他现在，只是个身世凄惨的小可怜。 　　想到这里，宋乔曦决定原谅楚尽没有伸出援手，毕竟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肯定什么都不想做。 　　他失去了爸爸妈妈，肯定很难过吧…… 　　眼前忽的落下一片阴影。 　　一双盘根错节的大手猛地伸过来，一阵天旋地转间，宋乔曦被一个满脸皱纹的大汉抱在了怀里。 　　浓重的烟臭裹挟着狐臭味窜进鼻腔，令人作呕。 　　“你干嘛！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刚回过神来，她使劲儿挣扎，强忍恶心大声呼喊。 　　喊叫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汉子把她抱得更紧了，一脸憨厚老实地打着哈哈：“俺家小娃倔得狠，不给买高粱饴就闹脾气呢。” 　　火车站候车大厅里杂乱的很，赶车的赶车，搬货的搬货，有拿着砖头大哥大的旅人同情地笑笑，也有人瞅瞅腰间的BB机漠然地当没看见。 　　这种熊孩子闹脾气的小插曲，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宋乔曦慌了，小短手胡乱拍打，可这具6岁的小身体并没多少力气。 　　只能继续带着哭腔大喊：“放开我！我爸爸妈妈就在附近，马上就来了！” 　　汉子抱着她往拥挤的出站口方向走去，邪乎地笑笑：“嗤，小娃还知道蒙人？俺可是瞅你半天了，根本莫得大人管你。” 　　接着自言自语地叨叨：“白说，这城里的女娃忒水灵，正好给俺家狗剩当童养媳。” 　　这是遇上人贩子了，宋乔曦的情绪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 　　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忽然间想起福利院老师教过，遇到困难要找警察，她梗着脖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张望，想要看看有没有穿制服的人。 　　“你是人贩子！警察叔叔会抓你坐牢！” 　　她愤愤地说，没放弃挣扎。 　　“小兔崽子别瞎蛄蛹！再蛄蛹老子掐死你！” 　　大汉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腿上狠狠拧了几下，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痛得快要抽抽过去，宋乔曦折腾到最后只剩默默啜泣的份。 　　浑身软绵绵的，像个布娃娃被汉子抱着，挤在出站队伍的中间。 　　就在汉子掏出一张蓝色的纸片，正准备跨出出站口的一瞬间。 　　像是天降神兵一般，一群铁路警察从出站口包抄，呼啦一下把他们死死围住。 　　“警察！不许动！” 　　“把孩子放下！” 　　在男警员的协助下，一个女警一把抢过宋乔曦。 　　女警眼里噙着泪水，气得微微发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儿了啊孩子，别怕。” 　　转眼间，想逃跑的人贩子被警察摁在地上，明晃晃的手铐“咔啦啦”作响。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是拐子啊？妈的揍死个狗艹玩意儿！警察同志，拐子还不得直接枪毙咧！” 　　“啧啧，干这种事儿断子绝孙啊。” 　　“还好救下了，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娃丢了，一个家就毁了。” 　　…… 　　在警察阿姨的怀里，宋乔曦终于止住了哭泣。 　　小手擦着眼泪，软乎乎地说：“谢谢警察阿姨。” 　　“不谢，多亏了刚才有个男孩跑来报警，一会要记得谢谢那个小哥哥。”女警说。 　　“小哥哥。” 　　是楚尽吗？宋乔曦伏在女警肩头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 　　女警回过头，问一个带大檐帽的男警：“李队，那个报警的男孩呢？刚刚还看到了……” 　　-- 　　省城火车站派出所。 　　“喝饮料吗小朋友？饿不饿，阿姨这儿还有钙奶饼干，高粱饴吃吗？” 　　还是刚才那个女警，“哗啦”拆开一板喜乐，把零食、糖果拿给乖巧坐在长椅上的宋乔曦。 　　“谢谢警察阿姨。” 　　糯团子声音很甜，可爱得恨不得让人咬一口。 　　女警捏捏她白嫩的脸蛋，越看越喜欢，笑着说：“不客气。”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海鸥手表，现在是下午3点40分。 　　“警察阿姨，刚才那个报警的小哥哥去哪儿了？” 　　宋乔曦大眼睛里隐隐透着着焦虑。 　　“叮铃铃……” 　　没来得及回答问题，女警一把接起电话，“是，小姑娘的家长联系上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挂了电话，对宋乔曦摇头无奈地笑笑：“阿姨也不知道。”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报警的男孩，看着7、8岁的样子。 　　男孩五官精致秀气，背着个比身体还大的书包跑得气喘吁吁，说话的思维逻辑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跑哪儿去了？ 第2章 火腿肠展翅飞翔进油锅 　　坐在火车站派出所的长椅上，宋乔曦晃着小短腿，双手捧着一瓶喜乐，嘴巴叼着吸管喝得美滋滋的。 　　要知道只有过年福利院才给小朋友喝饮料。 　　“喜乐。” 　　凝视手中小小只乳白色的瓶子，记住了这酸甜的美妙滋味。 　　没过多久，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乱哄哄的人声。 　　办公室的门“砰”一下被推开。 　　听到声响，宋乔曦抬起头，看到两个中年人站在门口。 　　男人身材高大，鼻梁上架着副茶色的蛤/蟆镜，头发自来卷脸上络腮胡，衬衣敞着怀里面穿着白色两根筋，裤腰上还别着一个BB机。女人梳着一条像艾莎公主的长麻花辫，水蓝色连衣裙很衬她雪白的肤色，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睛和鼻尖一样泛着红。 　　爸爸妈妈来了！ 　　她记得爸爸叫宋建国，是报社编辑，经常加班工作很忙。妈妈叫乔琴，在高职当老师，工作清闲一些也有寒暑假，两人的长相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们，嘴唇微微张开，紧张地说不出来话来。 　　此时此刻宋乔曦没有一丝喜悦，因为就在刚刚，突然间想起自己今天可是闯大祸了。 　　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火车站？ 　　起因是爸妈安排了学前班，可原主不愿去。 　　就上了一上午的课，趁着午休时间把书本一撕，从妈妈钱夹里偷拿几张“大团结”，打了个“黄面的”直奔火车站，准备坐火车逃到泰城的姥家。姥姥姥爷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满足。 　　可刚到候车大厅就找不着北了，接着就发生了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事件。 　　逃学，撕书，偷钱，没打招呼就偷跑出来。 　　这四条，每条在福利院都属于大错，要收到罚的，宋乔曦最怕关小黑屋的惩罚了。 　　那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太可怕了。 　　新旧两段记忆混在一起让大脑有些混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看到妈妈风风火火跑过来，宋乔曦紧张地闭上眼睛。 　　完蛋了，这回摊上大事了...... 　　让她意外的是，等着她的不是想象中愤怒的巴掌或高声责骂。 　　而是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被妈妈一把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女人声音发颤：“曦曦，曦曦你吓死妈妈了，你跑哪儿去了！以后千万别乱跑了，没了你妈妈可怎么活啊……” 　　垂在身边的小手被人握起来，是爸爸。 　　他如释重负的笑笑，轻轻捏捏肉呼呼的手腕，轻声安慰道：“曦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任由女人亲吻自己，男人拉住自己的手，宋乔曦小脑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却没挨骂？别说挨骂，就算挨打都不觉得冤枉。 　　难道爸爸妈妈对孩子的爱，真的是无条件的？ 　　不禁记起原书里让她最意难平的，就是爸爸妈妈的结局。爸爸在她19岁那年惨死在渣土车轮下，妈妈精神受刺激住进精神病院。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 　　不知所措地摇摇头，趴在妈妈肩膀上有些哽咽。 　　忍住眼泪，在心里默默发誓：“不会再乱跑了，一辈子都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要保护好爸爸妈妈，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好了好了，抱这么紧闺女都快喘不过气了。” 　　爸爸拍拍妈妈后背，凑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卷曲的胡子扎得嫩脸蛋又痒又麻，宋乔曦羞涩地笑了，直往妈妈怀里躲。 　　这种被爱包围着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顿时觉得自己拥有了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一定要好好珍惜，用劲全力去爱他们。 　　在派出所做了笔录，了解完详细情况后，爸妈带着她和警方再三道谢后准备回家。 　　出了派出所大门，爸爸把闺女扛到肩上，一路穿过火车站广场，一家人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骑在爸爸肩头宋乔曦像是开启了上帝视角。 　　从高处俯视所有人都变小了，远处的夕阳像颗流油的鸭蛋黄，凉爽的晚风撩得人好舒服。 　　空气中飘过一阵浓郁的油香，不由吸吸鼻子，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宋爸爸像是听到了，他一手扶着小肉腿，一手指着前方的炸串摊问：“饿了吧闺女，想不想吃炸火腿肠？” 　　火腿肠！ 　　眼睛一亮，顺着手指的方向瞧，炸串摊主正熟练地在火腿上切花刀，手腕一提火腿肠像张开翅膀一样飞翔进油锅。 　　出锅后的肉肠表皮已经炸开了花，穿上竹签撒上孜然粉和芝麻，看起来外酥里嫩特别诱人。 　　小嘴巴里疯狂分泌口水。 　　可宋乔曦接着把眼神收回来，小声摇头说道：“不想吃。” 　　印象中，妈妈不让她吃路边摊，说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不想让妈妈不高兴。 　　“曦曦中午就没怎么吃，这不也到饭点，孩子肯定饿坏了。” 　　爸爸像是没听到那句“不想吃”，带着求情的语气和妈妈说。 　　用余光瞄到妈妈无奈地瞪了爸爸一眼，从皮包里掏出钱夹对摊主说：“老师儿，来根火腿肠，劳驾别放辣，少撒料。” 　　“好咧，五毛。”摊主高声吆喝着拿刀划开肠衣。 　　交了钱，妈妈去旁边小卖部买水，让爷俩原地等着。 　　宋乔曦一双肉手叠放在爸爸头顶，下巴搁在手背上，掩饰自己内的小确幸和忐忑，忽然间视线停顿在一处。 　　离摊子几米远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身穿海蓝条纹短袖的清瘦男孩，身边还放着一只大书包。 　　做笔录时警察阿姨把小哥哥的外貌长相都描述了一遍，她断定报警的人肯定是楚尽。 　　爸爸妈妈也说，一定要好好感谢救她的小哥哥。 　　“楚尽，楚尽哥哥！” 　　在爸爸肩头使劲朝他挥手。 　　见对方没搭理她，便急着要从爸爸背上下来，慌慌张张地说：“我看到报警的小哥哥了。” 　　宋爸爸赶忙把她从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双脚一着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就朝楚尽方向“吧嗒吧嗒”跑过去，身后响起爸爸的喊声：“曦曦，慢点跑！” 　　眼瞅着楚尽站起来，她加快了速度生怕人又跑了。 　　赶到楚尽面前，他已经拎起书包，情急之下宋乔曦一把拉住了书包的带子，像拔河似的整个身体靠后。 　　“楚......楚尽哥哥，是，是你报警救的我吧，还没和你说谢谢呢。” 　　小奶音因为跑得急有点喘。 　　楚尽皱着眉垂眸注视她，她刚好抬眸打量他，小哥哥这么瘦，应该没力气拉着肉墩墩的自己跑路吧？ 　　没想到对方突然手一松，放开了书包带子。 　　拽着书包一屁股坐在地上，宋乔曦像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抱住沉甸甸的书包，死活不松开。 　　宋爸爸追过来，把闺女从地上捞起来。 　　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确认没事之后好说歹说，她才把书包交出来。 　　藏在爸爸身后，手指抓住他衬衣下摆，探出半个脑袋偷瞄楚尽。 　　只见爸爸弯腰把书包递给他，和蔼地问：“小朋友，是你报的警吗？ 　　沉默地点点头，楚尽伸出细瘦的手臂接过书包背上，包带立刻把单薄的肩膀勒出两条印子。 　　他垂着眼睛脸色苍白，松松垮垮的领口露出清瘦的锁骨。 　　小哥哥的手真漂亮，手指又长又白，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手，她想起一年多前在大院儿经常能听到好听的琴声。 　　听着爸爸对楚尽说着感谢的话语，眼睛无意间扫到他腿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宋乔曦心里一跳，楚尽到底发生了什么？ 　　努力回忆书里关于他小时候的内容。 　　原书中楚尽父母去世后被亲叔叔收养，可没多久，叔叔卷走他家全部财产后人间蒸发了，其他亲戚都以没拿他家钱为由拒绝抚养楚尽。 　　最后他流浪街头差点死掉，被救助后当做“问题儿童”送到感化院接受“教导”，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严重的“反社会”行为。 　　甚至功成名就之后，业界对他的评价不外乎“行事极端”、“手段毒辣”、“狠角色”等等评论。 　　楚尽曾经拥有全世界的宠爱，现在却一无所有。 　　宋乔曦瞪大眼睛望着楚尽，他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回答爸爸问题时又非常礼貌。 　　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小可怜和黑化大反派联想到一起。 　　他是未来的大坏蛋，可他也是宋乔曦的救命恩人。 　　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可是又很苦恼，自己该怎么做呢？ 　　听到爸爸认出楚尽是大院的邻居，情绪有些激动地说起楚妈妈生前和爸爸是关系很好的同事。 　　爸爸的大手握住男孩细细的手臂，声音透着心疼：“孩子，你自己在外面多久了？” 　　这么问，应该猜到了他的经历。 　　无声地摇摇头，楚尽咬住几乎没血色的嘴唇，似乎不想暴露出丝毫的脆弱。 　　“怎么跑马路边上来了？说了在原地等我，让你带曦曦就没一次靠谱过......唉，这不是老楚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儿？” 　　妈妈的声音像女高音极具穿透力，手里拎着塑料袋和火腿肠快步走过来，也认出了楚尽。 　　“媳妇，等下和你说。” 　　爸爸给妈妈使了个眼色，接过火腿肠塞到她手里。 　　叮嘱两个孩子别乱跑，拉着妈妈走到几米开外的熊猫抱竹垃圾桶旁边，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手里的火腿肠香气扑鼻，宋乔曦忍住馋，默默吞下口水，把火腿肠举高高送到楚尽面前：“给你吃。” 　　楚尽把脸别过去，喉咙动了动，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刻意和她拉开距离。 　　“炸火腿肠可好吃了，你吃。” 　　她前进一步双手握着递给他，不小心动作幅度大了点，差点怼人脸上。 　　楚尽下意识拿手一档。 　　“啪嗒。” 　　火腿肠掉到地上滚了个圈，沾满了土，肯定是不能吃了。 　　他紧张地盯着宋乔曦。 　　像糯团子一样的小女孩满脸委屈，大眼睛水汽氤氲。 　　楚尽觉得她马上就会嚎啕大哭，像舅舅家的表妹一样，哭完还要跑去找大人告状，挨打受罚的永远是他。 　　被舅妈赶出家门，就是因为表妹哭着说他偷喝娃哈哈。 　　可那瓶娃哈哈，明明是表妹给他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累赘，恨不得把他像破球一样一脚踢开。 　　这世上除了在天堂的爸爸妈妈，没人喜欢他。 　　包括这个叫曦曦的小女孩。 第3章 重新买两根油炸火腿肠 　　楚尽认得宋乔曦，虽然从前他和大院小孩玩的不多，但他善于观察，知道很多事。 　　这个和自己同住一个大院的小姑娘，有双好看的大眼睛，皮肤白白嫩嫩，奶音又甜又软，可爱得像个糯团子。 　　可他清楚，糯团子极具欺骗性的外表下，是个妥妥的熊孩子。 　　院里许多孩子都被宋乔曦捉弄哭过，她不光喜欢恶作剧欺负人，还特别会颠倒是非黑白，就算被大人发现了也总有办法找人背锅。 　　她刚刚的举动，到底想打什么鬼主意？ 　　楚尽抿着嘴，双手紧张地抠住书包带，往后退了两步。 　　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团子的一举一动，像是要从她那张粉嘟嘟的脸上，捕捉到耍心机的蛛丝马迹。 　　然而，什么都没发现。 　　她没嚎啕大哭，杏眼湿漉漉的，只是带着愧疚的神色望着他。 　　宋乔曦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楚尽哥哥，刚才是不是碰到你脸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想要安慰他，却见他像只刺猬一样炸着毛躲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肯定吃了很多苦，才会敏感的像个小动物，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变坏，楚尽报警救了自己，他不是个坏孩子。 　　蹲下身，她笨拙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火腿肠，迈着小短腿朝爸爸妈妈的方向跑去，他们旁边就是个熊猫垃圾桶。 　　“妈妈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火腿肠掉地上了，你惩罚我吧。” 　　她举着火腿肠，低头主动承认错误。 　　在福利院的多年生活经验教会她一个道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主动承认总比被抓包强，惩罚也会轻一些。 　　只是，怎么半天都没动静？ 　　抬起头，发现爸爸妈妈愣在那里，脸上表情惊讶地仿佛下巴都要砸到地上。 　　“不会是碰到人贩子，吓出毛病来了吧，曦曦什么时候主动认过错？”爸爸小声嘀咕着，拼命给妈妈使眼色，好似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曦曦，难受吗？”妈妈蹲下来一脸担忧地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不是说胡话。” 　　妈妈的眼睛亮了，随手把滚了一身灰的火腿肠丢到熊猫的胖肚子里，将肉墩墩的糯团子吃力地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我们曦曦懂事了，长大了，第一次知道主动承认错误。” 　　看着爸妈满脸欣慰的表情，宋乔曦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了。 　　不是，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 　　爸妈对自己的要求，呃，怎么说呢。 　　似乎，有点低啊...... 　　“曦曦，爸爸妈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爸爸低下头，握着她的手，“楚尽的爸爸妈妈不在了，他现在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爸爸妈妈商量了一下，今天先接他一起回家，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帮他联系亲戚。” 　　“小哥哥救了你，今天回家要对楚尽好一点，可以吗？”不大放心似的，爸爸又补了一句。 　　宋乔曦重重地点头，终于知道自己可以为楚尽做点什么了。 　　同时内心又充满了感激，她的爸妈真好，又善良又温柔。 　　像爸爸妈妈这么好的人一定要有好报，自己拼命也要守护住一家人的好日子，决不能让他们变成像书里那样的结局。 　　“嗯，我一定对他好。” 　　软糯的小奶音里透着坚定，攥紧了小拳头表示她一定会做到。 　　更何况虽然叫楚尽哥哥，在旧的记忆里自己可是10岁的小姐姐，她理应照顾好他。 　　马上，爸妈又露出一副见了活的大妖怪的表情，迟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才欣慰地相视一笑。 　　爸爸去找楚尽沟通，隔得有些远她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宋乔曦像树袋熊一样趴在妈妈怀里，手环在她脖子上，这个姿势能清晰地嗅到妈妈身上好闻的香味。 　　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花香还是什么别的香味，总之闻着就让人特别安心，特别有安全感。 　　安心的香味给她了不小的鼓励，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叫了声“妈妈”。 　　声音很小，还带着气声，像是小雏鸟弱弱地呼唤。 　　“嗯，怎么了曦曦？” 　　妈妈腾出只手，把她鬓角乱飞的杂毛缕到耳朵后面。 　　终于叫出口了，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 　　从见到爸爸妈妈开始，宋乔曦就一直不敢叫人。 　　可不知道为啥，话一到嘴边就露怯了，许是一辈子都没正大光明的叫过“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才导致她纠结了这么久。 　　“妈妈。”她又唤了一次，比刚才稍微大了点声。 　　“唉，在呢，咋了？”妈妈的视线停留在爸爸和楚尽那里，大概以为她在撒娇，安抚地胡撸胡撸她的背。 　　虽然害羞到了极点，宋乔曦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人生中第一次请求：“妈妈，可不可以......再，再买一个火腿肠？我不吃，给楚尽哥哥吃。”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额头被妈妈点了一下：“嗤，傻闺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腼腆，都不像你了？走，我们买两根，你和楚尽小哥哥一人一个。” 　　说完，抱着她回到炸串摊，重新买了两根油炸火腿肠。 　　串快炸好的时候，爸爸也拉着楚尽的手走到摊前。 　　宋乔曦看到楚尽的眼角泛着红，他用细长的手指飞快地擦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夕阳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打翻了，大把金丹幻化成金灿灿的光芒从九重天撒到人间，让宋乔曦觉得身边每个人都在发光。 　　知了起劲地叫着，炸串摊的油锅不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远处的烧烤摊的大红色“串”字亮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这就是齐州夏天的味道吗？ 　　火腿肠炸好了，宋乔曦手握着竹签，嘴巴吃得油滋滋儿，小口小口地咬着来之不易的火腿肠，满足地舔舔嘴唇。 　　吃了一半，对着吃得斯文一点声音都没出的楚尽，歪着脑袋甜甜一笑。 　　楚尽目光落在宋乔曦身上。 　　她笑得杏眼弯弯像两枚月牙，眼里似有星河，闪亮亮的。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花苞苞有点散掉了，卷曲的碎发像小狮子的鬃毛一样，在夕阳下整个人都变得毛茸茸的。 　　她脸颊鼓鼓的，嘴边还沾着一粒芝麻，露出呆萌的表情，仿佛在说，没骗你吧，炸火腿肠真的很好吃。 　　怎么看，都觉得宋乔曦是个没心机的傻妞妞。 　　他知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不禁疑惑，一年多前她眼里满是嚣张跋扈，现在都去哪里了？ 　　-- 　　回家的路上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宋乔曦和楚尽坐在后座。 　　这不是宋家的车，她记得爸爸刚买了一辆外形酷似大刀螂的红色摩托车，大院的叔叔们谁见了都夸拉风，是轻骑摩托车厂生产的野马牌。 　　印象中，妈妈一直骑一辆玫红色的自行车，车后面爸爸装了个带靠背的小竹椅，冬天会绑上棉垫子怕她冻屁屁。 　　这辆白色的车她认识，是邻居王叔叔家的，好像叫捷达？ 　　王叔叔和爸爸一样，都在报社工作，也是副主编。 　　但是王叔叔的对象来头可大了，是从沪市嫁到齐州的大小姐。 　　有时候几个叔叔在家里喝酒聊天，听他们提起，王家媳妇特别能赚钱，早早下海开了齐州最大的美容院，是大院第一个买车的人家。 　　“你王叔仗义，直接把车钥匙扔给我让我开车来接你，是小汽车舒服还是爸爸的摩托车舒服？” 　　宋爸爸的话打断了宋乔曦的回忆，只见他绑上安全带，单手扶方向盘回头倒车，看起来很臭屁的样子。 　　帅不过三秒，接着被妈妈泼了冷水：“你路上慢点开啊，曦曦晕车。” 　　“好嘞好嘞。” 　　虽然爸爸满口答应着，等到了家门口，宋乔曦还是和霜打的茄子一样，额头贴着车门瘫倒在后座，浑身冒冷汗。 　　又因为刚吃了油腻的炸物，胃里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极了。 　　被妈妈抱下车，她站在陌生又熟悉的大院家属楼前，晕乎乎地走了几步。 　　家属楼前种了几棵大槐树和椿芽树，夏日晚风卷着浓烈槐花香和椿芽树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香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让胃更难受了。 　　发现身边围上来几个人，有大人有小孩，这些人都出现在自己新的记忆中，她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只是现在她太难受，实在忍不住了。 　　也顾不上丢人，蹲在地上“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妈呀！宋啊，恁家曦曦吐了！” 　　“乔老师，快来，你闺女吐了，看这小脸白的。” 　　听着耳边乱哄哄的叫声，她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看到妈妈抓着一瓶水跑过来，还不忘指挥爸爸去家里拿卫生纸。 　　宋乔曦脸皮很薄，福利院的集体生活让她很小就有了丢脸的概念，自尊心特别强。 　　都吐成这样了，她还在想人群是不是散了，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现在她肯定丑死了。 　　耳鸣的很厉害，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两眼冒金星。 　　好在吐出来，难受的感觉终于缓解了些。 　　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拍在她背上，和妈妈的大手拍背的节奏不同，这只手拍的更慢更轻，力度像是在轻轻安抚一只软绵绵的小奶猫。 　　接过妈妈递来的矿泉水漱漱口，抬起宛若千斤重的脑袋，直直对上一双被长额发半遮挡住的桃花眼。 　　是楚尽，他面无表情地抽回细瘦的手臂，避开她的眼神别过头看向别处，薄薄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他是......嫌自己恶心吗。 第4章 馒头夹红肠糖拌西红柿 　　这是楚尽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可宋乔曦什么也听不见。 　　好奇吗？ 　　当然好奇，只是她最终也没开口问。 　　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她才不要这种时候和小哥哥说话，自己现在肯定难看死了。 　　又缓了一下，宋乔曦觉得好点了。 　　刚想和妈妈说可以回家了，一个穿着藏蓝色巴布豆套装的男孩探过头来，脸上写满了关心，咋咋呼呼地喊：“曦曦老大！我给你买小雪人吃吧，吃了就不难受了，下次我拿妈妈的夜巴黎香水在车里喷喷，你会不会就不晕车了？” 　　男孩是她在大院的头号跟班，叫王君洋，就是借给爸爸捷达车，王叔叔的儿子，今年也6岁。 　　王君洋比宋乔曦高，梳着时髦的郭富城头，狭长的丹凤转了转，伸出小手学着楚尽的样子作势要拍她的背，看样子也想学着安慰人。 　　宋乔曦浑身无力，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记得王君洋手劲贼大，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他要是当了老鹰，能把当小鸡的小朋友一巴掌拍地上。 　　巴掌最终没落到背上，再次睁眼时，只看到楚尽冷着脸，一言不发拉住王君洋的手腕。 　　王君洋则像条泥鳅一样，拼命想挣脱他的控制。 　　没等王君洋再次支棱起来，王叔叔踩着拖拉板，大步流星抵达战场。 　　王叔叔不由分说一把揪住王君洋的耳朵，把他从宋乔曦身边拉开，声音中气十足：“王君洋！学前班的作业没写完就跑了，走，回家去，看你妈回来怎么收拾你！” 　　“弟妹，曦曦没事吧？害，忘了孩子晕车这茬了。”王叔叔另一只手摸摸宋乔曦的头顶，对妈妈说。 　　“没事没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王哥，明天我做糖醋里脊，给你和嫂子送过去。”妈妈扶她起来，忙和王叔叔摆摆手。 　　“咱两家客气啥，嘿！这不是老楚家的......咳，那个啥，我先带洋洋回去，看曦曦小脸白的，今天也折腾坏了，早点休息。” 　　妈妈好像给王叔叔递了个眼色，还把一只手搭到楚尽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就见王叔叔硬生生转了个话题，很快带着龇牙咧嘴的王君洋上楼了。 　　“走，孩子们，咱们回家。”宋妈妈的声音透着温暖和坚定。 　　96年的夏夜，大院里路灯昏黄，各种虫虫在灯下开狂欢的派对。 　　宋妈妈左手牵着宋乔曦，右手拉着楚尽，一大两小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下拖出三人长长的倒影。 　　这条回家的路她在梦里找了好久，宋乔曦庆幸，终于找到了。 　　-- 　　一到家门口，就碰上爸爸拿着卫生纸正准备出门。 　　他尴尬地挠头笑笑：“媳妇，我看厕所卫生纸用完了，找了半天才在五斗柜里翻出来......” 　　“等你来早晚了三秋了，我先带曦曦洗澡。”妈妈脸上挂着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从鞋柜拿出两双拖鞋，宋乔曦和楚尽乖乖换上。 　　推着宋乔曦去卫生间，妈妈不忘回头对爸爸下达指令：“给孩子舀碗绿豆汤消消暑，把馒头和红肠馏上，凉拌个西红柿多放点糖，再洗两根黄瓜，打三个鸡蛋等我出来炒。” 　　“遵命！”爸爸陪着笑脸，对宋乔曦扮个鬼脸就去厨房了。 　　不一会，宋乔曦披散着卷发，浑身水汽的出来。 　　妈妈给她换了身粉色的睡裙，脚上的蝴蝶结拖鞋吸满了水，每走一步就发出“呱唧”的声音。 　　洗干净也舒服了，她看到端坐在布沙发边缘的楚尽，正捧着个蓝边的搪瓷碗喝绿豆汤。 　　他睫毛像小扇子，在苍白的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睫毛就和蝴蝶翅膀似的轻轻颤动。 　　一不小心就看呆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楚尽，来，阿姨教你怎么调水。” 　　妈妈的声音让宋乔曦害羞地收回视线，和鹌鹑一样低下头，等他进了卫生间，才轻轻叹了口气。 　　抬头打量起略显简陋的客厅，这是宋乔曦记忆中的家。 　　原书有写，98年的时候爸爸单位扩建大院，盖新房，之后家就搬到大院的另一侧。 　　书里对新家描写不多，脑海中自然没有画面感。 　　但选房子那天可是闹出了不小的意外，就因原主在学校作妖，爸爸紧急被抓去训话，因此错过了选房时间，最后只分到一套没人要奇葩户型，让妈妈难过了很久。 　　类似大大小小的倒霉事件，从原主上学开始就成了宋家的家常便饭。 　　霉运好像从此就缠上她家一样，原主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作，爸妈愁得睡不着觉，事业家庭都跌落谷底，直到十几年后这个家彻底支离破碎。 　　宋乔曦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家里避开所有霉运。 　　守护住一家人的好日子，从她做起。 　　9月开学，她就要上小学了，要做个“五讲四美”的好孩子，千万不能给爸爸妈妈惹事。 　　厨房里飘出蒸红肠的香味儿，妈妈在卫生间门口又嘱咐了楚尽几句，关上门快步走进厨房忙活。 　　客厅只剩下宋乔曦一个人，她好奇地摸摸墙面，绿色的油漆摸上去手感凉凉滑滑的。 　　视线扫了一圈，角落有台淡绿色的电冰箱，冰箱门上歪歪扭扭贴了几张旺旺贴纸，靠窗摆着一张折叠圆餐桌。 　　一旁的高低柜上放着台20寸彩电，屏幕上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在放鸽子，耳边响起一首熟悉的旋律， 　　“爱是love，爱是amour，爱是rak，爱是......” 　　瞄到墙上的康巴斯挂钟，想起来了，每周日晚7点半都有她最喜欢的《正大综艺》。 　　厨房门口有个小板凳，宋乔曦瞅瞅靠近大门的沙发，还是选择了坐板凳，因为那里能离爸爸妈妈更近一点。 　　“我刚才找老王和他媳妇打听了一下，老楚两口子走了以后，楚尽他小叔办了收养手续把孩子接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一年的时间人就卷着楚家的钱没影了，直接把孩子丢到城郊孤儿院门口，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爸爸的声音传到厨房门口。 　　是关于楚尽的事情，她竖起耳朵，悄悄把小板凳往里移了点。 　　“楚警官和秋雨姐都是那么好的人，这都什么事儿啊你说，唉......”妈妈叹了口气，“可苦了孩子，我记得秋雨姐不是还有两个弟弟，楚尽两个舅舅都不管他？” 　　“别提了，老王有亲戚和他们是邻居，大舅是跑船的，常年不在家，大舅妈没分到他家钱也不让孩子上学，打骂他是常事，还天天把孩子往门外赶，我估计今天也是被赶出来的，你看孩子腿上的疤......” 　　爸爸应该在切什么，“咚咚咚”的声音让她没太听清楚后面说的什么。 　　妈妈：“小舅呢？明天咱们联系看看，秋雨姐也是你们报社的人，不行找领导出面沟通一下，孩子不能没学上啊。楚尽比曦曦大一岁，已经耽误一年了，先让孩子在咱家住着，也不差他一口饭。” 　　“嗯，还不知道他小舅那什么情况，明天不行我跑一趟，孩子报警救了咱闺女，真要没人养......又怕曦曦......不好办......” 　　水龙头“哗啦啦”的响，爸爸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开始炒菜了，抽油烟机动静贼大，她彻底听不见爸妈的对话了。 　　炒鸡蛋的味道透过塑料珠帘溜了出来，喷香，宋乔曦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胸口闷闷的。 　　如果现在让她再回到福利院，她是打死也不回去。 　　像从没吃过糖的小孩，可以一辈子没有糖果，因为不懂甜蜜的滋味有多美妙。 　　可习惯了幸福的甜，再夺走拥有的一切，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 　　“还没到三伏，这天儿就这么热。” 　　宋乔曦坐在铺了竹席的大床上，听妈妈一边抱怨，一边从五斗柜里找出床干净的毛巾被，放到大床旁的小床上。 　　这是爸妈朝北的卧室，自己的小房间朝西，夏天热得睡不住人。 　　爸妈索性支起一张钢丝小床给她睡，和大床紧挨着。 　　今天家里多了个孩子，所以楚尽睡小床，宋乔曦和爸妈睡大床。 　　刚才在饭桌上她就觉出累了，这会儿听着电扇摆头时发出规律的“咔啦咔啦”声，简直比催眠曲还管用，困得她直点头。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糯团子这具6岁的身体彻底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口齿不清说了句：“楚尽哥哥，晚安。” 　　脑袋一粘枕头就睡着了。 　　一旁小床上的楚尽双手叠在胸口，等乔阿姨关灯之后，久久没能入睡。 　　他躺的角度正对着卧室的门，能看到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缕光，证明客厅的灯还亮着，还可以隐约听到宋叔叔和乔阿姨压低声音在说话。 　　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肯定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这让楚尽有些后悔接受了宋叔叔的好意，觉得自己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了。 　　暂时不去想了，毕竟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今天晚上的热水澡、饱饭、柔软的床单......这一切都像是老天额外恩赐给他的。 　　闭上眼睛，楚尽放任自己沉浸在黑暗中，耳边是宋乔曦均匀的呼吸，和偶尔发出小奶猫似的哼哼唧唧的呢喃。 　　小姑娘睡得真甜，可以拥有这么温暖的爸爸妈妈，她真幸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楚尽警惕地睁开眼，发现宋乔曦踢掉了毛巾被，翻了个身面朝他侧躺。 　　他嗅到小姑娘身上干净的奶香味，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楚尽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在梦里他见到了爸爸和妈妈，可他们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他哭着喊：“妈妈，妈妈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爸爸妈妈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两人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天际线。 　　绝望蹲在地上大哭，恍惚间，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环绕在他周围。 　　自己的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拍？ 第5章 油条、炸蛋包、炸糖糕…… 　　宋乔曦是被嘘嘘憋醒了，睡前妈妈给她和楚尽冲了两杯高乐高牛奶，没睡多久就醒了。 　　刚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瞪瞪，恍惚间听到有人轻轻地啜泣。 　　她从床上坐起来，探身往右边一看，楚尽平躺在小床上，细长的手指叠放在胸前，双眼紧闭眉头拧着，眼尾有淡淡的泪痕。 　　他哭了，是想妈妈了吗，还是做噩梦了？ 　　想了想，宋乔曦有些笨拙地翻个身趴在大床边。 　　伸出软软的小肉手，用自己最轻的力气一下一下地拍拍他裸露在外的小臂。 　　“不怕不怕，”她的童音奶奶的，带着气音小声地哄，“不害怕呢......” 　　直到楚尽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逐渐平稳，她才收回小手。 　　唔，小肚子胀胀的，好憋...... 　　宋乔曦扭头犹豫地看看房间角落，那里摆着一只画着红色鸳鸯的搪瓷痰盂，这是专门给她起夜用的。 　　可是，屋里还有个小哥哥啊。 　　脸蛋一下子烧了起来。 　　摸摸索索的从大床另一侧下来，赤着脚，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 　　客厅的灯大亮，刺得她一只手遮住眼睛，一只手轻轻把门带上。 　　朦胧中看到爸爸在餐桌上伏案赶稿，妈妈坐在沙发上打毛衣，两人轻声说着什么。 　　妈妈扔下毛衣针，快走两步把她抱起来：“又不穿拖鞋，地上多凉。” 　　说出的话语里却听不到半点责备，只有对失而复得宝贝的亲昵。 　　“想嘘嘘了？”听妈妈轻声问，宋乔曦头埋在妈妈肩上，害羞地点点头。 　　之后她全程都没再下过地，妈妈拿她当小宝宝一样照料，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客厅的顶灯被爸爸贴心关了，只留了盏小台灯，光线昏昏暗暗也不刺眼了。 　　被妈妈抱在怀里，一双温柔的手有节奏地轻拍她后背，和哄襁褓里的小婴儿一样，睡意随即席卷而来。 　　耳边是妈妈柔软的嗓音哼唱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 　　舒服得马上就要睡着了，宋乔曦想起来这首摇篮曲妈妈经常哼。 　　妈妈唱得真好听，伴着熟悉的歌声，她沉沉睡去。 　　-- 　　第二天是周二。 　　一大早，宋乔曦晃悠着两条短腿坐在镜子前，妈妈拿着把木梳子给她扎头发。 　　妈妈手可巧了，一头不怎么老实的长卷发在她手里，很快变成两个讨喜的花苞苞，再别上蝴蝶发卡。 　　爸爸往衬衣口袋里夹了只钢笔，提着公文包抓起她的小手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爸爸上班去了啊，听妈妈话。” 　　宋乔曦笑着躲了躲，重重地点点头，小脑袋一晃，头上的两只蝴蝶就翩翩起舞 　　“晚上回来吃吗？”妈妈问爸爸，转身进了厨房。 　　在门口换上镂空皮鞋，爸爸把一长串钥匙和BB机挂在腰带上，抬高音量：“今天夜班，我去食堂凑活一下，你和孩子们自己吃。” 　　“走了。” 　　“唉，路上慢点......” 　　“砰通”，门关了。 　　妈妈端着塑料小筐从厨房出来，珠帘啪啦作响。 　　筐子里有油条、炸蛋包还有两个糖炸糕，餐桌上摆了三碗豆浆，一只搪瓷小碟里盛着两只剥好的煮鸡蛋。 　　“曦曦，楚尽，洗手吃饭。”妈妈招呼两个孩子。 　　吃完早饭，宋乔曦见妈妈从小西屋拎出红色的蓝精灵书包，往侧兜塞上一只小水壶。 　　格外耐心地对她说：“曦曦，学前班有好多你认识的小伙伴，你才去了一天就说不喜欢，我们今天再去试一试好不好？”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虽然是暑假，还是要去上学前班的。 　　正好赶上生育高峰，96年这一年报社大院要入学的孩子特别多，报社的子弟都是直升齐州最好的小学，师范附小。 　　那时候还没有“减负”这一说法，小学一年级的课业负担就很重了。 　　也是响应家长的号召，师范附小在96年暑假，开办了第一届学前班，提前教授小学一年级的基础知识和学校纪律，大院里适龄的孩子基本上都报名了。 　　宋乔曦想想之前原主撕书、逃学等一系列迷惑性为，抬头看看妈妈小心翼翼的神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决定做个乖宝宝，不再让爸爸妈妈操心，就算已经知道一年级的课程肯定会很无聊。 　　她还是乖巧地接过书包，在妈妈惊愕的目光中背在身上。 　　“妈妈，我会好好上学的。” 　　为了让妈妈放心，宋乔曦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妈妈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反应了一会才蹲下来拉着她的手说：“曦曦真乖，走，妈妈送你去学校。” 　　说完妈妈走到餐桌前，对正在翻书的男孩说：“楚尽，阿姨带妹妹去上学，你自己在家待一会好吗？” 　　楚尽的眼眸自始至终垂着，注意力一直放在眼前的书本上。 　　似乎是听到“上学”两字的时候，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默地点点头。 　　“阿姨洗好了杏和葡萄，就在厨房，冰箱里有健力宝和旭日升冰茶，渴了自己拿着喝，曦曦的房间有童话书，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拿来看。” 　　妈妈去卧室换了身白色连衣裙，走到门口换鞋子的时候嘴也没停。 　　趁着妈妈换衣服的空挡，宋乔曦呆呆地望着安静翻书的楚尽。 　　清晨的阳光无比柔和，却把他苍白的肌肤打透了，黑眼珠都变成琥珀色，眼白则泛着一丝蔚蓝。 　　她脑海中还不断浮现昨晚楚尽眼角的泪痕，那时的他看起来像个脆弱的小动物，或者说，看起来像个正常的7岁小孩。 　　而现在的他，一点儿都不像小孩。 　　眼睛深不见底，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整个人仿佛套上了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壳子，看上去难以亲近。 　　“我们走了楚尽，阿姨一会就回来。”妈妈收拾好了，拉着她的手出门。 　　他从书里抬起头，背挺得笔直仪态很好，礼貌地说：“阿姨再见。” 　　楚尽的声音哑哑的，有点低沉，没有这个年纪小男孩的清亮。 　　宋乔曦眨巴着眼睛，见他抬头看她和妈妈，露出一个清澈灿烂的微笑，对他愉快地挥挥手：“楚尽哥哥，再见。” 　　-- 　　7月的盛夏，虽然是暑假，师范附小的教学楼里却格外热闹。 　　一楼都是一年级的教室，学前班第一年只开了3个班，一个班60人左右，光报社大院的子弟就占了整整一个班。 　　今天是开班的第二天，上课铃还没打，一群6、7岁的预备役一年级小豆丁在教室里嬉笑打闹，一点小学生的样子都没有。 　　王君洋穿着身绿色米老鼠套装，坐在教室第一排靠窗的位子。 　　他从自己的奥特曼硬壳书包里掏啊掏，先是掏出一包花占饼，又是一盒大大卷，接着是若干包无花果、一包麦丽素、两包好丽友派、两瓶娃哈哈...... 　　就是没掏出马上要上的一年级语文课本。 　　零食饮料满满当当摆了一课桌之后，他扭头发现同桌宋乔曦依旧一脸生无可恋，快速翻着一年级语文书。 　　他讨好地递过一瓶娃哈哈：“曦曦，娃哈哈可好喝了，你喝吗？” 　　见她皱着眉头想事情的样子，以为是娃哈哈不够吸引人，又拿起一包花占饼：“你吃花占饼嘛？上面的那个小撅撅像冰淇淋一样，到嘴巴里就化掉哇！唉，我听说你自己打‘黄面的’去的火车站，酷毙了！下次逃课，你带我一起去呗，太酷了！！！” 　　宋乔曦无奈地看了王君洋一眼，小声说：“谢谢，我不吃，以后我不会逃课了。” 　　她哪儿有功夫生气，只是在心里犯愁，不知道今天爸爸联系上楚尽的小舅了吗？ 　　如果联系上了，是不是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原书里对他7岁的事情没有详细描写，只说了楚尽被其他亲戚弃养，流落街头差点死掉，被路人搭救后送进了“问题儿童”集中的感化院。 　　这样的话，就算楚尽的小舅现在把他接走，没过多久还是会抛弃他。 　　他少年时期不好的“反社会行为”，就是因为这样造成的吧...... 　　可是无论在旧的记忆还是新记忆中搜寻，宋乔曦都没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留住他，愁得她小嘴嘟着，好看的眉眼拧在一起。 　　这才让小伙伴误认为她在生气。 　　“曦曦，你，你没事吧？”王君洋听她说出这番话，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天天带着自己和丁一两个小跟班，到处调皮捣蛋、爬高上梯，满嘴“儿童社会用语”的大院“小霸王”宋乔曦吗？ 　　王君洋回头，对坐在后座的丁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凑近点。 　　压低声音，双手做成一只传话筒的模样对他说：“我们老大，怎么回事哇？你知道她咋了嘛？” 　　丁一听完摇摇头，推推眼镜，一脸迷惑地从桌洞里拽出沉甸甸的书包。 　　对王君洋手一摊，表示无解，随后想了想，丁一弱弱地戳了戳宋乔曦的后背。 　　宋乔曦转过身，盯着这个戴眼镜的瘦弱男孩，他和王君洋都是自己大院的小跟班，丁一是龙凤胎，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叫丁淼。 　　姐弟俩除了都带眼镜，长相、性格都大相径庭，丁淼文静内敛，平时从来不和他们“小三人帮”玩。 　　不过宋乔曦以后不打算调皮捣蛋了，正在考虑解散这个天天搞事情的“小三人帮”。 　　眼看丁一拉开书包拉链，尴尬地对她笑笑，把书包往她面前一推，包里发出诡异的“叮呤咣啷”声。 　　下一刻，宋乔曦头皮都麻了，在7月酷暑瞬间感觉手脚冰凉。 　　“老大，你看这些自行车铃铛，咱们怎么搞哇......” 第6章 拧铃铛皮，拔气门芯？…… 　　满满一书包的自行车铃铛皮挤在丁一的布书包里，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仿佛每个车铃铛都在对着她咧嘴傻笑。 　　宋乔曦目瞪口呆，有一瞬间呼吸都要停止了。 　　皱着眉头回忆一下，好像是昨天，第一天上学前班的时候，原主突发奇想出的鬼主意。 　　原主和两个小跟班都讨厌上这该死的学前班。 　　好好的暑假，仨人一起躲在王君洋家吹空调，玩小霸王学习机看《新白娘子传奇》，不香吗？ 　　小学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几个摇头电扇，又热又闷，汉语拼音和九九乘法表枯燥又乏味。 　　于是，百无聊赖又心怀不甘的原主，给两个小跟班下达了指令。 　　让他们第二天一早，把师范附小自行车棚里所有的车铃铛皮都拧下来，回头卖给大院门口收废品的老头。 　　还仗义的表示，卖的钱买小雪人和麻酱雪糕，大家一起吃。 　　这么做的理由，就为了给老师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准一年级的小豆丁也是不好惹的。 　　这憨憨的脑回路，有点清奇啊？ 　　宋乔曦当下脑子乱哄哄的，楚尽的事、在学校不能惹事、自行车铃铛、王君洋和丁一崇拜又期待的目光...... 　　混在一起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还好她能分清主次，眼下最急需解决的，还是铃铛皮事件。 　　按照她穿书前当了4年小学生的经验，这事如果被老师发现了，绝对要请家长的。 　　“老师来啦！快回位子坐好！”一个肉墩墩的小男生从走廊里冲进教室，跑的气喘吁吁。 　　小朋友们听到后，纷纷如鸟兽散地跑回座位上。 　　宋乔曦顺着声音往教室门口看去。 　　这个明显比同龄人大了一号的男孩叫姜齐盛，她认识他，这可是原主在大院的“死对头”。 　　姜齐盛长得虎头虎脑，爸爸是报社副社长，是宋爸爸的直系领导。 　　他平时特爱学他爸的领导腔讲话，是大院的“孩子王”。 　　院里同龄的，或者年纪更小的孩子基本都听他的，当然，除了原主领导的“小三人帮”。 　　虽然双方在人数上相差甚远，但是“小三人帮”在大院属实没吃怎么吃过亏，反倒是姜齐盛他们经常吃瘪。 　　主要归功于原主，她那颠倒黑白的小嘴一叭叭，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巴，大人经常就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导致姜齐盛他们动不动就给“小三人帮”背黑锅。 　　姜齐盛自然是看她非常不顺眼。 　　宋乔曦回过头，发现姜齐盛迈着沉重的步伐，和头小蛮牛一样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课桌的方向冲过来。 　　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一把夺过丁一的书包“刷拉”一下拉上拉链，给丁一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发出动静。 　　接着回过身，一手拉住同桌王君洋的胳膊，让他回头坐好。 　　自己也立马坐回下，随手翻开了语文课本，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别看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忐忑，祈祷千万不能让姜齐盛发现那一书包车铃铛。 　　按他的性格，不得马上屁颠屁颠去找老师打小报告。 　　宋乔曦知道，自己头上可还顶着开学第一天就逃课的“大锅”，对方又是爸爸领导的儿子，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惹事儿了。 　　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下，宋乔曦抬头，发现姜齐盛正插着腰，盛气凌人地盯着王君洋面前摊开的零食。 　　他小大人似的打着官腔：“哟，宋乔曦，你和王君洋这是来摆地摊还是来上学啊，一点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样子都没有！有本事就这么放着，等老师来了看她怎么训你们。” 　　说完，他圆润的肚子挑衅似的顶了一下宋乔曦和王君洋的课桌，震倒了一瓶娃哈哈，大摇大摆回到后排的座位坐下。 　　班里的小豆丁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宋乔曦看王君洋气得攥紧拳头，一副要和姜齐盛“厮杀”到底的样子。 　　赶忙忙拉住他小声说：“别和姜齐盛一般见识，他就是想激怒我们，然后再找老师告状，他们人多，你冲上去动手的话要吃亏的。” 　　见王君洋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她想了像，又补上一句：“我们马上就是小学生了，动手打架也太低级了，不如......” 　　只见王君洋一拍脑门，满脸写着“我懂你”，抢答道：“我知道了，老大，不如我们今天晚上，把姜齐盛妈妈的自行车气门芯拔了？” 　　“我看行，我认识他妈妈的自行车。”丁一把脑袋探过来，附和道，眼镜后一双小眼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听到这番言论，宋乔曦嘴角尴尬地抽动了两下。 　　不是，为啥都和自行车过不去？ 　　自行车它又做错什么了...... 　　面对王君洋诚恳的表情，又扭头看看一脸期待的丁一，她实在拉不下脸打击他们。 　　宋乔曦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和他们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试着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变成好孩子？老师都喜欢学习好的人，这样下次再遇到什么事，老师自然会站到我们这边，姜齐盛他们把幼儿园那套幼稚做法搬到小学，我们才不要和他一样。” 　　这话丁一和王君洋都听傻了。 　　王君洋侧着身子回过头，和丁一大眼瞪小眼，但两人又想了想，都觉得宋乔曦说的有点难懂，但是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同学们，早上好。” 　　冯老师抱着一摞本子，面挂和善的笑，手里拿着水杯走了进来。 　　这节是语文课，冯老师是个年轻温婉的女老师，宋乔曦对她印象很好，对同桌和后座努努嘴。 　　王君洋默默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把一桌面的零食收进桌洞。 　　丁一也把装满“赃物”的书包放回桌洞，翻开崭新的一年级语文。 　　宋乔曦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趁着老师整顿班级纪律的片刻，她回忆了一下每天的课程安排，上午四节课，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可以在操场上自由活动。 　　不如利用那节课，带着王君洋和丁一把铃铛都装回去，这样也算“完璧归赵”。第三节 课下课了一响，宋乔曦合上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拼音本，拉着两个小跟班就溜去了教学楼后院的自行车棚。 　　走得急，三个人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身后多了一条影子。 　　“咱们动作快点，来，王君洋，这一排是你的，丁一，你拧这一排，我拧最后一排。” 　　宋乔曦快速分配了任务。 　　王君洋和丁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三人迅速进入状态，六只小手把一个个银色的铃铛皮，按照原来的位置装回去。 　　丁一先拧完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瞅了眼，还剩俩，便从包里掏出来。 　　一抬头发现有人直勾勾地在角落盯着他，吓得他两只铃铛没拿稳，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师......” 　　丁一慌张地捡起地上的铃铛皮，揣在裤兜里，可惜不速之客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这个举动简直欲盖弥彰。 　　王君洋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停下手里的活，宋乔曦疑惑地转过身，瞪大眼睛望着一脸严肃的冯老师，手里的铃铛都攥热了，大脑有点缺氧。 　　这回彻底完蛋了...... 　　“老师，不，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拧的铃铛皮。” 　　王君洋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哆哆嗦嗦主动把事情揽到他身上。 　　惊讶地看向王君洋，宋乔曦皱眉头，自己可是有10岁记忆的小姐姐，怎么能让小朋友背锅。 　　宋乔曦把他拉到身后，咬咬牙，还是决定“坦白从宽”，毕竟上一次主动承认错误，没受到惩罚。 　　她垂下头往前走了几步，诚恳地认错：“冯老师对不起，是我带着他们干的，但是我们知道错了，所以才会回来把车铃铛装回去。” 　　说完，慢慢抬起头。 　　冯老师看着糯团子大眼睛红彤彤的，一脸诚恳和小男孩争相认错的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她刚师范毕业两年，一直带低年级的小豆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刚从幼儿园上来，淘气没学过规矩，但是第一次碰到主动承认错误还找补回来的。 　　毕竟是暑假的学前班，不是正式开学，几个孩子敢于承认错误又付诸行动弥补错误，觉悟挺高的。 　　“你们三个呀，小淘气包，快点把车铃铛拧回去，”冯老师忍住笑，稍稍板着脸，抬腕瞄了眼手表，“活动课马上开始了，弄完快点上课去，主动承认错误是值得表扬的。” 　　“好的，谢谢老师！” 　　宋乔曦见状，催促丁一把剩下的两个装好，临走前又检查一遍，三排自行车一个铃铛也不缺。 　　拉着王君洋和丁一，给冯老师鞠了个躬。 　　之后，“小三人帮”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犯罪现场”，三个小崽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 　　中午放学，宋乔曦怀里抱着书包，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的小竹椅上。 　　回家的路不远，骑自行车15分钟左右，可就算妈妈专挑阴凉地骑，她还是能看到妈妈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宋乔曦灵机一动，从书包里掏出今天发的拼音本，像扇扇子一样给妈妈扇风，被妈妈发现后笑骂她“糟践书本”。 　　就算被骂了，她也只是吐吐舌头，扇风的小手并没有停下来，能看出妈妈心情很好。 　　今天中午放学，冯老师还当着妈妈面夸她在学校表现好。 　　进了大院，妈妈下车推着走，对宋乔曦努努下巴，让她看车筐里的白色饭盒，笑着问她：“中午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一户侯蟹肉包和白斩鸡，再打个黄瓜蛋花汤怎么样？” 　　“好，谢谢妈妈。” 　　对妈妈甜甜一笑，宋乔曦的声音软绵绵的，什么叫有妈的孩子是块宝，她终于体会到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挑食，胃口一向很好，穿书之前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不过现在，好像被妈妈喂得有点太好了。 　　这时候她忽然间想起了楚尽，昨天晚饭的时候见他也不怎么吃肉，光捡素菜吃。 　　他难道，不喜欢吃肉？ 　　可是今天中午，包子是肉馅的，白斩鸡也是肉菜，难不成他只能喝点蛋花汤，那样吃不饱呀。 　　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妈妈说，能不能再加个素菜，她们已经到了家门口。 　　不知道楚尽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 　　一上午没见，还有点，有点想他了...... 　　被妈妈从车座上抱下来，等她锁好车，宋乔曦背着小书包兴致勃勃地跟在妈妈身后。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好看的小哥哥，心情好极了。 　　门开了，妈妈拎着饭盒进了厨房。 　　换好拖鞋，宋乔曦小心翼翼地走进客厅，怕楚尽在看书，自己动静太大打扰到他。 　　可空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第7章 蟹肉包白斩鸡，好撑！…… 　　宋乔曦愣住了，环视不大的客厅，除了餐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一个人都没有。 　　“吧嗒吧嗒”跑到西边热得和蒸笼似的小卧室，这是她的房间，探头一看，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卫生间呢，他会不会在洗手？ 　　跑到门口，卫生间的门大开着，狭小的空间一目了然，没人。 　　爸妈的卧室？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抱着忐忑的心态，穿过客厅，推开主卧室的门，可只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钢丝小床上，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一样的毛巾被压在枕头上。 　　她甚至蹲在地上，歪着头左右瞅了瞅床底，就算知道楚尽不可能藏在这里，还是不死心地确认了一下。 　　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有。 　　楚尽真的走了？ 　　是谁带他走的，为什么这么仓促。 　　甚至让她当下就有点后悔，如果今天上午不去上学前班，有没有可能阻止楚尽被带走？ 　　小脑瓜嗡嗡作响，其实宋乔曦在学校就想到了，自己只是个6岁的糯团子，又有什么办法凭一己之力把楚尽留下来呢？ 　　这个家，她是做不了主的，不可能强迫爸妈留下楚尽。 　　他们养一个崽就够辛苦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吃很多的崽。 　　如果，如果以后吃少一点呢？ 　　她还是忍不住，焦急地从卧室冲向厨房。 　　厨房的抽油烟机声停了，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宋乔曦把厨房门口的珠帘一把抱在怀里，方便她从厨房走出来。 　　“这么乖啊，谢谢我的宝贝闺女，快洗手去，吃完了睡一会儿，要不下午上课犯困。” 　　妈妈端着两碗黄瓜蛋花汤，欣慰地目光看着她。 　　看妈妈端着汤碗，小心地跟着妈妈屁股后面着急地问，“妈妈，楚尽哥哥呢？” 　　“楚尽被他小舅接走了，看我忙的，忘和你说了，快去洗手。” 　　放下汤碗，妈妈催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进了厨房。 　　“那他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楚尽的小舅舅家住在哪里？离我们家远吗......” 　　第一次没有听妈妈的话乖乖去洗手，团子不依不饶地跟在妈妈屁股后面，一个问题接着一个不带停的追着进了厨房。 　　妈妈洗着茶杯，有点稀奇地看着她，“以后楚尽就和他小舅舅一起生活了，他小舅家离咱家也不远，楚尽九月开学也上师范附小，你们当了同学还不是每天都能见面？” 　　说着，妈妈拿抹布擦干净灶台的水，揉揉她的小脑袋，温柔地笑着问：“怎么，这么舍不得小哥哥？妈妈记下了楚尽小舅家的电话，你可以给他打电话，约他来家里玩呀。” 　　要是楚尽小舅对他不好怎么办？ 　　宋乔曦还是放不下心，抱住妈妈的大腿，把脸埋在妈妈腰间，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要是楚尽小舅舅也欺负他，我们，我们能接他回来吗？” 　　听着闺女闷声闷气的声音，乔琴觉得有点不对劲。 　　解下围裙蹲下身，把曦曦搂在怀里，见她圆圆的大眼睛里泛着水光，又透着期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心一下子软得不行，赶快哄闺女：“当然可以呀，如果谁敢欺负楚尽，我们就让爸爸带着你王叔、丁叔一起去把坏人赶跑，把坏蛋都抓到监狱里关起来，就让楚尽住咱家，咱家不缺他一双筷子。” 　　有了妈妈这句话，宋乔曦这颗悬着的小心脏，算是落定了。 　　她点点头，把头靠在妈妈身上撒娇，开始盘算着给楚尽打电话的事。 　　“好了，可以吃饭了吗，小粘人精？” 　　妈妈亲亲她的脸蛋，用食指做了个刮鼻子的动作。 　　当下，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小糯团像只鹌鹑一样埋下头，脸蛋蛋烫烫的，肯定红了吧...... 　　“快去洗手，包子都要凉了。” 　　在妈妈的催促声中，宋乔曦麻溜地跑去卫生间洗手。 　　回到餐桌上，妈妈已经把鸡腿剃掉骨头，蘸好酱汁放到她的搪瓷碟子里，白斩鸡外皮脆脆的，肉质滑又嫩，蘸上微甜的酱料入口，满嘴鲜香。 　　包子虽说叫蟹肉包，实际上馅是鲜猪肉和海米调的，胖乎乎的全是皱，蒸得极漂亮，一口咬下去外皮宣软，内馅滑嫩流汁，吃得她小嘴巴油亮亮的。 　　和她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包子，宋乔曦一顿吃了三个，还啃了一只鸡腿。 　　那碗蛋花汤，她勉强喝了半碗，发现小肚子都要撑歪了。 　　在福利院，生活老师是不允许剩饭的，教育他们不可以浪费一粒米，宋乔曦早已养成了不剩饭的习惯。 　　眼下愣楞地抱着搪瓷碗，咬咬牙准备一鼓作气喝完，忽然间眼前出现一只大手。 　　“吃不下就不吃了。” 　　妈妈淡淡地说，把碗拿开，抬头示意她可以去洗手了。 　　看到碗里还飘着蛋花，宋乔曦心疼地脱口而出：“可是，这样会浪费粮食啊！” 　　妈妈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傻闺女，吃不完倒掉不叫浪费，吃不下硬塞才糟践食物，你吃不了硬吃，把肚子吃坏了是不是自己难受？” 　　这么新鲜的理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眉头稍稍拧了拧思索片刻，觉得妈妈说得很有道理啊。 　　之前在福利院，有一次晚饭没胃口，为了不浪费就硬吃，生生把自己吃积食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好。 　　原来在家里，如果吃不下了，是可以“浪费”食物的？ 　　只是和强迫症一样的习惯没办法一天就改掉，她两只小肉手抓着桌面，把下巴抵在手上，有些为难地说：“妈妈，那你可以给我留到晚上吗？晚饭的时候，我一定把汤喝完。” 　　乔琴女士对上闺女湿漉漉的大眼睛，震惊地合不拢嘴。 　　她家曦曦，自从昨天回来之后就不大对劲，变得格外懂事听话，简直像换了一个娃一样。 　　难道，是自己坚持了一年的“爱的教育”管用了？ 　　刚生曦曦的时候，乔琴和孩她爸都处于事业上升期，天天忙得连轴转，根本没时间管孩子。俩人一合计，就把曦曦送回了自己爸妈家，假期的时候再接回省城。 　　当时乔琴想得可好了，她爸妈都是知识分子，退休老教师，还教育不好小孙女吗？ 　　谁曾想一辈子严格要求儿女的老两口，把孙女宠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魔头”。从姥儿家回来后，别看闺女人小，脾气可不小，成天满嘴儿童社会用语，每个假期都把大院折腾得鸡飞狗跳。 　　去年，她和丈夫觉得还有一年就上小学了，把曦曦从老人那里接回来自己带。可姥姥姥爷想孙女，三天两头来家里干涉她管孩子，一放假就非让曦曦回泰城。 　　那结果可想而知，往往刚立下的规矩，转眼就被打破，教育成果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可就算闺女再“熊”，乔琴和宋建国也坚持了不打不骂的教育方式，总想着有一天能用爱感化这个“小魔头”。 　　此时此刻，乔琴情绪有些激动，觉得这一年多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望着自家闺女额头卷曲的呆毛，小苹果似的肉脸蛋，水汪汪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认真的软萌模样。 　　心里暗暗感叹，曦曦不“熊”了，真是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想起大院经常有人说曦曦胖，她这当妈的就不乐意，6岁的小娃胖点多可爱，乔琴小时候也胖，到少女时期就抽条了，连怀孕都只胖肚子。 　　所以她才不担心，亲妈滤镜觉得女儿现在像极了外国童星秀兰.邓波尔，长大后肯定也是小美人一个。 　　“行，妈妈给你留着，快去洗手漱口，睡午觉去。” 　　美滋滋亲了闺女一大口。 　　乔琴哪儿会让曦曦吃剩饭，就先答应着怕她闹。 　　得到妈妈肯定的答复，宋乔曦也放心了，麻溜去洗手漱口，乖乖躺回主卧旁的小床午睡。 　　望着叠得像豆腐块的毛巾被，小心地抬起来，原封不动地放到枕边，这是楚尽叠起来的，她想多留一会。 　　枕巾和床单妈妈没来得及换。 　　糯团子舒服地在小床上伸了个懒腰，想到楚尽昨晚也躺在这张床上，不好意思地把小脸蛋埋进枕头里。 　　一股陌生的味道涌进鼻腔，是闻起来很舒服的淡淡清香。 　　这是楚尽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特别有安全感，甚至和楚尽分别这件事，都变得不那么难接受了。 　　因为她知道，离别只是暂时的，楚尽会回来的...... 　　-- 　　96年的暑假，对于报社大院的适龄学童来说，因为学前班而过得格外漫长。 　　无忧无虑的童年如白驹过隙，只知道傻玩傻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师范附小第一届学前班，于8月16号正式结课。 　　崽们闲下来了，家长倒是来活了。 　　要抽时间去学校领校服书本，采买开学用品，还要把刻意买大几号的校服改小一点，裁挂历纸包书皮等等杂事。 　　一个多月来，糯团子已经完全适应了90年代的大院生活，“小三人帮”在她的带领下也安分不少，虽然王君洋、丁一的结课成绩“惨目忍睹”，但是好歹不再天天对着自行车使劲了。 　　宋乔曦的结课成绩非常优秀，语文拿了99分，数学100分，爸妈都高兴坏了。 　　这段时间，她给楚尽的小舅家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每次不是没人接，就是他小舅说楚尽不愿意和她讲话。 　　唉，团子每次都是失望地挂掉电话。 　　这让她变得格外向往9月的开学，一开学，就能见到楚尽，可以亲口问他过得好不好。 　　一个大活人杵在他面前，总不会不搭理自己吧？ 　　甚至暗戳戳期待，期待楚尽如果和自己分到一个班，那就太好了！ 　　8月19号是个周一，距离一年级开学日，还有两周的时间。 　　爸爸编辑部有急事，早早骑着野马摩托车去了单位。 　　宋乔曦坐在小板凳上，一手糖炸糕一手甜豆浆，慢悠悠地吃一口喝一口，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穿得像个灯笼似的卡通小人。 　　最近迷上了一部动画片，叫《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儿童台连续播一上午。 　　里面有会跳的山羊，懒洋洋的大狗，美得想让人奔跑的山谷，海蒂和爷爷还有彼得快乐的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上。 　　对羊奶、烤干酪加面包的味道她充满好奇，阿尔卑斯雪山真美，好希望有一天能亲自去看看。 　　“吃完了吗曦曦？” 　　妈妈的声音从卧室传出，她马上吞掉炸糕，把豆浆一口闷了。 　　看动画片太入迷，忘了要和妈妈出门这件事了，赶快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啦。” 　　听到卧室门开了，宋乔曦瞪圆了眼睛。 　　妈妈今天，也太美了吧！ 　　她穿了条薄荷绿的收腰连衣裙，脖子上挂着润润的珍珠项链，长发用发夹夹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仙气十足。 　　见妈妈手里拿了一叠红色纸券，好奇地探过头去拿手指指：“这是什么？” 　　“爸爸单位发的购物券，今天妈妈带你去银座百货买文具，中午吃肯德基，下午我们去师范附小领校服。” 　　乔琴把购物券在闺女面前晃晃，看糯团子眼睛都亮了，忍不住笑了。 　　果然，没有小娃能抵抗住肯德基的诱惑。 第8章 肯德基儿童套餐贵吗？ 　　“肯德基！”宋乔曦双手合十，欣喜的小声欢呼。 　　她从未吃过薯条汉堡这类洋快餐，依稀记得肯德基已经在齐州开了两三年了。 　　大院的小伙伴里，只有王君洋吃过，他好几次绘声绘色地给伙伴们描述肯德基有多好吃，儿童套餐送的玩具多好玩。 　　小馋猫宋乔曦，是做梦都想尝尝汉堡什么滋味。 　　但是王君洋还说过，肯德基一份儿童套餐要14元。 　　其实她对钱并不太有概念，14元是贵还是便宜？ 　　一只炸火腿肠五毛钱，14元可以买28只炸火腿肠！ 　　这么一比较，她断定肯德基好贵啊，况且自己又很能吃，真怕把爸爸妈妈吃穷了。 　　想着汉堡的味道，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抬头问妈妈：“肯德基很贵吗？” 　　“不贵，我们曦曦结课考试考得好，妈妈奖励你。” 　　妈妈回答她，随手把购物券放进皮包里，扣上搭扣。 　　仔细品了品妈妈的语气，“不贵”两个字说起来轻描淡写，让宋乔曦心理负担小了很多。 　　不过还是默默提醒自己，今天中午要控制一下食欲，少吃一点。 　　之后在妈妈的催促声中，乖乖蹲在门口换上凉鞋，准备上街。 　　-- 　　齐州作为省会，96年开了省内第一家综合百货大楼，叫银座商城。 　　宋乔曦还是听王君洋说的，因为他妈妈已经带他去过了。 　　王妈妈是大院公认最洋气的女人，绝对是走在时尚尖端的弄潮儿，哪儿有好吃好玩的洋火玩意，她都是第一个带王君洋去。 　　王君洋说银座商城可大了，六楼一整层都是儿童专柜，还有“打大牙”的游戏机。 　　牵着妈妈的手进了银座商城，宋乔曦望着商场中空垂下来的水晶吊灯发出惊叹：“哇，好漂亮！” 　　“曦曦，商场人多，千万不能乱跑，要一直跟着妈妈。” 　　小手被捏了两下，听到妈妈严肃的声音。 　　仰头看着妈妈，她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保证一定不乱跑，估计一个多月前那次“火车站逃跑”事件给妈妈造成心理阴影了。 　　和妈妈一起坐电梯直达六楼儿童专柜。 　　在文具柜台，妈妈给她买了像个小手提箱的72色西瓜太郎水彩笔，半自动花仙子铅笔盒，一整套香香的蓝精灵橡皮，小老虎造型的手摇转笔刀...... 　　宋乔曦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高级文具. 　　当妈妈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美妮硬壳书包，要给她试背的时候，她做出了一个“我们不约”的手势。 　　一本正经地说：“妈妈，幼儿园的书包没坏还可以用，就不买新书包了吧......” 　　售货员大婶赶忙凑上来，脸上乐开了花似的对妈妈说：“哟，大妹子，你这孩子教育得可真好，这么懂事。不过这一款书包啊不是普通的书包，符合那个啥，对，人体工学原理，能帮咱孩子减轻肩膀的压力，孩子一上小学可辛苦啦，书可沉咧！” 　　“行，就这个了，都包起来。” 　　乔琴拿出购物券，新书包和文具总共花了240多块，券只剩下一张50块的。 　　但是她一点都不心疼，因为乔琴一直坚持，在家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给曦曦最好的，这样女儿长大后，才不会轻易被男人的“小恩小惠”诱惑。 　　而且乔琴小时候家里条件虽然不差，但是爸妈非常偶尔才会满足她和姐姐一下，在此之前还要长篇大论一番“家里条件多艰苦”，“爸妈省吃俭用才能给你买”，“你必须好好学习，要不然对不起爸妈”等等言论。 　　那种压力就像是一块无形的枷锁，牢牢压在乔琴的胸口，直到现在想起来还会难受，她是绝对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也承受那种压力。 　　见糯团子还是嘟着小嘴，不大高兴的样子，乔琴觉得好笑，啥时候闺女变得这么抠了？ 　　蹲下身，捏捏闺女的肉脸蛋：“走，妈妈带你吃汉堡包去。” 　　听到汉堡，宋乔曦的小肚子倒是很配合的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胸口。 　　哎，每次都这样，肚子总是这么诚实的在关键时刻出卖自己。 　　在银座商城对面，就有一家肯德基。 　　宋乔曦和妈妈面对面，坐在肯德基的塑料椅子上，两只肉手抓着汉堡纸，樱桃小嘴费劲张到最大，啃汉堡啃得极其不淡定。 　　汉堡包实在太好吃了！ 　　脆脆的鸡肉，香甜可口的沙拉酱，松软的面包，不光是汉堡，薯条、土豆泥、吮指原味鸡都好吃！ 　　她嗓子眼细，吃得急差点噎住，猛吸了一口冰可乐才顺下去，还被妈妈笑话了。 　　吃土豆泥的时候，连盖子上沾的鸡汁都没放过，小舌头添了个干净。 　　吃饱了，妈妈骑自行车，带她去师范附小领校服、书本。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夏天的风暖暖抚过脸颊，手里攥着吃儿童套餐送的奇奇望远镜，宋乔曦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太幸福了。 　　妈妈这么爱她，对她这么好，一定要守护住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正想着，已经到了师范附小校门口，快下午两点了，门口站着不少家长。 　　看样子，大部分都是等着两点开门领校服拿书本的新生家长，里面也有不少熟悉的大院面孔。 　　一个穿着蓝色印花连衣裙的阿姨，热情的朝她娘俩挥手，穿过人群挤过来，揉揉宋乔曦小脑瓜：“小乔，你带着曦曦来啦，我听说今天一年级的分班结果也公布了。” 　　“唉，嫂子来啦，一一和淼淼在家呢？” 　　妈妈笑得眼睛弯弯的，从自行车上下来，扶着车把站定。 　　过来的阿姨是丁一和丁淼的妈妈，宋乔曦认识她。 　　丁妈妈在纺织厂工作，丁爸爸是报社印刷厂的车间副主任，他周末经常和王爸爸一起来家里找爸爸喝酒，被几个妈妈笑骂他们是“三个臭皮匠”。 　　宋乔曦坐在小竹椅上对丁妈妈甜甜一笑：“阿姨好。” 　　“曦曦好，真乖。害，带着姐弟俩过来还不够折腾，才不带他俩。小乔你听说了吗，这次附小把咱们报社大院的子弟拆分到两个班了。” 　　“我听王哥说了，这次一个班和师范的子弟混班，一个班和跨区择校生混，也理解，子弟班太难带了，你看看咱大院的小毛头有几个省心的？”妈妈亲昵地剜了她一眼，笑着刮刮她的小鼻子，“还是你家淼淼好，小姑娘文文静静的，我家曦曦有时候皮得不像个女孩子。” 　　“哎呀，曦曦多活泼啊，天天带着我家丁一在大院疯跑。我还希望淼淼多出去跑跑，可孩子就愿意在家看书，赶都赶不出去。这次结课考试淼淼考了双百，丁一快把我给气死了，就差考个零蛋回来了，我听老师说曦曦也考得不错。” 　　丁妈妈说起丁淼的时候，脸上的骄傲那是抑制不住的，提起丁一，那就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听着两个妈妈开始了日常互相吹捧，宋乔曦握着手里的玩具望远镜，随意望望周边，用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分班的事，刚知道要拆开分班，那不就意味着，和楚尽分到一个班的概率一下子变小了？ 　　“哗啦啦”，附小的大铁门拉开了，两点了，人群鱼贯而入。 　　忽然间，宋乔曦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孩被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拽着胳膊，踉跄走在人群中。 　　他穿着海蓝色条纹短袖，松垮的领口都快要露出肩膀了，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架。 　　头发剪短了，薄薄的寸头让立体的五官暴露无遗，下巴更尖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嵌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又大又空洞。 　　是楚尽。 　　“楚尽！楚尽哥哥......” 　　她慌慌张张放下望远镜，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他的名字，抓着小竹椅的扶手想要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却没注意妈妈开始推车，被晃了一下，脑袋朝后往下栽。 　　亏得丁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小糯团，才没让她摔到地上。 　　“妈妈！妈妈我看到楚尽哥哥了，就在那里！妈妈你快看......” 　　在丁妈妈怀里身子拧着，急得她抬手往发现楚尽的方向一指。 　　再一回头，人呢？！ 　　就这十几秒的功夫，楚尽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妈看闺女傻乎乎地举着小手，楞在那里一脸失望的样子，刚快把车停好，从丁妈妈手中接过团子。 　　柔声安慰道：“人太多了，曦曦是不是看错了？没事儿啊，马上就开学了，开学就能天天见到楚尽了。” 　　“真的是楚尽哥哥，我看到他了，他，他变得好瘦啊......” 　　被妈妈放回到自行车后座，一路上，宋乔曦都在附小校园里，不老实地四处张望。 　　楚尽为什么那么瘦，身上的衣服还是在火车站那一套，看起来更破旧了，但让团子更担心的，是楚尽的眼神。 　　之前见他的眼神，最多是默然和清冷，而这才过去短短一个多月，他眼神就变得阴沉暗鸷，让人看一眼，在闷热的夏天都后脊发凉。 　　宋乔曦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出了恨。 　　丁妈妈的大嗓门嚷嚷道：“太好了！曦曦和一一、淼淼都在一个班，唉，洋洋也分到一年级五班了。” 　　“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这下不怕没伴了。” 　　妈妈的声音也透着高兴。 　　她坐直身子，往前探探头。 　　看丁妈妈手中拿着一张纸，两个妈妈的头都埋在里面。 　　攥紧小拳头，焦急地问：“妈妈，楚尽分到哪个班了？” 　　丁妈妈愣了一下，听到那个名字，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从名单里抬头看着宋妈妈问：“楚尽？喔，想起那小孩了，之前也是咱大院的，白白净净和个小王子似的，不是家里......” 　　明显看到宋妈妈对她摇摇头，丁妈妈尴尬地笑笑：“哈，那个，没事哈曦曦，阿姨帮你看看，楚尽，楚尽...，找到了，楚尽也在你们一年级五班。” 　　“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宋乔曦小声嘟囔，对丁妈妈点点头。 　　还好分到一个班了。 　　心里虽然开心，可还是多了一份隐隐的担忧。 　　-- 　　两个妈妈在学校领完东西，一路上聊了好长时间，又约着一起去了趟菜场。 　　宋乔曦就乖乖坐在后座上，也没闹，手里攥着奇奇望远镜想心事，等到了大院门口天都快黑了，她都有点困了。 　　在小竹椅上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发现传达室门口围了几个大人，比比划划讨论着什么。 　　好像爸爸和王叔叔也在，看到停在一旁和大刀螂一样的红色野马摩托车。 　　等妈妈推着车靠近人群，宋乔曦清晰的听到爸爸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这么好的孩子没人养我养！” 第9章 但是最恨的，还是自己…… 　　从来没见爸爸这么生气过。 　　宋乔曦印象里的爸爸，虽然爱逗她玩，但是脾气一直很好，从来不和人红脸，对妈妈和自己更是软得不行。 　　还总被其他叔叔开玩笑，说他“怕老婆”和“女儿奴”。 　　爸爸说的孩子，是楚尽吗？ 　　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只有他。 　　另一个叔叔的声音，听起来像王叔叔，他话语间有点急躁，但是明显比爸爸理智不少：“孩子是可怜，老楚和小孙都是咱们的老邻居老同事，肯定不能眼睁睁看孩子没人管不是，大家伙一起想办法啊。” 　　自行车在传达室门口的简易棚子前停了下来，她和妈妈离人群很近了。 　　宋乔曦看清楚了，在棚子下围成一圈的五六个人，都是大院里刚下班回家的叔叔，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爸爸、王叔叔还有丁叔叔。 　　“宋老弟，你也别太冲动了，这事你和弟妹商量过没......哎嗨！媳妇，弟妹，从学校回来了啊，咋这么晚......” 　　丁叔叔笑容有点不自然，边说着，手一边在宋爸爸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宋乔曦仰脸，妈妈的脸色明显不悦，平时温柔好看的眉眼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几个叔叔挠头的挠头，傻笑着点烟的点烟，很快散开。 　　丁叔叔也像是划清界限似的，迅速移动到丁妈妈身旁，对王叔叔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全场的焦点一下子聚集到爸爸身上。 　　眼瞅着爸爸满脸通红，还极其为难地瞄了一眼传达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乔曦的目光凭着直觉移到大门敞开，没开灯的传达室。 　　就一眼，让她本就紧张的小心脏，跳得简直要蹦出来。 　　传达室的角落，放着一只黑色的大书包，仔细一看，书包带子是被一只细长苍白的手紧握住的。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自己再像上一次那样后悔。 　　她伸手拽拽妈妈的裙角，小声央求道：“妈妈，抱我下来。” 　　妈妈倒是麻溜的把她从车座上抱下来。 　　宋乔曦抬头看着爸爸脸上堆着笑走过来，从妈妈手里接过车把，低声下气和妈妈开始咬耳朵。 　　妈妈的面色有所缓和，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来，就头也不回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冲进传达室。 　　光线昏暗的传达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简陋的木桌椅，桌面上扔着只“为人民服务”的旧搪瓷茶缸，看门的李大爷平时总端着它喝茶。 　　墙角被冬天的煤炉子熏得乌漆嘛黑，瘦成一把骨头的男孩蜷缩在肮脏阴暗的角落，一手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另一只手紧紧揪着包带，指尖攥得发白。 　　似乎是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楚尽缓缓抬起头。 　　没了额发遮挡，一张白得吓人的小脸，只剩下那双大大的桃花眼。 　　只是现在这双眼睛，眼眶泛着红，漆黑的眸子像暗黑冰冷的深渊，带着愤恨和寒意盯着她。 　　宋乔曦直视那双眼睛，没有躲开。 　　张嘴想唤他的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幅样子，自己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 　　楚尽眼神中的恨意，没让她感到丝毫害怕。 　　因为她知道，这些恨意不是给自己的。 　　她见过这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男孩最脆弱的一面，见过他在睡梦中痛苦的泪水，也见过他如履薄冰地维持仅存的自尊。 　　从在学校无意间看到楚尽的那一刻起，整个下午她都在担心。 　　宋乔曦不敢说完全懂他，但是在另一个记忆里，自己也是无父无母野蛮生长。 　　她能说，她懂楚尽的痛，就算不懂楚尽的恨，无论如何也会比其他人更懂他一些。 　　在楚尽阴鹫的目光中，宋乔曦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努力控制住平衡，让这具笨拙的小身体在离楚尽两个拳头的距离蹲下来，肉呼呼的后背依靠在脏兮兮的墙角。 　　她就这么无声地陪着他身边，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男孩慢慢垂下眼帘，尖尖的下巴无声息地搁到膝盖上，浑身的紧绷感和敌意消散殆尽。 　　现在的楚尽，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苍白的木偶。 　　宋乔曦想起了什么，她决定大着胆子做一件事情。 　　上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虽然人是睡着的，但是貌似还挺管用？ 　　侧过头，歪着脑袋看着坐在地上的楚尽。 　　迟疑伸出小胖手，手心都紧张到微微冒汗，她用最轻的力道拍拍他小臂，带着气声软绵绵地哄：“不怕不怕，不怕的......” 　　楚尽周身被糯团子身上奶奶的甜味包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像有只毛茸茸的小白兔，用三瓣嘴一下一下喷着湿热的气息供他，又软又痒。 　　这感觉，好熟悉...... 　　这一年多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的记忆力变得格外清明，唯一一次苟且偷安就是住在宋家的半天。 　　那天晚上，在睡梦中，就是这熟悉的奶香味和软软的小手轻轻拍打他。 　　楚尽视线往左边微微一瞥，小女孩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不带丝毫畏惧地望着他，童音软糯：“楚尽，别怕......” 　　怕？ 　　嗤，他才不怕。 　　他是恨。 　　恨夺走爸妈生命的酒驾肇事者，恨小叔骗了临终的爸爸会好好照顾自己，之后变卖了他家全部家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恨大舅一家人，爸妈在世时对他们照顾有加、出钱出力，而他们就因没分到小叔变卖家产的钱，对他百般虐待。 　　更恨假意抚养他、允许他上学，实际却想用他小孩的身份运毒的小舅，爸爸是缉毒警察，自己当然认识那些粉状物，还有小舅毒瘾发作时狰狞可怖的样子。 　　但是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不够强大能为爸妈报仇，恨自己弱小无能连独立生活能力都没有，恨到极限时，他希望这个世界都一起毁灭吧。 　　听糯团子轻声哄着，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和有点颤抖一下下轻拍自己的肉手，楚尽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邪火。 　　他右手松开包带，烦躁地抬手打掉左臂上的小手。 　　“啪”，声音很响。 　　楚尽心想，滚开，他才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怎么会懂自己的恨和痛...... 　　楚尽用余光看到糯团子一脸惊愕，下意识抽回小肉手。 　　愣愣地看看小手，宋乔曦第一反应是自己把人拍疼了。 　　艾玛，人家楚尽胳膊上一点肉都没有，想着要轻轻的拍，看来还是用劲过猛了。 　　轻叹一口气，唉，真是没白吃那么多肉，小胖手果然力大无穷...... 　　随即把手背到身后，整张脸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对不起，是不是拍疼你了？下次我再轻一点。” 　　“......” 　　楚尽沉默地扭过脸，还有下次？ 　　屏住呼吸，刻意避开团子身上甜到不行的奶香味，这味道简直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啪嗒”，传达室的灯亮了。 　　宋乔曦眯起了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这会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居高临下传来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恁们这些同志啊，别天天瞎捣鼓，解决问题还要靠领导，内个居委会高主任也得通知一下，但是这男娃，今晚不能留俺这里。” 　　“李大爷，孩子今天回我家。”是妈妈的声音，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宋乔曦被一双大手从腋下抱起来，腿已经麻掉了，只能用手紧紧环住妈妈的脖子，“老宋，把书包给楚尽背着。” 　　“遵命，媳妇。”爸爸对闺女眨眨眼，做个鬼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传达室，亲昵胡撸一下楚尽的脑袋，拎起地上的书包对他调侃，“楚尽，你里面装的啥宝贝？还挺沉。” 　　爸爸大手伸向楚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道是用劲过猛还是故意搞笑，宋爸爸身子夸张地后仰了一下，接着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宋乔曦在妈妈怀里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被爸爸逗得“咯咯”笑了两声。 　　忽然间，她惊讶地发现楚尽苍白的脸上，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嘴角闪过一丝浅浅的弧度。 　　-- 　　当天晚上到家后，从吃晚饭开始，宋乔曦一直小心翼翼地仔细观察爸爸妈妈的神情。 　　在传达室门口，她清楚地记得妈妈听到爸爸说“要养楚尽”时，脸色很不好看。 　　好怕因为这件事，让爸爸妈妈吵架闹矛盾。 　　印象中，爸妈偶尔会拌嘴从没认真吵过架，但是妈妈当着她的面脸色那么难看，还是第一回 。 　　虽然整晚爸妈对她和楚尽都没任何异常，可直到她从卫生间刷牙出来，回到卧室爬上大床，宋乔曦还是很担心。 　　楚尽在她之后进入卫生间洗漱，爸爸和妈妈在厨房说悄悄话，关着门她在卧室什么也听不见。 　　刚被妈妈洗香香，洒了一身六神花露水，宋乔曦一头湿发散在肩头，趴在凉席上心不在焉地翻《米老鼠》杂志。 　　脑海中把原书中关于楚尽童年不多的信息又过了一遍，他被亲戚弃养后流落街头，最后因为反社会行为被送到“问题儿童”集中的感化院。 　　但是书里对宋家收留过他两次的事情只字未提，而楚尽的小舅也确实是最后一个弃养他的亲戚了。 　　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爸妈和大院的叔叔阿姨是不会让楚尽流落街头的。 　　难道说，事情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了？ 　　如果是按照这个方向走，怎么看都是好的变化呢。 　　“嘭”，卫生间发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宋乔曦吓了一跳，“呼哧”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床边找拖鞋。 　　只听厨房的珠帘“噼里啪啦”乱响，接着是爸妈穿着拖鞋凌乱的脚步声。 　　“楚尽，怎么了？” 　　妈妈焦急地敲门，转动门把手，门是锁住的，里面也没人回应。 　　爸爸急得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把妈妈拉到一旁：“孩子，没事吧，宋叔叔数三个数就撞门了啊！” 第10章 有点奇怪的“啵啵”声？…… 　　“媳妇，你和曦曦离远点。”爸爸和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提溜起凑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宋乔曦，揣到妈妈怀里，“楚尽，叔叔数到3就撞门了，你能听到就躲开点，1，2......” 　　在妈妈怀里，她紧张地盯着爸爸握住门把晃了晃，侧过身体准备拿肩膀撞门。 　　“咔哒”，门自己开了。 　　楚尽垂拉着脑袋，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还没巴掌大的小尖脸红得像颗番茄，连耳垂都红得发透。 　　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小裤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两只手攥着拳头垂在身体两侧微微发抖。 　　“咋回事啊，孩子，啥东西掉下来了？没砸到你吧......” 　　爸爸紧张地拉着他，上下打量、仔细检查一番，身上除了旧疤痕倒是没发现别的，舒了口气。 　　宋乔曦从妈妈怀里挣出来。 　　妈妈赶忙找了块浴巾给楚尽擦身子，也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往前凑了两步，宋乔曦手指扒门框，歪着脑袋从敞开的厕所门看到楚尽身后的瓷砖地上，有一只红色的大塑料盆，旁边散落着一块大木头搓衣板。 　　夏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妈妈都让她丢到这个红塑料盆里，晚上就顺手洗了。 　　家里有一台小天鹅洗衣机，但妈妈说夏天的衣服不值得用洗衣机洗，只用洗衣机洗床单、被罩啥大件，日常衣物还是手洗。 　　踮起脚尖往里探了探头，大红塑料盆里泡着全家人的衣服。 　　眼瞅着妈妈头低下，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盆里泡着衣服，散落在一旁的搓衣板，妈妈脸上的表情满是心疼，眼眶有点发红。 　　恢复了给他擦身子的动作，妈妈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这孩子，多大点的小人儿啊，还能扛得动搓衣板？板子放那么高，够下来万一砸到头怎么办，在阿姨家，衣服不用你洗。” 　　“对不起......” 　　男孩声音涩哑，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道啥歉啊，不是你的错不许道歉，刷牙了吗？” 　　妈妈问，收起手里的湿毛巾放开他，捡起地上的搓衣板立在墙边。 　　宋乔曦瞧见楚尽往门口瞄了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当下像被烫到一样，刚白下来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连身上都泛着粉。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迅速移开，两条细瘦的胳膊抱在胸前，对妈妈害羞地点点头。 　　“那快和曦曦一起睡觉去，这儿没你们小孩什么事了。” 　　宋乔曦听到自己被点名，松开扒着门框的肉爪子。 　　“没事就好。” 　　她小嘴嘟囔着，放心了。 　　拖拉着湿呱呱的拖鞋，“呱唧呱唧”回到卧室爬上大床。 　　往凉席上一趴，嗅着竹席和花露水混合的味，继续翻那本摊开的《米老鼠》杂志。 　　很快，楚尽也走进来。 　　他身上多了件下摆有破洞，洗得都快透明的白色背心，站在小床边揪起毛巾被，展开手臂把毛巾被铺开，抓着枕头往大床反方向挪了挪，才闷不做声地躺下去。 　　整个身体都尽量离大床远一些，毛巾被拉到下巴颏，把自己像颗蚕蛹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 　　大床上的宋乔曦占据了地理优势，表面在翻书，其实余光早已把对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糯团子打了个哈欠，疑惑地泛着嘀咕。 　　咦，楚尽为啥脸还红着？ 　　-- 　　次日上午，宋乔曦晃着小腿，心情颇好坐在餐桌边，下巴抵在桌面上盯着对面的男孩。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又密又长的睫毛不翘，直直的垂下来，低头垂眸时眼睑下投出一片美好的弧度。 　　上一次和楚尽分别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早晨。 　　兜兜转转，他又回来了。 　　今天糯团子心里不慌了，昨晚借着起夜，偷听了客厅爸妈的“密谈”。 　　宋乔曦知道了妈妈生气的原因，是气爸爸遇事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做决定，在有点奇怪的“啵啵”声后，妈妈应该是原谅爸爸了？ 　　也知道了一周后，几家大人会和居委会高大妈，还有报社领导一起开个会，商量解决楚尽的问题。 　　暗戳戳期待，期待楚尽可以留下来。 　　可宋乔曦不敢和爸妈说。 　　她还小，不能给家里赚钱，呃，还很能吃...... 　　怎么才能好好守护住爸爸妈妈呢？ 　　那就是不给爸妈惹事咯。 　　家里一下子多出一个崽，辛苦的还是他们。 　　就算她可以少吃一点，多帮爸妈做家务，好好学习、不惹事。 　　可昨天妈妈光给自己买书包什么的，就花了好多好多钱，这些花销变成双倍的话，那家里岂不是要破产了？ 　　如果楚尽留下来，那将来“反社会”的坏事他也许不会做了，或许不会成大坏蛋？ 　　他是恩人呐，自己可不能忘恩负义。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找机会偷偷和妈妈说，让妈妈把很贵的书包和学习用品退掉，省下来的钱买两份普通的学习用品就好。 　　还忍痛含泪，和神仙汉堡包永别。 　　宋乔曦发誓再也不吃肯德基了，肯德基太贵了...... 　　就，偶尔，吃顿烧鸡解解馋就行。 　　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让她变得一身轻松。 　　盯着赏心悦目的小哥哥看了半天，循声扭头，妈妈拿着一大卷挂历从厨房出来。 　　“来，教你们包书皮。” 　　一人手里塞了一把美工剪刀，妈妈笑着教他们按书本的比例裁纸和折叠，教了两遍，就抱着两人的校服出门了。 　　“我去丁一丁淼家给你们改校服，你俩慢慢包。” 　　妈妈在门口换鞋，对两个淹没在挂历纸“哗啦啦”声的小孩说。 　　宋乔曦费劲地和不听话的卷曲挂历较劲儿，腾出一只肉手和妈妈挥挥，头也没抬。 　　她和楚尽面前，各放着一摞书，是昨天新领回来的一年级课本。 　　宋乔曦手有点笨，包的慢还光出错，半天包完歪歪扭扭的一本后，抬头一看。 　　嘿，楚尽左手边已经放着三本包得齐齐整整的教材。 　　望着自己短短胖胖，怎么也用不上劲的手指，再瞅瞅人家修长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剪裁、折叠一气呵成，白白净净的书皮就包好了。 　　糯团子绝望地叹了口气。 　　听到小女孩细细的叹气声，楚尽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活计停了几秒。 　　抬眼看她嘟着嘴，白嫩的脸蛋粉嘟嘟的，一双带肉窝窝的小手笨拙地和挂历纸做“斗争”，时不时发出带点沮丧的“哼哼”。 　　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昨天拍自己的时候，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原来，是只笨兔子...... 　　楚尽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包剩下的书皮。 　　“嘶......唔。” 　　对面发出奶唧唧的吃痛声，他立马抬起头。 　　糯团子杏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举起右手拇指，有点呆呆地盯着那一抹红，迟疑地把拇指往嘴边送。 　　不光笨，还傻。 　　“别舔。” 　　皱着眉头低声说，楚尽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桌对面。 　　宋乔曦迷茫的眨眨眼，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第11章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楚尽扫了眼拇指的伤口，被挂历纸割了不深的一道，渗出几滴血珠。 　　看宋乔曦小嘴巴嘟起来，大眼睛水润润的闪烁，他耐着性子问：“去卫生间拿水冲一下，创可贴在哪里？” 　　“嗯？电，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有药箱......” 　　她睫毛颤颤的，眸子弥漫出了雾气，马上要哭了似的。 　　两条小胖腿一蹬从椅子上跳下来，举着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卫生间。 　　真是个娇气包...... 　　拉开电视机下面的木抽屉，找出创口贴和棉棒。 　　等糯团子回来，楚尽用棉棒擦干净她拇指上的血丝，贴上创可贴。 　　宋乔曦在眼前晃了晃大拇指，轻微活动了一下，是不怎么痛了。 　　她其实不怎么怕痛，福利院里打屁股都不怕，只是没想到被纸割一下手会那么痛。 　　坐回到餐桌前，深吸一口气，抬起负伤的肉爪准备和书皮“抗争到底”，她抬眼发现，左手边的一摞书竟然不见了。 　　挂历纸也没有了，面前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黄色美工剪刀。 　　抬眸，楚尽面前多出了一摞书，头也不抬的继续包书皮。 　　他还是微微蹙眉，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身上那层刺猬一样的保护膜又自动开启了。 　　“砰”，一本包好书皮的书扔到她面前。 　　动静有点大，差点吓了小糯团一跳。 　　宋乔曦抬起头，看到楚尽认认真真裁纸，眼眸低垂根本没抬头看她。 　　对面楚尽没停下包书皮的活，因为肤色过于白皙，显得他嘴唇呈现浅浅的粉色。 　　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开，冷淡吐出两个字：“写名。” 　　“喔，好。” 　　她扬起脸蛋，牵牵嘴角感谢地冲他笑笑，倒是答应的很爽快。 　　实际内心开始嗷嗷叫。 　　宝宝太难了...... 　　这双没啥力气的小手，写起名字来实在太碍事，自己名字“宋乔曦”的“曦”，一个字她恨不得写5分钟。 　　嘤，为啥丁一的名字只有三笔，好想和他换名字啊...... 　　握着笔，宋乔曦一笔一划地写着。 　　边写边想，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楚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回记忆中那个温暖的小王子。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是他主动和自己说话，还帮她处理伤口，帮自己包书皮。 　　什么未来的大坏蛋呀，楚尽这么好，只要有她和爸爸妈妈一直守护在他身边，关心他爱护他，让他吃得饱饱的，长得高高的。 　　楚尽长大后，肯定不会变坏！ 　　不光不会变坏，还会变成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国家栋梁。 　　他只是表面有点冷而已。 　　内心，是个会关心人的小哥哥呢。 　　-- 　　不用上学前班的下午，是大院“小三人帮”的固定集会时间。 　　不过今天，王君洋小朋友被“打包”送去奶奶家，照例陪爷爷奶奶过一周。 　　丁一因为学前班结课成绩太差，丁妈妈罚他在家让姐姐丁淼给他补课。 　　妈妈从丁家回来，告诉宋乔曦，丁一如果背不会九九乘法表，到9月小学开学之前，丁妈妈都不会让他出门玩了。 　　吃过午饭，小憩一会。 　　俩孩子起来后，宋妈妈又看到熟悉的情景。 　　自家闺女搬着个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仰着头对电视台放的《新白娘子传奇》傻笑，肉手手学着白娘子的样子翘兰花指，小奶音轻轻哼唱：“千年等一回，等一会啊~” 　　小楚尽则坐姿笔挺地坐在餐桌旁，一页页沉静地翻书，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宋妈妈就怕孩子变成晚报上登的“电视儿童”，很快眼睛就坏掉，早早和丁一、丁淼一样戴上眼镜。 　　到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妈妈从厨房出来，“吧唧”关掉电视。 　　乔琴对茫然回头的闺女莞尔一笑：“曦曦，你带楚尽哥哥出门玩一会吧？你看这么久电视，尽尽看这么久的书，出去放松放松眼睛，多跑跑跳跳，晚上回来给你们蒸粘豆包。” 　　本来被妈妈关掉电视，有点沮丧的宋乔曦本打算去看连环画，结果一听到“粘豆包”，立马亢奋起来。 　　粘豆包啊，香香甜甜的粘豆包！ 　　团子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抱住妈妈的腰仰头瞪大眼睛问：“那，那晚上除了粘豆包，配什么菜呀？” 　　如果是糖醋排骨就好了...... 　　“小馋猫，你完成带小哥哥出去玩的任务，妈妈晚上做糖醋排骨，红烧带鱼，再煮个五香甜沫给你们吃，快去，多跑两圈，回来还能多吃点。” 　　摸透了闺女的脾气，乔琴知道这小家伙只要一提到吃，啥也不顾了。 　　亲昵地捏捏她肉呼呼的脸蛋，催她快点出门。 　　天呐，真的是糖醋排骨！ 　　宋乔曦听到之后差点高兴地跳起来，松开妈妈的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接着凑到楚尽身旁，脑袋一歪，甜甜地说：“楚尽哥哥，我们出去玩吧？我带你去我们‘小三人帮’的秘密基地，那边是平房，有大槐树，特别阴凉，我们可以玩捉迷藏！” 　　“不对，有了你，以后我们就是‘小四*人帮’了啊！”肉手手一拍脑门，才发现自己说错了，有了楚尽，明明就是四个小伙伴了，“以后我们的秘密基地，也是你的秘密基地，我们走！” 　　楚尽看她兴奋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也是没想到，小糯团为了吃这么拼...... 　　他对同龄人那些“捉迷藏”、“骑马打仗”、“木头人”之类的游戏都不感兴趣，但是又不想扫了宋乔曦的兴致。 　　何况，乔阿姨也希望他们出门。 　　对阿姨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没拿起书本。 　　宋乔曦见他同意了，伸手拉住他细细的手腕，拽着人和自己一起去玄关换鞋。 　　“小三人帮”......不对，现在是“小四*人帮”了？ 　　“小四*人帮”的秘密基地，就是大院废弃的锅炉房。 　　那一片都是平房，离家属楼很近，从宋乔曦家走过去，用不了几分钟。 　　那片平房住的都是报社印刷厂的职工，高大妈的居委会也在那里。 　　平房前门口是一大片空旷的水泥地，背靠一排大槐树，就算是盛夏，在树荫下也很两块，大院的小孩都愿意来这里玩。 　　锅炉房废弃了一两年的时间，被孩子们“霸占”成“秘密基地”，搬了好多纸箱子进去，幻想他们搭建了一座城堡。 　　宋乔曦牵着楚尽的手腕，先带他饶了一个好大的圈子，几乎花了半个多小时，把整个大院都转了一圈。 　　她一路走，一路和他介绍大院的情况。 　　楚尽在心里叹口气。 　　小姑娘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在大院长大了，只不过离开了一年多而已。 　　只是见她兴致盎然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打断。 　　不过，她越说，画风就开始变得...... 　　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你看那颗大槐树，现在槐花都开败了，7月的时候，就是你从火车站救我那次？那时候还有槐花呢！”团子滔滔不绝，依旧说的一包劲，“槐花可好吃了，又香又甜，妈妈还会用槐花烙鸡蛋饼，蒸槐花饭，用槐花包包子，包饺子......” 　　楚尽终于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无论说起啥话题，到她这儿，最后总能落到吃上面...... 　　宋乔曦说到最后，把自己硬生生说馋了。 　　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对一言不发的楚尽笑笑。 　　牵着他手腕的掌心，有点潮湿，热热黏黏的。 　　可她不想放开。 　　好怕一放开，他就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就这么牵着他的手腕，两个孩子很快走到了锅炉房门口的空地。 　　空地阴凉朝北的方向，聚集了一小群大院的孩子。 　　她停住脚步，好奇地瞅了瞅。 　　为首的是个虎头虎脑的高个男孩，挥舞着胳膊比划着什么。 　　宋乔曦看那人眼熟？ 　　等等，那不是她的“死对头”，姜齐盛？！ 第12章 我和楚尽，谁更厉害！…… 　　姜齐盛穿一身白色的跆拳道服，和一小群大院的孩子把锅炉房门口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他正给大伙显摆今天刚拿到手的黄带，顺便演示一把弓步冲拳。 　　“嘿！哈！吼！” 　　小胖墩嘴里大声喊着，肉拳头对着锅炉房的破旧铁门隔空挥舞。 　　“大盛哥哥太厉害了！” 　　“棒呆了！” 　　“大盛能把这破门打烂了！” 　　身边的小伙伴发出热烈叫好和雷鸣般的掌声。 　　姜齐盛特别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又“加码”表演了一个前踢。 　　可他眼神却飘忽不定，心里更是多少有些心虚。 　　小胖墩这一周过得心神不宁，是打死也想不明白为啥楚尽爸妈都死一年了，他咋又搬回来了？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不是被他小叔接走了吗？ 　　姜齐盛不喜欢楚尽，这个讨厌虽然没有像讨厌“三人帮”那么强烈，但楚尽之前在大院，对自己是个极大的“威胁”。 　　那家伙长得帅有礼貌，普通话字正腔圆，英语说得顶呱呱，五岁考过钢琴六级，六岁拿到跆拳道红蓝带...... 　　所有的荣誉和夸奖，都属于楚尽，大人都夸楚尽是小神童。 　　自己也天天被妈妈逼着上小主持人班，学新概念英语，弹钢琴练跆拳道，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不如楚尽。 　　后来楚尽离开大院，他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没人抢他风头了。 　　楚尽回来了，不过这周姜齐盛偷偷观察，发现楚尽变化太大了。 　　他整个人瘦成一根火柴棍，脸白得不行，也不穿白衬衣小皮鞋了。 　　看那落魄样，总算是安心了。 　　一个没爹没娘的小流浪汉，是不可能比自己厉害的。 　　今天，姜齐盛故意在锅炉房门口的空地打拳，就是为了显摆给全大院的小朋友看，给他们掌掌眼，再让他们放出话去。 　　让小朋友们说他姜齐盛，才是大院里最厉害的小朋友！ 　　自己的爸爸可是报社副社长，在家里经常听爸爸提起，某某时代过去了，某某时代来临了。 　　姜齐盛就要让所有孩子见识见识，属于自己的时代来临了，属于楚尽的时代过去了。 　　转了个身，姜齐盛又打出一拳，一眼就看到“死对头”宋乔曦。 　　唉，她拉着的人...... 　　是楚尽？！ 　　楚尽上身穿了件领口松垮的海魂衫，一条普通运动短裤，很便宜的蓝头白布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宋乔曦穿了件海军领的蓝色连衣裙，头顶两只花苞苞，卷曲的额发毛茸茸的，嘟嘟脸看起来呆萌可爱。 　　小姑娘正瞪大眼睛踮着脚尖，一个劲往人群里看。 　　她身边的瘦高个男孩，目光淡淡的望着她。 　　他俩怎么玩到一起了？ 　　不行，关键时刻，气势不能输。 　　姜齐盛大喊一声，带领一群小朋友冲到宋乔曦和楚尽面前。 　　他虚晃一拳，之后对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腰带：“宋乔曦，你看我厉害不，我拿到黄带了！” 　　呵，有了黄带加持，她的“三人帮”以后见了自己，还不抖三抖！ 　　宋乔曦看着胖墩肉馒头一样的拳头在眼前晃了一下，皱着眉头后退一步。 　　眼瞅姜齐盛水桶般的腰上扎着根黄色布带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可笑的丫丫葫芦。 　　啥黄带啊，还不如海带，起码能吃。 　　她才没工夫和他斗嘴呢，和楚尽在外面再溜达一会，就可以回家吃妈妈蒸的香甜可口的粘豆包，酸甜的糖醋排骨，香酥的红烧带鱼，浓郁的五香甜沫...... 　　干嘛和姜齐盛在这浪费时间？ 　　啊，想起粘豆包，一下就感到饿了...... 　　瞥了姜齐盛一眼，无声地笑笑，拉着楚尽扭头想走。 　　“你还没说我厉害呢！” 　　姜齐盛叉腰挪了步子，鼻孔喷出热烘烘的气，像头小蛮牛，高又壮的身体和堵墙一样横在她面前。 　　要不要这么幼稚？ 　　宋乔曦仰脸挤出一个笑，眨巴两下眼睛尴尬地说：“厉害......” 　　这样总行了吧...... 　　唉？为什么还不让开。 　　“那你说，我和楚尽，谁更厉害！” 　　姜齐盛指指她身后的男孩，不依不饶地扯着嗓子嚷嚷。 　　不知道是不是她敷衍的态度被看出来了，胖墩依旧死死堵住去路，一副不给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换了平时，宋乔曦连搭理都不会搭理姜齐盛。 　　暑假几次面对他的挑衅都视而不见，她知道，时间长了对方觉得无趣，自然不会再来招惹自己。 　　毕竟，原主和他的矛盾，渊源能追溯到穿开裆裤的年纪，根本掰哧不清谁对谁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记起原书里写着，原主和姜齐盛上小学后矛盾不断升级，原主曾经在六年级时把姜齐盛推下教学楼摔断了腿。 　　这件事让爸爸彻底得罪领导，从此之后在职场郁郁不得志，也为之后原主初三那年他被人陷害入狱埋下隐患。 　　而现在，她只想做个不给爸妈惹事的乖宝宝。 　　为了避免爸爸发生不好的事情，能不和姜齐盛有正面冲突最好，这样也不会让爸爸在领导面前为难。 　　“你快说啊！到底谁厉害！” 　　姜齐盛聒噪地在她耳边喊。 　　宋乔曦被他一遍遍问得脑壳疼，肚子又饿得咕咕叫。 　　她的粘豆包很有可能要出锅了，一会就要凉了，哪还有工夫和姜齐盛在这儿折腾。 　　这世上还有比菜凉了更重要的大事儿？ 　　有，那就是一桌好菜要凉了 　　脾气也上来了，宋乔曦拒绝回答姜齐盛的幼稚问题，懒得和他纠缠。 　　耍了个小聪明，往左边虚晃一下，趁他挪动笨重脚步时，拉着楚尽从胖墩身体右侧溜了过去。 　　正准备跑，她身后的海军领被人很大力拉住。 　　团子被扯得踉跄着后退几步，耳边是姜齐盛气鼓鼓地咆哮：“宋乔曦！敢耍我！今天你必须告诉我，我和这个没爹没妈的流浪汉谁更厉害！” 　　松开楚尽的手腕，她伸手想把攥着衣领的手掰开。 　　可姜齐盛比她高一头，力气也大，自己短胳膊小手的，根本够不着人。 　　“你才是流浪汉！大院所有人都知道楚尽有爸爸妈妈，他爸爸是警察，是人民英雄，妈妈是很厉害的记者！你就是不如楚尽厉害，楚尽最厉害了！” 　　宋乔曦也顾不上惹事不惹事了，一边喊，一边气愤地使劲挣扎着翻个身，想推开姜齐盛。 　　可糯团子哪有什么力气，她被胖墩揪着领子拖倒在地，手掌和膝盖被粗糙的水泥地磨红了。 　　姜齐盛死抓着领子不放，得意地摇头晃脑，略略略的吐舌头。 　　气得宋乔曦胡乱摸到姜齐盛的胖胳膊，用力一扯，张口就要咬上去。 　　却在抬头的一刹那，停住嘴，瞪大眼睛。 　　惊讶地看到楚尽一把揪起姜齐盛的跆拳道服的衣领，另一只手捏住姜齐盛的手腕。 　　楚尽修长的指节泛白，很用力的样子。 　　他眼眸黑得吓人，眼神里有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你松开她。” 　　他冷冷地说，语气并没太多感情，眉头锁得很紧。 　　周边看热闹的孩子纷纷往后退。 　　许是见惯了姜齐盛和宋乔曦俩人从小就掐，他们两个人从小打到大，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 　　更何况这回又多了一个孤儿楚尽，更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我，我已经是跆拳道黄带了！我，我一点都不，不怕你......” 　　姜齐盛后脊莫名冒冷汗，后半句话说得极其心虚。 　　过了几秒，小胖墩还是缓缓松开宋乔曦的衣领。 　　楚尽的眼神太可怕了，盯得他头皮发麻。 　　上下打量楚尽，瘦是瘦，但是个头比他还高一点，而且胳膊上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 　　想到对方一年多前就拿到红蓝带，自己这个黄带还是妈妈给教练塞了红包，才拿到的。 　　姜齐盛慌了，前两天跆拳道教练还在班里说过，楚尽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员，天资高还勤奋，基本功特别扎实。 　　这要真打起来...... 　　妈呀，他才不要和楚尽动手，大院的小伙伴们都在，输了可太丢人了。 　　“楚，楚尽，那个...你...你没穿道服，教练说跆拳道PK要都穿道服的，不，不公平......” 　　胖墩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两条腿发软。 　　宋乔曦还坐在水泥地上，听姜齐盛这么说，又气又好笑。 　　小胖墩这个理由，未免找的也太烂了吧？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裙上的土，弯腰看看膝盖的伤，倒也不是太严重。 　　红了一片，有些破皮，并没有手指被挂历纸割伤那么痛。 　　一抬头，发现楚尽扭头看了自己膝盖一眼。 　　紧接着，他一个过肩摔把姜齐盛放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快得她几乎没看清全过程。 　　倒在地上的姜齐盛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跆拳道道服的领口松松垮垮拉扯开，腰上的黄色布带子和他人一样，像条蔫巴巴的咸菜，垂在一侧。 　　许是被摔蒙了，反应了一会，胖墩才两腿一蹬，当场嚎啕大哭起来：“嗷......哇啊啊啊啊啊！你，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第13章 把自己形容成“锅巴”？…… 　　姜齐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悲伤到不能自己。 　　说实话，被楚尽摔一下，他皮糙肉厚的，疼到不是太疼，只是真的太丢脸了。 　　为什么楚尽瘦成这样，还这么有劲啊！ 　　他都一年多没练跆拳道了，而自己每周都去道馆，为什么楚尽还这么厉害？！ 　　嘤...... 　　太不公平了...... 　　围观的小伙伴议论纷纷，发出惊呼，还有小女孩偷偷给楚尽竖大拇指。 　　“哇！楚尽哥哥刚才的动作太帅了！” 　　“大盛哥哥不是说他比楚尽哥哥厉害吗？噗......” 　　“他说厉害，你就信啊？他上次还说自己考了全班第一呢，明明第一名是丁淼！” 　　“我听说楚尽哥哥之前也练跆拳道，我觉得他应该是红带，蓝带，黑带？反正比黄带要厉害一百倍！” 　　...... 　　楚尽瞧也没瞧哭到蹬腿的小胖墩，径直走向宋乔曦。 　　糯团子眨巴眨巴眼，走过来的男孩，脸上还是清清冷冷，只是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 　　这种陌生的情绪，从未在楚尽身上见到过。 　　“没事吧？” 　　楚尽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单膝跪地，手撑着膝盖凑上前看她膝盖。 　　“啊？没事，一点都不疼，没事啦。” 　　愣了一下，盯着他的头顶，赶忙回答。 　　宋乔曦挠挠头，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吧？ 　　她发现，姜齐盛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愤地瞪了自己和楚尽一眼，一跺脚就往“干部楼”方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 　　姜齐盛不会是想搬救兵吧？ 　　他家住在大院的南侧，那几栋“干部楼”有姜齐盛平时玩得好的小伙伴。 　　这样天天打来打去，真的没个头了...... 　　小男孩为什么这么幼稚啊！ 　　这么一想，宋乔曦伸出手，想把楚尽从地上拉起来。 　　“真没事，我们还是回家吧，你给我讲《基督山伯爵》的故事听好不好？或者我们看电视，五点半有《动画城》，会放《大草原上的小老鼠》，可好看了！你不想看动画片，那我们可以玩五子棋、飞行器、跳棋、大富翁？” 　　一口气说出好多种两个小朋友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小糯团瞪大眼睛，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嗯。” 　　楚尽点点头，答应的爽快，摆摆手，没借助她的力量站起来。 　　宋乔曦仰脸，看到夕阳斜射到锅炉房门口的空地，给一片平房的屋顶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夏末的风吹过大院几颗茂密高大的槐树，树叶发出“莎啦啦”的响声。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炒菜炝锅香味。 　　紧接着，大院里不同的单元楼，此起彼伏的响起好多个妈妈们的呼唤。 　　“球球，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吃饭！” 　　“陈晓敏！回家啦......” 　　“宋念念，快回家了！” 　　...... 　　“来啦......” 　　“知道啦，妈妈！” 　　“马上回来！” 　　...... 　　被点名的崽崽们高声答应着，和伙伴们挥手告别，看来小吃瓜群众的瓜也吃够了，该回家吃饭了。 　　一群围观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四处散开。 　　糯团子抽抽鼻子，吞吞口水，稍微活动了一下右膝盖。 　　这会儿开始有点刺痛了，不过，应该不影响她爬高上梯。 　　刚准备拉住楚尽的手腕，一起回家，只见男孩脚步沉稳地走到她面前，背朝她蹲下，伸手做了个“来”的姿势。 　　有点不知所措，这是，要背她？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楚尽背上凸起的脊椎，肩胛骨也清晰可见。 　　因为个头高，男孩的肩膀看上去比同龄人宽了些，可还是很不结实的样子。 　　面对这瘦嘎嘎的排骨背和小细腰，宋乔曦隔着裙子捏捏自己的肚腩，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要使劲一扑上去还不得给他压折了。 　　害，不就是腿上蹭破点皮吗，咋可能娇气得走不动路了？ 　　“走啦，我很重的，会把你压趴下。” 　　宋乔曦拖着右腿绕到楚尽跟前，拉住他细瘦的手腕，使劲把人从地上薅起来，二话不说拖着就往家走。 　　怕他不信，还绘声绘色地描述：“就像把米饭压成锅巴一样，‘啪叽’一下子，就变得干干扁扁的。” 　　啊...... 　　脆脆的，带焦香的锅巴，锅巴肉片也好好吃啊...... 　　好饿，好在总算能回家吃饭了。 　　听糯团子把自己形容成“锅巴”？ 　　楚尽着实有点懵，心态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 　　他视线落在那只软乎乎，有点潮湿的小手上。 　　嫩白的小手不松不紧地搭在手腕上，小姑娘身上甜甜的奶香似有若无飘过来，让他又一次想起毛茸茸的小白兔。 　　现在的宋乔曦，软软糯糯小小只，让人想保护她。 　　可脑子里，又一下子想到刚才的她，气鼓鼓的一张小脸，头上的小卷毛都要竖起来了似的，张口就咬姜齐盛。 　　和只“小狮子”一样，无所畏惧。 　　这让楚尽有点疑惑。 　　女孩子，都是这样吗？ 　　有时候像小兔子，有时候像小狮子？ 　　团子走不快，右腿拖着不大敢使劲，楚尽也配合她慢慢走。 　　身旁有张小嘴，一路上嘟嘟囔囔个不停：“妈妈蒸的粘豆包可好吃的，可甜了，劲道不粘牙，你要是喜欢还可以蘸白糖？糖醋排骨你喜欢吃吗，红烧带鱼呢？我看你不怎么爱吃肉啊！鱼也不怎么吃，那可不行，小孩子不吃肉长不高......” 　　宋乔曦说话和连珠炮一样，根本不给他留回答的余地。 　　也像提前知道，自己压根不会回应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似的。 　　她就自顾自地说着，说高兴了，还偷偷用左手背擦一下亮晶晶的嘴角。 　　听到“不吃肉长不高”，楚尽忍不住瞥了眼还叨叨个不停，比自己矮了一头多的小糯团。 　　心里觉得好笑，她倒是每顿饭吃那么多肉，也没见长高啊。 　　不知是今天的夕阳太暖，还是糯团子小奶音太甜。 　　这条从锅炉房到宋家短短五六分钟的路程，让楚尽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 　　反正，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就想，就想让这段路变得长一点，糯团子走得再慢一点...... 　　夕阳下，一高一矮两个小朋友，在大院里一路追着长长的影子走。 　　小糯团一瘸一拐，却还是天真烂漫笑声不断。 　　她如清脆银铃般的笑声，和在夕阳下变得金灿灿、随风飞舞的额发一起，全部都印在了楚尽的心中。 　　好像，好像一颗小太阳呀？ 第14章 如果能一直生活在一起 　　楚尽回来的这一周，宋乔曦每天都过得开心极了。 　　她平时特别爱睡懒觉，这几天则变成了一只早起的“小鸟”，完全不用妈妈叫。 　　经常天还没亮，早上五点多就醒了。 　　一睁眼，就一个鲤鱼打挺似的翻身，扒拉着大床的床沿往下看，一眼就可以看到平躺在小床上的楚尽。 　　楚尽连睡觉的时候，都保持了很好的仪态，平平整整的躺着，双手叠放在腹部，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觉应该很轻，不像自己睡得很死，还喜欢乱蛄蛹。 　　妈妈总说她睡着了，像只小猪崽，经常哼哼唧唧的说梦话，还会转着圈的乱跑。 　　经常晚上睡的时候在床头，半夜就跑到床尾去了，自己根本不知道。 　　妈妈还说，就算在她耳朵边上放二踢脚估计都不会醒。 　　每次醒来，一翻身，就算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动作了，糯团子自认为已经没啥动静。 　　可脑袋探出去的那一刻，总能看到楚尽猛地睁开眼睛，最开始的那几秒，他漆黑的眸子甚至有些闪烁，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 　　甚至，呼吸都有点急促。 　　为什么听到动静，会这么快就醒来？ 　　是谁吓唬过他吗？ 　　宋乔曦有点头疼，她觉得自己守护楚尽的目标又多了一条。 　　除了不能让他变成大坏蛋，多吃肉肉长高高，还要让他睡得好，睡得沉，不能总是一有点动静就惊醒。 　　对小孩子来说，睡眠和吃肉肉一样重要，睡不好也长不高的。 　　今天是周五，一大早，糯团子醒来后发现妈妈已经起床，应该是去早市了，爸爸昨晚是夜班，还没到家。 　　昨儿听妈妈说，早市的茴香苗特别嫩，看着可水灵了，等到下午就听到妈妈“哐哐”剁肉馅的声音。 　　妈妈可讲究了，说外面绞的肉馅不如手工切的好吃，之后把肉馅提前放到冰箱里养着，今天要给她和楚尽包茴香苗的水饺。 　　茴香苗的水饺可好吃了，不管是和猪肉包成荤的，还是和鸡蛋一起包成素饺子都好吃，再配上爸爸独家秘方凉拌的“老虎菜”。 　　哇...... 　　那真是一绝啊！ 　　宋乔曦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吞下口水，照例轻手轻脚翻个身，趴在床边没吱声，静静等楚尽平静下来抬眸看她的时，充满期待的冲他笑笑。 　　楚尽就算已经习惯了被小糯团的翻身声吵醒，可之前在大舅家，睡着觉被舅妈打醒的经历，让他还没办法能够自然醒。 　　但凡有一点动静，他总会心跳加速的惊醒。 　　平复一下，抬眸。 　　左上方是一张笑得灿烂的嘟嘟脸，小糯团一头卷毛乱糟糟的，看上去娇憨可爱，大大的杏眼里闪着光。 　　只见宋乔曦舔舔嘴唇，笑得更开心了，对他伸出小肉手隔空抓抓，眼睛弯成月牙，“今天，我们要吃饺子哇！” 　　嗤...... 　　楚尽拿手背遮住眼睛，轻轻笑了一声。 　　小贪吃嘴，满脑子都是吃。 　　宋乔曦惊奇地望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苍白的手遮住了半张脸，可却是是听到了那一小声带着气音的笑。 　　虽然，只有短短一下。 　　她晃晃脑袋，满头的长卷发也跟着乱飞。 　　糯团子仰起头，用小胖手拍拍脸颊，以为自己还没醒过来，不会是睡迷糊看错了吧？！ 　　楚尽，刚刚真的是笑了吗？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呢。 　　小哥哥笑起来，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是唇角上扬的样子，也很好看呀。 　　小钢丝床发出“吱呦呦”的响声，她回过神来，发现楚尽已经起床了，开始整理床铺。 　　随即也支撑着身子，从大床上坐起来，跪在凉席上，像模像样的学着楚尽的样子叠毛巾被，试了半天，终究没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对比楚尽叠的毛巾被，宋乔曦叠出来的，妥妥一个“豆腐渣”工程。 　　两个崽崽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妈妈还没回来。 　　宋乔曦洗完脸，被一头杂乱的卷发弄得心烦，碎发总是扫到她的眼睛和脸颊，刺刺痒痒的好不舒服。 　　她想试着自己扎辫子，踩着拖鞋回到卧室，爬上梳妆台凳子。 　　嘴里叼着皮筋手拿木梳，学着妈妈的样子对着镜子使了半天的劲，可怎么扎都扎不好。 　　扎辫子看起来很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真的难上青天了！ 　　很快，两只胳膊因为一直举着变得又酸又麻，木梳也扯掉了好几根卷发，疼得她吸溜溜的抽气。 　　最后直接沮丧的把梳子往梳妆台一扔，叹口气。 　　楚尽本在客厅看书，记起宋妈妈每天都要开卧室的窗户通风，放下书本回到卧室。 　　刚好看到小糯团嘴巴叼着皮筋，把勾着好几根长头发的梳子往梳妆台一扔，双手抱在胸前生闷气，眼眶都红了。 　　他从她身后走过，推开窗户。 　　夏末清晨带着露水味儿的新鲜空气涌入室内，小家雀在窗台“吱吱”叫两声，扑楞着翅膀就飞了。 　　转过身，看到宋乔曦像是不死心似的，还想抓起梳子再试一次，她瞅瞅好几根扯掉的长发，摇摇头把梳子轻轻放下。 　　两只小手一左一右举起来，抓抓头皮，额头对着桌面“噗通”一声栽下去。 　　宋乔曦绝望了，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碎碎念着：“我太难了......” 　　肩膀上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男孩的声音平平淡淡，“头抬起来。” 　　听话的把头抬起来，在镜子里看到楚尽拿起来梳妆台的梳子，把几根纠缠在一起的卷发摘掉。 　　他先用手指，把纠结在一起的卷发分散开，再一缕一缕的梳开，手法轻柔，一点都没拉扯到头皮，也没薅掉一根头发。 　　不一会儿，两只垂在耳边，像小兔子耳朵一样的辫子就扎好了。 　　宋乔曦瞪大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晃晃脑袋，碎发不再扫到眼睛。 　　左看看右看看，竟然和妈妈扎的一样好，太不可思议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学过扎辫子？” 　　她惊讶地问。 　　身为一个男孩子，手这么巧，好厉害啊...... 　　不像王君洋他们，幼儿园的手工课永远排名倒数，玩翻花绳都翻不好，更别提扎辫子包书皮了！ 　　“没学过。”楚尽看了团子一眼，摇摇头，放下梳子面无表情地走出卧室，回到餐桌旁坐定，继续看书。 　　一路追着他来到客厅，宋乔曦也爬上椅子，坐到他对面。 　　小胳膊支撑着桌面探过头，凑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的说：“真的假的，没学过就能扎这么好，你真是天才哇！之前大院里的叔叔阿姨，都说你是小神童......” 　　楚尽微微蹙眉，听团子这么一说，从书里抬起头。 　　她圆嘟嘟的苹果脸上，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用和看动物园大熊猫似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不禁轻笑了一声。 　　乔阿姨早上给她扎头发，自己见到几次，很容易就学会了。 　　真是个傻团子，天天看也不知道学...... 　　他抿嘴摇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假如说起床时的笑颜，宋乔曦以为自己睡蒙了，看错了。 　　那刚刚，她真真切切看到楚尽轻轻笑了一下。 　　那一抹微笑转瞬即逝。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连眼睛都没眨，很可能就错过了。 　　楚尽笑的时候，是垂着眼眸，桃花眼只有微微的弧度，看起来脸都没那么苍白了，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更有小孩子活泼的气息。 　　宋乔曦见他明显不再搭理自己，识趣地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电视机前，拿起遥控器，《新白娘子传奇》快要开播了。 　　又想了一下，最终没按下红色的圆按钮，把遥控器又放了回去。 　　楚尽喜欢静，看电视的话可能会吵到他。 　　她跑到西边的小卧室，在书架上找了一本《长袜子皮皮》，回到客厅窝在沙发里，安安静静看书。 　　等妈妈从早市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两个崽崽已经洗漱完，伸头一看，主卧的窗户也打开通风了，床铺也收拾好了。 　　这个小楚尽，这么懂事，真让人心疼...... 　　楚尽照旧端坐在餐桌旁，一页页翻他的《基督山伯爵》。 　　小糯团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只双马尾，抱着一本《长袜子皮皮》，窝在沙发上也看得起劲。 　　两个小孩离得不远不近，没人说话，却异常和谐。 　　楚尽苍白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自家闺女粉雕玉琢，娇俏可爱，两个孩子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认真看书的模样，美得像一幅画。 　　咦？自家闺女两只马尾梳得整整齐齐，应该不是她自己扎的吧？ 　　“妈妈！你回来啦！”宋乔曦扔下黄色封皮的书，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冲上前去抱住妈妈。 　　“怎么又不穿拖鞋，不听话，快，穿上鞋子去。”宋妈妈嗔骂她，脸上还是挂着笑，“谁给你扎的辫子，扎的还挺好呢？” 　　“楚尽扎的！他好厉害啊妈妈，楚尽是天才！” 　　对妈妈做个鬼脸，团子蹦跳着回去穿拖鞋，发现楚尽往玄关方向走。 　　他接过妈妈手里的菜和早点，礼貌地说：“阿姨，我帮您。” 　　“小楚尽这么厉害呀，你说曦曦是不是个小烦人精，辫子都不会扎？”妈妈在门口换鞋，笑着把手里塑料袋递给他，“谢谢楚尽，都放厨房就行。” 　　“我不是烦人精......” 　　宋乔曦嘟着嘴，穿上拖鞋不高兴地嚷嚷，看到楚尽对妈妈轻轻摇摇头。 　　就说嘛，楚尽才不会觉得自己是烦人精！ 　　等娘仨吃完早点，爸爸下夜班回来了。 　　宋爸爸揉揉楚尽的脑袋，拿胡子扎糯团子的脸，扎得她又痒又刺，咯咯笑着往妈妈怀里躲。 　　之后，爸爸没先去补眠，而是帮妈妈把包饺子的面和上。 　　宋乔曦趴在餐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爸爸“嘿呦嘿呦”的揉面。 　　妈妈在厨房忙活，楚尽在厨房帮妈妈择菜，她刚从厨房被妈妈赶出来的，因为择菜水平太菜...... 　　忽然间，小脑瓜蹦出一个想法。 　　如果楚尽能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呀？ 第15章 乳酸菌味的旺仔碎碎冰…… 　　宋乔曦昨晚就翻来覆去没睡好，因为太过折腾，还被妈妈拍了两下小屁股。 　　她一直暗暗担心，今天是8月24号，星期六。 　　今天，几家大人会和居委会高大妈，还有报社领导伯伯要一起开会，商量解决楚尽的去留问题。 　　同样这个周六，王君洋从爷爷奶奶家回来了，丁一也背会了九九乘法表，获得了出门玩的“许可权”。 　　鉴于上学前可以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多了，等到“小三人帮”的固定集会时间时，王君洋和丁一在下午2点半，准时来敲宋乔曦家的门。 　　宋妈妈把刚午休完的闺女和楚尽一起推了出去：“你们带着小哥哥一起出去跑跑，晚上阿姨炸虾片，洋洋和一一想着回家前过来拿啊。” 　　从今天开始，他们正式变成“小四*人帮”了。 　　几个孩子都是大院出生长大，怎么可能不认识和小王子一样的楚尽。 　　虽然，在王君洋看来，他现在更像《王子流浪记》里的王子。 　　但要说楚尽是“伙伴”吗？ 　　那必须不是，起码王君洋和丁一都不承认他是伙伴，现在无非是看在宋乔曦的面子上，才带他一起玩。 　　宋乔曦“左青龙”王君洋，“右白虎”丁一，楚尽手里还是拿着那本书，和他们仨拉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无论小糯团怎么招手，喊他，楚尽就是不和他们并排走。 　　转念一想，可能楚尽性格比较内向吧？ 　　没关系，让他一点点接触王君洋和丁一，大家都会成为好伙伴的。 　　王君洋提议去他们的秘密基地，大院废弃的锅炉房玩捉迷藏，那一片都是平房，离家属楼很近，背靠几棵大槐树，很是阴凉。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在宋乔曦他们眼前晃晃，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等着。” 　　王君洋撒丫子跑去小卖部，一小会功夫，怀里抱着几根旺仔碎碎冰跑回来。 　　宋乔曦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不愧是“大款”，王君洋兜里总是揣着好几张大团结的零花钱。 　　夏天请伙伴吃冰，冬天请吃烤地瓜、糖葫芦、江米条，出手超级阔绰。 　　看清楚王君洋拿着四根旺仔碎碎冰，宋乔曦很开心，甜甜的笑着和他说“谢谢”。 　　本以为伙伴们会对楚尽有点抵触情绪，没想到大家这么快接受了他。 　　四个小朋友还是维持三人在前，一人在后的奇妙队形，一路溜达到锅炉房门口。 　　4根棒冰一下子都怼到宋乔曦面前。 　　王君洋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薄薄的单眼皮笑得眯起来，没变声的男孩嗓音稚嫩清亮：“曦曦，你吃什么味的？” 　　“老样子，水蜜桃和葡萄留给你俩，我吃......剩下两个口味我吃哪个都行！” 　　糯团子脆生生的童音合着蝉鸣，让八月的午后飘过一丝清凉。 　　她知道王君洋和丁一都喜欢水蜜桃和葡萄，把这两种口味留下，他俩掰开，两种味道都能吃到。 　　抽走草莓和乳酸菌的碎碎冰，宋乔曦来到楚尽面前，仰脸问：“草莓和乳酸菌，你喜欢哪个，还是两个都喜欢？” 　　男孩没反应。 　　她小脑瓜灵光乍现，想到旺仔碎碎冰的广告语，脑袋一歪俏皮地说：“那，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好伙伴！” 　　楚尽合上书本，嘴抿成一条直线，垂眸看她。 　　糯团子仰着小脸额头微微冒汗，杏眼亮晶晶的，卷曲的双马尾不安分的在肩头扫来扫去。 　　刚刚糯团子称自己为“好伙伴”？ 　　王君洋和丁一，才是她的“好伙伴”。 　　他们都有完满的家庭，爱他们的爸爸妈妈，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成立了“三人帮”的小团体。 　　自己还生活在大院的时候，就总见他们三个黏在一起，到哪里都不分开。 　　楚尽早已不再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爸妈去世，这一年多一次次被弃养的日子，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宋乔曦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孩子了。 　　而眼前软萌的小糯团，她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好、都贴心。 　　没有王君洋和丁一的这一周，他以为...以为她只...... 　　自己，一点也不特殊...... 　　楚尽想到这里，一股不受控的陌生情绪从心底窜出来。 　　他分不清是恼怒，是沮丧，还是暴躁不安。 　　把书紧紧搂在怀里，他咬紧下唇挺直脊背，绕过散发着奶香的糯团子，冷淡吐出两个字，“不吃。” 　　径直走向废弃锅炉房，推开那扇破旧的铁门，头也不回的进去。 　　“哐叽”，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宋乔曦楞在原地，刚刚在他眼神里看到大写的“不高兴”，充满了担心。 　　盯着手里的两根碎碎冰，已经开始化了。 　　“他神经病啊，不吃就不吃，生什么气嘛！还真以为自己是小王子，是《王子流浪记》里的王子吧......唔......” 　　王君洋蹿到宋乔曦身边，手里拿着半截葡萄棒冰故意大声说。 　　后半句没说出来，就被宋乔曦用冰堵住了嘴。 　　丁一潮湿的手指推推眼镜，不紧不慢凑过来，小声说：“就是，曦曦，这两只你都吃了，才不和他分，不懂礼貌的家伙不配加入我们‘三人帮’！” 　　有点失落的摇摇头，宋乔曦对两个伙伴一本正经的说：“楚尽没有不理人，他现在和你们不熟悉呀，有的人就是比较内向，慢慢接触下来就会发现是很温暖的人，楚尽他，他会关心人的......” 　　后面还有话，因为害羞没能说出口。 　　她觉得，楚尽就是小王子，落难的王子也是王子。 　　糯团子的声音脆嫩悦耳，随着夏天的风透过破碎的玻璃窗，跌跌撞撞闯进锅炉房。 　　坐在角落线轴板凳上的楚尽听得很清楚，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咬住嘴唇。 　　现在的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累赘而已，宋叔叔、乔阿姨都只是可怜他罢了。 　　爸妈从小教育他，不给别人添麻烦，他很小生活就可以自理。 　　现在渴望的，只是一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一天有一个馒头吃，有学上就行。 　　爸爸妈妈给他起名，单名一个“尽”字，希望他做事竭尽全力，不留余地。 　　他有耐心，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楚尽抬头，环视一圈破败的锅炉房。 　　或许这里，可以成为他短暂的“避风港”？ 　　要复仇就要长大，要变强，要熬得住苦，像唐泰斯一样...... 　　锅炉房里静悄悄的，急脾气的王君洋没等来想象中的互怼，又因为宋乔曦对楚尽的维护，气呼呼地蹲到地上猛吸葡萄味的旺仔碎碎冰。 　　宋乔曦没滋没味的吃了乳酸菌味的碎碎冰，草莓的快化了，就让王君洋和丁一你一口、我一口，没两下嘬完了。 　　之后，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说服两个男孩带楚尽一起玩捉迷藏。 　　俩男孩同意是同意了，不过还是垂拉着脑袋，手抄在裤兜，闷闷不乐在锅炉房门口的水泥地上踢石子。 　　不时你推我一把，我拍你一下，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唉，他俩还真是幼稚。 　　在锅炉房破旧铁门前，宋乔曦摇摇头感慨，深吸一口气推开破旧的大门。 　　十几平米的小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弥漫着闷闷的潮味。 　　面色苍白的男孩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脊背笔挺坐在角落的线轴板凳上，视线慢慢扫过书页。 　　好奇心害死猫，好几次见他捧着这本书看得入神，之前还想让他讲给自己听，后来忙着看动画片就忘了。 　　糯团子下意识问：“《基督山伯爵》到底讲得什么故事啊，好看吗？” 　　啊，明明她想问的是，要一起玩捉迷藏吗...... 　　“好看。” 　　楚尽没抬头，淡淡回答她。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两个问题，只愿意回答一个？ 　　宋乔曦挠挠头。 　　气氛一下子陷入尴尬。 　　调整了一下情绪，刚想张口问他要不要一起玩捉迷藏，锅炉房的铁门“吱呦”一声推开。 　　王君洋和丁一推搡着跑进来，飞快关上门。 　　“我爸，你爸，你爸都在外面，还有居委会高大妈和一个眼熟的伯伯，估计是个领导。” 　　王君洋伸出食指压低声音，“点兵点将”指指丁一和宋乔曦，又指指门外，最后说起“领导”时，挺腰比划，表示那人肚子很大的样子。 　　他们在的锅炉房旁边有好几排平房，住着报社印刷厂的员工家属，紧挨着锅炉房的，是大院居委会办公室。 　　宋乔曦记起来，这些大人下午要开会讨论楚尽的问题。 　　原来开会地点在这里？ 　　也是巧了。 　　内心挣扎了一下，她迟疑地用气声和伙伴们说：“要不要去听一下？” 　　“小三人帮”已经很久没搞事情了，王君洋和丁一第一时间举双手赞同，两张小脸透着兴奋劲，瞬间就把刚刚的不愉快抛到脑后。 　　宋乔曦是犹豫的，之前下定决心要做个不惹事的乖宝宝，只是，这事关系到楚尽，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会议的一手讯息。 　　“楚尽，一起去吗，大人们要讨论你的事。” 　　捻手捻脚走到锅炉房角落，糯团子用手扶住膝盖垂下腰，压低声音问他。 　　见对方抬起头，眼眸闪烁的样子，干脆替他做了决定。 　　小肉手一把拉起他的手腕，把人往门口拖，身后的楚尽也没挣扎。 　　宋乔曦猜到了爸妈想要让楚尽住在家里，当然希望他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好消息。 　　对门口把风的王君洋和丁一做了个手势，四个小朋友猫着腰溜出锅炉房。 第16章 你这是想养个童养女婿 　　居委会的窗户大开，老吊扇“吱呦呦”卖力转着，热风卷着香烟的味道飘出窗外。 　　窗台下有一米多高的外墙，墙根处，蹲坐着四个缩成一团的小毛头。 　　最左边是抱着书的楚尽，接着是卷卷毛双马尾的宋乔曦，她右手边是单眼皮小伙王君洋，王君洋右手边是戴眼镜的丁一。 　　除了最左边的楚尽，和宋乔曦离了有一小段距离，三个小孩和黄桃罐头一样挤在一起。 　　屋里说话的声响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宋乔曦一只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动静。 　　耸耸鼻子，不开心地皱皱眉头。 　　还好爸爸不抽烟，烟味真的好臭啊...... 　　“......楚警官和孙记者的不幸遇难我们也深表遗憾。” 　　一大段冗长的官腔，听得她昏昏欲睡，脑袋左右晃悠，差点磕到王君洋肩膀上。 　　猛地晃了一下，算是醒了。 　　这人声很陌生，应该是王君洋说的大肚子领导。 　　“我们居委会啊，也没少做工作，这孩子监护权在他小叔那儿，可他小叔卷钱跑了，谁都找不着！嗨，那两个舅舅咱就不说了，多混蛋大家有目共睹。我们也联系了福利院，现在问题是孩子监护权转不过去，福利院不收啊......” 　　尖利的女声让宋乔曦更加清醒过来，高大妈讲话语速又快又急。 　　听到“混蛋舅舅”，她胸口一阵热腾腾的愤怒，偏偏脑袋，心疼地瞄了眼坐在左边的楚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糯团子心虚地匆匆收回目光。 　　“我表个态，楚尽是个好孩子，老楚小孙和我们都认识这么些年了，关系没得说，小楚尽还报警救过我家闺女。” 　　是爸爸！ 　　宋乔曦激动地竖起耳朵，两只小手握在胸口。 　　“我和对象商量过了，乔琴也没意见，做人要知恩图报，孩子我们养，就当宋家多了个儿子。” 　　听到这里，她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没敢往楚尽的方向看。 　　无论楚尽是什么表情，这会儿，团子就是没有勇气看过去。 　　“宋老弟，我家俩孩子，条件就这样......实话实说，楚警官当年没少帮我家的忙，孩子住我家不现实，但我丁家不缺他一双筷子，有丁一丁淼吃的，就有楚尽一口饭。” 　　丁爸爸说话慢，一字一句却很有分量。 　　宋乔曦往右边探探头，隔着王君洋瞅瞅蹲在地上的丁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丁一害羞的把脑袋抵到胸口。 　　“俩老哥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也不玩虚的，孩子的学费、生活费一直到大学，他只要愿意读，就算读到博士我家也供。 　　就是吧，我和媳妇平时都忙，家里王君洋那个臭小子都没空管，住我家确实有点困难......” 　　王爸爸说完，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讨论起来。 　　楚尽听着乱哄哄的争论，心情复杂，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 　　就在刚刚，他下决心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谁都无法改变的决定。 　　深呼吸一大口，把手中的书往宋乔曦怀里一塞。 　　他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来，脚步沉稳走了几步，推开居委会办公室的木门。 　　屋里的几个人明显愣住了，面面相觑。 　　宋爸爸像是最先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温暖的大手覆在他肩膀，冲他笑笑。 　　楚尽手指紧紧掐住掌心，努力控制住紧张的情绪。 　　调整好呼吸后，他伸手指着锅炉房的方向，口齿清晰的说：“谢谢宋叔叔，我不住您家，我住锅炉房就行，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学费、生活费当我欠您的，给您打欠条，等我长大会还的......” 　　一个7岁的小孩说出这番言论，居委会办公室安静几秒，瞬间炸开了锅。 　　宋乔曦傻愣愣地坐在窗台下，王君洋和丁一都望着她，像是在等她拿主意。 　　而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这剧本不对？ 　　原书里，没有写过这一段啊...... 　　那么破旧的锅炉房，怎么住人啊！ 　　抱着那本《基督山伯爵》，耳边充斥着几个大人忽高忽低的争论声。 　　窗台下“听墙角”的糯团子心慌的要死，缓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 　　办公室里所有的大人，都在试图说服楚尽，让他接受宋爸爸的好意。 　　可那个逻辑清晰、立场坚定的男孩，哪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面对大人所有的顾虑，楚尽都冷静地一一回答，态度诚恳有礼貌，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就算平时嘴皮子最利索的高大妈，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急得一个劲猛拍大腿。 　　宋乔曦第一次听楚尽说那么多的话，许多话就算让她用10岁的逻辑思维，自己都讲不出来。 　　好像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出改变一样。 　　吵了好久，楚尽像吃了秤砣似的，咬死要住锅炉房，谁家也不去。 　　这时，高大妈的一席话打破了僵局。 　　“同志们，咳咳，听我说一句啊。”高大妈清清嗓子，抬高音量，“这个，锅炉房吧，也不是不能住人，收拾一下也挺敞亮的，之前老李他们值班都睡那屋，冬天也暖和不是。” 　　话一说出来，办公室立刻安静。 　　清清嗓子，高大妈继续说：“咳，还有啊，锅炉房旁边不就是咱居委会吗，也安全。早就听说小楚尽自理能力强，之后咱们街坊邻居的都搭把手照应一下，大院这么多人，还拉扯不大一个孩子吗！” 　　宋爸爸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自己爸爸的声音，马上被大肚子领导盖了下去：“高主任的话我赞同，这个政治觉悟很高呵，值得表扬。” 　　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响了两下，领导接着说：“小宋啊，现在家里住房都不宽裕，等过两年咱们单位改善住房了再把孩子接过去也不迟，你家是个闺女，住起来也不方便不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旧社会有童养媳，你这是想养个童女婿呵！” 　　知道领导伯伯是开玩笑，可蹲坐在墙根的宋乔曦，小脸还是腾一下热起来，像只小鹌鹑一样把头埋到书里。 　　“我看锅炉房闲着也是闲着，整修一下条件也不差，我代表社里给孩子办张单位食堂饭卡，平时吃饭问题也解决了。孩子要是有出息成绩好，咱可以额外给奖学金，日常生活就大院邻里互相照应一下。” 　　领导讲完，除了宋爸爸，其他人都发出附议。 　　宋乔曦听爸爸据理力争了几句，却完全敌不过一众人的劝。 　　更重要的，是楚尽自己的态度。 　　他太坚决了，咬死不去宋家住。 　　宋乔曦快要沉不住气了，听了半天，急得坐立难安。 　　里面的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宋爸爸直叹气，这让小糯团实在坚持不住了。 　　鼻子和眼睛都酸酸的，呼吸急促起来，宋乔曦护着手里的那本书，用左手支撑起身体，晃晃悠悠想要站起来。 　　因为蹲坐的时间有点久，腿脚发麻，稍微晃了一下才站稳脚。 　　不能让楚尽走掉...... 　　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次离开了！ 　　她脑海里就这一个念头，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居委会办公室加入“战局”。 第17章 哇哦，你笑起来真好看（…… 　　“曦曦, 嘘......” 　　王君洋拉住宋乔曦，让她重新坐下。 　　丁一也从另一边猫着腰过来，俩小男孩左右夹击, 把她挤在中间, 一人拉住她一只胳膊不让她进去。 　　“我们的爸爸都在里面，你别去呀......”丁一眼神闪烁, 怯怯的说。 　　“曦曦，楚尽好奇怪哇, 你爸爸那么有趣, 你妈妈做饭一级棒, 大院儿里哪个小朋友会不愿意住你家里？”王君洋则满脸疑惑, 不解的问，又若有所思说道, “不会是，他不喜欢你吧？” 　　楚尽不喜欢自己，怎么可能！ 　　“才不会, 楚尽喜欢我的，他对我可好了, 那天我手割破了, 他帮我包了这么高一摞的书皮, 后来看我写名字写得慢, 还帮我把作文本、拼音本、数学练习册上的名字都写上了, 他字写得可漂亮了......” 　　宋乔曦第一反应, 就是压低声音替楚尽辩解。 　　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楚尽对自己和爸爸妈妈所有的好, 都一股脑的说给王君洋还有丁一听。 　　楚尽真的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样，冷冰冰的。 　　可话说完了，王君洋半张着嘴, 眨巴着薄薄的单眼皮，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丁一也是，推推眼镜，眼神飘忽不定，完全没有主意的样子。 　　这题，对他俩来说，明显超纲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原因，那是因为什么呢？ 　　宋乔曦发现得不到伙伴们肯定的答复，嘟着嘴，重新靠回墙根蹲坐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头来。 　　反而，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有点动摇自己坚定的信念。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不稳，几分钟前还信誓旦旦觉得楚尽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哥哥，肯定喜欢他们一家人。 　　过了几分钟，小脑瓜因为堆积了太多事情，竟然心里隐隐发虚。 　　楚尽，真的不喜欢自己吗？ 　　难道真像妈妈说的，楚尽觉得自己是个烦人精？ 　　开始挖空心思的在记忆中寻找楚尽“烦”她的蛛丝马迹，想到最后，糯团子竟真的开始怀疑起来。 　　楚尽不会，真的因为自己才不愿意住在家里的吧...... 　　她以为他主动洗一家人的衣服，他主动和她开口说话，他给她贴了创可贴，他帮她包书皮，他帮她扎辫子，他替她教训姜齐盛，他让她抓了手腕，他对她微微笑了，他还把随身的书塞给她...... 　　她以为楚尽已经......她以为...... 　　宋乔曦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楚尽真的认为自己是个烦人精，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对自己的好，都是因为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家教好。 　　因为楚叔叔和孙阿姨，之前就把他教得很有礼貌，楚尽的爸爸妈妈，本来就是非常和善的叔叔阿姨。 　　耳朵发出嗡鸣声，再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心头涌出一种压抑的陌生情绪，一点点蔓延开来。 　　最开始像一小片雪花，落在滚烫的心头一下子化掉，再往后，陌生的情绪变成鹅毛大雪，雪花越飘越密越积越多，整颗心脏慢慢冷掉。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鼻腔眼眶发酸。 　　宋乔曦一手紧紧抱着楚尽的书，一手支撑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着家的方向，跌跌撞撞往前跑。 　　恍惚中听到有人小声慌张地唤她的名字，可眼前像是蒙了浓重的水气，有热热的水珠滚落脸颊。 　　宋乔曦跑出去很远，都不敢回头看他们。 　　现在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一路冲进自家单元楼，在楼道的台阶上坐了好久，还是没能缓解那难以自控的情绪。 　　无论是在福利院那些年，还是来到了九零年代，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伤心到不能自己。 　　楚尽就算不喜欢自己，难道幽默的爸爸，温暖的妈妈，他也不喜欢吗？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住在破破烂烂的锅炉房，都不愿意住在自己家？ 　　妈妈，她想妈妈了...... 　　带着一肚子委屈，糯团子敲开102室的纱窗铁门，妈妈身上带着炸虾片的味道迎了出来。 　　“哎呦，我们曦曦这是怎么了。” 　　妈妈在围裙上擦擦手，拥她到怀里。 　　趴在妈妈肩上，嗅着她身上暖烘烘的味道，宋乔曦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乔琴费劲地把糯团子捞起来，靠到沙发上。 　　看闺女手里还攥着本书，想替她拿开，可小胖手抓得死死的。 　　只得随她去了，用手拍拍她软乎乎的后背，轻声哄着。 　　也是稀奇，从来都是别人家小朋友哭唧唧跑自己家来告状，第一次碰到自家闺女哭得这么委屈。 　　这是谁招惹她了？ 　　“妈，妈妈......楚，楚尽不，不住咱家，他睡锅炉房，锅炉房好破烂哇......呜呜呜......他，他讨厌我......” 　　糯团子哭得气儿都不顺了，有点语无伦次。 　　听她抽抽噎噎说了半天，乔琴总算明白过来。 　　双手捧起闺女哭成小花猫的肉脸蛋，替她抹掉泪水，耐心地解释：“曦曦，别哭，刚才爸爸来电话了，和我说了这事。” 　　换了个姿势吃力地抱着小糯团，乔琴继续说：“来，你听妈妈说，其实妈妈觉得，楚尽不住咱家，也不一定是坏事。” 　　不一定是坏事？ 　　宋乔曦听到这句话，止住了哭泣，打着哭嗝抬起头，迟疑地望着她。 　　为什么？ 　　“你听妈妈说，看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妈妈腾出手，替她紧了紧散乱的双马尾，柔声道。 　　点点头，糯团子瞪大眼睛，“吸溜溜”鼻子，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冷静了许多。 　　“楚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既然不愿意住咱家，我们勉强他也不会开心，如果咱们一直强迫他接受那些善意，对他来说很可能会变成很大的负担和压力。 　　楚尽那么要强，肯定不希望别人可怜他。 　　你看，锅炉房离咱家走路不超过3分钟，妈妈和一一、淼淼的妈妈，还有洋洋妈妈都商量好了，让楚尽轮流来家里吃饭，咱们三家楚尽来谁家吃都行，让他随便挑，平时日常生活我们一起照顾他。 　　你们几个小伙伴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和现在唯一的变化，就是他晚上回锅炉房睡觉而已。” 　　妈妈的声音舒缓温柔、娓娓道来，语速放得很慢。 　　宋乔曦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等妈妈说完，她连呼吸都平稳下来。 　　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擦着书脊，仔细想了想。 　　好像，真是妈妈说的这个理儿？ 　　似乎唯一的变化，就是楚尽不睡在自己家了。 　　平时他们还是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之后一起上学、放学...... 　　从家到锅炉房的路程，确实很短，跑得快连3分钟都用不了。 　　这么一想，这个结果对她来说...... 　　一下子变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见闺女平静下来，乔琴舒了口气。 　　仔细一瞧，自家闺女哭红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白净软糯的小脸蛋涨成粉色，饱满的额头贴了几缕被汗打湿的小卷毛，梨花带雨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让人忍不住想好好亲亲眼前这个糯团子。 　　乔琴香了一口糯团子肉呼呼的脸蛋，手指刮刮她通红的鼻尖，笑着问：“傻闺女，想通了？明天是周日，爸爸和王叔叔他们商量好了去改造锅炉房，你要不要去帮忙？” 　　“好！” 　　听这清脆的小奶音，就知道她家的小糯团又恢复活力了。 　　“可，可是，妈妈，我们能让楚尽，只来咱家吃饭吗？” 　　宋乔曦抽抽噎噎地说，手里攥住了乔琴麻花辫的尾巴，拿手指缠着玩，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乔琴觉得好笑，故意逗她：“为啥啊，你就想自己一个人霸占着楚尽哥哥？” 　　“才不是呢......”眼看闺女脸更红了，和被戳中心事一样，急得嗷嗷叫，“那是因为，因为王妈妈和丁妈妈，做饭都不如你做饭好吃......” 　　话音未落，团子把脸深深埋进乔琴胸口，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行，咱们回来问问楚尽，他愿意去谁家吃都行，要是只愿意在咱家，那让他一直在咱家吃饭，满意了不？” 　　没等团子答应，“吱呦”，家里大门响。 　　宋乔曦抬眼望去，爸爸牵着楚尽的手回来了。 　　嘤嘤嘤，她刚哭过，现在肯定难看死了！害羞地把脸再次埋到妈妈怀里，一只手悄默声把书放到沙发上。 　　乔琴知道闺女脸皮薄，一手托着她肥嘟嘟的小屁屁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丈夫和楚尽笑着摇摇头，拍拍楚尽的肩膀，抱着团子去卫生间洗脸去了。 　　刚进卫生间，宋乔曦听到王君洋和丁一俩人来家里敲门，为了拿虾片。 　　爸爸给他们开了门。 　　“阿姨，曦曦没事吧？” 　　隔着薄薄的木门板，听到王君洋含糊地问候，还有“咔嚓咔嚓”啃虾片的脆响。 　　望着镜子中自己肿成核桃的眼睛，她噘着嘴，眉眼皱在一起，求助地瞅瞅妈妈。 　　“没事儿，孩子们先回家吧，曦曦洗脸呢，明天再来找她玩。” 　　妈妈拿湿毛巾给她擦把脸，对门外喊了一句。 　　等人都走了，妈妈去忙活晚饭了，宋乔曦才从卫生间探出个脑袋，轻手轻脚走出来，手扒拉着门框往客厅看。 　　天色已晚，窗外暗下来。 　　客厅的顶灯大亮，餐桌上摆着一筐彩色虾片，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饭香味。 　　男孩脊背笔挺地坐在沙发上，还是捧着那本《基督山伯爵》看得入迷。 　　看到他的那一眼，宋乔曦更释然了。 　　没关系，楚尽不住家里也没关系。 　　起码他还在大院，离自己很近很近，他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可以一起玩耍，可以一起读书学习，可以一起慢慢长大。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变得和原书不一样了，还是往好的方向变化。 　　大院除了自己家，还有很多人在关心他。 　　她相信，有这么多人的陪伴下，楚尽是不会变坏的。 　　听到卫生间门开了，楚尽抬眸，一眼看到傻愣愣杵在那儿的糯团子。 　　小姑娘像是发现了自己看她，慌张转过身，背对着他撅着屁股趴到墙上，一双手紧紧捂住脸。 　　不过，楚尽还是看到了团子哭红的眼睛、鼻尖，还有委屈扒拉的小嘴可怜兮兮的嘟着。 　　她背过身后矮墩墩的背影，圆滚滚的后脑勺两侧，两只俏皮的马尾辫儿在肩头微微晃动，深棕色的卷发细软，看起来毛茸茸的。 　　楚尽眉毛不自觉蹙起。 　　她哭什么，是因为他要走吗？ 　　自己走了，没人和她抢夺爸妈的关心，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女孩子，真难懂...... 　　楚尽拿书的手，微微冒汗。 　　虽说觉得搞不懂小姑娘的想法，可这会儿却莫名烦躁，书页上的文字他一个字儿都看不下去。 　　懊恼地垂下头，似乎这辈子，从来没碰上过比女孩子哭更棘手的事情。 　　糯团子继续拿后背对着他，趴在卫生间门口的墙上，时不时用手揉揉眼睛，就是不转过身来。 　　就算想不出原因，楚尽也明白，这个一直像小太阳一样，从不吝啬把自己的光撒给所有人的小姑娘，不开心了。 　　她不笑了，不再像只软软糯糯的小白兔，活泼地蹦来蹦去...... 　　楚尽心里莫名的烦躁更加剧了，上升到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情绪。 　　把书合上，随手往沙发上一搁，站起来，两只手不自然地在身上蹭掉掌心薄薄一层水汽，默默走到宋乔曦身旁。 　　小团子身上奶奶甜甜的味道热烘烘的，混着舒肤佳香皂的味儿扑面而来，奶香味儿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做噩梦的夜晚。 　　一只软软糯糯的小手，用很轻的力道，拍拍他的胳膊，甜甜的童音在脑海中回荡，“不怕不怕，不怕呢......” 　　对，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沉吟片刻，楚尽咬咬嘴唇，鼓起勇气伸出手...... 　　宋乔曦听到轻又慢的脚步声，客厅里只有楚尽一个人，她当然知道是谁靠近自己。 　　用手把眼睛和小脸蛋捂得更严实了。 　　仿佛只要她看不见楚尽，楚尽就看不到她一样。 　　嘤，哭唧唧的，好丢人，才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刚刚在卫生间照镜子，两只眼睛肿的和金鱼眼泡子似的，鼻头红彤彤像小丑的鼻子。 　　她不要面子的啊？ 　　“你......” 　　耳边是楚尽喉咙干涩的声音，一个单音节词后，又没了动静。 　　忽然间，她左肩像是搭上一只温温软软的手掌，很轻很轻的力道拍拍她，像安抚小奶猫一样。 　　楚尽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带着气声低语，像是极其不好意思一样，“别怕......” 　　嗯？ 　　让她不要怕丢人？ 　　宋乔曦懵懵的，犹豫了一会儿，把肉手手慢慢从眼睛上拿下来，转个身儿正面对着楚尽。 　　男孩个头高了自己一个头还多，团子有点费劲地仰起小脸看他。 　　咦，他漆黑的眸子，亮的像星星一样，脸上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团子总觉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闪烁的光，看到了...希望？ 　　楚尽望着团子红肿的大眼睛，甚至能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胸口一下子觉得闷闷的，那种说不清的情绪扩散蔓延开来，心口有点酸酸的，有点点刺痛。 　　别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看到小糯团好看的眼睛，变红变肿。 　　“你，你想玩什么？” 　　憋了半天，楚尽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让她高兴一点。 　　他记得，之前宋乔曦提出玩耍的建议，虽然答应了，似乎没有一次真的陪她玩过。 　　那现在，你想要做什么、玩什么，我都陪你。 　　宋乔曦倒没多想，既然楚尽没嫌弃自己不好看，总算把心放到肚肚里，也不觉得丢人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楚尽的胳膊和他一起坐回沙发上，一点儿不客气的说：“我们看动画城吧？《大草原上的小老鼠》可好看了，一群美国大农村的小耗子住在一个叫嘎吱角闲扯农场的地方，小耗子们都穿着格子衫，背带裤，它们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楚尽：咯吱角闲扯农场...... 　　平时动画片就宋乔曦自己看，也没个人讨论剧情，可没劲了。 　　这会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她才不会轻易放过机会。 　　拉着楚尽坐到沙发上，从沙发扶手附近摸索到遥控器，打开电视。 　　播放动画片之前，有一段英文的片头曲，宋乔曦只能听懂“little mouse”这个词，其余的啥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用自己发明的语言哼唱。 　　她哼着片头曲，一扭头，发现楚尽又拿起了书。 　　当下就不开心了，有点不满地撅起嘴：“喂，《基督山伯爵》到底讲的什么呀？就这么好看嘛？” 　　这人，说了陪她看动画片，怎么又拿起书了？ 　　楚尽从书里抬起头，定定地看她，眼神似乎在说，不是片头曲还没完吗？ 　　团子惊讶地发现，他嘴角竟然微微翘起，这次的微笑弧度比之前的都要明显！ 　　竟愣在那里，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看，希望他再多笑笑，早就忘了刚才的那点不愉快。 　　楚尽确实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垂眸停顿片刻，觉得实在没办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更何况，他知道，小姑娘是不会对这本书感兴趣的。 　　但是看着她红红的眼角，还是放慢语速，轻声道：“这本书，讲的是复仇的故事，也是‘等待’和‘希望’的故事。” 　　果不其然，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尴尬地吐吐舌头，转头又沉浸在美国大农村的一群小耗子堆儿里。 　　楚尽轻轻摇摇头，收回视线，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小糯团不懂这些最好，她是泡在蜜罐儿里的小孩，以后也会按部就班，被满满的爱包围着，幸福的长大。 　　复仇，等待，希望，这些她是不会懂的。 　　也不希望她懂。 　　楚尽目光重新回到书中，并没有顺着之前的章节继续阅读。 　　把书翻到最后，一字一句在心里默读...... 　　直到最后，“等待”和“希望”，这两个词反复在他大脑里出现。 　　希望？ 　　对，今天，他看到了希望...... 　　-- 　　锅炉房废弃一年多了，看似破破烂烂，很难整修的样子，好在面积也就20平米左右，实际翻修起来也费不了太多功夫。 　　楚尽爸妈生前人缘极好，家境也好，曾经无私帮助了好多邻里街坊。 　　现在大家伙一听说楚家的儿子回来住，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不到一周的时间，锅炉房早已不再是一周前那番破败的模样。 　　玻璃窗修好了，屋内虽只刷了大白，摆着简单的老式家具，但在几个巧手妈妈的精心布置下，干净的蓝白格床单一铺，钩花桌布一盖。 　　乍一看，别说，还挺温馨！ 　　8月24号是个周六，锅炉房收拾好了。 　　宋妈妈说屋里还有味，散散再搬过去。 　　可楚尽还是早早收拾好行李，一声不吭抱着全部家当——那只黑色大书包，大清早就坐在锅炉房门口。 　　谁都拗不过他的牛脾气，这个周日午饭后，楚尽就正式住进了“锅炉房”。 　　虽说是早就想开了楚尽不住家里这件事儿，但是真到了人要走的时候，就算知道，楚尽住的地方离自己走路不超过五分钟，宋乔曦还有些闷闷不乐，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楚尽走了的整个下午，她都在自己小房间闷头翻《葫芦娃大战变形金刚》、《葫芦娃大战黑猫警长》、《葫芦娃太空遇险记》等等连环画。 　　眼睛不时盯着床头的小白兔闹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瞄时间。 　　王君洋和丁一叫她去锅炉房看热闹，说好多小孩都想去看看翻新好的锅炉房，她才不要去。 　　就这么没缘由的去找楚尽，宋乔曦面子上可挂不住。 　　她有自己的小算盘，等晚饭时间一到，就能名正言顺去叫楚尽来家里吃饭了。 　　终于熬到下午5点45分。 　　被葫芦兄妹和黑猫警长携手并肩作战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宋乔曦，听到妈妈喊她：“曦曦，叫楚尽来家里吃饭，今天晚上吃藕合，海带、豆腐酥锅......” 　　“好！” 　　高声回答妈妈，一把合上连环画，她从床上飞快地坐起来，踩上拖鞋就奔出家门。 　　小短腿跑不快，还穿着拖鞋，出门跑几步才后悔应该换鞋。 　　从家到锅炉房是条直线，大人的腿脚估计走三分多钟，小孩的腿脚四五分钟也能到。 　　宋乔曦满脑子还是黑猫警长和葫芦娃在神仙打架，嘴里哼唱着：“眼睛大的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激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一路用手拨弄着沿路花坛种的冬青树，乐滋滋儿地溜达到锅炉房门口。 　　眼前的锅炉房熟悉又陌生，窗户换上了新玻璃，挂上了白底，印着蓝色小燕子的窗帘。 　　大铁门还是之前的铁门，听丁爸爸说质量挺好还能用，他给上了上油，重新刷了层蓝色的油漆。 　　外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让她不禁好奇，里面长啥样呢？ 　　锅炉房整修好之后，她还没来过呢。 　　几个妈妈在那里收拾打扫的时候不让小孩过去添乱，说本来房间就小，他们几个挤在那里就啥也别干了。 　　平房门口有几节台阶，团子拾阶而上，有点犹豫地敲响了锅炉房的大门。 　　“楚尽，妈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今天吃炸藕合，海带豆腐酥锅！” 　　糯团子在门口喊，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小手指尖抵在下巴颏上搓来搓去，兴致勃勃等他开门，邀请自己进去参观一圈。 　　就像每次大院有搬新家的叔叔阿姨一样，乔迁的时候都会邀请邻居到家里坐坐，还会准备话梅糖、大白兔奶糖、桃酥、大虾酥之类的糖果点心，和甜甜香香的八宝茶来招待邻居。 　　她最喜欢吃八宝茶里面泡得软软的红枣和桂圆啦。 　　听说，大院里好多叔叔阿姨，都给楚尽送了许多生活用品、学习用品、零食点心之类的。 　　楚尽会招待自己什么呢？ 　　桃酥，旺旺雪饼，还是江米条？ 　　他这，也算是“搬新家”吧？ 　　等等，好像爸爸妈妈带着她去别人家的时候，都没有空着手去过，都会拎点东西的。 　　她两手空空，尴尬地把手伸进灯笼短裤的裤兜里。 　　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小把瓜子...... 　　盯着手里那捧瓜子，宋乔曦有点犯头疼了，正琢磨这到底能不能算乔迁礼物，门开了。 　　楚尽穿着一身合体的藏蓝色短袖套装，白色运动鞋，这身新衣服是王妈妈给他买的，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干净、清爽，身上“小王子”的范儿瞬间又回来了。 　　王妈妈不愧是大院儿最时尚的妈妈，选童装的品味也一流。 　　自己妈妈也给楚尽买了好多舒服的纯色棉质短袖，短裤，准备洗好了拿给他。 　　他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 　　咦，男孩胸前挂了一条红线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挂绳上面拴着一把钥匙。 　　楚尽是拥有钥匙支配权的大孩子了！ 　　等宋乔曦回过神儿来，想往屋里探头看看的时候，男孩已经转过身利落的拿钥匙锁好门，又推拉检查了一下确认关严实了，才走下台阶。 　　往前走了两步，楚尽停下来，扭头，语气淡淡的问：“走吗？” 　　小糯团楞在原地，左瞅瞅锅炉房的大铁门，右瞅瞅几米远站得挺拔的楚尽，再看看手中一小捧瓜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真的不请自己，进去坐坐吗？ 　　这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还是说，因为自己没带礼物，所以才没邀请她进去？ 　　算了，还是改天吧...... 　　下次拿油纸包几块蜜三刀过来，总至于再吃“闭门羹”了吧。 　　“啊......内个，你，你吃瓜子吗？” 　　憋了半天，宋乔曦冲他一伸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楚尽手抄在裤兜里，皱着眉头望向小糯团。 　　小姑娘脸蛋涨成粉红色，一副憋着话不敢说的样子，让他心生奇怪，平时一说到吃饭，她跑得比谁都快，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不饿吗？ 　　不对啊，都这个点了，往常早就嚷嚷着肚子饿了。 　　吃啥瓜子啊，马上要吃饭了...... 　　楚尽摇摇头，对宋乔曦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来”的动作，耐心地说：“不吃，走吗？” 　　“喔，那好吧。” 　　糯团子低头，把瓜子揣回裤兜，轻轻叹口气，从台阶上蹦下来。 　　回家的路上，还是宋乔曦小嘴叭叭的停不下来，楚尽观察到她穿着拖鞋，怕她走太快跌到。 　　虽然沉默着没出声，却刻意放慢脚步，陪她慢慢走。 　　又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大院里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也有妈妈推开窗户，大声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他们俩，还是一高一矮的两条小影子，从锅炉房的方向往宋家单元楼走去。 　　楚尽耳边，是宋乔曦喋喋不休的唠叨。 　　小糯团声音清脆，虽然语速快，但也不至于恼人，听多了，甚至有点习惯了她像只小黄莺一样的叨叨。 　　她真的很有想象力，天马星空，想到什么就说到什么。 　　“楚尽，你看那朵云像什么？”宋乔曦手指往天空一指，并没有给他时间回答，接着笑呵呵地自己接自己的话，“我觉得，像串糖葫芦！” 　　呵，楚尽抬头看了一眼。 　　心里淡淡笑笑，有点想弹一下糯团子的脑门。 　　她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下一刻，一只小手伸过来，像小兔子热烘烘的鼻息，温热软绵绵的蹭在手腕上。 　　“以后，上学放学，我们都一起走吧！”宋乔曦停下脚步，突然对出尽说道，照旧没给他时间回答，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我怕姜齐盛找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大院的路灯，一瞬间亮了起来。 　　站在路灯下，楚尽失笑。 　　-- 　　8月31号是个周六。 　　这一天，是楚尽正式搬入锅炉房一周的时间，距离96年师范附小一年级开学日还有两天。 　　楚尽刚搬进去的头几天，大院里以宋妈妈为首的几个妈妈都特担心他。 　　6、7岁的孩子，好多都还没和爸妈分房睡呢，生怕楚尽照顾不了自己。 　　没想到的是，他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就适应了，不仅生活自理能力满分，还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几个妈妈打毛线的时候一碰头，纷纷恨铁不成钢地说起自家那几只懒蛋蛋。 　　想想他们一个个乱成狗窝的屋子，一个个狂拍大腿，含泪羡慕死“别人家的孩子”了。 　　同样的一周，对宋乔曦来说却过得不大顺利，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 　　问题主要出在“小三人帮”上，不对，现在已经被她改名叫“小四*人帮”了。 　　之前的三人小团体一下子多了一个人，让王君洋小朋友一下子很难适应。 　　王君洋和丁一抱怨了好几次，也当着宋乔曦的面不开心的嗷嗷叫，说他觉得好伙伴被人抢走了...... 　　之前明明曦曦只和他们俩玩，现在多了一个楚尽，去哪儿都要带着他。 　　偏偏楚尽对谁都冷冷淡淡的，让王君洋极其看不顺眼。 　　昨天，王君洋彻底爆发了一次。 　　下午“小四*人帮”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对所有人都发了通脾气。 　　王君洋和魔怔了一样，非要让宋乔曦和丁一两个人，在他和楚尽之间选一个当“最好的伙伴”。 　　还扬言，如果他们不选他，就信誓旦旦要和俩人绝交。 　　丁一向来没什么主意，推推眼镜躲到宋乔曦身后，他对楚尽不反感，人家就是看起来有点内向嘛，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虽然不热情，但也不至于讨厌楚尽吧？ 　　宋乔曦就更莫名其妙了，大家都是好伙伴，哪还要再分个“最好的伙伴”出来？ 　　便和王君洋讲道理，丁一也随声附和。 　　王君洋见吵不过他们，大喊着，“曦曦，你变了！我不和你们好了！” 　　把水泥地跺地蹦蹦响，哭着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宋乔曦和丁一面面相觑，她当场被气得哭笑不得，不是，这小男孩脾气也太大了吧...... 　　她是变了，不再是原来的宋乔曦了。 　　但是穿书这种变化，根本没办法和王君洋解释啊！ 　　原主把这个家托付给她，宋乔曦自然要担负起守护爸爸妈妈的责任。 　　楚尽救了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黑化成大反派，要照顾好他。 　　当然，王君洋和丁一，是原主的小跟班，现在是自己的好伙伴，她肯定希望和伙伴们一起进步、成长，都变成更好的人。 　　这就是手心手背、脚心脚背都是肉，哪儿块肉肉她都不能放弃。 　　最后她想，还是让王君洋自己先冷静冷静。 　　小男孩本来脾气就急，在气头上估计怎么哄都没用。 　　周六，今儿是个大晴天。 　　宋妈妈趁太阳大，准备把一家人的床单、枕套、毛巾被等大件儿都洗了。 　　她买完早点，去锅炉房叫楚尽时顺手把他的床单枕套也拆下来，抱回家一锅洗了。 　　娘俩刚进家，赶上宋爸爸下夜班回来。 　　爸爸进门后先揉揉闺女睡成小狮子的炸毛脑袋，和楚尽击掌打声招呼，连衣服都没换，如“行尸走肉”般，晃悠进卧室倒头就睡。 　　宋乔曦轻手轻脚替爸爸关上卧室门，循着味爬上餐桌旁的椅子。 　　桌上蓝边搪瓷盘里摆着两只红糖果子、两只鸡蛋包，还有两碗热腾腾的豆浆。 　　“妈妈，你吃了吗？一会爸爸起来吃什么？” 　　瞅着最爱的红糖果子吞了口口水，她扒着桌沿，扭过头问妈妈。 　　“吃了，我起来喝的西红柿鸡蛋面，爸爸醒了咱们直接吃午饭，这都是你俩的，快趁热吃。” 　　妈妈从她房间抱着床单走出来，对两个孩子扬扬下巴，进了卫生间。 　　妈妈吃了就好，她放下心来。 　　随后从盘里抓起一只红糖果子，入口之前摇摇头，学着大人发出可惜的叹息声。 　　感慨着，怪不得妈妈身材这么好，就没见她吃过任何油炸食品。 　　可是各种油炸的点心、火腿肠、大鸡腿，都是宋乔曦的最爱。 　　所以，自己浑身都是软软的肉肉。 　　她两只小肉手撕开冒热气的红糖果子，专挑带红糖油酥的地方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香油香的焦糖味。 　　小乳牙咬得果子“咯吱”作响，腮帮子有点累，但不妨碍她吃得一包劲。 　　带红糖的地方啃完了，把剩下的果子撕成小块，泡到面前盛豆浆的搪瓷碗里，吸满豆浆的果子不再那么劲道，变得软敷敷的，拿不锈钢平底勺捞着吃正好。 　　吸溜着豆浆，宋乔曦抬眼瞅瞅对面的楚尽。 　　他吃咸味的鸡蛋包，正斯文地小口咬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尽也太过安静了，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己的问题鲜少能得到答案，最多就是个“嗯”，许多生活中的事，根本搞不懂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比如在吃早饭这件大事上，她观察好久，都闹不明白他的口味是啥。 　　妈妈买回来的早点，每次都是她先挑，因为就算让楚尽先选，僵持好久他都不会动手，最后宋乔曦也无所谓了。 　　因为甜咸口味的早点，妈妈向来会买双份，谁先选还不都一样？ 　　奇怪的是，自己挑走的那样，就算还剩一份，他一律不碰。 　　宋乔曦早上喜甜，炸糖糕、红糖果子、糖三角、鸡腿面包、豆沙排包这类早点很受她青睐。 　　楚尽早餐都在吃咸口的鸡蛋包、西葫芦南瓜包子、煎饼果子、手抓饼这些。 　　如果是正餐，餐桌上她哪个菜夹得多，楚尽基本不会碰那道菜。 　　默默观察这么多天，宋乔曦总结出一条规律，原来楚尽的口味和自己是完全相反？！ 　　不贪甜也不爱吃肉肉。 　　那他还真的是，虽然长得美，但是在美食鉴赏方面，有点没品耶...... 　　不吃甜还好，不吃肉这问题可大了，不吃肉长不高啊！ 　　唉，脑壳疼。 　　怎么才能让楚尽多吃点肉呢？ 　　咬着勺子发愣，宋乔曦的冥思苦想被“哐哐”敲门声打断。 　　隔着门板传来男孩清亮的嗓音，语气犹犹豫豫的：“乔阿姨，曦曦在家吗？我，我外婆家来人了，我妈让我拿无锡排骨和板鸭过来，都是她爱吃的。” 　　王君洋咋来了，不是信誓旦旦要和自己冷战到底？ 　　她愣住。 　　“洋洋来啦，曦曦快开门！” 　　妈妈举着两只都是肥皂泡泡的手，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身体叫她。 　　许是见她没动作，马上又喊了一句：“曦曦，给洋洋开门，妈妈沾着手呢。” 　　“来啦！” 　　宋乔曦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答应着。 　　吃红糖果子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抓起餐桌边的卫生纸胡乱擦擦手，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去开门。 　　家门口杵着一个穿蓝色巴布豆套装的男孩，右胳膊上贴满了大大泡泡糖送的纹身贴纸。 　　他脑袋垂拉着，视线盯着的鞋尖，两只手各拎一只红色纸袋子，一声不坑站在那儿。 　　“洋洋来了，快进来啊。” 　　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热情招呼王君洋。 　　宋乔曦往门旁边一闪，让出进门的位置，抿嘴没出声地笑笑。 　　咋地，昨天还嚷嚷着一辈子都不搭理她，今天王小倔驴就活到两辈子了？ 　　“阿姨，我妈让我拿过来的。” 　　王君洋还是耷拉着脑袋，伸手把两只纸袋子递给宋妈妈。 　　“哎呀，谢谢嫂子这么有心，每次都想着曦曦爱吃的，晚上阿姨做你喜欢吃的糖醋里脊，让曦曦给你们送上去。曦曦，接过来放厨房，妈妈手上都是泡沫。” 　　妈妈拿胳膊肘碰碰她肩膀。 　　宋乔曦赶快从王君洋手里接过纸袋，提溜进厨房。 　　再跑出来的时候，见王君洋还是丧着脸，便故意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谢谢王妈妈，也谢谢洋洋。” 　　之后坐回餐桌边吸溜剩下的豆浆，顺便悄悄观察楚尽，看他有没有不开心。 　　毕竟昨天王君洋对她和丁一莫名其妙发一通火，楚尽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当时脸色也不好看。 　　现在，宋乔曦发现，楚尽的脸色变得和昨天有点像。 　　本只打算偷瞄一眼，没曾想到就算只看一眼，也容易看走了神。 　　楚尽面无表情，嘴角一点弧度都没有，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情绪。 　　胸前坠着红绳，挂着把钥匙，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白皙纤长的手握着汤匙，小口抿豆浆。 　　到最后，小糯团变得满脑子都是，为啥人家小哥哥喝个豆浆，仪态都这么好...... 　　“你们自己玩，冰箱里有健力宝和旭日升，洋洋中午在家吃吗？阿姨做炸酱面。” 　　妈妈用胳膊肘关上大门，回到卫生间，声音混着“哗啦啦”的水声传到客厅。 　　听到炸酱面，王君洋薄薄的单眼皮瞪得溜圆，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外婆家的南方亲戚来家里，一个个都说着他听不懂的吴语，中午又要吃糟田螺、醉虾啥的，难吃死了还吃不饱。 　　打小在北方长大的男孩有个地道北方胃，他觉得还是乔阿姨家的炸酱面好吃，确切来说，乔阿姨做啥都好吃。 　　自己老爸老妈做饭都贼难吃，索性经常带他下馆子，可外面的菜吃多了，还是觉得家里的好吃。 　　真的好羡慕楚尽，他也想天天在曦曦家蹭饭。 　　王君洋今天来，就是来和好的。 　　人生中第一次和伙伴们吵架，可把他憋屈坏了。 　　一想到，如果真的和曦曦、丁一绝交，那可真的太没劲了。 　　搞得他一晚上，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干啥都提不起精神。 　　所以，今儿个外婆家一来人，王君洋就和王妈妈自告奋勇，主动来给宋乔曦送吃的，就为了借此机会能和她和好，大家都知道，曦曦对好吃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计划着，等下午的时候，再拿着变形金刚去找丁一，丁一最喜欢他的大黄蜂了，平时可舍不得借给任何人玩。 　　这样，两个小伙伴肯定就会原谅自己了。 　　虽然，虽然他还是讨厌楚尽。 　　但为了曦曦，决定勉强忍一忍，只要楚尽不惹他生气，自己可以当楚尽是空气。 　　看王君洋楞在那里，捧着空碗的宋乔曦以为他还在闹别扭。 　　从椅子上转过身，好脾气地问：“一会你想玩什么？我们三个人，可以玩跳棋，飞行器，大富翁也可以。” 　　这个点电视台在播《新白娘子传奇》和《西游记》，可她怕电视动静太大，影响爸爸休息。 　　楚尽一言不发，沉默起身，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楚尽......” 　　手指捏紧椅背，宋乔曦扭过头叫他的名字。 　　苍白俊美的男孩看了她一眼，拿着碗筷进了厨房。 　　楚尽怎么了？ 　　怎么忽然间，变得冷冷淡淡...... 　　这段时间能明显感觉楚尽身体结实了些，虽然还是很瘦，腿上的疤也淡了点，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除了偶尔见他眼神还带点愤恨的神色，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气质高冷、看起来不爱搭理人的清隽男孩。 　　但那是对外人，对自己爸爸妈妈，楚尽态度一直都是礼貌又客气。 　　小糯团想到，那个坐在火车站候车大厅孤寂的男孩；那个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小舅拉扯得踉跄前行的男孩；那个蜷缩在传达室阴暗角落的男孩；似乎都消失了，已经无法把他们的形象堆叠到现在的楚尽身上。 　　他每天都有变化，都是好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让他对自己有点冷淡，可转念一想，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糯团子短短的手指松开椅背，也不去多想了，对着厨房脆生生说了句：“那中午见，今天中午，妈妈可是要做超级无敌好吃的炸酱面呢，我到时候去叫你哇。” 　　沙发角落响起王君洋不爽地“切”，“他有本事，中午也别来吃阿姨做的炸酱面。” 　　他闷闷的声音，像是把脸埋进沙发坐垫里发出来的。 　　“王君洋，不许这么说楚尽。” 　　宋乔曦扭过头，不满地警告趴在沙发里的王君洋。 　　小朋友，你要搞清楚，今天是来和好的！ 　　“知道啦......错了啦，我知道错了，曦曦......” 　　王君洋认错的声音，带着点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范儿。 　　吃剩下的早点被楚尽从厨房拿绿□□纱罩子盖起来，餐桌上所有的碗筷一并拿到水池边，他踩着小板凳放进水池，认真清洗干净。 　　宋乔曦探头想要帮忙，被他无情地丢出厨房。 　　洗完碗，看楚尽擦净手，礼貌和妈妈道谢，手里握着胸口的钥匙消失在大门口。 　　楚尽一走，王君洋就精神了，有种“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的感觉。 　　他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三两步跳到宋乔曦面前：“曦曦，你想玩什么，两个人能玩得可多啦！对了，我爸之前教我下军棋，可好玩啦，有翻棋和暗棋两种玩法，我教你怎么样，现在上楼去拿？” 　　见她兴致不高，歪过脑袋接着问：“还是，你想玩跳棋，大富翁？” 　　“都行，你想玩什么？”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弯弯像月牙，充满包容地望着他，抿嘴笑笑。 　　有那么一瞬间，王君洋像是不认识宋乔曦这个人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 　　之前的曦曦总是透着一股子跋扈、嚣张的劲儿。 　　像小辣椒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一肚子鬼点子，每天就带着他和丁一搞事情。 　　她做的决定，谁都不能有异议，只有执行贯彻到底的份儿。 　　王君洋特崇拜像大侠一样的曦曦，虽然宋乔曦比他小好几个月，可他从不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乔曦变了。 　　可自己也搞不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具体的变化。 　　现在的曦曦，除了爱吃的性子没变，变得更像一个软软萌萌，很需要人保护的小妹妹。 　　“玩军棋吧，你教我。” 　　看王君洋冥思苦想半天，宋乔曦替他做了决定。 　　对她来说，其实玩什么都行。 　　不过自己记得，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当小老师，会特别有成就感。 　　军棋她不会，看在王君洋主动来和好的份上，就让他当小老师开心点吧。 　　“噢，那你......你等我。” 　　王君洋回过神来，觉得脸发烫，赶忙回她。 　　说完，转身匆忙冲上楼去拿军棋。 　　爬楼梯的时候，单眼皮小男孩挠挠头，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她可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曦曦老大呀！” 　　刚才自己是不是脸红了？ 　　哎呀，幸亏他溜得快，应该没被曦曦看到吧...... 　　-- 　　一个上午，宋乔曦和王君洋两个小孩，窝在她的小屋里，沉浸在“工兵”和“炸弹”的世界中不亦乐乎，几乎忘记了时间。 　　直到宋爸爸一觉睡起来，洗衣机把床上用品都甩干，他和妈妈一起在锅炉房门口的空地支起架子，把床单、毛巾被啥的晒好，厨房飘来喷香的炸酱味儿，俩人才从棋盘中抬起头来。 　　俩小孩趴在床上，梗着脖子相视一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炸酱面！” 　　“我去叫楚尽。” 　　宋乔曦瞥了眼床头的小兔子闹钟，指针显示11点45。 　　她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踩上拖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望着曦曦飞驰而去的背影，王君洋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 　　一边收拾棋盘，一边不满地嘟囔：“吃饭还要别人去请，和个大爷似的......” 　　小糯团并没有听到王君洋的唠叨，跑到玄关换上水晶凉鞋，蹦蹦跳跳像只撒欢儿的小白兔一样跑出楼道。 　　每天除了早饭是楚尽自己过来，午饭和晚饭都是她去叫人。 　　只要在锅炉房门口喊一声，楚尽很快就出来，锁好门，任由自己拉着他的手腕，甩来甩去的一起回家。 　　一路上，无论宋乔曦说什么，楚尽都特别耐心的听着，偶尔还会回应她一两句。 　　今天也不例外。 　　“楚尽，快来，炸酱面好啦！”宋乔曦趴在锅炉房的窗台，踮着脚尖冲屋里喊。 　　男孩很快出来，锁门，推拉一下确认锁好，和她一起并排走着回家。 　　只是到了这会儿，楚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和吃早饭时一样，还是有点阴天，甚至有阴转多云的趋势。 　　糯团子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腕，前后甩了两下，歪头咧嘴笑，“今天上午我学会下军棋啦，军棋可好玩啦，你会下吗？不会的话，下午我教你吧！” 　　楚尽手腕上，搭着肉呼呼的小手，不松不紧地握着。 　　小姑娘声音和小黄莺一样清脆，尾音都是上扬的，一听就知道心情很好。 　　原来她一上午，都和王君洋在玩军棋，两个人看来玩得很开心。 　　为什么王君洋昨天蛮不讲理的发了脾气，团子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难道，宋乔曦真的把王君洋当成“最好的伙伴”了？ 　　一向很是淡定沉稳的小男生，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猝不及防划过一丝酸溜溜的感觉，又是让他很陌生的情绪。 　　楚尽把脸别到一边，低声回答她：“不要，你和王君洋玩吧。” 　　“我已经和他玩过了呀，就是他教的我，下午王君洋去找丁一，咱俩一起玩嘛！” 　　小糯团话说得坦坦荡荡，看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她大眼睛扑棱棱眨巴两下，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小手热乎乎的一起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两下，仰起小脸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奶音甜甜的，“好不好呀，我们一起玩嘛，军棋真的很好玩哒！” 　　小团子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两弯玄月，脸蛋粉嘟嘟的像颗水蜜桃，毛茸茸的卷曲额发不听话的翘起来，娇憨软萌的样子磨楚尽陪自己玩。 　　饶是经常板着张小脸的楚尽，也拉不下脸和她继续闹别扭了。 　　他心里的酸涩，一点点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带着奶味儿的甜。 　　楚尽忍住想戳戳小团子软乎乎脸蛋的念头，抿唇轻笑，视线飘向别处，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嗯”。 　　忽然，两个小孩一起陷入沉默。 　　楚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糯团子不会没有声音啊？ 　　当他转回视线，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的杏眼，那漂亮的瞳眸定定的看着他。 　　“......” 　　楚尽不知道宋乔曦看他是什么意思。 　　不料小糯团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兴高采烈差点蹦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哇，要多笑笑才对！” 　　结果这话刚一说完，宋乔曦眼睁睁看着楚尽笑容一凝，又换回往常的清冷，男孩背过身往居民楼的方向走，把她甩在身后。 　　“唉，等等我啊，我说的是实话呀，生什么气呀？说好了，下午我去找你玩军棋哇！” 　　团子迈着两条小腿，“吧嗒吧嗒”去追他。 　　心里有许多问号，楚尽咋啦？ 　　“知道了......” 　　闷头快步走在前面的楚尽低声回答她，他垂着头，刻意不想让宋乔曦看到他的脸。 　　脸颊变得滚烫，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吧...... 第18章 看到晨曦一样温柔的光…… 　　宋乔曦很快追上楚尽, 心情好极了，他真的答应了她下午一起玩军棋！ 　　一路上，像块小年糕一样黏糊糊地拉着楚尽的手腕, 把他胳膊快要甩到天上去了。 　　楚尽也没恼, 一言不发，垂拉着脑袋不看她, 由着她甩来甩去。 　　两个孩子进门时，赶上宋爸爸把餐桌往外拉。 　　今天中午家里吃饭的人多, 靠窗那边太挤了, 索性爸爸把桌子抬到客厅中间。 　　仨小孩, 俩大人齐齐落坐, 十几平米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除了摆头电扇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满客厅都是暴风吸入面条的“呼呼”声, 好不热闹。 　　饭后宋家习惯午休，楚尽主动要求洗碗，被宋爸爸抢先了。 　　宋爸爸还拍拍他肩膀, 笑嘻嘻地告诉他：“洗碗这活儿，只要叔叔在, 谁都不能抢, 在咱家, 你阿姨只放心叔叔我洗碗。” 　　楚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默默擦完桌子, 顺手拎着厨余垃圾下楼回锅炉房。 　　“乔阿姨做的炸酱面一级棒！一碗可以在大酒店卖一千块钱！”王君洋瘫在沙发上, 拍拍凸起的肚腩, 小嘴和抹了蜜似的冲宋妈妈表白，表白完又惆怅地感慨，“阿姨, 我妈妈好凶啊，做饭贼难吃，我想当你的孩子......” 　　“嗤，那可不成，这话让你妈妈听到伤心死了，想吃啥就到阿姨家来，妈不能换。” 　　宋妈妈从厨房出来拿围裙擦擦手，笑着弹了下王君洋的脑门，抬头看了眼挂钟。 　　爸爸洗完碗，正把餐桌抬回原位，也扫了眼墙上眼挂钟，“媳妇，太阳毒，床单被罩多晒晒趁机消消毒，午睡起来我去收。” 　　宋乔曦吃得过饱，犯食困，坐在椅子上张嘴打了个哈欠，小肉手擦擦眼泪，脑袋呈放空状态。 　　恍惚中听王君洋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健力宝和旭日升哪个更黄？” 　　“蛤？” 　　她疑惑地扭过头，看他已经移动到冰箱前，摸着下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旭日升吧！” 　　王君洋自言自语答道，拉开贴满旺旺贴纸的冰箱门，拿走一瓶蓝色易拉罐，回头对宋乔曦坏坏地笑笑。 　　没等开口问，王君洋留一句“我去找丁一，你午睡。”，脚底抹油就溜了。 　　无奈地摇摇头，她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扑倒在床，让热腾腾的脸蛋贴在凉爽的竹席上降降温。 　　快要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宋乔曦迷迷糊糊觉得王君洋有点不对劲，可实在吃太饱，眼皮沉得仿佛有千斤重，趴在床上又打了一个懒懒的哈欠。 　　直觉告诉她王君洋又想搞事情，可困劲儿上来了根本撑不住，那就等睡醒了再去找王君洋和丁一吧。 　　意识逐渐混沌，她很快睡着了。 　　过了会儿，被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吵醒。 　　抬眼看看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闹钟，约么着睡了一个多小时。 　　也该起来了，她伸个软乎乎的懒腰。 　　自己的小屋离大门最近，屋门虚掩着没关严实，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刚一动就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防盗门“吱呦”一声轻响。 　　“老王？嚯，我就知道你媳妇家来人你得逃出来，嗤，憋死了不？等我拿件褂子，咱去老丁家打牌，够级还是保皇？” 　　爸爸带着气声，笑得贼兮兮的。 　　像是早就料到王叔叔要“偷跑”出来似的。 　　王叔叔“啧”了一声，音量是刻意压低的：“小声点，我‘儿媳妇’还睡着，今天中午你‘女婿’又来蹭饭了？臭小子又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你快点，人够就够级，不够就保皇。” 　　“你这倒叫的亲，啥年月了还爹娘包办婚姻呐，我家闺女这么好，我现在是哪个臭小子都看不上......行了，走走走，老丁等急了，回来我还得帮媳妇收床单，她下午在家备课。” 　　大拖鞋在地上又“呱唧”几声，就没了动静。 　　爸爸应该是换好鞋了。 　　“唉，你看，和你提起娃娃亲你就急，我不也是喜欢曦曦嘛，要不认我当干爹也行，每年压岁钱我也没少给不是？”王叔叔声音高了一点，嘿嘿笑了两声，“弟妹他们职高也快开学了？” 　　“快了，下周三开学，那你可想好了，闺女要准备嫁妆......” 　　钥匙清脆的响声过后，门被带上，听不见爸爸和王叔叔的对话了。 　　周末歇班的话，爸爸有空就和王叔叔去丁叔叔家打牌，和其他几个相熟的叔叔们玩“够级”和“保皇”。 　　这俩玩法，她都不会，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而且牌太多了。 　　宋乔曦的小肉手，根本抓不了那么多牌，最多过年时和表哥表姐玩个“排火车”或者“抽王八”。 　　上次丁叔叔来家里喝酒时还骄傲地说，丁一、丁淼都会打牌了，尤其是丁淼，据说都会算牌了。 　　不过丁淼是个性子沉稳喜静的小姑娘，或者说有那么点高冷，平时从来不和他们玩。 　　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两只手揉揉头皮。 　　临睡前忘记把头绳解下来，自己头发卷，妈妈扎辫子怕散掉总是扎得紧，这会儿有点勒得慌。 　　看看时间，现在过去叫楚尽来家里玩军棋还有点早，怕他没睡醒午觉，或者在学习。 　　楚尽的大书包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书，里面还有奥数课本，随手翻开瞧一眼里面的题目，饶是用上自己十岁的记忆都不会做...... 　　她随手抓起小书桌上的一本最新的《米老鼠》，随便翻翻，翻到一半，忽然间想起临睡前王君洋的事儿，刚才王叔叔说他还没回家。 　　不知道这孩子又瞎捣鼓啥去了？ 　　应该去找丁一了吧...... 　　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怕他搞事情。 　　把杂志合上，宋乔曦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瓶喜乐。 　　今天妈妈给她穿了件豆沙绿的连衣裙，裙身有两只红苹果刺绣大口袋，她把喜乐一边一只揣兜里。 　　尽量不发出动静地走到大门口，换上水晶凉鞋，扫了眼挂在墙上的钥匙，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好想有一根红线绳，拴着家门钥匙挂在胸口，像楚尽一样。 　　好像那根钥匙绳，是权利和自由的象征一样，往胸前那么一挂，仿佛一下子就变成大孩子了。 　　可自己只是个六岁的团子，不配拥有掌握家里钥匙的权利。 　　拉开铁门再关上，一路蹦跳着下楼。 　　周末，下午2点的大院很安静。 　　绿茵茵的大槐树投下一片阴凉，从家楼下走到丁一家的平房用不了五分钟。 　　她本打算先去丁一家看看王君洋在干嘛，再去问问楚尽来不来家里玩军棋。 　　可摸摸口袋里的喜乐，决定还是先去找楚尽吧，先把东西放他那里，再去找丁一他们。 　　于是饶了一点路，往锅炉房方向走。 　　锅炉房门口的空地上支起了好几个架子，晾晒着家里的床单，还有楚尽的蓝白格子床单和丁妈妈棉纺厂发的黄色条纹毛巾被。 　　夏日午后几乎没有风，像是给锅炉房门口设置了一道五彩的屏障。 　　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犹豫再三，宋乔曦叩响了铁门。 　　几声沉稳的脚步，门后传来男孩低沉的声音：“谁。” 　　“是我......曦，宋乔曦。” 　　楚尽没有叫过自己小名，糯团子把“曦”字硬吞了下去。 　　王君洋他们，从小就“曦曦”长“曦曦”短的叫，还要尾音上扬着叫，大院里的大人们也特爱唤她的小名，因为说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爸妈起的名字，“曦”是光的意思。 　　她是早晨出生的，爸爸说，听到她哭的时候，医院窗户的走廊里，刚好射进清晨第一缕晨曦。 　　楚尽站定，打开门。 　　看见扎了双马尾的小姑娘，深棕色的卷发垂在她肩头，大大的杏眼亮得像细碎的冰晶，微翘的唇角笑得腼腆。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像晨曦一样温柔的光。 　　糯团子盯着自己看的目光有点忐忑，她脸蛋粉扑扑的，从连衣裙的红苹果口袋拿出两瓶喜乐，一手一只递给他。 　　小小的乳白色瓶身微微冒着水汽，看出来是冰过的，两只白嫩的小手举得高高的：“给你的，妈妈说一天喝一瓶喜乐帮助消化，能长高，昨天你就没喝？喜乐甜甜的可好喝啦，不喝，会长不高的......” 　　又是长不高？ 　　她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自己，明明比他矮了一头还多。 　　楚尽定定地看着她，小女孩站得很近，能清晰嗅到她身上奶奶的甜味。 　　刚刚，从迟疑的敲门声就猜到是她。 　　她嗓音总是甜甜的，说起“曦”字，尾音是上翘的，像是在笑。 　　而小姑娘，也确实在对着他笑，笑得又甜又软。 　　宋乔曦的两只小手看起来湿漉漉的，瓶身有点冰，她指尖微微泛红。 　　收回视线，伸出手快速接过两只喜乐，随手放到窗台上，对小团子点点头，转身回到屋里。 　　他不爱喝这些甜腻腻的饮料，只喜欢喝白开水。 　　楚尽知道她是来叫自己玩军棋的，只是他安排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在学习和读书方面，他是有强迫症的。 　　如果学习任务没完成，不允许自己偷懒玩耍。 　　宋乔曦见他收下了，松了口气，两只手在裙身蹭蹭水。 　　她见锅炉房的门敞着，楚尽也没有要过来关的意思，视线就忍不住地往里瞟。 　　自从楚尽搬进来以后，她一次也没进来过，每次来叫他都是在门口喊一声，男孩就出来了。 　　别人不主动邀请，宋乔曦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往里闯。 　　说实话，她好奇好久了，现在锅炉房，里面到底长啥样啊？ 　　可现在，楚尽不关门，是不是默认让她进来呢？ 　　最终，旺盛的好奇心战胜了害羞。 　　她重新抓起放在窗台上的喜乐，小脑袋往屋里稍稍探过去：“咳......内个，妈妈说要趁热，不是，趁着冰的时候喝，天太热会坏掉的。” 　　借此机会，终于看到了改造后的锅炉房全貌。 　　20平米左右的开间，墙裙刷了绿色的漆，墙面是亮眼的白色。 　　靠墙放了张单人木头床，床旁边是一张小书桌，书桌上有只军绿色的台灯，叠放着用挂历纸包好书皮的课本，厚厚一摞自己完全看不懂的书，还有那本封面已经破旧不堪的《基督山伯爵》。 　　紧挨着书桌摆了一个书柜和一个旧五斗橱，房间角落里整齐摆放着脸盆架、热水壶、搪瓷盆、肥皂盒这些杂碎生活用品。 　　楚尽在书桌前坐得端正，手里握着一只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有了“正当”理由，她壮着胆子一步步挪到书桌旁，把喜乐摆到台灯底座旁，发现楚尽在田字格上练字。 　　他字写得真好看，是苍劲有力的那种，不像自己的字，记忆里老师总说她字像狗爬的。 　　一不小心，小脑瓜就靠得越来越近。 　　“吧嗒”，楚尽的铅笔芯崩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笔。 　　这是......生，生气了？ 　　宋乔曦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抓抓卷曲的头发，尴尬地笑笑。 　　还在思索该怎么道歉，只听见门外传来几个熟悉的大院孩子高声议论的声音。 　　“这么大了还尿床！羞不羞啊！” 　　“这个蓝格子床单是那个流浪汉的？快离远点，好臭啊！” 　　“你们都小心点儿，尿床会传染的，你们以后谁和楚尽玩，或者离他不到一米远，谁就会变成天天尿床的尿床精！” 　　“哎呀！脏死了，好恶心喔，7岁了还尿床！幸亏洋洋第一个发现告诉我们！” 　　...... 　　王君洋？！ 　　门外大院小孩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凌乱的脚步声传进屋里，似乎聚集了更多的孩子。 　　“洋洋！你啥时候发现的呀？” 　　“哎呀，他房门开着，他是不是又尿里面了！” 　　“噫......锅炉房都臭了！” 　　像是有人推了谁一下，“啪叽”拍打的声音。 　　门外响起王君洋的大嗓门：“谁推的我？好呀丁一！看我不把你扔到尿床精的屋子里，让你也变成尿床精！” 　　“略略略！你抓不到我，来呀来呀，啊哈哈哈哈......” 　　声音忽远忽近，但可以听出来，说话的人是丁一。 　　外头乱成一团，孩子们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一片。 　　宋乔曦攥紧小拳头，她是真生气了。 　　明明妈妈上午刚洗干净的床单，晒在外面一中午的功夫怎么就变脏了？ 　　总算想明白，王君洋午饭后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啥意思了。 　　她听着外面以王君洋为首的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用最稚嫩的声音说着最伤人的话，心里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脸颊发烫，身体微微发抖。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宋乔曦看向楚尽，他脊背笔挺坐在书桌前，握住铅笔的手指尖发白。 　　他平静地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绿色铅笔刀，一下一下快准狠地削铅笔。 　　楚尽的额发还没长长，能清晰看到浓黑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眸黑得像深渊。 　　是她没管好王君洋。 　　不管怎么样，在大院孩子们眼里，王君洋就是代表“三人帮”，而自己是“三人帮”公认的小头头。 　　转身跑到门口，眼神扫了一圈聚集在空地旁的孩子们。 　　孩子们见是宋乔曦从锅炉房里冲出来，吵闹声一下子停住了。 　　王君洋和丁一本来笑闹着“厮打”在一起，两个人也楞在原地，疑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宋乔曦的视线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停了一下。 　　靠墙站着一个手拿书本戴眼镜，齐刘海妹妹头的小女孩。 　　丁淼？ 　　是丁一的双胞胎姐姐，她从不在大院里和同龄孩子疯跑，被小孩们说她“高冷”。 　　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丁淼扫了她一眼，满脸严肃的重新把头埋进书本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种事儿传出去，楚尽会被整个大院的孩子笑很久。 　　宋乔曦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锅炉房门口的空地，响起像珍珠银盘洒落的童音，一字一句清脆悦耳，“他没尿床，我可以作证，上午我爸爸妈妈晒床单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不可以这样说他，他有名字，叫楚尽。 　　你们都认识楚尽啊，我们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楚尽之前就住在我家旁边那栋楼，之前楚叔叔和孙阿姨过年都会给全大院的小朋友准备糖果，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楚叔叔是人民警察，是英雄，孙阿姨是很厉害的记者，和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同事，现在叔叔阿姨不在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帮他们照顾好楚尽吗？为什么要欺负他嘲笑他呢，他又没做坏事......” 　　楚尽没变坏，没做过坏事，他被亲戚抛弃被伤害，还会体贴的帮全家人洗衣服，帮她贴创可贴、包书皮，吃完饭总是去帮爸妈洗碗，知道她腿破了还要背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他呢？ 　　宋乔曦替他委屈到一个不行。 　　说到最后，喉咙像是堵住了，嗓子发干快要说不出话来。 　　夏日午后的微风拂过脸庞，她眼角有凉凉的感觉。 　　大部分孩子都垂下脑袋，脸上挂着愧疚的神色。 　　有的两只小手绞在一起，有的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小声说“对不起”，还有的抹了把挂在脸颊的金豆豆，抽抽鼻子。 　　小孩子不是不讲道理，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只是孩子健忘，一群孩子在一起就习惯性做到合群，楚叔叔和宋阿姨为人和善，在世的时候对大院所有孩子都笑眯眯的。 　　不管买了什么好吃的，在大院里碰到哪个孩子，都会主动分给他们，过年时更是会准备好多很贵的进口糖果，所有上门拜年的孩子都会给一袋。 　　王君洋无视丁一对他猛使眼色，一把甩开丁一拉着他胳膊的手。 　　一路小跑到宋乔曦面前大声说：“我，我真看到了，就是楚尽尿床了，肯定是你爸妈把床单晾上以后他尿的，就是中午你们午休的时候。” 　　他眼尾红红的，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脸都涨红了。 　　这一波操作可把围观吃瓜的小朋友们给整懵了。 　　曦曦看起来那么真诚，洋洋看起来也很委屈？ 　　这，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等等，曦曦和洋洋是一伙的啊，他们俩加上丁一，是“小三人帮”啊！ 　　这是，起内讧了？ 　　小朋友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挠头咬指甲，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宋乔曦的火是腾一下窜到心口，呼吸都急促起来。 　　本想给王君洋留点面子，私下里让他来给楚尽道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冲过来瞎说一通。 　　“午饭你在我家吃的，走的时候还问我健力宝和旭日升哪个颜色更黄！” 　　抬起小手指着王君洋质问他。 　　王君洋顺势拉住她的手，把人往后拉，小声说：“曦曦，你别站在这里，这是尿床精的家，小心传染了。我，我请你吃炸串好不好，叫着丁一一起去？火腿肠，血肉模糊不是，骨肉相连，大素鸡，年糕，你随便点！” 　　气鼓鼓想甩开他的手，“不要，放开我，你去给楚尽道歉！”宋乔曦抬高了音量使劲挣脱，另一只手扒住门框想往屋里退。 　　王君洋两只手死死拉住宋乔曦往外扯，眉毛一横：“我就不！你干嘛非要和他玩，他都是尿床精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谁也没注意身边多了个人影。 　　楚尽是听到宋乔曦和王君洋的争执，才把笔放下走到门口。 　　见王君洋死命把人往外拉，小团子大眼睛里藏着水汽，脸红得像颗红苹果，她一只手扒住门框，被扯得整个人都快蹲地上了。 　　王君洋肆无忌惮拉扯糯团子的样子，让苍白高瘦的男孩胸口一紧。 　　他对大院里孩子的恶作剧是不在乎的，这种幼稚的把戏根本懒得和他们计较，随便他们怎么说。 　　单论打架，同龄人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毕竟练了那么多年跆拳道，但以强欺弱的事楚尽做不出来。 　　可现在，看宋乔曦嫩白的手腕被王君洋勒出明显的红印子，他心中的躁郁和愤怒升到了顶峰。 　　一把抓住王君洋的手臂，冷冷地开口：“放手。” 　　王君洋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抬头。 　　发现楚尽冷脸盯着自己，眉头没皱起来，可那双眸子却黑得吓人，瞅一眼就在知道他生气了。 　　瞄了一眼围观的大院小朋友，王君洋想，这时候自己要是怂了，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绝对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反正除了丁一，没人知道是他往楚尽床单上泼的旭日升。 　　干脆死鸭子嘴硬，脖子一梗：“我就不！你把手松.....啊啊啊！” 　　宋乔曦在王君洋的惨叫声中抽回手腕，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右手支撑着身子，咬牙从地上站起来。 　　她惊讶地看到王君洋像头愤怒的小老虎扑向楚尽，两个人在门口的空地上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 　　没有丝毫犹豫，团子赶忙跑上前拉架，却被王君洋慌乱中推了一把。 　　她膝盖着地，硬生生磕到水泥地上。 　　痛死了，地上好多碎石子，刚好没几天的膝盖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开始往外渗血。 　　“打架了打架了！快去叫大人！” 　　“‘小三人’帮和楚尽打起来了！” 　　“宋叔叔！王叔叔！曦曦和洋洋打架了......” 　　围观的小朋友见有人挂了彩，纷纷做鸟兽状散去，大院里到处能听到和“小喇叭”一样的人工“广播”。 　　丁家的平房离锅炉房很近，王爸爸和宋爸爸听到小孩的喊声，默契地把手里一大把牌反扣在桌上，循声往锅炉房赶。 　　王爸爸出门前，很不放心地扭头对几个老哥们喊：“等我回来继续啊，不许偷看牌！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他，可惜了老子一手好牌......” 　　大人们急匆匆赶到现场，先把俩男孩分开。 　　王爸爸把他们拉到一边，大致看了看，俩男孩除了有点擦伤都无大碍。 　　一脸很爹不成钢地戳戳自己儿子脑门：“王君洋你真行，老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你先动的手！” 　　“我不是！我没有！爸爸你别瞎说！是楚尽先动的手！他还把曦曦推倒了！” 　　王君洋像只暴躁小公鸡，嗓子都喊劈了，恨不得毛都炸起来。 　　宋爸爸把闺女搂在怀里，检查她膝盖的伤口，“疼不疼？” 　　她抿着嘴摇摇头，忍住眼泪小声说：“我没打架......爸爸，不是楚尽推的我。” 　　已经很努力做个好孩子了，这次真的没打架，她是去拉架的...... 　　“老子信了你的邪！王君洋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王爸爸揪着王君洋的衣领，一手拉着楚尽走到宋爸爸面前。 　　楚尽眼睛通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宋乔曦和王君洋各执一词，只是两个孩子说的话完全是反过来的。 　　王君洋瞥到躲在墙角，满脸通红的丁一。 　　拿手一指，底气十足地嚷嚷：“爸爸，宋叔叔，不信你们问丁一，丁一可以给我作证不是我干的！” 　　被点名的丁一缩了缩脑袋，躲到丁淼身后不敢出来。 　　倒是丁淼合上书本，往身后看了眼怂包弟弟，推推眼镜安静地走过来。 　　丁淼声音细细的，冷静清晰地说：“叔叔，是王君洋中午的时候往床单上泼的饮料，我在居委会门口的楼梯上看书，把时候看到的，宋乔曦是被王君洋不小心推倒的，不是楚尽推的，宋乔曦没打架。” 　　说完，丁淼礼貌地对大人们点点头，抱着书，头也不回的往家方向走。 　　整个大院的大人都知道，丁淼是最乖最安静的小姑娘，从来不调皮捣蛋，她的话在孩子里最有公信力。 　　丁淼这一张口，宋爸爸和王爸爸心里和明镜似的，立马破案了。 　　丁一追在姐姐屁股后面，对王君洋比了个“完蛋了”的手势，匆匆逃离“犯罪”现场。 　　王君洋快要疯掉了，气得直跺脚，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第19章 拿着一只看不见的画笔…… 　　宋乔曦心里对丁淼充满感激。 　　她觉得丁淼不似别的孩子口中说的“高冷”, 反而是个仗义的小朋友，甚至希望和丁淼做好伙伴。 　　王君洋震耳欲聋的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茫然地扭头，看着哭成大花脸的王君洋。 　　王君洋长大嘴巴, 双目紧闭, 发出小动物般的凄厉嚎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往人家床单上泼饮料, 诬陷人家，怎么的, 你还有理了不成？不许哭了, 王君洋,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王爸爸揪着熊孩子的耳朵, 把他扯到楚尽面前，“给小哥哥道歉。” 　　“呜呜呜......我, 我不道歉，我没错！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楚尽，楚尽来了以后, 连爸爸都不喜欢我了，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他抓住爸爸的另一只手臂, “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嘶......”王爸爸吃痛地叫了声, 触电一样往旁边一跳, 胳膊上出现一排深深的牙印。 　　眼瞅着王君洋撒丫子就跑, 气得他拔腿就追：“嘿！臭小子这是想吃竹笋炒肉了！有本事你别跑......” 　　锅炉房大院门口, 只留下看傻眼的宋家父女, 和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像个小大人似的的楚尽。 　　仨人在风中凌乱。 　　“小楚尽没事吧？叔叔看看。” 　　听爸爸这么一说，宋乔曦乖巧地从他大腿上下来。 　　看爸爸对楚尽招招手，仔细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口, 让男孩活动一下胳膊和腿。 　　他胡撸了一下楚尽的脑袋，笑着说：“应该没事，回家清洗一下，给你和曦曦都上点紫药水。” 　　“闺女，能走吗？” 　　爸爸手撑着膝盖，支棱起身子问她。 　　宋乔曦点点头，活动一下膝盖，还龇牙咧嘴地蹦了两下给爸爸看。 　　“我闺女真皮实，那咱们爷仨先把床单收了？楚尽没事啊，回家让阿姨再给你找条干净的床单换上，等你王叔逮着洋洋，肯定摁着他头来和你道歉。”爸爸对楚尽和宋乔曦眨眨眼，拍拍男孩瘦削的肩膀，“咱俩大老爷们多拿点，枕巾留给曦曦，她小矮个拿不了多少，成不？” 　　楚尽点点头，和宋乔曦一起帮宋爸爸收床单。 　　老爷们手里抱着一大摞大花牡丹毛巾被，小爷们抱着被熊孩子弄脏的格子床单，小闺女抱着红双喜鸳鸯刺绣枕套。 　　一大带着俩挂彩的小的，就这么画风清奇的回到家。 　　三个人悄默默地在门口换鞋，谁也没吱声。 　　宋乔曦抬头瞄一眼，妈妈在客厅餐桌上伏案备课，应该是听到动静，她放下教案和笔来迎他们仨。 　　赶紧低下头。 　　“这，老宋，咋回事？” 　　女高音又上线了，妈妈盯着宋乔曦弄脏的衣裙和擦伤的膝盖，声音多了点质问的意思，“曦曦，刚好了没几天又跑去打架，还带着楚尽......啧，后天开学就是小学生了，你俩就这样去学校啊？” 　　宋乔曦看着妈妈平时温柔如水的眼睛，这会儿瞪得像铜铃，不自觉缩缩脖子。 　　差点忘了，自己是有“案底”的崽。 　　稍稍一回忆，原主俩月前，每周都有那么几次“光荣挂彩”回家的时候，不怪妈妈反应这么大。 　　“媳妇，这次还真不怨曦曦。”爸爸从她手里接过枕巾，整个人挡在闺女身前，“我问清楚了，不是咱闺女主动挑事，也不是小楚尽的事儿，就是老王家的洋洋......” 　　听爸爸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宋乔曦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妈妈轻轻摇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边指挥爸爸把床单收好，一边去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找药箱。 　　之后带着她和楚尽把伤口清洗干净，用双氧水消毒，涂上紫药水。 　　“妈妈，是王君洋先动的手，楚尽只是自卫，我也没主动惹事儿。” 　　糯团子坐在椅子上小声辩解，怕妈妈还在生气。 　　妈妈对她上药的膝盖吹了两口气儿，凉凉的很舒服。 　　“我知道，曦曦，妈妈......”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又回来了，一只柔软温暖的手包覆住她的小手，“妈妈要和你道个歉，刚才不应该没问清楚情况，就平白无故的批评你，这是妈妈的不对。” 　　接着，看妈妈转过头对楚尽浅浅地笑笑：“楚尽，阿姨是不是吓到你了？阿姨也和你道歉，刚才不是有意发脾气的。” 　　宋乔曦微微一怔，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妈妈这是在和自己和楚尽道歉？ 　　可他们，明明是两个小孩子呀！ 　　无论是在福利院的记忆中，还是新的记忆里，她潜意识一直认为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大人是不会犯错误的。 　　如今妈妈竟然向她道歉，可把她惊着了。 　　消化了半天，都还处于震惊状态，嘴巴张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妈妈向你保证，刚好楚尽也在，让小哥哥当个见证人，以后一定先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曦曦这两个月都表现得那么好，妈妈应该相信曦曦不调皮了才对，是妈妈惯性思维了。” 　　看着妈妈摸摸楚尽头，捏捏她脸蛋。 　　宋乔曦终于从“惊吓”中勉强走出来。 　　原来，大人和小孩子一样，都会犯错误的？ 　　但是没关系，妈妈犯的错误对她来说，一丢丢都没有伤害到自己，反而妈妈给与她好多好多的爱，早就抵消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 　　想到这里，糯团子大度地挥挥手，吧唧一口亲在妈妈脸颊：“没关系啊妈妈，我永远原谅你。” 　　妈妈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肤色像雪一样白，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咖啡色的长发编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口，美得像公主一样。 　　她希望妈妈永远这么年轻有活力，这么美丽。 　　原书剧情里，这么好的妈妈会在她上初三那年，因为爸爸被人诬陷入狱后到处求人却屡屡受挫，最后精神恍惚、重度抑郁。 　　在十九岁那年，爸爸出狱没多久就意外车祸去世，妈妈直精神崩溃，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在精神病院抑郁而终。 　　一想到这里，宋乔曦的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她绝不会允许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爸爸妈妈身上，更何况，原主在她穿越的当下，就把爸爸妈妈托付给她了。 　　既然得到了爸妈的这份宠爱，那守护他们的责任，她心甘情愿承担。 　　守护住爸妈，守护住楚尽，守护住这个家...... 　　才不愧对自己，也不愧对悔过离开的那个人。 　　甚至在她心里，早已把楚尽，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她有信心能改变这一切，因为楚尽的人生道路，已经开始改变了。 　　他没有流落街头，没有被当做“问题儿童”送去“感化院”，虽然锅炉房并不是她的最优选择，但总归是好过其他。 　　“曦曦原谅妈妈了就好，妈妈以后会注意的。” 　　妈妈捧着她的脸蛋也香了一大口，顺手替她重新扎了下双马尾。 　　辫子应该是和王君洋拉扯的时候散掉了，好几缕碎发在她耳边耷拉着，蹭得脸蛋怪痒痒。 　　妈妈用手理顺她一头小卷毛，扯得小脑袋左右摇晃，时不时发出吃痛地“嘶嘶”声。 　　这么一比较，好像楚尽上次给她扎辫子的时候，一丢丢也没有扯痛头皮？ 　　糯团子听妈妈边绑辫子边说：“楚尽，咱们也快吃饭了，你和曦曦在家玩会儿，就先不回去了啊，吃完饭给你找床干净的床单，阿姨带你回去铺上。” 　　“嗯。” 　　楚尽淡淡地回了句，对宋妈妈点点头。 　　他看着宋乔曦两条歪七扭八的马尾，在阿姨手下化腐朽为神奇地变回整齐的样子，像卷毛小狮子的尾巴，乖乖地落在肩头。 　　小姑娘还极其不安分地甩甩头，任由大波浪的卷卷毛在脸颊扫来扫去，她用嫩白的小手抓抓脸，傻呵呵直乐。 　　有那么一会儿，楚尽免不了想：连辫子都不会扎，看起来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软乎乎的一只小糯团，怎么会有勇气，不管不顾地冲到锅炉房门口为他说话？ 　　宋乔曦和王君洋，不是好伙伴吗？ 　　她和好伙伴发生了那么大的争执，快要打起来了，是因为...... 　　因为自己？ 　　那宋乔曦，还会和王君洋和好吗？ 　　带着这个疑惑，楚尽有些木讷地被宋乔曦拉进她的房间。 　　她把小房间里唯一的椅子让给他坐，拖着右腿从书架上来来回回抱来好几摞书，和摆地摊一样摊在书桌上。 　　“《米老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哪吒三兄弟》、《长袜子皮皮》、《哼哼小宝贝》、《小公主》......” 　　小姑娘把手背在身后，一本本给他念名字。 　　声音越念越小，最后见她抬起右手，有点紧张地挠挠头，没注意挑起几根发丝。 　　楚尽有点想拉住她的手，怕她把刚扎好的马尾又弄乱了。 　　指尖颤动两下，忍住了。 　　“你不是喜欢看书吗，可我家没有《基督山伯爵》，我和爸爸说了，他说下周末带我去新华书店买。 　　我问了爸爸，他说《基督山伯爵》是法国文豪大仲马写的，还写了一本《三个火枪手》，爸爸说周末一起买回来，你还有其他想看的书吗，到时候一起买回来给你。 　　你先将就着看这些好吗？如果不想看书，我们可以玩跳棋、五子棋、大富翁？” 　　宋乔曦两只手撑着脸，趴在桌子上歪头看他。 　　大眼睛眨巴眨，透着期待。 　　看那架势，这是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 　　说实话，楚尽对这些书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很小的时候就不看这些配图的小人书了。 　　爸爸在世时会让朋友从国外寄英文原版书和磁带，中文书都是啃和转头那么厚的古典名著。 　　只是面对小姑娘的善意，楚尽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她那双闪烁星光的眼眸。 　　“这本。” 　　他随手拿起一本黄色封皮的《长袜子皮皮》。 　　其实只是单纯被封面上扎两只麻花辫抱着猴子的小女孩吸引了，她调皮的眼神和宋乔曦有点像。 　　翻开硬壳封面，忽然间，周围小小的空间满是奶奶的甜味。 　　楚尽抬眼，对上宋乔曦含着一汪水的眼睛，一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唿扇。 　　近到她呼出的气息，轻柔地喷到他脸上。 　　发现楚尽选了这本，宋乔曦兴奋极了，她爱死《长袜子皮皮》了。 　　书里的主人公皮皮，她太喜欢了！ 　　立马凑到楚尽跟前，滔滔不绝地开始安利：“哇！你好有品位啊，这本超好看！” 　　见楚尽眼神有点犹豫，以为他不相信自己。 　　糯团子有点急了，双手撑在桌子上，又往楚尽面前凑得近了些：“你别不信，皮皮是个特别酷的小女孩，她爸爸是海岛的国王，她自己一个人住在一栋小房子里，富有得像财神爷一样，她壮得能举起一匹马......” 　　在福利院的时候，宋乔曦也算是个孩子王，平时大家都喜欢和她玩。 　　但是她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无论看书还是看剧，都贼爱剧透，而且还不自知。 　　她每次都特别纳闷，为啥在福利院的图书室里，小朋友们都不愿意和她坐一起，周末看电视的时候也没人愿意挨着她？ 　　楚尽稍稍往后仰仰脖子，盯着宋乔曦一张一合的小嘴，起码讲了十分钟没停。 　　咳，别说，小姑娘总结能力挺好。 　　听她讲完，这本书，他不用看了...... 　　剩下的时间一直到晚饭之前，但凡楚尽拿起一本书，糯团子就如同一位把景点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爱岗敬业的小“导游”。 　　一张小嘴叭叭的，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总结出整本剧情。 　　精确到，不拉下每一个爽点...... 　　让人对这本书，再也提不起丁点兴趣。 　　楚尽忍了很久，几次想要打断宋乔曦，但话到了嘴边却停了下来。 　　望着糯团子圆溜溜大眼睛里闪耀的星光，甚至她说到兴奋处，一双嫩白的小手会在空中挥舞，像是拿着一只看不见的画笔把书中的故事呈现在他面前。 　　他仿佛亲眼看到了那个红头发、满脸雀斑的皮皮给好朋友做奶油煎饼，结果把鸡蛋打到自己头发上；看到孙悟空驾着筋斗云保护师父唐三藏，三打白骨精；看到小猪哼哼吃西瓜不吐籽，做梦以为西瓜会从肚子里长出来。 　　这些幼稚“骗小孩”的美好童话，楚尽在父母去世后，就再也不相信了。 　　但就在今天，一个可爱呆萌的小团子，把她心中认为最美好的童话世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直到宋爸爸来叫他们洗手吃饭，宋乔曦才“放过”他。 　　糯团子听到“糖醋里脊”，蹿得比谁都快。 　　她像只瘸了腿的小白兔一样，一瘸一拐蹦跶进卫生间，几秒钟就把手洗好了。 　　速度快到，似乎只拧开水龙头打湿手指，肥皂都没碰到...... 　　吃饭对宋乔曦来说，就这么重要？ 　　楚尽妈妈一直教育他，病从口入。 　　他洗手，每根手指头都要清洗到，在个人卫生方面，多少有些洁癖。 　　小姑娘从他身边经过，楚尽往前垮了一步。 　　洗手台上放着一只红色熊猫盼盼肥皂盒，而盒子里的舒肤佳香皂，是干的...... 　　轴劲莫名上头，他不满地转身，一把拉住嘴里嘟囔着“糖醋里脊好，糖醋里脊妙”的糯团子湿漉漉的手腕。 　　低声问：“你打肥皂了吗？” 　　满脑子都是酸甜里脊肉的宋乔曦一愣，她没听清楚楚尽说的什么，带点疑惑地扭头，眨眨眼：“你说什么？” 　　“你，洗手，打肥皂了吗？” 　　卫生间没开灯，借着走廊里泛黄的灯，她抬眸看着楚尽薄薄的嘴唇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当下就怂了。 　　要怪，就怪糖醋里脊太过诱人...... 　　宋乔曦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回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背诵着幼儿园老师教的《七步洗手歌》，花了足足半分钟把小胖手洗干净。 　　接着做出投降的姿势，把两只手举到楚尽面前，嘴巴有点委屈地撅起来：“可以了吗？” 　　看楚尽尖尖的下巴轻微动了动，她舔舔嘴唇，拖拉着右腿，闻着酸甜油香的味儿回到客厅。 　　餐桌正中的两只搪瓷盘子里，盛着黄里泛红的糖醋里脊。 　　每一块炸得恰到好处的里脊，都均匀包裹亮晶晶的酱汁儿，表面撒了一层白芝麻，可把团子馋坏了。 　　妈妈做的糖醋里脊一绝，外壳酥脆不腻，油控得干净，挂在表层的酱汁也不会让脆壳软掉，咬一口外皮香香酥酥，里面的里脊肉软嫩可口。 　　不配大米干饭，宋乔曦自己能吃掉半盘子。 　　举着洗得异常干净的小手，她爬上椅子，手撑在餐桌上陶醉地深吸一口酸甜的香气。 　　在不争气的口水就要留出来之际，听见妈妈在厨房喊：“曦曦，楚尽，端饭。” 　　“来啦。”脆生生答应，她撑着右腿爬下椅子，先楚尽一步走进厨房。 　　“你吃这些？” 　　仰头看妈妈从电饭煲盛出一勺珍珠米饭到碗里，倾斜一下碗口，给她看看有多少。 　　“还可以再多一点点。” 　　她吞吞口水，右手隔空用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比划。 　　今天可是有糖醋里脊啊！这么一点点米饭，怎么够呢？ 　　再瞅瞅爸爸，哟嚯，爸爸在凉拌水萝卜丝呢，灶台上还摆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啧啧啧，都是下饭的好菜。 　　“这些？” 　　妈妈笑着摇摇头，又添了半勺。 　　“好。” 　　兴高采烈地抱着自己的搪瓷小碗回到餐桌旁，很快，楚尽也端着一碗白米饭过来。 　　桌子上的两盘糖醋里脊，一盘是要送给王叔叔家，作为王君洋送来无锡排骨和板鸭的回礼。 　　平时都是宋乔曦送上去。 　　只是今天，她还在生王君洋的气，又摔了腿，自然不乐意去王家送菜。 　　宋爸爸问了一嘴，估摸着她不愿意，也没勉强。 　　端着那盘糖醋里脊送到楼上，没几分钟就回来，四口子落座开饭。 　　-- 　　晚饭后，看完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妈妈找了床干净的床单，陪楚尽回锅炉房换上。 　　宋乔曦吃太撑，小肚子圆鼓鼓的，也要跟着去，权当饭后散步了。 　　换床单的活，俩小孩插不上手，宋妈妈也不让他俩掺和，让他俩出门溜达溜达，消化食儿。 　　快9月的天，入夜的大院空地，微风徐徐，吹得人好不适宜。 　　宋乔曦在锅炉房门口的空地踱步，边走边数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爸爸和她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想活得越久越好，就能陪着爸妈更长的时间。 　　楚尽捧着本英文书，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借着廊灯一页页慢慢地翻。 　　她刚转了小圈，老远看着大院昏黄的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往他们这儿来。 　　走近一看，这不是王叔叔和王君洋吗？ 　　王叔叔对她招手笑笑，王君洋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硬皮书，噘着嘴，满脸不情愿地瞥她一眼，一言不发。 　　“王叔叔。” 　　宋乔曦礼貌地打招呼，视线从王君洋身上飘过，未作停留。 　　没主动和王君洋打招呼，她想好了，这次除非他道歉，否则自己是不会原谅他的。 　　王叔叔拍拍王君洋肩膀，把他往楚尽坐的台阶方向一推：“在家里和爸爸妈妈怎么保证的？快去，看你表现了。” 　　王君洋拖拉着脚步，垂头丧气地绕过她。 　　举步维艰地走到楚尽面前，嘟嘟囔囔地说：“楚尽对不起，我不应该往你床单上泼饮料，不应该诬陷你尿，尿床，也不应该和你打架，我错了......” 　　说完，王君洋把怀里的书放到楚尽膝头，转身跑到宋乔曦跟前。 　　她这才看清楚那本书的封皮，是精装版的《少年儿童百科全书》，封皮是绿色的，上面有只大熊猫。 　　这本书，是王君洋最喜欢的一本，在他家玩的时候，轻易不让别人碰。 　　近处看，王君洋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双手背在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曦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从王君洋给楚尽道歉的那一刻起，宋乔曦的气儿就消了大半了。 　　她知道王君洋本性不坏，而且，他和丁一俩人的“不良行为”，说到底，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看他送出最喜欢的书，也真心诚意来道歉，知道王君洋这是想通了。 　　糯团子刚想张口，王君洋悄悄拉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说：“曦曦，我，我就是有点害怕，害怕你以后只和楚尽好，就再也不理我和丁一了......” 　　怔住几秒，宋乔曦从他怯懦的语句中，理解了王君洋的担忧。 　　之前在福利院，自己早就习惯了身边的伙伴来来去去，她像颗杂草一样野蛮生长。 　　没有爸妈，没有家，没有在乎的人，没有在乎的东西...... 　　而王君洋所做的一切，是在用六岁小孩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去掩盖他的害怕，害怕失去他用心呵护宝贝的友情。 　　她应该早一点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才是。 　　宋乔曦反手拉住王君洋的手腕，拽着他走到楚尽面前，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蹲下，另一只手敲敲楚尽膝头的百科全书。 　　见楚尽从书里抬起头，眸子黑得发亮，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情绪地盯着他们。 　　这时，一束人影落在三人旁边。 第20章 小学之前最后一个夏天 　　瘦小的人影是丁一。 　　他不知啥时候, 也悄默声地走了过来。 　　丁一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海豚水套圈玩具，另一只手别别扭扭抓住另一只胳膊，把玩具地放到楚尽面前, 抿着嘴, 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推推眼镜，往身后扫了一眼, 蹲到宋乔曦右手边。 　　宋乔曦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一眼，发现一个短发小女孩的背影, 走路的样子文文静静、不紧不慢, 是往平房的方向去。 　　丁淼？ 　　再回头看看丁一, 他一脸被按头道歉的小样儿, 不禁觉得好笑。 　　看来真是丁淼教训他了。 　　别说，看起来文静沉稳的小姑娘, 没想到这么有威严？ 　　说实话，和原主的性子不同。 　　宋乔曦虽然也喜欢这几个男生小伙伴，但内心更渴望和同龄的女孩子做朋友。 　　只是大院里放眼望去, 除了年纪大的几个姐姐，和她同龄或者比她小的女孩子, 除了丁淼, 基本上被原主欺负了个遍。 　　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和傻小子不同, 记仇的很, 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要是贸然跑去和人家做朋友, 很有可能会出现恐怖的大型“扯头花”现场。 　　生怕几个受过“欺压”的小姐妹, 练手来找她报原主的仇...... 　　目前来看, 和淼淼成为好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丁淼下午，可还帮她说话呢。 　　没关系, 丁淼也分到师范附小一年级五班，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和她培养感情。 　　还是先把眼前这俩淘气包解决了。 　　楚尽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小不点，不知道他们仨什么意思？ 　　中间那个为首的小糯团大眼睛一转，一只手放在他膝头的书上，短短的指头拍打书面，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响。 　　总觉得宋乔曦这个鬼马小精灵，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默默皱起眉头。 　　只见她莞尔一笑，分别对左右两边的男娃娃说了句：“手拿来上。” 　　宋乔曦手背上，轻轻覆盖上一只小麦色细长的手掌，接着是一只短短的小巴掌，三只小手掌和叠罗汉似的，叠放在那本百科全书大熊猫封面的肚皮上。 　　楚尽看她扬起小脸，俏皮地吐吐舌头。 　　肉嘟嘟的小脸偏偏有个尖下巴，额发被汗水打湿，打着卷儿贴在鬓角，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小姑娘可爱得像颗夏天带点酸头的甜杏儿。 　　小糯团对他扬扬下巴，语调软糯，可眼神却透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带着点命令的意思，“手手也拿上来。” 　　没人能命令的了楚尽，就算爸妈在世，也不会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 　　可他这会儿，却像魔怔了一样。 　　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合上手里那本英文原版《杀死一只知更鸟》，犹豫了一会，在她的催促声中，把右手轻轻搭到丁一的手背上。 　　楚尽手背尽量鼓起来，刻意避免多余的肢体接触。 　　“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更名为‘小四*人帮’。” 　　宋乔曦这话一说，三个男孩六只眼，尖锐的目光像剑一样射到她脸上。 　　幸亏眼睛不能发射镭射激光，要不然她早就被秒成渣了...... 　　尴尬地咳嗽两声，她裂开嘴环视一圈笑笑，“咳咳，内个，手手既然都放过来了，就不许再反悔了啊。 　　从今天起，我们彼此要当最要好的伙伴，互相帮助，团结有爱，做一个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努力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尽自己的一份力！” 　　楚尽听完，眼睛微微眯起，垂眸看她，团子也刚好抬眸瞅着他。 　　他后悔了。 　　什么“小四*人帮”？ 　　才没工夫和这几个屁孩儿瞎胡闹...... 　　眉头稍蹙，楚尽刚想把手抬起来，就被一只小肉爪“啪嗒”一声拍了回去。 　　宋乔曦站起来，用浑身的力气压住几个人的手，拿出说书“剧透”的语速：“手放上来就不许反悔了贴掌为盟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长吁一口气，她把手移开，甩着快被压麻的右手满意道：“好啦，以后再也不许自己人和自己人内讧，现在咱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团子满意地背过身儿去，继续她的“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计划。 　　留在原地的三个男孩，面面相觑。 　　接着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地抽回自己的手掌，非常嫌弃地做“干洗手”的动作，或者把掌心在裤衩上使劲抹。 　　不过仨男孩看对方的眼神，明显平和不少。 　　虽然，还是透着肉眼可见的嫌弃...... 　　但是男孩子嘛，都是不打不相识，打着打着，就成好哥们了。 　　现在他们怎会知道，看似“貌合神离”的几个男孩，将来会成为过命的兄弟呢？ 　　“你们不来走圈圈吗？我爸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咱们一起活到九十九呀！” 　　团子热情地招呼“小四*人帮”剩下的三位成员。 　　这时候，仨人倒是格外统一地做出“不了不了”的动作...... 　　和三胞胎一样，动作整齐划一，表情如出一辙。 　　1996年8月31号，这个周六的夏夜，锅炉房门口的那片空地传来孩子们做游戏的嬉笑声。 　　不远处有小孩在玩“1，2，3，木头人”，有小孩哼唱着“马兰开花二十一”跳皮筋，也有一个卷头发双马尾的小糯团，和个“小老头”似的背着手数步数，在水泥空地上闷头绕圈圈。 　　还有三个小男孩，肩并肩在锅炉房门口的台阶上做成一排。 　　最左边戴眼镜的小矮个，叫丁一，手里抓着蓝色的海豚水套圈游戏机猛按，好像连脚趾头都在使劲；右边单眼皮，梳个郭富城头的瘦高个，是王君洋，手里捧着《少年儿童百科全书》自然·环境卷，爱惜地摸着书硬壳；坐在中间的男孩，好看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纸片人，姓楚名尽，手捧一卷黑红色相间封皮的外文书，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页。 　　小学之前，最后一个漫长又炎热的夏天，就这么结束了...... 　　-- 　　大清早，宋乔曦穿着师范附小的夏季校服，绿白相间的海军领短袖衬衣，绿色的背带裙，脑袋上带着顶小黄帽，嘴巴叼着一袋巧克力牛奶在家长止步线外，垫脚四处张望。 　　她身旁站着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两手插兜的楚尽。 　　他也穿着校服，男生的夏季校服上衣和女生一样，下装是绿色短裤。 　　校服本身配色有点土气，款式也不好看。 　　可好在俩娃娃颜值高，校服又被妈妈拿给丁妈妈改过，穿在他俩身上非常合体，看起来特别朝气蓬勃，和儿童画报里的小模特似的。 　　两个清新可爱的小人儿，轻易吸引了不少学生和家长的目光。 　　今天是1996年9月2号，师范附小新学期，开学第一天。 　　附小有规定，为了培养学生的独立自主性，就算是没带上红领巾的一年级小豆丁，家长也只允许送到家长止步线以外。 　　之后到校门的两百米，要学生们自己走过去。 　　每隔几米，就有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带着袖标执勤，检查小学生们的仪容仪表，也是为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保驾护航。 　　比如周一有升旗仪式，全校学生都需要穿校服，二年级之后的学生要每天佩戴红领巾、小黄帽这些琐碎杂事。 　　执勤的高年级学生如若发现不合格的地方，要记录下来，扣班级的文明纪律分。 　　爸妈把他俩送到家长止步线，叮嘱了老半天才离开。 　　宋乔曦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打扮得干净精神的丁一和丁淼，还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手里攥着一瓶娃哈哈AD钙奶的王君洋。 　　“淼淼......” 　　她兴奋地想上前拉丁淼的手，亲热地唤名字。 　　结果丁淼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攥着书包带，混着人流往校门方向走。 　　王君洋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娃哈哈往她面前一摊，懒洋洋地问：“曦曦，为啥我们没有红领巾？” 　　“我们还不是少先队员，要先加入少先队，才有红领巾。”她有点沮丧地挠挠头，嘴巴叼着奶，声音黏黏糊糊的。 　　顺便摆摆手，拒绝了王君洋的AD钙奶，指指嘴巴上叼的牛奶，意思是她有奶了。 　　“走？” 　　楚尽的声音低沉，不像这个年纪男孩特有的清亮嗓音。 　　就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却像个将军在发号施令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宋乔曦怏怏地跟着他身后，拉着丁一和王君洋，四个人一起往学校方向走。 　　小糯团被丁淼拒绝了，还是有点点伤心的，情绪不是特别高涨，低声叹气，唉......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向丁淼证明自己，她是个值得交的伙伴。 　　现在“小四*人帮”有了学霸楚尽的加入，再凭借自己十岁记忆里学过的知识，脱胎换骨的他们绝对让丁淼刮目相看！ 　　甚至还暗戳戳地希望，丁淼要是也加入，变成“小五人帮”，似乎也不错？ 　　一年级五班的教室，在教学楼北楼一楼。 　　上过学前班的三个小孩已经摸透了学校布局，轻车熟路找到教室。 　　宋乔曦记得来学校看分班、领教材那天，丁妈妈和妈妈讲过，一年级五班一大半是他们报社的子弟，剩下的三十几个小朋友，都是交了大笔赞助费进来的跨区择校生。 　　师范附小是齐州教学质量最高的示范重点小学，96年的齐州，虽然是省会城市，但小学就交得起赞助费的人确实不多。 　　可以这么说，一年级五班的择校生，家庭背景绝对不可小觑。 　　穿过教学楼北楼大厅，宋乔曦就听到震耳欲聋的打闹声。 　　一路经过一班到四班，那动变得静越来越大，除了小孩的尖叫笑闹，还有桌椅板凳“吱吱呀呀”的声音。 　　“唔，我想嘘嘘，丁一你陪我去厕所。”王君洋拧着眉毛，捂着肚子，一把拉住丁一。 　　小眼镜没站稳，用手推推眼镜，一脸无奈地和宋乔曦说：“曦曦，你们先去班里吧，我陪他，回来找你们。” 　　宋乔曦点点头，倒是有点想笑。 　　在之前的记忆里，只记得女孩子会结伴去厕所，没想到王君洋也要人陪？ 　　和两个往反方向跑的小男生摆摆手，她和楚尽顺着走廊往前走。 　　俩人站在挂着一年级五班木牌的教室门口，还没进门，就深切体会到班里“沸腾”的气氛。 　　“啊哈哈哈哈......” 　　一阵狂妄的大笑声，从敞开的大门传出来。 　　这声音，耳熟？ 　　“来来来，我们报社的子弟都坐到前排，其他不是我们报社大院儿的小朋友不许坐着，都站起来，排好队到教室最后面站着去！” 　　宋乔曦心一沉，顿觉脑壳生疼。 　　姜齐盛，怎么哪儿都有你！ 　　宋乔曦开学之前，一直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和“死对头”姜齐盛分到一个班。 　　一个原因是原主和姜齐盛，打穿开裆裤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从小闹到大。 　　另一个原因是小胖墩喜欢搞事情还不依不饶的小脾气，真真儿让她有点吃不消。 　　最重要的，还是原书中尚未发生的悲惨剧情，和姜齐盛有关。 　　她是来守护好爸爸妈妈的，而不是来给他们惹麻烦的。 　　上学的路上，她还抱着原书剧情已经有改变的侥幸心理，想着大院的子弟分到两个班，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以避开他。 　　现在看来...... 　　害，果然是高估了自己的锦鲤气运。 　　迈进一年级五班的门之前，宋乔曦深吸一口气，攥紧肩上的书包带子，刚想抬脚，发现楚尽竟然先她一步走了进去，赶快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在姜齐盛指挥下，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的一屋子小豆丁，那场面，混乱极了...... 　　她掐着眉心暗暗感慨，小学六年，注定不会平平凡凡的度过了。 　　奈何作为一只小糯团，宋乔曦真的只想当个平平无奇、不给爸妈惹事儿的小学鸡。 　　努力搞好学习，苟个三好学生，再团结自己的几个小伙伴一起上进。 　　就这么简单的小目标，老天爷都不能满足一下嘛？ 　　“宋乔曦！楚尽！” 　　小胖墩姜齐盛的大嗓门，震得她耳膜疼，皱着眉头看向讲台正中。 　　姜齐盛挺着圆滚滚的肚腩，背着手像小领导一样，也饶有兴趣地瞟了他们两眼。 　　他小肥爪爪一挥，姿势宛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般豪迈潇洒，声如洪钟开口道：“宋乔曦是大院儿子弟，你可以找座位坐下啦。” 　　“内个，楚尽嘛......” 　　姜齐盛挑挑眉，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孩子们都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他这时，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楚尽，之前是我们大院儿的子弟，后来不幸成为孤儿，我爸爸是报社副社长，多亏我爸可怜他，才把我们大院的锅炉房腾出空来给他住。” 　　停顿片刻，姜齐盛扬起下巴，双手抱胸，“所以，勉强算你也是大院子弟吧，我允许你挑个位子坐下来。” 　　这番言论说完，教室里无论是大院儿子弟，还是交了大额赞助费的跨区择校生，小朋友们都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的小朋友还对着楚尽指指点点，用或多或少带着看“可怜见儿”的眼神，偷瞄他。 　　平时和姜齐盛玩得好的那帮小男生，甚至发出嘻嘻哈哈的嘲笑，声音不大不小的和身边不知情的小朋友们做“科普”。 　　“你看他，没有爸爸妈妈是孤儿，这么可怜，为啥还这么高傲的样子？” 　　“可不是吗，住在锅炉房里，还以为自己是小王子呢？我看啊，他现在是锅炉房王子吧，啊哈哈哈哈......” 　　“在大院里，他从来不和我们打招呼，一直板着张脸，好凶哇！” 　　“对哇对哇，他都不讲话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啊......” 　　...... 　　宋乔曦怎么可能听不清楚他们在议论什么？ 　　她紧紧咬着嘴唇，身体轻微发抖，两只小小的手攥成小拳头。 　　盯着讲台上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肚子浑身肉肉乱颤的姜齐盛，扭头望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楚尽。 　　苍白清瘦的男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旁，眸子依旧黑得深不见底。 　　楚尽整个人周身透着寒气，像是一个完全置身于世外的旁观者，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看起来，他一点都不在乎姜齐盛说的话。 　　楚尽越是没有反应，宋乔曦内心就越是无法平静下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捧在手心，珍惜呵护的宝贝，被别人随意践踏，贬低成一毛钱都不值一样。 　　当下，她真的有冲动，学着原主的样子，叫着王君洋和丁一一起冲上去，揪着小胖墩的耳朵把他从讲台上扯下来，按在地上好好教训一顿。 　　只是以暴制暴，并不能长久的解决问题，反而会更加激化矛盾。 　　这一点，宋乔曦在福利院的时候，早早就学到了。 　　这帮孩子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六、七岁的年纪，许多伤人的词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在大人那里听过就信手模仿。 　　宋乔曦甩下肩上的书包，随意往旁边的课桌一放。 　　在姜齐盛小眯缝眼充满问号的注视下，走路带风，三步并作两步蹦上讲台。 　　她偏偏头，身旁站着比自己高了一头，壮了一大圈的小胖墩，宋乔曦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和绿豆一样大的小眼睛。 　　不动手打架，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总可以吧？ 　　不能让班里其他小朋友误会了楚尽，姜齐盛说的都不是真的。 　　明明楚尽住进锅炉房是他自己的决定，根本不是哪个领导施舍或者可怜他，那天居委会开会的时候，她听得一清二楚。 　　旧的记忆里，她是要上五年级的小姐姐，之前在学校一直是班长，最清楚小学鸡的流言蜚语会对同学造成多大的伤害。 　　在心里打好草稿，宋乔曦抓起讲台上的黑板擦摔了一下，“啪”一声脆响。 　　教室里安静下来，六七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包括楚尽，他好看的眉眼微蹙，目光疑惑地落在她身上，因为脸色过于苍白，他薄薄的嘴唇透着浅浅的粉。 　　宋乔曦一激动，喉咙有点发堵，气得眼眶微微发酸。 　　站在讲台上，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教室里响起小女孩稚嫩却严肃的声音：“楚尽不是孤儿，大院里孩子们都知道他的情况，姜齐盛你瞎说什么，你爸爸没教过你背后不要议论别人吗，这点礼貌都没有？ 　　是，你爸爸是报社副社长，但是锅炉房是你家开的吗？ 　　锅炉房是属于集体的，是整个报社大院的，你爸爸是报社副社长，难道整个报社也是你家的了？ 　　你还说，是因为你爸爸可怜他才让他住，那天居委会高奶奶和我爸爸，还有王爸爸丁爸爸一起开会的时候，你爸爸当时根本不在，人都不在，上哪儿可怜去？ 　　楚尽爱住哪儿住哪儿，关你什么事儿？”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突突突”对着姜齐盛“发射”出去，怼得小胖墩脸涨得通红，小小的瞳仁闪闪烁烁，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 　　他停顿几秒，避开宋乔曦直勾勾的眼神，也抓起黑板擦往讲台一摔，结果摔成了反面，面前腾起一片粉笔末。 　　“咳，咳咳，”小胖墩拿手唿扇着粉笔末，往后退了两步，不甘心地再次张口，“大家别听宋乔曦说的，不是这样的，她和楚尽两个人惯会欺负人，那天，那天我还被楚尽欺负了，他们都不是好孩子！” 　　姜齐盛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宋乔曦更气了，胸口顿时有热腾腾的感觉。 　　讲台下有许多当天在场的大院的小朋友，已经有孩子开始交头接耳，小声交换着信息，小豆丁们看胖墩的眼神明显带着怀疑。 　　当天在场的孩子们都知道，明明是姜齐盛主动招惹的宋乔曦和楚尽，还把宋乔曦拉到了地上磕红了膝盖。 　　是他口口声声嚷嚷着拿到了跆拳道黄带，比楚尽还厉害。 　　结果，转头就被楚尽一个过肩摔放倒在地，还大哭耍赖。 　　“姜齐盛，那天是你说拿到了跆拳道黄带，非让我说你比楚尽厉害，我不答应你，你就把我推到地上，之后什么样你不记得了？ 　　说我们欺负你，你要拿出证据来，那天好多小朋友都在场，看到了全部过程，要不要我让楚尽和你再还原一下？” 　　宋乔曦声音甜软，但不卑不亢，语速不快，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她说完后，眼神扫眼了一圈，看到站在教室门口的楚尽还在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几个平时就看不惯姜齐盛跋扈，当天又在锅炉房门口的孩子纷纷点点头，对宋乔曦投去赞同的目光。 　　“曦曦说的对，那天就是姜齐盛要和楚尽PK。” 　　“对啊，输了就输了啊，还哭鼻子，真丢人......” 　　“他那么高，那么壮，都打不过那么瘦的楚尽，还说楚尽和曦曦欺负人，真不害臊！” 　　...... 　　“最后，姜齐盛，谁给你的权利，让不是报社大院的小朋友不能坐下，还让别人站到教室后面去？学校是你家开的，还是教室是你家的房子？” 　　宋乔曦手指往教室后面一指，那边站着一小撮手足无措，怀里抱着书包，生面孔的小朋友们，让她简直气炸了。 　　都是一个班的小伙伴，大家要一起度过六年的小学时光，为什么不能团结友爱呢？ 　　明明，大家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干嘛非要把报社的子弟和择校的小朋友分开，这是搞歧视呀！ 　　“我，我不是，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姜齐盛慌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之前的宋乔曦不是这么能言善辩的。 　　之前的曦曦，他随便说点什么激一下她，小团子就会不管不顾带着俩小跟班冲上来打架，一言不合就是淦。 　　她什么时候，比自己还会说话了？ 　　怎么办啊，这下子完蛋了，这可是开学第一天！ 　　爸爸教给他，让自己第一天一定要在所有同学面前树立起“小干部”的威信，然后为竞选班长做好准备。 　　姜齐盛可是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想出把同学们分类这个办法。 　　他以为，反正是报社大院的孩子人数多，只要争取这些小朋友的威信就可以了，那一小部分择校生根本没放在眼里。 　　爸爸说，那些择校生都是“社会人”的孩子，和他们吃“皇粮”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姜齐盛急的满头大汗，手指紧紧扣着讲台，望着讲台下面一双双疑惑小眼睛，嘴巴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哐叽”，教室门口发出一声大响，打断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宋乔曦也用手撑着讲台，探出脑袋，往门口看去。 第21章 喔喔奶糖！金莎巧克力？…… 　　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像颗炮弹一样撞上教室门, 后面跟过来一个小麦肤色单眼皮的高个男孩。 　　是丁一和王君洋。 　　王君洋跑得一头汗，揽着丁一的肩膀走到讲台旁，大口呼吸, “老, 老师来了！还是，是我们学前班的冯老师......唉, 曦曦？你干啥呢？” 　　随后，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很快停住。 　　冯老师温婉的声音, 清晰地飘进每个小朋友耳中：“同学们早上好, 我是一年级五班的班主任, 冯爱华，同学们叫我冯老师。” 　　还真是冯老师！ 　　冯老师是附小的年轻老师, 师范毕业没几年，人很温柔，一直带低年级, 管他们这帮刚入学的小豆丁一把好手。 　　校领导也知道，每年最难带的就是子弟班, 更何况这个子弟班, 还混杂了一些跨区择校生。 　　再加上她暑假带过子弟班的学前班, 已经熟悉孩子们了, 领导刻意让她来带一年级五班。 　　宋乔曦想到学前班开学第一天, 原主就逃学差点在火车站被人贩子拐了, 第二天带着王君洋、丁一, 把自行车棚里的车铃铛都拧下来，找补回去的时候还被冯老师当场抓包...... 　　呃，这个...... 　　当时是谁, 信誓旦旦要做个让老师喜欢的好宝宝呢？ 　　愣神的功夫，她手腕上一凉。 　　低头一看，是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扯了一下自己肉呼呼的腕子，随即松开。 　　楚尽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书包，站在讲台旁边定定地看着她。 　　对上楚尽沉静的眸子，他抿着嘴，对小糯团轻轻摇摇头。 　　明白了楚尽的意思，宋乔曦乖乖从讲台上下来，回头不满地瞪了姜齐盛一眼。 　　哼，让你瞎说八道！ 　　姜齐盛小绿豆眼瞪成黄豆那么大，挑衅似的略略略对她吐舌头。 　　接着一道人影，严严实实地挡在宋乔曦面前，隔绝了她和姜齐盛之间的“眼神大战”。 　　楚尽把糯团子拉到身后，眉头皱的紧，冷冰冰地盯着讲台上吐舌头的姜齐盛。 　　小胖墩愣了一下，怂怂地缩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宋乔曦从楚尽背后探出头，想知道发生了啥？ 　　结果啥也没看清楚，就被男孩拉着胳膊，离开讲台附近。 　　“同学们带着书包站起来，我们到走廊上去，排成两队，大家比比高矮，”冯老师拍拍手掌，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小朋友们，语气却不容置疑，“快点动起来，是谁的小眼睛，没有看老师？” 　　大院儿的子弟是众所周知的不好管，全校的老师都知道。 　　如果是师范毕业的年轻老师带子弟班，经常会被熊孩子给气哭，这帮孩子平时一个个都淘气的很，还容易搞小“团体”集体“造反”。 　　奇怪的是，96年这一批报社大院的孩子，一个个都很喜欢年轻漂亮的冯老师，也愿意听她的话。 　　冯老师没有架子，很容易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这个年龄小孩喜欢玩的游戏、感兴趣的书籍、甚至孩子们之间的流行语都能信手拈来，和孩子们侃得头头是道。 　　不像数学老师李老师那样，总板着个苦瓜脸，教鞭抽得“piapia”作响，粉笔头动不动就砸人，让人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朋友们听冯老师这么说，都很配合地站起来，鱼贯走出教室，乖乖排成两队。 　　宋乔曦从楚尽手里拿过书包，背在肩上，跟着王君洋、丁一两个人往外走。 　　走出去之前还回头一个劲儿的偷瞄他，心里是想问，刚才他和姜齐盛说了什么吗？ 　　但是碍于身边都是同学，也不好开口。 　　偷看了好几次，发现楚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一直追着她，甚至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就再没其他动作表情。 　　糯团子两只小胳膊抱在胸前，觉得有点奇怪。 　　楚尽，笑啥啊？ 　　冯老师很快调整好小朋友们的队伍，从矮到高排列好，尽量搭配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一组。 　　因为个子矮，宋乔曦排在队伍第三排，和楚尽他们几个高个男孩，离得很远。 　　她往身边瞅瞅，自己的预备同桌是大院儿里平时没怎么说过话，脸上散布着星星点点小雀斑的男孩。 　　这个男孩看着眼熟，他平时和姜齐盛玩得好。 　　既然不属于一个“阵营”，小雀斑脸别扭地扭到另一边，刻意不看她，摆明了不愿意搭理宋乔曦，像是用空气划出了一道天然的“三八线”。 　　她身后是丁淼，趁冯老师在队伍后面，宋乔曦扭过头，笑着对丁淼挥挥手，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丁淼抬头看了她一眼，拿手指轻轻推了一下眼镜，有点无奈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这可把糯团子高兴坏了，淼淼终于搭理她了耶！ 　　愿意搭理她就好，这样自己和淼淼成为好伙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丁淼身旁，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苍白瘦弱，个头不高，带着电子表，穿小皮鞋，一看就是被妈妈养得很好的样子。 　　男孩脸生，看样子不是他们大院子弟，应该是社会上的择校生。 　　团子也和他挥挥手，甜甜一笑。 　　宋乔曦刻意压低的声音和小男生打招呼，不过，就算是带着气声的悄悄话，也完全遮挡不住她的热情，“你好哇，我叫宋乔曦，宋是宋江的宋，乔是乔木的乔，曦是笔画好多超级难写的曦，你叫什么名字呢？” 　　清秀的小男孩脸涨得通红，迅速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鞋尖，两只手紧张地插进裤兜：“我，我叫赵鑫......三，三个金的鑫。” 　　“哇！你的名字好有钱啊，但是笔画也好多，不过咱俩有一丢丢倒霉，以后我们考试的时候，都要写好久的名字呀！”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叫赵鑫的男孩放松不少，抬起头嘴角微微牵起，露出浅浅的笑，脸没那么红了。 　　他往左边瞅了眼丁淼，脸又一下子红了。 　　不过这次，不只脸红了，赵鑫连耳朵根都红了。 　　男孩把他的硬壳书包反过来背，从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包装着五颜六色糖果的透明袋子，打开递给宋乔曦和丁淼。 　　他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丁淼说：“你叫什么名字呀？给，给你和宋乔曦吃糖......” 　　有糖吃？ 　　只要是吃的东西，糯团子都喜欢！ 　　宋乔曦赶忙欢天喜地把小脑袋凑到糖袋子前，里面有好多她没见过的高级糖果，还有圆球的金色巧克力。 　　她一下子选择困难症犯了，简直挑花了眼。 　　犹豫再三，从糖袋子里拿了一块自己认识的喔喔奶糖，童音软糯糯地道谢：“谢谢赵鑫！” 　　把印着大公鸡的黄色糖纸撕开，里面露出着一小块胖乎乎奶白白的正方形糖块。 　　小糯团把糖块“嗷呜”一口吞到嘴巴里，几秒种后，甜丝丝奶滋滋的味道融化在口腔。 　　喔喔奶糖，好甜好香呀！ 　　也太好吃了吧！ 　　正陶醉着，她一抬眼，疑惑发现丁淼并没有从糖袋子里拿糖。 　　丁淼往墙边靠了靠，垂眸低声道：“我叫丁淼，我不吃糖，妈妈说吃糖长虫牙，谢谢你。” 　　赵鑫脸红得快要爆炸了，默默把糖收回来，求救似的看看宋乔曦，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脸红红的，伸手把袋子又一次递给糯团子，“宋，宋乔曦，你还吃吗？那个，金莎巧克力挺好吃的。” 　　糯团子倒是楞了一下，嘴里用舌头转着糖块，小手玩着耷拉在自己肩膀两旁，卷曲的马尾辫儿。 　　丁妈妈不让丁一、丁淼吃糖？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每次去丁家找丁一玩，丁妈妈都会抓一把带香香杏仁的不老林糖，和酸酸甜甜的话梅糖给她塞兜兜里。 　　淼淼为什么这么说啊，是不喜欢赵鑫......的糖嘛？ 　　一兜子各种各样的糖，还有好多看着就很高级的进口货，都是自己没见过的...... 　　望着丁淼像个高冷的小大人似的，头靠墙不看赵鑫，宋乔曦实在是搞不明白原因。 　　只是，毕竟是吃人嘴短，也见不得赵鑫这么尴尬的样子，宋乔曦想想，还是打个圆场的好。 　　她推推赵鑫的手，因为嘴巴里含着糖，小团子声音变得更加糯甜，语调也黏黏的，“谢谢你赵鑫，我吃一块就行，其他的你留着。 　　丁淼可能不喜欢吃糖，没事的赵鑫，你别难过，你们俩是同桌，以后肯定是好朋友呀！ 　　对了，淼淼的淼，是三个水，你的鑫，是三个金，你们名字长得好像呀，真有缘分呢！” 　　赵鑫又看向丁淼，对她羞涩地笑着着点点头，“那，丁淼，我明天再给你带别的味道的糖？如果你喜欢吃咸的，我给你带咸味的点心好不好？” 　　男孩说完之后，丁淼虽然没回话，不过脸色更柔和了一些。 　　她轻轻摇摇头，小声补了一句：“谢谢，不用的。” 　　赵鑫只好又偏过头缩缩脖子，对宋乔曦挤出一个笑，尴尬地挠挠头。 　　这回糯团子也没办法了，只好对赵鑫摊摊小手，耸耸肩，轻声安慰他两句，“淼淼人很好的，就是和你不熟，以后你们熟悉了就好啦，你放心哈......” 　　“铃铃铃......” 　　上课铃响了。 　　“同学们，排好队了，我带着大家进教室坐好，从现在开始要保持安静，课间的时候想怎么大声讲话都可以。” 　　铃声结束后，冯老师带着一年级五班的小豆丁们走进教室，陆陆续续安排好座位。 　　宋乔曦被安排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丁淼、赵鑫和她隔着一条过道。 　　以后大家就是隔壁“邻居”啦，小糯团挺开心的。 　　坐稳后，把书包放进桌洞里，她就一直频频回头，想看看楚尽他们坐在哪里。 　　嚯，王君洋和丁一坐一起啦！ 　　数了一下，在教室第六排。 　　兴冲冲地和他们挥挥手，立刻收获了两张调皮捣蛋的鬼脸。 　　楚尽呢？ 　　他个子比他们还要高一些，坐到哪里了？ 　　视线在后排扫了一圈，发现冯老师还没安排到楚尽，这时候，邻桌赵鑫的透明糖袋子又伸到了自己面前。 　　“宋乔曦，你再吃一个吧，你吃了，告诉丁淼哪个好吃行吗？ 　　这个金莎巧克力，可好吃了，外面是榛子粒儿，里面有榛子酱夹心儿，还有一整颗榛子在里面，香香的甜甜的。 　　丁淼不喜欢吃糖，巧克力她喜欢吃吗？” 　　赵鑫一副小可怜的表情，求她再吃一颗糖。 　　这种时刻，听赵鑫这么详细的描述一番，小糯团哪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她知道，就算自己描述了金莎巧克力有多好吃，淼淼也不一定会吃赵鑫给的，淼淼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有点点古怪的“冰山”小姑娘。 　　可这完全不妨碍宋乔曦喜欢她，想和她作好朋友。 　　小糯团对赵鑫点点头，从袋子里拿了一颗金灿灿的巧克力球。 　　金莎巧克力攥在她小小的手里，好大一颗，外面是一层漂亮的金色锡箔纸包装，最下面还有一个咖啡色的小纸杯托，看起来精致极了。 　　她小心翼翼撕开糖纸，先闻了一下，是浓郁的坚果香味儿，真的好香呀！ 　　张开小嘴，“嗷呜”咬了一口，一整颗球少一小半。 　　哇，入口是先尝到榛子碎果仁的味道，接着是香浓丝滑的巧克力，咦？脆脆的威化饼也跑了出来，最后是半颗香酥的榛子。 　　细细品味一下，并不是纯粹的甜，还带着榛果的香，巧克力的微苦，这味道久久无法从嘴里散去。 　　吃得正欢，小脑瓜还在琢磨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和淼淼描述这个金莎巧克力有多好吃。 　　她听到冯老师的声音从教室后面传来，在叫楚尽的名字。 　　宋乔曦嘴里，刚塞进去剩下的大半颗巧克力球，腮帮子被撑得涨涨的，她赶忙回过头去看他们。 　　冯老师拍拍楚尽的肩膀，指了指一个空位，让他坐到满脸不高兴的姜齐盛旁边。 　　姜齐盛立马把手举得高高的，嘴巴撅得可以挂酱油瓶，小胖墩鼻孔喷张，和蛮牛一样呼呼喘粗气。 　　“老师！我不要和楚尽当同桌！” 　　他叫得像只拔毛的小公鸡，五官全都挤在圆盘似的肉肉脸上，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恐惧。 　　宋乔曦惊讶地盯着姜齐盛，满脑子问号，他搞什么啊？ 　　小胖墩生怕老师没听到一样，猛地从座位上蹿起来，肥肚腩顶得桌椅板凳“哐叽”乱响，可见动作幅度之大。 　　她慌忙找沈老师在哪儿？ 　　沈老师听到动静，转身快步走到姜齐盛面前，手轻轻搭放到楚尽肩上，想要安抚他一下。 　　可男孩像是很不自在的侧侧身，想要避开这个肢体接触。 　　冯老师发现了，也不勉强，稍稍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站在楚尽前面一点的位置，替他挡住姜齐盛。 　　作为一年级五班的班主任，冯爱华已经提前了解了班里同学的情况。 　　楚尽这孩子的身世让她特别心疼，早就预料到他会比较敏感，所以当发现孩子不喜欢肢体接触时，冯爱华就刻意离他稍微远一点。 　　最开始，沈老师想安排楚尽和姜齐盛坐一起，是因为姜齐盛在学前班就像个“孩子王”，性格泼辣、开朗，和班里大部分孩子都和他玩得来。 　　本意是希望他多带带楚尽，之前冯爱华也没见过楚尽，凭经验觉得，一般这种受过创伤的孩子都胆小内向、敏感多疑，不容易融入集体。 　　剩下的原因，就是这俩男孩是班里最高的孩子了。 　　冯爱华耐着性子问气鼓鼓的小胖墩：“姜齐盛，你和老师说一下，为什么不愿意和楚尽当同桌？” 　　“老师，我，我就是不想和他当同桌......” 　　姜齐盛夸张地往旁边一蹦三丈远，连带着好几张课桌，被他撞得歪歪扭扭的。 　　他似乎觉得距离离得够远了，接着做出一个滑稽搞笑的动作，缩成一团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 　　小胖墩大声嚷嚷：“呜呜呜，因为楚尽现在和宋乔曦那个淘气包一起玩，我爸爸说，宋叔叔要养楚尽当童养女婿，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冯老师，你不知道，宋乔曦她从小就欺负我，以后她会让楚尽也欺负我的......” 　　冯老师听到这一番“歪理由”，皱着眉头，又气又觉得姜齐盛也太闹腾了。 　　这孩子，家长怎么教的，啥乱七八糟的话都给孩子讲？ 　　眼前着七周岁，身高一米四几，目测体重快要达到一百斤的小胖墩，努力做出“弱小、无助、可怜”的动作表情。 　　沈老师回头看看那个坐在第二排，叫宋乔曦的呆萌小姑娘，只见她迅速把头埋到胳膊里，将脸挡得死死的，轻微耸动肩膀。 　　又看看身边皱着眉头，眼眸中透着复杂神色的楚尽...... 　　冯爱华当年在师范院校，幼儿心理学可是班里最高分，就这场景，怎么也不会相信姜齐盛说的话。 　　班里的孩子们估计觉得姜齐盛好搞笑，又因为听到了了不得的八卦，一张张小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好多孩子你戳我，我戳你，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许多孩子的目光，徘徊在坐前排的宋乔曦，和站在后排的楚尽之间。 　　“喂，童养女婿是什么意思呀？” 　　“和童养媳一个意思，就是宋乔曦和楚尽订娃娃亲了。” 　　“那曦曦，以后就必须嫁给楚尽咯，不能反悔了是不是？楚尽好帅啊，而且还会跆拳道，会弹钢琴，会说英语，像王子一样好看。” 　　“哈哈，你是不是也想嫁给他，羞羞！” 　　“哎呀，你讨厌，我才没有呢......” 　　...... 　　“同学们安静，安静！” 　　冯老师听小孩子们的童言无忌，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整顿班级纪律，声音严肃不少。 　　刚升入一年级的小豆丁们见冯老师严肃起来，纷纷缩着脑袋变成一只只小鹌鹑，闭上嘴，老老实实在位子上坐好。 　　只有姜齐盛还缩在原地，哼哼唧唧从手掌缝里往外偷看，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楚尽攥紧拳头，姜齐盛说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他对这些小屁孩的把戏毫无兴趣，也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只是，一但涉及到宋家人，这让他胸口莫名变得滚烫，视线直直地往教室前排，宋乔曦座位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只能看到小糯团把头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毛茸茸的后脑勺上扎着一对双马尾，卷曲的棕色头发轻微晃动，小肩膀也一耸一耸的。 　　她这是...... 　　哭了？ 　　楚尽肚子里的火，腾就冒了上来。 　　他阴沉这个脸，径直走向姜齐盛，把缩成一颗球的胖墩揪着校服领子从地上一把拽起来。 　　姜齐盛张张嘴，叫也没叫出声，绿豆小眼又一次瞪成一颗黄豆，就任凭楚尽拉着他，踉踉跄跄地往教室前方走。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让冯老师有些发蒙，脑子都不大转了。 　　刚刚她还在想怎么批评教育一下姜齐盛，单独安慰那个呆萌可爱的小姑娘宋乔曦，又得抽空安排个时间，给楚尽做一下心理疏导，别让小男孩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冯老师眼里的楚尽，忽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看似敏感、疏离、彬彬有礼，漂亮得像女孩子一样的小男生，变成浑身散发寒气，眼神咄咄逼人透着狠劲儿的孩子。 　　冯老师楞在原地，一下子没明白楚尽想干嘛？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楚尽已经扯着姜齐盛走到了教室前排，在课桌第二排，宋乔曦的书桌面前停下。 　　苍白高瘦的男孩换了只手，摁住小胖墩的后脖颈，强迫姜齐盛把头抵到胸口，当着全班小朋友的面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给她道歉。” 　　“我，我不......冯老师......”姜齐盛哭丧着个脸，后脖颈被楚尽手掐得生疼，想找老师求救可头也抬不起来。 　　“道歉。” 　　楚尽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手加重了力度。 　　“对......对，对不起......” 　　姜齐盛哆哆嗦嗦道歉，可能是真怕了。 　　毕竟楚尽这样，已经把全班的小朋友，包括冯老师都吓到了。 　　冯老师赶过来时，楚尽像扔垃圾一样把姜齐盛往讲台附近一丢，又恢复了冷漠、疏离的态度。 　　眼神中的戾气少了许多，黑不见底的眸子，虽还残留着星星点点怒火，但眼前漂亮的男孩，确实冷静下来了。 　　小胖墩揉着脖子，一溜烟地跑回教室后排的座位，一屁股坐在长条板凳上。 　　整个脑袋恨不得塞到桌洞里，像是生怕别的小朋友看到他的出糗，狼狈的样子。 　　宋乔曦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只敢把头紧紧埋在胳膊底下，怀里和踹了只活蹦乱跳的小袋鼠一样，小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似乎眼里都快泛起泪花了。 　　她小牙齿一个劲儿的拼命咀嚼，恨不得肩膀都跟着嘴巴一起使劲。 　　可是嘴里那大半颗金莎巧克力，实在是太了，都转不开地儿，咬了半天，差点咬了舌头都还没咽下去？ 　　嘤，贪吃嘴的后果...... 　　一双温柔的大手覆在小糯团的肩膀，冯老师的声音，如春风般拂过耳畔：“不哭了啊，姜齐盛给你道歉了，老师也会批评教育他的。” 　　“宋乔曦，乖，不哭了，抬头让老师看看？” 　　“......” 第22章 直球团子，执行力满分…… 　　宋乔曦听着冯老师在她耳边说：“宋乔曦, 都是小学生了，不能这么娇气，不哭了。” 　　她一边拼命嚼嘴里的巧克力, 一边死命摇头。 　　娇气啥啊, 自己才不娇气呢。 　　这种小学鸡的“流言蜚语”根本伤害不到她，在旧的记忆里, 自己现在已经上五年级了，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姐了, 还是班长呢。 　　平时在班里, 都是她教育那些不听话的淘气包男同学, 谁都不敢惹她。 　　宋乔曦担心的是, 自己差点就被冯老师抓到，在课堂上明目张胆吃东西, 小学鸡经验丰富的她当然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 　　明明已经躲开老师的视线了，为啥冯老师又过来了？ 　　啊，这要是被发现了, 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小糯团特爱吃，也特爱面儿, 当吃和面儿矛盾的时候, 固然还是面儿占了上风。 　　姜齐盛说的那些“童养女婿”、“一家人”这类明显想激怒她的话, 宋乔曦早就免疫了。 　　第一次在居委会办公室和小伙伴们“趴墙角”, 听领导伯伯说“童养女婿”的时候, 她多少还有点害羞。 　　后来在大院里, 好几次听到叔叔阿姨, 拿好多小朋友开类似“娃娃亲”的玩笑，王叔叔还拿她和王君洋开玩笑呢。 　　听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把这当回事儿了。 　　这些大人呀, 幼稚的很？ 　　一个个的，就喜欢拿崽崽开玩笑！ 　　至于“一家人”嘛，这话姜齐盛没说错呀，楚尽现在就是他们宋家的一份子，就是一家人了。 　　所以，这话冲着自己来，也没什么好气的。 　　冯老师又拍拍她肩膀，询问情况。 　　宋乔曦一咬牙，自己惹的事儿，只能靠自己呀！ 　　一手捂脸一手捂住眼睛，发出“嘤嘤嘤”的哭泣声，从冯老师的胳肢窝底下溜了出去，从手指缝里辨认方向，拔腿就往教室外跑。 　　“宋乔曦！去哪儿，给我回来！” 　　身后响起冯老师急促地喊声和脚步声。 　　小糯团嘴里的巧克力化了大半，头也不敢回，边跑边黏黏糊糊地说：“老丝，我，我桑厕所......马桑就肥来......” 　　“快去快回。” 　　冯老师的脚步停住，没再追她。 　　宋乔曦跑进厕所，嘴里剩下的巧克力总算吃完了。 　　她站在长条的洗手池前，快速用水漱漱口，看着镜中自己狼狈的样子，眼睛红红的，真像刚哭过一样。 　　对着镜子揉揉眼睛，难为情地吐吐舌头，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楚尽站在讲台附近，皱着眉头看宋乔曦跑出教室，觉得有点不对劲。 　　目光落在糯团子课桌面上，粉色的花仙子半自动铅笔盒旁边，扔着一团金色的糖纸。 　　微微皱起眉头，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榛果混合巧克力的香味儿。 　　想到自己扯着姜齐盛过来时，宋乔曦一点哭泣的声音都没有，只是拼命挡住脸不让老师看到，一个劲儿的趴在胳膊上摇头。 　　隐隐约约，看到小糯团白嫩嫩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她动作和神态，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偷吃坚果的小松鼠？ 　　男孩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自己白担心她了...... 　　楚尽还以为，以为这个娇气的糯团子，被小胖墩姜齐盛的混账话伤害到，难过的哭了出来。 　　回想起刚才宋乔曦夺门而出，发出有点不自然的嘤嘤“哭声”......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默默攥起来，胸口发闷，脸颊热热的。 　　真没看出来，糯团子还是个“小戏精”？ 　　冯老师从教室外回来，整顿了一下课堂纪律，安慰了楚尽几句，去找后排的姜齐盛谈话。 　　邻桌的赵鑫，也是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当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懊恼极了，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宋乔曦，自己太想和丁淼做朋友了，才让宋乔曦吃的金莎巧克力。 　　小学不比幼儿园，妈妈提前教育过他，上课的时候不能吃东西，课间才可以把糖果分给小朋友们。 　　宋乔曦是他在师范附小的第一个朋友，对朋友要仗义这个道理，赵鑫当然知道。 　　只是他性格天生软软的，现在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小屁股在板凳上焦急不安地扭来扭去。 　　1996年，师范附小一年级教室里用的是长条板凳，同桌两个人坐一条板凳。 　　丁淼察觉到，板凳一直在动。 　　她同桌好像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晃来晃去？ 　　推推眼镜，从书本里抬起头，偏过脑袋发现赵鑫脸红彤彤的，额头冒出晶莹的汗珠，眼神带着无助望着自己。 　　“淼淼，宋乔曦吃了我给的巧克力，不会被老师发现吧......” 　　男孩眼眶发红，大眼睛雾蒙蒙的，犹豫半天还是垂拉下脑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向丁淼主动坦白。 　　不知怎的，赵鑫一见到丁淼，就觉得她是那种很有主见、学习很好、独立性特别强的小朋友，对她充满了好感。 　　虽然，小女孩带眼镜，但是丁淼的眼睛又大又圆，就算佩戴眼镜也遮挡不住她那双好看的眼睛...... 　　丁淼和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和“小三人帮”混在一起的原因。 　　宋乔曦、王君洋和自己那个小墙头草的淘气包弟弟，天天就知道调皮捣蛋，只要他们仨出现的地方，绝对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亏她以为，宋乔曦真的改变了，变得不再骄纵跋扈、蛮不讲理，谁知道现在又开始在课堂上搞怪。 　　丁淼不是那种热情的小朋友，本不想理容易脸红的赵鑫，可偏偏头，看着男孩真诚的眼神...... 　　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宋乔曦好几次甜甜唤自己名字，满脸期待想和她做朋友的样子...... 　　总觉得现在的宋乔曦，和之前变得不大一样了。 　　现在的曦曦，看人的眼神里，满满的信任和喜爱都快要溢出来了，真诚得很。 　　不可否认，宋乔曦长得非常招人喜欢，可爱得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就算大家都是小女孩，谁见到第一面儿都会想和她亲近。 　　软萌萌、肉呼呼的一个小糯团，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对人一笑，眼里像有星光一样璀璨闪耀。 　　糯团子一头小卷毛不是被乔阿姨的巧手扎成兔耳朵似的双马尾，就是两只花苞苞，不像自己妈妈，总是给她剪成妹妹头的短发。 　　宋乔曦不淘气了，丁淼本来打算再继续观察她一下，就接受和她做朋友的。 　　只是现在...... 　　宋乔曦错在不应该上课吃东西，但是，要不是自己这个同桌非要给她糖...... 　　这俩人，半斤八两。 　　总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你不用担心，她没事的。宋乔曦聪明着呢，能自己解决，不会被老师发现。” 　　丁淼小声说道，看了赵鑫一眼，对他微微点头。 　　戴眼镜的小姑娘自己都没察觉到，和男孩说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安慰的意思。 　　半天她同桌没发出一点动静。 　　丁淼狐疑地抬眸看他，赵鑫脸红得像只沸水烫熟的虾子，傻愣愣的凝视着他手里的糖袋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啥？ 　　推推眼镜，收回视线。 　　唔，男孩子真的好脆弱喔...... 　　冯老师此刻，已经被今年这一届格外能“搞事情”的一年级小豆丁们闹出来的这场开学“大戏”，折腾到脑壳生疼。 　　她眼前的姜齐盛被教育了半天，也没什么悔过的意思，吊儿郎当，站没扎样的靠在课桌上。 　　小胖墩左瞧右看，似乎发现，远在讲台的楚尽不会过来，很快恢复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欠揍态度。 　　之前学前班，这孩子也不这样啊？ 　　“报告。” 　　教室门口，站着个卷毛毛的小糯团。 　　宋乔曦回来了。 　　冯老师让姜齐盛回座位，快步走过去，见她抿嘴，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姑娘大眼睛红彤彤的，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见宋乔曦没事儿了，冯老师又安慰了她几句，表情严肃地对后排姜齐盛说：“姜齐盛，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搞事情”的小胖墩蔫下来，班里也没人再说话，冯老师赶快把剩下的几个同桌分好。 　　宋乔曦回到座位上，看楚尽小脸还有点板着，背着书包，就在讲台附近站着。 　　刚经历了“劫后余生”，满脸兴奋地想和他分享，也想感谢他让姜齐盛过来给自己道歉。 　　对他小弧度地挥挥手，示意楚尽“看这里，看这里”。 　　楚尽余光能看到小糯团激动地和自己招手，微微蹙眉。 　　好像，任何和宋乔曦、还有宋叔叔、乔阿姨相关的事情，他都很容易生气，气到想要把欺负他们、说什么坏话的人都打倒在地。 　　可奇怪的是，就算再生气，只要宋乔曦这个糯团子一对他笑，自己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挥出去的拳头，像是都打到了软软的棉花上。 　　男孩子的自尊心告诉楚尽，现在才不要搭理她，刚刚害自己这么担心，小团子明明没哭，吃巧克力吃得一包劲...... 　　楚尽仅仅憋了几秒，就忍不住了，实在无法忽视那么大一个人，对他拼命使眼色做动作。 　　抬眸瞥了宋乔曦一眼。 　　她杏眼弯弯，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贴在圆脸蛋上，用唇语夸张地朝他说：“楚尽，谢谢你哇～” 　　几个字儿，几乎都要喊出声了，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宋乔曦发现楚尽看她了，毫无保留地对他表示感谢。 　　话音未落，就看到男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 　　随即，他除了脸变红了，连脖子和耳垂都变成粉粉的颜色。 　　楚尽立马背过身去。 　　小糯团望着男孩挺拔、高挑的背影，只能看到头微微垂着，让她一时间有点发懵。 　　楚尽咋了，脸红啥？ 　　没等宋乔曦琢磨过来，班里响起冯老师的声音：“同学们，座位基本都安排好了，现在老师问大家一个问题......” 　　鞋跟“吧嗒吧嗒”敲击教室里的水泥地面，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冯老师站到讲台旁，离楚尽大概半米的距离。 　　冯爱华扫视一圈一年级五班的小豆丁们，望着孩子们一张张好奇的小脸，笑着问：“你们谁愿意和楚尽坐同桌呀？” 　　楚尽听到后顿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握紧了书包带，心跳猛地加速。 　　教室里的小豆丁们面面相觑，看着冯老师面带微笑，和善的样子，又看看好看得像“小王子”一样的楚尽，班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孩子们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大部分大院的孩子都知道楚尽，他父母去世前家境非常好，可以说是大院最好的。 　　楚尽长得好，被妈妈打扮得帅气得体，学什么都快，智商超级高，大院里的大人们谁见了都夸他礼貌，是个小神童，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刚刚，楚尽揪着姜齐盛道歉的表情好凶，眼神都散发着寒意，有点点可怕耶...... 　　有的孩子保持了沉默，有的小孩试探性想举手，四处看看没人冒头，就有点怯怯地垂下脑袋，刻意回避开冯老师殷切的目光。 　　忽然间，一只小手高高举起，拼命往冯老师面前蹭。 　　“老师！我愿意和楚尽坐同桌！” 　　宋乔曦吃了奶糖，又吃了巧克力，口渴得很，双手抱着妈妈准备的小水壶“吨吨吨”往肚里灌。 　　听冯老师一说，她慌慌张张放下水壶，拿手一抹嘴上的水，水壶盖子都来不及拧上，就准备举手。 　　猛地听到小女孩尖利的声音，差点吓了一跳。 　　有人比她还抢先一步？ 　　往声音来源一看，靠近教室门口第一排的位置，一个长马尾的小女孩几乎从板凳上站起来，手指尖尖差点戳到冯老师鼻孔。 　　冯爱华往讲台方向闪了一下，眉毛轻轻皱起，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这小姑娘，挺虎啊...... 　　举手的小女孩，叫梁菲菲，也是大院的子弟，和宋乔曦同龄。 　　梁菲菲，原主是没招惹过的，算是宋乔曦在大院小朋友里为数不多的点头之交，没闹僵过，但是关系也绝对算不上好。 　　原主的性子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梁菲菲一看就不是好欺负的那种小孩，她性格泼辣大胆，“扯头花”一把好手，小嘴儿不比原主能叨叨。 　　两个女孩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 　　梁菲菲的爸爸和宋爸爸在一个编辑室，是同事，她妈妈和宋妈妈在一所高职当老师，不过宋妈妈教数学，梁妈妈教美术。 　　既然双方父母都是同事，免不了经常碰面，梁妈妈本人特爱和宋妈妈攀比闺女，生怕曦曦的风头压过菲菲。 　　当美术老师的梁妈妈很会打扮女儿，梁菲菲在大院儿可是个时髦的小闺女。 　　啥王菲的冲天辫儿造型啊，宽松的牛仔背带裤啊，当季流行啥都给闺女整上。 　　虽然菲菲皮肤不白，一双凤眼搭配高挺的鼻梁，五官是非常典型泼辣北方妞妞长相，从小就吃不胖，脸颊也消瘦。 　　乌黑的长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眼神很利落。 　　不像宋乔曦软萌、肉呼呼的外表，梁菲菲一看就是老有主意的小姑娘。 　　“冯老师，楚尽和我坐！”梁菲菲又重复一遍。 　　她收回举高的手，手指戳戳坐在身旁，圆脸小同桌的肩膀，对小姑娘发号施令，“你，起开，坐后面去。” 　　圆脸小同桌惊恐地抬头，一手抱着敞开口的书包，一手抓着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印花铅笔盒，把目光无助地投向冯老师，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冯老师走下讲台，有点尴尬地站在那里，让她们先坐下，就听见楚尽干涩带点沙哑的声音，“老师，我自己坐。” 　　楚尽语气是一贯的冷淡，看也没看梁菲菲一眼。 　　他视力很好，看到教室最后一排还有一张空桌子，对冯老师礼貌地点头，背着书包，往教室后排走去。 　　冯老师也很无奈，这种内心敏.感的孩子，可能尊重他自己的选择，会让他心里更好受一些。 　　默认了他的选择。 　　楚尽双手紧紧攥住书包肩带，抿嘴走过一张张课桌，无视掉同学们的目光。 　　他不想和梁菲菲当同桌，确切来说，自己根本不需要同桌。 　　坐在最后一排也无所谓，就算已经看到了宋乔曦手举到一半，焦急地望着他。 　　还是狠下心来，没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 　　楚尽不希望任何“流言蜚语”，伤害糯团子一丝一毫。 　　宋家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要守护的一家人了。 　　宋乔曦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手举得高高的，冯老师也没看到，光忙着安慰梁菲菲的小同桌，圆脸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哭了。 　　梁菲菲则一脸嫌弃的样子，心情很不美丽地把语文书翻得哗哗响。 　　楚尽在所有小朋友惊讶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走到最后一排桌子旁，掏出乔阿姨准备的手帕，把桌子擦干净，放下书包坐好。 　　打开书本，整理好桌面，他谁也没搭理，完全忽视那些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 　　冯老师开始讲课。 　　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堂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 　　宋乔曦一整节课都在找机会，偷偷往后排瞄楚尽。 　　糯团子眨巴着大眼睛，瞅着楚尽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谁也不搭理谁，像个晶莹剔透的小冰人似的，自带“生人勿扰”屏障，对周围同学的围观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楚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心里可不好受了。 　　小糯团发过誓，要守护好楚尽，刚才举手，是想告诉老师她愿意和楚尽当同桌。 　　说实话，楚尽和谁坐一起，她都不放心，别人都不如自己了解他...... 　　这节课上的，宋乔曦注意力根本不在课本上。 　　旧记忆里，小学学过过的知识都在，完全不担心期中、期末考不好给爸妈丢人。 　　一会儿从左边回下头，一会儿从右边谈脑袋，糯团子尽量让动作小一些，基本没发出啥大动静。 　　好在班主任冯老师的课堂比较特殊，一个班将近70个孩子，只要不乱讲话保持安静，做点小动作不打扰到别的同学，她向来不会多管。 　　这方面，和其他格外严厉的九十年代老师不同，冯爱华更关注孩子们的天性。 　　小孩子天生好动，一节课那么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换个大人都累死了更何况是一群六、七岁的娃娃。 　　管得太死，适得其反。 　　好容易捱到下课，下课铃一打，冯老师走出教室门，宋乔曦就按奈不住了。 　　远远望着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楚尽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位。 　　老师也没说，不允许别人坐呀！ 　　糯团子小直球的脾气一上来，让她执行力满分。 　　小手“哗啦”一下从桌洞里抽出书包，把桌上的文具、书本胡乱一收拾，一股脑都塞到书包里。 　　一连串动静，引得小雀斑同桌频频歪头看宋乔曦。 　　在同桌愕然的目光中，宋乔曦背上小书包，手里拎着水壶，大摇大摆往后走。 　　坐在第一排的梁菲菲也回过头，鼻子憋出一声“哼”，想要看看宋乔曦又搞什么鬼。 　　楚尽没选自己当同桌，肯定是因为他还没从失去爸爸妈妈的阴影里走出来，和谁都不愿意做朋友。 　　隐约记得，好像当时，宋乔曦也举手了，她不会也想和楚尽坐同桌吧？但是没关系，楚尽不也没搭理他吗，人家愿意自己坐。 　　她在大院长大，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像小王子一样的男孩，希望和他当好朋友，可楚尽在大院很少有时间和同龄伙伴玩，梁菲菲一直没有机会和楚尽接触。 　　不着急，小学有六年的时间呢，总有机会和他成为好朋友的。 　　这么想，梁菲菲心里好受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和宋乔曦比，丢了面子。 　　她常年被妈妈和大院里的孩子做比较，生怕自己不如别人家小孩。 　　从很小开始，心中就有一杆称，和小朋友交往之前都需要先放到秤上“称一称”，再考虑要不要当朋友。 　　盯着宋乔曦欢快的背影，只见小小一只糯团子，一路从教室第二排和散步一样溜达到教室最后一排，停下...... 　　梁菲菲突然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当下心里又酸又悔。 　　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 第23章 柳公权是啥拳？厉害吗！…… 　　一只粉色米妮硬壳书包, “呼哧”一下落到课桌另一边。 　　楚尽端坐在长条板凳上，目光平静注视着摊开的书本，头抬也没抬, 没被杂音影响到。 　　甭管来者是哪个小朋友, 他没心情和任何人搭话，现在只想自己一人待着。 　　教室里乱糟糟的, 一年级的小豆丁课间的“破坏力”巨大，耳边充斥着桌椅板凳移位的刺耳声, 六、七岁小孩的吵闹声。 　　老旧的绿色摆头电扇嗡嗡作响, 吹来一阵阵热风。 　　男孩翻书的手停顿住, 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宋乔曦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儿, 只是，今天的味道还有点特别, 还混着点巧克力和榛果的甜。 　　楚尽无法形容当下的感觉，心里仿佛被毛茸茸的小奶猫，拿毛爪子挠了一下似的。 　　小小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从缓慢沉稳的跳动，跳动速度逐渐变得有些快...... 　　她来干嘛？ 　　楚尽就算再成熟, 终归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在做出自己一人坐后排的决定时, 不可能一定点犹豫都没有。 　　可是, 他能感觉到, 班里大部分同学对自己是害怕的, 看自己的眼神...... 　　更何况, 最反感别人可怜他了。 　　如果, 从全世界的小朋友里，一定要选一个人做同桌。 　　他心中，只有唯一人选...... 　　甜甜奶奶的味道越来越浓, 长条板凳动了一下，楚尽察觉到身体右侧有什么热烘烘、软绵绵的东西在靠近，动作小心翼翼，像只森林里好奇心强的小鹿？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晃着两条卷发马尾凑到他面前。 　　白嫩嫩、带着窝窝的小肉手越过“三八线”，摁住他面前的书。 　　楚尽抬眸，对上宋乔曦那双笑弯的大眼睛，视线停在她上扬的嘴角。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同桌啦！” 　　宋乔曦的声音，欢快地像是清晨叽叽喳喳唱歌的小家雀，一只手在他面前挥挥。 　　小脸上挂着一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掩饰不住开心的笑。 　　如果此时，她身后有条小尾巴，恨不能给她得意地翘到天上去？ 　　看糯团子那小样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中了双色球500万福体彩票的大奖咧！ 　　不过对宋乔曦来说，可能中了500万，都不如与楚尽当同桌让她开心。 　　望着楚尽苍白、毫无表情的容颜，慢慢有了血色，浓黑有棱角的眉毛微微颤抖，好看的桃花眼不自然地眨巴两下...... 　　他轻轻抿了起了下唇，像是刻意绷紧小脸？ 　　“你，不开心嘛？” 　　糯团子退回“三八线”，打开米妮书包开始往外掏她的家伙事儿，一边略带迟疑地问楚尽。 　　怎么，他看起来有点纠结的样子？ 　　说不开心吧，敢肯定这不是楚尽生气的表情，说开心嘛，也没见人儿笑呀？ 　　楚尽觉得自己呼吸都要急促起来，深呼吸一口，平复一下越跳越快的小心脏，紧紧咬住下嘴唇。 　　偏过头，看糯团子瞪圆杏眼，嘟着小嘴儿，抓着花仙子铅笔盒坦坦荡荡、很无辜地望着他，心中的喜悦不掩饰丝毫。 　　想赶她回教室第二排的话，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看得见黑板吗？”男孩声音低沉，问宋乔曦。 　　被问得一愣，宋乔曦转过头往前看，她小小个儿坐在最后一排，是被前面的高个同学挡住点视线，但是黑板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再说，小声哔哔一句，这些知识都是学过的嘛，看得见看不见也不影响啥不是？ 　　小糯团赶忙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得见看得见，我眼睛可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吃那么多肉肉，很快就能长很高了！搞不好，能长得比你还高，你信不信？” 　　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吹破牛皮的大话，楚尽唇角微微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那抹微笑转瞬即逝，男孩随即转过头，重新把头埋在书里。 　　只是，翻书的手有点使劲儿，书页发出“哗哗”的响声。 　　宋乔曦见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不赶她走就行！ 　　把铅笔盒摆到桌面上，书包塞到桌洞里，一切收拾妥当，小姑娘四处环视一下。 　　她和楚尽的正背后一两米就是一整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大大的几个字儿“欢迎新同学”。 　　正前方坐着两个瘦高个的小男生，正在交头接耳。 　　右侧方是一个梳着“金龟子”发型的小女孩，捧着一本漫画书，她同桌长得有点像《大风车》的“毛毛虫哥哥”，梗着脖子和她一起看漫画。 　　几个小朋友宋乔曦都不认识，面生，不是大院子弟。 　　是不是大院子弟都没关系，大家要一起生活六年，度过小学时光，当然要成为好伙伴呀！ 　　她伸出小手，轻轻戳戳右前方“金龟子”小女孩的后背。 　　“金龟子”回过头，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好哇，我叫宋乔曦，你叫什么名字？” 　　对“金龟子”仰脸笑笑。 　　短发小姑娘回报小糯团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李晓然。” 　　六、七岁的小女孩和小女孩之间，有天然的亲近感，很快，宋乔曦和李晓然就打成一片，顺便认识了李晓然的同桌，宁宇。 　　三个小孩愉快的交谈，也引得前座的两个瘦高个小男生回过头来加入对话。 　　几个小孩因为是跨区择校生，早上被姜齐盛“区别对待”过，对宋乔曦为他们打抱不平的行为充满好感。 　　楚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自动屏蔽掉不时有同学瞟过来好奇的目光。 　　李晓然的目光往楚尽方向探探，缩起脖子小声问宋乔曦：“你同桌，真的会跆拳道啊？我听前面几个你们大院的小孩说的，说他可厉害了，那个谁......” 　　短发小姑娘朝姜齐盛坐的方位努努嘴，接着压低声音，“我听他们说，他欺负你，你同桌上来就是一个过肩摔！” 　　几个男孩也发出附和声，纷纷对楚尽投射出羡慕的目光。 　　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目中，有同伴会“武功”，还“行侠仗义”，简直酷毙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简直就是打开了宋乔曦的话匣子。 　　“那还用说，楚尽可厉害了！他一年多前就拿到跆拳道红蓝带了，你们别看他这么瘦，胳膊上都是肌肉，”糯团子举起自己肉呼呼的小短胳膊，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展示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姜齐盛是他的手下败将，没看刚才姜齐盛见了楚尽，吓得哆哆嗦嗦的？” 　　“对啊，可是他好调皮啊，还说你们的坏话......” 　　李晓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估计是想到了“童养女婿”这些话。 　　宋乔曦倒是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你们别怕姜齐盛，他就是个纸老虎，以后我保护你们，他不说我从小‘欺负’他吗？以后他要是再搞区别对待，我就继续‘欺负’他。” 　　说完，糯团子俏皮地吐吐舌头，往姜齐盛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见几个新认识的小伙伴松了口气，“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宋乔曦心情更美丽了。 　　李晓然的同桌宁宇，听宋乔曦这么一说，这会儿胆子大了不少。 　　小男孩仔细想想，觉得楚尽虽然看上去有点凶，但是他做的事情一点错都没有。 　　做错事的是姜齐盛，他让姜齐盛去道歉天经地义呀！ 　　这么一想，宁宇觉得楚尽肯定是个表面内向，心里热乎乎的小朋友。 　　他瞄了眼楚尽，用手指指楚尽看的书，惊奇地问：“宋乔曦，他在看外文书啊！” 　　“对呀，他超级厉害的，除了会跆拳道，英语说得可棒啦，毛笔字也写得可好看了，我爸爸说他练过柳公权......” 　　对楚尽的“彩虹屁”，小糯团从来不嫌多。 　　因为她是真的崇拜他，小嘴叭叭、手脚并用不停地和新伙伴们科普，直到数学老师黑着脸进教室。 　　“同学们好，安静，都赶快回座位做好” 　　李老师脸色一贯阴沉，凶巴巴的样子。 　　一出声，上课铃就响了。 　　小学鸡们都像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回位子做好。 　　宋乔曦的新朋友们纷纷转过身，低头在书包里翻数学课本。 　　楚尽无奈地瞥了眼吹“彩虹屁”吹得口干舌燥，手忙脚乱拧水壶盖的小糯团，收回视线，皱着眉头合上手里那本英文原版的《杀死那只知更鸟》。 　　他没想到，自己在宋乔曦的心中，竟是这么好？ 　　“哇塞，楚尽真是酷毙了，不光会跆拳道，还会柳公‘拳’，下次我们可不可以让他教教咱们，怎么打柳公‘拳’呀？” 　　前座小男生轻轻怼了自己同桌一拳，小声说道，半张小脸露出满满的崇拜。 　　啥？！ 　　啥“拳”！！！ 　　后座往肚肚里“吨吨吨”灌水的宋乔曦，听到前面男孩的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慌忙拧着眉头看向楚尽。 　　他脖颈修长，头微微低着，轮廓清晰的侧颜逆着光，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下来，唇角...... 　　比樱花的粉色还要浅的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糯团子在嘴边想要解释的话，被楚尽的笑堵了回去。 　　哇，现在的楚尽，真的开始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呢...... 　　-- 　　齐州市师范附小，低年级的学生，放学由老师统一排好队伍，带领他们走出校门。 　　之后由家长或者单位校车接走，也有个别小朋友会和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一起回家。 　　宋乔曦小矮个，站在队伍前排。 　　放学的队伍排得松散，没那么严格，她悄悄和赵鑫换了位置，如愿以偿的和丁淼站一排。 　　从教室到学校大门口的这段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宋乔曦不停地说她坐到教室后排的“奇闻趣事”、给淼淼介绍新认识的择校生伙伴。 　　不似往常的冷淡，丁淼路上会偶尔点点头，时不时歪头定定的看她一眼，证明是在听她讲话。 　　小糯团特兴奋，心里美滋滋想，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一两周，自己可能会拥有人生中第一个“小闺蜜”啦！ 　　一想到有人可以手挽手，课间的时候去上厕所，体育课一起玩跳皮筋、丢沙包、互相跳绳计数，甚至让妈妈买一样的头花给她俩，丁淼虽然是娃娃头，但是也可以扎个小揪揪...... 　　开学第一天，和楚尽当了同桌，认识了新朋友，“预备役”闺蜜淼淼接受了她。 　　心情好得，简直要飞上云端！ 　　老远就看到校门口几个熟悉的身影。 　　自己爸爸、妈妈，丁一、丁淼的爸爸、妈妈，还有王君洋的爸爸，五个大人凑成一小群。 　　缺了王君洋的妈妈，不过大家都知道，王妈妈的美容院生意特别忙，平时都是王爸爸管孩子多点。 　　几个大人神采飞扬，衣着得体，在校门口的一众家长里特别打眼。 　　他们正值壮年，脸上还未沾染岁月的痕迹，眼角没有皱纹；他们健壮、挺拔，身体倍儿棒腰杆笔直，身姿曼妙；他们年轻、美丽，充满了干劲，为了每一个小家庭努力奋斗。 　　他们都是刚刚三十的年纪，还年轻。 　　应该是自己妈妈最先发现了孩子们的队伍，似乎和其他大人说了点什么，五个人都面朝他们的队伍，招手微笑。 　　宋乔曦远远看着，也和他们挥挥手，兴奋地拉拉一旁淼淼的手，“淼淼，爸爸妈妈来接我们啦！” 　　希望，爸爸妈妈可以永远年轻，一辈子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他们真美。 　　老师把孩子们带到校门口，“解散”的话刚一出口，这群一年级的小豆丁们如潮水般散去。 　　“妈妈！爸爸！” 　　宋乔曦像出笼的小鸟，扑进他们的怀抱，被爸爸一把扛过肩头，在空中转了个圈，“我的宝贝闺女哟！” 　　宋妈妈拿手捂着糯团子的校服裙，“宋建国你真行，闺女穿的裙子，你注意点，上学了就是大孩子了。” 　　“好嘞好嘞，我错了媳妇，”爸爸陪着笑，赶快把举高高的宋乔曦放下来，问小糯团，“小楚尽呢？” 　　宋乔曦扭头，看到楚尽和王君洋、 丁一一起，慢慢往这边走，拿手一指，“那儿呢！对了，晚上我们吃啥？” 　　宋爸宋妈相视一笑，咱家这闺女，真是到哪儿都离不了吃啊！ 　　妈妈从皮包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让宋乔曦给伙伴们分分。 　　回大院的路上，坐在妈妈自行车小竹椅上的宋乔曦，坐在宋爸爸和大刀螂似的野马摩托车上的楚尽，坐在王爸爸捷达车里的王君洋，还有坐在自行车大杠上的丁一、丁淼。 　　这五个小朋友都觉得，回家的这条路呀...... 　　是甜蜜蜜的大白兔奶糖味儿的。 　　-- 　　一年级第一天，各科老师都没有布置课后作业。 　　孩子们被家长接回大院，传达室门口，五个小萝卜头从各种交通工具上下来，和装了吸铁石似的，从四面八方凑成一团。 　　几个孩子都长得好，穿着争气的绿色校服，看起来可爱又朝气。 　　宋妈妈和丁妈妈在自行车棚停车，扭过头看看孩子们，感慨道：“嫂子，你看他们，穿上校服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 　　“可不是吗，自己家的闺女、小子，天天搁眼前看着感觉不出来，几个孩子站在一块一比，嘿，真是觉得不一样了” 　　丁妈妈锁好车，附和道。 　　把车筐里的肉菜拎出来，丁妈妈又压低声音，和宋妈妈说：“小楚尽我看着比之前精神不少，也胖了点，你和宋老弟也是费心了。 　　我看这孩子就和你们家亲，我让丁一去问他，来不来我家吃饭，人家小楚尽也不过来。” 　　“别放在心上，嫂子，楚尽那孩子懂事得很，你也看出来了，就是有点内向，毕竟之前碰上那些糟心事儿。”宋妈妈也把车筐里的菜拎出来，跨上皮包，“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能这么快走出来，咱们得给他时间，慢慢来，以后熟了就好了。” 　　丁妈妈摆摆手，“我知道，这不是想关心那孩子，没处使劲儿吗？你说王家嫂子有钱，给洋洋买啥，现在都给楚尽也买一份，弟妹你天天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好吃的，生活上也是你在照顾。 　　我和老丁都是工人，家里俩孩子，条件肯定不如......” 　　宋妈妈亲热地挽着丁妈妈的胳膊，拍拍她的手，打断她，“哎呀，嫂子，你千万别这么想。 　　我家曦曦是大院有名的小馋猫，嘴巴刁死了，平时也做那些个菜，根本不费劲。 　　以后可不许说这话了，嫂子你还给俩孩子改衣服呢，楚尽衣服你都给洗了好几回，别以为我没看到，不能再这么想了......” 　　“......让他们大院里玩会儿吧，过几天作业多了，就没机会跑出来玩了。” 　　两个妈妈手挽手，看看在传达室门口的空地上说悄悄话的几个小孩，和他们挥挥手，往家属楼方向走去。 　　宋乔曦眼尖，蹦跳到路口和妈妈招手，大喊着，“妈妈，我玩一会儿就回家。” 　　“铃铃铃......” 　　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飘过，宋乔曦回头愣神的功夫，被楚尽一把抓住胳膊，往身后扯。 　　“啊......” 　　小团子惊呼一声，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头朝着楚尽猛栽。 　　脑门正对着男孩的胸口，“吧唧”一声砸上去。 　　额头像是被什么棱柱带齿儿的金属硬物搁到了，疼得直吸溜气儿。 　　“嘶......” 　　宋乔曦鼻尖发酸，强咬牙忍住泪水，撞得两眼冒金星，用两只手捂住额头蹲了下去。 　　“撞到哪里了？”楚尽急切地声音，宋乔曦闭着眼睛看不见，只感觉到男孩抓着她的胳膊，“别乱动，松手，撞到眼睛了吗？” 　　“钥匙，可能是，头搁到钥匙了......” 　　她吸溜着气儿，断断续续地说，心里泛着嘀咕，这要是破相了怎么办啊？ 　　额头上一道疤，那不是丑死了？！ 　　再也不羡慕楚尽脖子上可以挂跟红绳了，那只四棱形状的钥匙搁到头，好痛哇...... 　　“别动，我看看。” 　　男孩的声音镇定下来，似乎也蹲下身，离她很近很近，呼出的热气儿暖暖的拂过脸颊。 　　听了他的话，心里一下子就没那么慌了。 　　宋乔曦慢慢睁开眼，松开手，尝试着眨眨眼睛、皱皱眉毛，倒是不那么痛了。 　　“别动。” 　　恍惚间，脸被男孩用双手捧住，一双标志的桃花眼定定地望着自己......的额头。 　　男孩松开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拂过糯团子的额头。 　　眉间是温温热热、软软潮湿的手指触感，拇指轻轻按了按，楚尽轻声说道：“没破，红了一点。” 　　被他摸摸，仿佛痛感一下子减轻了一样。 　　“唔？” 　　小糯团立马也拿手去摸额头，一通乱摸，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没破，她这么爱美，可不想落疤。 　　摸来摸去也没摸到，急得喘气声儿都粗了，拧着眉头直哼哼。 　　忽然，一只温温热热的手，牵住了她四处乱戳的肉指头。 　　楚尽牵着她的手指，指向额头一点，轻轻点了两下，“这里，还痛吗？” 　　宋乔曦狐疑地用手戳戳额头，摇摇头。 　　唉，好像真的不痛了！ 　　奇怪，刚才痛痛的感觉，消失的好快，难道是幻觉，还是楚尽会魔法？ 　　小糯团直勾勾地抬起眼，望着他，扑棱扑棱眨眼睛，两个人离得好近好近。 　　“下次走路要看车，你刚刚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很危险......” 　　眼瞅着楚尽移开手，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可是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而楚尽的脸，怎么一下子变了颜色？ 　　从毫无血色的苍白，一点点变成嫩嫩的粉色，粉色又一点点变红...... 　　“咦？” 　　糯团子不自觉地发出疑问。 　　楚尽轻轻咳嗽一声，看似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算是回答她，“咳......嗯？” 　　宋乔曦又往前凑了凑，偏偏脑袋，一只小手戳戳楚尽的脸蛋，“你......你脸，咋红了哇？” 第24章 以后可以请他当模特吗 　　宋乔曦手指触碰到楚尽的脸。 　　男孩的面庞凉凉滑滑的, 手感特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一下，两下, 戳到第三下, 她手指被楚尽快速捉住，从他脸上拿下来。 　　男孩松开手, 腾的站起来，背对着小糯团, 双手抄在裤兜里垂着头踢地上的石子儿, 像是没听到刚才宋乔曦说的话似的。 　　“铃铃铃......”又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宋乔曦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仰脸一看, 是楚尽默默挡在了自己身前。 　　一辆自行车稳稳当当停在孩子们面前。 　　骑车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帅哥哥。 　　少年身高腿长，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校服，斜挎着一只军绿色的书包，车筐里放着另一只粉色的书包。 　　车后座上, 侧坐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姐姐，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 点缀着小巧的五官, 身材消瘦, 也穿着同样款式的蓝白校服。 　　只是宽大的校服像个麻袋一样, 把她整个人都套在里面, 显得格外娇小。 　　袖口被挽起, 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 小姐姐的胸口，挂着一台海鸥205相机。 　　“小楚尽，你身后藏着谁啊, 是曦曦嘛？啊哈哈哈，别说，你们这些小豆丁穿上校服还真有点小学生的样子啦！ 　　咱们师范附小的绿色校服还真是万年不变啊，我们上小学就这样。” 　　少年笑着和两个小孩打招呼，把这车把，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站得笔挺的楚尽。 　　“是立冬哥哥吗？秋梦姐姐也在吗！” 　　宋乔曦一听是熟人，接着来精神了，转身抓着楚尽的胳膊站起来，从他身后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跶出来。 　　看起来身娇体弱，像林黛玉一样的小姐姐叫夏秋梦，小哥哥叫程立冬，他俩是大院里出名的青梅竹马，今年开学上师范附中初中部。 　　秋梦是宋乔曦在大院里最喜欢的小姐姐，人温柔、亲切，她脖子上总是挂这个相机，到哪儿都喜欢拍照。 　　就算是任性的原主，也特喜欢往秋梦姐姐跟前凑，喜欢看她摆弄那台海鸥相机。 　　只是，小姐姐打小身子骨弱，听爸爸妈妈说秋梦心脏不好，受不住凉耐不了热，暑假的时候被姥姥接到北戴河避暑，这几天刚回来。 　　立冬哥哥像是她的骑士一样，一般有秋梦姐姐的地方，就有立冬哥哥。 　　“秋梦姐姐，你又去哪儿拍照啦？” 　　姐姐太瘦，宋乔曦知道自己肉很多，不敢冲太快怕撞到她，乖巧的立在自行车旁，等她从车座上下来。 　　秋梦抿嘴笑得温柔，把糯团子拦在怀里，捏捏她的肉脸蛋，“开学第一天，给初中同学们拍了大合影，曦曦长大了呀，是小学生了。” 　　“秋梦姐姐！你给我照一个吧，你看我长高了，是不是有肌肉了？” 　　宋乔曦特爱照相，最喜欢听相机“咔嚓”的声音，她又像模像样拱起手臂，展示小肉胳膊上并不存在的“肌肉”...... 　　像是被小糯团逗得不行了，秋梦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嗤，我给你们几个小豆丁一起照张合影吧？今天是你们小学开学第一天，多有意义呀。” 　　“好呀！秋梦姐姐你等着，我去叫他们。” 　　宋乔曦点点头，转身拉着楚尽的胳膊跑了几步，把蹲在旁边花坛，正准备挖蚯蚓、西瓜虫玩的王君洋和丁一拽过来，又去小花园的凉亭里叫来安静看书的丁淼。 　　程立冬停好自行车，在秋梦的指挥下，给几个小毛头排位子，背景就选在大院门口的那片空地。 　　楚尽和王君洋最高，程立冬让他俩站在两边，宋乔曦和丁淼两个小小个站在中间。 　　丁一个头不高不矮，直接让他蹲在两个女娃娃之间。 　　一开始，王君洋老大不乐意了，垂拉着手噘着嘴，扯住程立冬的校服袖子，“立冬哥哥，我能和楚尽换位置吗？” 　　“为啥啊？这不挺好的，左边右边都一样啊。” 　　程立冬不明觉厉，对王君洋的提议没肯定，也没否定。 　　王君洋看找小哥哥没戏，冲着糯团子张口，“曦曦，你和淼淼换换位子吧？我和你说个悄悄话......” 　　小糯团并没过去，而是揽着淼淼的肩膀，把小脑瓜探了过去，机敏地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说，啥悄悄话？” 　　小机谋没得逞的王君洋跺跺脚，还是没把那句“我想和你挨着拍照”，当着小伙伴的面儿说出来，急得抓耳挠腮。 　　宋乔曦支棱着个身子，半天没听到“悄悄话”，也着急。 　　那种别人有话想和你说，又故意不告诉你的情景，实在太煎熬了。 　　两人对峙了半天，小糯团死命问，王君洋就是不说，最后是楚尽把她一把揪回原位站好，轻声说：“你站好，别乱动了。” 　　宋乔曦这才耷拉着个脑袋站好，偏偏头往左边一看，发现楚尽整个人都往她这边倾斜，像是随时要做好准备，防止她乱跑一样。 　　被宋乔曦摁着半天肩膀的丁淼无奈地推推眼镜，一脸“总算有人能治治你”的表情扫了眼糯团子。 　　蹲在俩小妞妞前方的丁一，也推推眼镜好奇地往上看。 　　总算一切准备妥当，秋梦姐姐甜美的声音从大家伙的正前方传来，“小朋友们，看镜头？” 　　五双小眼睛齐刷刷看向海鸥205相机的镜头。 　　“小娃娃们笑一笑呀？别这么严肃嘛，都是小学生了，来，看哥哥......” 　　秋梦话音未落，程立冬就对他们五个做了个鬼脸。 　　五个小伙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立冬哥哥太好笑了！ 　　“来，1，2，3，和我一起说......”秋梦笑着剜了他一眼，程立冬耸耸肩，双手抄兜，她继续道，“茄子！” 　　“茄......子.......” 　　一群小豆丁稚嫩的声音，回荡在1996年9月2号的大院上空。 　　秋梦在相机取景器里，看到五个可可爱爱的小朋友。 　　站在最左边和最右边，是两个个子最高的男孩，单眼皮的阳光小帅哥王君洋和五官美得像雕塑一样，苍白冷峻的楚尽。 　　让她忍俊不禁的是，两个男孩视线都投向宋乔曦。 　　唯一的区别，是王君洋小脸虽然挂着笑，可偏偏带了些许委屈，楚尽脸上的微笑......竟看出了一点点宠溺的意味？ 　　而当事人糯团子却浑然不知，大大的杏眼弯弯，咧嘴笑得开怀，正调皮的给做鬼脸的丁一后脑勺竖了一对兔耳朵。 　　文静的丁淼双手绞在一起，小脸白白净净，抿嘴微微笑。 　　五张稚嫩又灿烂的笑脸，定格在这台海鸥205相机的胶卷上。 　　六、七岁的小娃娃不懂事，拍完照高兴完，兴奋劲儿一过去，又恢复了嬉笑打闹。 　　没人想到，这张珍贵的照片，十几年后将成为他们所有人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还是这张照片，十几年后会因为一场世纪婚礼被网友从一个尘封多年的部落格，犄角旮旯里扒出来。 　　一时间，“柠檬精”女孩们因为某大佬“青梅竹马”的故事酸遍全网，甚至一度上了热搜。 　　秋梦姐姐给宋乔曦他们拍了四五张照片，说洗出来之后，挑一张最好看的，多洗出几张，给小伙伴们一人一张留作纪念。 　　宋乔曦抱住秋梦细细的腰，好奇地盯着相机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动手。 　　没经过别人允许不能随便动人家东西，这一点，在记忆里妈妈教育过好多次，她一直牢牢记着。 　　相机这东西太神奇了，这么小小的一只匣子，能记录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可以记录下妈妈唱摇篮曲的样子，做饭的样子，笑着说她“小馋猫”的样子，还有妈妈认真在桌子上备课的样子。 　　也想记录下爸爸奋笔疾书写稿子的样子，给妈妈赔笑脸的样子，在厨房洗碗的高大背影，还有把自己高高举过头顶的模样？ 　　可是，这种两个人的合影应该怎么拍呢，要是有个定时器就好了...... 　　小糯团还想拍楚尽，想拍丁淼、丁一、王君洋，也想拍学校新认识的小伙伴们。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真的很想学拍照。 　　如果，如果能像秋梦姐姐一样，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相机就好了。 　　秋梦盖上镜头盖，垂眸看靠在自己身上，粉雕玉琢的小糯团。 　　她听大院好多大人讲，说“小魔头”宋乔曦，一个暑假有了特别大的变化，变得懂礼貌，也不天天和小朋友干架，满大院的招猫逗狗了。 　　之前大院里，连张奶奶家养的那只“凶神恶煞”的京巴狗，见了宋乔曦都夹着尾巴绕着走。 　　这会儿，小姑娘怎么变得这么软软糯糯，乖巧可人了？ 　　看来，真是长大了哟。 　　怪不得老人总说，小崽崽都是一夜之间变得懂事儿的。 　　好在之前宋乔曦在秋梦姐姐面前，没敢造次过，小丫头的“恶行”也只是听说，见是没亲眼见过。 　　光看表象，秋梦是喜欢宋乔曦这个机灵古怪的小糯团的。 　　试问，大院里单论外表，谁不喜欢这个漂亮得和洋娃娃似的小妞妞呀？ 　　一头棕色的小卷毛，和小洋人一样，不，比洋娃娃还可爱。 　　“秋梦姐姐，学拍照是不是很难呀？” 　　糯团子大大的杏眼像包着一汪水似的，眨巴两下，瞅瞅她手里的海鸥相机，又仰脸望着她。 　　两只大波浪的双马尾，在曦曦肩膀头蹭来蹭去，配上瓷白的小嘟嘟脸，秋梦当场就被萌化了。 　　腾出只手，替小糯团把额头的碎发拨弄到耳边，笑着对她说：“不难呀，曦曦也想学摄影？” 　　“我，我不知道，好像很难的样子，我一点儿都不会呀......” 　　被秋梦一问，宋乔曦觉得自己像被人看穿的心事，垂下眼眸，心里发虚，不敢再看姐姐。 　　盯着地上的蚂蚁搬运食物残渣，宋乔曦听到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不会可以学呀，谁天生就什么都会呀，你要是想学，姐姐教你好不好？” 　　秋梦看到刚刚还有点沮丧的小团子，猛地抬起脸，大眼睛仿佛在放光，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呀，这还有假？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来......”秋梦看她激动的小样子，忍不住捏捏团子软糯的小脸蛋，“我们先认识一下相机，这个是镜头，镜头要保护好，平时镜头盖要一直盖着，定期还要清洁镜头......” 　　楚尽被王君洋和丁一拉到花坛边，只是显然他对两个男孩的“挖蚯蚓”、“捉西瓜虫”游戏不感兴趣。 　　遍从书包里拿出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视线却不时朝不远处望去。 　　初秋的大院儿还是满眼的绿色，一排排大槐树和椿树还是枝叶繁茂，花坛旁的冬青郁郁葱葱。 　　大树下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大女孩仔仔细细给小姑娘讲解手中的海鸥205相机，小姑娘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离两个女孩不远处，站着一个高个男孩，靠在自行车上，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双手抱怀，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女孩。 　　大女孩把相机放到小姑娘手里，相机挂绳挂到小不点的脖子上，拧开镜头盖，和她说了些什么。 　　俩人随即笑成一团。 　　姐姐像是初绽放的花蕊，小妹妹像玫瑰刚长出的花骨朵。 　　楚尽垂下头，目光重新落回书里。 　　他耳边传来王君洋对丁一不满地抱怨，“丁一你使点劲行不行呀，又不是没吃饭，再挖深一点......” 　　“哎呀，慢慢来嘛，又不着急对吧？” 　　丁一不紧不慢地答道，吸溜一下鼻涕。 　　有一瞬间，楚尽觉得，这几个孩子真的很幸福。 　　他们没有从很小就开始上各种辅导班，学才艺、学跆拳道、学奥数、学英语，就天天在大院里傻玩。 　　可是他们看起来，比之前的自己快乐多了。 　　他们都会很慢很慢的长大，像小糯团一样，在爱的包围里长大，挺好的...... 　　“楚尽！” 　　宋乔曦甜甜地唤他名字。 　　一抬头，楚尽视线正对上海鸥相机黑漆漆的镜头，脖颈稍稍后仰，拉开点距离。 　　发现糯团子脖子上挂着相机带，两只小肉手努力拿稳相机，闭着一只眼睛，笑眯眯地说：“笑一个嘛，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来，茄......子......” 　　楚尽楞在那里，眉毛微蹙盯着糯团子。 　　任谁被强制“偷拍”，也笑不出来吧？ 　　别说笑了，不翻脸就不错了......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过后，宋乔曦瞄着取景器发出“啧啧”的赞叹，对楞在那里的楚尽吐吐舌头，扭头欢快地朝秋梦姐姐和立冬哥哥站的地方跑去。 　　“秋梦姐姐，我按照你说的，拍了一张楚尽！我就拍了一张，但是我觉得拍得可好看啦，你能帮我洗出来吗？” 　　糯团子欢天喜地冲上去，站定后，小心翼翼从脖子上取下相机，稳稳地交到秋梦手里。 　　“好呀，这可是你第一张摄影作品，姐姐一定给你洗出来，到时候可要保存好了，万一你以后成了摄影大师，搞不好能拿出来拍卖的。” 　　给相机盖上镜头盖，秋梦满眼是温暖的笑意，语速不紧不慢地和小糯团说。 　　宋乔曦忙不迭点头，“拍卖”是啥她反正搞不清楚，既然秋梦姐姐说的，肯定是很厉害的好事。 　　不过，现在小糯团有个小秘密想和秋梦分享，一只小肉手对她挥挥，示意姐姐靠近点。 　　等秋梦凑近了，她踮起脚尖在姐姐耳边小声说：“姐姐，我觉得楚尽可好看了，我以后可以请他当模特吗？” 　　“噗......” 　　团子看到姐姐笑得，细长的眼睛变得像弯弯月牙，喜欢看美人儿的小家伙都有点看傻了。 　　秋梦姐姐虽然不是那种漂亮得扎眼的小姐姐，但是真真儿是个气质美人儿，不笑的时候清清冷冷，一笑就温暖的让人沉迷。 　　姐姐递给宋乔曦一个肯定的眼神，意味深长摸摸她小脑瓜，“你现在就可以让小楚尽给你当模特，好好和他说，他肯定答应的。好了，改天再教你。 　　等寒假的时候和宋叔叔、乔阿姨他们说一声，我和立冬哥哥带你去千佛山、大明湖、解放阁采风，要是碰上下雪就更走运了，山里和湖畔的雪景可美了。 　　话说，快到饭点儿了，你们几个小豆丁还不回家吃饭吗？” 　　“哇！真的吗，谢谢秋梦姐姐，谢谢立冬哥哥。” 　　糯团子高兴地抱紧秋梦姐姐纤细的腰，蹦了一下，想亲小姐姐的脸蛋一下。 　　估计小糯团太肉乎，也可能秋梦太羸弱，抱着小姐姐的腰蹦跶那一下，把姐姐撞得差点摔到地上。 　　“乖乖哟，你可悠着点......” 　　宋乔曦耳畔听到立冬哥哥的声音，自己被人从腋下举了起来，腾空到半空中。 　　“哇啊......” 　　差点吓了她一跳，惊慌失措喊了一声。 　　秋梦姐姐赶忙抓住宋乔曦的小胳膊，眼睛瞪圆了，语气也严肃起来，冲着程立冬说：“你放下曦曦，程立冬！我生气了啊......” 　　“曦曦，你秋梦姐姐经不住这么折腾，以后别那么使劲儿拽她，”小糯团蹬着两条小腿被立冬哥哥从半空中放下，他点点她脑门，帅帅的那张脸此时笑得有点坏，“秋梦姐姐是瓷器，要轻拿轻放，懂了吗？” 　　小糯团还没来得及说话，胳膊就被人拉住，踉踉跄跄扯到离程立冬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才看清楚，拉走她的人，是楚尽。 　　男孩挡在她身前，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样子。 　　宋乔曦看不见楚尽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嗓音一贯低沉，带点暗哑，“程立冬，你以后不要碰她。” 　　程立冬有点莫名其妙，这小楚尽是吃了炮仗了？ 　　咋这么生气啊，明明是开个玩笑，曦曦他可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妞妞，又没伤到她，就是抱起来让她不要伤害到秋梦而已。 　　再说，要生气也应该他生气吧，曦曦可差点把秋梦拽倒了啊？ 　　小姑娘看着丁点大，别说，抱起来还挺沉呢！ 　　看着楚尽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程立冬也有点想和小男孩较上劲了，刚想反驳就被秋梦一把拉住校服袖子，甩了他一个白眼。 　　“程立冬，本来就是你的错，给曦曦道歉，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得了，秋梦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立冬立态度立马就软下来，尴尬地笑笑，用手挠着头对楞在那儿的小糯团表态：“曦曦，立冬哥哥错了，以后不把你举高高了，不是想着你小时候喜欢玩举高高吗？哈，啊哈，内个，以后哥哥不这样了啊，哥哥给你道歉。” 　　转头双手合十，给秋梦作揖。 　　直到大姑娘，小姑娘都摆摆手表示不计较，楚尽抿嘴点头，程立冬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真是一个大祖宗，一个小祖宗，俩都惹不起，现在又多了一个护花使者小骑士？ 　　现在的崽崽真是不得了，七岁就知道保护小妞妞了，后生可畏啊！ 　　自己七岁的时候，还只知道跟着秋梦屁股后面流鼻涕呢...... 　　临走前，程立冬把自行车推到车棚，替秋梦背着书包送她回家。 　　大院下班回来的叔叔阿姨越来越多，高年级放学回来的大孩子们也从传达室旁的铁门源源不断涌入大院。 　　初秋的下午，早已没有了盛夏的燥热，习习凉风吹得孩子们可舒服了。 　　陆陆续续传来妈妈们喊吃饭的呼唤声，五个小豆丁玩也玩够了。 　　原本干干净净的校服，除了丁淼和楚尽还保持了整洁，剩下仨崽崽的白衬衣多多少少沾上了些许污渍或泥土。 　　王君洋挖完蚯蚓，远远看着程立冬斜挎着自己的书包，还拎着秋梦姐姐的书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抬眼瞧见宋乔曦从传达室拎着她的粉色硬壳书包走过来，突发奇想。 　　他两只刚挖了土的脏爪子在校服裤子上蹭蹭，抬腿从花坛里蹦下来，冲到小糯团面前兴冲冲地说：“曦曦，我给你拿书包吧！” 　　宋乔曦看他冲过来就一脸懵，啥？ 　　我书包，为啥给你拿，莫不是...... 　　王君洋又想搞什么恶作剧？ 　　当即表示拒绝，她捂紧怀里的粉色米妮书包，疯狂摇头。 　　“唉，我帮你拿嘛，内个，立冬哥都帮秋梦姐提书包？” 　　王君洋忙忙活活解释，直接伸手就拉住宋乔曦的书包带。 　　“不要，唉......你别抢我书包呀！” 　　宋乔曦整个人抱住书包，皱着眉头看他。 　　王君洋见宋乔曦满脸拒绝，那小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外国电影里街头飞车党当街抢包呢。 　　拉扯两下觉得没意思，就松了手。 　　书包“吧唧”落到地上。 　　“王君洋！” 　　糯团子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插着腰气鼓鼓地喊他的名字。 　　单眼皮小男生尴尬地笑笑，“啊哈哈哈，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哈......” 　　哎呀，曦曦这是，真生气了？ 　　啊啊啊，看起来好凶的样子哇，之前的曦曦老大又回来了！！！ 　　眼瞅着宋乔曦脸色不对，王君洋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往家属楼拔腿就跑。 　　身后响起糯团子“吧嗒吧嗒”追上来的脚步声，和气急败坏的小奶音，“王君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丁一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手里抓着几条蠕动的蚯蚓捧腹大笑。 　　一旁催促弟弟快点收拾书包，回家吃饭的丁淼推推眼镜，看王君洋像一小旋风一样穿梭在放学下班高峰的大院里，灵活地避开叔叔阿姨们的自行车和好奇探头的小孩。 　　他身后追着的宋乔曦，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就算跑得慢也坚决不放弃，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似，一定要抓到王君洋。 　　真不愧是调皮捣蛋第一名。 　　丁淼虽然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翘起来，觉得他们也挺好玩的。 　　督促丁一收拾好东西，丁淼想去帮宋乔曦拿书包。 　　从花坛一侧走过去才发现，刚刚糯团子掉落在地的粉色书包不见了。 　　正纳闷，发现不远处一个瘦高的小男孩背着一只黑色的大书包，手里提着宋乔曦的粉色米妮硬壳书包。 　　是楚尽的背影。 　　他像是拿手拍掉小糯团书包上的灰，爱惜的把书包抱在怀里，脚步沉稳，往锅炉房的方向走去。 第25章 酸成糖葫芦的宋爸爸？！…… 　　宋乔曦终于追上了王君洋, 跑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揪住他的校服袖子，伸出小巴掌就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喘粗气儿。 　　王君洋是一点儿都不疼, 不过这时候, 男孩也知道见好就收。 　　他马上装作很痛的样子，拿手假模假式的揉揉肩膀, “好痛好痛，曦曦我知道错啦, 老大你原谅我吧, 我以后一定改！” 　　她打的, 真的一点都不痛！ 　　不知道为啥, 王君洋发现自己最近，就很想看宋乔曦生气的样子, 她越生气，自己心里越有暗暗窃喜的感觉。 　　还有哦，要不是因为他故意放水, 跑慢点，曦曦是肯定追不上的...... 　　路过的叔叔阿姨有的观看了全过程, 从自行车上下来, 对他俩打趣儿, “曦曦, 洋洋, 你俩咋打起来了？” 　　“王君洋能耐了呵, 敢造反你们‘小三人帮’的领导人啦？” 　　“看洋洋内小皮猴样儿, 曦曦再给他一拳，来，叔叔教你怎么挥拳。” 　　...... 　　大院儿的人都知道, 宋乔曦是“小三人帮”的小头头，主心骨，这会子存心想逗俩孩子。 　　“叔叔！我们现在，现在不是‘小三人帮’啦，我们是‘小四*人帮’！” 　　宋乔曦扬起脸，大口呼气儿，忙摆手，气喘吁吁的反驳。 　　猛然间，看到楚尽拎着自己的书包往这儿走，男孩身后更远的地方是丁淼和丁一...... 　　她一拍脑门，不对，现在淼淼也是她的好伙伴啦，立马很严谨的改口，“不对，叔叔，我们以后就是‘小五人帮’啦！我，楚尽，丁淼，王君洋和丁一，五个人刚刚好。” 　　还伸出五个手指，说一个人名，就落下一个，最后展开的小手掌变成一颗拳头。 　　说完，在大院叔叔阿姨的笑声中，糯团子撒丫子往回跑。 　　一路挥舞着小胳膊，“吧嗒吧嗒”迈着两条小短腿冲出去，对抱着自己书包的男孩笑着喊：“楚尽，你怎么这么好哇！”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都忙着在阳台的小厨房炒菜，整个大院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楚尽有点愣愣地望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宋乔曦，她两条大波浪的马尾辫跑得快要飞起来了，真像两条长长软软的兔子耳朵。 　　小姑娘一把抱住他手里的书包，眼睛亮晶晶，呼出的气儿热腾腾的，奶甜奶甜的香味围绕着他。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透着满满的信任，像是在看着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真好！” 　　宋乔曦又重复了一遍，乐滋滋地背上书包，拉着他的手往家走。 　　这条回家的路，对这俩小孩来说，几个月前都是格外陌生的。 　　他们都是经历过不平凡遭遇的小孩，而所有的苦难，似乎都过去了。 　　现在这条回家的路，楚尽和宋乔曦都熟，熟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回家的路都刻印在孩子们的心里了。 　　-- 　　宋乔曦是被小兔子抱胡萝卜闹钟叫醒的。 　　在小西屋一睁眼，瞪着天花板愣了几秒钟的神儿，小糯团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利落地按掉“滴滴”作响的闹钟。 　　今天是9月7号，周六。 　　昨儿个爸爸没上夜班，前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和糯团子说好了，今天带她去泉城路重新装修好，新开张六层楼的新华书店买书。 　　买完了以后，顺便去大观园吃油旋儿、臭豆腐、电烤羊肉大串和草包子。 　　这是他们爷俩每个月都要有一次的固定“约会”。 　　不是一家三口的“约会”，是只属于爸爸和闺女的专属时光。 　　宋建国平时工作忙，报社三天两头加班。 　　他是副主编，职位中等，但是事儿又多又杂。 　　因为宋建国早年记者出身，工作经验丰富，又受到领导重视，碰上报社的重要采访，经常要他这个资深高级记者带着人手顶上去。 　　有时候要赶上出差参加外地的报社交流会、研讨会啥的，就更忙了。 　　他每周要上好几天夜班，盯排版，审稿子，自己还有专栏要兼顾，经常熬夜码字。 　　没办法，熬夜码字赚的钱，才能多给自家宝贝闺女积累教育资金和攒嫁妆。 　　正是因为宋建国早年记者出身，当时全国的跑新闻素材，见多识广，他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有见识，多开拓眼界很重要。 　　在宋乔曦很小的时候，就和媳妇专门商量过，如果曦曦将来有想法，希望到国外看看，他们要提前攒下闺女出国留学的费用。 　　宋乔曦大部分时间是和妈妈在一起，对于能和爸爸单独相处的时间，格外珍惜。 　　比如每月一次的父女俩单独“约会”，最近这段时间，因为种种不可抗因素，已经搁置了俩月了。 　　这个周四，爸爸在餐桌上提起来这件事儿，宋乔曦一手抓着白面馒头，一手握着烧鸡腿直呼万岁！ 　　糯团子像小狮子一样撕咬一口鸡腿，美美地吃着，眼珠咕噜噜一转，转头问斯文喝粥的楚尽：“我们周六一起去吧，你不是最喜欢看书了吗？ 　　爸爸说，那栋六层楼高的新华书店有好多好多外文书，肯定有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绝对能找到好多新鲜的书，你那些旧书会不会看腻了呀？” 　　“对啊，尽尽一起去，随便挑，叔叔买单，单位发了书卷都给你俩用上。” 　　宋爸爸豪爽地啃了一大口黄瓜，对楚尽扬扬下巴。 　　“买完书，就能去吃超级好吃的油旋儿和臭豆腐，哇，你可别小瞧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表皮炸得金黄酥脆，配上酸酸甜甜的泡菜......” 　　糯团子舔舔嘴唇，想象着已经尝到了臭豆腐加泡菜的滋味，又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嗷呜，嗷呜......”她努力嚼嘴里的肉肉，挥舞着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地和楚尽继续说，“还有，还有好香好香，可大可长的羊肉串儿呢......” 　　正说得起劲儿，宋乔曦手背被筷子尾打了一下。 　　停嘴一瞧，是妈妈，当即变身小怂包，缩缩脖子。 　　妈妈放下碗筷，对她抬抬眉眼，心平气和地说：“曦曦，妈妈是不是说过，饭桌上说话可以，但是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嚼着东西说话不礼貌。” 　　“唔，我知道了，妈妈我错了。” 　　从来不吃眼前亏的小糯团老老实实点点头，态度很好的认错，就着热乎乎的大馒头啃完了烧鸡腿。 　　喝了口白粥顺顺肚肚，对妈妈张开小嘴儿，意思是她嘴里啥都没有了。 　　在爸爸和妈妈的笑声中，又一次把小脑袋凑到了楚尽跟前，眨眨眼睛讨好地问：“去不去嘛，周末我们一起去新华书店好不好？有好吃的哟！” 　　楚尽放下汤匙，拿纸巾沾沾嘴角，垂眸看她一眼，默默摇摇头。 　　他知道，这是宋爸爸和糯团子的“传统”，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了。 　　自己是个外来人，已经打扰宋家够多了，也因为宋家多了一口人吃饭，分散了宋乔曦爸爸妈妈对女儿的注意力。 　　这是属于爸爸和女儿的独处时光，自己跟着去瞎掺和什么呢？ 　　面对小团子用奶音甜甜的不依不饶的“纠缠”，楚尽沉默了一会，再次坚定地摇头，拒绝了她的盛情邀约。 　　最后，纵是平时最宠闺女的宋建国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捏捏宋乔曦的小耳垂，让闺女的脸正对着餐桌，“好了，曦曦，你不吃饭还让不让小哥哥吃饭了？ 　　尽尽不愿意去就在家休息，楚尽，和叔叔列个书单，我们回头都给你买回来，或者你和叔叔说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叔叔帮你挑，你叔叔别的不行，看书的品味一流。 　　我们买完书，给你和你阿姨打包好吃的回来。” 　　宋建国和两个孩子说完，扭头笑着对乔琴说：“周六中午别做饭了，煮个绿豆粥或者打个蛋花汤就行，我买草包子和羊肉串儿回来，那边离你爱吃的熟食店近，再给你打包个糯米竹筒饭。” 　　“好吧......” 　　宋乔曦嘴里叼着勺子，噘嘴妥协，小肩膀都无力地耷拉下来，两条肉胳膊垂在身体两侧。 　　宋建国见闺女这么沮丧，皱皱眉头，心里多少有点醋意。 　　小楚尽才来家里几天，自家闺女的魂儿都要被他勾跑了。 　　天天楚尽长楚尽短的，啥都想着他。 　　咋不见曦曦天天这么惦记自己这个当爹的呢？ 　　嘿，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好像最近闺女都没怎么好好和他亲近，学校的事儿也说得不如往常多了。 　　刚好把碗里的粥喝完，宋建国起身去卫生间洗手、漱口，回来故意拿满脸的络腮胡扎宋乔曦的小嫩手。 　　眼看自家闺女笑呵呵的往楚尽身后躲，宋建国这回儿彻底给酸坏了。 　　这才琢磨过味儿来，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曦曦是真不怎么粘他了？ 　　实在没忍住，30岁的宋建国觉得自己变成了3岁，开始吃小孩的醋了，一把捉住乱跑的小糯团搂在怀里，用酸溜溜的语气和闺女说：“曦曦啊，我看你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小东西，有了楚尽小哥哥，就不要爸爸了？ 　　咋地，咱爷俩单独出去约个会都不行吗？ 　　现在是不比当年了，之前我们曦曦一听说周末和爸爸单独出去玩，高兴的恨不得要上天咧！ 　　现在可好，小哥哥不跟着一起去，你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那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哟。 　　要不周末我自己去新华书店得了，你和小楚尽在家玩，你也列个书单给我，成不？爸爸只能自己去吃油旋张家的右旋儿，新鲜出炉的臭豆腐，香喷喷的大串烤肉......” 　　“宋建国你真行，和小孩子吃啥醋，真能耐了你。”宋妈妈也吃完了，看楚尽碗里的粥也空了，小男孩慢条斯理地擦嘴，面色如常。 　　乔琴便开始收拾碗筷，顺便瞥了自己丈夫一眼，又补了一句，“没个正型......” 　　宋爸爸冲媳妇咧嘴一乐，挤挤眼睛，意思是他开玩笑呢。 　　听爸爸这么一说，宋乔曦才慌了神了。 　　爸爸误会她了呀，自己没有不想和爸爸出去玩的意思。 　　她当然想去呀，只不过如果楚尽愿意去，会更完美而已。 　　对糯团子来说，买书虽然开心，但是更开心的是买书之后，要吃大观园小吃街上刚刚出炉热乎乎、酥脆脆的油旋儿，不管是玫瑰味儿甜口的，还是葱油咸口的她都喜欢。 　　如果，再搭配酸甜爽口泡菜和臭豆腐，那就更美妙啦！ 　　唔......内个，电烤羊肉串也是刚出炉的最香，带白帽子、留翘翘的八字胡的叔叔会撒上一把孜然粒，趁热咬上一大口！ 　　啊咧咧，那个油爆爆、外表焦香、内里汁水四溢的肉肉的口感，绝了！ 　　想想那美妙的感受，大脑里像是绽放了五彩的烟花一般。 　　她要去的，当然要去！ 　　楚尽和妈妈都不爱吃那些油大的食物，就她和爸爸贼喜欢，要不说是亲爷俩呢？ 　　宋乔曦赶忙搂住爸爸的脖子，用刚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擦，油乎乎的小嘴儿“吧唧”亲了他腮帮子一口。 　　肉眼可见她那吃味儿的爹爹，脸上酸酸的表情减弱不少，再整个人赖在他怀里，黏黏歪歪地说：“要去的，要去的！我和爸爸一起去给楚尽挑书，我列不了书单哇，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看啥书，要到了新华书店才知道呢。” 　　“行，那你和爸爸说，咱爷俩单独出去玩，你高兴不高兴？” 　　宋建国脸上乐开了花，自家这宝贝疙瘩，真是太招人疼了，他一定要听到一句准确的答复才放心。 　　“高兴！”宋乔曦重重点头，头都快点到胸口了，又小声嘟囔着，“爸爸可不能吃独食，丢下我自己去吃油旋张......” 　　宋爸爸看起来一脸满足，估计整个人都沉浸在闺女又黏他的喜悦中，亲亲她小脸蛋，“行嘞，不丢下曦曦，你高兴和爸爸一起去就行。” 　　又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放闺女走了。 　　所以周六一大早，宋乔曦被闹钟叫醒，一点儿赖床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才早上6点半，开学前天儿也凉下来了，她不再和爸爸妈妈一屋睡。回自己的小西屋了。 　　起床后，糯团子学着楚尽的样子叠好小床上的毛巾被，多练习了几次，现在已经能叠得像模像样。 　　虽说和楚尽的“豆腐块”不能比，但起码也不再是东倒西歪的“豆腐渣工程”了。 　　枕头拍一拍，把床单拉扯整齐，宋乔曦轻手轻脚走出房门去卫生间洗漱，乖巧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等爸妈起床。 　　等和楚尽一起吃过早饭，糯团子就欢天喜地的跟着爸爸出门。 　　楚尽和他们一起走，出了楼道，应该往反方向走，回锅炉房。 　　今儿乔阿姨给糯团子扎了两只花苞苞，一边系上一条浅蓝色的丝带，打成蝴蝶结，两条丝带软软的垂落下来。 　　她穿了身和丝带几乎同色的浅蓝泡泡袖连衣裙，裙身短短的，搭配一条同色的花边灯笼短裤。 　　看起来整个人像一只蓬松可爱的蓝色小球球，和大院里清晨，带着露水味道的空气一样清新。 　　元气满满的宋乔曦和他分别时，用力挥挥手，笑得眼睛弯成玄月。 　　她被宋爸爸抱上车座，坐在高高的野马摩托车上还频频扭头，像是在寻他走没走。 　　应该是发现了楚尽还站在原地，糯团子小肉手圈成扩音喇叭形状，冲他高呼：“楚尽再见，我保证把你要的书带回来，我们中午见呀！” 　　那张小圆脸写满了“不辱使命”，和要出远门远征打仗的战士似的，肩上负担着重重的责任。 　　楚尽一只手紧紧攥住挂在胸前的钥匙，一只手慢慢抬起，举到半空中又放下。 　　小男孩还是有思想包袱，觉得挥挥手这个动作，太幼稚了，而且有点娘唧唧的...... 　　又因为被宋乔曦充满期待的目光直愣愣地盯了半天，直到宋叔叔也骑上摩托车，小糯团收回视线，缩到宋叔叔怀里，摩托车排气筒发出“突突突”的响声。 　　他才有点别扭的低下头，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后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你回来......” 　　“小楚尽，我们走了，中午给你带好吃的！” 　　宋爸爸扣上摩托车头盔，回头对他摆摆手。 　　楚尽和宋叔叔礼貌点头，目送那辆红色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高高瘦瘦的男孩站在大院儿的居民楼前，周末的早上，四周没有嘈杂的人声、车声，整个大院儿像是没醒过来一样。 　　只有小家雀偶尔“啾啾”的叫声，初秋清晨微凉的风，吹过大片槐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他手里还攥着那把钥匙，若有所思，现在到中午，也就三、四个小时左右。 　　只是，楚尽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甚至让他羞于启齿。 　　那就是...... 　　为什么三四个小时，让人觉得好漫长啊？ 　　-- 　　这是宋乔曦第一次来齐州最繁华的商区，瞪大眼睛，看啥都稀奇，看啥都新鲜。 　　在新记忆里，她对泉城路附近的百货大楼啊，书店啊，公园啊都只有模糊的印象。 　　除了开学前，妈妈带她去了一趟新开业的银座百货，那就是糯团子唯一的逛街体验了。 　　在旧记忆里，所有的节假日，福利院是不会带小朋友去逛商场的，宋乔曦对商场的印象仅限于琳琅满目的货柜，汹涌的人潮，口音奇奇怪怪的柜台阿姨...... 　　就这些，还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爸爸停好车，牵着她的小手，父女俩一起走进这栋具有接近五十年历史的复古老楼。 　　宋乔曦记得爸爸和她讲过，说这栋楼的外形是“苏式建筑”，具体的也记不清了，反正是个外国洋名儿。 　　这栋新华书店大楼外侧，虽然还保持了老旧的楼面，楼里是完全焕然一新。 　　宋乔曦环顾四周，哇，实在是太大了！ 　　挑高的屋顶好像国外电影里的大教堂，她周围是一排排高高的书架，各种分区，已经让小糯团看得眼花缭乱了。 　　“我们先去儿童区，挑你喜欢的书好不好？然后陪着爸爸去拿两本文献，咱们就去给楚尽按照书单拿书。” 　　宋建国看闺女满脸震惊的样子，还是觉得有点愧疚，平时应该带她出来走走，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都没好好陪陪闺女。 　　他理所当然的把自家闺女的需求放到第一位，想着先慢慢陪着曦曦挑书，不着急，她喜欢的都打包买走。 　　糯团子眼睛一亮，欣喜的点点头。 　　紧接着，歪着脑袋想了想，宋乔曦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抱住他大腿，扬起小脸说道：“爸爸，我们还是先去看英文书吧？先把楚尽要的书挑了，好不好呀？然后我陪你去挑你的文献，最后再去选我想要的书。” 　　听闺女这话说出来，宋建国当场就酸成了一颗糖葫芦，还是那种串在尾端麦芽糖没粘上，没熟透泛着青皮儿的山楂果。 　　酸到倒牙，酸到生无可恋，酸到壮汉落泪...... 　　他宋建国养了六年多的闺女，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哪想着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自己就不再是闺女心中排名第一的男人？ 　　不是，小楚尽还算不上男人...... 　　一向文采飞扬的宋建国不淡定了，在心里总结了半天，总算理顺一句整话。 　　他，宋建国，不再是宝贝闺女心中，占首位的男性角色了？！ 　　虽然......但是...... 　　一个三十岁的大老爷们，是不应该和七岁的小男孩计较的，更何况，宋建国很喜欢小楚尽，也打心眼儿里心疼小男孩，真拿楚尽当自家孩子养。 　　要不，也不会在居委会开会时，力排众议，和媳妇一同决定让楚尽住家里。 　　可当这个小男孩的地位，在女儿心中超过自己的时候，宋建国终归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谁让他是“女儿奴”呢？ 　　在他心中，媳妇和闺女永远是排首位，他可以为了媳妇为了家拼命努力，也可以为了闺女连命都不要了。 　　宋建国自认，这世界上没有哪个男性，能比自己更爱宋乔曦了。 　　不行，闺女这个思想很危险，一定要给她掰哧过来，自己才是曦曦心中的第一名！ 　　他蹲下来，拉住曦曦的手，目光和她平视。 　　自家闺女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长睫毛随着深深的双眼皮唿扇两下，眼神里充满问号？ 　　深吸一口气，宋建国尽量让自己放松，露出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曦曦，你告诉爸爸，如果爸爸和楚尽小哥哥掉河里，你先救谁？” 　　宋乔曦：“......” 第26章 结了婚，才会有小宝宝…… 　　爸爸这是, 咋了？ 　　宋乔曦愣在原地，大脑快速转动，却怎么也没搞明白, 为啥自家爹爹问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毕竟之前福利院的旧记忆里, 自己身边还没有爸爸妈妈陪伴。 　　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儿嘴贱，问一个小孤儿类似“爸爸和妈妈你最喜欢谁？”, “爸爸和妈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这类九零年代熊亲戚经常会问的“二缺”问题。 　　小糯团在旧记忆里，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猛的被爸爸一问, 想了一下。 　　爸爸和楚尽, 两个人都是对自己都很好的人, 这要是一起掉进水里，要去救谁？ 　　当即开始脑补。 　　从看过的故事书、电视剧、电影里提取出一切和江河湖海有关的场景, 大脑中快速捏出两个火柴小人，把它们的头分别换成爸爸和楚尽的脸，火柴小人瞬间被卷入汪洋大海。 　　海面波涛汹涌, 狂风呼啸，天空中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 　　宋乔曦自己一人, 趴在一搜摇摇欲坠的小白船上, 望着不远处的两个顶着爸爸和楚尽脑袋的火柴小人浮上浮下, 大声呼救。 　　那个着急啊, 焦虑啊, 简直把小糯团给搞得焦头烂额。 　　场景一想象出来, 宋乔曦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可咋办啊？ 　　爸爸是她最爱的亲人，楚尽是她最喜欢的小哥哥, 两个人都是顶顶重要的人儿，一个都不能少。 　　她也很绝望，可是自己......自己不会游泳啊，谁也救不了？！ 　　两个人都没得救，那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爸爸和楚尽，要死掉了！！！ 　　要不说，男人甭管多大年纪，偶尔都会脑子抽筋“犯病”，玩笑一不小心就开过火了。 　　宋建国本意只想逗闺女两句，让曦曦说两句软话，冲自己撒撒娇，没想让她真选出一个来。 　　问完问题之后，他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反复琢磨，都觉得自己这玩笑，是不是真开过头了？ 　　他没站起身，继续蹲在宋乔曦面前，看到自家糯团子先是傻呆呆楞在原地，秀气的眉毛慢慢蹙拢，小嘴也嘟起来，像是在冥思苦想什么。 　　眼瞅着闺女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慢慢蒙上一层雾气，眼眶开始微微发红，不，眼尾已经变得红润润的。 　　象牙白、比嫩豆腐还软的小脸蛋，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曦曦委屈的哟，像是真的忍不住了，小嘴一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和珍珠似的，一颗颗从脸蛋上滚落。 　　艾玛，宋建国立马慌了手脚，见闺女伤心地落泪，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让自己嘴贱！ 　　让自己吃醋！ 　　他管自己家闺女心里谁排第一呢，只要宋建国这辈子，一直把宋乔曦放在心尖尖上疼着，永远摆在第一位不就行了？ 　　唉呀，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还没让她玩尽兴呢，就先把孩子惹哭了...... 　　宋建国单膝跪地，急得额头直冒汗。 　　也顾不上擦，手忙脚乱搂住软糯糯的小团子，让她靠在他身上，从裤兜里掏出格子手帕轻轻给闺女擦拭眼泪。 　　一边擦，一边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哄，“哎呦喂，我的糟心闺女，不哭不哭，是爸爸说错话了，爸爸不该问你这种问题。” 　　见闺女怎么哄都哄不好，宋建国抓起闺女的小手，使劲往自己嘴巴上拍，边拍边说：“都是爸爸这张破嘴，都是爸爸的错，打爸爸，打爸爸！” 　　小糯团完全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 　　多愁善感的宋乔曦，对这种可怕的场景，平时连想都不敢想。 　　她不会游泳，爸爸一直笑她是只“旱鸭子”，夏天去泳池只会在儿童池套个小黄鸭游泳圈乱扑腾，自己谁都救不了。 　　虽然爸爸会游泳，可是，楚尽会游泳吗？！ 　　宋乔曦的心，像是玲珑剔透的琉璃做的，又如一汪清澈的碧潭，一眼见底。 　　向来爱憎分明，她喜欢的人，就拼尽全力对他们好，不求任何回报，舍不得身边的人收到一丁点儿伤害，连想象中的伤害都不可以。 　　嘤嘤嘤...... 　　哭到快要岔气儿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爸爸抓着自己的手，打他的嘴巴？ 　　“不打......爸，爸爸不打。” 　　打着哭嗝，糯团子不让爸爸打他自己的嘴巴，拼命往回抽小手，疑惑地望着他。 　　爸爸，这是晕了头了吗？ 　　宋爸爸轻声细语哄她：“好好好，曦曦说不打就不打，不哭了好不好，爸爸给你道歉，是爸爸说错话了，闺女就当没这回事儿，忘了爸爸刚才问的蠢问题，成不？” 　　她抽噎着，想了想，眉头还是皱着，咬着嘴唇摇摇头。 　　可是，如果某一天，真的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怎么办？ 　　情绪刚好一点的小糯团，又有要崩溃的迹象，嘴巴瘪了瘪，“呜......呜，那你要真和楚尽哥哥，俩人一起掉水里了，我可怎么办哇，你们俩我都救不了......” 　　“曦曦，你忘了，爸爸会游泳的，而且游得可好啦！我记得楚尽爸爸也送楚尽去学过游泳，听你妈妈说，他还参加过少年宫的游泳队？ 　　对，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也想让你和王君洋他们一起去学，你死活不去来着......” 　　宋爸爸拿手帕帮她擤鼻涕，捏捏她的小脸，好声好气和闺女一点点解释，希望她能放下心结。 　　宋乔曦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哎呀，这场面一下子，就变得有点尴尬了？ 　　都怪爸爸开这种玩笑，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笑喔！ 　　她甚至想学着原主，小小声嘟囔一句“臭爸爸”来表示不满，害自己难过死了。 　　发现宋乔曦情绪稳定多了，宋建国在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后，深刻的进行了自我反省。 　　好多大人觉得无伤大雅的玩笑，真的不能随便和孩子开。 　　小孩的心思单纯、敏感，想问题直接，不会拐弯。 　　一不小心，就容易给孩子造成不小的阴影。 　　他必须要找补回来，可不能给曦曦留下啥“后遗症”。 　　握住宋乔曦的两只手，宋建国让闺女面对面对着自己，语重心长的说：“还有哦，我们曦曦要答应爸爸，记住一件事儿，还要记牢靠了？” 　　小糯团懵懵懂懂地点头，眨巴着水汽氤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乖得要死。 　　“我呀，永远不需要闺女来救，因为你是我的宝贝疙瘩，叫我一声爸爸，那爸爸就要保护你一辈子。 　　曦曦放心好了，如果我和小楚尽掉到水里，爸爸一定把小楚尽平平安安救上来，你要相信爸爸，有这个能力保护好你们，保护好妈妈。 　　咋地，不相信啊？来，看看你老爸的肌肉，多健壮，摸摸！” 　　一番真心话说出来，宋建国发现糯团子“噗嗤”一声笑了。 　　小闺女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肱二头肌，再戳戳自己小肉胳膊同样的位置，吐吐舌头，“为啥我的这么软啊？” 　　脸上还挂着泪珠，宋乔曦哭过的眼睛因为泛红，显得更大了。 　　可宋建国能看出来，闺女心情绝对阴转晴，美丽多了。 　　爷俩刚好蹲在儿童区和古典名著区中间的书架旁，周围经过许多买书的顾客，有大人有小孩，纷纷停下脚步侧目。 　　要怪，就只能怪宋家爷俩的颜值实在太高。 　　这还不是一家三口出接呢，要是乔琴跟着一起，三口人和杂志上的模特儿似的，回头率更高。 　　宋建国96年刚满三十岁，正值壮年，在单位人送外号“齐州费翔”，不少人以为他是少数民族或者混血。 　　来来往往的顾客，瞧见一个高大英俊，一头卷发，五官深邃的男人正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给小女娃娃擦眼泪。 　　卷发男人怀里依偎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一身儿浅蓝色泡泡袖小裙子洋气可爱，额头的碎毛发打着卷儿。 　　一看女娃和男人就是一家人，都是卷头发。 　　就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娃娃，鼻尖都哭红了，任谁见了都心疼。 　　大周末的，基本都是当妈的带孩子来逛书店，好几个妈妈都是热心肠，怕大男人带孩子没经验，纷纷上前帮着宋建国哄宋乔曦。 　　糯团子脸皮贼薄，见那么多围上来的阿姨们，脸都羞得发烫。 　　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哥哥，走过来给她手里塞了根棒棒糖。 　　揉着眼睛也不哭了，小糯团瞅瞅掌心的棒棒糖，这种糖果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她没见过，仰脸为难地看爸爸。 　　别人给的东西，没有经过爸妈同意，就算再喜欢也不能收。 　　一个阿姨安慰地对她笑笑，“小哥哥给你的，吃块糖甜甜嘴，小妹妹别哭了。” 　　站在一旁的男孩害羞地看了她一眼，对宋乔曦点点头。 　　“谢谢您了，看笑话了......”爸爸对阿姨抱歉笑笑，对糯团子说，“拿着吧，谢谢小哥哥，谢谢阿姨。” 　　听到爸爸发话，宋乔曦礼貌地对阿姨和小哥哥轻声说“谢谢”，把棒棒糖攥在手心儿。 　　路人散去，糯团子也和爸爸和好如初。 　　她悄悄把那颗长得很特别的糖果，放到了连衣裙的兜兜里，没舍得吃，有别的小心思藏在里面。 　　爷俩开开心心逛了新华书店，宋乔曦第一次体会到“买买买”的快乐，这里简直像天堂一样，太多好看的书了！ 　　最后俩人林林总总抱了一大摞出来，其中就有她点名要的《杀死一只知更鸟》的中文版。 　　小糯团特好奇，楚尽天天捧着的那些洋文书，里面都讲的什么故事？就让爸爸帮她找了这本。 　　坐在爸爸摩托车上的宋乔曦摸着兜兜里那颗糖，九月中旬的日头还有些灼人，微微的热风吹起她花苞苞上扎的丝带，摩托车把上挂着她和爸爸打包的午餐。 　　除了那一点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今儿这一上午，过得真是美极了！ 　　回到大院儿，停好摩托车，宋建国摘掉头盔，捧着曦曦的小脸左看右看，确认肉眼看不出来哭过鼻子，才把她抱下摩托车。 　　思来想去，“老婆奴”加“女儿奴”的宋爸爸，拿出最饱满的笑容，弯腰对闺女说：“曦曦，爸爸和你做个约定成不？你答应爸爸的话，明天给你买薛记炒货的糖炒栗子和红薯片吃。” 　　糖炒栗子？！ 　　红薯片？！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还是薛记炒货的糖炒栗子和红薯片！ 　　报社大院附近就有一家薛记炒货，那家店卖的干果炒货好吃极了。 　　香喷喷的栗子，在老大一口锅里混着黑色的小石头翻滚，每次路过，隔老远宋乔曦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糖味儿和栗子清香。 　　靠近店的门脸儿，她每次都希望，妈妈自行车骑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能让她好好欣赏糖炒栗子焦焦的糖色。 　　那油光光发红的褐色，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之前的时候，妈妈三不五时就会给她买点栗子，或者红薯片。 　　咖啡色的纸袋装上满满一袋儿烫手的栗子，甭管是春夏秋冬啥季节，舌尖舔舔栗子外壳的糖衣，就拥有浓浓的幸福感。 　　一口喷香的栗子肉吃到嘴里，软糯沙沙的口感在，混着清甜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只不过，糯团子已经很久没吃过糖炒栗子和红薯片啦。 　　因为一个月前，她贪嘴，一次性吃了太多栗子，闹积食，上吐下泻了一晚上...... 　　妈妈禁止她短时间内再碰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 　　看来，记性不大好的爸爸，估计已经忘了这件事儿？ 　　忘了的话，就不要提醒他了，让爸爸做一条快乐的只有七秒记忆的鱼儿好了！ 　　糯团子忙不迭狂点头，刚刚吃过的糖玫瑰油旋儿、臭豆腐、烤面筋、现烤羊肉大串......都不香了。 　　宋爸爸抓抓自己一头蓬松的卷发，用讨好地语气小声说：“内个，今天爸爸把你惹哭了这事儿，千万别告诉妈妈呀！要不，你妈可饶不了我......” 　　“放心吧，爸爸，我不说。” 　　她举起右手，竖起三个手指头，以糖炒栗子的名义在心里暗暗发誓。 　　只要爸爸的糖炒栗子到位，他们之间的誓言一辈子都算数。 　　自己肯定不会主动“检举揭发”，找妈妈告状的。 　　满意地揉揉小糯团的脑袋，宋建国舒了口气。 　　看来能不能堵住小馋猫的嘴，还要看“贡品”到不到位咯。 　　-- 　　吃过午饭，宋乔曦主动提出送楚尽回锅炉房。 　　“书那么多，你肯定拿不动，我帮你好不好？” 　　她指着放在玄关小木桌上，足足有半人高的一摞书，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笑吟吟的望着楚尽。 　　楚尽皱着眉头扫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糯团子一眼，再目测书的重量，面无表情摇摇头，薄薄的嘴唇一碰一合，“不用。” 　　“你也拿不了嘛，好沉啊......” 　　边说，宋乔曦一边从椅子上跳下来，想走过去掂量掂量这摞书的重量。 　　楚尽也站起来，拉住糯团子手腕，不让她过去。 　　他别过脸，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她白白嫩嫩的小肉手。 　　有时候，她小手碰到自己，身上会痒痒的，总让人想到毛茸茸小兔子的三瓣嘴...... 　　垂眸看向桌面，男孩嗓音带点沙哑，却很有磁性，沉声说 ：“很重，新书纸利，容易割伤手，你不记得了？” 　　说完，放开她肉呼呼的手腕，径直走过去，拉开玄关放在脚蹬上的黑色书包，把书一本本放进去，“刺啦”一声拉上拉链。 　　客厅的电视机还开着，放着午间新闻，厨房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宋叔叔正笑呵呵对乔阿姨说着什么。 　　楚尽放下书包，走到厨房门口。 　　他习惯回锅炉房的时候，顺手把厨余垃圾捎出去，省得宋家人再多出趟门。 　　拉开珠帘，乔阿姨刚好拿着涮好的抹布出来，男孩给她让路。 　　乔琴对他笑笑，快步走到餐桌旁把宋乔曦赶到沙发上，嫌她碍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谢谢小楚尽，不着急走啊，上午买的书那么沉，一会儿让你宋叔给你搬过去。” 　　“不用了阿姨，我把书包拿过来了，背着回去不沉，您和叔叔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楚尽对宋妈妈点点头，赶在乔阿姨叫宋叔叔之前走到玄关。 　　刚想背起书包，才记起忘拿厨房垃圾了。 　　一扭头，看见糯团子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厨房垃圾，蹦跶到他身旁。 　　“今天，我去倒垃圾！” 　　宋乔曦把垃圾袋提得“哗啦啦”作响，一脸得意地笑。 　　像是在说，看吧，不帮你拿书一样能粘着你。 　　她最近，真的很像条粘人的小尾巴。 　　自己去哪儿总要跟着，撵都撵不走的那种...... 　　无奈地摇摇头，楚尽转身背上书包，肩膀立刻被书包带压出两条深深的印子。 　　拉开宋家的网纱铁门走了出去，宋乔曦哼着小曲儿跟着他后面，赶在铁门“吧唧”关上的前一刻，灵活地钻了出来。 　　大院有好几个生活垃圾箱，宋家楼道出来，往大院出口方向走30米有一个，往锅炉房方向要走接近100米，有另一个垃圾箱。 　　宋乔曦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家远的，紧跟在他屁股后面，追着楚尽有点沉重的脚步。 　　见楚尽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带着疑问。 　　宋乔曦赶忙抬起一只小手，摸摸肚皮，乐呵呵地说：“我今天吃好撑呀，刚才吃了两根羊肉串儿，三个包子，一根黄瓜还喝了一大碗绿豆汤...... 　　嘻嘻，中午回来之前还和爸爸吃了油旋儿和臭豆腐，喂，你看我肚子像不像隔壁发福的孙阿姨，妈妈说她不是胖了，是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快要四个月啦！ 　　那个词儿叫啥来着，怀什么来着，对，想起来了，是怀孕！” 　　糯团子的意思，是想告诉楚尽，她吃太饱，肚子变得圆滚滚的。 　　现在需要走路消化消化食儿，才选了离家远的垃圾桶倒垃圾，顺便陪他走回锅炉房。 　　并不是故意粘着他，想和他多呆一会...... 　　呃，好吧，其实，也是有这一丢丢的因素在里面。 　　况且，还有东西想要给他呢，在家时爸爸在，没好意思拿出来。 　　结果，宋乔曦光顾着摸肚皮了，垂拉脑袋也没看路，一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不明物体...... 　　唔，痛痛痛，鼻子好痛..... 　　宋乔曦捂着撞到发酸的鼻子，垃圾袋也扔地上不管了，抬起头，瞪大眼睛想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挡她的路！ 　　咦，楚尽啥时候转过身了，正对着自己，停住脚步，不走了？！ 　　楚尽站姿挺拔地杵在糯团子面前，脸色很不好看，眉头又蹙起来了。 　　他真的好爱皱眉头哟，怎么这么多烦心事儿啊...... 　　宋乔曦揉揉鼻子，见楚尽苍白的面庞微微有了丝血色，瞳仁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她不满地撅起嘴巴，刚想问他怎么了，头顶传来楚尽清冷的声音：“宋乔曦，刚才那些话，以后不可以和别人随便乱说，尤其是和男孩子。” 　　蛤？ 　　刚刚，说了啥？ 　　小糯团愣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哪些话不让她说。 　　只是完全没能理解，楚尽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这有啥啊，吃撑了的小肚腩和邻居家孙阿姨凸出来的肚肚就是很像嘛。 　　“为什么啊？” 　　鼻子已经不酸了，宋乔曦歪头，疑惑地眨眨眼。 　　楚尽深吸一口气，脸颊上的粉色又深了一个色号，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你是女孩子，不可以乱说什么怀......那是，那是大人的事情，只有结了婚，有了家才会有小宝宝，你这么小瞎说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说啊？” 　　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宋乔曦有点犯轴儿。 　　在福利院的记忆里，几个小姑娘玩过家家，布娃娃就是她们的小宝宝，她们是娃娃的妈妈。 　　生宝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咋还不让人说了？ 　　小糯团单纯的很，到现在甚至连性别概念都没有，完全无法理解原因。 　　就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盯着楚尽，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 　　楚尽读书很多，人又格外聪明，虽说只比宋乔曦大了一岁，为人处世却不知比她成熟多少倍。 　　他是怕糯团子在学校里“口无遮拦”，会让小朋友落笑柄，明明是为她好的事儿，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被小糯团盯着看得有点烦躁，楚尽实在不知怎么和她继续解释下去，低声丢下一句话：“总之，你以后不许再说了，长大后就知道了......” 　　一手提起她丢在地上的垃圾袋，转身往锅炉房走。 　　又是“长大后你就知道了”，楚尽怎么和大人一样，总爱说这句话。 　　宋乔曦在心里嘟囔，不说就不说嘛，也没什么大不了。 　　依旧跟着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往锅炉房走。 　　很快走到了垃圾桶旁边，看楚尽把垃圾袋丢进去，猛地又一转身。 　　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宋乔曦机敏地停住脚步，这次没磕到他胸口，两人之间刚好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一只手伸到衣兜里，摸到上午在新华书店，那个小哥哥给她的棒棒糖。 　　那种糖她没见过，带个口哨，自己没舍得吃。 　　一路跟过来，就是想把糖给他。 　　糯团子总觉得，楚尽之前吃了好多苦，想搜集到世界上所有的甜给他，把之前的苦抵消掉。 　　就算不能完全抵消，能找补回来多少是多少。 　　“咦？” 　　宋乔曦盯着楚尽胸口，似乎忘了糖的事儿，发出一小声惊叹。 第27章 铜锅涮肉，虾子不见了？…… 　　宋乔曦站的离楚尽胸口很近, 定睛一看。 　　男孩藏蓝色的短袖T恤干干净净，除了右胸口有个同色口袋，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之前一直挂在胸口的那根红挂绳去哪儿了, 锅炉房的钥匙, 他怎么不挂在胸口了？ 　　不会是粗心大意...... 　　“你钥匙呢，不会搞丢了吧？” 　　宋乔曦踮起脚尖, 有点着急地问。 　　一只手伸向楚尽胸口的T恤口袋，小脑袋往里探, 小肉手还没碰到T恤, 就被楚尽抬手撑住了额头。 　　“没丢。”楚尽面无表情说。 　　“那你为什么不挂在脖子上？” 　　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糯团子拿额头抵着他手掌, 内心深处“十万个为什么”魂又上线了。 　　脖子上挂着钥匙，证明他已经是个大孩子, 有独立掌管家门钥匙的权利，谁会取下来？ 　　当然要随时挂在脖子上昭告天下，多威风啊！ 　　“不为什么......” 　　楚尽松开轻轻抵住她额头的手掌, 垂下胳膊，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转身继续往锅炉房方向走。 　　糯团子脾气一向好, 也没恼。 　　她一手摸着兜里的糖, 穿凉鞋的脚丫跺在水泥地上“吧嗒吧嗒”作响, 紧紧跟着他屁股后头。 　　小嘴嘟嘟囔囔道：“你说嘛, 到底为什么呀, 呐, 钥匙你放哪里了？可千万小心放好咯，你放的地方，安全不安全呀？ 　　小心弄丢呢, 丢钥匙可麻烦了，那可是大事儿，上次丁一和淼淼的爸爸把家里钥匙丢了，就让丁一从他家窗户的防盗栏往里爬......” 　　楚尽没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也没搭话。 　　快跑两步，糯团子瞅瞅他面色，确定对方应该是听着呢。 　　早就习惯了身边这个沉默又不捧场的听众，宋乔曦又回到原位，才发觉刚刚放出去的“钩子”有没有勾住楚尽她不知道，反而把自己勾住了。 　　现在要是不让她把整个故事讲完，简直能要她的命。 　　糯团子故作高深的继续说：“结果，你猜咋的？” 　　“......” 　　男孩抿抿嘴，目不斜视。 　　“那是去年冬天，快过年了吧，丁一那段时间不知道为啥，可能是吃太多猪头肉了，总之头变得比之前大了一圈儿，吃啥补啥嘛。” 　　糯团子还不忘总结一番，下了个定论，自认为很有道理的点点头。 　　一旁的楚尽听到她的“吃啥补啥”，没忍住，瞥了团子一眼。 　　小姑娘兴致高昂，手舞足蹈的描述，那只看不见的“画笔”似乎又被她拿到手上了。 　　按这逻辑，宋乔曦一顿啃六只鸡翅，到时候背后还不得长出三对翅膀出来？ 　　晃悠着小脑袋，宋乔曦继续沉浸在回忆里，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然后啊，丁爸爸拖着他从窗台往里爬的，他脑袋，就这么‘嘎嘣’一下卡在防盗窗栏杆了，是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 　　然后丁一就哭了，哭着喊丁爸爸是‘大妖怪’，要谋害他，早就看他这个儿子不顺眼了，只想要他姐姐丁淼！ 　　哇，你别看□□时不敢大声讲话，那天他叫得好大声啊，全大院儿都听到了......” 　　“后来，还是我爸爸和王爸爸拿着老大的钳子，把防盗网夹开，丁一才出来。所以你看，这件事告诉我们，千万要把钥匙放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挂在脖子上，这样不容易丢......” 　　阐述观点太嗨，小糯团光顾着闷头说了，没注意前面的人脚步停了，又一头撞进楚尽怀里。 　　好在磕了那么多次，都磕出经验来了？ 　　这次是额头先接触男孩硬邦邦的胸口，鼻子没撞到，额头接触的是柔软的T恤，小姑娘头挺铁，也没觉得疼。 　　“唔......” 　　她懵懵地抬头，发现俩人已经到锅炉房门口了。 　　不好意思地笑笑，宋乔曦摸摸额头，吐吐舌头，“唔......到了哈，真快，你，你不开门吗？” 　　楚尽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比出一个“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嗯？ 　　糯团子眨巴眼望着他。 　　“三次......” 　　男孩漂亮眉眼微微皱起，轻声说。 　　他放下手，从裤兜里摸出拴着红绳的钥匙，摊开掌心，应该是让宋乔曦看。 　　凑过头，糯团子仔细瞅瞅，这把钥匙和自家的钥匙有点区别，要大一些，四棱的形状上面带着锯齿？ 　　可是，让她看钥匙干嘛？ 　　还有那个三次...... 　　什么意思嘛？ 　　狐疑地抬起头，宋乔曦茫然地眨眨眼，嘴巴嘟起来。 　　“你走路从来不留神，这么短的一条路，就可以撞三次，我要还把钥匙挂在胸口，你额头还要不要了？” 　　楚尽语气淡淡的，收回手掌，转身走两步跨上台阶，用钥匙打开房门。 　　他准备进门之前，发觉身后怎么没动静，扭头看到糯团子瞪大眼睛楞在那里。 　　样子像在沉思，也像是吃太饱的食困...... 　　小糯团那古灵精怪的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楚尽也搞不清楚。 　　只觉得，宋乔曦总是出其不意，语出惊人，自己碰到她就完全没辙。 　　“咳，散步散够了，还不回去午休？” 　　脱下肩膀上沉重的书包放到门口的架子上，楚尽提醒不知道“神游”到哪个奇幻仙境的小姑娘。 　　“喔......” 　　宋乔曦木木的答应了一声。 　　脑子却像是开窍了似的，闪过一道闪电似的白光，恍然大悟。 　　原来，楚尽是怕自己撞到头哇？ 　　他怎么这么好呐，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记得住，对小伙伴这么友爱，和记忆中，书里描述的那个性格偏激、手段毒辣的“大反派”一点儿都不沾边。 　　“给你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口哨棒棒糖。”宋乔曦差点忘了，赶快拿出糖，塞到楚尽手里，和他挥挥手，“我回家午休啦，晚上来叫你吃饭。” 　　她心情好极了，一蹦一跳地顺着冬青花坛往家属楼方向走。 　　自己都不知道，刚刚那一瞬，笑眼里闪着多耀眼的光，让男孩楞在原地盯着掌心的棒棒糖。 　　回家的路上，宋乔曦思索几个月来，家里爸爸妈妈的变化，楚尽的变化，甚至小伙伴们星星点点的变化。 　　每天，每个人，包括自己，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这更让她坚定了，要彻底改变剧情的决心。 　　小糯团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今年是1996年，明年是1997年。 　　1997年，旧记忆书中有写有两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一件是香港，终于要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了。 　　另一件，是报社大院儿决定扩建，为了改善员工住房条件，要盖新的宿舍楼了。 　　平房只保留居委会和锅炉房那一排，后面丁一、丁淼家的工人平房，准备拆掉。 　　到时候，印刷厂的工人会搬到现在的报社职工家属楼，报社职工会根据职称级别和工龄，来挑选新盖的楼房。 　　书中发生的剧情，她记忆犹新，最终爸爸妈妈没选上心仪的房子，大概又是原主在学校捅了什么大篓子被老师紧急请了家长。 　　刚好那天妈妈学校有事，过不去，爸爸请假直接去了学校，耽误了选房。 　　等处理完原主的“烂摊子”，其他同事基本都挑完了，只剩下那些位置不好、朝向不好、楼层不好的户型。 　　宋乔曦知道，能换一套大点的房子是妈妈期待已久的事情，更何况，如果家里换成了三居室，就多了一间卧室...... 　　是不是楚尽，会愿意来家里住了呢？ 　　无论如何，这次，糯团子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住他们老宋家的新房！ 　　-- 　　1997年如期而至。 　　齐州市的秋脖子很短，短到几乎没有，似是一夜入冬。 　　但是齐州市的冬天又很可爱，这座北方的省会城市几乎四面环山，就北边有个小缺口，几座小山像摇篮一样包裹着这座古老的城。 　　老城区的一眼眼泉水，在冬天也不结冰，像是冒着热气儿一样费劲儿的“咕咚咚”冒泡，看着可喜人了。 　　这儿的冬天，经常是大晴天，很少刮“刀割脸”似的西北风。 　　有人说，齐州啊，是一座温情的城市，人也很温柔。 　　就是这么一座温情的城市里，有个鬼马精灵的糯团子，名叫宋乔曦。 　　她长在在一个温情的家庭里，和一群温情的小伙伴们在一起，悄默声又长大了那么一点点。 　　元旦只有短短的一天假期，三周后，师范附小一年级五班的小豆丁们就要迎来人生中第一次期末考试。 　　和学前班宽松的考试不同，1997年的小学还没减负，也没推行素质教育，纵是一年级的考试，考场纪律也是非常严格。 　　这一次期末考试，让班里六七十个孩子，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定在1997年1月28号星期二，进行了一整天。 　　隔了两天，1月31号星期五，这天，是大院的孩子们放寒假前最后一天上学。 　　要去学校领成绩单、拿卷子，领一学期的“班主任评语”手册，还有寒假作业本。 　　宋乔曦一学期下来，早就习惯了坐教室最后一排。 　　旧的记忆中，自己是班长，又因为个头矮，永远坐在前两排。 　　再一次上一遍小学一年级，却也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那就是真的“天高皇帝远”，老师管不着。 　　不是，不能说完全管不着，管的松是真的。 　　一年级的课程对她来说过于简单，估摸着对楚尽也是，所以两个小人儿，经常在后座看“闲书”。 　　楚尽读他的英文书，有时拿着本奥数教材算题这两件事儿反正宋乔曦都掺和不上，只能干瞪眼看着。 　　小糯团最近在读《绿山墙的安妮》和《皮皮鲁鲁西西》，每天小脑瓜都沉浸在奇思妙想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不过有一点不得不说，她太佩服楚尽了。 　　就算看着英文书，老师如果提问到他俩，他都能第一时间给出准确的答案，人设简直和《西游记》里的千里眼、顺风耳一样酷炫！ 　　寻常的班级，最后一排的学生成绩都比较一般，只是师范附小的96级一年五班，最后一排的一对小同桌，算是出名了。 　　宋乔曦刚从讲台上下来，拿着老师批改好的卷子，“啧啧”摇头。 　　唉......扣的分，全是卷面分啊？ 　　唔，那着实不冤枉，要怪就怪自己这字儿，确实写的有点难看。 　　不光难看，还因为她自认为数学题太过简单，结题步骤也没写清楚，恨不得直接把答案填上去，好在老师这方面判卷松，没怎么扣分。 　　听冯老师叫到楚尽的名字，他起身，去讲台拿了卷子回来。 　　楚尽坐回长条板凳上，糯团子的小脑瓜“呼”一下蹭过去，看到卷子右上角红艳艳的100分和板正整齐的卷面，尤其是字，写得和硬笔书法字帖似的。 　　不愧是练过“柳公权”的崽崽！字如其人，挺拔又好看。 　　“哇塞，你都是满分呀。” 　　她小声说着，对楚尽竖起大拇指，眼睛还盯着讲台，怕被老师发现上课讲话。 　　男孩扫了眼卷面，没说话，无所谓地把卷子放到桌面上，从桌洞里掏出英文小说开始阅读。 　　讲台上的冯老师把卷子发完了，拍拍手掌，让小学鸡们集中注意力，“是谁的小眼睛，还没有看老师？” 　　糯团子马上板正坐好，手里自己的卷子随手摊放在桌面上。 　　“同学们都拿到成绩了，那我来给大家总结一下这一学期，咱班的期末考试情况，大部分同学呢都是有很大进步的......” 　　冯老师嗓音清脆，总结了这一整个学期，一年级小豆丁们的成绩和表现。 　　这一学期，一年级五班成绩不错，在级部5个班里排名第二，成绩比往年的子弟班要好不少。 　　成绩格外优异的小朋友得到了表扬。 　　比如丁淼小朋友，考了班级第二名，因为平时勤奋刻苦，还经常帮助周边的小同学一起进步，尤其是同桌赵鑫，得到了老师特殊的赞赏。 　　还比如，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对小同桌，楚尽和宋乔曦。 　　楚尽的天赋确实让冯老师大吃一惊，不只是冯老师，连一向苛刻的数学老师李老师都对他大加称赞。 　　小男孩太有天赋了，聪明到什么问题，和他根本不用多费口舌，一点就透，好好培养将来一定是块成才的好料，已经有高年级组的奥数老师看上他了。 　　所以，楚尽考了班里第一，老师们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宋乔曦对老师们来说，是个惊喜。 　　她不光维持了学前班的课业水平，甚至进步了一些，考了全班第三。 　　冯老师也对她表扬了一番，夸她成绩有进步，在班里人缘儿好，夸她乐于助人，性格开朗、乐观、活泼，永远像一颗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一样，所有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班里除了姜齐盛和他那几个小跟班，表情酸酸的，他们几个成绩都在中上游。 　　班里其他同学都自发拍手，给予他们仨热烈的掌声，一张张真挚、热忱的小脸都看向他们。 　　低年级的小豆丁还没有太多的竞争意识，大部分孩子都单纯的很，谁棒棒就给谁鼓掌，真心祝贺他们。 　　糯团子有点害羞地低下头，一只手卷着自己垂到胸前的大波浪马尾辫儿，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回，可算是给他们“小五人帮”长脸了。 　　包揽了全班前三名呢！ 　　不过，虽然王君洋和丁一也兴奋地“piapia”鼓掌，可那股子高兴劲儿一过，俩小男孩盯着自己手中的试卷，一同陷入沉思...... 　　嗯？ 　　完蛋了，好像，给“小五人帮”拖后腿了...... 　　小哥俩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仿佛在说，一会曦曦过来问，咱俩可咋整？第一节 课结束，果不其然，宋乔曦第一时间跑到王君洋和丁一坐的第六排。 　　趴在他俩的课桌上，糯团子歪歪脑袋，两只手把过长的双马尾撩到肩后，激动地问：“你俩考得怎么样？” 　　当即，得到了两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苦瓜脸。 　　“哎呀......我那天吃太饱了，考试的时候好困，就没精神好好做卷子......” 　　王君洋撇撇嘴，把卷子胡乱一折叠，塞进书包里。 　　丁一推推眼镜，把卷子反扣在课桌上，苦笑着说：“我前一晚，看漫画看到太晚，考试的时候也特别困......” 　　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宋乔曦拍了下脑门，“得，你俩倒是一个理由，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淼淼呀，问楚尽也可以，再不行还有我呢。” 　　“哎呀，你就别管我们了，这些东西都很简单，我们就是不愿意发挥太好，给你们前几名那么大的压力，你等着，到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就发挥出真实水平，绝对勇夺第一第二名！现在，现在我们是让着你们呢......” 　　兴许是成绩已经尘埃落定，王君洋这时候开始放出“豪言壮语”，反正吹牛不用交税。 　　还不忘拉着丁一，虽然丁一一直往墙角缩，露出一副“怕了怕了，社会社会”的表情。 　　唉......这俩小孩，可咋整啊？ 　　宋乔曦叹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俩。 　　这可好，还以为“小五人帮”能一起进步，谁都不要吊车尾。 　　希望......希望他们下一学期，能打起精神来，努力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宝宝吧！ 　　对王君洋和丁一的新年愿望，她已经提前想好了。 　　“铃铃铃......” 　　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糯团子一步三回头的回到最后一排坐好。 　　之后，是校长伯伯讲话，学校进行统一的假期安全教育。 　　当老师分发完寒假作业本，下课了声响起，所有孩子们期盼已久，愉快轻松的寒假，就正式开始啦！ 　　呃...... 　　当然了，愉快不愉快，轻松不轻松，还要取决于这一学期的成绩。 　　宋乔曦家住在一楼102，三楼302是王君洋家，不远处的印刷厂工人住的平房是丁一、丁淼家。 　　拿到成绩单的当天晚上，宋乔曦在小房间里摆弄娃娃，就听到王妈妈的捷达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哐叽”一声大力摔门。 　　这动静一听，她猜到，估计王爸爸已经提前电话“报信”了。 　　王妈妈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响起，如战争开始前的“战鼓”声。 　　“战鼓”声在抵达三楼后戛然而止，没多久，302就传来了王君洋疑似杀猪一样的哭喊声。 　　丁一、丁淼家因为离得远，最开始，糯团子是没听到任何动静的。 　　但是宋乔曦去叫楚尽吃晚饭时，在锅炉房，清晰听到了丁妈妈扯着嗓子教育丁一的“河东狮吼”。 　　反正那一晚，大院儿里格外热闹，呃，或者说是不得安宁也行？ 　　好多家的气氛可谓“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正所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此时，宋家一家三口和楚尽，正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的吃涮羊肉。 　　今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宋家人的传统就是吃羊肉火锅。 　　宋爸爸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正经百八的铜锅，在屋外烧好了无烟炭块，大喊：“曦曦，楚尽，快闪开别当路！” 　　他身上卷着寒气儿，端着铜黄色带烟囱呼呼冒烟的大锅冲进客厅。 　　“哎呀，不是说买的无烟炭吗？咋还这么大烟......” 　　妈妈拎着红色鸳鸯暖壶从厨房走出来，一手在鼻子前扇扇风，指挥爸爸把客厅窗户开点缝。 　　暖壶里是她提前炖好，雪白的高汤，二话不说，“哗啦啦”倒进铜锅里。 　　餐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大小搪瓷盘，花花绿绿的一大片。 　　有三大盘红艳艳的羊肉卷儿，落霜翠绿的大白菜、洁白透亮的龙口粉丝、绿油油的蒿子秆、码的整整齐齐的冻豆腐、新鲜的大对虾、各种口味的火锅丸子、几头糖蒜、四小碗芝麻酱碟、一小碟韭菜花、葱花、香菜...... 　　满屋子都是高汤的香味儿，烧热的铜锅开始“咕嘟咕嘟”沸起来，给窗户蒙上一层雾气。 　　让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见妈妈往铜锅里扔了葱段、姜片、枸杞、红枣啥的配料，宋乔曦激动地在沙发上差点蹦跶起来。 　　糯团子在沙发头看连环画，楚尽坐在沙发尾看书。 　　她扔下手里的书，从沙发上冲过去，扑到男孩肩上搂住他脖子把人来回摇晃。 　　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吃火锅咯！楚尽，今天我们吃火锅庆祝小年夜哇！” 　　不怪宋乔曦这么开心，因为放假前拿到的成绩单，可算扎扎实实给爸爸妈妈长脸了。 　　宋建国、乔琴两口子，本对闺女的成绩没抱啥太大的期望。 　　想着自己闺女这大半年都不怎么淘了，“搞事情”的几率大大减少，先让孩子收收心，成绩过得去就行，要求并不高，只要她快乐就行。 　　谁也没曾想，宋乔曦直接考了班里第三名，班主任的评语洋洋洒洒写了大几百字，全是溢美之词。 　　什么“友爱同学”，“关心集体”，“乐于助人”，“勤奋刻苦”等等，往常和自家闺女完全不沾边的词儿，写了满满一页纸。 　　乔琴还特意看了曦曦的考试卷子，那真的是，让她这个数学老师看得笑着直摇头。 　　卷子上，唯一扣分的地方，不是题做错了，而是扣掉的各种卷面分？！ 　　还有就是，闺女的字儿啊，是写的有点张狂？ 　　唉，去掉亲妈滤镜，实话实说，那真的是，呃，挺丑的...... 　　嗯，看来有必要考虑考虑，寒假里要不让她跟着楚尽，一起练练柳公权？ 　　挺好看的小姑娘家家，字写得和狗爬似的，可还行...... 　　而楚尽，果然不负众望，拿了全班第一。 　　还被老师夸奖，字写得太漂亮了。 　　一年级的家长会是乔琴给两个孩子开的，冯老师拉着乔琴好一阵夸，宋乔曦和楚尽都夸，说这俩小同桌都很优秀。 　　冯老师惊叹的表示，从没见过七岁的孩子，字写得这么苍劲有力，让宋妈妈好好培养，前途无量。 　　“开饭啦，孩子们，快去洗手。” 　　妈妈招呼宋乔曦和楚尽，转身又进了厨房。 　　“好嘞！” 　　小糯团答应的响亮，放开被摇晃得七荤八素、一脸生无可恋的楚尽，跳下沙发，踩上她的粉色小兔子棉拖鞋冲进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的功夫，听到楚尽沉稳的脚步声。 　　宋乔曦学乖了，不敢再只打湿手，就当洗过了。 　　老老实实唱起来《七步洗手歌》，在男孩沉默的注视下把每一根手指头都洗得干干净净。 　　拿毛巾擦干净，她炫耀地把两只手举高，在楚尽面前甩甩，似乎他点头通过了，就和小猪崽崽盖戳过关了一样，“哔”，检疫合格通过。 　　楚尽看糯团子那可爱的小样子，忍了忍，尽力绷住没笑。 　　她白净的圆脸上泛着浅浅的粉，表情丰富的挤挤眼睛，似乎在向他炫耀，你看我棒不棒？ 　　洗得干净不干净，快夸我呀，你夸夸我嘛！ 　　“嗯......” 　　他幅度很小的点点头，示意宋乔曦可以走了。 　　看她脚尖都着急地垫起来，还以为谁把孩子饿了三天，一口东西没给吃似的。 　　谁会想着，一个下午的功夫，糯团子先后吃了四、五个砂糖橘，啃了半个芝麻糖瓜，窝在沙发上磨牙吃掉半包风干牛肉，还喝了一瓶健力宝...... 　　“看你急的，慢点啊。”正在慢慢洗手的楚尽，听到客厅宋叔叔笑着说宋乔曦，之后又大声喊，“媳妇，芝麻酱烧饼最后再热吧，快来，先开吃！小楚尽呢？” 　　打肥皂的功夫，他刚想回宋叔叔一句，糯团子甜甜的小奶音先响起来，“爸爸，楚尽洗手呢，马上就过来，我们先给他热一个芝麻酱烧饼吧？他吃肉吃的少，我怕他吃不饱。” 　　“成，那爸爸给他先热一个，媳妇！你快过来吃，我去热烧饼......” 　　“哎呀，我沾手了，你甭过来了。先给孩子们下肉，冻豆腐可以煮进去了，多煮会儿，给小楚尽烫点虾子，我看他不怎么爱吃肉，虾啊鱼啊还吃的多点儿。” 　　楚尽已经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拿毛巾擦手。 　　他抬眸，望着镜子中的人影。 　　觉得自己比之前壮了，头发长了，镜中人让他产生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 　　这半年，他长高了，宋叔叔每个月都会在阳台的门框上记录他和宋乔曦的身高，两人的身高差距越来越大。 　　似乎，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宋家，变成了宋家的一员。 　　耳畔是宋家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对话，楚尽双手撑在洗手池冰凉的边框，对着镜子里眼眶泛红的自己，轻声自言自语道：“爸爸妈妈，我很好，不用惦记......” 　　转身离开小小封闭的空间，回到热闹温馨的客厅。 　　这顿饭，两个大人和两个崽崽，吃得想当尽兴。 　　涮羊肉配上芝麻酱，再来点韭花，一口肉一口糖蒜，甭提多带劲了！ 　　楚尽肉吃的不多，老宋一家三口，爹爹和闺女都是食肉动物，对着羊肉使劲儿，吃的不亦乐乎，宋妈妈不爱油腻，喜欢吃素菜、豆腐、粉丝，少吃一点丸子。 　　餐桌上那一大盘和小孩手掌差不多大的虾，可以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剥虾有点麻烦，加上男孩吃饭本来就慢，在饭桌进度上一下子就落后了糯团子不少。 　　宋乔曦已经进行到吃白菜、蒿子秆的环节，吹着气儿咬着碗里的白菜叶，“吸溜吸溜”像吃草的小兔子一样，吸入清甜的白菜叶。 　　吃完白菜，她又叼起一根蒿子秆，歪头看楚尽慢条斯理的剥虾。 　　男孩一双苍白纤细的手上下翻动，动作流畅，很快一只白胖胖的虾子完整的跳到他碗里。 　　小糯团喜欢大口吃肉，对任何需要剥壳的食物向来兴致索然，不知是不是小孩子都有这种心态，总觉得别人碗里的东西最好吃。 　　这会儿看楚尽剥出来的虾子，很快在碗里堆了五六只，齐齐整整摞在一起的样子，竟意外看起来有点好吃？ 　　唔，有点馋了...... 　　宋乔曦利落地吞掉蒿子秆，从椅子上站起来，举着筷子在火锅里戳了半天，终于成功夹到一只虾，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里。 　　把筷子放到桌上，撸起袖子，伸手学着楚尽的样子开始剥虾。 　　“嘶！烫烫烫......” 　　小嫩手一碰到虾壳，还没拿起来就，虾子又滑落回碗中。 　　赶快把两只手放到耳垂上，糯团子被烫得直吸溜气儿。 　　宋爸爸摇摇头，停下手里的筷子探头看了眼，估计没大碍就是有点红，“啧，傻闺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凉凉再吃。” 　　“可是，凉了会不会不好吃了哇？” 　　宋乔曦有点沮丧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嘴巴撅了起来。 　　吃货最后的倔强，是在食物最完美的状态下入口。 　　虾子冷掉了，味道肯定会大打折扣吧？ 　　正琢磨着，眼前快速闪过一道阴影。 　　等糯团子再低头一看，碗里的虾，不见了...... 第28章 那是......财迷的…… 　　咦？ 　　宋乔曦疑惑地偏头, 发现那只微微冒着热气儿的虾子，是楚尽拿走的。 　　红彤彤的一只大虾，在楚尽手里很快去头、去尾, 挑掉虾线。 　　没半分钟, 一只白胖胖脱光衣服的虾子就跳回她小碗里。 　　楞了一瞬，呆呆地瞅瞅虾子, 再看看楚尽。 　　男孩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有点偏长的额发挡住了点眉毛, 垂眸, 用纸巾仪态很好的擦擦手, 拿起筷子优雅地吃自己碗里的食物。 　　咀嚼的时候, 他嘴闭得紧紧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尽尽帮你剥了, 还不趁热吃？” 　　宋妈妈笑着揶揄她一句，宋乔曦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 　　“嗯，吃吃吃......” 　　吐吐舌头, 她抓起筷子，把虾肉扒拉到嘴里。 　　妈妈从菜场买的新鲜大对虾很肥, 虾肉Q弹、紧致, 青色的外壳在肉汤里滚过, 变得红彤彤的。 　　去皮后, 老大一块嫩白的虾肉入口有十足的满足感, 鲜甜微咸。 　　平时懒得吃虾的糯团子小嘴塞得鼓囊囊的, 嚼啊嚼啊, 味蕾沉浸在美味的虾肉里，好似吃出了大海的味道？ 　　奇怪了，之前怎么不知道虾子这么好吃！ 　　她摸摸肚子, 掂量掂量今晚吃了多少东西了，估算一下...... 　　好像，似乎，还可以再来点虾虾，溜溜边儿？ 　　觉得自己，至少还可以再吃两三只虾子。 　　这么想着，团子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筷子准备和锅里的滑溜溜的虾子“斗争”到底。 　　还没举起筷子，宋乔曦发觉有人轻轻拽了她左边衣袖一下。 　　“嗯？” 　　哼哼唧唧一声，低头一看。 　　唉！又是他？ 　　楚尽收回手，轻声说，“你坐下。” 　　男孩的话，宋乔曦乖乖听了，坐回凳子上。 　　两条小腿晃悠着，嘴巴咬着筷子头看了他一眼，见男孩也没什么动作，就转过头去看电视。 　　电视机里传出热闹喜庆的音乐，“相声，小品、魔术杂技，评书，笑话，说唱艺术，东西南北中，敬请看，曲艺杂谈......” 　　她盯着屏幕，听完片头曲，看到穿着一身红衣的汪文华阿姨出现在电视机里，开始报幕。 　　喔，今天《曲艺杂谈》第一个节目是杂技。 　　不是宋乔曦喜欢的相声或者小品，她怏怏地回过头，准备让妈妈再给她下点龙口粉丝吃。 　　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碗里，静静躺着两只剥好的大虾子，还微微冒着热气儿。 　　抬眼看楚尽，他眉眼低垂，慢条斯理地擦手，放垃圾的小搪瓷盘里又多了一些红红的虾壳。 　　他用低沉地声音说：“你已经吃不少了，吃太多容易积食，吃完这两只，解解馋就不吃了吧......” 　　“唔......好吧。”宋乔曦伸出手指，蹭蹭鼻子。 　　也不知是因为吃火锅，屋里太热，还是吃了太多肉肉有点燥，脸上竟觉得烫烫的。 　　好像，身边有楚尽的话，手手都变得多余了？ 　　啥都不用干，只出一张嘴就行...... 　　埋头扒拉着吃碗里的虾子，这次，两只虾子，明明和刚才的那只一个样，可小糯团竟然啥味道都没吃出来，如同嚼蜡。 　　鲜甜的滋味，似乎全都消失了，只是用小乳牙机械地咀嚼几下，囫囵吞下肚。 　　粉丝也不想吃了，一下子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胃里，像有只小小的蝴蝶一样，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 　　她低低说了声，“我吃饱了......” 　　下了餐桌，跑去卫生间洗手。 　　甩拉着湿漉漉的手指回来，走到厨房门口，搬起她的专属小板凳坐到电视记前，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看《曲艺杂谈》。 　　做出一副，完全被电视节目吸引的样子，刻意回避开楚尽和爸爸妈妈带点探究的眼神。 　　宋乔曦表面上看电视，其实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现在的楚尽，对她好好呀，好到让人有点羞羞的感觉？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羞羞的呢？ 　　热腾腾水汽包围着小客厅，“咕嘟咕嘟”滚着火锅，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宋家的气氛温馨热烈。 　　《曲艺杂谈》开始放《洛桑学艺》了，小糯团没像往常一样发出“咯咯咯”的傻笑，眨巴着眼睛在想心事。 　　结果，托腮坐在板凳上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低低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成长的烦恼？ 　　宋爸爸吃得高兴，一想到俩孩子都这么出息，小楚尽考了班里第一，闺女考了班里第三，简直比他在工作中评上“先进工作者”，或者评上“高级职称”还高兴。 　　终于体会到老丁每次拿到丁淼的成绩单，一张脸都快乐开了花，笑得和个包子似的，满脸褶。 　　原来，家里的崽崽争气，学习好，是这种滋味儿哇？ 　　怪不得学前班结课的时候，老丁和老王来家里喝酒，老丁那天晚上高兴地多喝了二两老白干儿，一个劲儿的夸淼淼太有出息了。 　　今儿个，他宋建国也感受了一把，家有学霸的快乐。 　　嘿，宋建国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超越老丁的快乐，毕竟老丁家只有淼淼争气，丁一考得可不咋地。 　　他家呢，闺女和小楚尽都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出去谁不羡慕啊。 　　借此机会，宋建国同志求了乔琴半天，开了瓶孔府家酒，小酌一杯助兴。 　　喝得脸有点红，宋建国看俩孩子的小动作，和媳妇对了个眼神。 　　两口子默契对视，无声地摇头笑笑，谁也没吭声。 　　这个年纪的崽崽最可爱了，刚好处在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阶段，那些友爱又略带害羞的小细节，让当爹妈的俩人觉得心暖暖的，都快要融化了。 　　宋爸爸想起了媳妇怀孕的时候，当时都在猜乔琴要生儿子，肚子尖尖的还爱吃酸。 　　他是无所谓儿子女儿，生儿生女都好，都是自家的娃，都要放到心尖尖上疼。 　　如果是闺女，他就保护好家里的大祖宗和小祖宗，如果是儿子，就他们爷俩保护好孩儿他妈。 　　现在的宋建国，看着软萌鬼机灵闺女，再看看餐桌上安静沉稳的小楚尽，莫名有种儿女双全的感觉？ 　　哎呀，这么一想，曦曦有个小哥哥在身边儿，一直陪着她，两个小朋友一起长大，也挺好！ 　　不知是酒喝得有点上头，还是人过了三十岁，就格外多愁善感。 　　宋爸爸一瞬间竟有一点点伤感，他觉得乔琴多多少少也会有这种感觉。 　　那就是，真舍不得小朋友们长大哟...... 　　孩子们越长大，就越独立，等到上大学了，就要离开这个家独立生活，要是闺女哪天嫁人了呢？ 　　宋建国一口闷掉小酒杯里的孔府家酒，辣得龇牙咧嘴，不禁眼眶发酸，嫁闺女这件事儿啊，真的是提都不能提，一提起来就伤心难过。 　　就算现在宋乔曦才六岁，这事儿还不知道要再过多久，可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当爹的心里。 　　“啧，你慢点喝。”乔琴说了他一嘴。 　　忙不迭回答，“没事儿媳妇，喝得有点急了，今儿高兴，嘿嘿，俩孩子都特别出戏，真的高兴......” 　　望着两个小萝卜头，当爹妈的，就希望孩子们对自己一直有依赖，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真好咧。 　　--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打发灶王上了天......” 　　宋乔曦盘腿窝在楚尽锅炉房的床上，背上靠着他的大棉被，手里捧着本《儿童画报》大声朗读，她身旁抱膝坐着丁淼。 　　淼淼安安静静翻着本《绿山墙的安妮》，这本书是宋乔曦推荐她看的，强烈安利了一学期了。 　　当然，面对最喜欢的小闺蜜淼淼，糯团子忍住了没有进行详细的整本“剧透。” 　　丁淼时不时推推眼镜，翻书都没什么动静。 　　王君洋和丁一，一人搬着个从居委会办公室“顺”来的板凳，猫着腰在楚尽的床尾下军旗。 　　小哥俩生怕对方偷看到自己的旗子，神经格外紧张，动不动就拿手遮住棋子上方，发出激烈地争论。 　　“你脖子伸太长了，丁一，回去点儿......”王君洋推着丁一的肩膀，让他往后靠。 　　丁一伸手捂王君洋的眼睛，“你才是呢！不许偷看啊王君洋，我警告你！” 　　这导致，俩人有点失去了表情管理。 　　咳，怎么说呢，那神情，非常像两只偷大米的小耗子...... 　　楚尽坐在书桌前，笔尖“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一旁是一本摊开的奥数书，就是那本宋乔曦用十岁的记忆也一道题都搞不定的奥数习题册。 　　看样子，他应该在算题。 　　上学期，糯团子和爸爸又去了好几次新华书店，给楚尽搬回来不少新的题册和书。 　　有时候，宋乔曦就觉得特别奇怪？ 　　也没有人逼着他学习，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贪玩，连“小学霸”丁淼都有偶尔偷懒的时候。 　　可楚尽，就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也像体内装了一台永动机，只要他想，就可以无休止的学习、做题、看书...... 　　97年的寒假正式开始，今儿是腊月二十四，周六。 　　不知不觉中，“小三人帮”先是扩充成了“小四*人帮”，队伍逐渐壮大，变成了现在的“小五人帮”。 　　而“小五人帮”的据点，也从王君洋家，逐渐转移到楚尽的锅炉房。 　　最开始的时候，王君洋和丁一都还有点怯怯的，毕竟之前俩人干过的丢人事儿还历历在目。 　　两个崽崽一想起来，就羞的脸红脖子粗，生怕楚尽还记仇，万一报复他们咋办？ 　　这一学期，他俩都知道楚尽的厉害了，武力值智商值都超高，要是想玩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但当俩臭小子，在宋乔曦的领导下，和楚尽接触久了，意外发现他虽然话很少面色也严肃，但心眼儿一点都不坏，也从来不斤斤计较。 　　总之，是很随性，也不小家子气的小伙伴。 　　对，王君洋和丁一，都已经认定了，楚尽现在就是他们的伙伴。 　　还是要好的伙伴！ 　　甭管他们几个孩子在楚尽屋里闹翻天，人家楚尽从来没恼过，由着他们闹。 　　偶尔玩棋盘类游戏的时候，在糯团子三番五次的请求下，楚尽也会下场玩一两局。 　　只是...... 　　楚尽的水平，和他们差距太大了，除了丁淼偶尔能撑到最后，剩下的几个崽早早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可以说，和楚尽不管玩啥，都毫无游戏体验。 　　这男孩，简直像是游戏里终极Boss一样的存在...... 　　不过，这也完全不妨碍几个崽，跟着糯团子屁股后头，三天两头往锅炉房跑。 　　这儿多好啊，冬天暖气烧得热烘烘的，还没有家长管，太自由了！ 　　慢慢的，二十多平米略显空荡的小屋，又逐渐添置了不少物件儿。 　　门口原本就放着只五斗柜，楚尽自己东西不多，加上王叔叔又给他搬来一个衣柜放衣物，这个五斗柜几乎是空的。 　　现在可好，柜子里多了一堆棋盘游戏，五花八门的画报、杂志、漫画，还有沙包、毽子、跳绳等等玩具，各种口味的咸甜零食、糖果也占了满满一格子。 　　几个孩子，几乎把自个的全部“家当”都搬来了，还在源源不断“补货”。 　　一放假，大家伙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窝在楚尽这儿，完完全全乐不思蜀了。 　　“唉，你们说，为啥打发灶王上了天啊？灶王爷不是保一家平安吗，干嘛要给灶王爷先吃吃了糖瓜，再送他上天？” 　　糯团子奶奶的童音甜腻腻的，尾音上翘。 　　她问的问题，一向稀奇古怪，谁都不知道小团子脑瓜里到底装的啥。 　　王君洋和丁一动作出奇一致，搞得他俩和双胞胎似的。 　　两个男孩一起耸耸肩，努努嘴，不置可否。 　　这题，对他俩来说，又一次超纲了...... 　　宋乔曦对俩人“略略略”吐舌头，就知道是王君洋和丁一一定不知道。 　　要不，问问楚尽知不知道？ 　　她抬眼望去，男孩握笔的手顿了一下，脊背挺直，像是想要转身的样子。 　　而一直坐在她旁边的淼淼，此刻动了动身子。 　　丁淼从书里抬起头，一字一句语速很慢，像哄小孩儿似的对宋乔曦说：“因为腊月二十三是祭拜灶王爷的日子，我爷爷奶奶家在农村，他们那儿要给灶王爷准备贡品。 　　传说灶王爷一整年都守护一家人平安、健康，过了腊月二十三就要去和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这一家人一整年下来不管好的、坏的都要汇报。 　　老百姓为了让灶王爷多说好话，就准备很多黏黏的，甜甜的食物，比如芝麻糖瓜、冬瓜糖、蜜枣、柿饼、八宝糕什么的。 　　这样灶王爷吃了这么多甜食，是带着一张甜嘴巴见玉皇大帝，就会多说好话，或者黏黏的食物把他嘴巴粘住，少说坏话。” 　　宋乔曦算是长知识了，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懂得真多，淼淼你好棒啊，像百科全书一样！” 　　瞪大眼睛，咧嘴一笑，给淼淼竖起大拇指。 　　随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她脑袋一偏扔下画报，整个身子靠在丁淼瘦削的肩膀上，望着天花板吸溜一下口水，小声说：“芝麻糖瓜我吃过，昨天还吃呢，确实是粘牙黏嘴巴，可是冬瓜糖是啥，你吃过吗，淼淼？ 　　冬瓜做的糖？冬瓜，冬瓜不是菜吗！ 　　妈妈会做冬瓜烧肉末，特别好吃，配米饭一绝啊！但是冬瓜做成糖，甜味儿的冬瓜，好奇怪啊......不知道好不好吃呢？ 　　还有八宝糕，我也没吃过，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和八宝茶像吗，还是和糯米八宝饭似的，里面也有桂圆、红枣、莲子啥的吗？ 　　唔......说起柿饼啊，好久没吃柿饼了......” 　　丁淼有点凉凉的手指戳在宋乔曦脑门，点了她一下，声音带着笑，“曦曦，你真是小馋猫一只。” 　　“哎呀，我爸说，能吃是福呀！” 　　她满不在乎地在楚尽床上打了个滚，懒懒地伸个懒腰。 　　“噗，你是挺有福气的......” 　　淼淼笑道，眼镜后的一双大眼睛弯弯的，小糯团觉得淼淼笑起来真甜，而且人家怎么这么瘦哇。 　　果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瘦瘦的就像秋梦姐姐一样，有种娇美人的美。 　　不像自己，圆嘟嘟的，只会被人夸可爱。 　　但是，肉呼呼也没啥不好，脂肪厚，冬天抗冻嘛。 　　糯团子“嘿嘿”傻笑两声，拿手拍拍自己肉呼呼的肚腩，发出“砰砰”的声音，她又想起了邻居孙阿姨的大肚肚，已经大到像一只巨大的气球了。 　　妈妈说，小宝宝随时有可能出来，很快邻居家就要有一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 　　这时，用余光看到楚尽转过身，侧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 　　男孩额头散落几缕偏长的额发，乌黑柔软的头发蹭在耳边，头发是有点长了。 　　下周妈妈要带着楚尽和她一起去剪头发的，因为正月里就不能剪头了，不吉利，她家，可是有两个舅舅呢...... 　　俩舅舅都特疼她，宋乔曦最喜欢舅舅了，可不能有任何不吉利的事儿伤害到舅舅们。 　　楚尽今天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咖啡色的条绒裤子，整个人的气质从清清冷冷变得温柔起来，白色的毛衣，衬得男孩整个人像是散发着柔和的光。 　　他抿着嘴，轻轻摇摇头，好似在提醒自己什么？ 　　宋乔曦还维持着摸肚腩的动作，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喔，对了，想起来了！ 　　楚尽说过，不让她再拿肚肚开玩笑了，尤其是有男生在的时候。 　　虽然她从来不把王君洋和丁一当异性对待，但楚尽的话，还是挺有权威的，就算不知道为啥，小糯团觉得对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硬生生把到嘴边的俏皮话，吞了下去，翻个身儿，趴在床上继续翻她的《儿童画报》，沉浸在各种“好吃”的童谣里。 　　“嘟嘟嘟”的敲门声响起，五个崽崽一起停下手里的活计，五双眼睛齐刷刷往门口看。 　　“小楚尽，在吗？我是你王叔。” 　　是王君洋爸爸的声音。 　　宋乔曦见楚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嘴里答应着，“在，王叔叔稍等。” 　　“吱呦”一声，沉重的铁门推开。 　　王叔叔跺着脚几乎是跳着进来的，外面的冷气儿呼呼往里吹，糯团子缩缩脖子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丁淼前头，替她挡住冷风。 　　“哟嚯，都在呢，你们几个小家伙人可够齐的？得嘞，都在也好，省得我再多跑两家了。” 　　王叔叔转身把门关上，走到床边，搓搓手，满脸堆笑和他们几个小孩打招呼。 　　顺便胡撸了王君洋脑袋一把，把王妈妈精心给他打理的郭富城发型搞得有点乱。 　　噗，王叔叔也挺调皮的，糯团子想。 　　“爸爸......” 　　王君洋有点恼，不高兴地叫了一声。 　　用手抓抓头发看了宋乔曦一眼，脸红彤彤的，和丢了面子似的。 　　“好了好了，小楚尽，王叔来和你说两件事儿，”王叔笑着拍拍楚尽肩膀，拉开棉衣的拉链，从里兜掏出四只红色的信封，最厚的那一沓递给他，“第一件事儿，是过两天，我和你阿姨带着洋洋回沪市过年，今年我们小楚尽真争气，考了第一名，这是王叔叔和阿姨给你的红包，来拿着！” 　　“叔叔，我，我不能要......” 　　楚尽推脱，没接那一沓子厚厚的，画着一头牛哞哞的红色信封。 　　“哎呀，拿着，必须拿着。你可是这几个小伙伴们的榜样，他们都要向你学习呢，其他人也有份儿啊，来，”说着，王叔叔把红包硬塞到楚尽手里，剩下三个红包分发给了宋乔曦、丁一和丁淼，“‘小五人帮’，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都向小楚尽学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话，孩子们听没听进不好说，但是“其他人也有份儿”这话孩子们都听进去了。 　　今儿个，绝对算是王叔叔今年一整年，在大院儿的高光时刻。 　　如果搞个评比，那他铁定能拿下孩子们最受欢迎的大院儿叔叔第一名。 　　宋乔曦从前对钱没太大感念，在福利院的时候没有任何可支配资金。 　　新的记忆中，红包这东西对她来说，红红的很好看，里面崭新的纸币摸起来很爽的感觉。 　　但是这半年来，她深深感受到，小钱钱的重要性。 　　小钱钱，可以买肯德基、烧鸡、炸火腿肠、江米条、米花糖、爆米花、糖葫芦、雪球山楂、大刀肉、无花果丝儿、大大泡泡糖、小虎队干脆面...... 　　她兴高采烈地接过王叔叔的红包，礼貌道谢，还偷偷瞥了眼楚尽的红包。 　　他的红包，看起来就好厚好厚哟，比他们三个人的都要厚实。 　　里面，肯定有很多小钱钱吧？ 　　好奇心作祟，宋乔曦琢磨着一会没人的时候，要不要偷偷问问楚尽，王叔叔给的红包，里面是多少钱呀？ 　　如果有很多钱的话，是不是可以让他，请自己吃一顿肯德基呢？ 　　唔，如果肯德基太贵，炸串儿也行，想吃炸火腿肠和大素鸡。 　　丁淼脸上挂着腼腆的笑，表情还是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冷静样儿，小小声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王叔叔”之后，接过红包。 　　倒是丁一开心的不行，拿着红包笑得本就小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王君洋在一旁大度地摆摆手，像是替他老爸说“不客气”。 　　他不缺钱，到时候去沪市的奶奶家，还会拿到几千块钱的大红包呢。 　　“第二件事儿，小楚尽你还记得上次在居委会见到的高伯伯吗？就是那个肚子有点大，戴眼镜的领导伯伯？” 　　“嗯，记得。”楚尽点头道。 　　“高伯伯也知道你考了第一名，特别为你高兴，一会儿来给你送一些学习用品，也会给你发给大红包。叔叔来提前和你说一下，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你别害怕，都是报社的叔叔阿姨，你妈妈之前的同事，他们都很关心你，也想来看看你，不是坏人。” 　　王叔叔弯下腰，手一直搭在楚尽肩膀上，很耐心地和他细细解释前因后果。 　　楚尽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好，我知道了，谢谢王叔叔”。 　　交代完事情，王叔叔抬腕看看手表，对一屋崽崽们说：“行了，马上十一点半，快吃午饭了，你们几个还不回家啊？一会儿妈妈们又满大院儿找你们了，快点，给人家楚尽把房间收拾好，准备回家吃饭了。” 　　鉴于王叔叔刚给大家伙发了红包，崽崽们倒是听话，纷纷行动起来。 　　宋乔曦爬到床边，换好鞋，收拾起床上的一沓画报、杂志，整整齐齐摞到五斗橱里。 　　又回来，和丁淼一起把床单拉整齐，被子重新叠好。 　　收拾妥当，丁淼他们先走了，王君洋跟着王叔叔也回家了。 　　屋里，只剩下宋乔曦和楚尽。 　　她穿上挂在门口的玫红色棉袄，带上妈妈织的，带两条小辫子的同色毛线帽，费劲地跳了两下，想要把挂在衣架上的玫红色围巾够下来。 　　估计是衣服穿得太厚，糯团子行动一下子被束缚住了，蹦跶了好几下都没够到围巾。 　　楚尽刚穿好外套，把王叔叔给的红包放到抽屉里，背对着宋乔曦，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和“嘿呦、嘿呦”的轻喘，转过身一看。 　　糯团子现在实打实像一颗玫红色的小球球，厚厚的玫红色棉袄似乎绑住了她的手脚，像只笨拙的小企鹅一样一蹦一蹦，又蹦跶不高，最多离地三五厘米...... 　　她一跳起来，毛线帽上的两只小麻花辫儿也跟着甩动。 　　圆滚滚的背影真的太像王君洋送他那本百科全书里，毛茸茸熊猫幼崽的背影。 　　确认拿了房门钥匙，楚尽走到门口，轻松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厚围巾。 　　宋乔曦喘着气儿，靠墙站在门口，就差翻个小白眼了，嘟嘟囔囔道：“下次不要放这么高了，我够不到......” 　　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和糯团子的相处总是更轻松一些，甚至，连楚尽自己都没发现，他和宋乔曦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嗤，是谁开学的时候，说自己能长到比我还高？一学期了，也没见你长个？” 　　他笑得双眼皮褶皱格外深，虽说是调侃，更多是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语气。 　　“我.....你要给我时间啊，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长高又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听着她习惯性的强词夺理，楚尽摇摇头笑笑，没回话。 　　见她艰难地伸出胳膊，要从自己手里夺过围巾，他嘴唇上下触碰，吐出几个字，“站好，别动。” 　　宋乔曦听他的话，像个木头人一样，老老实实不动了。 　　伸出手，把围巾给她一圈圈缠好，在脖子后面打个结。 　　糯团子的小圆脸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小巧可爱的鼻尖，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盯着自己。 　　看她手指露在外面，随口问，“你手套呢？” 　　因为被捂得过于严实，整个嘴巴都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宋乔曦摇头的动作变得很小，估计她想大幅度动弹都不行。 　　小奶音黏黏糊糊从围巾里传出来：“我，我好像，忘带啦......” 　　“啧，你天天小脑瓜都在想什么？” 　　嘴上虽然嫌弃着小姑娘，楚尽还是犹豫也没犹豫，摸出口袋里的手套，三下两下戴到了她手上。 　　推着这颗通体玫红色，很喜庆的小红球出了屋。 　　锁好房门，他把手抄在外套兜里，陪她慢慢往家走。 　　冬天的大院儿前两天刚下了雪，今儿个看似阳光明媚，实则温度很低，清冷清冷的。 　　地上的雪有的化了，有的没化，混着沙子和盐粒儿看起来特别脏，有的地方很滑，一不留神就容易滑倒。 　　一路上，楚尽拉着宋乔曦的胳膊，带她慢慢在半化不化的雪地上走。 　　平时三五分钟能到家的路，今天走了足足十几分钟。 　　快到家门口了，小糯团忽然间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走了。 　　楚尽微微弯下腰，一张口，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哈气。 　　他不知道宋乔曦又有什么机灵古怪的想法，只得耐着性子问：“怎么了？你不饿吗？” 　　糯团子点点头，用明显大了一圈的手套对他招招手，看样子，是示意楚尽凑近点。 　　“$%&"·@*&%/&&%%......” 　　宋乔曦嘴巴被裹得严严实实，闷声闷气的简直在说外星语，任神仙也听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楚尽把她围巾往下拉了一截，露出闷得红红的小嘴儿。 　　“艾玛，憋死我了！” 　　脆生生，甜甜的童音，像蹦豆子一样跳进他耳朵里。 　　“我，我能问你一个秘密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嘴巴哈出一小团白色气体。 　　皱皱眉头，楚尽不解地望着糯团子。 　　秘密？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秘密...... 　　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 　　“你过来点，别让别人听到。” 　　宋乔曦大眼睛闪着奇妙的光芒，那精神劲儿是他从未见过的。 　　整张小脸写满了“宝宝快被好奇心憋死了”，和“如果这个秘密不告诉我，我就吃不下饭了”。 　　楚尽配合地把低下头，离她近一些。 　　小团子甜甜的声音带着气声，软糯糯的问：“今天王叔叔，给了你多少钱哇？” 　　楞在原地，楚尽似乎明白了她眼中闪烁的奇妙光芒，到底是啥光芒？ 　　那是，财迷的光芒啊！ 第29章 耗子喂汁？管他啥汁！…… 　　一阵冷风飘过, 冬青树上的积雪“噗噗”往下落。 　　冬日的阳光不暖，却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宋乔曦眯着眼睛盯着楚尽的脸, 看他一会红一会白, 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忙想着找补回来，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 讨好的小幅度晃晃，不是她不想大幅度摇晃, 只是身上的棉袄, 实在是太厚了...... 　　小奶音甜甜的、糯糯的, 对楚尽笑脸相迎, “不想告诉我也没事儿哈，那是......是你的秘密嘛, 秘密嘛，不能说的事情才叫秘密哈......” 　　总之，啥话都能让她给圆回来。 　　“你缺钱吗？” 　　男孩面色恢复平静, 眉毛微微挑起，清清淡淡问了一句。 　　冷不丁被楚尽这么一问, 宋乔曦愣了一瞬。 　　唔...... 　　这个吧, 缺不缺钱, 还真不好说？ 　　就算是小孩子, 也是有欲望的, 无欲无求那真的是神仙了, 不对, 神仙都有欲望好吗？ 　　她看过西游记的连环画，里面天蓬元帅就是神仙，又是喜欢嫦娥, 又是高老庄抢亲的？ 　　小姑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爸爸妈妈每周会给她5块钱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小零嘴儿了。 　　不过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小五人帮”人人有份。 　　只是钱不多，无非就是吃个无花果丝、“唐僧肉”、华华丹、小动物形状的果冻条啥的。 　　自己没办法像王君洋一样，兜里永远揣着好多张大团结，随便就能请大家吃炸串儿这种大餐，要不是因为肯德基离得远，王君洋的零花钱请大伙吃肯德基都不在话下。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哪儿有不馋的？ 　　但是宋乔曦无意间听到过妈妈的工资，妈妈在高职当老师，每个月的工资是700块钱，爸爸的工资可能多一些，还有奖金和稿费。 　　这些工资在大院里算多还是算少，她没概念，可总觉爸爸妈妈要养两个崽，肯定花销很大，再多的钱也要省着花为好。 　　所以，爸爸妈妈给多少零花钱，她就拿多少，从来不主动张口多要。 　　虽然，小钱钱嘛，当然是多多益善。 　　至于缺不缺？ 　　总结了一下，宋乔曦还是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来看，抑制一下自己“小馋猫”的欲望，也算是不缺钱吧？ 　　“不，不缺钱......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哈。”笨拙地拉扯着楚尽的胳膊，糯团子另一只手摆一摆，打着哈哈转身想进家属楼。 　　这个话题，还是过了吧。 　　再问，就怕尴尬的是自己了...... 　　刚扭头，就脚底一滑差点原地劈个大叉，还好男孩反手拉住她。 　　楚尽从背后双手架住自己的两只胳膊，以一个有点滑稽的姿势把糯团子从冰面上捞起来。 　　那动作，有点像花样滑冰运动员托举动作失败，把搭档差点直接撂倒在地...... 　　扶她站定，男孩轻轻拍了两下宋乔曦的后背，像是怕她吓到了，替她收收惊。 　　确实是出了一身冷汗，吓到了。 　　要知道，在冰面上摔一跤，老疼了！ 　　正惊魂未定大喘气儿，楚尽拿手整理好毛线帽上乱飞的两条小辫子，嘴角是弯的，“现在不缺，不代表以后不缺，钱都在我书桌的抽屉里，你要用自己去拿。” 　　宋乔曦惊讶地抬起头，用格外崇拜的眼光看向楚尽。 　　嚯！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这么豪气！ 　　她心目中大院儿“小财神”的头衔，瞬间从王君洋换成了楚尽。 　　高兴劲儿很快就过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小糯团手指头在宽大的手套里动了动，犹犹豫豫地说：“可是，那是你的钱呀？我不能乱动的......” 　　“你可以，而且，我对你没有秘密。” 　　说完，男孩拉着她的胳膊，慢慢走进单元楼。 　　糯团子愣愣的，跟着他走回家，进家门后也是楚尽帮她解下围巾，摘掉毛线帽、手套，脱掉大棉袄，再把衣物规整好，挂在玄关的衣架。 　　她思索着楚尽的话，半天也没砸吧出味儿来，却又着实觉得有点深奥，他话不多，很多时候对自己的问题直接忽略，有的时候却回答的异常认真。 　　而这些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宋乔曦经常听的云里雾里。 　　就像刚才，虽然每个字儿都听明白了，但是连起来，她又听不大懂楚尽的话了。 　　好在，任何烦恼都不能困扰小糯团太久。 　　短短一顿午饭的功夫，她早就把“红包”啊，“秘密”啊啥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午饭的糖醋鱼排、炒茭白和腊八粥，足以让宋乔曦把肯德基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孩，也因为现在不缺爱，所以活得格外快乐。 　　许多事情，宋乔曦都会忘记。 　　记下的，都是美好开心的事情。 　　小姑娘的注意力，也很容易就被其他事物吸引走了。 　　而她身旁这个叫楚尽的漂亮男孩，却默默记住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问的每一个问题。 　　楚尽把糯团子从一开始，对他的善意，对他的包容，对他毫不遮掩的喜爱，都牢牢记在心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守护宋乔曦，守护宋家，甚至一点点在取代他心目中“复仇”的地位。 　　宋乔曦不知道，就算现在和她说，幼小的心智也不会懂。 　　楚尽会把她当年射入他新房的一小束光，换成后半辈子无穷无尽的宠溺和爱，成倍归还给她。 　　-- 　　当天晚上，宋乔曦去叫楚尽吃晚饭。 　　推门进锅炉房的大门，立马被堆在书桌边上的一大摞高级文具震惊了，地上还放着一只装满水果的竹篮，空椅子上摆着个米老鼠硬壳新书包，和自己那只粉色的美妮书包很像。 　　哈哈，有点像那个......叫啥来着？ 　　对，情侣款！ 　　米奇和美妮，就是一对嘛，想到这里，还稍微有点羞羞，赶快晃晃脑袋，想点别的。 　　这是，报社的领导伯伯，和楚妈妈的同事们，下午来看他时送的？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格外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硬壳本子、带香味儿的橡皮、香珠珠、五颜六色的笔...... 　　她嫌麻烦，没脱棉袄。 　　像只小企鹅一样，笨拙地走到书桌旁，扒拉着桌沿儿凑上前，隔着一段距离看了又看，就是没动手，最后视线落在一本绿色封皮的史努比硬壳本上。 　　史努比带着一顶圣诞帽，手里拿着圣诞铃铛，咧嘴笑。 　　它身旁还有一颗大大的圣诞树，树顶尖尖有颗星星，星星还有亮片，好看极了。 　　“喜欢？” 　　楚尽放下手里的搪瓷水杯，拿起外套问她。 　　围巾捂得过于严实，耳朵都捂住了，楚尽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的。 　　宋乔曦费劲儿地转个身儿，视线也受阻，找了半天才找到男孩在哪儿。 　　她朝楚尽的方向点点头，呜呜噜噜地说：“嘶怒笔，真的吼可歪喔......你吼了咩？唔们快走，菜妖量哇......” 　　喜欢是喜欢，但是这世界上美丽的东西太多了，在糯团子的世界里，喜欢并不一定代表着拥有，眼睛看过，欣赏也很好。 　　更何况，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 　　楚尽没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宋乔曦迈着穿着棉裤，行动不便的两条小短腿，“吧嗒吧嗒”准备走到门口等他。 　　忽然间，身后一股力量拉住她脖子后面棉袄的大帽子，帽子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塞到了帽子里？ 　　慌忙想伸手摸摸，小短胳膊怎么也够不到。 　　“唔......” 　　急得她哼哼唧唧的。 　　楚尽已经穿好外套，一手提上水果篮子，一手松开她。 　　他轻轻拍下顶着毛线帽的小脑袋，眼睛弯弯带着笑意，“回家就知道了，走。” 　　今儿个晚上，宋乔曦小西屋的书桌上，多了一只绿色的硬壳笔记本。 　　晚饭后，她爱不释手地来回摆弄这个小本儿，本子内页，每一页的右下角，都印了一只可爱的史努比，造型还是不一样的呢，页面还散发着香香的水果味儿。 　　脑袋一歪，大眼睛“咕噜”一转，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以后，要用这个本子记日记！ 　　而且，发誓不能用“狗爬”的字体来糟践了这么好看的本子...... 　　半夜11点半，宋乔曦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穿着珊瑚绒的嫩黄色睡衣，拖拉着粉色小兔儿棉拖鞋，揉着眼睛，迷迷瞪瞪走出房间。 　　晚上妈妈炖的山药排骨汤太好喝，一下贪嘴，喝了三小碗，睡前又是一杯高乐高冲牛奶，这会儿小肚子涨得不行。 　　嘘嘘完，从卫生间出来，才看清楚客厅里围着餐桌坐着王叔叔、丁叔叔还有爸爸。 　　被几家妈妈们称为“三个臭皮匠”的仨人，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小酒盅，桌面儿上还摆着一碟油炸花生米儿，银色饭盒装着红油凉拌猪头肉，还有一碟切成薄片的酱牛肉，一碟五香腊肠双拼和一小碟拍黄瓜。 　　哼唧唧，几个大人晚上偷偷吃好吃的耶！ 　　听到几个爸爸们的谈话内容，宋乔曦压抑住了内心想要冲上前讨口香肠吃的冲动，回到小房间虚掩着房门。 　　她房间的位置特别好，从门缝里看去，客厅一览无遗，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王哥，丁大哥，时间过得真快，眼瞅着就丁丑年了，嘶......”爸爸抿了一小口酒，砸吧砸吧嘴，声音刻意压低，“香港也要回归了，咱祖国硬气，他娘的一百多年啊，终于回家了！” 　　“可不是，咱哥几个年前最后一次聚了，今年忙晕头了都，孩子一上学真没啥时间见面儿，下次再聚就是牛年了，”丁叔叔夹了筷子猪头肉，自嘲似的轻声笑了两句，直摇头，“嘿，我就希望，明年我家那臭小子别再考倒数第一了，你说丁一、丁淼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咋差那么多啊！ 　　丁一天天搁家给我看漫画，一让他看书写作业就浑身哪儿哪儿都疼，还给我装病.......” 　　宋爸爸拍拍丁叔叔肩膀，“老大哥，你也别太着急，这不才一年级吗，急啥？给孩子点儿时间，估计还没从幼儿园适应过来呢，让淼淼多教教他，丁一那孩子聪明着呢。” 　　“嗨，丁老哥，咱俩是同病相怜，得，你还是比我强多了，你家有俩，淼淼从小就省心，谁不羡慕啊......”王叔叔愁眉苦脸把一盅酒闷了，脸都有点红，“我家那个王君洋，别提了，从小就熊，越大越熊！ 　　考了倒数第二，没比丁一好哪儿去，这小子卷子上，连自己名字都写错了，我媳妇那天揍他揍得手都疼了！ 　　还是宋老弟最走运，你家曦曦那股子聪明劲儿一上学，就用到学习上了，你也不介绍介绍经验，曦曦这半年你和弟妹咋教育的，现在小女娃这么懂事儿、听话？小楚尽那孩子也厉害，考了第一啊，真不愧是小神童！” 　　“嗤，这......”宋爸爸脸通红，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喝酒，带了几分醉意，懵懵地眨眨眼，“我和乔琴，在学习方面真没管过曦曦，你还不知道吗，乔琴一开学就连轴转，我这都不怎么着家的......可能，可能就靠孩子自觉吧？” 　　丁叔叔和王叔叔一对视，俩叔叔一起笑着白了一眼爸爸，揶揄他，“看宋老弟内样，骄傲的咧，就是藏私，不想说呵......” 　　“哎呀，不说这个，大院的新房开始打地基了，开春儿就排队选户型了，你们看图纸了吗？”宋爸爸像是刻意岔开话题，盘子里摸了颗花生米扔嘴里，“我看一号楼一单元和五号楼一单元都不错，五号楼是独户，没对门，乔琴看上了五号楼的五楼了。” 　　“五号楼好哇，不过我媳妇喜欢一号楼一单元，她特迷信，说什么大师给她算过，还是要带一的，五号楼一单元也是三居室吧？”王叔叔说，和丁叔叔隔空碰杯。 　　“对，三居室，按职称能选三居室了，不是今年开始住房货币化吗，这两年写稿子也攒了点钱，还是想选套大点的，寻思着多个房间让小楚尽来家里住，就是......”爸爸顿了顿，抬眼看看两个叔叔，“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想，小孩儿太倔了。” 　　“慢慢来宋老弟......”王叔叔道。 　　“就是，这事儿也不能强求，毕竟孩子受那么大刺激，现在住那儿也挺好的，新房就在我们平房那块儿，还离得更近呢不是？”丁叔叔起身，轻轻挪开椅子，“我去放个水......” 　　趴在房门口，从门缝里观察着“三个臭皮匠”的宋乔曦，赶快跳回床上，拉紧被子蒙住头。 　　等听到丁叔叔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才松了口气。 　　她默默记住了妈妈看上的新房子，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五号楼一单元五楼，是独户的三居室，没有对门。” 　　丁叔叔出来，又回到客厅。 　　糯团子在被窝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干脆爬出来，把黄色的小台灯拧开一点光，思索片刻拿出楚尽今天给她的史努比硬壳本，翻开崭新的一页。 　　手握铅笔，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了起来。 　　妈妈的心愿，五号楼一单元，五楼。 　　这次，宋乔曦字写得很用心，没有像写卷子时那么龙飞凤舞，虽然谈不上多好看，起码看上去工整整洁。 　　写完，合上笔记本，拧掉台灯，重新钻回被窝，紧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一定要帮爸爸妈妈完成他们的心愿呀！ 　　下学期，要继续做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乖宝宝，争取那一个“三好学生”的奖状回来，让爸爸妈妈高兴高兴！ 　　-- 　　“啊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哎呀，笑得我肚子痛......” 　　“汤姆好可怜！杰瑞好聪明哇！” 　　“快看，杰瑞拿了那么大一只红勺子，给汤姆喂的啥汁儿？” 　　“哎呀，就是耗子喂汁儿呗，你管他啥汁儿呢......” 　　...... 　　四个小豆丁排排坐，一人搬着个小马扎，坐在王君洋家客厅里。 　　另一个小豆丁捧着本书窝在沙发上，时不时抬眼，看看跟前四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抿嘴摇头笑笑。 　　腊月二十五，周日晚上几个妈妈要给楚尽房间大扫除，贴春联，请福字。 　　晚饭后，把“小五人帮”都赶到王君洋家看VCD。 　　王君洋在深圳开厂的小舅舅来齐州市看他，送了台成龙代言的爱多VCD，和全套的迪士尼经典动画片光盘、猫和老师、机器猫小叮当、圣斗士星矢、花仙子等等VCD光盘给王君洋。 　　这满满一大兜子动画片，任君选择，包君满意。 　　王爸爸今天刚给王君洋装上，连上他家的彩电，一下子吸引了几个孩子的注意力。 　　VCD机是个黑色的大盒子，把圆片片，薄薄的光盘放进去，会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不一会儿，彩电上就可以放动画片。 　　简直太神奇了！ 　　这意味着，想啥时候看动画片，就能啥时候看？ 　　不用再苦等着儿童台下午的时候，固定播放动画片的时间，而且，想看哪集就看哪集，爽歪歪呀！ 　　这会儿，除了楚尽，四个小毛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猫和老鼠，热烈讨论着，动不动就抱着肚子笑成一团。 　　“嘎嘎”、“咯咯”、“哈哈”、“呵呵”，啥笑声都有。 　　简直如魔声入耳，光听笑声就知道这帮孩子有多开心。 　　看完了几集，俩小男孩想看《圣斗士星矢》，两个小姑娘想看迪士尼的《睡美人》。 　　刚好二比二，争来争去也没个头。 　　这时，四双小眼睛一起转头，看向穿着一件灰色绞花毛衣，黑色条绒裤子的楚尽。 　　这件毛衣是丁妈妈给他织的，很合体，选的暖灰色衬得楚尽脸更白了，气质温温润润的。 　　楚尽从书里抬起头，定定神，望着眼前坐在马扎子上的四个小伙伴。 　　王君洋穿了身儿米老鼠的蓝色套头毛衣，同色的卫裤，举起两张光盘冲他嚷嚷：“楚尽，你说看什么？” 　　丁一的毛衣和他同款，不同色，他不喜欢高领毛衣，总是让脖子很痒痒，这会儿挠一边着脖子在一旁对楚尽挤眉弄眼，还不忘用口型说：“星矢......星矢......” 　　“我想看灰姑娘，我和淼淼都想看灰姑娘，小鹿斑比也可以，花仙子也可以，下次你们男生自己在家的时候看圣斗士星矢不行吗？” 　　宋乔曦的声音甜甜糯糯，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今儿个，糯团子像一颗饱满的小橙子，上衣和裤子都是橙色灯芯绒的，上衣领口翻出两片白色的滚边娃娃领，一歪头，波浪卷儿的双马尾也跟着倒向一边。 　　想让人捏捏她的肉脸蛋。 　　她拉拉穿着红色绞花毛衣的丁淼，求助地眼神眨巴两下。 　　丁淼摇摇头，娃娃头短发也跟着晃了晃，随后小姑娘推推眼镜，耸耸肩，无奈地摊手。 　　态度很清晰，就是她其实看啥都行，无所谓。 　　但是如果一定要选的话...... 　　丁淼对楚尽微微点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听糯团子的呗。 　　这下可好了，四双眼睛都盯着楚尽。 　　他想了想，抿嘴笑笑，清清嗓子，“咳，要不，轮流看吧？大家喜欢看的，轮流放，一次放一集，女孩子优先，就先放她们喜欢看的吧？王君洋和丁一这么绅士，肯定会让女孩子先选？” 　　这一句“绅士”，可把俩小男孩一下子架高了不少。 　　楚尽这么说，王君洋和丁一也不好意思和俩小姑娘抢了，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给她俩放了《花仙子》。 　　看片头的功夫，宋乔曦到茶几上，抓起一只透明塑料袋拿过来，塑料袋里装的是两只芝麻糖瓜。 　　来之前，宋爸爸已经替她拿榔头敲好了，现在俩糖瓜四分五裂躺在袋子里。 　　分发给几个小伙伴，大家伙都吃得嘴巴和手黏糊糊的，嘴角沾着几颗白白的芝麻粒。 　　空气里弥漫着香浓的麦芽糖味儿和芝麻味儿。 　　丁一刚吃了两颗橘子，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橘子皮放到王君洋家的暖气片上，屋内又多了一丝橘皮苦中带甜的清香。 　　再过十几年，这帮最早的九零后长大了，总会和身边的亲人、朋友抱怨，咋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呀。 　　甚至当他们也为人父母，就算再怎么经营，也很难再找寻到儿时那浓浓的年味儿。 　　但你要真问他们，到底啥是年味？ 　　他们大多语塞，一时间也答不出来。 　　而此时，在王君洋家不大的客厅，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围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空气里弥漫着麦芽糖的甜味儿、芝麻味儿、橘皮的酸味儿，混合着室外鞭炮、烟花的火味儿。 　　这些，可能就是九零年代的孩子们，记忆中的年味儿了吧？ 　　《花仙子》对于俩小男生来说，确实有点无聊了。 　　王君洋干脆和丁一回到沙发上，丁一手里攥着本《龙珠》，王君洋又拿了一块糖瓜，俩人一左一右坐到楚尽旁边，“美名曰”陪他。 　　“你啥时候回沪市？” 　　丁一翻着漫画，推推眼镜探头，隔着楚尽问王君洋。 　　王君洋“嘎嘣”咬掉糖瓜一角，摇头晃脑地说：“我后天就走了，妈妈说舅舅给我们买了飞机票，你啥时候回老家？啥时候回来啊？” 　　“妈妈说，我们年二十八回泰城，今天是二十几了？” 　　“二十五.....” 　　“唔，明天二十六，后天二十七......那就是大后天！我们初七就回来了，爸爸印刷厂要开工了，你啥时候回来？” 　　“我还不知道呢，真烦，最讨厌回沪市了......”王君洋“切”了一声，继续啃糖瓜，“菜都甜腻腻的，说的话也听不懂，上次我小表妹和我说普通话，还被舅妈给骂了，非让她和我说吴语，我哪儿听得懂啊！我还是喜欢咱们这儿，对了！南方还没暖气！我外婆家要开空调的，可是开空调，嗓子好痛......” 　　“喔，那也没办法呀。” 　　丁一学着丁淼的样子耸肩，摊手。 　　三个小男生并肩坐在沙发上，楚尽和丁一继续看书。 　　王君洋吃糖瓜吃得有点腻，拍拍手从沙发上下来，溜达到茶几旁边，瞅瞅水果篮里的香蕉、苹果、橘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咋没有柿子呀？” 　　他忽然间，很想吃脆脆爽口的柿子。 　　正沉浸在《花仙子》动画片中的宋乔曦，听到王君洋这么说，一拍脑门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洋洋，我家有柿子，你等我，下楼去给你拿。” 　　“你们谁还想吃？是脆脆的柿子，我姥姥家托人带过来的，可好吃了！”走到门口，还不忘问一下其他小伙伴。 　　瞅着除了王君洋的其他人都摇摇头，宋乔曦重重点头，“我马上回来。” 　　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王君洋见宋乔曦还没上来，干脆先去卫生间把一手黏黏的麦芽糖洗了，回来再慢慢等她。 　　在卫生间洗着粘腻的手指，就听外面客厅，丁一兴高采烈的声音，“我差点忘了，楚尽，我妈妈让我问你，过年你跟着我们一起回泰城老家吧？我老家可好玩了！可以带你去爬泰山，逛庙会，赶大集，放二踢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呢，你肯定喜欢！” 　　紧接着，自家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 　　“洋洋呢？唉，一一、淼淼啊，你们妈妈叫你俩回家睡觉了，小楚尽也回去吧，马上9点了。阿姨给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现在可亮堂了，还贴了春联和福字呢，走，阿姨送你们回去。” 　　是王君洋妈妈的声音，客厅里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换鞋的声响。 　　王君洋立马甩着手上的水探出脑袋，三个小伙伴已经穿戴整体。 　　“妈妈，我洗手呢。” 　　他吐吐舌头，对妈妈笑笑。 　　“你把睡衣换上，刷牙、洗脸，”王妈妈对王君洋下达指令，推着楚尽他们仨出了门，转头补上一句，“等我回来给你兑洗脚水，把盆先拿出来。” 　　“好。” 　　爽快答应，和三个小伙伴挥手说再见，他转身回房间换睡衣，转眼间把宋乔曦拿柿子的事儿给忘了。 　　王君洋叼着个牙刷坐在客厅，慢条斯理刷一口小白牙，眼神呆滞地盯着VCD放的《圣斗士星矢》。 　　没错，小姑娘们一走，就迫不及待换了光碟。 　　忽然间，听到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想着妈妈回来的这么快？ 　　“曦曦？” 　　他口齿不清的说道。 　　糯团子喘着气儿，怀里抱着两只和苹果那么大的柿子，疑惑地盯着王君洋。 　　他咋刷上牙，换上睡衣了？ 　　宋乔曦往屋里探头，“人咧？” 　　“唔......” 　　看样子，王君洋惊得差点吃了一口牙膏。 　　他慌张跑去卫生间，糯团子听到他吐泡沫的声音，又是一阵水声，估计在漱口。 　　“他们被大人叫回家睡觉去了，你咋去了这么久哇？”从卫生间出来，王君洋拿睡衣袖子擦嘴，接过她递来的两只柿子，“谢谢曦曦，我今天吃不了了，对不起啊......” 　　“没事呀，那你明天吃，”糯团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和爸爸一起找了老半天才找到，我家的东西特别奇怪，只有妈妈知道在哪里，我和老爸找啥都找不着......” 　　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宋乔曦挥挥手，“那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她记得洋洋说过，王家一家人后天回沪市，那明天还可以一起玩一天，转身要走。 　　“曦曦，你知道吗，楚尽要和丁一、丁淼一起回泰城过年哇，他和你说了没？” 　　宋乔曦已经摸到防盗门的把手，却被身后王君洋的一句话，问得楞在原地。 　　松开门把手，她皱着眉头，扭过头定定地看着王君洋的眼睛。 　　“你说啥？” 　　语气，充满了问号还带着一丝焦急。 第30章 1997年，我悄悄走近…… 　　“你刚才, 说啥？” 　　宋乔曦扭过头，盯着愣在原地的王君洋，又问了一遍。 　　小女孩嘴里吐出的每个字儿, 像珍珠砸落银盘般清脆, 但是听起来，明显带别别扭扭的小情绪。 　　“蛤？哦......我, 我说了啥？”王君洋顿了顿，整理一下七上八下的心情, 把刚才在卫生间听到的, 一五一十讲与宋乔曦听, “......就这些了, 我听丁一说的，他还要带楚尽去爬泰山, 逛庙会，赶大集啥的。” 　　王君洋说完，也哑巴了。 　　眼睁睁看着糯团子眼睛里闪亮亮的光, 一点点黯淡下去。 　　宋乔曦小嘴儿撅了起来，心里莫名酸溜溜的。 　　和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马上要被人抢走了一样。 　　楚尽为啥要跟着丁一回泰城过年啊？ 　　明明, 明明楚尽是她宋家的崽崽嘛, 啥时候成了“小五人帮”的共有财产了？ 　　她不开心, 楚尽去年8月回到大院儿后, 可是一天都没和自己分开过。 　　过年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只要是一家人, 就要聚在一起。楚尽和自己，还有爸爸妈妈才是一家人，他当然要在宋家过年？ 　　要不然, 让他去和丁家人一起过年？ 　　甚至小糯团脸都开始发烫，气鼓鼓地皱起眉头，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越想越急。 　　楚尽必须要和她一起过年，不光今年，以后每一年都要和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哼哼，不就是泰城吗？ 　　自己姥姥家就是泰城的呀，楚尽要是想去爬泰山、逛庙会、赶大集，到大年初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回妈妈的老家，带着他一起回去就是了。 　　记得妈妈说过，“大年初二回娘家”，到时候一样可以带他玩儿泰城。 　　王君洋看着宋乔曦脸色的变化，内心开始暗暗为丁一祈祷。 　　在他看来，曦曦老大倔强的眼神，似乎在说，丁一，和我抢楚尽，我看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喔...... 　　吞了吞口水，王君洋在大脑中迅速组织语言，想安慰一下宋乔曦。 　　可是男孩嘴笨，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啥，一紧张就开始结巴，“内个，曦曦，我，我，我不......” 　　后面的话没说话，宋乔曦已经夺门而出，楼道里响起“吧嗒吧嗒”的急促脚步声。 　　“我不记得，楚尽是不是答应丁一了......” 　　洋洋小朋友迟到的解释，糯团子是一句也没听到。 　　宋乔曦没回家，从三楼一路“蹦跶”到一楼，走出楼道，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锅炉房门口。 　　锅炉房的窗户上贴了漂亮的红色窗花，拉着窗帘，里面亮着灯，大门上贴着一对喜气洋洋的春联，和画着一只卡通小牛图案，倒过来的福字。 　　几个妈妈把锅炉房装扮得很有年味儿，红红的特别热闹喜庆。 　　可当下，小糯团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刚才还“气势”十足，准备抓着楚尽好好问问他的架势和勇气，等到了人家门口就荡然无存，莫名还让她觉得有点儿怂。 　　犹犹豫豫，敲响了锅炉房的门。 　　“谁？” 　　“是我......” 　　门很快开了，楚尽惊讶地望着她，一把拉住宋乔曦的胳膊，把小姑娘从寒冷的冬夜拉进温暖如春的室内。 　　“该睡觉了，这么晚跑来干嘛？” 　　楚尽盯着她，语气有点责备的意思。 　　进屋才发觉外面是有些冷，宋乔曦出门没带帽子和手套，也没带围巾，她搓搓冻僵的小手，猛地被他说了一句，忽然间就觉得心头委屈。 　　“我有事想问你。” 　　嘟着嘴，蹙起眉头，眼眶发酸，糯团子仰脸直勾勾地看着楚尽。 　　楚尽白得像纸片人的小尖脸，藏在暖灰色的高领毛衣里，额发挡住了点眉眼，只能看到似鸦羽般漆黑的浓密睫毛，在眼下落出一小片阴影。 　　他垂眸，嘴角弯起轻微的弧度摇摇头，拽着糯团子的胳膊让她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 　　顺手拿过书桌上的搪瓷杯，递给她，“拿着，捂捂手。” 　　男孩在同龄人里算很高的，他自己坐到床边。 　　两只手搭到膝盖上，两条腿笔直修长，他轻声问，“你要问什么？” 　　双手捧着温温热热的水杯，小肉手总算恢复知觉了。 　　定定神，宋乔曦没敢看他眼睛，盯着床脚吞吞吐吐道：“嗯......我想问你，你要去哪儿过年啊？和丁一、丁淼回泰城一起过吗？” 　　楚尽明显愣了一瞬，他低下头，用手指捏捏眉心，像是有点烦恼的样子。 　　糯团子着实慌神了，看来洋洋说对了，楚尽真的要抛下她，和丁家人一起过年...... 　　“谁和你说的？” 　　楚尽重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她，漂亮的桃花眼眨了一下，双眼皮褶皱处微微泛红，眼里像有星星在闪烁。 　　“是王......”顿了一下，宋乔曦觉得不能出卖朋友，马上把“王”字吞了下去，努力让自己变得理直气壮一些，“你管谁和我说的，是我在问你，是还是不是呀？你就真这么想去泰城玩吗？就是......” 　　虽然糯团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还是握紧小拳头给自己鼓劲，鼓足勇气一口气儿把心里话说完，“就是，我姥姥家也是泰城的，你留下来，和我，还有爸爸妈妈一起过年好不好？我们每年，大年初二的时候，都要回泰城的姥姥家，到时候一样可以带你爬泰山、逛庙会、赶大集......” 　　像竹筒蹦豆子似的，宋乔曦说完，觉得有点口渴。 　　垂眸，自然地捧着水杯抿了一口温水。 　　并没看到楚尽抬手想要阻止，发现她已经喝了，只好把手垂下来，轻轻摇头的动作。 　　等她再看向楚尽，他尖下巴从毛衣堆高的领子里滑出来，若有所思地抿嘴一笑，薄薄的浅樱色嘴唇动了动，“丁一是来问了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泰城过年，但是......你觉得，我答应了吗？” 　　“嗯？” 　　这回儿，轮到糯团子吃瘪了...... 　　嘴巴半张，大眼睛往天花板看，拼命回想刚才王君洋是咋和她说的来着？ 　　好像，好像自己临走之前，洋洋还想和她说点啥似的？ 　　不会，漏掉了什么信息吧？ 　　如果是搞错了误会人家了，会不会有点糗...... 　　楚尽见她圆嘟嘟的小脸向上扬起，脸颊变得粉粉的，大眼睛懵懂地眨，一副呆萌可爱、手足无措的样子，已经基本猜到了宋乔曦为什么过来。 　　她心里永远藏不住事儿，情绪直白写在脸上，像个透明的水晶小人儿。 　　也不知为什么，楚尽有时候会产生想逗宋乔曦一下的心思，喜欢看她笑、看她撒娇，也想看她有点生气、着急的样子。 　　所以故意逗她，让糯团子焦虑了一小会儿。 　　只不过，逗逗软软糯糯的小团子，一小会儿就够了，久了楚尽心里也不忍心。 　　宋乔曦放下手里的搪瓷杯，一只手揪着橙色灯芯绒外衣的边边，刚想开口，就听到楚尽的声音。 　　“丁一问过我，我没答应，”男孩语气还是一样清淡，只是望着她的眼里，嵌着浅浅的笑意，“宋叔叔和乔阿姨提前和我说好了，我和你们一起过年。” 　　“真哒！”宋乔曦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楚尽面前双手合十，嘴角上扬，“太好啦，我家年夜饭可丰盛了，我听爸爸说，今年的春晚会特别好看，我们可以一起看春晚呀！爸爸还会带我们去郊区放鞭炮，初二咱们一起回泰城，去我姥姥家逛庙会、赶大集。我姥姥家有大白鹅，还有老母鸡，会下蛋，刚下出来的蛋是温温热热的，握在手里特别有幸福感......” 　　糯团子又恢复了元气，小嘴叭叭个不停，一口气儿把她长长的新年规划列表说了个遍。 　　说到最后，又觉得口渴，再捧起搪瓷水杯“吨吨吨”喝了几口，在楚尽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用手背擦一下嘴角，“等元宵节的时候，洋洋、一一和淼淼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趵突泉看元宵节的灯会呀！” 　　当说起元宵节的时候，宋乔曦从楚尽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哀伤，似是痛...... 　　只是，那一丝情绪一闪而过，就再也没捕捉到。 　　“回家吧，叔叔阿姨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楚尽低声说，他声音一贯低沉，并没有这个年纪小男孩的清亮嗓音。 　　爽快答应，团子点点头，“喔，好。” 　　“回去的时候注意脚下，走慢点。” 　　他从衣架上解下一条围巾，把她眼睛以下缠得严严实实，带上他自己的毛线手套，推宋乔曦出了门。 　　在关门的瞬间，小糯团在他眼神中，又看到了一丝丝难过的情绪。 　　只是，门接着关了。 　　从玻璃窗看到，屋里的大灯也熄了。 　　还没从和楚尽一起过年的兴奋劲儿中清醒过来，宋乔曦晃晃脑袋没多想，估摸着楚尽肯定累了，想早点休息。 　　小姑娘向来心大，细枝末节的东西想不到那么深，没察觉到楚尽对元宵节的敏感。 　　开心地甩甩手，小心注意脚下的路，慢慢往家走去。 　　-- 　　1997年的齐州市，腊月里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 　　宋乔曦床头的小兔子抱胡萝卜闹钟一响，她接着从床上蹦起来。 　　今儿是2月7号，大年初一。 　　宋家的习惯，每年大年初一都要给孩子从头到脚换上一身新。 　　97年的齐州流行唐装，妈妈给宋乔曦和楚尽都买了两身儿红艳艳的小唐装。 　　糯团子睁眼的时候，从头到脚的新行头，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头的椅子上。 　　妈妈甩着一头长麻花辫推门进来，坐到床边笑得温柔，捏捏她小鼻子，“起这么早？” 　　伸个懒腰，精神百倍的瞪大眼睛，一把搂住妈妈的腰，“妈妈！今天要去拜年哇！” 　　大年初一的早饭，宋妈妈准备了元宵和饺子。 　　年三十儿晚上，一家人专门包了一盖顶素饺子，齐州人讲究开年第一端饭要吃素馅饺子，寓意一整年都“肃静”。 　　素三鲜的饺子做煎饺香得很，但是宋乔曦早饭喜甜，妈妈单独给她下了碗黑芝麻馅的元宵。 　　两个孩子在餐桌旁，面对面坐着。 　　楚尽面前是一盘素三鲜煎饺，一碗豆浆，男孩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细嚼慢咽。 　　宋乔曦手里握着汤匙，小心翼翼吹着勺里白白胖胖的大圆子，迟迟不肯下嘴。 　　刚才吃第一个的时候，心急，烫了舌尖儿。 　　等元宵凉的功夫，糯团子头一歪，和对面的楚尽说：“昨天晚上春晚一开始，你还记得那些头上插着糖葫芦跳舞，一个个长得可好看的姐姐吗？你说，她们头上的糖葫芦是真的假的，是不是演完了下去，拔下来就能吃了？” 　　男孩抬眸看她一眼，抿嘴笑笑，不置可否。 　　“哎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那多幸福呀......” 　　说完，又对着勺里的元宵吹了两口气儿，用小乳牙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唉，好啦，不烫了！ 　　咬了一大口，香喷喷甜蜜蜜的黑芝麻内陷流了出来，白嫩嫩的糯米外皮散发着清香，口感细腻，内馅儿和皮儿混合在一起格外软糯香甜。 　　这天，大院儿的大人都特忙，留下过年的邻里总要相互拜年、串门儿，小孩子们当然最开心，去谁家都有红包拿，有糖果、点心吃。 　　两个孩子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敲门。 　　宋妈妈正往茶几的漆盒里摆喔喔奶糖、大白兔、玉米糖、杏干、话梅、开心果、桂圆、红枣、花生酥糖...... 　　拍拍手去开门，“来啦！” 　　“弟妹，小宋啊，过年好过年好！” 　　“小乔，过年好哇！” 　　“乔阿姨，过年好。” 　　“哎呀，夏大哥，嫂子，过年好过年好，快进来，秋梦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咋这么水灵呢。” 　　妈妈拉开大门，客厅另一头的宋乔曦接着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秋梦姐姐，和她爸爸妈妈来拜年了！ 　　“秋梦姐姐来啦！” 　　宋乔曦像只小蝴蝶一样，欢腾地扑进秋梦姐姐的怀里，不过这次，确实做到了像对待瓷器一样轻手轻脚。 　　扬起小脸笑到眼睛都眯起来，“姐姐过年好！伯伯、婶婶过年好！恭喜发财，牛年大吉大利！” 　　“哎呦喂，我们曦曦嘴这么甜啊，吉利话说得真好听，过年好过年好，伯伯和婶婶祝你新的一年学习进步，媳妇，红包呢？” 　　夏伯伯接过婶婶递过来的红包，塞到宋乔曦手里。 　　“曦曦今天这么俊啊，小乔眼光真好，”婶婶捏捏她软乎乎的脸蛋，从皮包里再拿出一只红包，对客厅另一边招招手，“来，小楚尽，快拿着，你看俩孩子，和金童玉女似的，我看，他俩比昨儿晚上春晚开场那俩年画娃娃还好看。” 　　小糯团本就长得好，今天被乔琴一打扮就更讨喜了。 　　她头上梳了两只花苞苞，红色的缎带扎成蝴蝶结，衬得小姑娘本就瓷白的肤色更白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和两颗黑葡萄珠似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身上穿一件白色高领打底毛衣，外面是袖口镶白绒毛的正红色唐装小棉袄，斜挎一只小兔子造型的荷包，同色同款的小棉裙，奶白色的绒绒连裤袜配了一双红色的小皮靴。 　　楚尽脚步沉稳地走过来，接过红包，礼貌道谢。 　　他今天也是一身儿暗红色的唐装棉袄，是宋妈妈一起买的，俩孩子站在一块太像两个漂亮的年画娃娃了。 　　“曦曦，姐姐给你和楚尽照张相吧？” 　　秋梦点了一下宋乔曦的翘鼻子，语调莞尔、温柔。 　　“好呀！” 　　糯团子把红包塞到小兔子荷包里，拉着楚尽在客厅站好，双手背在身后。 　　楚尽倒是不急不慌的，很自然地把手中的红包塞到小姑娘身上的兔子荷包里，两只胳膊垂在身侧站好。 　　“咦？”宋乔曦疑惑地抬头，学着楚尽的样子接着挺直腰，调皮地吐吐舌头，开玩笑道，“红包放到我兜兜里，就是我的咯！” 　　“都是你的。” 　　男孩垂眸，声音低低的。 　　他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场的全部大人都听到了。 　　一瞬间，先是秋梦姐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剩下在场的伯伯、婶婶，还有爸爸妈妈都像是吃了“哈哈药片”一样，都笑了出来。 　　“宋啊，弟妹，你家曦曦真会教育，这么小就知道把握财政大权。” 　　“老夏，孩子还小着呢，瞎说话。”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多美好呀，秋梦，你和程立冬小时候也这样......” 　　“哎呀，爸爸妈妈......” 　　...... 　　几个大人边笑边说，还不忘逗逗夏秋梦。 　　一群人望着俩崽崽的眼睛，就差冒出粉色泡泡和小星星了，像是见到了啥绝世无敌可爱的大宝贝儿似的。 　　宋乔曦懵唧唧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脑袋一偏，皱起眉头。 　　她拉住楚尽滑溜溜的唐装袖子，拽了两下，示意他低头，小声问，“大人好奇怪喔，他们笑啥？是笑我吗，你看看，我脸上有东西咩？” 　　“没有......” 　　楚尽也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抿嘴摇摇头。 　　说实话，聪明如他，也没搞懂，这帮大人笑什么...... 　　倒是秋梦姐姐先收住笑，从脖子上取下那台海鸥205相机，摘下镜头盖，挑了个光线好的地方让宋乔曦和楚尽站过去。 　　她闭上一只眼，轻柔地说，“来，曦曦，楚尽，看镜头。” 　　“1，2，3......茄子！” 　　“咔嚓。” 　　从取景器里，夏秋梦瞧见小男孩微微板着脸，站姿笔挺，手紧紧贴着裤边。 　　小姑娘很快调整好情绪，对着镜头笑得灿烂，两只大大的杏眼弯成玄月，下巴上扬，靠近男孩的小手比了个兔耳朵。 　　糯团子兴奋极了，她又多了一张和楚尽的合影，上一次是“小五人帮”一起照的，秋梦姐姐洗出来以后每个孩子都送了一张。 　　妈妈买了一个带大熊猫的相框，帮她把照片放进去，平时就摆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那这一次的照片只有他们俩，宋乔曦还没想好要放哪里？ 　　要不，放到床头吧？ 　　这样睡觉前，睡醒了，都可以第一眼就能看到！ 　　秋梦姐姐临走前，和爸爸妈妈说了什么。 　　看似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对宋乔曦招招手，在她耳边说了悄悄话，“你爸爸、妈妈答应了，等开春了，我和立冬带你去大明湖学拍照。” 　　“嗷呜！谢谢姐姐，我一定好好学！” 　　糯团子拍手欢呼，心里乐开了花，在姐姐的脸颊香了一大口。 　　她以后，要成为小小摄影师啦！ 　　坐在客厅沙发角落的男孩，把这一幕静静收进眼底。 　　-- 　　当天晚饭后，大过年的，爸爸妈妈不让楚尽这么早回去，嫌他天天学习、看书，太累了，难得放假留他多玩会。 　　其实是怕小男孩自己一人孤单，在家也有宋乔曦陪着，总归是热闹些。 　　这会儿又有叔叔阿姨来串门儿，是不宋乔曦不认识的大人，几个人和爸爸妈妈说的话题她也插不进嘴，便觉无聊，干脆拉着楚尽回自己小屋，虚掩上房门。 　　哼唱着“1997年，我悄悄地走近你......”，踢掉小兔子棉拖鞋，手脚并用爬上她的小床上。 　　这首歌是昨儿个春晚播的，毛阿敏和好几个明星一起唱的，不过她就认识毛阿敏一个明星，妈妈喜欢毛阿敏，家里经常放她的磁带。 　　身上还斜挎着小兔子兜兜，吃饭都没摘下来。 　　把小兔子兜兜倒过来，从兜兜里掉出一床的红包，她一双手捧起一把红包，像天女散花似的往天空中一扔，“哗啦啦”的红包砸到身上。 　　“咯咯咯”笑出了声。 　　哇哈哈，被钱砸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楚尽端坐在书桌旁，翻着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余光瞥了宋乔曦一眼，嘴角上翘。 　　“咱们来‘分赃’吧！不是，分钱......” 　　也不知咋的，糯团子一激动，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把散落在床上的红包收到一起抱在怀里，一沓子放到书桌上。 　　眼前所有的红包，是她和楚尽一起收的，来拜年的叔叔阿姨都给的双份，一人一个。 　　之后爸妈带他俩去别人家拜年，红包也是人手一个，只不过，楚尽拿到红包后，拆都没拆，一股脑全塞她小兔子兜兜里了。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宋乔曦要平均分配红包，一人一半。 　　她把红包一个个拆开，有的里面是两张十元的大团结，偶尔里面是黄绿色的五十元纸币。 　　“你一张，我一张，你一张，我一张......” 　　糯团子嘴里念叨着，小心翼翼把钱分成薄薄的两小叠。 　　肉手手往楚尽面前一推，“呐，这些是你的，别说我不讲义气喔。” 　　接着抓走剩下一小叠，开心地倒在床上，翘着小脚丫数小钱钱。 　　“一十，二十，四十，九十......一百五十！” 　　数到最后，宋乔曦倒吸一口冷气。 　　乖乖，这可是一大笔巨款哟？ 　　一百五十块钱，可以买三百根炸火腿肠，能吃四顿肯德基！ 　　不过当下，小馋猫宋乔曦有别的打算。 　　这些钱她不准备用来买吃的，想等着过完年，求爸爸妈妈带她去买一样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 　　发愁的是，糯团子也不知道那个东西要花多少钱。 　　想了想，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书桌旁，“楚尽，你知道秋梦姐姐的相机要多少钱吗？” 　　他从书里抬起头，摇头道：“不知道。” 　　“唔......好吧。” 　　宋乔曦重新躺回床上，手里攥着一沓钞票，盘算着这点小钱钱到底能不能买一台相机呢？ 　　听到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转头一看，楚尽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书本。 　　收拾完，他把椅子归位，轻声说道：“我先回去了，9点了。” 　　跪坐在小床上，糯团子把钱往枕边一放，乖巧笑笑，“嗯，好，明天我们要出发去泰城，妈妈说会早一点去敲你的门。” 　　“我早点过来，不用阿姨再跑一趟。” 　　楚尽转身去开小房间的门。 　　宋乔曦回头扫了一眼书桌，发现剩下的一百五十元钱静悄悄地躺在桌子上。 　　忙喊他：“喂，你的小钱钱呀！” 第31章 有一个念头，想抱抱他…… 　　抓着书桌上的一小沓票子, 宋乔曦从小床上蹦跶下来，窸窸窣窣踩上拖鞋，起身追楚尽。 　　“你的小钱钱别忘了拿呀！” 　　她拉住楚尽袖角, 把钱往男孩手里塞。 　　楚尽反手把钱塞给她, 垂眸看她眼睛，声音低低的, “你拿着买相机。” 　　“嗯？” 　　糯团子楞了一瞬，瞪大眼睛望着楚尽, 嘴巴微微张着。 　　他怎么知道, 自己想买相机？！ 　　是会读心术吗？ 　　“我不需要, 你拿着。” 　　他面色看不出有多少情绪, 俊朗的面容平静，像是阐述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 　　宋乔曦看着手里的一百五十元“巨款”陷入沉思...... 　　他这话说的, 咋和自己手里拿着一块钱钢镚似的？ 　　慢慢松开拽着楚尽袖口的小手，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可是我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啊......” 　　没看王君洋, 小糯团攥着钱，两只小手拧在一起看向自己粉色小兔子拖鞋的两只长耳朵。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她听到楚尽一声轻轻的叹气。 　　“那王君洋的零食你可以吃, 丁一、丁淼家的糖你可以一抓一把, 丁叔叔炖了红烧肉你可以吃一大碗......”楚尽第一次说话语速这么快, 他停顿一下, 接着说, “他们都不是别人, 我就是别人了？他们的东西可以拿，我的东西就不能拿......” 　　慌慌张张抬起头，宋乔曦发现楚尽眉头微微蹙起, 面色虽然平静，但是呼吸明显有点急促。 　　哎呀，咋还有这种人？ 　　吃的东西和钱，能一样嘛，不拿他的钱，竟然还生气呢！ 　　“你不要，我就直接拿给宋叔叔、乔阿姨，让他们替你保管。” 　　楚尽又添了一句，语气变得清清冷冷的，作势要从她手里把钱拿回来。 　　赶快捂住手里的钱往后退，糯团子忙摆手道，“唉......别别别，我收着就是了......” 　　灵机一动，她忽然间想到一个好办法。 　　“你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 　　宋乔曦拖拉着拖鞋，爬上书桌旁的椅子，从抽屉里找了本田字格本，撕下来一页纸。 　　抓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写完后，拿到楚尽面前，“喏，这是给你的保证书，我不白拿你的小钱钱，这个算你的投资。” 　　田字格上面的字，能看得出宋乔曦已经尽力了，虽然比狗爬的好点，但是可能之前是只哈士奇的“群魔乱舞”，这次算是只不“拆家”的哈士奇老老实实写出来的字。 　　丑嘛，还是真丑，就是整齐了一点。 　　上面写着，“我，宋乔曦，收到楚尽一百五十元钱，用来投资相机，保证以后赚到的钱分楚尽一半。” 　　只见楚尽有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张田字格纸，似乎满头问号？ 　　她忙解释道，“你看，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以后我要是成为很厉害的摄影师，能赚好多好多小钱钱了，我会分你一半的！” 　　“嗤，好。” 　　楚尽嗤笑一声，好看的桃花眼弯成美好的弧度，他一笑，似乎整个世界都亮了。 　　男孩接过纸片，仔细折叠成小方块，夹在手中那本《三个火枪手》里。 　　小糯团最爱看楚尽笑了，知道他不生气，就开始撒娇，“喂，我说真的，你别不相信呀，不许笑我......” 　　他嘴角还是上翘的，轻轻摇摇头，小声说：“好，我相信你。” 　　有谁会想到，童言无忌的话，有如一颗施了魔法，像杰克的豌豆一样的神奇种子，在小小的糯团子心中种下。 　　施了魔法的梦想，之后会慢慢生根、发芽、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在这个1997年冬天的夜晚，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做的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实现了？ 　　-- 　　1997年的春节过得真快，墙上的挂历一张一张撕掉，眨眼间，正月十五就到了。 　　这一天，是传统春节的最后一天，要吃元宵、闹花灯、猜灯谜...... 　　老齐州人有句话这么说的，不到趵突泉观灯，不算过年。 　　冷清了两周的大院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小五人帮”在经历了接近两周的分离后，又一次团聚啦，王君洋正月十二从沪市回来的，丁一和丁淼是正月十三从泰城老家回的齐州。 　　宋家人只在泰城待了两个晚上，因为宋爸爸工作原因，编辑部过年也是轮流歇班，匆匆带着一家人赶回来。 　　正月十五元宵节，最开心的莫过于这帮孩子们，满心期待着要去趵突泉灯会看彩灯，猜灯谜。 　　趵突泉灯会的灯谜，如果猜中了，还会有小礼物拿呢。 　　正月十四这天，是1997年2月20号。 　　宋乔曦屁股后面跟着怀抱一大堆新奇玩意儿的王君洋，拎着一大兜子土特产的丁一，和怀里抱着书的丁淼敲开了楚尽锅炉房的大门。 　　门开后，四个崽崽熟门熟路你推我搡的进屋，和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快来，看我给你们带了啥好东西！” 　　王君洋把怀里的玩意儿一股脑摊在楚尽的书桌上，招呼大家过来。 　　丁一一把抓住关好门的楚尽，热情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敞开口，“楚尽，这是妈妈让我拿过来的，我爷爷奶奶自己晒的地瓜干，还有江米条，蜜三刀啥的点心，我给你放五斗柜里，你想着吃呀。” 　　“地瓜干？蜜三刀！”宋乔曦小脑袋也凑上去，舔舔嘴唇，用渴望地眼神看着楚尽，“我能尝一个吗？” 　　“哎呀，这是给楚尽的，你的我妈一会给你拿到家里去。”丁一拿手推推眼镜，不满地嘟囔，还补了一句，“楚尽没和我们回去过年，吃大亏了，爷爷奶奶带我和丁淼去了岱岳庙会，可好玩了......要不，楚尽，明年你和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吧？” 　　“不行！我已经把楚尽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的年都预定了，他要和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的！” 　　糯团子着急地嚷嚷，一把抱住楚尽的胳膊把他往后拉，想让他离丁一远点，生怕楚尽被丁一给抢跑了。 　　丁淼从丁一敞开的塑料袋里摸出一根江米条塞到嘴里，无奈地瞅了眼宋乔曦，“丁一开玩笑的，也要看看楚尽愿不愿意去啊，你呀，真不经逗，一逗就着急。” 　　“喂！我从沪市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松仁糕、粽子糖、香榧子、海苔酥......”王君洋发现没人搭理他，急得快蹦起来了，小脸涨得通红大喊，“地瓜干有啥好吃的，曦曦你来看看这些你喜欢啥，都给你！” 　　“略略略，楚尽才不要和你一起回泰城过年。”糯团子不忘对丁一吐吐舌头，转身儿松开楚尽的胳膊，跑到书桌前惊叹，“哇！这么多好吃的！大家快来呀，淼淼，楚尽，丁一......” 　　才十几天没见，几个小孩都想死对方了，小小的锅炉房洋溢着热烈的气息。 　　等激动劲儿过了，屋里又恢复了常态。 　　宋乔曦腮帮子鼓鼓的，含着一颗粽子糖，趴在楚尽的床上看丁一新拿来的漫画书《龙珠》，她身边是坐着斯斯文文的丁淼，上次那本《绿山墙的安妮》看完了，今天丁淼读的是《小妇人》。 　　两个男孩在五斗柜门前，激烈地讨论着要玩啥游戏，还不忘拉着楚尽一起。 　　估计时间一久，这俩没啥记性的小男孩，已经忘了被楚尽狠狠“虐杀”的感觉。 　　“对了，明天元宵节要去趵突泉猜灯谜呀？”王君洋手里拿着大富翁，对楚尽和丁一摆摆手，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唉，我都忘了？今年我们有秘密武器呀，楚尽这么聪明，肯定所有的灯谜都能答对，到时候我们能拿好多礼物啊！” 　　“对啊，丁淼不愿意跟着我们跑，她知道谜底都不告诉我们，”丁一附和道，藏在镜片后的小眯眯眼笑成一条线，“楚尽你什么都这么厉害，肯定也很会财灯谜吧？” 　　宋乔曦也从床上坐起来，隔着两个男孩歪头看楚尽。 　　个头最高，最清瘦的男孩明显兴致不高，沉默着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次她看得真真切切，而且似曾相识，他眼神中的情绪是哀伤，是痛苦，是带着恨意的...... 　　对，就是那天晚上，自己以为楚尽要和丁一回泰城过年，大晚上跑来找他。 　　当时，当时好像也是提到“元宵节”，还是“灯会”？ 　　楚尽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怪怪的...... 　　瘦高，脸色苍白的男孩抿抿嘴，显然也没心思陪王君洋、丁一玩大富翁了。 　　他深呼吸一口，像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声线平稳地说：“抱歉，你们俩玩大富翁吧，灯会我不会去的。” 　　说完，楚尽回到书桌前，把桌面摊开的乱七八糟的零食都聚拢到一角，从抽屉里拿出奥数习题开始刷题。 　　一时间，小屋里安静地只能听到笔尖刷刷划过纸本的声音。 　　王君洋皱着眉头想张口说什么，宋乔曦赶快把手指放到嘴边，对他无声地摇摇头。 　　王君洋和丁一互看一眼，耸耸肩，显然不知道楚尽怎么了。 　　只得抱着大富翁的盒子坐到床尾，俩男孩头碰头摊开地图，掷骰子，悄无声息的“买地”、“卖地”、“盖旅馆”、“交卖路费”...... 　　宋乔曦心里犯嘀咕，眼前的漫画停在一页已经很久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楚尽提起“元宵节”就情绪这么不好呢？ 　　唉...... 　　这题，对她来说，也超纲了。 　　想着，明天去灯会之前，还是来敲门叫他一次吧，如果到时候还是不去，那就不勉强楚尽一起去玩了。 　　毕竟 ，爸爸妈妈常说，强扭的瓜不甜嘛。 　　糯团子翻了一页漫画书，小小的叹了口气。 　　可能，楚尽不喜欢人那么多的场合吧？ 　　没关系，她可以给他带一盏小花灯回来！ 　　-- 　　第二天下午5点半，宋家和王家的单元楼门口聚集了一小众人。 　　今儿是1997年2月21号，正月十五元宵节。 　　宋家、丁家和王家三家商量好了，趁着孩子们刚上一年级，学业没那么重，今年还是按照老规矩带着娃们去灯会。 　　晚饭几家人都吃得早，就等人集合好了，出发去趵突泉赏灯了。 　　“曦曦呢？” 　　宋爸爸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自家闺女。 　　“叔叔，曦曦去叫楚尽了。”王君洋抢答道。 　　宋建国想着，不对啊，小楚尽提前说了他不想去，咋还去叫？ 　　刚要问，就听丁一又补上一句，“叔叔，曦曦说再叫最后一次，如果楚尽还不去，就算了吧。” 　　说完，戴眼镜的小男孩做出摊手耸肩的动作，小大人的滑稽模样惹得几个大人哈哈大笑。 　　宋乔曦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和一颗小红球一样远远跑过来。 　　“慢点，闺女，不着急。” 　　宋爸爸喊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别着急，蹲下身儿迎她。 　　“来了来了，爸爸，我来了！”糯团子气喘吁吁跑过来，扑进爸爸怀里，被爸爸一把扛到肩上，“楚尽还是不愿意去，那我们出发吧？” 　　“好嘞，走咯！” 　　宋爸爸借了辆红色桑塔纳，王叔叔开那辆白色的捷达，刚好载着三家十口人浩浩荡荡，从大院儿出发去趵突泉公园。 　　齐州市素以泉水多而出名，古有名泉七十二，趵突泉位列齐州市七十二名泉之首，被誉为“天下第一泉”。 　　正月十五的趵突泉公园格外热闹，公园内的建筑、假山上、水中、树上哪儿哪儿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灯。 　　公园内有一条长长的大街，挂满了灯笼，每个灯笼下地挂着一个小纸条，上面是一则谜语。 　　如果猜对了，可以把纸条摘下来，到有工作人员的摊位去领奖品。 　　宋乔曦他们一行人还没进门，就看到光公园周边树上，就挂着各种龙灯、狮灯、宝塔灯、蟹灯、莲花灯等等多种多样的彩灯。 　　把暗沉的黑夜，照得如白昼般。 　　公园外和里面人声鼎沸，许多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来观灯、猜灯谜。 　　一进公园门，迎面看到一个很大的摊位，展示着各种手提电动小灯笼。 　　这几个小孩儿来逛灯会，每年都会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家长会一人买一只小灯笼。 　　九零年代的灯笼不如千禧年之后的选择余地多，千禧年之后就出了奥特曼灯笼、喜洋洋灯笼、熊大熊二灯笼、熊猫灯笼、飞机灯笼等等，都是崽崽们喜爱的卡通人物，或是贴近生活的时髦灯笼。 　　1997年，灯会上卖的电动小灯笼，款式老旧，年年都是那几种，没啥创新。 　　宋乔曦不一样，她这是第一次来灯会，在福利院从没机会，在元宵节当天来到这么好看好玩的地方。 　　对于灯笼款式她也不挑，哪个都喜欢，哪个都想摸摸看。 　　“曦曦，今年喜欢哪个？” 　　爸爸把她从肩头小心翼翼放下来，妈妈扶她站稳，在摊位前站定。 　　她扫了一眼摊位上亮亮的一片，一眼就看中了一只小兔子灯笼。 　　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趴在那儿，长耳朵乖乖顺顺的垂在耳后，小兔儿的一双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鼻尖也是红红的，小兔灯的手柄也是大红色的。 　　“我想要小兔子的！” 　　拿手一指，摊主就把摊位上的小兔儿灯递给糯团子。 　　手里提着温暖的小兔子灯，身边有爸爸妈妈，有小伙伴们，望着周边灯火的海洋，宋乔曦觉得幸福极了。 　　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楚尽不在身边。 　　“来，王君洋，你也挑一个，你看曦曦拿着小兔子灯笼多可爱。” 　　王叔叔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 　　宋乔曦看到王君洋别别扭扭地一甩手，搂住丁一的肩膀往后退，“哎呀，爸爸，我不要灯笼了，我长大了，不喜欢这个了，这是小屁孩儿才玩的东西。” 　　“爸爸，我也不想要灯笼了......”丁一也抬头，看着他爸爸，摆摆手做出拒绝的动作。 　　“来，一人一只，你们几个丁点大的小孩儿，还说什么自己长大了，不行，过节必须要手里提灯笼。” 　　宋爸爸手里提着三只灯笼走过来，把手里的宝塔灯塞到王君洋手里，递给丁一一只圆滚滚的传统灯笼，把莲花灯交给丁淼。 　　现在可好了，四个小孩人手一只，谁也别想搞特殊。 　　“唉，瞧我这脑子，一会逛完了再提醒我一下，我们给楚尽也买一只灯笼带回去。” 　　宋爸爸拍拍额头，和几个小豆丁说。 　　“叔叔，楚尽才不会喜欢这破玩意儿呢，这真是逗小孩儿的。” 　　王君洋小声嘟囔着，转身拉着丁一就去看旁边的大型十二生肖灯群。 　　王爸爸抬脚就追，边追边喊：“王君洋你个熊孩子，人这么多，你给我慢点跑！” 　　“丁一！”丁爸爸也追上去。 　　王妈妈穿了一身气派的貂，优雅地摇摇头，对宋妈妈、丁妈妈感慨一句，“真羡慕你们家是女儿，到时候哪个留给我们家做儿媳妇都行，真得找个人治治王君洋，到时候我就烧高香了......” 　　说完，在两个妈妈的笑声中，王妈妈慢条斯理地跟了过去。 　　要不说女儿好呢？ 　　宋妈妈和王妈妈相视一笑。 　　宋乔曦牵着丁淼的手，俩小闺蜜，一人提着一只小灯笼慢慢走在公园里，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趣儿。 　　她俩身后跟着宋爸爸、宋妈妈和丁妈妈，糯团子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大人们跟上来没有。 　　还记得上次在火车站，差点被拐卖到山区当真童养媳的场景，所以自己格外注意，也怕爸爸妈妈看不到自己，会着急。 　　“淼淼，你过年去爬泰山了吗？” 　　停在一座假山前，假山上有好多桃子灯，和猴子灯，宋乔曦和丁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俩小闺蜜已经很有默契，就算不说话，手拉着手逛街也很舒服。 　　丁淼淡淡地说，“今年没有，泰山人太多了，但是爷爷奶奶带我们去了岱庙烧香祈福，去逛了庙会，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我回泰城的姥姥家，也没去爬泰山，我们去赶大集了，姥姥给我和楚尽买了好多小玩意儿，”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儿，糯团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在丁淼耳边说悄悄话，“我姥姥买了好多花，给我头上带了，她以为楚尽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小女孩儿，差点给楚尽头上也插上花！你说，好不好笑？” 　　丁淼配合地笑笑，还是清清淡淡地开口，“嗤，你怎么说什么，都能聊到楚尽身上。” 　　这句话，倒是把宋乔曦给问住了。 　　是呀，为什么，不管聊什么话题，最后都绕到楚尽身上去？ 　　“曦曦，淼淼，前面有舞龙舞狮，想去看吗？” 　　宋爸爸喊她俩，宋乔曦答应着，拉着丁淼的手往后面的台子方向走。 　　舞龙舞狮的动静贼大，敲锣打鼓，叮咚隆咚呛，几只红红黄黄的大狮子上下飞舞，像真的要飞起来了一样。 　　只是，宋乔曦看的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脑子里还想着楚尽。 　　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孤单啊？ 　　今天晚饭吃的早，不到4点多就吃完了，现在已经晚上8点多了，他会不会肚肚饿了呢？ 　　大院儿里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的过年，他如果不小心看到，会不会觉得伙伴们抛弃了他呢？ 　　她和丁淼挤在人群的最前排，身后是自己妈妈和丁妈妈。 　　两个妈妈都把手放在她们肩膀上，妈妈们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敲锣打鼓的声音太大，宋乔曦听不清楚。 　　舞龙舞狮结束，下一个节目是杂耍，“狮子们”退场的功夫，宋乔曦玩着小兔子灯笼的开关。 　　一开，一关，小白兔一亮，一暗。 　　猛地听到妈妈的声音，“要不是建国和我说，我都忘了，孩子也是可怜，不想出来玩也不应该勉强他。” 　　“是啊，要不是你对象和我们说，我也记不清了，一细想，还真是两年前的正月十五，这......这以后可怎么办啊？那还能一直都不过正月十五了？” 　　丁妈妈附和着。 　　糯团子皱起眉头，没敢动，悄悄瞥了眼丁淼。 　　丁淼用手推推眼镜，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没吱声，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口。 　　宋乔曦就安安静静看着台上杂耍班子的人，来来回回搬大缸、大石块、长条板凳等等道具，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两个妈妈的只言片语。 　　妈妈和丁妈妈还在咬耳朵，人群声音小点的时候，她听到妈妈一声叹息，“哎......难为小楚尽了，慢慢来吧，急不得，今天真带出来了，看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跟着，怕是惹他更伤心。” 　　“老楚和小孙多好的两口子，当年那个酒驾的男的真是挨千刀的，正月十五毁了好好的一个家......” 　　一瞬间，宋乔曦耳畔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真空世界一样，鼻子酸酸的，眼睛胀胀的发烫。 　　手里小兔子的灯笼，“吧嗒”一声按掉开关。 　　小白兔变暗了。 　　就像她那颗小小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酸痛到不能自已，心疼到恨不得立马飞回大院儿，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趵突泉灯会现场了。 　　原来，今天是楚尽爸爸妈妈去天堂的日子。 　　糯团子现在只有一个念想。 　　想抱抱他。 第32章 消失不见的小兔子灯笼？…… 　　齐州1997年元宵节的冬夜特别冷, 白天有太阳还好，到晚上真是要冻掉耳朵了。 　　孩子们全身上下裹得只露出双眼睛，和小半张脸, 又一直跑来跑去, 没一个崽崽喊冷，倒是大人们最先受不了了。 　　看完杂耍, 三家十口人的大部队，在李清照故居附近汇合了。 　　宋乔曦拿带着厚绒线手套的手, 轻轻摸摸王妈妈身上深紫色、油光水滑的貂皮大氅, 发出艳羡地声音, “阿姨, 手感好好呀，滑滑的。” 　　王妈妈头上带着一顶同色的貂皮帽子, 脖子上围着雪白的狐狸皮围巾，脚底踩着一双时髦的漆皮皮靴，可还是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她带着一副小羊皮手套, 摸摸糯团子带着毛线帽的小脑瓜，哆嗦着问：“侬冷不冷伐, 曦曦？” 　　“阿姨, 我不冷啊？妈妈说我热得像个小火球一样呢！” 　　宋乔曦眼瞅着王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嘴巴更紫了。 　　小姑娘是不知道, 自己这回答差点让王妈妈当场晕过去。 　　还是妈妈替她解了围, 只听宋妈妈赶紧说道：“行了, 在外面疯了两个多小时了, 你们几个小孩儿不冷，大人快要冻死了。8点多了，回家收拾一下该上床睡觉了, 这没两天就开学，上小学不比幼儿园，几个崽都给我收收心。” 　　听妈妈说要马上回家，糯团子恨不得当场举双手双脚赞同。 　　刚才，她看王君洋和丁一都还在兴头上，俩男孩拿着两只灯笼当“武器”互相打来打去，还嚷嚷着要去看最大的牛牛灯。 　　本想着，依了他们快点让看完了就可以回家了，现在妈妈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大人们的一致同意，这就省得她操心了。 　　乖巧地点点头，抱住妈妈大腿，仰脸道：“我们快走吧，妈妈，楚尽自己一个人在家呢，他要是饿了想吃宵夜怎么办？” 　　“嗯，咱们快点回去吧。” 　　爸爸一把抱起糯团子，扛到肩头，抬手招呼其他人跟上，往公园门口走。 　　一辆红色桑塔纳和一辆白色捷达，把几家人从趵突泉公园载回大院儿。 　　停好车，妈妈把宋乔曦抱下来，问她：“饿不饿？回家煮个元宵当宵夜？” 　　“饿饿饿......”点点头，糯团子是真饿了，但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忙不迭地说，“妈妈，我去叫楚尽也来吃元宵吧？” 　　妈妈的面色明显带着一丝犹豫，停顿一下，轻声叮嘱她：“行，你去问问，小楚尽要是没睡就叫他来，要是睡了就不打扰他了。你在门口的时候，先看看窗户边上灯亮着吗？灯要是暗了，就不叫他了。” 　　“好咧，我去看看他睡了没？” 　　答应了妈妈，宋乔曦手里还攥着那只小兔子灯笼，撒开丫子往锅炉房方向跑。 　　老远看着，在大院昏黄的灯光下，有一团小黑影和一盏小白灯在移动，闪烁在寒冬的夜晚。 　　“哼哧哼哧”跑到锅炉房门口，小糯团撑着膝盖，大口喘了会气儿，才迈上平房的几节台阶。 　　刚准备敲门，记起了妈妈的嘱托，停下手，先移动到窗户的位置，扒拉着窗台往里面看。 　　窗户上贴着红红的窗花，窗帘拉得死死的，连个缝都没留，一点光都看不到。 　　楚尽，真睡了？ 　　刚才在桑塔纳上，进大院门的时候，车里的广播刚报时晚上21点整。 　　现在最多晚上9点零几分，按照楚尽的作息，这时候还在看书或者练字，不应该睡这么早的呀？ 　　宋乔曦提着小兔子灯笼，踱步回锅炉房的大铁门前，抬手了好几次，都没敲下去。 　　她把耳朵凑到门缝，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可惜，四周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见。 　　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不要叫他了。 　　如果真睡着了被吵醒，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开门时吹了冷风，很容易感冒的。 　　而让小姑娘没想到的是，自己在门口排徊的脚步声，和窗台上小脑袋忽上忽下的剪影，都被坐在椅子上的楚尽听在耳边，看在眼底。 　　他没开灯，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相框。 　　相框里是楚尽一家三口的合影，那时候的他还很小，三、四岁的样子，被爸爸抱在怀里玩“开飞机”，妈妈护着他的身子。 　　一家人都笑得灿烂，相机把他们三口人最幸福的时刻定格下来。 　　连续三年的正月十五，无疑是楚尽短暂的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 　　两年前的中午，父母出门的那一幕还深深印刻在他脑海。 　　爸爸刚从所里回来，换掉一身带着寒气儿的警服，套上冬天经常穿的那件很厚的皮夹克，拍拍他肩膀笑呵呵地说：“儿子，爸爸和妈妈出去一趟，晚上带你去趵突泉看花灯，猜灯谜！” 　　皮夹克的皮革味儿他记得清清楚楚，混合着剃须水的辛辣味儿，就是记忆中爸爸的味道。 　　妈妈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呢子大衣，在门口围上雪白的厚围巾，捏捏他的脸蛋笑得格外美，“尽尽，爸爸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少看会儿书，也看看动画片什么的，打电话叫小朋友来家里玩也行。” 　　“走了老楚，早去早回，回来咱们早点去趵突泉。” 　　“好咧，走了啊儿子，你算好时间，俩小时之内爸爸妈妈就回来。” 　　爸爸妈妈的动作、表情、语气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可自己是怎么回答他们的，那段记忆像是被清空了一样。 　　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丝一毫。 　　甚至不记得，最后自己是不是有对爸爸妈妈笑过，对他们说过“注意安全”...... 　　他有什么反应，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后来，时间早就超过了爸爸妈妈承诺的两个小时，肚子已经开始有点饿了，可他还是倔强地坐在客厅。 　　窗外的光线，从明到暗，直到家家都点亮灯火。 　　窗外的每一盏灯，都象征着一个家庭的团圆。 　　尖利的电话铃声在昏暗的室内响起。 　　从沙发上跳起来，抓起听筒，而挂掉电话后，楚尽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从那天起...... 　　6岁的楚尽知道了一件事，他没有家了。 　　同样身处昏暗的室内，两年后的元宵节，楚尽没有打开锅炉房的顶灯，甚至连小台灯都没拧开。 　　今天，他不想学习，不想做题，也不想看书。 　　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放任自己的情绪，放任自己在黑暗中沉寂，在不见底的深渊中越坠越深。 　　寄养在舅舅家时，埋藏在心中的恶和狠，在此时像饿了多日的豺狼虎豹，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再让这个世界一同跟着毁灭。 　　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负，才能替爸爸妈妈报仇。 　　楚尽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死死咬住嘴唇，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 　　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是宋乔曦。 　　一听就知道，是她两条小短腿“吧嗒吧嗒”的声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姑娘在门口哼哼唧唧喘了半天，才顺过气儿来似的，接着像个“小贼”一样来回踱步，先是在窗台上冒冒头，楚尽看到屋外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小脑袋的剪影落在玻璃窗上。 　　她手里拿了个小灯笼吗？亮亮的，在窗口一闪而过，接着又回到门口停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听屋里的动静。 　　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希望她看到。 　　这世界上所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宋乔曦都不应该见到。 　　她是那么纯净的一个小人儿，纯净得像通体雪白的小白兔一样，理应生活在暖烘烘的爱中，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轻轻把手中的相框，放到书桌上。 　　一声非常小的“咔哒”声，理论上来说，屋外的人不可能听到。 　　可宋乔曦却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似的，总感觉刚刚锅炉房里发出了一点响声。 　　楚尽醒了吗？ 　　正准备回家的糯团子停住脚步，趴回到门缝，两只手做成传声筒的形状圈在嘴边，“楚尽，你睡了没有呀？” 　　再侧耳听听，屋里一片安静。 　　“楚尽，你想吃元宵吗，热乎乎的元宵，黑芝麻馅儿的？” 　　“你饿不饿呀，西红柿鸡蛋面想吃吗，是炝锅的那种？”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呢，加一个鸡蛋？” 　　“鸡蛋炒馒头？” 　　依次反复，说一声，侧耳过去听一听，说一声，再去听一听...... 　　直到屋里依旧任何声响回应自己，她才彻底死了心。 　　唉，好吧。 　　想抱抱他，安慰安慰他的念头，就这么落空了。 　　糯团子轻轻叹口气，小幅度地跺跺脚，在屋外站这么久，脚丫丫有点凉凉的。 　　想了想，她又一次趴在门缝上往里轻声说了句：“我把小兔子灯笼留给你，这样你就不怕黑了。” 　　宋乔曦最怕黑了，入夜的大院儿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好多地方是暗暗的，总让她想起福利院做错事情被罚关的小黑屋。 　　有一盏小灯笼在手，是满满的安全感感。 　　可今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克服掉怕黑的恐惧。 　　因为糯团子认为，楚尽比她更需要这盏小兔子灯笼。 　　她捻手捻脚走到窗户边，把小兔子灯笼板板正正摆在窗台上，来回摆弄了好几次那根红色把手才让小兔子站稳，又“啪嗒啪嗒”按了几次开关。 　　想着，是让灯笼亮着呢，还是暗着呢？ 　　最后，还是让小兔子亮亮的趴在楚尽锅炉房的窗台上。 　　团子心里是抱有一点侥幸的。 　　如果，如果一会儿楚尽醒了，一眼就能看到窗台上有一盏灯，心情肯定很好。 　　就算不会醒，等他起床的时候，一出门也能看到这只小白兔。 　　他总说自己像只小兔子，应该能猜到是她留给他的吧？ 　　在小脑瓜里为自己的绝妙想法热烈地鼓掌好几次，“自己太棒了”的情绪完全替代了不能抱抱楚尽的愧疚感。 　　借助大院儿昏黄的路灯，一步三回头的往家属楼的方向走。 　　只可惜，这条大直路走到头，远远看回去，锅炉房窗台上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还亮在那儿。 　　而她走进楼栋的一瞬间...... 　　锅炉房的门，“吱呦”一声开了一条缝。 　　几秒种后...... 　　窗台上，小兔子灯笼发出的那一点微光。 　　灭了。 　　-- 　　到家后，爸爸替她脱掉厚重的棉服、摘掉手套、围巾，换上烤在暖气上热烘烘的粉色小兔子棉拖鞋，宋乔曦一下子就头到脚都暖和过来了。 　　厨房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满客厅都是香喷喷的糯米味儿，妈妈问她，“曦曦回来了，小楚尽来了吗？” 　　“没有，妈妈，楚尽估计睡着了。” 　　她被爸爸抓去卫生间洗手，大声回复妈妈。 　　心里默念着《七步洗手歌》，一根一根把手指洗干净。 　　现在没有楚尽监督，也会自觉地把手手洗好，潜移默化里，他改变了她好多坏习惯。 　　正月十五的夜，宋家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边，一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胖元宵。 　　“呼......呼呼......” 　　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勺子里的胖园子，宋乔曦时不时用舌尖试探一下温度。 　　别说，宋家已经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吃饭了，这会儿没一个人说话。 　　一下子变回三口之家，反而让所有人都有点点不习惯。 　　“曦曦，尽尽房间窗帘拉着呢？” 　　妈妈喝了口元宵汤，抬眼问她。 　　“唔......” 　　小小咬了一口糯米外皮，宋乔曦含糊地点头，一回到暖和的环境，这会儿困得她直点头。 　　“嗯，估计睡了，你吃完也快点刷牙，看你瞌睡的。” 　　妈妈对她扬扬下巴，淡淡笑笑。 　　爸爸也附和道：“睡了也好，省得孩子多想。” 　　就吃了两只元宵，糯团子已经睁不开眼了，逼着眼睛一口咬了空，慌乱中小手差点打翻了搪瓷碗，幸亏被爸爸一把捞住。 　　小孩子瞌睡一来猛如虎，瞌睡虫上脑，是啥也顾不上了，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晕头转向的。 　　妈妈摇摇头，笑闺女“吃东西也能睡着”，托着她小圆屁股从椅子上抱起来，到卫生间漱漱口。 　　回头直接扒了外衣裤扔被窝里了，脚丫丫也没顾得上洗。 　　小糯团头一沾枕头，就见周公去了。 　　在梦里，宋乔曦梦见那只留在锅炉房的小兔子灯笼，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毛茸茸大白兔，像狗熊那么大。 　　大白兔手拿一把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宝剑，像守护神一样，替她守卫在楚尽的锅炉房门口，把所有想闯进房内伤害他的怪兽全都打跑了...... 　　第二天一早，吃早饭时，宋乔曦神秘兮兮地凑到楚尽面前，笑眯眯的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睡得很早，听到屋外有什么动静吗？” 　　“......” 　　男孩眉头微蹙，看了她一眼，继续斯斯文文喝粥。 　　喔...... 　　看来楚尽没听到自己的问话，小兔子灯笼也没有变成大白兔守护神。 　　接着又问：“那，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有看到窗台上放着一只小白兔灯笼吗？” 　　没点头，也没摇头，楚尽沉默着一勺一勺喝粥，下巴缩在高领毛衣里，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乎挡住了他的眸子。 　　见他不想说话的样子，糯团子也不继续烦人家。 　　垂拉着手，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两只小胖手抱着一只白胖糖三角啃得一包劲儿。 　　嘴里是白糖馅儿甜蜜蜜的滋味，心里多少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兔子灯笼。 　　唉，会不会...... 　　被大院儿里哪个早起的小孩给拿走了呢？ 　　-- 　　冬去春来。 　　齐州市的春脖子和秋脖子一样，都像沙皮狗的脖子一样，又粗又短，可以理解为头直接衔接到肩膀上，约等于没有。 　　柳絮纷飞的时节没过几天，初夏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崭露头角。 　　师范附小一年级下学期进入后半段。 　　一年级五班的小豆包们都长大不少，普遍适应了学校生活，全员加入了少先队，都系上用烈士的献血染红的红领巾，一个个可自豪了。 　　一年级下学期过半，班主任冯老师开始组织同学们踊跃竞选班干部。 　　只可惜冯老师私下里动员了好久，两道杠的班干部似乎并没有吸引到这帮小豆丁们。 　　没办法，她只好给崽崽们下了最后通牒，周一的班会课上，要竞选班长、副班长和所有的班干部，请同学们踊跃报名。 　　五月的这个周一，宋乔曦打头阵，带着“小五人帮”嘴里叼着牛奶走进教室。 　　一进门，直接惊得她牛奶袋差点从嘴巴里掉出来。 　　班里来的同学还不多，也就三五个，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摆着一包咪咪虾条和一只真知棒。 　　学校发零食？ 　　只见姜齐盛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走过来，满脸堆笑，小绿豆眼眯眯到几乎看不见了。 　　小胖墩把手里的袋子往宋乔曦面前一伸，袋子里还剩半袋棒棒糖和虾条，他语气明显带着点讨好的意思，“曦曦，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随便挑，别人我都发了一只真知棒，你想要几只都行。” 　　姜齐盛一下子对自己这么热情，让宋乔曦浑身不自在，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吧，这半学期虽然没和姜齐盛干架，但是每次见面双方都没啥好脸色，今天他这是...... 　　吃错药了？ 　　更诡异的还在后头，姜齐盛像个推销员一样把袋子在大家伙面前摊开，热情地招呼，“楚尽，王君洋，丁一，还有淼淼，你们也别愣着啊，你们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呀？葡萄，草莓，水蜜桃，还是橘子？” 　　虽说关系不好，但是也不是啥深仇大恨。 　　宋乔曦时刻牢记着自己十岁的记忆，她是小姐姐，要大度一点，随即把牛奶袋拿下来，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你，姜齐盛，我......我就不吃了。” 　　她虽然贪吃，但是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给的东西都可以吃。 　　隐隐约约觉得，姜齐盛太古怪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手握书包肩带冲小胖墩点下头，抬腿就往教室后面走，其他人也没搭理姜齐盛，自顾自地绕开他往自己座位上走。 　　刚走没几步，宋乔曦听到姜齐盛急吼吼的在身后嚷嚷，“那，那下午班会的时候，你们能投我一票当班长吗？” 　　一下子楞在原地，震惊地瞪大眼睛，扭过头望着小胖墩。 　　好家伙...... 　　幸亏没吃他的零食，这要吃了，才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呢。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难道，这也是姜齐盛爸爸教他的？ 　　那要是吃了他的糖，就必须选他当班长，算不算“受.贿”呢...... 　　宋乔曦直视姜齐盛渴望地眼神，清清亮亮的嗓音回荡在教室里，“选不选你当班长，要看你的竞选发言能不能打动我呀？和你的真知棒，咪咪虾条有毛关系。” 　　说完，扭头大跨步回到最后一排的课桌前，把放在课桌上的棒棒糖和咪咪虾条抓起来，放回到姜齐盛的座位上。 　　姜齐盛气得脸红脖子粗，噘着嘴跺脚，拎着塑料袋去“攻略”其他同学。 　　上午语文课结束，楚尽被冯老老师叫去办公室，他回来时宋乔曦好奇地探过头问：“冯老师找你干嘛？” 　　看着糯团子一脸八卦的样子，楚尽嘴角微微翘起，“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过问？” 　　“哎呀，我是你同桌呀，也是你好朋友，当然要关心你呀。” 　　能把八卦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也真有她的...... 　　楚尽拿出书，摇摇头轻声道：“冯老师想让我竞选班长。” 　　“......”宋乔曦捂住嘴，瞪大眼睛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惊叹，“那你要和姜齐盛竞争啊，他可是把同学们都‘贿赂’的差不多了！” 　　“我没答应......” 　　“唔，好吧，不过，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不想。” 　　楚尽不想当班长，宋乔曦也理解，她之前当过班长，大事小事都要管，确实心累。 　　所以这次重新再读一次小学，她反正是不准备当班干部了。 　　就这么“闲云野鹤”的度过小学生涯，挺好的。 　　估计，楚尽也是这么想吧？ 　　她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他肩膀，摆出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挺好，不竞选班长，会轻松不少。” 　　可命运就是爱捉弄人。 　　越想避开的事情，越无法逃避。 　　下午班会课上，班主任冯老师对没人参加竞选的班干部采取了“分配制”原则。 　　丁淼分配到了学习委员的职务。 　　因为楚尽“一官半职”都不愿意要，冯老师就让班里学习第二好的丁淼来担任学习委员。 　　宋乔曦表面上端坐在教室里，其实思想早就神游到了不知道哪个纪元，最近她在看凡尔纳的小说，对《海底两万里》精彩的剧情并没有太多深刻的记忆，不过书里面出现的各种海鲜......吸引到了。 　　哇，想起来就流口水！ 　　猛地听到冯老师点名，打了个激灵。 　　“宋乔曦，你来当文艺委员吧，音乐老师说你唱歌音准很好，以后班里组织什么文艺活动，要加油努力喔！” 　　冯老师微笑着对她点头，带头鼓掌。 　　啥？ 　　糯团子面对同学们的热烈鼓掌，无比尴尬地挠挠头。 　　这...... 　　好吧，这是想躲，也没躲过的“两道杠”。 　　还好，文艺委员并不是个存在感特别高的职务，也就每年的“六一”文艺汇演操操心。 　　之后是竞选班长环节，不出意外，姜齐盛在三个竞争者里以最高票当选，只是让宋乔曦大吃一惊的是，没想到丁淼的同桌赵鑫也去竞选班长了。 　　赵鑫一向是怯怯的样子，一说话就脸红，真没想到他竟然鼓起勇气，上台磕磕巴巴的念完了竞选发言。 　　出于对好朋友的支持，宋乔曦把票投给了赵鑫，虽然她也知道，赵鑫估计很难当选班长。 　　但是冯老师最后让票数排第二的赵鑫，当了副班长。 　　小男孩笑得一脸羞涩，一直偷偷瞄丁淼。 　　下课的时候，宋乔曦跑到丁淼的课桌旁，恭喜羞涩的男孩，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赵鑫你真棒！” 　　赵鑫红着脸，小声说：“我，我希望自己能，能更有勇气一些，不再那么胆小。我也没想到，能当上副班长？我以为，我什么也当不上的......” 　　他挠挠头，看了眼丁淼，脸更红了。 　　“你要相信自己，什么事情不去争取一下，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呢？你真的很棒，很多人都不敢去争取的。” 　　曦曦崽牌鸡汤，你值得拥有。 　　到1997年6月中旬，师范附小一年级五班的同学们正式结束了一年级的学习生涯。 　　宋乔曦和丁淼，也如愿以偿抱回“三好学生”奖状。 　　这俩小闺蜜，升二年级时，妥妥算的上大院儿里的明星小姐妹花了！ 　　-- 　　宋乔曦的绿色史努比硬壳本上，每隔几天，就会记录下她觉得有趣的事儿。 　　小女孩对日记的热情，总会比小男生高涨很多，自己写了之后，还会经常拿出来一页页重新翻看。 　　小糯团从抽屉里拿出绿皮本，随意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1997年7月2日，天气：晴 　　昨天晚上有香港回归的电视直播，我让爸爸妈妈叫我起来看，可是妈妈说我睡得像小猪一样，叫不醒，昨天我很不开心。 　　但是今天我很开心，因为爸爸带我去西门电子城买了一台相机，我也是有相机的崽啦！ 　　我会和秋梦姐姐好好学拍照的，以后拍照赚好多好多小钱钱，一半留给爸爸妈妈，另一半按照约定，给楚尽分红。 　　1997年8月15日，天气：晴转多云 　　今天爸爸买了一个好大的西瓜冰到冰箱里，拿出来以后切成两半，我和楚尽一半，爸爸和妈妈一半，我们一家四口用勺子吃西瓜。 　　读着读着，宋乔曦自己都把自己逗乐了，吐吐舌头，揪揪耳朵，提笔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1997年10月14日，天气：晴 　　爸爸今天吃晚饭时候说，明天他要去选新房子啦，妈妈很高兴。 　　我要乖乖听话，在学校不惹事，要让爸爸妈妈住上最好的新房子。 　　画上句号，合上日记本放进抽屉。 　　糯团子扭暗小台灯，收拾好书包爬上她的小床。 　　把薄薄的小被子到下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 　　希望明天，是平平无奇，顺顺利利的一天！ 　　-- 　　二年级开始，宋乔曦他们就不再让爸爸妈妈天天接送了。 　　师范附小离报社大院儿不远，大院门口的马路对面就有102路公交车，五站就可以抵达师范附小附近。 　　几个孩子天天结伴上下学，家长也放心。 　　也是凑巧，师范附小和师范附中都在一条小巷子里，相距不到500米，夏秋梦和程立冬在几家大人的嘱托下，带着“小五人帮”坐了几回公交车。 　　崽崽们的学习能力都很强，很快就掌握了新技能。 　　小学生的月票很便宜，上车时“哔”一下，机器发出“学生卡”读卡声，机械的女声意味着孩子们拥有独立行动的权利啦。 　　他们能自主放下学，给这些双职工的家长们减轻了不少压力。 　　除了楚尽，每个人脖子上都挂上了一根象征着长大的线绳。 　　宋乔曦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掌控家里钥匙的权利，一根红色的线绳挂着钥匙垂在胸口，别提多自豪了。 　　十月中旬，秋日的阳光和煦温暖，所谓秋高气爽。 　　今天轮到宋乔曦和楚尽做值日生，俩人提早从家里走了半小时。 　　到校后做完值日，陆续有同学进入教室，小同桌俩一人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看着。 　　中午起得太早，只睡了二十分钟，小糯团这会儿有点犯困。 　　她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合上书本准备趴着睡一会儿。 　　楚尽默不作声脱下校服外套，折叠成一个小枕头的样子递给她，之后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看书。 　　“谢谢楚尽，你怎么这么好哇。” 　　不客气地接过，小姑娘趴在楚尽的外套上扭过脸，悄咪咪深呼吸一口。 　　唔，好好闻呀。 　　两人同坐的板凳轻轻动了一下，糯团子听到楚尽的脚步声，估计他要去卫生间？ 　　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趁着老师来之前眯一会儿。 　　忽然间，几声“叽叽叽”稚嫩的动物幼崽叫声从前排座位传来，让她顿时睡意全无。 　　是小鸡吗？！ 　　是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鸡崽咩？！ 　　宋乔曦最喜欢各种小动物了，小鸡小鸭小狗小猫她都喜欢，只可惜妈妈有洁癖，不让她养小动物。 　　猛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寻找，想看看是谁带了小动物来学校？ 　　只见和自己隔了三排座位，姜齐盛的课桌上，瑟瑟发抖站着两只染成红毛毛的小鸡崽。 　　哇，好可爱喔！ 　　还没等她发出被鸡崽崽萌化了的声音，下一秒，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 　　姜齐盛和他的小跟班，俩人粗暴地拎起小鸡的翅膀，让两只小鸡在空中模仿变形金刚“打架”，被揪住翅膀漫天乱飞的鸡崽崽发出稚嫩地惨叫...... 　　小小的胸腔涌出一股热气，宋乔曦“哐当”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 第33章 这...相当于间接亲亲…… 　　宋乔曦喜欢大自然里所有的小动物, 萌萌哒毛茸茸的小动物幼崽最可爱了。 　　同样，她也最见不得有人恃强凌弱。 　　好好的小鸡崽崽，招你惹你了, 要这么欺负它们？ 　　看姜齐盛他们没轻没重地捏着小鸡的翅膀, 甩来甩去的，小鸡发出的叫声忽高忽低, 明显带着惊恐，真是气到恨不得当场给他俩一人一记暴击。 　　“姜齐盛, 你们这么用力抓小鸡的翅膀, 小鸡会痛哇！”冲到小胖墩的课桌面前, 宋乔曦跳起来想摸到姜齐盛手里的小鸡把它救下来, 一边大声喊，“你快把小鸡放下来！” 　　“略略略, 宋乔曦，我警告你别瞎管闲事儿，小鸡是我买的, 我爱怎么样怎么样，”胖墩把鸡崽崽的翅膀折得更用力一些, 举很高, 和同伴使个眼色, “我们继续！我的大黄蜂要攻击你了, 霸天虎接招吧！biu biu biu......” 　　姜齐盛的同伴拎起另一只小鸡的一条腿, 嘿嘿一笑, “我霸天虎绝不服输！看我对你飞踢一脚佛山无影脚！嘿哈！” 　　“叽叽叽叽......” 　　两只鸡崽崽的叫声变得有气无力。 　　班里来的同学不多, 零零星星几个，都是坐在前排的小矮个。 　　几个小孩都是大院儿的子弟，看着姜齐盛这么嚣张的样子, 大多低下头，没敢吱声。 　　宋乔曦气得脑袋“嗡”一声响，发现自己太矮了，无论怎么跳也够不到两个高个男孩手中的小鸡。 　　慌乱中只好手脚并用，爬上一旁课桌边的长条板凳，这样能站得高一点，再次试图解救姜齐盛和小跟班手里的小鸡。 　　可胖墩和小跟班像是故意逗她，发现她站在板凳上，开始故意在课桌前来回跑来跑去，也不跑远，就在她差一点儿就能够到但是又够不到的地方来回横跳。 　　长条板凳站不稳，糯团子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追他们，发现还是追不上，一着急直接跳上了课桌。 　　当下，她觉得自己终于占领了高地。 　　手搭凉棚一看，就把姜齐盛他们的位置拿捏的死死的，充满信心地往前迈了一步，觉得自己像插上翅膀一样要飞起来了，伸手就朝“叽叽”惨叫的小鸡扑过去。 　　哪想着一脚踏空，课桌也失去平衡，朝一边歪去。 　　完蛋了，太丢脸了...... 　　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要摔个大马趴。 　　她整个身体向前栽，耳边全是桌椅发出撞击的巨响。 　　从桌子上摔下来的时间太短，短到她紧张地闭眼，却没感受到一点痛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真长出翅膀来了？！ 　　幻想自己在飞的糯团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一只手拖住了她后脑勺，而自己整个人跌落在一个软软的，散发着熟悉气味......人？物体？东西？上面......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楚尽藏蓝色的T恤，宋乔曦发觉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怀里。 　　赶紧手忙脚乱爬起来，慌乱中好像还压了楚尽的肚子一下，男孩当场倒抽口冷气。 　　她起来以后，还不忘伸手想把楚尽从地上拉起来。 　　楚尽皱着眉头摇摇头，一手扒住一旁的课桌，支撑着身子利索站了起来。 　　课桌椅倒了两排，姜齐盛目瞪口呆地看着宋乔曦......身旁的楚尽，紧紧揪着小鸡翅膀的手垂了下来。 　　一年多前，大院儿的过肩摔他可记得一清二楚，开学第一天“搞事情”也没捞到丝毫便宜，反而还被楚尽摁头和宋乔曦道歉。 　　小胖墩知道楚尽不好惹，是个硬茬。 　　爸爸经常给他说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如果碰上楚尽这种父母双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孩，能躲就躲远点儿...... 　　“我，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要爬上去追我们的......”小胖墩嘟嘟囔囔辩解，往自己跟班身后蹭了蹭，试图躲在瘦高的小跟班身后，然而庞大的身躯哪能躲得过去？ 　　“而且，小鸡是我的，她非要管闲事......” 　　姜齐盛又补了一句。 　　宋乔曦趁机从两个男孩手里抢过小鸡，小心放到旁边没倒的课桌上，心疼地摸摸鸡崽崽的头。 　　两只鸡崽崽瑟瑟发抖挤在一起，叫声微弱，一只明显腿瘸了。 　　看得她眼眶都湿了，小鸡得多疼啊...... 　　“姜齐盛，你不可以那么使劲揪小鸡的翅膀，还有你，小鸡的腿都要折了，那么使劲拽腿会断的！你们不想想，如果用台挖掘机把你们胳膊腿的吊在半空中，当玩具一样甩来甩去，你们会不会痛啊？” 　　用身体护着两只鸡崽崽，糯团子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大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咳咳，咋回事？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一路走过来就数你们五班最乱，真是我带得组织纪律性最差的一届学生！” 　　数学老师李老师拿着黄色的大三角尺和一摞作业本走进教室，“啪嗒”把手里东西往讲台一撂，脸皱得像苦瓜一样。 　　下午第一节 是李老师的数学课，今天班主任冯老师请了婚假，李老师这周是二年级五班的代理班主任。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儿？哎嗨，咋把鸡带学校来了，当学校是农村大院儿呢，老实交代，谁的鸡？” 　　李老师背着手从讲台上走下来，推推厚酒瓶盖一样的眼镜，板着脸问。 　　宋乔曦放开护着小鸡的手，沉默着站到一边去。 　　毕竟鸡崽崽不是她的。 　　“李老师，是我的......” 　　姜齐盛耷拉着个脑洞，怏怏地说。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儿，宋乔曦？” 　　没等宋乔曦说话，小胖墩倒是学会抢答了，“老师，她毁坏教室桌椅，刚才宋乔曦跳到桌子上去，把桌子椅子都弄倒了。” 　　“你胡扯，明明是你们虐待鸡崽崽......” 　　刚一张嘴，没说两句，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 　　“是我发现姜齐盛他们虐待小动物，想去制止他们，不小心推倒了桌椅，”楚尽表情平静，不卑不亢地说，“李老师，您看一下，小鸡的腿都断了，翅膀也歪了，小鸡是姜齐盛的，但是这不代表姜齐盛可以肆意践踏生命......” 　　瞪大眼睛盯着楚尽挺直的背脊，宋乔曦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不行，不可以让楚尽背锅！ 　　可接下来，宋乔曦发现，她连说话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一时间，李老师的苦瓜脸像是愁到了极点，似乎懒得听他们几个辩解，干脆大手一挥，“你们几个，都跟我回办公室，姜齐盛，带着你的鸡一起！还当班长的，这么不知道以身作则 ？还有你，宋乔曦，文艺委员也是班干部，姜齐盛胡闹你和他掺和什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到教室门口，背着手又喊了一声，“数学课代表把作业发下去，先改错题！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过来......” 　　宋乔曦自认倒霉的挠挠头，李老师不发脾气脸就很黑，一发脾气更吓人了。 　　一路小跑跟上去，身后是楚尽沉稳的脚步声，和姜齐盛他们你推我搡，互相埋怨的抱怨。 　　在李老师身后闷头跟着，她忽然间听到李老师嘴里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当场手脚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小冯还是太年轻，平时太纵容五班这帮学生了，看看都惯成啥样了，一点儿组织纪律性都没有，这几个调皮蛋，看我不回头都给他们请家长！” 　　请家长？！ 　　可千万不能请家长啊...... 　　今天爸爸单位要选房子呢！ 　　如果请家长，爸爸就选不到好房子了！！！ 　　-- 　　师范附小二年级教师办公室里，李老师的桌子前站着四个小豆丁。 　　小胖墩手里揣着两只“叽叽叽叽”叫个不停的小鸡，他忽然间哭丧着个脸，惊恐地大吼一声，“啊啊啊！老师，李老师救命！小鸡拉屎了，拉我手上了！” 　　姜齐盛旁边的小男孩嫌弃地捏着鼻子，恨不得蹦开二里地。 　　心事重重的宋乔曦本来还在心烦请家长的事儿，看到这幅场景愣是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脸往楚尽身后藏藏。 　　偷偷对姜齐盛吐舌头，略略略，遭报应了吧？ 　　活该！ 　　李老师皱着眉头，找了个纸盒子，让姜齐盛把鸡崽崽放进去，叮嘱他去卫生间洗手。 　　他拧开茶杯，额头的抬头纹一排排皱起，吹吹冒着热气儿的杯子，扬声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我......” 　　宋乔曦一开口，声音立刻被楚尽压了下去。 　　楚尽先她张口，除了把宋乔曦做的事情换成了自己，其他经过原原本本阐述了一遍。 　　一旁的小跟班急得抓耳挠腮，和李老师一个劲儿的辩解，等姜齐盛回来，也开始鼓着腮帮子狡辩。 　　双方各执一词，争地不可开交。 　　数学老师李老师在师范附小当了二十几年老师，年近五十，和年轻单纯的冯老师不一样，人精明许多。 　　他最懂得子弟班不好带的根源，是因为班里孩子们错综复杂的家长关系。 　　听几个孩子说完，李老师低头抿了口茶，心里和明镜似的，当然知道是姜齐盛和他同伙惹事儿了，剩下的俩小孩估计是去见义勇为救小动物去了。 　　但是刚才在教室里，自己态度很明确，已经提前批评了姜齐盛两句，这时候要是再揪着他不放就不合适了。 　　毕竟，姜齐盛是姜副社长家的公子，姜副社长还帮他女婿安排了报纸发行站的工作，那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再看看宋乔曦，小姑娘的爸爸是副主编，职位不算高，中等吧？ 　　可她爸爸宋建国年轻，能力强，很受报社现任老社长的青睐，搞不好将来有晋升的潜力，也不能得罪了，万一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呢？ 　　楚尽嘛，身份是孤儿，倒是不用有什么顾忌。 　　总结来说，这事儿，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刚才故意说请家长，无非是想先唬住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崽子们。 　　“咳咳。” 　　李老师放下茶杯，清清嗓子。 　　宋乔曦听得心里跟着一哆嗦，手心里全是汗。 　　完了完了，不会真要请家长吧？ 　　垂拉着小脑瓜，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却听到的是“无罪释放”的消息，“宋乔曦，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回去吧。” 　　“啊？”她一愣，抬头疑惑地盯着李老师，慌慌张张解释，“不是，老师，是我把桌子弄倒的，不是楚尽啊。” 　　“行了，让你回去就回去，少啰嗦，还真想请家长啊？再不走我给你爸爸编辑部打电话了！” 　　李老师不耐烦地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 　　“李老师，真的不是楚尽......” 　　她抬眸望着楚尽，男孩对她轻轻摇摇头，薄薄的嘴唇动了动，示意她快点走。 　　“还有你们仨，老师念在你们是初犯，这次就不请家长了，明天每人给我交一份抄好的《校规》上来，”说完他拿起茶杯拧上盖子，抬眼看看挂在墙上的挂钟，“马上上课了，回班里去吧，姜齐盛放学的时候来办公室拿你的鸡，你说你这么大的块头，欺负鸡，你......唉，小年轻不讲武德啊，说你什么好啊？” 　　“快走吧，别杵在这儿。” 　　得了“圣旨”，宋乔曦拉拉楚尽的衣袖，闷声走出教室办公室。 　　姜齐盛和小跟班，俩男孩撒开丫子就往教室狂奔，生怕李老师后悔了，在把他们抓回办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糯团子真是百感交集。 　　还好最后没请家长，要不然爸爸妈妈的希望要落空了，可这件事却让楚尽背了锅，特别过意不去。 　　为什么李老师耳根子这么硬，就是不听她的解释呀！ 　　小姑娘气恼地拿小肉手拍拍脑门，歪过脑袋对楚尽说：“《校规》还是我抄吧，本来就是我犯的事儿，还拖累你了......” 　　“嗤，你的字儿，抄了我也敢交上去？” 　　男孩莞尔，一点儿被训了难过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连好看的眼睛里都带着笑。 　　“喔......也对，那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可怎么办啊？”沮丧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糯团子撅起嘴巴，忽然间灵光乍现似的一拍脑门，“对了！我回去给你写一张欠条，你留着，以后任何时候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去帮你做。” 　　“保证一百年有效，不对，一辈子有效，我要是耍赖就是小狗！” 　　拍拍小胸脯，扬起小脸热切地看着男孩的眼睛。 　　“任何事情都可以？” 　　楚尽眨了下眼睛，唇角带着笑。 　　“是你，当然可以。” 　　“好。” 　　瘦高个的男孩微微颔首。 　　走廊尽头照进来的光似乎能让人看清楚空气中每一粒悬浮的尘埃。 　　楚尽望着身旁像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的糯团子，午后柔和的阳光似乎给她整个人加了一圈儿毛茸茸的边儿，看起来更像个糯糯软软的团子了。 　　“那你现在有想到什么事情嘛？我可以帮你做值日，擦黑板，替你背书包......” 　　宋乔曦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小姑娘总是沉不住气儿，恨不得让他立刻马上想到什么事情来做，才安心似的。 　　可是楚尽心里，真的没想到任何她可以为自己做的事情。 　　而想为她做的事，真的有千千万万呀...... 　　就算小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想帮她摘下来？ 　　-- 　　放学回家，宋乔曦用挂在胸口的钥匙打开防盗网纱铁门，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 　　唔，小鼻子嗅嗅...... 　　莲藕排骨汤！ 　　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妈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曦曦回来啦！”厨房珠帘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妈妈脚步轻盈地走过来，笑得又温柔又甜美，用围裙擦擦手问，“尽尽呢？今天早点叫他回来吃饭，妈妈买了粉藕煲的排骨汤，晚上吃糖醋里脊，对了，王叔叔送了‘明湖藕’，给你炸藕合吃，爸爸回来的路上买荷香鸭和枣花馒头。” 　　“哇，这么丰盛，今天是过节吗？” 　　宋乔曦把书包脱到沙发上，看到客厅餐桌摆着剥好的蜜柚，伸手就拿了一瓣塞到嘴里。 　　瞬间，脑门被妈妈弹了一下，“啧，洗手洗手，说了多少次了，回家先洗手。在学校摸这个摸那个多少病毒细菌啊，尽尽不在就没人管你了。” 　　“遵命！”乖巧地敬个礼，嘴里塞满了酸甜多汁，颗粒感十足的蜜柚肉，满足地跑去卫生间洗手。 　　在卫生间，听到妈妈用神秘兮兮地语气说：“等爸爸晚上回来，今天有个好消息给你们宣布。” 　　“好哒！”大声回答妈妈，糯团子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 　　内心像灌下一大杯甜蜜蜜的汽水儿一样，沸腾的心中翻滚的都是一个个甜蜜小气泡。 　　妈妈心情这么好，肯定是选到了心怡的房子吧？ 　　嘴里念叨着七步洗手歌，“两个好朋友，手捧手，你背背我，我背背你......”，按步骤一丝不苟地洗好手手。 　　抬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甩甩双马尾，咧嘴傻乐。 　　嘿嘿，妈妈开心，她也好开心哇！ 　　洗完手，糯团子又抓了两瓣柚子塞肚里，拍拍手先把作业写了。 　　5点45准时去叫楚尽来家里吃饭，等他俩腻腻歪歪溜达回来时，爸爸也下班回家了。 　　宋爸爸对她神秘地眨眨眼，两只手背在身后，“猜猜今天老爸买了什么？” 　　宋乔曦像只嗅到奶酪的小老鼠，小鼻子一耸一耸的，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的味道，舔舔嘴唇伸出食指在面前，“荷香鸭，葱油饼，枣花馒头，唔......卤鸡胗和虎皮凤爪？” 　　“妈呀，真了不得，全猜对了！”爸爸“啧啧”发出惊叹，扭头对在厨房忙活的妈妈喊，“媳妇，说不定咱家闺女以后能找个靠鼻子吃饭的工作？” 　　接着听到妈妈在厨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鼻子吃饭，那是啥工作？警犬呐.......” 　　“爸爸讨厌！！！” 　　宋爸爸腰上肚子上顿时受到了闺女的小粉拳攻击。 　　他边躲边笑着继续逗她，“哎嗨，不是，啊哈哈哈哈哈，闺女啊，咱也讲讲道理不是，是你妈说你是警犬的，咋还和你爹较上劲儿了？” 　　“不管不管，是臭爸爸先说的......哼！” 　　宋乔曦最爱面儿了，7岁的小姑娘，被当着好看小哥哥的面儿说像小狗可还行？ 　　气鼓鼓地背过身儿，双手抱胸，拿屁股对着爸爸。 　　宋建国赶忙把手里大嘟噜小提留往餐桌一放，一把将闺女搂在怀里，拿满脸络腮胡亲亲她的小肉脸蛋，“好了好了，爸爸错了，爸爸是臭爸爸，来，你打臭爸爸的嘴吧。” 　　被扎得痒痒的小糯团也忍不住笑了，一边摇头晃脑躲来躲去，一边拿手阻挡亲爹的胡子“进攻”。 　　“宋建国，来厨房给我剥头蒜！” 　　“来喽。” 　　总算放开亲亲闺女，宋爸爸提留着餐桌上的一堆吃食进了厨房。 　　这个点儿电视台在放《动画城》，很快就开饭了，她也没心思写作业，干脆打开电视搬着小板凳看动画片儿。 　　最近播的是《小糊涂神》，宋乔曦可喜欢看了，也幻想过，是不是自己的转笔刀里也住了一个三岁半的小糊涂神？ 　　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歌声，“金糊涂呀，银呀银糊涂，比不上咱家老糊涂，老糊涂......” 　　宋乔曦扭过头，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翻书的楚尽，心满意足地笑笑，轻声跟着动画片的主题曲哼唱起来。 　　今儿餐桌上，最先上桌的是金灿灿的炸藕合。 　　齐州市盛产一种白莲藕，叫“明湖藕”，和普通的藕不同，外表通体雪白，生吃都是脆脆甜甜的，和大白梨差不多。 　　爸爸说过，他小时候，七十年代的齐州市总有摊贩挑着担子当街卖“明湖藕”，吃法特别有意思。 　　谁要买，卖藕的摊贩就把洗净新鲜的一节藕瓜用一整片荷叶包起来，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只见摊贩要运气，发功，那手对着荷叶包包一拍，“啪叽”，藕就碎成一包小碎块，撒上白糖就那么空口吃，其实不撒白糖就够甜了。 　　每次爸爸形容起那个味道，糯团子都在旁边拖着腮帮子流口水。 　　爸爸总爱故意逗她，知道她嘴馋，回回都要绘声绘色地形容一遍，“哎呀，闺女啊，爸爸和你说，咱们齐州市的这个藕啊，明明是菜，可是却甜得比大白梨和红富士苹果更有滋味儿，带着荷叶香，凉滋滋的一小块入口，嘿，甭提多带劲了！” 　　饭桌上的藕合，就是用“明湖藕”做的。 　　宋妈妈做这种挂糊油炸类美食简直一绝。 　　藕合的肉馅用的是精瘦肉混了点肥肉，挂糊就用了和糖醋里脊一样的面糊，发酵过的，炸出来外壳酥酥脆脆，不腻口，冷了也不塌。 　　藕合一上桌，宋乔曦等不及就用手抓了一个，小心翼翼吹着气儿，尝试着咬了一口边边...... 　　哇啦啦，妈妈呀！ 　　实在是太好吃了！ 　　外皮是酥脆的，里面的藕片脆中带着糯叽叽的口感，再咬一口，当吃到香喷多汁的肉馅和鲜甜的藕片混合在一起的感觉，绝了！ 　　让人恨不得学着大草原上的小老鼠感叹一声，“这可太棒了，我的老伙计！” 　　简直让宋乔曦当场热泪盈眶，饿了一下午，又在学校受了差点请家长的“惊吓”...... 　　糯团子一蹦老高，“妈妈！真的好好吃哇，要是能每天吃到藕合就好了。” 　　厨房传来妈妈银铃般的笑声，“妈妈要是天天给你做，早就吃腻咯。”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楚尽抬头瞄了她一眼，无声地摇头笑笑。 　　“你笑什么嘛......”宋乔曦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品味，两只小肉手抓着咬了两口的藕合窜到他身旁，直接把手中的藕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楚尽嘴边一塞，“你尝尝就知道了，以后要是吃不到了，保准会哭鼻子的！” 　　楚尽唇边接触到一块温热，软软香香的......藕合，一脸震惊地往沙发后面缩了一下。 　　糯团子不依不饶，手里的藕合也跟着往后退了一点。 　　小姑娘咬过的藕合，像缺了角角的满月，而那个豁口刚好完美卡在他的嘴唇上。 　　男孩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平时总是懒懒地一闭一合，不用费力气睁就显得很大。 　　而此时，楚尽的眼睛头一次瞪得溜圆。 　　宋乔曦发现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脑袋一歪，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赶忙说，“你快尝尝呀，真的很好吃哒！” 　　楚尽的后方已经没有退路，整个人都被压制在沙发靠背上。 　　他抿着嘴，眉头紧锁。 　　不是...... 　　这个藕合，是你刚刚咬过的啊？ 　　而且，你还拿着咬过的这一面对着我...... 　　紧接着，他脸颊烫得，恨不得能煎熟一颗鸡蛋。 　　楚尽拼命摇头，抗拒地紧紧抿嘴。 　　不，不可以的！ 　　这，这相当于...... 　　相当于，间接亲亲呀！ 第34章 一更，晚9点二更 ¨二手¨梦想紧握在…… 　　见楚尽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宋乔曦眨巴眨巴眼睛，把藕合从他嘴边拿开。 　　拿另一只手碰了碰，又用自己的嘴唇抿了一下, 自言自语道：“是太烫了吗？不烫呀......” 　　哎呀, 真是不识好人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 　　她“嗷呜”一声, 照着缺口处又啃了一口。 　　现在藕合还剩不到一半，从圆滚滚的满月, 变成了弯弯的玄月。 　　“真的不吃吗？” 　　把剩下的一小口在楚尽眼前晃晃, 糯团子眼睁睁看着楚尽慌忙摆手做出“不了不了”的手势。 　　整个人瑟缩在沙发角落, 眼神有点惊恐地望着她。 　　内心单纯, 毫无一丝杂念的宋乔曦，对“间接亲亲”是没有任何概念。 　　像上次在锅炉房, 她理所当然地抓起楚尽的杯子直接喝水一样，想都没往那方面想，自然是不明白楚尽在抗拒什么。 　　楚尽见她“放过”自己, 喘口气儿。 　　拿手背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唇，努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声线, “以后你咬过的东西, 不可以乱给别人吃。” 　　“你是别人吗？” 　　宋乔曦下意识问了一句。 　　琢磨着今年过年, 他让自己收下一百五十元钱红包时, 可还相当不开心地嫌自己把他当“别人”呢。 　　耸耸肩, 学着丁淼的样子, 叹口气。 　　唉......男生的心思, 好难猜喔。 　　抱着“你不吃，就都便宜我咯”的心态，宋乔曦把手中剩下的藕合整个塞进嘴里, 拍拍小油手，对楚尽做了个鬼脸。 　　“我......” 　　楚尽吃了个闷亏，眉眼低垂独自在沙发上生闷气。 　　他当然不是别人！ 　　可是，他们才多大呀，就算是间接也不可以亲亲的...... 　　宋爸爸从厨房出来，将切好的荷香鸭端上餐桌，随口问他俩：“马上开饭啦，手都洗了？” 　　“洗啦洗啦！” 　　小糯团转眼就不记得刚才的争论，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去厨房帮忙端菜，顺便偷吃...... 　　嚯，这满满一桌菜，和过年似的。 　　蒸锅刚热好的枣花大馒头像好几朵美丽的玫瑰花，冒着热气儿，白白胖胖的外皮，看着就格外蓬松暄软。 　　糖醋里脊就不用说了，金黄酥脆的外壳裹着橙红色的酱汁儿，光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喷香滋味儿，就招人口水直流。 　　满满一盘子圆圆的金色藕合，叠得齐齐整整，一层一层和叠罗汉似的，就算敞开肚子吃也管够。 　　酱色的荷香鸭是冷菜，外表是一层亮亮的棕红色，鸭子表皮刷了层蜂蜜，荷叶的清香和鸭肉的酱香鲜甜混在一起，不管是配馒头还是就这吃油饼都很带劲儿。 　　最后上桌的是一盘清炒荷兰豆和煲好的粉藕排骨汤，脆嫩的豆豆绿得喜人，闻着有浓郁的蒜香可看不见一颗蒜子。 　　宋家的炒菜，从来不会出现肉眼可见的葱姜蒜。 　　因为宋乔曦之前不小心咬到过蒜粒和葱段，当场就皱着小脸儿吐了出来。 　　从此以后，宋妈妈炒菜都是先爆香，爆香后把葱姜蒜单独挑出去，用带着香味儿的底油炒菜。 　　宋建国今天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职称是高级记者，属于中级职称，马上就要评副高了，这次选房子排名在编辑部里算是靠前的，只排在主编下面。 　　就下午快轮到他那会儿，别说，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直打鼓，眼皮子也总跳，隐隐约约，总感觉要发生点啥意外似的？ 　　还好最后一切都顺利，如愿以偿拿到了五号楼一单元五楼的户型，这也是乔琴的理想户型。 　　今儿，规格上来了，不开孔府家酒，他开了瓶老王兄弟送的剑南春。 　　俩崽崽和乔琴面前是旺仔牛奶和健力宝。 　　宋乔曦先偷偷喝了一口，她最近疯狂的痴迷旺仔牛奶和旺仔泡泡果奶，甜甜香香的，真好喝呀。 　　眼瞅着爸爸在面前的酒盅里斟了一小盅白酒，拧上红红的盖子，邀请全家人一起举杯，“来，今天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宋建国同志故意卖关子一样，对闺女挤挤眼，“你猜猜是啥？” 　　哎呦喂，要说这菜还没上桌的话，糯团子还能陪着她这“戏精”老爹演一出。 　　可关键是，这么一桌子好菜，眼睁睁看着它们变凉那简直就是“犯罪”，天理难容啊！ 　　小团子快速举起旺仔牛奶的红罐罐，和爸爸的小酒杯轻轻一碰，抓起楚尽的奶罐也碰上，和妈妈的健力宝碰碰，撒娇道：“老爸，不要卖关子嘛，快说快说，人家等不及了......” 　　等不及要吃了？ 　　“得嘞，好消息就是，咱们明年三月份就能拿到新家钥匙了，房子比现在这个要大一倍，110平米的三居室！” 　　建国同志“滋”一声干掉酒盅里的酒，兴致高涨。 　　宋妈妈也激动地干了半瓶健力宝，那架势，喝完后脸都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刚干了一盅白酒的人。 　　就因为爸爸碰杯完，习惯性说了句，“我干了，你们随意啊。” 　　爸爸和妈妈对视一下，他俩一看就是提前商量好了。 　　建国同志转头笑吟吟望着楚尽，小心翼翼地问他：“小楚尽，等明年新家装修好了，你愿不愿意住到家里来呀？你看看，每天一趟趟的跑，多麻烦不是？冬天那么冷，地上还结冰，夏天咱齐州和火炉似的，一天三趟呢！叔叔看啊，你跑过来，跑回去就又饿了，这一年多都没怎么长肉，还这么瘦。这回咱家可住得开了，三个房间，你和曦曦一人一间多好。” 　　宋乔曦刚抓起筷子开吃，一只鸭翅还没入嘴，差点跌落到汤碗里。 　　不过，她很快进入镇定地听八卦状态，小耳朵张张开，一口咬住鸭翅膀的同时不经意瞥楚尽一眼，看看他的表情。 　　楚尽一脸平静，放下手中刚碰杯完的牛奶罐，礼貌地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我锅炉房住习惯了，就不来麻烦你们了。” 　　嗯，就知道他不会同意的，糯团子早就猜到了。 　　收回小耳朵，“吭哧吭哧”用刚换好的门牙啃表皮带着蜂蜜的甜味酱香十足的鸭翅，顺便咬一口甜丝丝的枣花馒头。 　　和楚尽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几乎摸透了他倔倔的小脾气，但凡是他打定主意坚持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倒是自己这个操心命的爹爹，还想要苦口婆心再争取一下，不过接着被妈妈打断，“好了，到时候再说，你别着急催孩子，吃饭呢。” 　　“对对对，尽尽先吃饭，当叔叔没说过，孩子慢慢想，不着急，时间还长着呢......” 　　宋建国被媳妇说了一句，马上觉得自己不该让孩子这么快做决定，用筷子夹起一只荷香鸭腿放到楚尽的小碟子里，另一只鸭腿夹给了闺女。 　　这顿晚餐，吃到最后，宋爸爸都有点微醺了。 　　建国同志酒稍微喝多点，话就特别多，拉着闺女的小手“忆苦思甜”，听得吃糖醋里脊吃得满嘴酱汁的糯团子一愣一愣的。 　　“曦曦啊，你现在生在好时代啊，以后是建设国家的栋梁，一定好好向尽尽学习，知道吗？好好练练你那和狗爬一样的字儿......” 　　曦曦崽目瞪口呆：有亿点点被冒犯到...... 　　“曦曦啊，爸爸以后一定更努力工作，早点评上副高职称，给你多攒点儿嫁妆和教育基金，爸爸今天晚上，还能再写一万字的专栏稿......” 　　曦曦崽摇头扶额：emmmmm，爸爸宁这样儿，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曦曦啊，爸爸真的太高兴了，咱家分上新房子了，爸爸努力这么些年，终于能给一家人更好的生活了，我闺女也越来越懂事儿，媳妇啊，你说咱闺女，怎么这么好哇！” 　　小肉手被爸爸握得有点点痛，宋乔曦求助地看看妈妈。 　　这个，今天自己爹爹，是真有点高兴过头了？ 　　乔琴过来，拍了一下宋建国的手。 　　他楞了一下，马上松开小糯团的手，自嘲的笑笑，摇晃着起身收拾碗筷。 　　宋乔曦和楚尽一起帮爸妈把椅子归位，擦了桌子，楚尽带着厨余垃圾回锅炉房。 　　糯团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写完作业，摊开了日记本，把今天在学校差点被请家长的“惊险”一刻记录进去。 　　合上本子，长舒一口气。 　　晚饭时听妈妈说，今天下午她特别忙，排得课满满的，办公室都没待多久。 　　她当时就紧张了一下，幸亏李老师没打电话到妈妈那里，妈妈接不到电话就会打到爸爸的编辑部。 　　爸爸赶来学校的话，就会错过选房子...... 　　等等？ 　　她重新打开日记本，嘴里叼着铅笔头重新回顾了一下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 　　再对比了一下旧记忆中，原本书中的剧情，宋乔曦皱起了眉头。 　　唔，好奇怪啊？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从楚尽在火车站报警救她的那一刻起，虽然剧情经过百转千回，最终改变了...... 　　但是似乎，每一次她想要改变事情原有的发展轨迹，就会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或者是一股神秘的力量，试图把剧情再拉回去。 　　真的是这样吗？ 　　眉头紧锁，苦恼地想了又想，又觉得无从考证。 　　打了个哈欠，重新合上日记本。 　　宋乔曦让自己重重跌倒在小床上，闭上眼睛。 　　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以后爸爸妈妈在原剧情里的每一道坎，就算前面已经完全改变了发展走向，难道，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到他们身上吗？ 　　那可不行哇，如果这样，自己所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他们一家人，最后还是要倒霉的炮灰收场...... 　　刹那间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小糯团握紧小拳头，信念坚定地小声说道，“我一定能守护好这个家，相信自己，肯定可以哒！爸爸妈妈的好日子，由我来守护，谁都不可以伤害到他们！” 　　她可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身正气！ 　　不信干不过想要使坏的恶气运？ 　　-- 　　1998年如期而至，开春之后，宋乔曦进入二年级下半学期。 　　午饭一般都是她和楚尽，还有妈妈一起在家吃。 　　宋家的午饭向来比较简单，妈妈来不及做复杂的菜式，一般都是买现成的，或者从单位食堂打包。 　　今天餐桌上摆的，是现烤的牛肉烧饼，凉拌石花菜，醋拌黄瓜，红烧鸡块和小米粥。 　　不过从下周开始，中午她和楚尽就不回家了吃饭午休了。 　　报社大院的新房子九八年三月初就盖好了，下周就能拿钥匙，妈妈要忙着找装修队，跑装修建材。 　　中午实在没时间给他俩做饭，干脆报名了师范附小旁边的“红旗小饭桌”。 　　“红旗小饭桌”是附小退休老师开的，就在师范家属院儿里，走路离学校用不了十分钟。 　　节省掉了来回坐公交车的时间，还能多休息一会儿。 　　宋乔曦没意见，她是个安全感十足的崽，适应环境的能力满分，怎么都行，去哪儿都怡然自得，更何况有楚尽在。 　　楚尽本想帮宋妈妈省下一个人的费用，他可以去报社食堂吃饭。 　　只是看着宋乔曦和小狗崽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一时间心软答应了陪她一起去小饭桌。 　　午饭后，宋乔曦没午休，拉着楚尽去敲四楼秋梦姐姐家的门。 　　姐姐上周帮她洗的照片，说好今天中午去家里拿。 　　楚尽有些拘谨，没跟着小糯团进夏秋梦的房间，摘下书包坐在客厅看书。 　　宋乔曦像秋梦的小尾巴一样，轻车熟路跟着姐姐进了房间。 　　这不是第一次来秋梦姐姐家，但她可喜欢姐姐的房间了，特别酷。 　　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还有世界各地名胜景点的图片，有些是从杂志上裁剪下来的。 　　可能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特别喜欢和大孩子玩，觉得他们懂得好多好多，或许是映射了内心渴望长大的愿望？ 　　每次来，宋乔曦总是不厌其烦地拉着秋梦姐姐，想让她多讲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今天姐姐和她讲了个小趣事儿，是在《正大综艺》的《世界真奇妙》里看到的，那一期刚好糯团子没看，抱着一摞照片边看边听姐姐讲。 　　“真的？尼斯湖真的有水怪啊，旁边的商店还会卖尼斯湖水怪的娃娃？” 　　她听得入迷，也不翻照片了，水怪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传说，对崽崽的吸引力简直满分。 　　“对呀，一只水怪娃娃还挺贵的，要二十英镑，相当于两百多块钱买一个布娃娃，”秋梦声音温柔恬静，一头柔软的长发扎成公主头，垂在肩头，她轻轻咳嗽两声捂住胸口，面颊潮红，“咳咳，我将来的梦想，是想要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 　　宋乔曦瞪大眼睛惊呼，这是她第一次对“梦想”这个词有概念。 　　“对呀，带着相机，走遍......咳咳，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秋梦有点喘，糯团子想要上前帮她拍拍背，她摆摆手不用，“老毛病，没事儿，曦曦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 　　被秋梦姐姐猛地一问，小糯团真的有点被问住了。 　　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呢？ 　　当她还在福利院的时候，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快点长大，离开福利院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而来到这里，接受了原主的嘱托，似乎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楚尽就成了她的目标。 　　但是，要问自己，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想要做什么，梦想是什么？ 　　好像，还真没想过...... 　　如果现想呢？ 　　唔......皱着眉头，宋乔曦陷入冥思苦想状态。 　　想来想去，唯一让她内心有触动，并且真心充满期待和渴望的“梦想”，却一下子变得难以启齿。 　　脸发烫，不自在地用手捏着装相片的纸袋子，害羞地扭来扭去。 　　“和姐姐害羞什么？” 　　秋梦笑着坐到她身旁，戳戳宋乔曦肉肉的小脸蛋。 　　“哎呀，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不是个扭捏的崽，但是“学人精”这个刺耳的词儿，在小学鸡的世界算是很严重的事件了。 　　没错，宋乔曦发现自己，看上了秋梦姐姐的梦想。 　　她也想环游世界，而且想带着相机环游世界！ 　　“姐姐，我之前没有梦想，刚刚想了一下，我好像，我也想拥有环游世界的梦想，还是和你一样，带着相机去环游世界......” 　　小姑娘脆脆甜甜的声音奶奶的，犹犹豫豫把心事说出来，做出一副想要“顶锅盖”逃跑的表情？ 　　“噗，傻曦曦，这有什么？”秋梦姐姐拦住她肩膀，笑了两声又咳嗽起来，边咳边说，“咳......谁说梦想是独一无二的呀，‘环游世界’这个梦想我可以有，你也可以有，我今天正式把这个梦想送给你，我们曦曦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这个可爱的梦想。” 　　“来，我们拉钩钩，”秋梦伸出小拇指，勾住糯团子肉肉短短的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曦曦一定要完成带着相机‘环游世界’的梦想，谁变了谁是小狗！” 　　“哇，我也是有梦想的崽了！” 　　秋梦的房门没关，中午她家，除了三个孩子没有大人。 　　温柔小姐姐的声音，和奶声奶气小糯团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到客厅，楚尽听得一清二楚。 　　他放下手中的《红与黑》，往女孩子的房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在心里忍不住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 　　咬住嘴唇，摇摇头。 　　呵，他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忽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股熟悉的奶香味儿在靠近，宋乔曦扎着双马尾，毛茸茸的小卷毛脑袋探了过来。 　　小糯团一歪头，马尾辫长度已经超过了她的肩头，她胡乱往身后一拨，凑得很近问他：“楚尽，我有梦想啦！我的梦想是长大后要环游世界，带着相机全世界的拍照，把最好看的风景和人物都记录下来。” 　　“你可真是有福气呀！” 　　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那小肉手拍拍他的肩膀。 　　楚尽眉头紧锁，疑惑地望着她。 　　不是，你在说，我，我有福气？ 　　“当然是你有福气哇，因为你是我的大股东呀，我那时候肯定已经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摄影师了，拍得照片能卖好多好多小钱钱，秋梦姐姐说还可以拍卖呢！”宋乔曦的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闪耀，整张小脸都挂着“梦里啥都有”的表情，就差流口水了，“你放心，我会遵守承诺的，甭管将来我赚多少钱，都会分你一半哈。” 　　楚尽憋住笑，捏捏鼻梁。 　　呃，还真是，谢谢您了...... 　　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小糯团收起“做梦”的表情，一本正经的问：“你有什么梦想呀？我和你分享了我的梦想，公平起见，你也要和我分享你的。” 　　“......” 　　怕什么，来什么，这回真是把楚尽问倒了。 　　宋乔曦很耐心地等了他很久，直到握着楚尽手腕的手微微出汗，有点潮潮热热的感觉，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小姑娘弯下腰轻声问，不再那么咋咋呼呼的，看上去一下子文静很多，让人挺不适应的...... 　　“......” 　　在楚尽心里，变强大、复仇、守护好宋家，就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从未想过未来的职业，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地摇摇头。 　　宋乔曦轻声问，“那你，你喜欢旅游吗？” 　　“不讨厌吧......” 　　楚尽如实回答。 　　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只要有假期，就会带他全国各地到处走，最远去过香港，是大院儿里最早坐过飞机的小朋友。 　　要说喜欢一直换地方，远远谈不上喜欢，但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去哪里他都是快乐的。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宋乔曦继续问。 　　“嗯......” 　　楚尽肯定地点头。 　　如果是和糯团子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宋乔曦直视他的眼睛，纯黑的眸子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拉住他手腕的手紧了紧，她大着胆子说：“要不......要不，你和我一起‘环游世界’吧？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的梦想。” 　　夏秋梦刚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宋乔曦说的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曦曦崽可以啊？ 　　姐姐刚送给你的梦想，转头就“二手倒卖”送给漂亮小哥哥去了？ 第35章 二更 你的梦想只可以和我分享 　　“我们可以一起去环游世界哇, 我想去阿尔卑斯山看雪，看海蒂和她爷爷住的小屋，我想去加拿大绿山墙, 爸爸说小说原型是爱德华王子岛, 看安妮长大的地方，那时候我肯定也长大了, 我也想要一条安妮圣诞节收到的泡泡袖连衣裙，我还想去尼斯湖看看有没有真的水怪, 想去巴塞罗那见一见五指教堂, 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宋乔曦一口气不停地, 把心中想去的地方和竹筒蹦豆子似的都倒出来。 　　听到身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扭头一看，是秋梦姐姐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 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和楚尽。 　　秋梦轻轻捂住嘴，咳了一声，带着浓浓的笑意问, “咳......曦曦啊，人家小楚尽还没答应你呢, 就这么着急带着他一起去环游世界呀？” 　　“唔......” 　　小糯团挠挠头, 大眼睛眨巴两下, 皱眉头一想...... 　　是喔, 楚尽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自己。 　　难道, 是因为自己不够真诚吗？ 　　宋乔曦松开楚尽的手腕, 把身上的罩衫拉拉整齐, 站到楚尽正对面，有板有眼地低头问：“楚尽，‘环游世界’这个梦想, 你愿意要吗？” 　　那郑重其事的模样，手里拿上一束玫瑰花，都可以去求婚了！ 　　站在一旁，看着小糯团无比认真的样子，秋梦真想过去捏捏她的肉脸蛋。 　　咋有这么呆萌的女娃娃，还真正儿八经去问人家？ 　　“......” 　　楚尽陷入沉默。 　　他不喜欢任何“不确定”因素，宋乔曦提出的想法或许是一时兴起，而自己是认认真真在考虑事情的可行性。 　　她说想去阿尔卑斯山看雪，楚尽满脑子里都是瑞士要怎么去，要提前准备防寒衣物？ 　　团子说想去加拿大，他刚刚脑子里还在迅速的算齐州和加拿大的时差，还有上哪儿才能帮这个小姑娘找到将近一百年前，书里虚构的人物买到的连衣裙？ 　　就更不要提苏格兰的尼斯湖，西班牙巴塞罗那的五指教堂，非洲大草原这些地儿...... 　　这些陌生的地方，让他失去了对熟悉事物的掌控。 　　楚尽心思缜密，性格沉稳，从小心就重，和天马行空，想一出就是一出的宋乔曦形成鲜明对比。 　　正常情况下，对他来说，这么不严谨的一个“梦想”，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呢？ 　　“喏，你刚刚说了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玩，你可以把‘环游世界’想象成......范围更大一点的出去玩？”像是生怕他不答应似的，糯团子有点急了，眼眶都微微发红，嘴巴瘪了瘪，声音更软了，“你就答应我吧......” 　　刚还是“严谨、认真、沉稳”的楚尽，见她嘴巴嘟起来，瞬间处于“缴枪不杀”状态...... 　　啥原则啊，啥稳妥啊，啥不能轻易答应啊，统统抛到脑后了。 　　楚·打脸真香小王子·尽，深深叹口气，此时只是不想让宋乔曦不开心。 　　他眉头皱着，轻声说：“哦，答应你......” 　　“哇哦！太棒啦！我们可以一起去‘环游世界’咯！”宋乔曦一把抓起楚尽的胳膊，上下摇晃激动地上蹿下跳，还不忘回头对秋梦姐姐眨眨眼，“秋梦姐姐，你看，楚尽答应我啦！” 　　快要被曦曦这个小活宝逗到不行，秋梦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忙点头用眼神“鼓励”她。 　　嗯，曦曦崽真棒！ 　　这小家伙可真行，也太会撒娇了吧？ 　　看这一对青梅竹马，小青梅这才多大呀，就把小竹马吃得死死的，噗，实在有趣。 　　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防盗门后响起少年变声后低沉的嗓音，“秋梦，我程立冬，准备走啦！” 　　“来了。” 　　夏秋梦放下手中玻璃杯，不紧不慢走到门口开门，让程立冬进来，对客厅里兴奋乱跳的小豆丁笑着摇摇头，进房间去拿书包。 　　程立冬大摇大摆走进客厅，斜坐在沙发扶手上，先趁其不备，眼疾手快抬手撸了把小糯团毛茸茸的卷毛脑袋。 　　“嗷呜......” 　　瞅着小团子叫了一声，捂着头蹦跳着躲到楚尽身后，程立冬无视掉楚尽颇为不满的目光，自顾自的问，“哟，啥事儿让我们曦曦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哥哥也听听？” 　　“立冬哥哥，我是有梦想的崽了，我的梦想是带着相机‘环游世界’！”宋乔曦甩甩头，抓着楚尽的胳膊，这会儿像抱洋娃娃一样把那根纤细的胳膊抱在怀里，用手对程立冬指指楚尽，像介绍自己的私有财产一样，“楚尽长大后要和我一起去，因为我俩的梦想是一样的！” 　　“噗......” 　　程立冬看了眼楚尽生无可恋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不高兴的嘟起嘴，放开楚尽胳膊，宋乔曦双手换在胸前，“你笑什么嘛，这个梦想是秋梦姐姐送给我的，姐姐的梦想也是‘环游世界’，你笑我的梦想就等于笑秋梦姐姐的梦想......姐姐！立冬哥哥嘲笑你！” 　　“哎嗨，真有你的小祖宗，别叫别叫，求你了......” 　　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程立冬双手合十给她作揖。 　　宋乔曦乐呵呵回到楚尽身边，一想到立冬哥哥天天粘着秋梦姐姐，也对程立冬的梦想有点好奇。 　　她探出脑袋问：“我们现在都有梦想啦，立冬哥哥，那你的梦想是啥？” 　　“唔，我的梦想嘛？说起来，那还真是挺巧的，因为......” 　　程立冬故意卖个关子似的，把尾音拉长，就是不说出原因，刻意看小糯团急得抓耳挠腮急得和个猴崽崽似的。 　　他知道，宋乔曦是个急脾气，最经不起卖关子。 　　不过很快，程立冬就被楚尽凌厉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甚至冒出点冷汗出来。 　　楚尽这小孩儿，不笑的时候，看人眼神怪邪性的...... 　　赶忙放下逗小孩的心态，他对宋乔曦扬扬下巴，“因为，你秋梦姐姐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过几年我俩要一起环游世界去，我帮她拎摄影器材，安排衣食住行。你看，巧不巧？咱们四个梦想都一样！不如......不如等你们长大了，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得了？” 　　顺便递了个“老子是不是很懂你”的眼神给楚尽，程立冬打了个响指儿，“怎么样，小楚尽，咱俩大老爷们当护花使者和苦力，保护好大祖宗和小祖宗？” 　　眼看糯团子用嫌弃地目光瞥他一眼，略略略吐舌头，小嘴儿嘟囔着，“才不要和你一起去呢，立冬哥哥，别看你长得丑，但是你想得美呀？我和楚尽一起保护姐姐去环游世界，轮不到你！” 　　“嘿，这小丫头片子！” 　　程立冬摸着自己那张人见人夸的帅脸，他最受不了别人说他丑！ 　　说啥都行，就是一但涉及“丑”和“秋梦”这俩原则性问题，程立冬碰上必定炸毛。 　　少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本想抓着躲在楚尽身后的糯团子弹她脑门一下，叫嚣着说：“你秋梦姐姐是我的......啊啊啊......痛痛痛痛......” 　　结果右耳朵突然吃痛，怀里还落了只熟悉的粉色书包。 　　“上学去了，你怎么这么幼稚？”秋梦狠狠拧了一下程立冬耳朵，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对身后欢呼叫好的糯团子摆摆手，“俩小孩儿，不一起上学去？” 　　“来啦！” 　　宋乔曦拉着楚尽的手腕，绕过程立冬往门外冲，两个小孩比秋梦更早从楼道里冲到一楼。 　　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自家铁门，回家拿了书包，水壶，她在家属楼门口的空地，对着三楼的窗户大喊：“王君洋，走啦！” 　　“来啦，等我！” 　　楼上传来王君洋迷迷糊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明显刚睡醒午觉。 　　虽说是三月，屋外温度不高，但正午的日头挺烈，晒得人暖洋洋的，光线有点刺眼。 　　宋乔曦手搭凉棚，往丁淼、丁一家方向一瞅，看到姐弟俩缓缓往这边走，对他们俩热情地招手。 　　“小五人帮”集合完毕，五个崽崽结伴坐公交车上学。 　　上学路上这二十多分钟，除了楚尽，剩下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路。 　　楚尽只稍稍瞥了他们几个两眼，不准备加入话题讨论。 　　几个崽崽们到底嘀咕啥咧？ 　　还不都是因为最近电视台播了一部电视剧，叫《还珠格格》，故事的背景和齐州有点关系，“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很快成了几个崽崽常挂嘴边的词儿。 　　“我喜欢小燕子，我觉得小燕子最后会和五阿哥好，你觉得呢，淼淼？” 　　宋乔曦在摇晃的公交车上抓着塑料椅背，想着昨晚的剧情，做出自己的推论。 　　丁淼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发布自己的态度。 　　王君洋摇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样子，“我觉得小燕子会和福尔泰在一起，尔泰对她多好呀！” 　　“我还是喜欢紫薇，紫薇坠温柔了，我要是画漫画，就把紫薇画成我的女主角。” 　　丁一腾出只手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 　　“你开始画漫画了？这么酷炫！” 　　宋乔曦对丁一比起大拇指。 　　王君洋嚷嚷道：“丁一不够意思啊，还是哥们呢，画的啥，拿来看看哇？” 　　“喔，刚，刚开始画，画的不好......”眼看着丁一红了脸，不自在地推推眼镜，扭捏地说，“等我画好了，再拿给你们看。” 　　“好吧......” 　　有点遗憾的点点头，宋乔曦忽然间想到了中午的话题，不如来问问几个小伙伴？ 　　“对了，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伙伴的脸。 　　丁淼用手推推眼镜，语气平淡又坚定地说：“我想当航天员，或者航天工程师，我想上太空看看，是不是真的能看到万里长城吗？我大概计算过，理论来说是看不到的，但是书里写着可以，我就想证实一下......” 　　淼淼这句话把孩子们都镇住了，宋乔曦瞬间就觉得自己“环游世界”的梦想一点儿都不酷了。 　　她淼姐，现在才是心目中，不对，是世界上第一酷的女孩儿！ 　　“淼淼你太厉害了......”王君洋薄薄的单眼皮瞪得溜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他接着话茬说，“我的梦想，哇哈哈哈，就是可以从早到晚打游戏也没人管我！” 　　“噗......你这也能算是梦想？打游戏那就是老师说的‘不务正业’！” 　　丁一揶揄他。 　　“那又怎么样，我打游戏可厉害了，下个月搬新房子，妈妈说给我买台电脑，电脑能玩的游戏更多了！唉......要是打游戏也是个职业，能赚钱就好了。” 　　王君洋摊摊手，垂头丧气拿鞋尖踢了两下公交车的地板，以示不满。 　　“那你呢，丁一？”宋乔曦问。 　　丁一挠挠头，腼腆一笑，“我嘛，我想要成为像鸟山明一样厉害的漫画家......” 　　“也很酷炫啊！” 　　宋·捧场王·大背头成功学大师·灌鸡汤种子选手·乔曦，立马又给了丁一点赞。 　　“那你呢？”几个孩子齐声问。 　　在大家伙好奇的目光中，宋乔曦一把拉过站在一旁装透明人的楚尽，抱着他的胳膊傻呵呵直乐，“嘿嘿，我的梦想，是带着相机‘环游世界’，拍遍世界上所有有趣儿好玩的风景，每去一个地方，我保证给大家寄明信片，而且......” 　　学着程立冬的样子卖个关子，吊足了小伙伴们的胃口之后，她才把后半句话说完，“而且我的梦想，就是楚尽的梦想啦，他会和我一起去‘环游世界’。” 　　“靠！曦曦，我能换一个梦想吗？我不想打游戏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环游世界！”王君洋不爽的盯着宋乔曦抓着楚尽胳膊的手，气得小脸通红。 　　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逗我？刚才咋不早说？！” 　　“唔......” 　　小糯团脑袋一歪，想了想。 　　虽然自己不是很喜欢立冬哥哥，总觉得他在和自己抢秋梦姐姐，但是王君洋是她的好伙伴，如果环游世界的话，多一个朋友一起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人多，热闹好玩呀！ 　　而且都是齐州人，凑在一起，还可以玩牌，这样就能把“够级”、“保皇”、“斗地主”之类的中华民族文化瑰宝在国外发扬光大。 　　刚想一口答应下来，手腕被人反手抓住，有点使劲的扯了一下。 　　“到站了，下车。” 　　楚尽语气冷冷淡淡，抓着她就往车厢后门方向走。 　　“唉？报站了吗？到哪儿了？” 　　糯团子记得没听到报站的声音啊，再一看公车外面的建筑，明明还有两站才到学校嘛，楚尽急什么？ 　　回头一看，三个崽崽三脸懵唧唧的盯着他们。 　　忽然间，耳边一阵热热痒痒的感觉。 　　“你的梦想，只可以和我分享。” 　　楚尽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随即放开她手腕，把着栏杆扶手站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乔曦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变得烫烫的。 　　她想问为什么，可怎么也问不出口。 　　楚尽的这句话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在陈述某件事情，而是命令式。 　　剩下的三个小孩儿一脸狐疑地从车头走到车尾。 　　王君洋皱着眉头，拿手指指车厢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站名，“大哥，你不是吧，明明还有两站才到学校呀？” 　　楚尽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的说：“哦，我刚才记错了。” 　　“......” 　　一句话，噎得王君洋哑口无言。 　　宋乔曦手里握着冰冰凉凉的金属杆，小心脏还在蹦蹦直跳。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呀？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梦想，只可以和楚尽一个人分享呢？ 第36章 一场由河豚引发的血案…… 　　后来, 宋乔曦旁敲侧击，问了楚尽好几次为啥只可以和他分享梦想呢？ 　　楚尽又恢复了沉默寡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本来他就不爱说话, 小糯团多问几次觉得没趣儿，也不再问了。 　　反正她心大, 很快被别的新鲜事儿吸引走了注意力。 　　今天早上，上学前妈妈叮嘱了她和楚尽老半天, 确切来说, 从昨天晚饭时间就开始叨叨, 和他俩详细说了好几遍中午去小饭桌的集合时间和地点。 　　宋乔曦且听着, 她才不担心呢，反正楚尽啥都能记住, 除了过目不忘的，还有过耳不忘的本事。 　　中午放学下课铃一响，几个书包早就提前收拾好的崽屁股已经离开板凳, 就等着冯老师一声“下课”，冲出教室。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总有特殊的“竞争欲”, 就是干啥都想争第一, 连放学谁先跑出校门都要争个先后。 　　宋乔曦不紧不慢收拾书包, 三月底的天儿还凉, 妈妈给她和楚尽准备的是温水, 装在红色的“摔不烂”水壶里。 　　虽说是“摔不烂”, 可糯团子毛手毛脚的, 上学不到两年，已经摔烂好几个“摔不烂”了...... 　　倒是楚尽，还用着一年级那只水壶, 除了表面有点划痕，一点毛病都没有。 　　宋乔曦天天被妈妈念叨“小败家玩意儿”，让她学学人家楚尽是怎么爱惜东西的。 　　今天是1998年4月6号，星期一。 　　从中午开始，俩孩子就正式不回家吃午饭了，要去“红旗小饭桌”报到。 　　第一次去“小饭桌”，宋乔曦多少有点激动，听班里去过的同学说，“红旗小饭桌”的饭特别好吃。 　　虽然自己妈妈做饭就已经很好吃了，但是天天吃，总会有点缺乏新鲜感。 　　书包收拾好直接放桌洞里，光拿着水壶走就行。 　　中午休息时间不长，吃过饭后老师就会安排大家午睡。 　　手里拎着水壶，和楚尽一起走到校门口的集合点。 　　一头银发的附小退休教师张奶奶，精神抖擞和他俩招手，笑眯眯打招呼，“你们好，欢迎两位新同学加入红旗小饭桌。” 　　其他小朋友都互相认识，刚集合好，排好队两人一组站好，探头垫脚瞅瞅新加入“小饭桌”的宋乔曦和楚尽。 　　李奶奶带上老花镜，开始清点人数。 　　十几个小朋友女孩子偏多，有几个小姑娘害羞地喵了楚尽几眼，上下打量一下宋乔曦，开始互相咬耳朵窃窃私语。 　　只是，说话的动静稍微有丢丢大，都被宋乔曦听到了。 　　“那个就是二年级五班的班草，真的很帅耶，好高哇，唉？他旁边好像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文艺委员这么胖哇？我们班文艺委员是学舞蹈的，可苗条了，你看她矮墩墩肉呼呼的还当文艺委员？” 　　“嗤，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五班的班干部都奇奇怪怪的，那个班长姜齐盛看上去傻乎乎的。” 　　“哦，我知道，那个胖胖的大块头，据说他们班学习委员也有点呆呆的，像个呆头鹅......” 　　...... 　　团子这小火暴脾气，那是“噌”一下就上来了。 　　说她胖没关系，因为自己本来肉就很多，今年已经比去年稍微瘦了那么一点点了，但是因为太爱吃，没办法。 　　但是谁规定的，只有瘦子才能当文艺委员？ 　　还有说丁淼是呆头鹅？！她家淼淼又美又酷学习又好，是小仙女儿好吗！ 　　当然，有一点她们是没说错，五班班长姜齐盛确实傻乎乎的。 　　撸起校服袖子，手里水壶像流星锤一样往身后一摔，宋乔曦准备上前和几个看上去比自己大的中年级小姐姐们理论理论。 　　忽然，肩膀上有什么东西挂住，她下意识抱住。 　　抬眼一看，是楚尽把手里的水壶往自己肩膀上一挂，脚步沉稳地往斜前方走去。 　　方位正好朝着那几个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女生。 　　“背后议论别人是很没家教的行为，说别人胖和呆之前请你们先找镜子照照自己。” 　　楚尽语气不卑不亢，这几句话宋乔曦听得一清二楚。 　　眼看着三五个小女生脸色变得很难看，好像楚尽又低声说了句什么，糯团子听不清楚。 　　甚至有一个女孩子快要哭出来了，剩下几个人赶快上前安慰，看向楚尽的眼神也变得怯怯的，满脸的惊慌失措。 　　几个女孩子隔着不远的距离，对宋乔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瘪着嘴大声说“对不起”。 　　引得站在前排的小朋友频频往后看，可能李奶奶耳朵有点背，又忙着清点人数，并没有多关注后排几个小姑娘的异常举动。 　　楚尽转身回来，从她怀里拿走水壶，面无表情像一尊门神似的站在宋乔曦身旁。 　　“不是，你和她们说啥了？” 　　糯团子有点懵，楚尽那两句话的杀伤力，应该没那么大吧？ 　　“没什么，你也可以不接受她们的道歉。” 　　楚尽摇摇头，眼皮抬起来瞥了几个女孩一眼，沉声回答她。 　　有一瞬，她竟然在楚尽的眼神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气，是在电影里心狠手辣的大反派才会有的眼神？ 　　团子赶快摇摇头，她在想什么呀！ 　　楚尽不可能再变回反派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对着楚尽摆摆手，点点头说道：“啊，我接受她们的道歉，说我没关系，我本来就肉肉的嘛，我就是听她们说丁淼，一下子就觉得好气喔。” 　　“嗯。” 　　男孩清清冷冷地点头，眼里让宋乔曦发毛的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深色的眸子又恢复了平静。 　　再次在心里说服自己，刚才肯定看错了，楚尽肯定没有坏心的。 　　都是那天自己写日记时奇奇怪怪的想法，认为在这个世界，厄气运会追着他们，就算改变了原有的剧情，该发生的还会发生...... 　　“宋乔曦，楚尽？”张奶奶带着老花镜，把手里的纸拿得稍微远一点皱着眉看，又把镜片摘下来打量他俩，亲切笑着问，“是你俩的名字不？” 　　“张奶奶好，我叫宋乔曦，他叫楚尽。” 　　小糯团扬起脸，愉快地和这个银发奶奶打招呼。 　　奶奶看起来特别和蔼，笑得让她想起在泰城的姥姥。 　　宋乔曦的姥姥也是老教师，除了对自己过于溺爱，还真是对老太太挑不出毛病来。 　　张奶奶笑着点头，腿脚利落地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好好好，宋乔曦和楚尽，好名字，你们俩先站到队伍最后吧，咱们快点先回去吃饭，下午放学再重新排排位子。” 　　跟着楚尽乖乖走到队伍后面，俩人肩并肩站着，宋乔曦把玩着手里的水壶，学着王君洋和丁一的样子甩水壶带子，准备跟随大部队一起走到师范家属院儿。 　　队伍开始行动，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张奶奶洪亮的声音，“来，小同学们，跟着奶奶走，每个人都必须手拉手，路上跟紧了不能掉队。” 　　嗯？ 　　要，要拉手手吗？ 　　宋乔曦愣了一瞬，犹豫地看看自己的左手和楚尽的右手。 　　毕竟是快要上小学三年级的崽崽，这个年龄段，性别意识让小男生小女生之间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班里，有好多一年级还玩得很好的男女同桌，过了暑假，上了二年级一下子就变得不爱说话了，互不搭理像谁都不认识对方一样。 　　要是有人不小心超过课桌中间那条长长的“三八线”？ 　　嘶......那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儿，有时候男孩女孩同桌俩打得那个凶喲！ 　　“小五人帮”的感情虽然还是很好，但宋乔曦也从大环境里懵懵懂懂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变，稍微克制了一点点自己的热情。 　　其他事情她可能不清楚，但是男孩子和女孩子要是拉了小手手，这件事儿被班里同学知道，可是会被起哄的。 　　她抬头，踮起脚尖望了望前面的队伍，除了比她矮很多的一年级小豆丁有男生女生拉着手手，带上红领巾的大孩子们都是男生和男生一组，女生和女生一组。 　　这可让宋乔曦有点难为情，倒不是说不敢啦楚尽的手，俩人这么熟，拉个小手当然没关系，只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牵手，万一路上碰上放学的同学，回班里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一年级的“童养女婿”风波才刚过去没多久...... 　　“最后面的两个小同学，宋乔曦和楚尽，把奶奶的话当耳旁风了？快点，拉好手，一会儿还要过马路呢！”李奶奶站在队伍最前面，举着红色的小旗子对宋乔曦晃晃。 　　唉...... 　　糯团子和小鹌鹑一样缩缩脖子，低头往左看了眼楚尽的手。 　　咦？ 　　她没见到楚尽修长苍白的手指露在外面，只看到一截长出来的校服袖子，垂在那儿。 　　仰头对上他的眼睛，疑惑地眨巴两下，想问他这是啥意思？ 　　却没想到，楚尽脸腾一下子红了？！ 　　他抿住嘴，别扭地偏过头，右胳膊轻微朝自己甩了一下。 　　哇哦！ 　　宋乔曦恍然大悟，终于get到了楚尽的意思，要不大人们都夸他脑瓜子好使呢？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一样！ 　　他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尴尬，让她拉住袖子。 　　可是，楚尽脸为啥红呢？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队伍前面的李奶奶又提醒了她一次，糯团子小心翼翼抓住楚尽的校服袖子，还举起来朝李奶奶招招手。 　　李奶奶点点头，算是放过她了。 　　随着走动和胳膊的摆动，能大概感受到楚尽指尖有时会隔着袖子触碰到自己的手背，像小鸡崽嫩嫩的小嘴，啄人一样。 　　一下一下，痒痒的。 　　从师范附小走到师范家属院儿大概十分钟的脚程，队伍人多，走得不是很快。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很舒服。 　　中间会途径一条不宽的河道，这两年河水治理的很干净，从桥上走过时宋乔曦一眼看到了小河里游着两只灰毛毛的大鸭子，身后跟着一排毛茸茸的小鸭子。 　　“快看快看，鸭妈妈鸭爸爸带着小鸭子出来玩了！”宋乔曦揪揪楚尽的衣袖，另一只手抬起来往河堤一指，想起音乐课上学过的一首歌，轻声哼唱起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河岸两旁载着柳树和桃树，柳树一条条枝丫垂在河边，看起来像是长了一层绿毛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嫩绿色的小芽芽。 　　桃花倒是已经开得旺，又红又粉，像刚刚楚尽的脸颊一样。 　　“唉，我想起一首诗，妈妈教过的，特别美......唔，想起来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她挠挠头，一下子想不起来后半句了，自嘲的笑笑抬起头，求助似的眨巴眼睛望着楚尽问，“后半句你还记得不？” 　　楚尽点点头，浅樱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男孩嗓音低沉却有磁性，“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乔曦一眼。 　　心想，小糯团还有这么好学的时候？ 　　平时老师布置作业要求背古诗词和课文，回回都和要了她的命一样...... 　　还有能让宋乔曦主动记住的古诗词，也是挺难得的。 　　“对吼！” 　　宋乔曦松开他的袖子，两只小肉手“啪叽”拍在一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 　　她吞了口口水，舔舔嘴唇说道：“我当时就记得，这首诗特别美！不知道蒌蒿是不是像茼蒿一样，嫩嫩的蒿菜炒着吃肯定很好吃吧？我听秋梦姐姐说过，河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鱼，好想尝一尝哇......” 　　楚尽看她晶莹剔透的口水沿着嘴角滑落，震惊到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糯团子黑白分明的眼中，奇异的光更亮了，拿手背随意一擦嘴角，可怜巴巴一张小脸对着他，“长大后，你带我去吃一次河豚，好不好哇？” 　　原来她口中，特别“美”的诗...... 　　“美”是“美味”的“美”？！ 　　完全沉浸在对美味河豚的想象中，宋乔曦还记得秋梦姐姐是这么形容河豚肉的。 　　当时，秋梦姐姐坐在窗边，捧着一本书，冬日的暖阳好似给她镶了层金边，整个人更温柔了，她开口道，“河豚的肉质弹韧细滑，白嫩似鸡肉，却比鸡肉更滑嫩。 　　有一年春天，姥姥接我去南方看病，吃过一种叫秧草的菜特别鲜美，那种菜和河豚一起烧，翠绿的嫩菜头与新鲜的河豚一起煮，香浓的奶汤能鲜掉舌头，简直是全天下最鲜美的鱼了。 　　不过曦曦，河豚本身有毒，处理不好可不能乱吃，记住了吗？” 　　当时就馋死了，只不过，能让宋乔曦嘴馋的食物太多了，转头就被油炸火腿肠吸引走了？ 　　刚才想到苏轼的诗句，楚尽把下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接起来，让她一下子想到了秋梦姐姐说过的秧草烧河豚。 　　又刚好赶上中午放学，这会儿肚肚超级饿，一下子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知道河豚有毒吗？” 　　楚尽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糯团子的“沉浸式”幻想。 　　她攥紧楚尽的衣袖，想想之前姐姐说过的话，歪头回答他：“秋梦姐姐说，处理好了就可以吃，把有毒的地方去掉不就行了？” 　　“可还是很危险，所以我不会让你吃。” 　　楚尽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地说。 　　看他的样子，是半分退让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逆反心理，越不让干什么，越想去干。 　　宋乔曦自己都奇怪，为啥对爸爸妈妈都不会有这种心态，反而最近对楚尽偶尔会出现了这种奇怪的“逆反”心理。 　　之前他说什么，自己都乖乖听话。 　　今天莫名有勇气想反驳他一嘴。 　　李奶奶安排同学们排队洗手进屋吃饭，他俩站在最后一排，自然最后一个洗。 　　“你不带我吃，那我自己去吃好了。” 　　小嘴儿一撅，松开楚尽的袖子，眼睛故意不看他。 　　前面洗手的队伍越来越短，很快就轮到宋乔曦和楚尽。 　　只是男孩听了她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一言不发。 　　哎呦喂，估计是肚子饿的时候，脾气特别大。 　　明明是一件未来不确定是否会发生的事儿，小糯团这会儿就跟他较上劲儿了。 　　好嘛，你不和我说话，那我也不理你了！ 　　洗完手，转身就跟着李奶奶进了屋里。 　　“红旗小饭桌”就开在李奶奶家里，她家在一楼，有个小院儿。 　　李奶奶的老伴叫孙红旗，是师范学院的退休老教授，老两口退休没事儿干，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孙儿们又不在身边。 　　老两口一辈子都和孩子打交道，猛地闲下来还真闲不住。 　　最开始，只是帮师范大院儿邻居家的几个家长中午接接孩子，安排他们吃饭午休，有时候还辅导辅导功课。 　　后来因为孙教授的厨艺实在太好，孩子们都喜欢老两口，家长也放心，干脆在院子里搭了个亮堂的玻璃房做小食堂，里屋弄成孩子们午休的小卧室，“红旗小饭桌”就这么开张了。 　　不为了赚钱，老两口就为了退休，能有个事儿干。 　　孩子们都管孙教授叫孙爷爷，现在的孙教授早就没了在师范学院当教授时候的书生气，一身白色的厨师服浑身烟火气儿十足。 　　“孩子们，开饭啦，都饿坏了吧？” 　　孙爷爷顶着白色的厨师帽，笑眯眯迎接饥肠辘辘的小学鸡们进屋。 　　玻璃房里是两排对着的长条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不锈钢餐盘，总共14份餐食。 　　“新来的小同学叫什么名字呀？” 　　孙爷爷拿围裙擦擦手，亲切地招呼宋乔曦。 　　“爷爷您好，我叫宋乔曦，他......” 　　习惯性回头刚准备介绍楚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和他“冷战”，凭什么不带崽崽吃河豚。 　　哼！ 　　才不要帮他做自我介绍...... 　　孙爷爷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到门口，拍拍宋乔曦的肩示意她找位子坐下，对站在门外的楚尽招招手，“后面那个精神的小男生叫什么名字哇？欢迎欢迎，快进来尝尝爷爷的手艺。” 　　“您好，我叫楚尽。” 　　男孩礼貌回答。 　　“喔，好名字。这名儿大气，快来吃饭了。” 　　楚尽对孙爷爷点头致谢，跨过玻璃房的门槛，扫视一圈，只剩宋乔曦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他是一万个想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为啥糯团子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小姑娘是不要命了吗？ 　　河豚这么危险的食物，稍微处理不好就会中毒，怎么可以为了一口吃的，拿她的命开玩笑...... 　　沉默着走到宋乔曦身旁，坐到旁边的板凳上。 　　只听宋乔曦小小声地“哼”了一声，故意把板凳往左边移了一下。 　　楚尽哑然失笑，这是真生气了？ 　　孙爷爷和李奶奶那托盘端来紫菜蛋花汤，一人一小碗分发下去。 　　宋乔曦还是梗着脖子，故意不看楚尽，努力让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餐盘上。 　　别说，孙爷爷做的菜看起来还真不赖？ 　　午餐是两荤一素，一份主食一份杂粮，一碗汤和一只橘子作为饭后点心。 　　荤菜是土豆面筋烧排骨和茭白炒肉丝，素菜是番茄炒花菜，主食是白米饭和一小块蒸山药。 　　菜色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一点儿不像大锅饭那种寡淡的样子。 　　她偷偷观察一下，每个小朋友的餐盘里都有五六块肉很多的肋排，拿起不锈钢勺子先吃了一口土豆，又吃了一口面筋。 　　立马惊为天人！ 　　这土豆和面筋，也太好吃了吧？甚至比排骨还要好吃！ 　　孙爷爷烧的土豆，炖的松软，入口即化但是外形不散，土豆的清香和排骨的肉香都融合在一起。 　　而面筋，吸饱了满满的排骨汤汁，入口顺滑，发出“吥啾”的声音，圆圆的面筋像冻豆腐一样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肉汁的香气。 　　这时候，作为资深吃货，宋乔曦必须让自己吃上一大口米饭。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再来上一大口排骨...... 　　排骨就更不必多说，入口酥烂，拿小舌尖轻轻一抿就脱骨了，排骨肉带着大料的香气，可餐盘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大料的痕迹。 　　估计孙爷爷怕小朋友不小心吃到八角大料难受，提前用纱布做了个大料包放进去炖肉，像自己妈妈那样。 　　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顺顺肚肚，糯团子准备真是进入“战斗”状态，敞开肚子大吃一顿。 　　拿起筷子刚要夹茭白炒肉丝，她右胳膊被人拽了一下。 　　嗯？ 　　自己右边只有一个人，就是楚尽。 　　因为吃到了美食，心情大好，也不准备多和楚尽计较了，宋乔曦偏头疑惑地望着他。 　　楚尽面色如常，万年风平浪静并没有太多表情的一张俊脸直勾勾地看着她。 　　被看得有点懵，小姑娘想伸手摸摸，是不是脸上沾了饭粒，男孩压低声音说：“茭白里面有蒜片，混在里面不容易发现，我筷子还没用，帮你挑出来？” 　　说完，端过她的餐盘，“快准狠”地挑出茭白炒肉丝里面的白色蒜片，再把餐盘放到自己面前。 　　小同学们都在埋头吃饭，孙爷爷的手艺就是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崽崽们一门心思只想着吃，啥也顾不上了。 　　“吃吧。” 　　楚尽声音低沉，像是什么低频率的音波在耳边震了一下似的。 　　宋乔曦摸摸有点发痒的右耳，心里的“叛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口一口吃着没有蒜片的茭白炒肉丝，孙爷爷把里脊肉丝切得很细，提前用淀粉、五香粉、料酒、糖和盐腌制过，格外滑嫩爽口，茭白入口肉肉的，那股特殊的带着甜味的清香她很喜欢。 　　边吃边想，还是给楚尽一个机会吧。 　　吃完饭，午休的时候问问他，为什么不带她吃河豚呢？ 　　一顿“风卷残云”的午餐结束，摸着浑圆的小肚子，轻轻打了个软绵绵的饱嗝，“嗝”。 　　不好意思拿小肉手捂住嘴，有点惊慌失措地看看周边，还好没人注意她，随即行动起来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餐具。 　　楚尽吃饭慢，这会儿还在慢条斯理的喝汤。 　　糯团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要不，陪他再坐一会儿吧？ 　　餐桌上只剩楚尽一个人，怪孤单的。 　　“宋乔曦，吃完了把餐盘端过来，洗手漱口准备午休了。” 　　李奶奶从里屋探出头来，喊了一句。 　　糯团子一愣，赶忙看看眼前的餐盘，好在不锈钢汤碗里还剩了个底儿，马上端起碗，“啊......李奶奶，我还剩一点点汤，等我喝完马上过去！” 　　“好嘞，楚尽不着急，慢慢吃，吃完了端过来就行。” 　　李奶奶的头发，蓬松得像棉花糖一样，晃了两下又伸回去了。 　　“你不着急，慢慢喝，我陪着你。” 　　宋乔曦拍拍楚尽的背，小声说。 　　男孩放下汤碗，拿起纸巾优雅地擦擦嘴，挑起褶皱很深的双眼皮看她一眼，“怎么，又不生气了？” 　　哎呀，这人...... 　　给你台阶下，你都不下，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来不生气的团子，被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生气似乎面子上挂不住了。 　　楚尽看她一张挂着笑的肉肉脸，笑容慢慢开始凝固，嘴巴又开始有往上嘟的趋势...... 　　刹那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满满的求生欲作祟，他轻轻扯了一下宋乔曦的衣袖，清清嗓子，“咳......内个，河豚是真的很危险，但是这件事是我的错，不应该这么武断的拒绝你。” 　　男孩子，不应该和女孩子计较，应该先承认错误。 　　“唔......” 　　她点点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开始扣指甲。 　　思索片刻，楚尽觉得，这种时刻，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他偏过头，格外耐心地问：“你知道刀鱼吗？” 　　果然，一下子吸引了小糯团的注意力，她扣指甲的手一顿，抬起头懵懂地眨眼睛，舔舔嘴唇道，“嗯？什么是......刀鱼？好，好吃咩？” 　　看宋乔曦那馋兮兮的小样子，真让人想捏捏她的肉脸蛋，楚尽继续说道：“刀鱼是长江流域的一种鱼，每年春天的时候会从大海洄游到长江，古语道‘春潮迷雾出刀鱼’，就是说春季最早的时令鱼就是刀鱼。刀鱼的外形像一把尖刀，通体银白色，肉质特别鲜嫩，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鲜味儿就算鱼肉冷掉，也能完全保留，清蒸就能最大程度的保留它的鲜美，被称为长江三鲜。” 　　“哇......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团子定定地望着他，嘴巴微微张开，小眼神明显开始有点恍惚，似乎已经进入了云吃刀鱼的状态。 　　“嗯，刀鱼很鲜美，加一点点猪油蒸着吃就很好吃，喜欢吃酥脆一点的，可以油煎，或者把刀鱼肉剔下来和秧草、肉馅一起包成刀鱼混沌，汤底用老母鸡汤，摊个鸡蛋皮切成细丝，放上紫菜和葱......对了，你不吃葱花，不放葱花只放一点点香菜末也可以，也非常好吃。” 　　一口气说完，楚尽观察了一下宋乔曦的表情。 　　几乎要成功一半了，小糯团现在的思绪，估计已经完全畅游在长江流域，恨不得化身成一条美人鱼去捉一条刀鱼上来尝尝鲜。 　　他小时候，爸爸妈妈带他吃过，印象很深。 　　沉默片刻，楚尽调整一下情绪，轻声说，“宋乔曦，等长大了，我带你去吃刀鱼好吗？” 　　正沉浸在刀鱼小馄饨绝美的滋味中的宋乔曦，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瞪大眼睛问楚尽，“真的吗？真带我去吃刀鱼？！” 　　“嗯，我保证。”楚尽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略微弯曲，小拇指在她眼前晃晃，“拉钩？” 　　“好，”生怕他反悔，赶忙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也伸出自己短短肉肉的手，勾住楚尽修长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两个孩子的大拇指摁在一起，相视一笑。 　　宋乔曦笑得一双杏眼弯弯，眼眸里像撒了把水晶，唇角上扬。 　　楚尽小小的人儿，笑得有点无奈。 　　得嘞...... 　　因为一只“河豚”引发的“血案”，他也没想到，最后靠着一条“刀鱼”逆风翻盘了。 　　在心里，楚尽轻轻叹口气。 　　唉，看来，长大后要努力赚钱了。 　　小糯团就“吃”这一个爱好，怎么能不满足她呀？ 　　-- 　　第一天中午在“红旗小饭桌”度过，宋乔曦觉得没啥不适应的。 　　孙爷爷做的饭贼好吃，李奶奶就像自己家的长辈一样，对孩子们特别关心，那几个瞎逼逼过的小姐姐见了她恨不得绕道走。 　　就是有一点，让她有点发愁。 　　午睡后，顶着一头和鸡窝一样的小卷毛懵唧唧坐在小床上，手里拿着两根头绳有点不知所措。 　　抬眼往寝室门口一看，七八个小女生排着队等李奶奶给她们扎辫子。 　　这个“小饭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还没有高年级的小姐姐，小姑娘们都爱美，留着长头发，中午睡过之后都变成了一只只“小鸡窝”，等着在李奶奶的手下重新恢复美美哒发型。 　　看着排队的人好多，宋乔曦想试试看，穿上鞋子对着门口的穿衣镜，找李奶奶借了把梳子，看看能不能自己把辫子扎起来。 　　结果和一年多前的尝试一样，“手残党”果然扎不好辫子，不是揪得自己头发生疼，掉了好几根卷曲的长发，就是两只辫子根本不对称。 　　和傻妞似的，一边高一边低，难看死了。 　　为啥扎辫子这么难啊！ 　　气呼呼解下两根头绳叼在嘴里，看着还有五六个人的队伍，叹了口气。 　　一打眼看着楚尽从玻璃房方向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两只红色的“摔不烂”水壶，估计去灌水了。 　　把手里的水壶放到桌子上，楚尽对宋乔曦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嘴里叼着头绳，鼓着脸颊走到楚尽面前。 　　“坐下。”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小板凳，对她点点头。 　　虽然在生气，但是糯团子是很有原则的崽崽，她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用，扎不好辫子，但是这和其他人没关系，不能迁怒到别人身上。 　　乖乖坐下，忽然间脸颊一凉。 　　楚尽修长苍白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脸蛋，抓住叼在嘴里的头绳轻轻拽了一下，“松口，怎么和小狗似的，咬这么紧？” 　　小嘴儿张开，刚睡醒的糯团子还有点懵，发出看医生时检查喉咙的声音，“啊......” 　　楚尽开始用手，一点点把满头打结的头发顺开，他手指微凉，接触到温热的头皮有很明显的触感。 　　宋乔曦的发质很好，虽说是一头卷发，但是不毛躁，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丁淼都特喜欢玩她的辫子，有时候还会在脸上蹭蹭，说团子的头发像小兔子绒毛似的。 　　楚尽这项“美发”技能，一年多前被“强制开发”后，给宋乔曦又扎过好几次辫子，都是在“情况紧急”和“迫不得已”的时刻。 　　比如，有时候早上乔阿姨赶着上班，糯团子睡了懒觉，总是顶着一头乱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再比如，中午睡醒午觉，团子的两只花苞苞已经被她搞成了两坨摇摇欲坠的“烂苞苞”...... 　　小男孩哪有愿意给小姑娘梳头的，楚尽连过家家都很嫌弃，也就王君洋和丁一愿意陪她玩。 　　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让宋乔曦披头散发，和个小鬼儿似的去上学吧？ 　　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给她扎辫子。 　　多扎了几次，慢慢的，除了他的美发手艺越来越好，小姑娘还学会一点点循序渐进（蹬鼻子上脸bushi）的提要求了？ 　　今天嚷嚷着，想扎和秋梦姐姐一样的公主头，过两天又想编个麻花辫，突发奇想来个编几缕小小的辫子在后脑勺盘一圈，或者比划着要求楚尽把她头发分层弄个蝎子辫...... 　　这都还算合理要求，有一次甚至提出，她想让楚尽搞出来个“白素贞”的发型？！ 　　当时可把楚尽难住了。 　　那一次，他板着脸，当场就表示“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小姑娘嘴甜，像是知道自己提了无理要求，很快又把他哄好了，哄得楚尽最后对着一本杂志，给她搞了个极其复杂的编发，把宋乔曦美了一天。 　　男孩熟练地用梳子一点点把棕色柔顺的长卷发梳开，无奈地沉声问：“想扎兔耳朵，还是麻花辫？” 　　“嗯，两边垂下来两条细细的麻花辫的公主头？” 　　小姑娘声音奶奶的甜甜的，提起要求来，还真是毫不客气。 　　盯着糯团子的头顶，楚尽摇摇头，两只手把她头发拢到身后，“学校不让披散着头发，直接给你绑个马尾吧，下午还有体育课，方便。” 　　“不要单马尾，坠得头皮痛痛。” 　　拿两小肉手捂住后脑勺，表示抗议。 　　也是，楚尽两只手稍微掂了一下手中的长发。 　　宋乔曦发量足，挺沉的一把头发，扎一个辫子经常会嚷嚷头皮痛。 　　“那就麻花辫吧，给你扎紧一点，别乱动。” 　　直接替她做了决定，这次小团子也没有异议，乖乖松开了手。 　　很快，两只又长又粗的麻花辫儿顺着她脑后编好，楚尽手太巧了，这双修长好看的手用皮筋固定好发尾，拍了下坐在板凳上快要打瞌睡的小姑娘，“好了，拿着你的水壶，准备上学了。” 　　李奶奶还惦记着宋乔曦没绑辫子，在里屋喊了一句，“宋乔曦？奶奶还有两个头就轮到你了，过来吧？” 　　宋乔曦听到李奶奶叫她，“呼哧”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迈着两条稍微长长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还是很短的腿，“吧嗒吧嗒”跑进寝室。 　　在李奶奶面前转了个圈儿，展示了一下自己美美哒麻花辫，得意地说：“李奶奶，我头发扎好了，谢谢你，以后中午你不用帮我扎头发了，有人给我扎辫子！” 　　在屋外的楚尽，听着宋乔曦甜甜的小奶音，手中的梳子“啪叽”一下掉落在地。 　　瞬间脑壳生疼，犹如晴天霹雳。 　　不是，合着以后，每天中午，都轮到自己给她扎辫子了？ 　　楚·托尼老师·洗剪吹童工·尽，从此扛起了宋乔曦在“红旗小饭桌”的私人“美发师”重担...... 第37章 啵啵是炒鸡神圣的事情…… 　　距离二年级下学期结束, 只剩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二年级五班的小学鸡们，又一次面临严峻的期末考试。 　　宋乔曦是完全不紧张，二年级的考试内容对她来说依旧很简单, 她知道楚尽肯定还会拿到很好的成绩, 淼淼也不用担心。 　　“小五人帮”剩下的俩，王君洋和丁一, 那成绩真的太让人头疼，不, 头秃...... 　　已经完全预测到了俩小男生“凄凉”的暑假。 　　这几个月, 妈妈都忙着新房子的装修, 学校事儿也多, 经常很晚才回家。 　　而最近爸爸工作的报社，似乎要出现一些人事变动 　　听爸爸和王叔叔他们拉呱的时候说, 社长爷爷还有不到半年就到年纪要退休了，几个年富力强有资格“接班”的社长候选人，也开始明里暗里的较劲。 　　宋爸爸很受老社长的青睐, 最近经常被派去外地出差，参加各种研讨会, 老社长明确表示想让他接手主编的位子, 所以最近宋建国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俩人都忙得双脚起飞, 作为双职工家庭, 就顾不上俩孩子了。 　　乔琴和宋建国两口子考虑了一下, 大院儿里关系好的几个老哥们家, 丁家本来就两个娃娃了, 两口子又都是在工厂工作，偶尔让孩子们去蹭一两天晚饭还行，时间久了人家也吃不消。 　　王老哥和王家媳妇连王君洋都顾不上, 天天看王君洋可怜兮兮的拎着外卖盒回家吃，周末的时候宋家做了吃的还会让洋洋来家里蹭饭，王家就更指望不上了。 　　最后只好拜托四楼的老夏两口子，就是夏秋梦的爸爸妈妈，帮忙工作日的时候，照顾一下两个小孩的晚饭。 　　两口子生秋梦的时候都快四十了，算是老来子。 　　老夏是报社美编，媳妇在大学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两个人空闲时间多，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刚好闺女升到三年级，师范附小就要开英语课了，怕直接给夏家生活费人家不要，宋妈妈想了个法子，拜托秋梦给宋乔曦提前补习一下英语，借此机会让闺女偷偷把300块钱塞到夏妈妈皮包里，当做两个孩子在夏家吃一个月晚饭的生活费。 　　宋乔曦和楚尽一下子成了俩“留守儿童”，午饭在“红旗小饭桌”解决，晚饭爬四层楼去秋梦姐姐家吃。 　　吃完了就在客厅和楚尽一起写作业，之后姐姐给她补习英语，楚尽在旁边看原文书或者刷奥数题。 　　没用了一周时间，秋梦带着团子把国际音标学完了。 　　这天，夏秋梦拿着一个复读机，放了一盘《Look， Listen & Learn》的英语听力，拿着课本，一字一句教宋乔曦朗读。 　　宋乔曦在福利院时上到小学四年级，虽然学校也开了英语课，但是北方的偏僻小镇哪来什么正规的英语老师？ 　　英语课恨不得让体育老师来兼，学的都是哑巴英语，考试都是糊弄过去。 　　总结来说，就是学校不重视，学生也提不起兴趣。 　　当秋梦姐姐教会她国际音标，接触学习到新的英语教材，她才发现原来学习一门外语是多么有趣的事儿？ 　　“Meet Sandy and Sue! This is Sues class......” 　　小糯团甜甜的奶音，模仿能力强，跟着磁带里地道的英音读起来来像模像样。 　　这套教材是朗文出的儿童版英文教材，和新概念的作者是同一人，楚尽很小就学过新概念，对课本挺熟悉的。 　　听了一小会儿，他都不自觉抬起头，看了宋乔曦一眼，对她微微点点头，眼神带着鼓励，觉得她发音对初学者来说，算是比较标准的。 　　秋梦姐姐听她读完，暂时按掉复读机，捏捏团子肉呼呼的小脸蛋惊呼道：“曦曦，你英语发音很地道呀，之前真的没学过？” 　　“没有......” 　　宋乔曦摇摇头，确实没学过。 　　“那真是有天赋，姐姐这儿有好多英文的童话故事磁带，一会儿走的时候都送给你，还有一些英文绘本等我找出来，你拿回家看，”秋梦姐姐温柔地翻开新一页课本，对坐在对面的楚尽笑笑，“小楚尽觉得曦曦发音怎么样？你的英语比我要好多了，来评价评价？” 　　“姐姐英语很好，不用谦虚，”他放下书本，礼貌地望着夏秋梦的眼睛回答，“宋乔曦......作为初学者还可以，需要多加练习。” 　　楚尽觉得小姑娘发音不错，学外语应该挺有天赋的，但是这几句“照葫芦画瓢”的口语，确实不能够称得上非常好。 　　于是按照他心目中的标准，给出了“中肯”又“直男”的评价。 　　宋乔曦以为楚尽会好好夸她一顿，笑眯眯地望着他，都做好了挨夸奖和得到一个棒棒大拇指的准备了。 　　结果一听完，本来笑吟吟的小脸，慢慢垮了下来。 　　心里泛着嘀咕，什么叫作为初学者...... 　　还可以，还是吞吞吐吐说出来的...... 　　哼，夸人一点都不真心！ 　　小孩子之间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和挑战权威的念头，突然间就上来了。 　　大院儿里不管大人小孩都说楚尽英语说得好，当然，秋梦姐姐的英语也很好，只是楚尽年纪更小，自然夸奖得到的多一些。 　　虽说他平时看得大部分都是原文书，但是宋乔曦确实一次都没听过楚尽说英文。 　　团子的自尊心特别强，如果是她不在乎的东西，随便别人怎么比自己强都没事儿。 　　但是在外语方面有天赋，是秋梦姐姐亲口夸过她的，在小家伙心里，秋梦姐姐的话和“圣旨”差不多。 　　更何况，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学习外语。 　　说白了，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楚尽没好好的夸她，让她面子上挂不住了。 　　还觉得有点点委屈，自己这么努力，秋梦姐姐都夸奖她了，楚尽和她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好好夸奖她一下呢？ 　　二话不说，随手翻开红色的《Look， Listen & Learn》靠后的一页，找了一篇看起来很长很复杂的课文。 　　双手抓着课本，“吧唧”摊到楚尽面前。 　　楚尽刚低下头，听到动静，猛地抬头发现面前多了本红色封皮的英文教材。 　　迎面是小糯团不是很高兴的小脸，撅得老高的小嘴儿嘟囔道，“那你给我打个样儿，好不好？” 　　“......” 　　眉头微蹙，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她生气了？ 　　“你让我这个‘还可以’的‘初学者’，学习学习呗？” 　　不过他敏锐捕捉到，宋乔曦说的话，加重了“还可以”和“初学者”这两个词。 　　由此推断，她是因为自己的评价不开心了？ 　　刚想开口哄她，就看到夏秋梦一脸憋着想笑又没笑出声的表情，弄得楚尽倒是有点下不来台了。 　　这才开始反思，是不是刚才那些话，让宋乔曦理解错了？ 　　没想到，她这么在乎自己的看法。 　　平时看似大大咧咧的糯团子，其实也有性情敏感的一面。 　　扫了眼教材上的课文，就是简单的小朋友之间的对话，毫无难度。 　　稳了稳情绪，还是把姿态放低了一些，“我英语说得也不见得好，只是比你学的时间长一些而已，我觉得你很有潜力，可能再学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能比我好很多。” 　　他把课本合上，绞尽脑汁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把宋乔曦夸了一遍，站起身轻轻放到秋梦姐姐和她中间，定定地望着小糯团。 　　宋乔曦看看眼前的课本，抬头也望着他。 　　这段话，听起来顺耳多了，她试探着问，“真的吗？你觉得我以后能把英语学好？” 　　楚尽郑重其事地点头，目光充满正向鼓励，“肯定可以，你......这么聪明，语言方面有天赋，以后除了英语还可以学会更多的语言，这样你‘环游世界’的时候就不需要翻译了，可以自由的和世界各地的人沟通。” 　　“对呀，我还可以学法语、西班牙语、日语、意大利语......这样，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的时候，就不怕外国人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了。” 　　握紧小拳头，宋乔曦信念满满。 　　倒是楚尽和秋梦听她说完这话，两个人一起轻声笑了。 　　秋梦姐姐替她整理额前的碎发，温柔的说，“曦曦，你要搞清楚一个概念，你出国之后，你就是外国人了？”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出了声。 　　现在是晚上7点40，此时是齐州温暖的初夏，夏秋梦家的客厅窗户敞开，吹进丝丝惬意的凉风。 　　一个大孩子带着两个崽崽，三个人都笑了。 　　刚才的那一点点小小的别扭，谁都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秋梦姐姐忽然间一拍手，有点激动地对两个崽崽说：“我刚刚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提议，你们俩过了暑假开学就三年级了，再过三年就要考初中，可以回去和宋叔叔乔阿姨商量一下，备考外国语学校。” 　　“外国语学校？” 　　初中对宋乔曦来说还很遥远，满脑子疑问。 　　“对，我是知道的太晚了，而且离家太远，爸爸妈妈放心不下我身体，”秋梦姐姐遗憾地摇摇头，很快提起精神接着和他们说，“外国语学校是咱们齐州很有名的初中，也有高中部。 　　学校很重视外语教学，虽然是私立学校，教学风格比较自由，有很多外教，师资和学生的资质都非常好，要考试才能进的，而且到高中的时候全校几乎百分之30的优秀学生都会保送名牌大学。 　　入学考试考上前十名，学校不光免除一切学杂费，还会给很大一笔奖学金，如果每年的考试成绩维持在级部前十，也会有奖学金。 　　不过，最吸引人的，是外国语的校服特别好看，不像我们附中的校服，和麻袋片子一样大大的运动服，外国语的校服是西装！男生西装套装，女孩子是呢子短裙和西装上衣，春夏秋冬听说有五六套校服替换呢......” 　　听秋梦姐姐滔滔不绝地讲着外国语学校的所见所闻，小糯团简直听呆了。 　　她都不知道，还有这样有趣的学校？ 　　准备等爸爸妈妈不那么忙的时候，问问他们的意见。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说还有点早，毕竟九月开学才上三年级，不如等高年级的时候再和爸爸妈妈说。 　　但是秋梦姐姐的话，她确实听进去了。 　　从此以后，对学习英语的劲头更足了。 　　晚上八点，秋梦家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嫂子，我是小乔，来接孩子们了。” 　　“妈妈！” 　　宋乔曦从凳子上蹦下来，赶在夏妈妈开门之前替自己妈妈把门打开，和小雏鸟一样一头扎进妈妈的怀抱。 　　“哎呦呦，看曦曦娇的，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妈妈了？”夏妈妈在一旁笑，给乔琴使眼色，“小乔你不来的时候，曦曦也不说想你，和我们过得可好了，要不然，曦曦留下当我家二闺女吧？” 　　急得宋乔曦在妈妈怀里直摇头，“不行不行，婶婶，我不能当你家的孩子。” 　　“婶婶和你开玩笑呢，快，收拾书包叫着楚尽一起回家了。”妈妈亲亲她的脸蛋，安慰她，抬头对着夏妈妈说，“辛苦你了嫂子，我买了两个西瓜，一会儿让建国给你扛上来。” 　　“哎呀，这有啥的，咱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谁家没有个忙的时候？这俩孩子都乖的很，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我家秋梦长大了不好玩了，还是小崽崽好玩。”说完，夏妈妈低声加了一句，“下次不许再让曦曦往我包里塞钱了，都让老夏偷去当私房钱买烟了。” 　　“嗤，我没让曦曦塞钱啊，先走了嫂子，不多打扰了。” 　　妈妈笑着摇头，招呼两个收拾好书包的小孩。 　　“秋梦姐姐再见，婶婶再见，夏伯伯再见。” 　　两个小孩礼貌地在门口和夏家人招手道谢，跟着宋妈妈下楼。 　　走到一楼，把书包递给妈妈，宋乔曦跟着楚尽出了楼道，回头喊了一声，“妈妈，我吃撑了，送楚尽回去顺便散散步。” 　　“得咧，晚上回来看着点路。” 　　宋妈妈像是早就习惯了，笑着嘱咐一句就进了屋。 　　两个小孩在昏黄的灯光下，踩着影子往锅炉房走。 　　宋乔曦跟过来，才不是为了散步。 　　别说吃撑了，在秋梦姐姐家她都不好意思敞开肚子吃，这会儿还有点饿了呢，过会子回家还准备让妈妈给她再煮一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她是有个小心思，刚才的时候，没听到楚尽说英语。 　　这会儿心痒痒的，就是想听他说几句。 　　跟着一路，快走到锅炉房门口了，糯团子才憋不住地拉住楚尽的衬衣下摆，“喂，你能不能给我说几句英语听听呀？” 　　他诧异的回过头，皱眉望着她。 　　“我是真的很想听，你看，你都听过我说英语了，为了公平起见，你也说两句给我听听嘛，好不好呀......” 　　揪着衣角的手，把衬衣角都快拧成个麻花了，这才看到男孩轻轻摇摇头。 　　楚尽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借着昏黄的路灯翻开第一页，低沉有磁性的男孩声音传到她耳畔。 　　宋乔曦虽然只能听懂偶尔几个单词，可真心却觉得好听极了！ 　　甚至...... 　　甚至她觉得，楚尽的英语，说得比秋梦姐姐的英语还好听。 　　大概读了三五页，楚尽停下来，轻声问她，“可以了吗？” 　　“喔......”这才醒过神儿来，小糯团讨好地笑笑，用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样的语气说，“今天可以啦，我好想把你读英文的声音录下来呀，这样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以后，你可不可以多给我用英文念书呀？我真的好喜欢哇！” 　　宋乔曦一向这么直接，她喜爱的事物，会毫不吝啬对他们的称赞。 　　反而是楚尽，在听到小糯团一番发自肺腑的赞扬后，心跳的很快很快，头差点就埋到书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觉得，这感觉太奇怪了。 　　从小到大，夸奖他的人很多，自己也从来不把任何称赞看在眼里。 　　可每次，宋乔曦一句不经意的称赞，就算是个鼓励的眼神，都会让楚尽感到害羞。 　　更何况，是这么发自肺腑的“表白”？ 　　简直让他羞到想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 　　二年级下学期快结束时，《还珠格格》的风潮愈演愈烈，逐渐席卷了齐州市，不，乃至全国的电视机屏幕和个大中小学校园。 　　校门口的小卖部也开始贩卖各种还珠贴纸、还珠人物卡、还珠画片。 　　宋乔曦班上的小女生，铅笔盒里几乎都会放两张小燕子或者紫薇的画片儿，一打开铅笔盒都要美滋滋儿的欣赏半天。 　　而昨天晚上的那一集《还珠格格》，直接引爆了师范附小二年级五班小学鸡们的课后舆论。 　　下午第一节 课的课间，上完李老师的数学课，宋乔曦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哈气连天地趴倒在桌子上。 　　一旁的楚尽皱着眉头看她一眼，摇摇头，从桌洞里摸出一块话梅糖给她，“提提神。” 　　“谢啦......”接过糖，拧开糖纸把糖块塞到嘴里，糯团子又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地说：“李老师讲课太催眠了，好困，你是怎么保持住不困的......” 　　“宋乔曦，你看昨天的那一集《还珠格格》了吗？” 　　前排的短发女生李晓然转过身儿，手里抓着自动铅笔，“哒哒”摁两下，脸蛋红扑扑的，压低声音又按捺不住兴奋地问她。 　　哎嗨！ 　　一说起这个，宋乔曦的瞌睡瞬间被驱散。 　　“看了看了！” 　　糖块在嘴里一转，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弥漫在舌尖。 　　两个小姑娘非常八卦的交换了下眼神，彼此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像“暗号”一样，“哔”一下就对上了。 　　她俩头碰头凑在一起，双方都拿小手挡住脸。 　　宋乔曦觉得和小伙伴讨论这种关键剧情，实在是太赤鸡了。 　　昨天那一集《还珠格格》淼淼没看，丁一因为上课偷偷画漫画被请了家长，还好他提前把一套最新的《名侦探柯南》藏楚尽锅炉房了，要不然下场会和他那一堆漫画书一样，统统被丁爸爸锁紧箱子里。 　　丁爸爸这次特别生气，还警告丁一，说在他考上大学之前，不允许他再看漫画。 　　昨天丁爸爸发脾气太可怕了，在锅炉房趴在楚尽床上，被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AKA怪盗基德迷得不要不要的宋乔曦，都听到了丁一爸爸妈妈俩人的怒吼，估计又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还连累淼淼没能看成电视。 　　而王君洋明显是看了那一集，可今天上学路上，人家就是拒绝和她讨论剧情。 　　他凤眼躲躲闪闪，脸颊蜜色的肌肤涨得通红，嘴里嘟囔着，“福尔泰太没用了！以后再也不看了，弃剧！” 　　王君洋一甩手，跑着去找丁一了...... 　　楚尽是从来不看这种类型的电视剧，吃过晚饭，早早回锅炉房看书写字做题一条龙。 　　李晓然提出讨论剧情的提议，明显正中下怀，可把她激动坏了，看了这么精彩的剧情没人讨论？ 　　把宋乔曦憋了一天，快把孩子憋坏了。 　　“晓然，五阿哥得了‘刺猬’病你知道不？” 　　糯团子和李晓然小声说。 　　“我知道，我觉得‘刺猬’病就是吃醋，你看，小燕子和五阿哥都吃醋啦，骑马跑到大草原上......”李晓然把一双小手做成“你真棒”的姿势，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害羞地笑笑，“两个人‘啵啵’之后，终于在一起啦，我妈妈说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呀对呀，王君洋还和我说，他觉得小燕子应该和尔泰在一起，我才不相信咧，看吧，小燕子和五阿哥才是官配吧？” 　　宋乔曦忙附和道，接着偷偷瞄一眼四周，生怕有人偷听似的。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她害怕楚尽听到。 　　李晓然的同桌不在，旁边两个高个小男生也不在，只有楚尽一人坐在座位上看书。 　　小姐妹之间讨论点啥，对异性有天然的“排他性”，就算她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瞒着楚尽。 　　团子压低声音，“晓然，我妈妈说，‘啵啵’是超级神圣的一件事情，只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才可以‘啵啵’。” 　　李晓然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点点头，也用很小的声音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坐在一旁的楚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看似镇定地从桌洞掏出水壶，拧开后斯文地小口小口喝水，右边靠近宋乔曦的小耳朵，轻微抖动了一下。 　　“我当然有哇，你有吗？” 　　显然，这是宋乔曦的小秘密，她兴奋地声音都提高了一点。 第38章 你想听，我就弹给你听…… 　　两个小女孩之间, 如果分享过秘密，关系往往会更好。 　　宋乔曦这两年来，和李晓然相处的很不错, 只是晓然家住得很远, 放学后也没机会一起玩。 　　“我，我也有......” 　　李晓然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那我们交换喜欢的人好不好？” 　　“好, 我先说，我喜欢的人是......” 　　李晓然趴在宋乔曦耳边, 两只手紧紧捂住嘴。 　　糯团子一脸震惊, 听到答案后差点从板凳上跳起来？！ 　　这, 这可咋整啊...... 　　李晓然竟然和自己喜欢的是一个人！ 　　不过还好, 她两个人都喜欢，如果李晓然真的很喜欢他, 那就让给前排的小同学好了。 　　李晓然说完了，红着脸催问她：“曦曦，你呢？” 　　“我......我喜欢两个人, 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哇，有一个人和你一样。” 　　宋乔曦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两只手玩着手里的麻花辫发尾。 　　这两条漂亮的麻花辫儿, 还是中午楚尽给她编的。 　　她没注意看到的是, 当自己说出“两个人”时, 楚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皱着眉头, 默默放下水壶。 　　“哎呀, 没关系嘛，谁让他这么帅，人见人爱没办法。”李晓然大度地摆摆手, 秘密一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很多，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轮到你了宋乔曦，快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两个人？” 　　“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趴在李晓然耳边，宋乔曦轻轻说出两个人的名字，“我喜欢的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哐叽”一声巨响，吓了两个讨论“喜欢”的纸片人的小姑娘一大跳。 　　只见楚尽的“摔不烂”水壶，摔倒了地上。 　　不光摔到了地上，还炸开了花..... 　　如果，糯团子没记错的话，这是楚尽人生中，摔烂的第一个水壶？ 　　从桌洞里翻出一包心心相印纸巾，递给楚尽，“没事吧？怎么回事，水没泼到身上吧？” 　　“......” 　　楚尽一言不发站起身，并没有拿她递过来的纸巾，脸色看起来带着怒气。 　　他起身到靠近教室后门的角落拿了扫帚和簸箕，把碎片残渣都扫进去，“哗啦”倒进垃圾桶里，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 　　“你同桌咋了？” 　　李晓然撇撇嘴，惊魂未定地问。 　　皱着眉头摇摇头，宋乔曦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哇......” 　　仔细想想，楚尽最近，有些行为确实有点奇怪。 　　前一段时间，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对劲，是因为他和那几个同去“红旗小饭桌”背后说她坏话的小姐姐们说了什么，否则那几个小姐姐怎么会变得那么害怕楚尽？ 　　还有这次，水壶如果只是不小心碰到，摔在地上，是不会摔得那么厉害，看起来像是他故意摔的，似乎还用了很大的力气...... 　　楚尽从来不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更何况水壶是妈妈买给他的，大院儿里所有好心人给他的东西，他向来很珍惜。 　　他最近脾气，确实不大好？ 　　有时候眸子流露出的神色，让王君洋和丁一都觉得怕怕的，无意间听到立冬哥哥向秋梦姐姐提起，说楚尽有时候盯着他看，直看的程立冬头皮发麻，男孩的眼神阴郁中还带着邪性。 　　宋乔曦在旧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在原剧情里，楚尽9岁时刚好是他出现“反社会”行为的年龄阶段。 　　这让她不得不再次记起那个推测？ 　　也就是说，关键的剧情，就算前期做了改变，不主动触发，到了该发生的时间点还是会发生。 　　和李晓然随便扯了几句俩人喜欢的纸片人偶像，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长相具体有啥区别，实在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这俩人和双胞胎似的。 　　李晓然见她兴致不高，转过身，闷头看漫画去了。 　　宋乔曦双手托住肥嘟嘟的腮帮子，嘴巴嘟起来像条小鱼一样吐泡泡。 　　最近思考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姿势，有规律的“啵啵”声能让糯团子注意力更集中。 　　思前想后，她分析出来，今天楚尽生气的点，好像是因为自己和李晓然说悄悄话？ 　　难道说？ 　　楚尽想知道她们讨论的秘密...... 　　他和自己一样，也想知道李晓然喜欢的人是谁？ 　　那这事儿可好办了！ 　　不过这是李晓然和自己分享的秘密，要问一下李晓然愿不愿意告诉楚尽才行。 　　如果晓然不愿意，那她在想别的办法。 　　她轻轻戳了一下李晓然的后背，等短发小姑娘回过身，宋乔曦问：“晓然，我可以告诉楚尽，你喜欢工藤新一吗？” 　　“这有啥不行？我还喜欢流川枫呢，还有孙悟空。” 　　李晓然耸耸肩，不把楚尽当外人。 　　别人都说他是冷面班草，只有他们几个坐的近的同学知道，楚尽人挺好的。 　　李晓然他们遇到不会的问题问他，他都会很耐心的解答，还会给他们提供好几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好哒，我知道啦。” 　　宋乔曦点点头。 　　等楚尽回来，刚坐到板凳上，小糯团赶紧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拿出自认为最热情的微笑凑上去，“你刚才好凶哇，生气了吗？” 　　她不怕楚尽生气，男孩在自己面前就没有哄不好的时候。 　　楚尽喉咙动了动，避开她的眼神一言不发，腾出一只手去翻书。 　　也不生气，继续拽着衣角问：“你渴不渴哇？我水壶里的水还是满满的，给你喝？” 　　“......” 　　楚尽非常微弱的摇头动作，被她看在眼里。 　　唔，一般哄到这个地步，就是代表他情绪有所松动了。 　　她凑到楚尽耳边，轻声说，“刚才我和李晓然在说我们喜欢的人，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哇，我告诉你好不好？” 　　他眉头紧锁，嘴唇紧紧抿着，脖颈似乎有些僵硬，一动不动。 　　所以，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 　　反正宋乔曦一直是这么理解的。 　　重新凑近，用很小的声音楚尽耳边说，“李晓然喜欢的人是工藤新一，我喜欢的人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眼睁睁看着楚尽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嘴唇似乎都快被他咬出血印子来了。 　　小糯团这就纳闷了，都告诉你了还生啥气哇？ 　　松开他的衣角，她双手抱臂，脑袋一歪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你不觉得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很帅吗？” 　　“......”楚尽像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攥成拳头，微微发抖，低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这两个人，是几班的？” 　　？！ 　　“蛤......” 　　满头问号，宋乔曦揪揪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脑袋往楚尽跟前蹭了蹭，小声哔哔，“你，你刚才说啥？” 　　楚尽的语气，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耐性，声音嘶哑地问：“我问你，这两个人是几班的？” 　　呃...... 　　这次彻底听清楚了。 　　两只小手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动静太大。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是几班的？ 　　工藤新一是帝丹高中二年级B班，黑羽快斗是江古田高中二年级B班...... 　　这俩人，如果真在三次元中存在的话，也应该在日本。 　　其实也不能怪楚尽理解错了，他平时是一点儿漫画也不看。 　　就算丁一每天成套的往他锅炉房的五斗橱里搬漫画，看漫画的就只有宋乔曦，王君洋实在无聊偶尔会翻翻，但是洋洋小朋友更爱打游戏。 　　楚尽是连封皮都懒得扫一眼，根本不知道宋乔曦说的两个人是漫画里的纸片人。 　　他狐疑地盯着紧紧捂住嘴，憋得眼泪都快要笑出来的宋乔曦，气得快要背过气儿去了。 　　口口声声说他是她最重要的伙伴，那最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嘛？ 　　那个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是什么来头？几班的？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一点儿讯息都没有？ 　　甚至已经想到，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个人找出来...... 　　气得楚尽攥紧拳头的手微微颤抖，最近这段时间，任何和宋乔曦有关的事情他都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胸口总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随便一股微风轻轻一撩，愤怒就像铁笼都关不住的恶龙一样喷薄而出。 　　而这种放任愤怒情绪蔓延的片刻，会让楚尽产生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似乎，愤怒、仇恨、厌恶等等恶劣的情绪，可以给他带来力量一样。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宋乔曦，还是宋叔叔乔阿姨，不会希望自己成为内心充满仇恨和愤怒的人。 　　但是这股邪火，像是深渊里一双暗暗观察他的眼睛一样，总是在对他发出诱惑的信号。 　　手背忽然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覆盖住，安抚似的轻轻拍了两下，接着有点潮湿的指头捏捏他的手腕。 　　身边是糯团子甜甜的奶香味儿，她手里拿着一本比普通书小了不少的漫画书，在眼前晃晃。 　　“别气啦，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误会了，你看......”宋乔曦翻开书，唇角挂着笑，圆嘟嘟的脸蛋透着浅浅的粉色，她伸出食指指着漫画里一个少年，“这是工藤新一，他是个少年侦探，很会破案，不过后来他被很坏的大反派下药，就变成7岁小孩子的样子......” 　　剧透完柯南的主线剧情，又翻了好多页书，小糯团开始科普黑羽快斗，AKA怪盗基德...... 　　虽然，楚尽是完全没看出来，这俩纸片人，除了穿着打扮以外，长相上有啥区别？ 　　不过好歹内心的怒火，在宋乔曦糯糯甜甜的话语声中，莫名平息了下来。 　　团子一边说，时不时还腾出一只手出来，拍拍他的手腕，认认真真把柯南的主线剧情介绍了一遍。 　　直到音乐老师踩着上课铃，拿着音乐课本走进教室，才记起今天下午第二节 课是音乐课，她把漫画书还给前座的李晓然。 　　因为是文艺委员，宋乔曦要去帮老师发今天学唱歌的五线谱。 　　二年级的音乐老师姓刘，也是个年轻女老师。 　　人很时髦，穿着大碎花的泡泡袖连衣裙，白色束腰腰带，头发烫成大波浪，斜扎一条麻花辫儿顺在身后。 　　刘老师除了教小朋友们唱音乐课本上的歌，每两周还会自己复印一些流行歌曲教大家唱，很受同学们的喜爱。 　　今天课堂上发的歌片是《健康歌》，这首歌在1998年春晚，范晓萱和解晓东唱的，一下子火遍的大江南北。 　　小刘老师觉得，这歌适合低年级的小同学们，轻松活泼，还能带着大家多活动活动。 　　在开唱之前，刘老师还有她的独门开嗓诀窍，那就是模仿动物的叫声。 　　宋乔曦给同学们发完曲谱，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 　　“同学们，老样子，我们先来开嗓。” 　　刘老师甩了一下她长长的麻花辫，声音洪亮又清脆。 　　讲台下面的小豆丁们纷纷举起手，刘老师的习惯是会先点一个同学，让那个小同学自由模仿一种动物，然后全班同学一起学这个动物的叫声。 　　这种方式新颖有趣儿，孩子们都贼喜欢。 　　“宋乔曦，文艺委员带个头。” 　　糯团子大大方方站起来，两只手学着鸭子嘴的样子放在嘴边，发出“呱呱”的声音。 　　“第一个开嗓的声音，是小鸭子，同学们一起来！” 　　班里响起一片聒噪的“呱呱呱”、“嘎嘎嘎”、“呃呃呃”...... 　　反正发啥声的都有，小刘老师也不生气，等大家叫唤够了，再换一个同学带头，这次叫到了丁淼。 　　丁淼模仿了水牛的动作，两只手做成数字六的形状放在头顶，发出“哞哞”的叫声。 　　班里又是一片稀奇古怪的声音。 　　估计这两种动物都不够响亮，小刘老师扫视一圈，最后点了手举得高高的，屁股已经离开板凳的王君洋。 　　只见王君洋狡黠一笑，两只手抬起来放到嘴边，手指快速搓弄起来...... 　　同学们都疑惑地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啥动物？ 　　宋乔曦摇摇头，悄悄戳了一下楚尽，递给他一个眼神。 　　王君洋学了个啥？ 　　楚尽皱着眉头，轻微摇摇头。 　　得了，连楚尽都看不出来是啥，鬼知道王君洋学的是什么动物？ 　　小刘老师也皱着眉头，直接张口问：“王君洋，你这是什么动物？” 　　王君洋的凤眼亮晶晶闪过一丝淘气的光，他大声又清晰地喊：“刘老师，我学的是苍蝇哇！”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王君洋太好笑了！” 　　“噗嗤，苍蝇，啊哈哈哈，竟然是苍蝇！” 　　...... 　　班里同学全部笑闹成一团，连小刘老师自己都气笑了。 　　好在是个年轻老师，很包容这帮小淘气包，看在同学们哈哈大笑的功夫，估计彻底开嗓了，开始进入正题教大家唱《健康歌》。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低年级的小学鸡们边唱边跳，伸伸胳膊，叉腰扭扭屁股，简直萌死个人了。 　　不过小男生们普遍都有很严重的“偶像”包袱，动作一个个都相当敷衍。 　　刘老师发现这首歌大家学得很快，距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跟随着伴奏带已经练习了好几遍。 　　记起班里有几个同学是会弹钢琴的，附小每个班的教室都配了一架风琴，不如趁这个时候让会弹琴的同学上来表演个节目？ 　　“同学们，咱们班有哪个同学会弹钢琴呀？来给同学们表演一曲拿手曲目好不好？” 　　小刘老师说完，讲台下的小朋友们纷纷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老师，楚尽会弹钢琴，他钢琴弹得可好了，我们之前在大院儿经常听到他弹琴。” 　　“刘老师，梁菲菲会弹电子琴。” 　　“梁菲菲，你举手呀，好想听你弹一首曲子呀？” 　　“老师老师，我们班的班草楚尽会弹！” 　　“要不让他俩一起弹一首曲子吧，就是两个人四只手......那叫啥来着？” 　　“四手联弹呀，你说的和一只□□四条腿似的......” 　　...... 　　大院儿里的孩子们对楚尽会弹钢琴这件事儿都印象深刻，楚尽当时身上贴着几个明确的标签，“钢琴”、“跆拳道”、“英语”、“小神童”、“小王子”...... 　　提起哪一个，都让人第一个想到他。 　　梁菲菲是这两年开始学电子琴，毕竟九零年代，一台钢琴要上万，关键是有钱都不好买到，不是普通工薪阶层能消费得起的。 　　梁菲菲求了爸爸妈妈好长时间，才给她买了一台相对便宜一些的电子琴，她妈妈说，等她练出成绩了再买钢琴。 　　“那......楚尽和梁菲菲，会不会弹《献给爱丽丝》？给大家表演一个四手联弹好不好？” 　　刘老师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梁菲菲坐在前排，手举得高高的，脖子也高傲地仰起。 　　这可是她展示自我的好机会，最近班里都在说楚尽是班草，就是没人提起班花是谁。 　　有同学说丁淼如果摘了眼镜，肯定就是班花，还是冰美人的那种。 　　也有小朋友说梁菲菲如果不经常斜着眼看人不搭理同学，长得也挺好看的，个子也高，还会跳舞，可以作为他们五班的班花候选人。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声音冒出来？ 　　呃，可能就一个人吧，某不愿意透漏姓名的王姓小同学，非说宋乔曦是班花，虽然遭到了同学们一致反对...... 　　大家都说，如果要评选最可爱呆萌的崽，那他们班的宋乔曦绝对排第一，评选她为全年级最可爱的崽都不为过。 　　但是他们评选的是班里长得最漂亮的班花，那曦曦肯定排不上名号。 　　因为宋乔曦太爱吃了，整个人都肉呼呼的，说她胖是有点夸张，但是绝对和纤细柔美不沾边儿。 　　所以梁菲菲压根没把宋乔曦放在眼里的，一直对丁淼略微带点敌意，毕竟是“竞争对手”嘛。 　　现在，碰上这么好的才艺展示机会，梁菲菲才不会错过，《献给爱丽丝》的四手联弹刚好一个月前电子琴老师教过，还是和楚尽一起弹。 　　有可能两个人弹完这一曲，就会被班里同学称为“金童玉女”，或者让自己稳坐“班花”宝座呢？ 　　“来，我们给梁菲菲和楚尽点掌声。” 　　小刘老师带头开始鼓掌，班里同学也都纷纷拍起小巴掌。 　　宋乔曦从始至终没跟着同学们起哄，她歪头悄悄观察楚尽，他面色如常，苍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眸平静。 　　糯团子是很希望听楚尽弹琴的，只是她心里多少有点顾虑，怕楚尽弹琴会想起之前的伤心事。 　　平时和楚尽在一起，整个“小五人帮”都非常默契，对他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没人会找茬挑起楚尽被称为“小王子”那几年的事。 　　连心直口快的王君洋和丁一都知道，光提人家父母在世时的过往，怕他会记起去天堂的爸爸妈妈，搞得人家伤心就不好了。 　　班里这会儿有点乱，梁菲菲走上讲台，和小刘老师两个人说着什么。 　　坐在讲台下面的崽崽们都很激动，议论纷纷。 　　宋乔曦把手伸到课桌下面，轻轻拉了一下楚尽的衣角，偏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刘老师叫你去弹琴，你，你要是不想去，我帮你回绝吧？” 　　楚尽看她一眼，在小糯团的眼神中读出了期待。 　　他轻轻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你想听吗？” 　　嗯？ 　　宋乔曦愣了几秒。 　　唔......想听，那是肯定想听的，还没亲眼见过楚尽弹钢琴的样子呢。 　　楚尽念英文，她喜欢听，楚尽被老师叫到讲台上做题，她也喜欢盯着他的背影看，楚尽在锅炉房一笔一划练硬笔字，她都会抱着本漫画书，搬个小板凳在旁边伸着脖子瞧...... 　　似乎楚尽做任何事情，她都是带着欣赏的眼光。 　　因为他就是很优秀，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漂亮，有天赋又很勤奋，宋乔曦喜欢这样厉害的人。 　　要是现在让她违心说出不想听，才实在说不出口。 　　糯团子最不会撒谎了，她可以保持沉默，但是说假话对她来说太难了...... 　　楚尽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想听吗？” 　　“想听......”她垂下脑袋，老老实实回答，紧接着抬头有点慌张地找寻男孩的目光，“但是......” 　　你愿意弹，我才想听，如果你不想弹琴，不用顾及我的想法。 　　“你想听，我就弹给你听。” 　　楚尽深黑的眼眸似有星光闪耀，表情格外温和，唇角微微上翘。 　　说完站起身，在所有同学们惊叹的目光中走向讲台。 　　有那么一瞬，小糯团像是呼吸停滞。 　　紧接着心脏蹦蹦直跳...... 第39章 生日礼物 ！新家惊喜？…… 　　梁菲菲已经坐到风琴旁边, 也扭过头挺直腰板，有点害羞地盯着他。 　　小刘老师拿钥匙帮梁菲菲打开风琴盖上的锁，直起身子。 　　见楚尽过来, 小刘老师笑着问：“我就知道楚尽肯定会弹《献给爱丽丝》, 来，老师再给你找个凳子, 你俩四手联弹一个。” 　　楚尽摇摇头。 　　在刘老师和梁菲菲诧异的目光中，声音低沉又坚决, “我不会四手联弹。” 　　楚尽不到三岁开始学琴, 学了三年多, 一开始是爸爸教他。 　　楚爸爸钢琴弹得极好, 听爸爸说，他当年就是因为在大学联欢会上弹钢琴追到的妈妈。 　　也听妈妈无数次甜蜜的回忆, 她和年轻的爸爸在京城上大学时的美好过往。 　　后来爸爸放弃了京城的一切，陪着妈妈回到她出生长大的这座北方小城，安家立业。 　　偶尔还会听舅舅和舅妈嚼舌根, 说起他爷爷奶奶家在京城是世家，自己爸爸放弃继承权被家里赶出来。 　　除了偶尔来齐州看他的小叔叔, 爸爸家的亲戚他一个都没见过。 　　《献给爱丽丝》这首曲子虽然有名, 但是楚尽确实没练过。 　　弹钢琴对他来说, 是放松, 只会挑自己喜欢的曲谱练习。 　　今天硬着头皮上来, 一个原因是糯团子想听, 他也没有别的机会能接触到琴, 虽然风琴的音色要比钢琴差一些，但是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了...... 　　另一个原因, 他确实是有私心在里面。 　　自己有一首非常喜欢的钢琴曲，想要和宋乔曦分享。 　　更明确的来说，是想把这首曲子送给她。 　　再过几天，六月五号，是宋乔曦的八岁生日。 　　过年时大院儿叔叔阿姨们给的红包，九岁的楚尽都拿去买书和教材，身上没有多少钱。 　　宋叔叔、乔阿姨给的零花钱，都日常给团子买零食吃了，小姑娘太能吃了，根本存不下钱...... 　　1998年这一年，他也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上学放学路上没有机会去商场，就算去了商场，这点钱也买不到什么体面的礼物。 　　而这这一首钢琴曲，他一直很喜欢，也希望宋乔曦可以喜欢。 　　那就是《天空之城》。 　　这部动画片，是他看的为数不多的动画电影，录像带是爸爸买给他的，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看过好几遍。 　　爸爸和妈妈希望他像电影里的小男主一样，有着永远向前、奋进、不屈不挠的精神。 　　直到宋乔曦和他分享了“环游世界”的梦想，现在自己和小糯团拥有一个梦想了。 　　有了梦想的楚尽，经常在睡觉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 　　为什么宋乔曦这个小糯团，会这么大胆？ 　　别说出国了，她连省都没出过，最远的地方只去过离齐州路程两个多小时的泰城。 　　可她做任何决定，都那么果敢，并且真的为之付出努力和行动。 　　通过宋乔曦的行为举止，楚尽似乎才真正明白，《天空之城》给他带来的意义。 　　明白了，为什么小男主巴鲁，会无条件的帮助小女主希达完成她的愿景。 　　因为现在，他也想和巴鲁做一样的事情。 　　宋乔曦的梦想也好，愿景也好，将来想成为的人也好，想做的事情也好...... 　　只要是她希望的，想要去做的，楚尽会竭尽所能帮这个像水晶一样小姑娘完成她的梦想。 　　《天空之城》的电影里，巴鲁和希达的邂逅很美，从天而降的小女孩，胸口佩戴着闪耀蓝光的天空石，缓缓飘落在男孩的身前。 　　而楚尽，两年前他精疲力尽蜷缩在大院儿传达室阴暗角落的那个夜晚，宋乔曦像一道光一样，照进他灰暗没有一丝色彩的世界。 　　“那我们先欢迎梁菲菲同学，为大家带来一首《献给爱丽丝》，掌声在哪里？” 　　小刘老师带头鼓掌，班里响起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掌声。 　　倒是宋乔曦在后面把小巴掌拍的“piapia”作响，毕竟她向来是个捧场王。 　　“梁菲菲板着脸，好凶啊......” 　　“嘘，她看你了，小心下课来找你......” 　　“我还是想看四手联弹，一会儿楚尽弹什么？” 　　“不知道呀，我也更想看楚尽弹琴。” 　　...... 　　梁菲菲狠狠瞪了几个没认真鼓掌的同学几眼，在板凳上坐正，开始弹琴，琴声响起。 　　没和楚尽一起四手联弹，她心情很不好，又因为不熟悉风琴的踏板，中间弹错了好几个音节，好好一首《献给爱丽丝》被她弹得七零八落，最后草草收尾。 　　梁菲菲谈情的过程中，小刘老师走过来，揽住楚尽的肩膀，轻声问，“一会儿准备弹什么？” 　　楚尽站在讲台最前方，抬眸看了一眼宋乔曦坐的位置，对刘老师点点头，“《天空之城》。” 　　老师愣了一瞬，她也没听过这首曲子，不过既然男孩想弹，就随他去吧。 　　《献给爱丽丝》演奏结束后，刘老师对梁菲菲鼓励地笑笑，再次带领大家鼓掌。 　　小糯团提前给王君洋他们使了眼色，让他们气氛热烈一点，在班里几个活跃分子的带动下，这次掌声比开场热烈了许多。 　　宋乔曦觉得，弹得好不好另说，梁菲菲有勇气站在讲台上，当着大家的面儿去弹琴，就已经非常厉害了。 　　当然要给她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讲台方向传来小刘老师的声音，“谢谢梁菲菲同学，下面，让我们有请楚尽同学为大家带来一首《天空之城》，同学们鼓掌欢迎。” 　　这次的掌声如雷鸣般响亮，二年级五班的小同学们都激动地不行。 　　他们班颜值最高的校草要当众表演才艺，可把孩子们给激动坏了。 　　“小五人帮”更是倍感有面儿，王君洋和丁一俩人屁股都离开板凳，高声喝彩。 　　连一向冷静的丁淼都很用力给楚尽鼓掌，还低声和同桌赵鑫“科普”一下楚尽钢琴弹得多好。 　　更不要提已经双腿跪在板凳上，支棱起上半身，像个小海豹一样“piapia”鼓掌的宋乔曦了。 　　楚尽坐在琴凳上，大概试了几个音节和踏板的脚感。 　　侧过头，透过同学们一颗颗好奇的小脑袋，看了一眼“拔高”了一截的小糯团，会心一笑开始演奏。 　　风琴的声音，因为发音原理不同，不似钢琴般纯粹，但是缠绵的音节配合这首《天空之城》却别有韵味。 　　美妙的音符像精灵一样，旋转、跳跃进孩子们的耳中。 　　这首曲子绝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听，旋律动人悠扬，又因为风琴的声音带了点淡淡的哀伤，一首曲子被楚尽流畅演奏下来，全班同学都被吸引住了，甚至连小刘老师都被楚尽的演奏震撼到。 　　宋乔曦简直听入迷了，短短2分钟的一首曲子，可她眼前却像放电影一般，竟然蹦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两个小主人翁手拉手，为了理想、为了追求美好的愿景而奋斗，勇敢前行。 　　一曲毕，楚尽从琴凳上站起来，对同学们微微鞠躬，转身和刘老师点点头，脚步沉稳地回到座位上。 　　班里鸦雀无声。 　　小刘老师整个人都愣住了，要不是因为下课铃响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课堂，觉得眼眶发酸。 　　楚尽弹得真的太好了，这小男孩真很有天赋，如果不系统的加以培训，这么好的乐感，就浪费掉了。 　　因为下课铃的提醒，班里的同学们才反应过来，爆发出比有史以来最热烈的掌声。 　　几乎所有同学都拍着巴掌，扭过头来看楚尽。 　　那一刻，最骄傲的要数宋乔曦了。 　　她和大家一样，把真心的赞扬送给楚尽。 　　就知道，他们老宋家的尽尽崽就是这么优秀，只要她家楚尽会的，任何才艺都会燃爆全场！ 　　男孩表情平静，总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轻轻点下头，再无其他动作。 　　只是等下课后，好奇围观的同学散去，他拉住宋乔曦的衣角，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吗？” 　　宋乔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毫不吝啬她的赞美，把自己脑海中夸奖人的词儿都把翻了个遍。 　　她当然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爆炸喜欢！ 　　喜欢到她准备回家就和爸爸妈妈讲，搬新家也给她和楚尽买一台钢琴吧，就算自己不会弹，每天听楚尽弹钢琴也是一种享受。 　　可宋乔曦不知道的是，直到当天放学回家，楚尽也没有单独告诉她，这首曲子其实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个小秘密，在楚尽心里埋藏了许多年。 　　却在将来一个很意外的场景下，迫不得已和盘托出。 　　时过境迁，已是青年的楚尽自己都没想到，他对一个人的感情，从很早起就埋下了一颗种子。 　　当发现时，种子已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的根脉早已牢牢扎入心中，无法压抑的情感，让他溃不成军...... 　　-- 　　1998年的暑假慢慢悠悠过去。 　　一整个假期，宋乔曦除了和“小五人帮”混在一起，就是跟着秋梦姐姐学摄影，学英语。 　　她语感相当不错，几个月下来，秋梦姐姐送她的英文故事磁带基本上背得管瓜烂熟。 　　已经能独立看一些简单的英文绘本，甚至闲的没事儿还会偷翻楚尽全是字儿，一点儿图片都没有的原文书。 　　只不过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满满的生词儿连第一页都熬不过去，每次都是拿厚厚的书敲敲脑袋，感慨着，也太难了吧...... 　　虽然爸爸抽空去新华书店给她买了英汉词典，但是到现在，糯团子也没养成查词典的好习惯。 　　小姑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她觉得，这事儿，要怪那还是怪楚尽。 　　谁让自己身边，就杵着一个活的英文词典呢？ 　　有啥不会的单词儿，直接张口问就行了，用得着查词典那么麻烦？还可以顺便听楚尽说英文，一举两得。 　　1998年10月，过了国庆节，宋家迎来了好几件喜事儿。 　　第一件喜事，新房子在暑假正式装修好，跑味儿跑了两个多月，爸爸妈妈挑了个良辰吉日，在金秋十月准备搬新家。 　　第二件喜事，虽然楚尽最后还是没能答应去新家住，但是爸爸妈妈商量了，把第三个房间装修成了带单人床的书房，还在房间内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希望，这个惊喜，或许可以让楚尽改变主意？ 　　第三件喜事，也是宋乔曦完全没意料到的，原书里完全没提到过的剧情，就是爸爸和妈妈竟然都得到了升职的机会。 　　爸爸职称评上副高，荣升主编的岗位，妈妈的职称也高了一档，意味着他们的工资都提升了一个水平。 　　十月的宋家，收获满满。 　　搬家的日子是个周六。 　　大件儿家具基本上买的新的，旧家一些过时的家具，宋家准备处理掉。 　　因为离得很近，走路不超过十分钟，剩下的衣服被褥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在丁叔叔和王叔叔的帮忙下，借了看门大爷的三轮车一趟趟拉过去的。 　　大院儿邻居有温居的习俗，宋家把温居的日子定在了周日。 　　周六东西都搬过去，好好收拾收拾。 　　周五晚上，宋乔曦睡得那叫一个不踏实。 　　在她西屋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不停地睁开眼，看看床头的小兔子抱胡萝卜的闹钟。 　　闹钟的指针是荧光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指针从晚上九点半，转到十一点半，转到凌晨一点半...... 　　直到凌晨两点多，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了没几个小时，六点半闹钟一响，她精神抖擞按掉闹钟，赤脚从床上跳下来，冲进爸爸妈妈的卧室。 　　一个飞扑到爸妈中间，像条小泥鳅一样滚来滚去，“爸爸妈妈起床啦！快起来了呀！我们今天要搬家呢，太阳晒屁股啦！” 　　新家装修好之后，为了给她和楚尽一个惊喜，爸爸妈妈从来没带他俩去过，就等着今天揭开新房子的神秘面纱。 　　小糯团真的兴奋到极点，拉拉爸爸的胡子，戳戳妈妈的胳膊。 　　乔琴和宋建国昨晚等闺女睡了，又去新家打扫卫生折腾到半夜才回来，这会儿正困得睁不开眼。 　　宋爸爸一把抓住乱蹦跶的团子，把她往媳妇怀里一推，“找妈妈去，让爸爸再睡会儿。” 　　乔琴这会儿也困得慌，掀开薄被把“小泥鳅”拢进来，拿手不轻不重地拍了好几下她的小屁股，“听话，曦曦，再陪爸爸妈妈睡会儿，你数数，数到1000再叫我们。” 　　在妈妈怀里又蛄蛹了两下，宋乔曦真的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 　　只不过，也不知是妈妈怀里太温暖，还是爸妈的大床就是比她的小床舒服，没数到100，就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起来了，床上只有自己一人。 　　再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八点半了！ 　　她记得，丁叔叔和王叔叔九点半过来帮忙搬家，慌慌张张从床上爬下来，盯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卷发，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客厅里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橱柜里的东西都清空了。 　　楚尽正端坐在餐桌上剥茶叶蛋，他自己面前的盘子空了，杯子也是空的，对面的碟子里放着两块炸糖糕和一杯豆浆。 　　甜口的早餐，一看就是给宋乔曦准备的。 　　他轻轻把鸡蛋在桌子上滚了一圈，纤长苍白的手仔细拨开茶叶蛋褐色的蛋皮，很快，一只完完整整的茶叶蛋剥好。 　　把鸡蛋放到对面的碟子里，楚尽抬眸看她一眼，平静的说，“宋叔叔和乔阿姨一会儿回来，你先去刷牙，我给你梳头吃早餐。” 　　“唔，好。” 　　嘴里答应着，赤着脚就跑进了卫生间。 　　只听见楚尽先是进去厨房，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和水声。 　　他去洗手了？ 　　很快，叼着牙刷的糯团子，听到身后传来楚尽带点不满地声音，“穿鞋。” 　　这声音来源，有点奇怪？ 　　转头一看，才发现，男孩是单膝跪在地上的，把自己的小兔子棉拖鞋摆正，只要一抬脚，就刚好穿上。 　　宋乔曦火气旺，只要不是特别冷的时候，光脚在家里跑也不觉得脚丫丫凉。 　　爸爸妈妈不在家里没人管她，习惯了赤脚乱跑。 　　有时候她发现，楚尽和爸爸妈妈有那么一丢丢像了，也爱管着她了。 　　不过还是乖乖穿上拖鞋。 　　刷完牙，她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豆浆啜饮，长长了那么一点的小腿晃来晃去。 　　回头瞄了一眼楚尽，他嘴里叼着头绳，手里拿着木梳正熟练地帮她梳顺长发。 　　“今天扎花苞苞吧？” 　　心安理得对自己的私人“美发师”提出今日的发型要求，和个小仓鼠似的开始啃糖糕。 　　等爸爸妈妈回来，两个孩子都利利索索收拾好，餐桌也清理干净，乖巧地捧着书窝在沙发里等他们。 　　爸妈身后跟着王爸爸、丁爸爸和丁妈妈，还有王君洋他们，几家人除了王妈妈当天美容院要开门，都齐活了。 　　“伙计们，干活咯！” 　　丁叔叔的大嗓门一吆喝，大家伙开始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这间50多平米的小两居室，打包好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怕小孩子们跟着添乱，宋乔曦他们又被赶到了楚尽的锅炉房。 　　等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乔琴过来敲锅炉房的门，宋家的新家离锅炉房更近了一些，甚至在宋乔曦房间的窗户里，就能看到楚尽锅炉房的窗户。 　　当然，现在两个孩子都还不知道这些。 　　也因为宋建国两口子用了心思，想留楚尽在家里住，才故意不让两个孩子提前看到新房子的样子。 　　乔琴左手宋乔曦，右手楚尽，带着两个孩子往新家的方向走。 　　一进门，宋乔曦就瞪大了眼睛。 　　天呐！ 　　新家真的好大好大哟！ 　　妈妈抬手指了指朝东的一间房间，“曦曦，那个是你的房间，先去看看？然后我们再去看另一个房间，可是有惊喜等着你和楚尽。” 　　顾不上仔细把客厅看个遍，宋乔曦拉着楚尽的手腕跑向自己的房间。 　　“哇......” 　　粉色白色相间的组合儿童家具，衣柜的把手都是粉色的小蝴蝶。 　　床是床头带爱心的公主床，床上用品是米白色蕾丝四件套，书桌是纯白色的，书架比旧家的书架要大了不少，宋乔曦的书都放不满，大概只放了三分之一。 　　窗帘是柔和的樱花粉和白纱帘，双层的窗帘，她走到窗户旁往下看，激动地转头对楚尽说，“快看！这里能看到锅炉房，这样晚上睡觉前，我打开窗户，你也打开窗户，我们就能互相问候晚安了！” 　　宋乔曦太兴奋了，拉着楚尽就要往床上蹦。 　　妈妈敲敲她房间的门，“曦曦，尽尽，来，看看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房间就在她的卧室隔壁，也是朝东，朝向很好。 　　一进去，她惊得合不拢嘴。 　　如果说，刚才的房间是小公主的房间，那这个房间真的就像是小王子住的房间。 　　整体的基调是原木色和海军蓝，满满一面墙都打了书柜，上面放了许多爸爸的藏书。 　　书柜旁边是一张单人床，风格和宋乔曦的小床类似，不过是海军风蓝白配色，窗台下摆着一张书桌。 　　但是这都不是最大的惊喜，最大的惊喜，是这个房间里竟然有一台黑色的YAMAHA立式钢琴，安安静静靠墙放着。 　　“妈妈，这是......”糯团子激动地走到钢琴旁，拿手轻轻抚摸亮晶晶的琴盖，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发出惊呼，“真的是钢琴呀，妈妈，你和爸爸真的买了一架钢琴！” 　　扭过头去看楚尽。 　　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两只手不再放松地垂在身体两侧，而是缓缓攥了起来。 　　深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台钢琴，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 　　可半天过去，楚尽一句话也没说。 　　糯团子在他眼神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无法分辨，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钢琴的起源要从楚尽在学校演奏《天空之城》说起。 　　也是巧了，楚尽在学校弹风琴的下午，乔琴和宋建国都刚好有空，就没让孩子们去夏家蹭饭。 　　为了补偿俩孩子这段时间“劳苦奔波”，两口子都早下班，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宋乔曦一放学回家，就又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 　　小家伙可是有段时间没好好吃妈妈做的菜了，娇滴滴地跟在妈妈屁股后头在厨房腻歪了半天。 　　直到蹭了新鲜出锅的红焖大虾，当配菜还没下锅的广味甜腊肠丁，和甜甜的沙瓤西红柿才从厨房里溜达出来。 　　在饭桌上，宋乔曦把楚尽在学校弹琴精彩绝伦的表现，眉飞凤舞地描述一通，最后还眨巴着大眼睛问爸爸妈妈，“妈妈，爸爸，楚尽钢琴弹得这么好，我也想学钢琴，我们搬新家买一台钢琴好不好哇？楚尽就可以当我的老师！” 　　小糯团自然不知道在那个年代，钢琴有多贵，多难买。 　　她只记得楚尽拉住她的胳膊，和爸爸妈妈说了些什么，大概意思就是不希望让自己爸妈浪费钱，他也没那么喜欢弹钢琴，还说宋乔曦不是学琴的料。 　　当时可把糯团子气得哟，转身抱着一个枣花大馒头气哼哼的扭过头，剩下整段饭的时间，都拿背对着他。 　　“小直球”的性格，让宋乔曦自然听不出来楚尽话里的意思，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爸爸妈妈花钱，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宋建国和乔琴听进去了。 　　两口子晚上一商量，决定拿出攒的稿费和奖金，托朋友给楚尽买一台钢琴，放到新房子里。 　　顺便也让自家闺女也跟着熏陶熏陶，女孩子学学弹钢琴，陶冶一下性情也挺好的。 　　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能让小楚尽放下心结，踏踏实实在宋家住下去...... 　　此刻，乔琴心里直打鼓，也摸不准楚尽的反应。 　　看孩子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钢琴。 　　他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留下来啊？ 第40章 被炸串地沟油蒙了心？…… 　　“楚尽, 快来看呀，是真的钢琴，不是教室里的那种风琴！” 　　宋乔曦拉开琴凳, 拿手蹭蹭软软的皮质凳子, 招呼楚尽过来。 　　想让他成为，第一个坐在琴凳上, 第一个试弹这架钢琴的人。 　　一直都是“狗窝里藏不住干粮”性格的小糯团，这会儿忍得可辛苦了, 强憋着内心那股想要把钢琴盖子掀起来, 一通乱弹的心情。 　　“怎么样, 孩子们？惊不惊喜！”宋爸爸提着最后一包东西, 重重往客厅地上一放，兴致高昂地凑过来。 　　“惊喜, 钢琴酷毙了！” 　　扬起小脸兴奋的回答爸爸，宋乔曦见楚尽还站在原地，直接把他拉过来, 摁在琴凳上坐下。 　　接着轻轻掀开沉重的琴盖，钢琴八十八个黑白键锃光瓦亮, 像打了蜡一样。 　　伸出手指, 戳戳楚尽的胳膊, “你再弹一次《天空之城》好不好？我好想再听一遍哇, 爸爸妈妈都没听过呢。” 　　“嗯......” 　　楚尽终于有了反应, 有点木讷的点头, 调整了一下琴凳和钢琴的距离, 一双修长苍白，仿佛天生就为弹琴而生的手触碰到琴键。 　　乔琴提前找调音师来给钢琴调过音，这架Yamaha立式钢琴音色纯正, 琴箱发出的每一个旋律都令人陶醉。 　　楚尽的双手在琴键上舞蹈，美好的声音有时如展翅欲飞的蝴蝶，在山水间扑闪着精灵般的翅膀，有时如山谷里轻柔略过的微风，席卷着一切鸟语花香，把自然的美呈现在眼前。 　　一曲结束，宋建国和乔琴面面相觑，两口子看着对方的眼神都透露着惊喜。 　　这钢琴，真没买错呀！ 　　早知道楚尽琴弹得这么好，应该早给孩子整一台钢琴的不是？ 　　小男孩不像王君洋似沉迷于小霸王学习机的游戏，也不喜欢看漫画动画片，小学霸丁淼都会放松一下心情，和宋乔曦他们看看电视剧，聊聊八卦。 　　楚尽这孩子似乎除了看书、刷题、练字就不会干别的事儿了。 　　“piapiapia” 　　宋乔曦带头鼓掌，一个劲儿的抬头给爸爸妈妈挤眼睛。 　　宋建国和乔琴也热烈鼓掌。 　　“尽尽，叔叔阿姨和你商量个事儿行不？”宋爸爸借机开口，走到楚尽身旁，手搭在他消瘦的肩膀，“你不用现在接着答应，可以慢慢想，叔叔阿姨想着，这间屋子就给你留着。你看，钢琴也有了，平时你学习累了，就弹弹琴，曦曦愿意学你就顺手教教她，咱们也不考级啥的，就图个乐，弹得开心就行。” 　　“是啊，尽尽慢慢想啊，不着急，反正钢琴没办法长腿跑了。” 　　妈妈附和道。 　　宋乔曦听到“钢琴长腿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跑到宽敞的琴凳上和楚尽“挤油油”，紧紧挨着他坐。 　　扬起小脸儿笑得灿烂，开心到把下巴颏搁到楚尽的肩膀上。 　　头顶是宋爸爸爽朗的笑声，楚尽漆黑如一汪深潭的眸子，里面似有水花轻轻晃动。 　　男孩面庞俊秀苍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似乎心头一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下。 　　“你想学弹钢琴吗？” 　　楚尽扭过头垂眸看她，轻声问。 　　“想哇，但是不知道钢琴是不是和英语一样好学呀？”拿手指头戳了两下琴键，吐吐舌头，糯团子笑得有点心虚，“万一我弹不好怎么办？你会不会凶我？” 　　宋爸爸胡撸一下闺女的卷毛脑袋，一本正经地说：“小楚尽，当老师就要严格，严师才能出高徒嘛，曦曦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准备个小戒尺，要是她不好好练习开小差，可以打手心儿。” 　　“爸爸......”团子惨兮兮地发出一声嚎叫，嘴巴嘟得老高。 　　“曦曦，以后跟着尽尽好好学，别和画画啊，舞蹈啊啥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个长性。” 　　妈妈趁机揭她老底儿，一年级二年级，一时兴起报名的几个兴趣班，没有一项宋乔曦坚持下来。 　　“今天中午咱们出去吃，去大院儿门口的‘黑土地’吃东北菜怎么样？” 　　爸爸捏捏宋乔曦肉嘟嘟的小脸蛋，闺女也逗够了，挑了句她最喜欢听的说。 　　“好哇！好久没吃东北菜了，我要吃地三鲜，锅包肉，东北大乱炖，尖椒干豆皮儿，大拉皮儿，松仁玉米，酸菜炖大骨，还想吃红烧大马哈鱼，拔丝地瓜和雪绵豆沙” 　　扒拉着手指头把喜欢吃的菜，盘点了一遍，舔舔嘴唇，小肚肚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行，你想吃啥咱就点啥，只要咱闺女不是眼大肚子小，咱们啥都点行不？” 　　宋爸爸一脸坏笑，故意继续逗她。 　　听爸爸这么一说，糯团子很认真地开始扒拉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挑挑拣拣看还能剩几个菜。 　　小脑袋一歪，转头抱住爸爸大腿委屈地说：“唔...好像是有点多，要不减两个菜吧，但是雪绵豆沙和拔丝地瓜我都想吃，这可咋办哇？” 　　“都吃都吃，曦曦和小楚尽喜欢吃的，咱们今天都点，吃不了打包回来晚上吃，”看她那副小可怜见儿的样子，谁都不忍心再多逗弄小糯团了，宋爸爸把闺女捞起来抱在怀里，“这回高兴了吧？” 　　“吧唧”，捧着爸爸有点扎手带鬓角的脸，亲了一大口。 　　崽崽表示很开心，请爸爸继续努力！ 　　宋爸爸故意做出有点吃力的样子，扭过头对楚尽眨眼睛，小声对清秀的小男孩说：“以后放学少给她买点零食吃，咋感觉曦曦又沉了，叔叔都快抱不动咯......” 　　“爸爸！” 　　宋乔曦在爸爸怀里拧成了个麻花，不满地那小肉手摆正他的脸。 　　当着楚尽的面儿说她胖了，人家不要面子的哟！ 　　乔琴走过来，更加吃力的把糯团子从宋建国怀里拉出来，揉揉闺女小脸蛋，“行了行了，宋建国，我看你还没曦曦和尽尽大，最多三岁半，一天天和小孩儿瞎折腾，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走咯！拔丝地瓜拔丝地瓜！雪绵豆沙雪绵豆沙！” 　　喊着响亮的口号，宋乔曦拉住端坐在琴凳上楚尽的手腕，一蹦一跳像只小白兔一样去门口换鞋。 　　叫“黑土地”的东北菜馆就在大院儿门口，离得不远，走路过去就行。 　　宋乔曦“叽叽喳喳”和小麻雀似的说了一路，她自始至终没放开过楚尽的手腕。 　　路上碰到的叔叔阿姨，也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大院儿里的所有人，都把楚尽默认为宋家的一份子。 　　“恭喜啊宋主编，乔老师，你们一家四口搬新家了。” 　　“恭贺乔迁之喜，宋主编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吧？” 　　“曦曦，搬新家你和小哥哥抢房间吗？” 　　“小楚尽，以后是不是改口叫宋乔曦妹妹了？” 　　...... 　　糯团子那活泼劲儿，只要她能回答的问题都抢答，叔叔阿姨都喜欢多和她说两句。 　　就是最后一个问题，她实在回答不出来，求助似的望望楚尽。 　　比自己高一头的楚尽自始至终沉默，但是见到打招呼的叔叔阿姨，会礼貌地点头问候。 　　这个“改口叫妹妹”的问题，问的叔叔就是随口一问，小孩不回答也没人在意。 　　几个大人和爸爸妈妈聊了几句，推着自行车走了。 　　宋乔曦见楚尽没回答，转头就忘了这事儿。 　　已经快走到东北菜馆门口，爸爸妈妈先进去找位子，宋乔曦被餐馆门口的大水缸吸引住。 　　水缸里有好几只好大好大的......王八。 　　正和她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 　　好奇地往里探头，又怕又想看，紧张地手心儿都出汗了。 　　垂下脑袋，换了一只手拉住楚尽几乎没有肉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连衣裙上擦擦汗，又再倒腾回来。 　　餐厅里面有点嘈杂，正是中午的饭点儿，这家馆子量大实惠口味不错，很受大院儿邻居们的欢迎，人来人往很热闹。 　　换了手，刚想拉着楚尽去大厅找爸爸妈妈，却忽然间听到头顶上方，楚尽清清淡淡说出一句话，“你不是我妹妹，这辈子都不会叫你妹妹。” 　　嗯？ 　　糯团子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随即灿烂一笑，“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呀，我们又不是一个爸爸妈妈生的。” 　　回答完，才反应过来，原来楚尽还在想邻居叔叔刚才问的问题。 　　“嗯，你知道就好。” 　　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的楚尽，这时候倒是微微笑了一下。 　　宋乔曦耸耸肩，拉着他走进大厅，朝着妈妈招手的方位走去。 　　楚尽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糯团子的小手软软的，有点潮湿，他早就习惯了去哪儿都被她拽着。 　　宋叔叔和乔阿姨在大圆桌旁对他笑。 　　他不爱笑，可对他们，不爱笑的楚尽也会淡淡报以微笑。 　　楚尽心里清楚，自己还是不能接受住在宋家。 　　楼下那间小小的锅炉房，是他维护自尊最后的底线。 　　但是宋家人，从始至终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尊严，对他的包容和善意，这个小男孩全都记在心里了。 　　从那天起，宋叔叔，乔阿姨，和宋乔曦在他心底，变成了那道不可逾越的底线。 　　楚尽那颗飘荡在孤独海洋里的小小灵魂，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港湾的名字，叫“家”。 　　叔叔和阿姨，是他没有血缘关系，如父母一样的亲人。 　　而宋乔曦，绝不可能，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从来没有把她当妹妹。 　　-- 　　1998年是改革的一年。 　　1999年的春晚，《昨天，今天，明天》的小品曾经总结过这一年。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98年这一年，乔琴就职的学校统一采购了一批奔腾电脑，高职也更名为学院，把原本的大专、成人教育合并为本科，冠以省名。 　　乔琴自己切身体会到了改革带来的红利，学校升级为本科，他们作为老师的待遇也有所提高。 　　电脑一下子从神秘的高端奢侈品，开始一点点进入寻常百姓的家里。 　　这不，年底的时候，报社统一采购电脑的同时，还给了员工一个福利，员工能以优惠的价格购买Windows98系统的奔腾电脑。 　　不要2万元，不要1万元，只要9999元。 　　王妈妈虽然平时生活上照顾王君洋不多，但是在物质方面总能满足他。 　　王君洋家在暑假前就买了电脑，花了2万多元。 　　宋乔曦去他家玩过几次电脑，他家还安装了拨号上网服务，可以浏览网页。 　　洋洋订了《软件与光盘》杂志，杂志每一期都会送游戏光盘。 　　热爱新鲜感的糯团子当然对电脑很感兴趣，没有小孩子能抗拒电脑游戏吧？ 　　甚至楚尽都不能完全拒绝。 　　糯团子也是偶然发现，楚尽对电脑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当大家一股脑的挤在电脑前的时候，楚尽从来不和他们挤，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会坐到电脑前摆弄一番。 　　等楚尽离开电脑，过不了多久，经常会听到王君洋哀嚎，“谁又破了我的记录！” 　　但是98年底，一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 　　几个大院儿里的妈妈们聚在一起商量要不要给家里添置一台电脑，趁着报社有员工福利价。 　　乔琴是很有眼光的女人，她学校的所有教师都进行了信息培训课程，学习了拼音输入法和五笔输入法。 　　她认为，让孩子早一点掌握使用电脑，能更好的开阔娃娃们的眼界。 　　当天晚上回家，和宋建国一商量，两口子决定给宋乔曦和楚尽添置一台电脑。 　　那台笨拙的“大背头”电脑，最后放到了宋乔曦隔壁房间。 　　楚尽一晚上都没有在那个房间睡过，最后这个房间还是成为了宋家人的书房。 　　不过钢琴他是经常来弹，还为宋乔曦制定了一套钢琴课程表格，贴在糯团子的书桌上。 　　每周要练习三天，每次一个小时。 　　只可惜，自从家里添置了电脑之后，宋乔曦对钢琴就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弹得像楚尽一样好。 　　弹钢琴和学英语还不一样，英语她还有信心可以一点点追上楚尽的水平，甚至达到和他一致。 　　但是钢琴...... 　　崽崽太难了，一双小肉手手不给力哇！ 　　黑白琴键更是，它们认识崽崽，崽崽不认识它们...... 　　再加上，王君洋小朋友“热心肠”分享了一堆好玩的游戏光碟，什么《金庸群侠传》、《绝代双骄》、《心跳回忆》...... 　　RPG角色扮演游戏的快乐，和繁琐枯燥的音阶练习一比，宋乔曦对练琴这档子事儿，就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还不如让她趴在床上看小说和漫画书带劲呢。 　　“三分钟”热度这事儿，爸爸妈妈果然没说过，在宋乔曦身上再次应验了。 　　今儿是个周五，又是和楚尽约定好的固定练琴时间。 　　放学后，楚尽没回锅炉房，直接和她一起回家。 　　小糯团一脸哭唧唧，跟着他屁股后头进家门。 　　楚尽和她都有家里钥匙，自己脖子上的钥匙已经成了摆设，随手一摘往门口的鞋柜一放。 　　还没坐到琴凳上，光想想，就开始觉得浑身疼。 　　她忽然间就理解了丁一，为啥一学习就全身哪儿哪儿都是毛病了，一画漫画就浑身都是劲儿，熬夜都不在话下。 　　让她练钢琴，也是浑身疼的感觉，玩电脑或者看闲书，就是熬夜都精神...... 　　楚尽放下书包，拉着她把手洗干净，打开书房的门坐到琴凳上。 　　琴凳很宽敞，坐两个小孩绰绰有余，他偏过头，语气认真严肃地说：“先爬音阶，再把周一学的《绿袖子》练两遍。” 　　宋乔曦丧丧地打开琴盖，今天她实在不想练琴。 　　今天是周五耶，明天就是周末了，最快乐的时光不是周六和周日，而是周五放学后的时间。 　　后面还有长达两天的好日子等着，所以周五晚上才是最快落的。 　　没有钢琴的普通周五，她可以和王君洋、丁一、丁淼一起窝在楚尽的锅炉房里看漫画、看小说。 　　之后几个崽崽结伴去大院儿门口，把这一周剩下的零用钱都凑到一起，买炸串儿吃！ 　　啥大素鸡啊、卷心菜啊、火腿肠啊、年糕啊、鹌鹑蛋啊、鱼排啊...... 　　刷上咸甜口的酱汁儿，撒上孜然粉，一大把香喷喷的炸串儿拿到王君洋家，边看VCD边吃炸串儿。 　　三个小男生喝健力宝，她和淼淼喝旺仔牛奶...... 　　光想想就好酷炫哇！ 　　“开始吧。” 　　楚尽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宋乔曦的思绪，一下次从“烟火气儿”十足的炸串儿现场，拉回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弹钢琴上。 　　他真的没有辜负爸爸妈妈的嘱托，是个非常严格，而且不苟言笑的老师...... 　　糯团子之前试过和楚尽开玩笑，转移注意力，拉住楚尽的袖子求求他，嚷嚷着肚肚饿饿等一系列逃避练琴的行为，没有一次成功过。 　　忽然间灵机一动，想起了丁一教她的一招。 　　虽然...... 　　有点心虚，但是现在好想去吃炸串哇！ 　　一般楚尽教完她之后，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额外练习一个小时，如果趁他练习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买个炸串儿吃呢？ 　　也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被“炸串地沟油”蒙了心，反正就是内心那股再也不想弹钢琴的“忤逆”情绪作祟。 　　宋乔曦最怕的，还是如若和楚尽说她不想弹钢琴了，万一他很生气怎么办？万一他难过伤心怎么办？ 　　楚尽拿过年的红包给她买了《约翰·汤普森简易钢琴教程》，精心设计了教学计划和时间表，针对自己的弱项着重训练。 　　自己不是看不到楚尽的付出。 　　只是，对弹钢琴，真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这种又怂又怕又不想让对方失望，还特想溜出去玩儿的复杂心态，让糯团子当下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 　　装病...... 　　她拿开放在琴键上做准备姿势的手，低头捂住肚子开始喃喃自语，“哎呦......” 　　“怎么了？”楚尽眉头紧锁，关切地望着她的脸，一手扶住宋乔曦的肩，“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 　　装病这事儿，实打实第一回 ，心虚就不用多说了。 　　“我打电话给宋叔叔，让他送你去医院。” 　　楚尽冷静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客厅走。 　　“不用不用，我，我在床上趴一会儿就好了，中午在‘小饭桌’吃太多了.....” 　　这话倒是不假，今天中午孙爷爷烧了巨好吃的肉末豆腐和栗子红烧肉，一不小心确实吃的有点多。 　　因为栗子红烧肉的汤汁太诱人，她吃完所有的肉肉后，还专门找孙爷爷添了一勺米饭，把饭扣在红烧肉汤汁里全部吃光光。 　　“付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在楚尽的搀扶下，小糯团看着他的脸色，捂着肚子战战兢兢回到房间。 　　拖鞋一蹬，抱着枕头，趴在自己的小床上。 　　“你去练琴吧，不用管我，” 　　对楚尽招招手，宋乔曦尽量控制住喜悦的心情，只希望他快点离场。 　　也是没想到，丁一“装病”这招，能这么管用？ 　　可他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帮她撑开被子，像裹小宝宝似的把团子裹起来，“我给你灌个热水袋吧，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喝风，灌凉气儿了？” 　　北方的冬天，居民楼都是集中供暖，暖气儿烧得贼热乎。 　　小孩儿本来就火气旺，恨不得在家穿短袖短裤，宋乔曦还穿着棉毛裤和毛衣，只脱了棉外套。 　　这会儿盖着厚被子，又紧张，捂得她额头都要冒汗了，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你去练琴吧，我，我这会儿又有点困，让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直到楚尽一步三回头离开卧室，隔壁优美的钢琴声响起...... 　　宋乔曦一把掫掉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拿手扇风大口喘气儿，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感觉又刺激又新奇。 　　把衣柜里的大布娃娃拿出来，轻手轻脚放到被子里，营造出被窝里有人的假象。 　　踹上零花钱，和做贼一样悄默声地走到门口，换鞋出门，甚至连关门都非常小心，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 　　从始至终，书房的门紧闭。 　　音阶练习结束后，楚尽弹奏的是《梦中的婚礼》，流畅又优美的琴声不间断的从门缝流淌而出。 　　以最快的速度飞奔下楼，宋乔曦在大院儿里奔跑，像只撒欢儿的小黄莺，隔老远都还能听到钢琴声。 　　让她放心不少，楚尽还在弹琴，肯定没发现自己已经偷偷跑出来了。 　　大院儿门口的炸串摊人不少，轮到她的时候，小糯团开开心心点了她最喜欢吃的炸火腿肠、炸蛋蛋、炸鲜奶还有玫瑰年糕串儿。 　　等串儿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楚尽从来不吃炸串儿，每次都是在一旁看着她吃。 　　炸串儿的大婶动作利索，把一个塑料袋套到不锈钢托盘上，炸好的串儿直接摆上头。 　　不同的串儿要刷不一样的秘制酱料和调味粉粉，比如炸鹌鹑蛋表皮是裹了面包糠的，撒的是芝麻盐儿和花生碎混合的调味粉，火腿肠要刷一层麻酱，再撒上芝麻孜然粉粉，炸鲜奶表层会耍一层薄薄的炼乳，玫瑰年糕炸好后撒白糖粒儿。 　　大婶带着套袖，把托盘递给宋乔曦，笑着嘱咐她，“炸鲜奶吃的时候先吹吹，闺女，小心烫呢。” 　　“好的，谢谢阿姨！” 　　满口答应着，报以甜甜的笑。 　　艾玛，可把崽崽给馋坏了。 　　小鼻子先凑上去闻了闻，真香！ 　　炸蛋表皮的面包糠酥酥脆脆，一咬掉渣，配合咸咸甜甜的芝麻盐儿和花生碎满口喷香。 　　火腿肠就不用多说，咬下去满满的满足感，炸鲜奶要轻轻咬开外皮，小心爆浆会烫到舌头，浓浓的奶香味儿和炼乳甜甜的滋味儿萦绕在舌尖。 　　最后用带着糖粒儿的玫瑰年糕收尾，黏黏的，糯糯的，又不粘牙，微微的甜味儿和一丝丝玫瑰的香甜，仿佛置身于玫瑰园中。 　　边吃边陶醉的小脑袋乱晃，啧啧啧，这么好吃的东西，楚尽竟然不懂得欣赏？ 　　太可惜了...... 　　等等，几点了？ 　　吃到好吃的东西，糯团子一下子忘记了时间。 　　赶忙把最后一口玫瑰年糕塞进嘴里，从兜兜里拿出纸巾胡乱擦下嘴，拔腿就往新盖的家属楼方向跑。 　　跑到五号楼一单元楼下，宋乔曦侧耳聆听，心猛地一沉。 　　怎么没有钢琴声了？ 　　她吭哧吭哧爬到五楼，小口在家门口喘粗气儿，发现钢琴声真的停了！ 　　难道楚尽已经发现自己装病，偷溜出去了？ 　　完蛋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宋乔曦一咬牙，还是偷偷溜进去吧，万一楚尽在翻琴谱，没发现自己偷跑出去了呢？ 　　小肉手手往胸前一摸...... 　　嗯？ 　　低头一看，胸口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家里钥匙呢？！ 第41章 楚尽，给你施个魔法吧？…… 　　在家门口徘徊了半天, 宋乔曦犹豫着要不要按下门铃。 　　刚一抬手，防盗门“吱呦”一声开了。 　　楚尽身后背光，手拉门把手,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糯团子当下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低头眼神慌张地四下乱看...... 　　哎呦喂，这时候要是有个地缝, 她一定想“呲溜”一下钻进去？ 　　这种时刻，瞒是瞒不住, 自己浑身肯定散发着炸串儿的“清香”, 搞不好嘴角还挂着芝麻粒儿。 　　“呃, 内个, 我刚才肚子不痛了，一下子有点饿, 然后就出去吃了个炸串儿，忘拿钥匙了......” 　　宋乔曦很识相，干脆一股脑招了。 　　在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人面前, 选择“坦白从宽”或许还能得到“宽大处理”。 　　楚尽闪开一些，让她进门, 沉默不语。 　　也没敢抬眼看他的表情, 慌乱中在门口换了拖鞋, 垂拉着脑袋去卫生间洗手, 顺便洗洗油腻腻的嘴巴。 　　从卫生间出来, 甩着手上的水, 一抬头就对上楚尽关切的目光。 　　“来一下书房, 有话和你说。” 　　他面容平静，手里端着一杯水，推开书房的门。 　　唉......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躲也躲不过，不如直面“惨淡”的人生，看样子是要秋后“算账”了...... 　　一进书房门，打眼儿就看到楚尽坐在琴凳上，双手捧着微微冒热气的水杯。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翻出浅蓝色的衬衣领子，略长的额发遮挡住利落的眉峰。 　　现在的楚尽，腰板挺直坐在钢琴旁，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俨然一副童话里小王子的样子。 　　本以为男孩会生气，或者板着一张脸。 　　却没想到他抬眸看她时，面色平静如水，眼眸透露出温柔的神色，没有丝毫怒气或不满的情绪，轻轻点点头示意她坐过来。 　　十二月底的天，宋乔曦一路狂奔回来，脸蛋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痒，加上又跑得急，这回儿是真喝了一肚子冷风。 　　刚坐到琴凳上就打了个一个软软的嗝，双手赶紧捂住嘴巴，用余光瞥了楚尽一眼。 　　“喝点温水，慢慢喝。” 　　楚尽淡淡地说，递过来水杯。 　　“唔......” 　　刚吃过炸串儿，又跑了半天，确实口渴。 　　嘴巴上虽然答应着，还是改不掉“牛饮”的习惯，温温的水刚好入口，“吨吨吨”一杯全灌进肚里，完全没注意楚尽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喝完之后长吁一口气，再歪着脑袋看他。 　　楚尽像是早料到她不会听话似的摇摇头。 　　“嗝......” 　　又是个像小动物一样软绵绵的嗝，男孩抬手替她捋捋后背。 　　“宋乔曦......” 　　楚尽很少直呼她的名字，猛地这么一叫，糯团子的“冷风嗝”直接压下去了。 　　“我希望...”男孩声音沉静吐字清晰，停顿一下接着说，“你不喜欢的东西，我不会强迫你去做，我希望以后，如果你不喜欢不愿意做，就直接告诉我，可以吗？” 　　楚尽平静地讲完，没有一点“算账”的意思在里面。 　　“我......” 　　宋乔曦一下子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好傻。 　　也是，为什么不能直接和楚尽说清楚呢？ 　　如果换了王君洋和丁一，她总能很坚决地说“不”，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强迫自己去做。 　　可人换成楚尽，糯团子光想象一下，都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拒绝他。 　　谁会拒绝楚尽哇，一想到他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盯着你的眼睛，轻声问，“练琴吗？” 　　谁能拒绝的了？ 　　太难了...... 　　“你害怕我？”楚尽问，声音很轻，很柔和。 　　怕？ 　　当然不怕。 　　坚定地摇摇头，两只长长的马尾在肩头扫来扫去。 　　楚尽：“不怕，那为什么不敢说？” 　　今天的楚尽，话变得格外多，仿佛俩人对调了似的。 　　平时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宋乔曦，反而哑巴了。 　　她当然不是害怕楚尽，而是怕他失望...... 　　他这么用心教，可自己怎么也学不好，不光学不好，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弹钢琴有时候对她就像“受刑”。 　　宁愿花这一个小时听英语磁带，或者背单词都好过爬音阶。 　　也因为很在乎很在乎楚尽，才会不敢和他直说。 　　“能告诉我原因吗？是因为我平时催你练琴，太凶了吗？还是你觉得一周三次钢琴课，次数太多了？如果是我的问题，我愿意改，不希望你害怕我变得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说，在学校里也是......” 　　楚尽声音低沉，说到最后，头垂得更低了。 　　苍白的后颈像折翼的天鹅弯下脖颈，透着一丝脆弱的美。 　　轻轻叹口气，宋乔曦戳戳手指。 　　想到这段时间，确实因为练钢琴压力太大，在学校都不大愿意和楚尽多说话。 　　挠挠头，尴尬地咧嘴一笑，“如果我说，我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弹钢琴，你会不会不开心哇？” 　　楚尽楞了一瞬，偏过头看她，眸子里写满了惊讶，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以为......” 　　“唉......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一时兴起才说想学钢琴的，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弹钢琴，我...我只是喜欢听你弹钢琴而已。” 　　宋乔曦挠挠头，觉得还是应该实话实说。 　　“楚尽，你明白吗？就是，哎呀，怎么形容呢？你看，就像我喜欢吃各种美味的食物，可是我不想学着做，就单纯只喜欢吃而已......” 　　呃，这个例子，好像有点点不对劲？ 　　有点挫败地把额头抵在楚尽的肩膀上，糯团子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贫瘠了，也不知道楚尽能不能理解。 　　额头轻轻点了几下楚尽肩膀，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就是怕你不开心嘛，费了那么大工夫教我，花钱买琴谱，每周都出一份练习报告，就...你那么用心，我这时候说不想练了，就怕你生气......” 　　楚尽沉默了许久，久到宋乔曦以为他真的不开心了。 　　把额头从他肩膀移开，扒着琴盖去看楚尽的脸。 　　桃花眼似有薄薄的雾气，他紧紧抿着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 　　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男孩抓住她肉呼呼的手腕，偏头直视小糯团的眼睛，“我不会不开心，也不会生气，钢琴今天不练了，以后也不练了，你玩电脑吧。” 　　“真的吗？” 　　没想到楚尽答应的如此爽快，宋乔曦甚至都做好了再“拯救”一下自己糟糕琴技的准备...... 　　“真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楚尽语气平淡，眼眸晶亮。 　　宋乔曦抱住他的胳膊，“我答应你！” 　　“我都还没说......”楚尽唇角终于有了弧度，那手指点了一下宋乔曦的额头，“以后必须和我说实话，不喜欢，不愿意做的事情，要和我直说。” 　　“好，那你保证不生气哇，你要是生气，或者不高兴，我就不敢说了。” 　　重重地点点头，像楚尽保证的同时，小糯团不知不觉也提出的自己的要求。 　　“嗯。”男孩郑重地点头，伸出手和她拉钩，“我和你拉钩，保证不生气。” 　　拉钩盖章了，宋乔曦算是彻底放心了。 　　坐到书房的电脑桌前，按开了电脑主机的按钮，听着主机发出“咔嚓咔嚓”运转的愉悦声音打开光盘包。 　　整整一包光盘，大部分都是王君洋送给她的，也有小部分是妈妈买给她和楚尽的益智小游戏。 　　“真这么喜欢玩电脑游戏吗，玩电脑游戏不会腻？” 　　听到楚尽重新打开钢琴琴盖，轻声问自己。 　　“唔，电脑才不会玩腻呢，游戏多好玩呀！” 　　手里翻着游戏光盘，头也没抬，下意识回答楚尽。 　　挑挑拣拣看花了眼，最后还是拿了一张《金庸群侠传》，乐滋滋儿地开玩，还贴心的把音量调到了最小，扭头和楚尽说，“你练你的，不用管我。” 　　对上的是楚尽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点点头，起身从琴凳里拿出一本琴谱。 　　耳畔是楚尽弹奏的《吉普赛回旋曲》，曲调欢快，操纵鼠标玩着《金庸群侠传》。 　　一想到以后都不用再苦哈哈的练琴了，就抑制不住想笑。 　　回头看一眼楚尽像小王子一样弹琴的背影，吐吐舌头，这小日子快乐似神仙呀！ 　　晚上九点半，宋乔曦睡觉前爬上房间的小窗台，拉开窗帘。 　　小鼻子贴着玻璃窗往锅炉房看，屋里暖气烧得旺，浑身上下都热烘烘的，像个小火炉，只有鼻尖凉凉的。 　　楚尽的窗口拉着窗帘，依稀透着灯光。 　　他还没睡呢？ 　　像是有默契似的，楚尽的窗帘忽然间拉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窗口。 　　团子对他挥挥手，只是离得太远，隔着五层楼也看不清楚尽的表情。 　　不知道，他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做噩梦吗？ 　　把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哈着气隔空轻声说：“晚安呀，楚尽。” 　　从窗台上爬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忽然间想到了最近看的《彼得潘》，美丽可爱的小仙子会魔法。 　　随即灵机一动，又爬上窗台。 　　两只小手搂在一起，像是捧着一把神仙粉末一样，对着锅炉房的方向轻轻一吹，“楚尽，我给你施个魔法吧，送你一把甜梦粉，永远不会做噩梦。” 　　-- 　　周六本来是宋乔曦和爸爸的“约会日”，可宋爸爸一大早就接到好几个电话。 　　他今天本该休息，看来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爸爸一个劲儿的和糯团子道歉，承诺下周一定补回来，之后匆匆忙忙套上外套，拿着公文包就出门了。 　　妈妈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大人的世界总是有许多事情，以小孩子的角度是看不明白的。 　　爸爸下楼后，她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聚集着好几个印刷厂的叔叔阿姨，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也看到丁一、丁淼的爸爸披着外套赶了过来，王君洋的爸爸也从一号楼的方向跑过来。 　　接着一群人说了会话，和自己爸爸一起往大院门口走去。 　　晚上吃晚饭时，爸爸回来了。 　　进门时脸上透着疲惫，可一见到宋乔曦和楚尽，还是提起精神和他们说笑话。 　　饭后她擦桌子，楚尽扫地。 　　小餐厅就只有两个崽崽，爸爸妈妈都在厨房，关着门听不清楚两个大人在嘀咕什么。 　　“今天怎么了？我早上看楼下有好多印刷厂的叔叔阿姨，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桌子宋乔曦已经擦了两遍了，拿着黄色的抹布凑到楚尽身旁。 　　楚尽摇摇头，“不清楚。” 　　“好吧...” 　　手里拿着抹布去卫生间洗干净，再摊开放到餐桌上。 　　今天晚饭妈妈做的麻花辣子鸡，辣倒是不辣，就是有点麻，花椒放得有点多。 　　已经睡了一觉的宋乔曦从床上爬起来，舔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眼床头柜的小兔子闹钟，晚上11点了。 　　暖气片紧挨着她床头，北方的冬天室内虽然暖和，却容易让人口干舌燥，晚饭贪嘴又吃了很多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麻花，这会儿更渴了。 　　穿着粉色的秋衣秋裤，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踩上小兔子拖鞋，想去客厅倒杯水喝。 　　一开门，发现客厅灯还亮着。 　　沙发上坐着爸爸、妈妈，还有......丁叔叔？ 　　气氛有点古怪，一一和淼淼的爸爸是几个爸爸里面个头最高的，也最强壮的。 　　可这会儿人高马大的丁叔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头深深垂着，一只手撑着眉骨。 　　“你嫂子他们纺织厂这两年效益也不好，说倒闭就倒闭了，第一批下岗就是他们，结果咱们报社新上任的一把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制印刷厂，”丁叔叔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似平时的爽朗，“宋老弟，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连我这个车间主任都要下岗......”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一大早去找老社长问了情况，他刚退下来，手续都办好了，厂子这些年确实有些问题......” 　　爸爸拍拍丁叔叔肩膀，两人又小声说着什么。 　　妈妈说道：“咱们都想想办法，丁大哥，有困难你和我们说，家里搬新房子装修花了些钱，但我和建国还有点积蓄，你和嫂子需要就开口。” 　　宋乔曦房间门口有一道原木网格的屏风，刚好挡住了客厅的视线。 　　“下岗”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陌生的呜咽声。 　　“我们大人吃苦没什么，就是苦了两个孩子了......” 　　丁叔叔好像是，哭了？ 　　原来，像丁叔叔这样强壮的汉子也会哭？ 　　宋乔曦“吧嗒吧嗒”跑去卫生间，拿了自己的小猫咪毛巾，用温水打湿，拧干。 　　在爸爸妈妈惊讶的目光中，怯怯地递给丁叔叔，“丁叔叔，你擦擦脸吧。” 　　糯团子八岁了，讲话还是甜甜软软的小奶音。 　　许是被这么小的孩子安慰了一句，让丁爸爸想起家里的两个孩子。 　　反而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低头啜泣了两声，“谢谢曦曦，叔叔阿姨一辈子都在工厂工作，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像你爸爸妈妈都是大学生。” 　　丁叔叔接过糯团子手中的毛巾，擦擦脸，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虽然，那张笑脸，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曦曦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名牌大学，叔叔阿姨就是你的反面例子，现在做什么都看学历，没有学历什么都干不了......” 　　丁叔叔摇摇头，眼睛红肿，摇晃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看丁叔叔这个样子，小糯团有点害怕，后退两步缩到爸爸怀来。 　　宋爸爸抱她坐到腿上，摸摸宋乔曦的小卷毛脑袋。 　　“爸爸，什么是‘下岗’？” 　　眨巴着眼睛，皱着眉头小声问爸爸。 　　爸爸替她锊了一下耳畔的碎发，“下岗，就是没有工作了，失业了，要自己想办法再就业。” 　　“没有工作了，可以再找一份工作吗？之前不是说，叔叔阿姨在工厂工作很辛苦，那就找一份更好的不那么辛苦的工作呗，可以赚更多的小钱钱？” 　　宋乔曦还是不大明白，“下岗”真正的含义。 　　丁叔叔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有亮晶晶的水珠，似是听到了糯团子的话，摇头苦笑。 　　妈妈赶忙说：“丁大哥，曦曦不懂事儿，童言无忌。” 　　“那曦曦，你和丁叔叔说说，你觉得什么工作可以赚好多小钱钱啊？” 　　丁叔叔对妈妈摆摆手，笑着问她。 　　这次丁叔叔的笑，比刚才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她真的杵着眉头想了老半天，手指纠缠在一起，忽然间一拍脑门。 　　有了！ 　　“叔叔，你做的烧烤那么好吃，不如开个烧烤店吧？或者开饭店也行，叔叔和阿姨包的酸菜饺子和羊肉饺子特别好吃，你和阿姨开个饭店，然后我们让大院儿的人都去你们家吃饭，就可以赚好多好多小钱钱了！” 　　宋乔曦很认真地注视着丁叔叔的眼睛，把刚才想到的点子说给他听。 　　“丁大哥，小孩的话别当真......”妈妈给丁叔叔面前的茶杯蓄水，尴尬地笑笑，转头对宋乔曦摇摇头，“曦曦，回去睡觉去。” 　　“弟妹，嘿，别说，我觉得曦曦这个提议挺好的，”丁叔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人看起来也没那么消沉了，笑着问，“闺女，你说叔叔做的烧烤好吃哇？” 　　品鉴别的宋乔曦没经验，但是吃这方面的品味，大院儿里谁不知道宋建国和乔琴闺女的小嘴儿是最刁钻的。 　　只要宋乔曦说好吃，那绝对错不了。 　　甚至还有叔叔阿姨结婚，专程让宋家两口子带着闺女去试菜。 　　点点头，糯团子一本正经地说：“真的好吃哇，丁叔叔暑假的时候给我们‘小五人帮’烧烤，在锅炉房门口支的炉子，烤的羊肉串儿还有鸡翅都特别好吃，还做了一个锡纸烤茄子和粉丝扇贝，丁叔叔调的蒜蓉酱特别香，和别家烧烤店做的就是不一样。” 　　“咱闺女这小嘴儿多刁啊，可以可以，曦曦觉得好吃，那肯定味道过关，那叔叔就听你的，和你阿姨开个烧烤摊吧，咱齐州人都爱吃烧烤。” 　　丁叔叔一拍大腿，爽朗大笑。 　　宋爸爸赶快捂住闺女的嘴，另一只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枚金桔塞她嘴里，“丁大哥，咱再考虑考虑，我家闺女小嘴叭叭的，也没个把门的，小孩子家家说的话听听就行。回头你再好好和嫂子商量商量，我宋建国把这话撂这儿，你和嫂子有需要，随时来找我们。” 　　糯团子努力嚼着酸甜可口的金桔，还想再帮丁叔叔的“职业生涯”出谋划策一下。 　　结果没等她把金桔咽下肚，在她“呜呜噜噜”的嘟囔声中，丁叔叔起身先告辞了。 　　等丁叔叔走了，才想起是来喝水的。 　　抱着妈妈的水杯“吨吨吨”往肚子里灌水，一擦嘴巴吐了口气儿，总算不渴了。 　　爸爸把她放到沙发上，和妈妈一起收拾茶几上的瓜子皮果壳。 　　宋乔曦靠在沙发靠背上，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原来，大人也会哭？” 　　印象中，自己爸爸妈妈，小伙伴们的爸爸妈妈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都可厉害可厉害了，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们。 　　而今天听到丁叔叔哭得那么伤心...... 　　才知道，原来大人也会哭。 　　哭鼻子，也并不是小孩子的专利？ 　　“当然会哭，丁叔叔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来找爸爸妈妈聊聊。你可以这么理解，丁叔叔暂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妈妈收起茶几上用过的水杯，回答小糯团。 　　宋乔曦好像懵懂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人虽然会哭，但是哭的原因好像和小孩不一样。 　　王君洋和丁一，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得不到什么东西才哭。 　　大院儿里的其他小孩也是，如果爸爸妈妈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会撒泼打滚，赖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孩子，哭的大部分原因，是渴望得到。 　　大人，哭的原因是因为失去。 　　只是，也不是所有小孩子都会哭。 　　她自己哭过，也见过王君洋哭，见过丁一哭，丁淼和自己闹脾气的时候也掉过金豆豆。 　　唯独楚尽，只有一次，他熟睡的时候做噩梦，才见到过挂在苍白脸颊的泪水。 　　但是，那应该不算主动哭吧？ 　　好像宋乔曦接触过的所有小朋友里，只有楚尽，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庞。 　　他是个不会哭的小孩吗？ 　　难道，楚尽就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第42章 一更，晚9点二更 楚尽真真儿是个大美…… 　　让宋建国和乔琴没想到的是, 十二月还没过完，丁家两口子一起来家里又聊了两次，还叫着做生意的王家媳妇听听她的建议。 　　王君洋的妈妈很支持丁家两口子开店, 这今年齐州人也慢慢有钱了, 虽说和沪市不能比，但是消费水平也在逐年提高。 　　“衣食住行”, “食”就排在第二位，饭馆虽然辛苦, 但是开好了也很赚钱, 很支持他们两口子创业。 　　最后丁家两口子下定决心, 在大院儿附近开家小饭馆, 就卖烧烤和饺子，拿着买断工龄的钱, 开始看店面去了。 　　为人父母，崩溃也只允许自己崩溃一下下，再难也要强打精神坚持下去。 　　丁家还有两个孩子, 一儿一女的压力和担子，本就比独生子女家庭重。 　　有句老话说得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丁家两口子“下岗”看似是件坏事儿, 有可能也是个转机呢？ 　　1999年一月中旬, 师范附小三年级上学期快要结束了。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 三年级批卷速度比一年级二年级慢了一天。 　　宋乔曦不担心自己的成绩, 记忆中小学四年学到的知识还能再撑一年, 期末考试对她来说依旧是简单模式。 　　楚尽因为成绩特别突出，期中家长会时级部主任和爸爸妈妈提过跳级。 　　不过楚尽自己没同意，宋建国和乔琴也觉得比起填鸭式的教育, 让楚尽和正常小孩一样长大更重要。 　　只是王君洋和丁一，这俩难兄难弟到三年级了，成绩还是老样子，俩人一直在班里吊车尾。 　　好在王君洋心态一直不错，都这时候，再瞎担心也没啥用，还不如放松心情，好好享受发成绩之前这几天“最后的狂欢”，反正成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丁一最近情绪不是很好，丁淼也是，宋乔曦察觉到他俩都变得不爱说话。 　　丁爸爸和丁妈妈“下岗”这件事，宋乔曦权当不知道，没告诉“小五人帮”的其他人，连楚尽也没说。 　　可八、九岁的孩子多聪明呀，丁一和丁淼都是心思细腻的孩子，怎么会猜不到家里出了变故？ 　　王君洋就算再傻，也从爸爸妈妈的对话中猜出了点什么，楚尽就更不用说了，其实那天印刷厂的叔叔阿姨在锅炉房门口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只是孩子们都很默契，没人主动提起这件事，大家相处也一切如常。 　　每个善良的孩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维护着丁家姐弟的自尊。 　　这天放学回家，五个小孩排排队，从公交车上下来。 　　宋乔曦从书包侧兜里拿出爸爸出差带回来的太妃棒棒糖分给大家，五个孩子嘴巴里都塞着糖，没人说话。 　　走进大院传达室时，看到看门大爷在门口的公告栏上刷浆糊，一旁板凳上放着几张布告，拿一块石头压着。 　　“张爷爷，又有啥通知哇？” 　　嘴里含着糖，宋乔曦好奇地探过头。 　　张大爷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刷子对宋乔曦笑笑，“娃娃们放学了？咱报社新的一把手任命下来了，回家问你们爸爸妈妈就知道了，天儿冷，快回屋去啵，别风口上站着容易着凉。” 　　“嗯，我知道了，谢谢张爷爷。” 　　点点头，糯团子跑了两步追上伙伴们。 　　今天作业不多，小伙伴们很默契，一行人先到楚尽的锅炉房“摸会鱼”。 　　锅炉房比平日安静不少。 　　丁一也不和王君洋斗嘴了，手里拿着本子写写画画，谁都不给看。 　　丁淼放下书包，今天她也没看“闲书”，借了楚尽一本奥数题坐在他旁边开始刷题。 　　“曦曦，玩大富翁吗？” 　　王君洋用气声问她，像是怕打破屋里“肃静”的气氛...... 　　“不想玩，我想看书。” 　　坐在楚尽的床上，挥挥手里的《简·爱》，宋乔曦摇摇头。 　　这本书之前一直放在爸爸妈妈的书架上，八岁的时候好奇想看，妈妈建议她长大一岁再看。 　　这不，虽然还没过农历新年，但是公历新年一过，她就嚷嚷着自己是九岁的大崽崽了。 　　糯团子要是撒起娇来，那真是谁都抵挡不住。 　　和妈妈磨了几次，“小磨人精”终于得到了这本书。 　　还好奇地问过妈妈，这本书讲的什么故事，为啥小时候不让她看。 　　妈妈神秘地眨眨眼，“《简·爱》讲的是很美好的故事，但是曦曦太小的话，可能没办法完全理解里面的情感，你看了就知道了？妈妈建议你可以多读几次，不同年龄读，会有不同的感悟，读完了可以和妈妈交流交流，这本书妈妈也特别喜欢。” 　　乔琴一开始，不主张闺女这么小就接触爱情小说。 　　只是后来仔细想了想，《简·爱》这本书，虽然是爱情故事，但是女主角的独立精神，还是值得让孩子学习的。 　　而且她看大院儿里，有好多高年级小姑娘开始读台湾口袋言情小说，乔琴觉得健康正确的爱情观，是可以让崽崽们从小接触的，不应该像对待“洪水猛兽”一样加以阻拦。 　　当家长的好好引导，让自家崽崽对美好的感情有向往，是件很可爱的事情。 　　现在孩子和他们六七十年代生人可不一样了，一个个脑瓜子好使得很，啥都懂，不能把他们当不懂事的小崽崽看待。 　　宋乔曦抱着《简·爱》，刚看了两章。 　　开篇的简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所以阅读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小糯团安安静静一页页翻书，她看得很慢。 　　没人陪王君洋玩游戏，他也没趣儿的从五斗柜里拿了本《名侦探柯南》，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百无聊赖地翻翻。 　　室内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和纸笔接触刷刷的声音。 　　“姜副社长，唉，看我这嘴，现在是姜社长啦！” 　　好像是编辑部李叔叔的声音，他是宋爸爸和王爸爸的同事。 　　锅炉房隔音不是很好，门外空地要是有人说话很容易听到，孩子们小耳朵都灵，听得那是一清二楚。 　　“恭喜啊姜社长，高升了！” 　　李叔叔热情的声音。 　　“小李呀，别别别，下班了就不是社长了......” 　　是姜齐盛的爸爸，两人客客气气聊了几句就散了。 　　宋乔曦瞪大眼睛，从书里抬起头来。 　　其他小伙伴也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神复杂地相互看看。 　　“姜齐盛的爸爸，现在是社长了？” 　　宋乔曦鼓着腮帮子，不可思议地咬住一根手指。 　　“嗨，他爸成了一把手，那他又得可劲儿蹦跶了......”王君洋朝门外白了一眼，吐吐舌头，“那咱们也不怕他，这两年姜齐盛见到我们都绕道走。” 　　“就是姜齐盛他爸爸带头改制印刷厂，把整个场子外包出去了，”丁一的声音闷闷的，他推推眼镜，叹口气，“要不然，爸爸和那些叔叔阿姨不会‘下岗’。” 　　“丁一......” 　　丁淼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点责备的意思。 　　丁一脸涨得通红，委屈地憋憋嘴，这次却没听姐姐的话闭嘴，“干嘛，我又没说错，就是他爸爸为了做政绩，拿印刷厂开刀，明明可以不外包出去的，又不是像妈妈他们纺织厂一样因为效益不好倒闭的！那天叔叔阿姨在咱家客厅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姜齐盛的爸爸敢做干嘛不敢当？还是社长呢！” 　　“你说这个有用吗？说这些能让爸爸的印刷厂不改制？能让妈妈的纺织厂不破产？”丁淼把手里的笔一放，毫不客气地反驳丁一，“大人的事儿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与其你天天想这些，不如把成绩提上去，别天天让爸爸妈妈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他们就省心多了。” 　　“爸爸妈妈都偏心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姑舅舅他们也都只喜欢你，你们都觉得我画漫画不务正业，咱家就是重女轻男！” 　　一向温和的丁一情绪变得格外激动，摔下手里的本子笔，抓起外套就冲出门外。 　　“丁一！” 　　宋乔曦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急急慌慌穿鞋想去追他。 　　王君洋扔下漫画书跟出去，回头喊了句，“你们别去了，我找他......” 　　从地上捡起丁一扔下的本子，小心吹吹纸面上的灰，宋乔曦定睛一看，整本都是丁一画的漫画人物。 　　有独立的人物，有小条漫，简单的分镜，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小五人帮”的漫画形象。 　　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被丁一活灵活现的通过画笔展现出来。 　　那个小卷卷毛的三头身小人儿一看就是自己，左手一串儿糖葫芦，右手抓着小蛋糕，嘴巴上还有食物残渣？ 　　看起来吃得一脸陶醉的样子！ 　　楚尽也很好认，丁一给他画了一身英姿飒爽的跆拳道服，做了一个让姜齐盛闻风丧胆的劈腿动作，动作流畅帅气，看起来特别飒。 　　噗，这个梗着脖子打游戏的小男孩，肯定是王君洋了，因为王君洋是单眼皮，丁一直接把他眼睛化成了一条缝？ 　　怪不得不让别人看，要让洋洋看到了，估计会追杀他好几条街。 　　咦？ 　　这个美美的，戴眼镜的小姑娘肯定是淼淼，安静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真的好美呀。 　　不吹牛，丁一画得真好！ 　　她找了块橡皮，把刚才掉到地上不小心蹭脏的几处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把本子合上塞进丁一书包里。 　　搬了王君洋扔在门口的凳子，小糯团把凳子摆在丁淼身边，爬上去把头凑到小闺蜜脸颊旁，“淼淼，你别生气，丁一肯定不是故意的，生气就不漂亮了。” 　　丁淼摇摇头，细白的手指推推眼镜，“曦曦，我不生丁一的气，我也不反对他画漫画，我觉得丁一画漫画是有天赋的，只是......” 　　叹口气，停顿一下丁淼接着说：“只是，爸爸妈妈担心的，是他将来能不能有基本的生存能力，他喜欢漫画，将来可以考美术学院，可是美术学院也不要考零蛋的学生呀？” 　　“那倒是......” 　　宋乔曦点头表示赞同，淼淼真的好成熟，想问题总能想的比她远。 　　和淼淼比起来，自己加上记忆中那多出来的几年，也都不如丁淼像个小姐姐的样儿，人家淼淼分析问题怎么这么冷静理性？ 　　“其实你们都不用管他，丁一道理都明白，一会儿自己就想通了。”丁淼抬头看了糯团子一眼，低下头轻声说，“我没有丁一在画画上的天赋，所以只能好好学习，爸爸妈妈下岗了，学习也就是我唯一的出路......” 　　“淼淼......”宋乔曦拉住丁淼细细的胳膊，把脸蹭上去，“你放心，叔叔阿姨的餐馆会很成功的，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你爸爸妈妈做饭那么好吃，他们的饭馆会变成咱们齐州市最火爆的饭馆！不对，会火遍全国！到时候，你和丁一就是富二代了，我也可以去你家饭馆蹭饭吃，嘿嘿......” 　　丁淼“噗嗤”一声笑了。 　　宋乔曦的鼓励和安慰，永远不会迟到，每次都会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准时出现。 　　她真好，永远像颗温暖的小太阳一样。 　　锅炉房铁门发出敲门声。 　　门外是王君洋的大嗓门，“开门哇，我们回来啦！” 　　楚尽起身，绕过她们俩去开门，丁一和王君洋一起走进来，丁一垂着头，和楚尽对了一下拳头。 　　看样子，没事了。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 　　宋乔曦吐吐舌头，心里感慨道，她淼姐是神算子吗？ 　　丁一真的老老实实回来了！ 　　-- 　　三年级上学期拿成绩那天是一月十八号，距离这学期结束还有两周的时间。 　　不过鉴于期末考试已经考完，崽崽们明显放松下来。 　　宋乔曦他们到教室一贯很早，叼着牛奶袋子一进门，迎面而来的又是小胖墩姜齐盛。 　　不过这次，他态度比之前每一次见到“小五人帮”都要好，小绿豆眼瞪得和黄豆那么大，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热情招呼，“哎呀，大家早上好哇！快来快来！吃小浣熊干脆面呀，当加餐了！” 　　糯团子心里嘀咕，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姜齐盛一下子“转性”，对她这么好，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为了庆祝我爸爸当上报社社长，我用零花钱批发了一箱子干脆面，分给大家吃！”姜齐盛对“小五人帮”的默然似乎已经习惯了，小胖墩依旧笑呵呵的，“来吃嘛，我就一个要求，就是能不能把里面的水浒卡都留给我呀？如果不行，也不强求哈，但是万一是稀有卡，拜托一定要留给我......” 　　“噗！” 　　她嘴里的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别说，姜齐盛这样，还真有点傻得可爱？ 　　连王君洋和丁一都忍不住笑出声，“姜齐盛你为了‘水浒卡’，人都魔怔了吧？” 　　姜齐盛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胖墩那点小心思宋乔曦还猜不透吗？ 　　最近全校风靡“水浒英雄卡”，姜齐盛和他几个小跟班疯狂痴迷，他这就是借着姜爸爸高升的名义，给自己攒“水浒英雄卡”呢。 　　这段时间，在崽崽们之间，还组成了各种自发的“卡片交易行为”，甚至出现了“买卡卖卡”的乱象。 　　丁淼早就和他们分析过，“水浒英雄卡”的“骗局”。 　　除了楚尽对着玩意儿根本不感兴趣，剩下三个崽崽虽然最开始有点心动，但碍于都不想成为淼姐心目中的“傻子”，也就没加入集卡的大部队。 　　知道这次姜齐盛没啥坏心眼，他只要不使坏，宋乔曦没兴致和他“抬杠”。 　　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糯团子黏黏糊糊叼着奶袋子说，“姜齐盛谢谢你，我吃过早饭了，就不吃干脆面了。” 　　“谢啦，我也不吃。”王君洋摆摆手，从书包里掏出几包包装精美的进口小饼干，给“小五人帮”发下去，“课间点心，不够再找我来拿。” 　　丁一故意把都是外国字儿的巧克力饼干对着姜齐盛挥挥，背着书包回到座位上。 　　丁淼不爱吃甜食，宋乔曦给的她勉强还能吃点，还是怕小糯团不开心。 　　连她同桌赵鑫每天定时定点“上供”的金莎巧克力都没兴趣，更何况王君洋的巧克力饼了？ 　　干脆利落的拒绝，拎着水壶绕过王君洋回座位。 　　楚尽接过饼干，转手就塞到糯团子书包侧兜，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三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依旧没啥意外。 　　班里第一还是楚尽，第二是丁淼，宋乔曦这次退步了一名，考了第四。 　　第三名这次让班里许多人大吃一惊，竟然是赵鑫？ 　　一下课，赵鑫先捧着一盒金莎巧克力来找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宋乔曦。 　　奈何小糯团自从一年级开学第一天，因为吃这玩意儿，差点被老师抓包，已经对金莎巧克力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了。 　　“大哥，你饶了我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绝，宋乔曦往楚尽身后躲，“别再给我吃金莎巧克力了，真的怕了......” 　　赵鑫声音小得和蚊子似的，手足无措地举着一盒巧克力，“曦曦，那个，淼淼不吃，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的，你就留下吧。我，我对不起你，这次考得比你好......” 　　这一番操作，可把糯团子给整蒙了。 　　眨巴着眼睛抱着楚尽的胳膊，没明白赵鑫是咋了？ 　　“不是，你考得好，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呀，对不起我干啥？你要是再努努力，争取超过淼淼和楚尽呗。” 　　她挠挠头，有点尴尬。 　　赵鑫人挺好的，就是每次思维都很古怪。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超过自己这种水平的小菜鸡很正常哇！ 　　这学期...不对，是自从上小学以来，除了和秋梦姐姐好好学英语了，其他功课，宋乔曦确实没怎么认真学过。 　　考试纯靠“吃老本”，仗着知识点都是学过的。 　　“我，我是因为妈妈给我请了家教，”赵鑫一副快急哭的样子，声音都微微颤抖，他回头往丁淼的位置看看，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就是不想和丁淼拉开那么大的距离，我想离她近一点，不是故意想抢走你第三名的位子......” 　　忽然间，宋乔曦小脑瓜经历了一系列“电光火石”的冲击。 　　她盯着赵鑫，松开楚尽的胳膊，两只手撑在课桌上站起来，歪着头饶有兴趣地问，“你不会是喜欢上，不对，是爱上......” 　　还没说完，赵鑫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把巧克力往她桌洞里一塞，逃似的从教室后门冲出去。 　　“学习了吧......” 　　后半句小糯团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这有啥害羞的？ 　　喜欢学习，热爱学习，不是他们作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做的分内事吗？ 　　他们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嘛。 　　之前看赵鑫在学习方面，并没有像淼淼那么用心，肯定是在她淼姐身边熏陶久了，就热爱上学习了呗！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为啥赵鑫还要专门来和自己解释？ 　　向来搞不懂赵鑫的脑回路，宋乔曦挫败的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从桌洞里拿出那盒金莎巧克力，求助似的望着楚尽，“喂，你觉不觉得赵鑫有点奇怪哇？热爱学习这事儿，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楚尽写字的笔顿了一下，抬眸直视她的眼睛。 　　就那么直勾勾看了她好久，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摇摇头，唇角带着好看的弧度，连桃花眼都弯成了弯弯的玄月，很少见楚尽笑得这么美。 　　没错，宋乔曦给楚尽的定义是美。 　　不是帅气，不是俊朗，是那种无关乎性别的美，他笑起来真的太美了，真真儿是个大美人儿...... 　　“你就当他是为了学习吧。” 　　楚尽轻声说，望着糯团子那双瞪大的杏眼，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挂着一副迷迷糊糊的可爱表情。 　　他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垂眸继续写字。 　　宋乔曦比自己小了一岁多，看起来好小，还是小小一只糯团子，对“喜欢”是什么意思，估计一点儿都没开窍，自然不明白赵鑫在害羞什么。 　　但是楚尽又觉得很幸运，他是自私的，不希望宋乔曦这么早开窍。 　　小糯团越晚懂得人情世故，越晚了解“喜欢”的含义越好，希望她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有他守护着她，不让任何不好的事情伤害到她，楚尽甚至有更自私的想法，他希望宋乔曦在自己面前一辈子不长大。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摇头，嘟起嘴巴眉头微微蹙起，手里拿着那盒“烫手”的金莎巧克力不知所措。 　　过了会儿，她似乎想要再问点什么，嘟嘟的嘴唇张了张，又闭上了，水汪汪的杏核眼眼角微微下垂，像小奶狗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不着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慢慢想，随时问我。”楚尽再次放下手中的笔，轻声安慰她，看了眼她手中拿着的那盒巧克力，又忍不住想逗逗小糯团，“要不，你吃一颗金莎巧克力，趴在桌子上慢慢想？” 　　“嗷呜......” 　　宋乔曦这回是听明白楚尽在逗她了，知道自己最爱面子，还故意提一年级的那桩糗事。 　　哼！ 　　正式宣布...... 　　楚尽不是我心中的大美人了！ 第43章 二更 麦芽糖做的“小粘人精”…… 　　宋乔曦抱着那盒金莎巧克力, “呼哧”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抬腿“吧嗒吧嗒”跑到丁淼面前，把巧克力往她面前一推, “淼淼, 你同桌赵鑫的巧克力，落我那儿了, 你想着还给他。” 　　说完，双手抱胸, 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 　　丁淼一头雾水, 瞅瞅手里的金莎巧克力, 再瞅瞅后排的座位。 　　只看到宋乔曦整个人斜着趴在桌子上, 恨不得拿后背对着楚尽。 　　而楚尽竟然在......笑？！ 　　不光笑，还笑得......呃, 丁淼找了半天形容词，终于选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楚尽的笑。 　　那就是，笑得一脸妖孽。 　　“妖精”楚尽还拿笔帽轻轻戳戳小糯团的背, 不知道他又说了句什么，曦曦看起来......更气了？ 　　嗤, 这俩欢喜冤家。 　　淼淼笑着把目光投回课本, 随手把那盒金莎巧克力塞到赵鑫桌洞里。 　　下午的大课间, 宋乔曦和丁淼手拉手去卫生间, 刚出教室门就碰上班主任冯老师和一个眼熟的中年阿姨在教室门口说话。 　　“唉, 曦曦啊, 淼淼也在啊, 期末考试考得咋样？” 　　中年阿姨看到她俩，热情的和她们打招呼。 　　宋乔曦想起来了，这个胖胖的阿姨, 是居委会主任高大妈呀。 　　楚尽的锅炉房离居委会很近，几个小孩儿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居委会的工作，很少打照面儿，时间一长就容易不认人。 　　礼貌地和高大妈打招呼，小糯团甜甜一笑，“高大妈好，我考了第四名，淼淼考了第二名，淼淼比我厉害！” 　　“高主任好。” 　　丁淼点头问好。 　　“好好，咱报社大院儿孩子就是有出息，也是冯老师教得好。” 　　高大妈说话还是带着居委会的做派，脸上堆笑。 　　“高主任，这个事儿吧，我觉得还是要问问孩子自己的想法，如果孩子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强迫他过去对吧？” 　　冯老师对宋乔曦的丁淼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该干嘛干嘛去，大人谈事儿小孩儿别掺和。 　　“淼淼，高大妈怎么来学校了？” 　　宋乔曦拉着丁淼的手，两个小姑娘站得离冯老师和高大妈不远不近，咬耳朵。 　　丁淼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清楚，但是咱们班，唯一和居委会有关系的，只有楚尽了吧......” 　　“好奇怪，可是楚尽的事情，都会先通知我爸爸妈妈呀？” 　　宋乔曦眉头皱起来，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我也觉得奇怪，虽然你爸爸妈妈不是楚尽的监护人，但是学校老师有事儿都是直接找宋叔叔和乔阿姨......唉，曦曦，是找楚尽的，你看，他出来了。” 　　丁淼手一指，宋乔曦赶忙往教室门口看。 　　因为离得远，只能看到冯老师弯下腰和楚尽说了几句，然后带着他和居委会高大妈一起往教师办公室方向走。 　　“我，淼淼，我想去听听......” 　　犹犹豫豫和丁淼说出自己的想法，宋乔曦知道淼淼是乖孩子，“听墙根”这种事儿应该从来没干过吧？ 　　如果好朋友没干过这种“坏事”，她肯定不能拉丁淼“下水”。 　　“走。” 　　丁淼利落的答应她，拉着宋乔曦的手就往办公室方向走。 　　哇！ 　　小糯团在内心鼓掌，淼姐好飒！ 　　只可惜，三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门紧紧关着，两个小姑娘在门口徘徊老半天，是啥也没听到。 　　大课间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两个小闺蜜都有点沮丧，刚准备回班，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推开。 　　“这是好事儿啊，小楚尽，感谢名单可千万别弄丢了，”高大妈拍拍楚尽肩膀，和冯老师道谢，“麻烦你了冯老师，我们报社刚换了一把手，之前还专门了解了孩子的情况，今天晚上的联欢会专程搞了个颁奖仪式，好好激励一下小楚尽，咱小楚尽真争气。” 　　“不麻烦，高主任，我还是再给宋乔曦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这事儿，平时家长会也是他们两口子来开。” 　　冯老师语气里带着点犹豫。 　　丁淼把宋乔曦拉到角落里，“嘘，别出声。” 　　糯团子却看到，高大妈拍楚尽肩膀的时候，他明显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不希望高大妈碰他似的。 　　角落里看不见楚尽他们了，只听到高大妈的声音，“打不打都行，小宋两口子我都熟，不会反对的。这多好的事儿啊，孩子成绩这么好，咱们在全报社职工都参加的联欢会给他表彰一下，让领导看看报社资助的孩子多优秀，小楚尽要继续努力学习，考个清华北大好报答报社领导对你的关心。” 　　这话让小糯团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怪不舒服的...... 　　可具体哪里不舒服，又找不到原因？ 　　正想着，一道阴影落在她和丁淼面前，“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差点吓了一跳，宋乔曦攥着丁淼的手，抬起头，“李老师......” 　　丁淼也攥紧她的手。 　　“李老师，您现在有空吗？”楚尽手里拿着一只牛皮纸信封，朝他们走过来，“下学期奥数班，我有些事想问一下您。” 　　“唉，楚尽啊，有空有空，”李老师笑着扭头，难得见他这么高兴，再回过头来看她俩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大课间时间这么长，不好好利用起来写作业净瞎跑，宋乔曦，你这学期数学成绩可有所退步，平时多和你同桌学学，知道了吗？” 　　“知道了......” 　　赶忙答应李老师，小糯团挠挠头。 　　心里嘀咕着，还好楚尽给她俩解了围。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一身冷汗，心有戚戚地穿过师范附小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说悄悄话。 　　“今天晚上是报社的联欢会哇？怪不得爸爸让我和楚尽放学先别回家，去他办公室找他呢。” 　　宋乔曦趴在丁淼耳边。 　　“高大妈的意思是，联欢会上让楚尽上台，还说给他搞个颁奖仪式？” 　　丁淼推推眼镜，压低声音。 　　糯团子琢磨了一下，既然高大妈说是好事儿，而且听她的意思，是上台领奖的表彰大会的形式。 　　类似的颁奖活动师范附小也办过，哪个班集体或者哪个同学要是被点名表扬了，上台领奖状的时候可威风啦！ 　　宋乔曦心思单纯，天真地以为这就是件表扬楚尽学习好的大好事儿。 　　她歪歪脑袋，勾勾丁淼的手指，“我也搞不明白，要不放学我们一起去吧？如果是表彰大会，那我们要给楚尽当啦啦队呀！而且联欢会有好多好吃的点心和糖果，咱们一起去嘛，叫着王君洋和丁一？” 　　“好吧。” 　　丁淼点头，表示同意。 　　一向独来独往的丁淼，这两年已经完全融入了“小五人帮”，给小伙伴“打气加油”不能少了她。 　　宋乔曦回到班里，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 　　楚尽踩着上课铃才回来，老师也紧跟着进班，转头也忘了问他，刚才高大妈具体说了什么。 　　等下午放学的时候，几个孩子一拍即合，都嚷嚷着要去给楚尽当拉拉队。 　　“楚尽是我们小五人帮的‘大哥’，他最高，学习最好，表彰大会怎么能没有咱们自己人去喝彩呀！”王君洋一手揽着楚尽的肩膀，一手扒拉着丁一，对宋乔曦和丁淼扬扬下巴，“哥几个必须去，咱们坐到第一排，等楚尽上去的时候拼命鼓掌。” 　　“对，咱们快走，去编辑部找我爸爸去，早点过去占个好位子。” 　　宋乔曦小手一挥，揽住丁淼的胳膊。 　　“小五人帮”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师范附小的大铁门。 　　1999年，齐州市的这些省级行政机关，或者报社单位，小孩来单位找爸爸妈妈再正常不过了。 　　宋乔曦他们提早一站下了公交车，报社办公楼离家属大院儿就一站公交车的距离，几个孩子轻车熟路和门口的保安叔叔打了招呼，爬到四楼总编辑办公室。 　　宋建国端着个搪瓷缸子，刚坐到电脑前喝口水，就听到门外和小啄木鸟一样的敲门声。 　　一开门，瞅着自家闺女带着四个小萝卜头，齐刷刷站在门口，笑着摇和他们打招呼，“哟嚯，‘小五人帮’都来了，快请进，桌子上有水果点心，要喝水自己拿纸杯去饮水机接，要小心热水，不要烫到。” 　　“宋叔叔好。” 　　“谢谢宋叔叔！” 　　“宋叔叔我要吃砂糖橘！” 　　...... 　　“爸爸！” 　　宋乔曦一把扑上去，撒娇地抱住爸爸的腰。 　　到今年六月，糯团子就九岁了，终于长高了那么一点点，脸上还是肉嘟嘟的，胳膊和腿倒是细了那么一丢丢。 　　虽然......还是五个小伙伴里最矮的一个，比丁淼矮半头，还比淼淼圆润一圈儿。 　　别人见了她，都以为才七、八岁。 　　大院儿里叔叔阿姨老笑她不长个，明明幼儿园的时候还和丁淼差不多高，现在被甩出去半个头。 　　把闺女一把捞起来，替她摘下沉重的书包，宋爸爸迎面对上楚尽伸出的手。 　　“叔叔，书包给我吧。” 　　楚尽面无表情地说，冲他点点头。 　　随手把书包递给楚尽，宋建国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经常看到自家闺女让楚尽提书包。 　　虽然他老宋是个不愁不扣的“女儿奴”，但是绝对不能让自家闺女欺负人家小楚尽啊？！ 　　这要是以后养成习惯了可还行？ 　　哪能让别人家孩子在自家受委屈不是！ 　　“孩子们等叔叔一下，叔叔收拾完咱们就去会场。”宋建国把沉甸甸的闺女先放到自己办公椅上，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往公文包里放，小声在闺女耳边叮嘱了一句，“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光‘欺负’楚尽。” 　　“？” 　　糯团子晃着两条小腿坐在椅子上，正准备翻爸爸抽屉找零食吃，一下有点懵，撅着小嘴儿嘟囔，“我才没有咧......” 　　自己啥时候欺负过楚尽？ 　　哼，臭爸爸诬陷人家！ 　　“自己书包自己拿，准备走了。”宋爸爸胡撸一下她脑门，催促孩子们出门，他走到楚尽面前低下头，轻声说，“是不是曦曦让你帮她拿书包？以后让她自己背，别啥事儿都替她做了。” 　　“宋叔叔，宋乔曦没让我帮她背书包，是我自己想帮她拿书包的......” 　　楚尽抬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看得宋建国当场以为，自家闺女别是给楚尽下蛊了吧？ 　　咋这孩子受了欺负，还维护他闺女？！ 　　紧接着，楚尽下句话，直接把宋爸爸整蒙了。 　　小男孩板着个脸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叔叔，你也不看看她多矮，书包这么沉，天天背在肩上肯定被压得不长个了，等她长高了我就不帮她拿书包了。” 　　说完，楚尽面色平静地拎起放在沙发上的粉色书包，脚步沉稳走出主编办公室。 　　宋建国眼瞅着闺女从椅子上蹦下来，迈着小短腿追上楚尽，回头还给自己“略略略”吐舌头做鬼脸，像是在说“你看吧，没骗你哦，我才没欺负楚尽！” 　　小糯团一把抱住男孩空着的另一只胳膊，他肩膀轻轻往左边斜了一下。 　　不知不觉，楚尽已经长得比糯团子高出了一头多，这小孩甭管怎么吃，就是吃不胖，这两年光蹿个了，两条大长腿呼呼长，也不见长肉。 　　不过从背后看，肩膀是宽了一些。 　　瘦高个小男孩自己肩上背着挺沉的一只大书包，右手拎着闺女的粉色书包，左胳膊还挂着“人形挂件”宋乔曦。 　　看起来，还真是肩上“担子”很重的样子...... 　　或者说，一副被曦曦拿捏得死死的样子？ 　　宋建国对自己闺女的表现，着实有点哭笑不得，曦曦坐实了“小粘人精”的称号。 　　在家粘乔琴，来办公室粘他，平时粘着楚尽和丁淼，他家闺女莫不是麦芽糖做的呗？ 　　但是望着小楚尽的背影，他还是挺欣慰的，微笑不知不觉爬上嘴角。 　　过去两年多了，小楚尽性子放开了不少，虽不至于和王君洋似的，过于“开朗活泼”？但是也不再把他和乔琴两口子当外人，有什么需要都能很直接的表达。 　　一想到刚才楚尽“调侃”闺女个子矮，宋建国自己都觉得那场景挺好笑的。 　　嗨，真好，起码现在楚尽也会开玩笑了？ 　　又想起他是板着个小脸说的那话，宋建国忍不住笑出声来。 　　艾玛...... 　　别说，尽尽还是个“冷面笑匠”？！ 第44章 一更，晚9点二更 带着体温的奶香瓜子…… 　　宋爸爸刚锁上办公室的门, 就听到屋里固话铃声大作。 　　抬腕看看手表，下午四点半了，今儿报社开联欢会, 这个点儿同事领导的都提前过去了, 他算走得晚的。 　　看看几个在走廊吵吵闹闹的崽崽，想着算了吧, 要是着急的工作会打到他“大哥大”上，几个小孩自己在外面他也不放心, 就没再进屋接电话。 　　升职为主编, 报社给他配了一台最新的三星“大哥大”, 比前几年的砖块“大哥大”小了不少。 　　随即追着孩子们的脚步赶过去, 宋建国还不忘叮嘱他们慢点跑，小心楼梯。 　　殊不知就这么阴差阳错的, 错过了班主任冯老师的电话通知。 　　而这天下午也是凑巧了，乔琴学校有信息培训，她也不在办公室, 同样没收到冯老师的电话通知。 　　师范附小教师办公室里，冯老师摇摇头, 放下电话。 　　想着高大妈也是居委会主任, 既然她说了只是表扬一下楚尽, 应该不会有其他的事儿。 　　而且报社的联欢会, 宋乔曦的爸爸作为主编肯定也会参加, 估计几个小孩见了大人, 肯定告诉宋主编了。 　　冯老师放下心里的顾虑, 开始批改作业。 　　-- 　　报社每年年前，都会组织一次联欢会，全体职工都参与进来, 地点就在大院儿和大院儿宿舍中间的大礼堂。 　　礼堂建的有些年头，大门口是三扇很重的推拉门。 　　因为是冬天，推拉门里面又钉上了厚重的防风帘，小孩儿没啥力气，不容易推开。 　　宋建国替几个孩子撑好门帘，指挥他们快进去。 　　“小五人帮”像五条滑溜溜的小鱼，排着队“滋溜”一下钻进去。 　　宋乔曦一身轻松，没有沉重的书包压在肩膀上，活动起来格外灵活。 　　一进门，抬头就发出一声惊叹，“哇！” 　　外面天都快要黑了，而整个大礼堂灯火通明，礼堂上方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还有各种彩色拉花。 　　礼堂每一排长椅前方，都摆了一只长条小桌，上面放着各种瓜果零食。 　　金灿灿的金币巧克力，足球形状的巧克力，酒心巧克力，各种口味的葵花籽，西瓜籽，花生，高粱饴，大虾酥，果丹皮...... 　　还有印着“福”字儿的大红苹果，橘子，香蕉...... 　　糯团子都看花眼了，好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看啥都想尝尝。 　　“曦曦，快看舞台上，好大好大的一只大白兔哇！” 　　王君洋的喊声打断了她小馋猫的思路，顺着声音往台上一看。 　　真的有一只好大的白兔在台上！ 　　看起来那只兔子比爸爸还要高，爸爸一米七八，那只兔子看起来起码要两米。 　　“明年是兔年哇！” 　　丁一推推眼镜，笑着说。 　　唉？ 　　糯团子定睛一看，这只兔子，和自己梦里的白兔侠长得好像哇？ 　　前年元宵节的时候，她把那盏小白兔灯笼留在楚尽窗台上，在梦里小白兔化身成了大大的兔子侠，替楚尽守住了锅炉房的门，把让他做噩梦的妖魔鬼怪都挡在了门口。 　　梦里的那只大兔子，和台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刚想回头找楚尽在哪儿，还没转过身儿，就听到耳边有人轻声说：“台上这只兔子，看着眼熟？” 　　“你也这么觉得吗？” 　　宋乔曦听到是楚尽的声音，很有安全感的往后一靠。 　　后脑勺依在他胸口，倒着看他的脸，吐吐舌头，“我也觉得眼熟，好像在......” 　　“我好想在梦里见过。”楚尽说。 　　听楚尽和自己默契的说了一样的话，她一激动，差点扭了脖子。 　　“小心。”楚尽扶了她一下。 　　小糯团转过身儿仰起小脸，望着楚尽似有繁星闪耀的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小声说，“我也是，我们不会做了一个梦吧？” 　　“曦曦，尽尽，洋洋快过来！”爸爸中气十足的喊他们几个，做了个“来”的手势，“一一淼淼，快点，坐这边！” 　　“爸爸，我们想坐第一排哇！” 　　宋乔曦隔空指指王君洋所在的位置，对爸爸大喊。 　　“你们先过来！” 　　宋建国喊得嗓子都快劈了，一手扶额，一手招呼他们坐到五六排左右的角落里。 　　第一排是领导们的位置，几个小崽子想啥好事儿呢？ 　　还想坐第一排，咋不直接坐台子上，咋不想上天呢！ 　　周围的叔叔阿姨基本都落座了，磕着瓜子儿，剥着花生，喝着热茶，看戏一样瞅着宋建国满场子的抓那五个四处乱窜的小崽子。 　　等把几个崽崽安置好，看着他们“小五人帮”和没事人似的晃悠着小腿儿，笑嘻嘻地吃点心，喝果汁。 　　宋建国满头大汗的发誓，明年联欢会，不，以后所有的联欢会，打死也不带孩子来了。 　　没了乔琴，他自己完全搞不定这几个小祖宗。 　　“好了，马上联欢会开始了，宋叔叔要去前面和几个伯伯一起坐，你们好好看节目，结束了谁都不许乱跑，等我和王叔叔来接你们。” 　　反复叮嘱了好几遍，宋建国才一步三回头往前排走。 　　摇摇头，又不放心的折返回来一次，拍拍王君洋四处乱看，很不安分的小脑瓜，“洋洋啊，你爸一会儿要上台唱歌，老老实实等着看你爸表演节目，还有尽尽，替叔叔管着他们几个点儿，曦曦和一一、淼淼都要听话。” 　　确保孩子们都点头，回答自己听懂了，宋建国这才回到距离舞台的第二排落座。 　　宋乔曦嘴里塞着一颗大虾酥，“嘎嘣嘎嘣”嚼着，抬眼看看坐在前排，自己亲爸的后脑勺。 　　爸爸和几个眼熟的伯伯坐在一起，除了自己爸爸有着浓密卷曲的秀发，其他几个伯伯都......有点秃。 　　不过王君洋说，秃头才看起来都更有报社领导的样子？ 　　叹口气。 　　唉，感慨着果然长大后不能像老爸一样从事文字工作，爸爸这是还没到年纪，等他到了伯伯们的年纪估计也要熬秃头了。 　　文字工作者就是秃头的命啊...... 　　喔，对了，以后也不能让楚尽从事文字工作！ 　　他长得这么好看，秃了可还行？ 　　此刻的楚尽倒没工夫关心将来自己秃不秃，他拉开书包拉链，从夹层掏出下午居委会高大妈给他的牛皮纸信封。 　　眉头微微蹙起，把牛皮纸信封攥在手里。 　　大礼堂观众席的灯忽然间暗下来，伴随着火风和汤灿演唱的《开门红》，联欢会正式开场。 　　舞台涌上来一群后勤的阿姨们，穿着大红色的传统服装拿着红手绢儿在台上欢快地扭秧歌。 　　“咚地啷个天呐，咚地啷个地，咚地啷个南北西东，咚地啷个你呀，咚地啷个我，咚地啷个今天是开门红......” 　　除了楚尽，剩下的几个崽崽的目光都被台上热闹的歌舞吸引住了。 　　牛皮纸信封里，装的是一封写好的感谢信。 　　楚尽从老师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偷偷拆开看过了，居委会高大妈让他千万别把信弄丢了，联欢会上台的时候要当众朗读。 　　信里写了一些大面儿上感谢的话，剩下的，就是一长串儿的感谢名单，从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到报社中高层领导，一个都不落。 　　高大妈可劲儿的嘱咐他，千万别落下了人名。 　　他抬眸，往身旁看了一眼。 　　宋乔曦坐在左侧，和只小松鼠似在剥瓜子，奶油味儿的葵花籽她特别喜欢，每次都吃得可开心了。 　　丁淼在剥花生，时不时还塞一个花生仁到糯团子嘴里。 　　小男孩大部分都对这种零嘴儿提不起兴致，觉得麻烦，剥半天都吃不到什么东西。 　　看王君洋和丁一，俩男孩就一人抱着一只大苹果，啃得一包劲儿。 　　几个孩子的眼睛都盯着台上的演出，台上这会儿是两个叔叔在打竹板说快书，嗓门洪亮，节奏强，逗得他们咯咯直笑。 　　现场一片欢乐祥和，楚尽努力想融入，却因为那一封感谢信，心里有点纠结。 　　感谢信上那一长串人名，许多人是楚尽不认识的，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他认识的、见过的、帮助过自己的报社领导伯伯和居委会阿姨，怎么感谢都无可厚非。 　　可让九岁的孩子不能理解的是，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感谢？ 　　明明宋叔叔、乔阿姨，和大院儿的街坊邻居才是日常照顾他的人，为什么这些人的名字不在名单上？ 　　如果要感谢，更应该感谢他们才对...... 　　“楚尽，你看，是王叔叔！”宋乔曦小肉手拉拉他的衣袖，指指舞台上穿着红色礼服报幕的漂亮姐姐，“那个姐姐说，下一个节目是王叔叔演唱的《都是月亮惹的祸》。” 　　王君洋“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台上穿着风衣的高大男人骄傲的说：“那是我爸爸！台上的是我爸爸！我爸爸唱的是张宇的歌，我爸爸唱歌可好听了！” 　　“快坐下王君洋，你挡着后面的叔叔阿姨了。” 　　丁一拽他一把，丁淼也捂着嘴笑。 　　“王副主编这好大儿也太逗了，没挡着我们小伙子，要不你上去和你爸一起唱？” 　　“对啊，洋洋唱歌不错吧？来一个，来一个！” 　　“王君洋也来一个！” 　　..... 　　一旁的叔叔阿姨故意逗他，让脸皮一向厚的王君洋都有点害羞，埋头坐下继续啃苹果。 　　被嘈杂的笑闹声打断思路，楚尽调整了一下情绪。 　　抬头对上宋乔曦关切的目光，赶忙对小糯团微微笑了一下。 　　宋乔曦的注意力本集中在舞台上，却在转头的那一瞬，发现楚尽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停下嗑瓜子儿的嘴，在昏暗的观众席望着楚尽的侧脸。 　　他脸色很快恢复平静，淡淡的笑容一闪而过，禁不住让她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看错了？ 　　不会的，自己看楚尽的神色，从没看走眼过。 　　会不会一会要上台领奖心情太紧张，或者是因为会场里人太多，空气不好，还是因为肚肚饿了？ 　　应该是饿了吧，也没见他吃点心呢？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 　　王叔叔模仿张宇一绝，嗓音和姿势都很像，一开口就赢得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小糯团听着王叔叔的歌，摇头晃脑轻声跟着和，用小手一点点剥奶油瓜子的外壳。 　　别说，这双小肉手啊，写字儿和狗爬似的，弹钢琴用不上劲儿，就是一和吃粘上边儿，小手就变得自带天赋。 　　瓜子皮剥得贼快，一首歌的功夫，就剥出了一小捧瓜子仁。 　　奶油瓜子特别香，甜甜的带着浓郁的奶香。 　　也不是完全甜的，还有点微微的咸味儿，一颗接着一颗让人吃起来就停不下来。 　　宋乔曦知道，楚尽嫌麻烦不爱吃坚果，但要是妈妈买回来去壳的榛子、核桃啥的，也见他吃过一点。 　　爸爸妈妈说，坚果很有营养，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以多吃一点，能长得更高。 　　想到这里，小糯团把面前的瓜子仁儿捧在手心儿，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楚尽一下，“喂，手手拿过来。” 　　楚尽装作在看节目的样子，还在想感谢信的事，听宋乔曦叫他，下意识在黑暗中把手伸到她面前。 　　男孩纤长的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他手被她抓着反过来，手背朝下，接着手心一阵微微的痒，像是落了一些很轻的细碎玩意儿。 　　拿回来一看，原来是一小捧还带着体温的瓜子仁儿。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在楚尽耳边轻声说，“你先吃一点，垫垫肚肚，好吃我再给你剥，我看居委会高大妈往后台走了，估计很快就到你了，别紧张，就是上台领奖嘛，我们都是来给你鼓劲儿的。” 　　小糯团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儿，在他耳畔的声音又甜又软，呼出的气儿也带着甜味儿。 　　说完话，她俏皮地把两条长辫子往肩膀后面一甩，低下头继续专心剥瓜子壳。 　　楚尽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宋乔曦还挺有原则？ 　　剥一颗先存到手心里，再一颗塞到自己嘴巴里，再剥一颗放到手心里，再一颗塞嘴里，等手里攒了五六七八颗了，再塞一颗瓜子仁儿到丁淼嘴里。 　　他看看手中的瓜子仁，颗颗饱满，粒粒分明。 　　楚尽呼吸和心跳，莫名开始加快...... 　　小糯团探着身子靠近丁淼 ，离自己有点距离，可他却像是在空气中又闻到了她身上奶奶香香的味道。 　　拿起一颗瓜子仁放到唇边，轻轻一抿，甜丝丝的味道，嘴角情不自禁的翘起。 　　心里的那一丝焦虑，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就是上台领个奖状，念个感谢信呗，有什么可怕的呢？ 　　自己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住的锅炉房，是报社集体的财产，吃穿用度都是宋叔叔和乔阿姨在操心，大院儿里好心的叔叔阿姨们，也无时不刻关心着自己。 　　居委会高主任的意思，无非是让他上台做个样子，给新上任的领导个面子，让他们知道居委会的工作做得很好，而这个“业绩”都是在领导的光辉指导下完成的。 　　也没关系，居委会高大妈给的名单上既然没有大院儿邻居的名字，他一样有办法感谢他们。 　　“小楚尽，要准备上台了，快过来。” 　　黑暗中有个人影，猫着腰走到几个小孩坐的桌子旁。 　　“孙叔叔？” 　　宋乔曦听到动静，发现是她认识的叔叔，听爸爸说孙叔叔现在是报社新上任一把手姜社长的秘书。 　　“孙叔叔好。” 　　楚尽礼貌地问好，手里紧紧攥住那一小把瓜子仁儿。 　　孙叔叔给孩子们摆摆手，压低声音，“好好好，哟，这不是宋主编家的千金吗，曦曦慢慢吃啊。来，楚尽，这个节目结束就到你了，跟叔叔一起去后台，演讲稿拿好了吗？” 　　宋乔曦看着楚尽顿了顿，他找了一张干净的纸巾，把手里的瓜子仁儿放上去，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没吃完，等会儿回来再吃。” 　　楚尽拿了一张纸巾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对孙叔叔点点头，“拿好了。” 　　他随着孙叔叔在黑暗中往舞台后方走去。 　　宋乔曦把手中剩下的瓜子仁儿也放到那张纸巾上，兴奋地和伙伴们说：“下一个节目就是楚尽了，咱们要给楚尽加油打气哇！” 　　“这么快？”王君洋把苹果核放到桌上，慌乱找纸巾擦手，“快给我找张纸巾，我擦擦手，手上好粘，别一会儿鼓掌声音不够响亮！” 　　丁淼递给他一张纸巾，“这时候该发挥你大嗓门的强项了。” 　　“可不是吗，丁一咱们俩一起喊，楚尽加油，楚尽是最棒的！” 　　接过纸巾擦擦手，又擦擦嘴，王君洋戳戳丁一。 　　丁一手里挥舞着香蕉，点点头，“那必须的，楚尽是我们‘小五人帮’的骄傲，是‘大哥’级别的人物，有他在，曦曦都不像老大了。” 　　小糯团耸耸肩，她无所谓当啥“老大”，有人替自己当“大哥”更好，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楚尽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才把目光重新落到舞台上。 　　歌舞表演结束，漂亮的主持人姐姐上场，抑扬顿挫地把下一环节交代清楚。 　　主持人姐姐话音未落，只听见台下北区，五六排的位置传来几个孩子激动地喝彩声和掌声。 　　“楚尽楚尽你真棒！楚尽楚尽第一名！” 　　“‘小五人帮’是楚尽的骄傲！不是......楚尽是‘小五人帮’的骄傲！” 　　王君洋和丁一站在椅子上，一声接着一声，边鼓掌边喊。 　　得了，他们“小五人帮”以这样一个形式，在全报社体系出名了！ 　　坐在周围的叔叔阿姨笑成一团，这俩小崽也太逗了，也纷纷鼓掌起哄。 　　宋乔曦和丁淼，俩小姑娘不知道为啥，可能是被王君洋和丁一设计的口号搞得有点“羞耻”，俩人只顾着闷头鼓掌，没敢抬眼看人。 　　小巴掌都拍红了，就等着楚尽出场了。 　　而坐在第二排的宋建国听主持人说完后，皱着眉头转身问坐在后排的老王，“咋没人和我说起过这事儿，王哥你知道不，啥时候给楚尽弄个贫困生表彰大会的环节？” 　　“也没人和我说啊，我就一临时被抓来唱歌的，唉，那不是居委会高大妈吗？还有孙秘书，手里还拿着红包呢，”王君洋爸爸也一脸懵，拍拍宋建国肩膀，示意他看台上，“小楚尽也上去了，是不是因为咱家楚尽学习成绩好，报社发点奖学金？往年老社长在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那能一样吗，老社长啥时候大张旗鼓的这么搞，哪次不是悄默声的过去，带着几个楚尽妈妈之前的同事，去锅炉房看看孩子留下东西就走了，连通告都不让发......”宋建国有点生气，说话语气明显带着情绪，“这弄的什么一套啊，怎么没人和我商量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台上楚尽表情严肃的站在孙秘书和高大妈中间，男孩手里拿着一张纸，紧紧抿着嘴唇。 　　直觉让宋建国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一下子变得坐立不安。 　　果然，接下来孙秘书的讲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今天是1999年1月18号，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本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就在那一天，因为一场意外车祸，我们报社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民生记者孙秋雨，就是我身边站着的楚尽小朋友的母亲......” 　　孙秘书当着一礼堂报社职工的面儿，把楚尽几岁丧父母，几岁被叔叔抛弃，又怎么被舅舅虐待、弃养的详细过程全部公开。 　　说完孩子的悲惨经历，又开始讲述楚尽住进锅炉房的过程，和这几年孩子在学业上取得的成就。 　　“我们报社领导和居委会基层干部，在姜社长的带领下一直十分关心楚尽小朋友的生活和学习，十分重视给楚尽小朋友创造良好的学习和生活条件，为了鼓励他好好学习，每年都会为他提供1000元人民币的奖学金，还有各种学习、生活用品，也和师范附小协商，为他免去了学杂费......” 　　孙秘书最后的一段讲话，主要内容是对领导们的“歌功颂德”，一条条列举领导为楚尽争取的福利。 　　“......楚尽小朋友私下和我们交流过，他对领导们的关心关怀心存感激，反应非常热烈，希望每年都能在报社的联欢会上亲自感谢领导们。 　　我们希望楚尽有一颗感恩的心，要懂得回报对他提供过帮助的人，努力自强，在学业上更进一层楼。 　　下面有请楚尽小朋友，为各位领导朗读感谢信，大家鼓掌欢迎！” 　　在九零年代，这种“表彰大会”的风气盛行，绝大部分报社职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坐在第一排的几个“秃秃”领导们，也纷纷鼓掌、微笑、点头。 　　或许，整个观众席上，没鼓掌的只有宋建国一个人。 　　他双手抱臂，皱着眉头看看台上的楚尽，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小男孩虽然站得笔挺，却脸色苍白，头微微垂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似乎被他咬得更紧了。 　　宋建国又扭头看看闺女他们坐的方向，糯团子机械地拍了两下巴掌，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曦曦平时总是笑着的一张小脸，这回嘟着嘴，直勾勾地望着台上的男孩。 　　气得他差点把手边的茶杯摔了。 　　这事儿，为什么没人提前通知他啊！ 　　弄的什么狗屁“表彰大会”？ 　　他和乔琴花了这么长时间小心翼翼保护着孩子的自尊，生怕有人伤害到楚尽。 　　这下倒好，直接把新伤旧痛一股脑怼上去，把人家爸妈去世，和那些混蛋亲戚干的丧尽天良的事儿当众说一遍，这不相当于把楚尽愈合好的伤口扒开，再撒把盐吗？ 　　真他娘的要命。 　　宋建国想，回去一定问清楚，是谁带头想的这个傻缺流程，这帮人，满脑子就是怎么给新上任的社长拍马屁了！ 　　楚尽走到话筒前，展开信纸，孙秘书帮他把话筒调低一点。 　　感谢信不长，都是些“假大空”的套话。 　　小男孩声音低沉，身姿笔挺站在台上，语气平淡，不卑不亢读完。 　　在场人的目光都被楚尽吸引，这个小男孩长得太好了，小小年纪就能用“俊美”一词来形容他的五官，像是天生会发光一样。 　　安安静静站在台上，就算衣着普通，身上的气质和所有大院儿孩子能明显区分开来，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在念到要感谢的人时，楚尽却把手里的信纸放下了。 　　宋乔曦心里一直在琢磨刚才孙秘书说的那些“官话”，虽然吧，很多话都是夸楚尽的，但自己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只是，小糯团想不明白别扭的点在哪里...... 　　刚反应过来时，楚尽已经开始演讲了。 　　等她注意力回到楚尽身上，却看到舞台上那个光彩夺目的男孩放下手中信纸，清晰地说出一个，两个，三个...... 　　一连串熟悉的名字。 　　小小的胸腔，涌起阵阵暖意。 第45章 二更 冬夜里“蜜汁儿”烤红薯…… 　　“谢谢宋建国叔叔, 乔琴阿姨，王叔叔......” 　　宋乔曦看到楚尽放下信纸，听他说出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 王君洋爸爸妈妈的名字, 丁一、丁淼爸爸妈妈的名字，秋梦姐姐的爸爸妈妈...... 　　所有大院儿里, 疼他们，关心他们, 爱护他们的大人的名字, 楚尽都清晰地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也谢谢宋乔曦领导的‘小五人帮’......” 　　听到自己的名字, 着实把小糯团惊到了。 　　她拉着丁淼的手, 激动不已，“楚尽领奖, 谢谢我们耶！” 　　四个崽崽恨不得抱成一团，心里美得和自己拿了奥斯卡小金人似的。 　　之后，楚尽重新拿起信纸, 开始念纸上的人名，念完后微微鞠躬, 台下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多报社当妈的阿姨还偷偷抹眼泪, 当爹的叔叔、伯伯直叹气。 　　“楚尽这孩子, 太懂事儿了, 呜呜呜, 太不容易了......” 　　“看这孩子就想起小孙, 和他妈妈长得真像, 孩子说的话太戳人心了。” 　　“这小孩被宋主编两口子养得真好，亏了碰上好人家了。” 　　“这孩子气质真好，真俊啊, 站那儿腰板笔挺，和贵族小孩似的......” 　　...... 　　宋建国听周围同事议论纷纷，捏了捏眉心，只希望这个流程快点结束，回家他还准备找机会和小楚尽谈谈心，别让孩子留下啥心理阴影。 　　下一个环节，就是颁奖仪式。 　　居委会高大妈把姜社长还有报社二把手请上台，让“大肚子”姜社长颁发了一张“自强不息”的奖状给楚尽，让“秃秃”二把手把奖学金红包发给楚尽。 　　闪光灯在台上闪烁，楚尽身旁的大人们，对着镜头都露出“标准”的微笑。 　　而宋乔曦清清楚楚地看到，楚尽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眼神冷冷地望着前方，甚至都没有看向镜头的方位。 　　有一股热气从心口往脖子上涌，烫烫的直窜到耳朵根。 　　糯团子手里还攥了几颗剥好的瓜子仁儿，手一松，所有剥好的瓜子仁儿全都悄无声息掉到地上。 　　那一刻，宋乔曦想冲上台，把楚尽拉下来，用劲全身的力量抱抱他...... 　　可这念头也就一秒钟，转瞬就被她打散了。 　　怎么能用尽全身的力量抱抱他呢，万一自己劲儿太大，弄疼楚尽怎么办？ 　　还是用小小的力气，摸摸他的手腕吧。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做噩梦，就轻轻拍拍楚尽的手腕，很快就不难过了...... 　　察觉到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糯团子回过神来。 　　偏头看到丁淼推推眼镜，抿着嘴小声说：“曦曦，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颁奖，明年的话，我们能不能不让楚尽来了？” 　　“嗯，我也不喜欢，以后我们再也不让他来了。” 　　坚定地摇摇头，宋乔曦拉住丁淼的手郑重地说。 　　王君洋探过头来，看上去满头问号，“为啥以后不来了啊，楚尽这样多威风，你们看社长和那个老秃驴......” 　　丁淼一把捂住王君洋嘴巴，四处看看，发现没人关注他才放开，“嘘......啥老秃驴！” 　　王君洋抓抓头，一脸坏笑的放低声音，“不是，那几个没啥头发的伯伯都争着抢着和楚尽合影，他们可是领导哇，我们楚尽是香饽饽好吗？” 　　“领导又怎么样，我觉得楚尽不愿意和他们拍照，之前老社长伯伯他们去看楚尽，给他奖学金的时候也没拍照？”丁一探过身子，小声说，“咱们明年，还是别来了。” 　　“对，明年再碰上高大妈，我直接回绝了，让她以后别再来找楚尽。” 　　宋乔曦拍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护花使者”的样子。 　　别说，这句话她倒是给自己当了预言家。 　　小糯团还真在千禧年的报社联欢会上，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成了报社当年的“名人”。 　　联欢会晚上七点散场，宋爸爸和王爸爸俩大老爷们，领着五个小孩准备打个黄面的回大院儿，前后就是一个起步价的事儿，齐州一月的天儿，没了太阳也很冷。 　　可孩子们偏偏坚持，想要走回大院儿。 　　大礼堂离报社大院儿不远，走回去也就十分钟，小崽崽都穿得厚，火气大，一月的天大晚上在外面溜达，也不觉得冷。 　　俩大男人冻得哆哆嗦嗦，也只能陪着几个小祖宗往家走。 　　只不过这次，宋乔曦的书包没让楚尽背，宋建国主动扛起了“重担”，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闺女的书包还是他这个当爹的背吧？ 　　一直让小楚尽背，和欺压人家似的。 　　为啥“小五人帮”想走路回去呢？ 　　这事儿都怪王君洋。 　　要不是他，在散场的时候提了一嘴想吃烤红薯，把几个崽崽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他们才不会顶着冷风，满大街闻着味儿找卖烤红薯的“生锈大铁桶”。 　　终于，在距离大院儿还有两百米的十字路口，碰上了个大爷。 　　大爷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头顶狗皮帽，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放着个生锈的大铁桶，身旁放着个大喇叭，用方言循环播放。 　　“烤红薯～热乎滴！好吃，倍儿甜！妈妈，我想吃烤红薯。吃！吃大块嘚，两块够吗？够撩，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隔着老远，那股子特殊的香甜味儿就拐着弯儿的往鼻子里钻。 　　宋乔曦被爸爸妈妈称为“小狗鼻子”，第一个闻到了味儿。 　　“我闻到了，爸爸，王叔叔，烤红薯烤红薯！就在前面！你俩快点哇！” 　　头上戴着顶毛线小帽，糯团子蹦跳着催促跟着后面的两个爸爸。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该你们俩掏钱了。 　　这寒冬腊月的天儿，怀里揣一个烤红薯确是一件美事。 　　俩当爹的也是相视一笑，和毛头小伙似的抬腿往前跑，追着几个孩子到十字路口。 　　“大爷，麻烦您挑七个烤红薯，都挑流油的啊。” 　　宋建国跺跺脚，裹紧身上的皮夹克，对着穿着军大衣的大爷羡慕的笑笑。 　　“好咧。” 　　大爷答应着，打开大铁桶盖子，抄起一只长长的铁钳子接着昏黄的路灯挑起红薯来。 　　大爷动作娴熟，边挑边说：“给孩子吃的？给你们挑几个小点的吧，吃了红薯晚上吃不下饭了。” 　　王爸爸摆摆手，也跟着跺跺脚，哆嗦着说：“行，您看着办，大的小的都行，瘦长的更甜点不？挑甜的，这几个小崽子都是‘饕餮’转世，能吃的很。” 　　宋乔曦一手挽着楚尽的胳膊，一手牵着丁淼，眼巴巴的站在铁桶旁等着。 　　眼瞅着大爷的铁钳子上下翻飞，他像只要用夹子稍微夹一夹，就知道红薯熟没熟，流油不流油似的？ 　　很快，每个人手里，包括宋爸爸和王爸爸，都揣了一只用报纸包着，热腾腾的烤红薯。 　　俩爸爸争着付钱，最后还是宋建国把钱付了。 　　暖暖的红薯像个火热的小手炉，宋乔曦两只手捧着，仿佛冬日的严寒都被驱散了几分，光闻着味儿就是幸福的感觉。 　　剩下的这两百米路，五个孩子和两个大人走得都很慢。 　　要是妈妈们在，肯定不会允许孩子们迎着冷风在外面吃，但是北方的爸爸们本来就是糙汉子，哪儿会心细的想到这些？ 　　大手一挥，“孩儿们，开吃！” 　　几个崽崽都小心翼翼撕开烤红薯的角角，哈着气儿直接“嗷呜”一口上嘴啃。 　　妈妈们立下的“吃东西前必须洗手”，“不能用手抓着吃东西”，“吃东西不许发出声音”等等规矩，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宋乔曦冬天爱吃的东西有好多。 　　冻得糖壳子邦邦硬的冰糖葫芦，“嘭”一声炸开的大米花儿，当然，最爱的还是热腾腾的烤红薯。 　　今天大爷给她挑的红薯是细细长长的，在路灯下能看到，红薯冒着“糖油”。 　　趁着爸爸不注意，她先舔了一口表皮流出来的红薯“蜜汁儿”，舔食物的皮这个是原则问题，被爸爸抓到一样要挨说。 　　哇！ 　　焦焦的，甜甜的，像吃了一口糖蜜一样！ 　　趁热掰开，用指尖轻轻捏起一小块红薯皮，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红薯的香气，和白腾腾的雾气。 　　回头瞅瞅丁一和丁淼两个带眼镜的小朋友，果然他俩的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不过也没妨碍俩崽崽吃得起劲儿。 　　烤红薯的瓤儿黄里透红，带着点晶莹的透明感，这次的红薯烤的特别好，好多处都留着“糖油”，一口咬下去，口感细腻软糯，很快在嘴巴里化开了。 　　像是吃了一口熬制很久的红薯糖水，水分蒸发差不多了，浓缩的都是精华，口腔里全是浓郁的红薯香气。 　　大家伙儿都吃得热火朝天，小糯团咬了几口，舔舔嘴唇抬起头。 　　咦，楚尽呢？ 　　刚想喊，就看到不远处，身材高瘦的男孩迈着两条长腿朝她走来。 　　楚尽手里握着报纸包好的地瓜，一口没动，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你跑哪儿去了？”宋乔曦穿着棉毛裤的小腿儿有点被绑着，跑不快，举着烤地瓜“吧嗒吧嗒”跑去迎他，“怎么不吃红薯哇，可甜可甜呢。” 　　她看到楚尽身后是个小垃圾桶，眼尖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个红色类似奖状的东西在里面躺着。 　　小糯团还想探头看清楚，被楚尽拽着胳膊走开了。 　　“那是......”她手里的烤红薯一下子就不香了，眨巴着眼睛小小声问，“是刚才的奖状吗？” 　　“嗯。”楚尽声音很轻的回了一句，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和脸颊，最后点了一下她的鼻头。 　　“你怎么吃的，满嘴满脸都是，连鼻尖上都有。” 　　他语气是带着点责备的意思，手上动作却很轻，擦的很仔细。 　　糯团子觉得鼻尖痒痒的，咯咯笑了两声，下意识扬起小脸离他更近一些。 　　抬眸盯着他那双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漂亮的桃花眼，“好痒，再给我蹭蹭鼻子。” 　　似乎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靠近，楚尽手抖了一下，愣了一瞬。 　　只听见王君洋在一旁，黏黏糊糊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句，“喂，楚尽，你咋和丫鬟伺候小姐似的？” 　　丁一捧着烤红薯跑过，也补了一句，“我看是伺候小祖宗！” 第46章 被评为”最可爱的崽崽“…… 　　“王君洋我看你小子再瞎说八道, 还说人家是小丫鬟，你那样儿倒是像个小太监。” 　　王叔叔狠狠拍了儿子背一巴掌。 　　拍得王君洋龇牙咧嘴，赶忙求饶, “啊啊啊, 错了错了，知道错了老爸......” 　　王爸爸压着王君洋的脖子, “人家楚尽是不和你计较，就你这小身板, 楚尽一个过肩摔就给你放倒在地了。” 　　“王叔叔, 没事。” 　　楚尽把纸巾递给宋乔曦, 冲王叔叔摇摇头。 　　他知道王君洋嘴巴碎, 又没什么恶意。 　　王叔叔这才放开吱哇乱叫的王君洋，“淘气包”洋洋小朋友吐吐舌头跑着去追丁一。 　　宋乔曦接过纸巾, 胡乱擦了两下嘴巴，抬眸望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也觉得那张奖状不好，扔就扔了吧, 咱们才不稀罕那个破奖状。” 　　这句话说完，小糯团发现楚尽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点捉摸不透。 　　看不清楚尽的情绪, 只见他眉梢一扬, 似笑非笑发出“嗯”的一声。 　　“走吧, 回家。” 　　冬日夜晚, 男孩对她轻轻扬扬下巴, 唇间呼出一点热气儿。 　　小糯团点点头, 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地瓜和楚尽一起, 追上伙伴们的脚步。 　　一行人进了报社大院儿，王君洋新家住在一号楼，几个孩子最先和他还有王叔叔告别。 　　宋爸爸去送丁淼和丁一回家, 嘱咐宋乔曦和楚尽先上楼。 　　五号楼一单元五楼的灯亮着，从楼下看窗前一团黄莹莹的灯火，估计妈妈已经做好饭了。 　　宋乔曦想到了一件事，趁着楚尽前脚迈进楼道时，转身追上丁一和丁淼，在两个小伙伴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 　　得到丁一一个“OK”的手势，“这还不简单嘛，包在我身上，明天你早起来找我拿。” 　　丁淼也赞同地点头。 　　宋家今天的晚餐很简单，吃的是打卤面。 　　面条乔琴来不及自己擀，下班去市场买了机器压的鸡蛋鲜面条，口感也很劲道，面香鸡蛋香十足。 　　大冬天的，喝一碗面条热乎乎的，胃里舒服。 　　“妈妈！好香好香！” 　　宋乔曦推开门，边换鞋边在空气中使劲儿嗅嗅。 　　“孩子们，快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宋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飘到玄关。 　　“来啦！” 　　糯团子连声答应着，换好拖鞋，和楚尽一起去卫生间洗手。 　　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一看，才发现嘴角和脸颊都粘着黏黏的红薯，手上也是。 　　新装修的卫生间有两个盥洗盆，宋乔曦进来的晚，楚尽占了靠近门口的水池。 　　走到里面，用温水冲着手，细细把手指上沾的红薯瓤搓掉，再打肥皂。 　　右边的楚尽应该已经洗完手了，可水龙头还有水声。 　　他还没走？ 　　正想着，水声停了，只听见拧毛巾的声音。 　　“抬头。” 　　楚尽声音低沉。 　　小糯团听话地抬起脑袋，见楚尽手里拿着她平时擦脸的粉色小兔子毛巾，微微弯腰凑近。 　　卫生间水龙头开着热水，很快雾气腾腾，镜面也浮起一层雾水。 　　恍惚间像是看不清楚眼前的男孩了，只察觉到一只手轻轻拖着她的下巴，温温热热的毛巾在脸上温柔地擦过。 　　“好了。” 　　楚尽仔细端详了一下宋乔曦的脸，洗干净毛巾挂在毛巾架上，转身出去。 　　宋乔曦把手上泡沫冲掉，用手抹掉镜子上一小片雾气，望着镜子中自己干干净净的一张圆脸蛋，拿湿湿的食指戳了戳刚刚楚尽指尖碰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温度太高，白白净净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粉红色。 　　好奇怪啊...... 　　妈妈和爸爸也会这样帮她擦脸，甚至距离会离得更近，明明被人这么照顾，已经很习惯了。 　　可为什么，擦脸的人换了楚尽，脸会红呢？ 　　难道是因为王君洋和丁一说的那些话，可是小伙伴之间，不就应该互相照顾吗？ 　　怎么就和“丫鬟照顾小姐”，“伺候小祖宗”一样了...... 　　俩小男生的脑回路，真的好奇怪哟。 　　“咕噜噜......” 　　小肚肚此刻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像是个信号一样，这个动静一出现，糯团子就无法正常思考了，大脑和断片儿了一样。 　　浑身上下只想着一件事儿。 　　那就是...... 　　吃饭。 　　打卤面哇！ 　　今天妈妈可是做了打卤面呢！ 　　被小肚肚里的馋虫勾着，宋乔曦甩甩手上的水，拖拉着小兔子棉拖鞋往餐厅走。 　　在吃饭这件“大事”面前，早就把“脸红心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饭桌上摆着两只大海碗，一只放着西红柿鸡蛋卤，一只放着肉丝、虾仁儿、黄花菜、木耳、口蘑做成的三鲜卤子。 　　为啥妈妈做的打卤面特别好吃呢，最讲究的就是这个卤子。 　　别小看一碗简简单单的西红柿鸡蛋，宋家的西红柿鸡蛋卤，鸡蛋要用热锅花生油煎成型，不要搅碎，出锅的时候是整块的就行。 　　西红柿十字刀热水烫掉皮，切丁，葱姜蒜花椒爆香后挑出来，只留底油炒成西红柿泥儿。 　　这时候重新倒入鸡蛋，加入盐、白糖和几滴味极鲜调味儿，妈妈会额外加两勺番茄酱增香提味儿，最后倒入稀释好的水淀粉关火搅拌均匀，可以挂糊就行了。 　　宋乔曦在丁一、丁淼家吃过丁叔叔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是咸口的，鸡蛋也不是成块的，是絮絮状的。 　　虽然也好吃，但还是最爱妈妈做的甜口的西红柿鸡蛋卤。 　　不管是配饭还是配面都好吃，甚至空口拿勺子挖着吃，都好吃。 　　另一碗卤子是泰城姥姥家的经典保留菜式，每年大年初二回姥姥家都会吃的肉丝、虾仁儿、黄花菜三鲜打卤面，是咸鲜口的，里面有好大好大的虾仁儿。 　　“曦曦，快来看看你要吃多少？” 　　妈妈在厨房喊她。 　　楚尽已经端着自己的面碗出来，爸爸也上楼了，正蹲在厨房角落的垃圾桶旁剥蒜。 　　宋爸爸吃面，一定要配大头蒜。 　　酸酸甜甜的糖蒜小糯团还能吃两颗，生蒜太辣了，她是不爱吃，爸爸看培养不起来自己，转过头就培养楚尽生吃大蒜。 　　只不过在吃方面，楚尽不喜欢吃的东西，总是直接拒绝，可每次爸爸都会强行“安利”一波。 　　比如今天，爸爸剥好几瓣白胖胖的大蒜头，吹吹表皮，撑着大腿站起来，大声感慨道：“尽尽哇，咱们可是北方大老爷们，吃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吃面不吃蒜，一点不拉馋！你跟叔叔一样，生吃大蒜就能长大高个！” 　　宋乔曦捧着一碗，妈妈刚从锅里捞起来的面条，瞅了自己老爸一眼，对他吐吐舌头。 　　“行了啊宋建国，咱家就你一个人吃大蒜，人家尽尽不爱吃，你甭天天撺掇着孩子吃，”妈妈白了爸爸一眼，又盛了一大碗面条往餐厅端，“我们小楚尽不吃大蒜，一样能长大高个。” 　　“哎呀，不试怎么知道呀？你娘俩都不吃，每次都我一个人吃，也没人陪我......” 　　爸爸把蒜头往餐桌上一搁，摇摇头。 　　做出一副没人理解，孤家寡人的样子，宋爸爸拿起一颗大蒜像献宝一样双手捧到楚尽面前，对他眨眨眼，“楚尽小王子殿下，这么好吃的大蒜，真不来一口哇？” 　　“啊哈哈哈哈，爸爸太好笑了。” 　　宋乔曦刚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双筷子，坐到楚尽身边，笑到头靠在楚尽肩膀上。 　　“一天天没个整形......” 　　妈妈笑着骂他。 　　楚尽也没憋住，抿嘴笑笑。 　　“哎呀，和孩子开玩笑呢，尽尽笑了我目的就达到了，”宋爸爸放下蒜头，拿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楚尽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吃完饭叔叔送你回去，咱爷俩谈谈心。” 　　见楚尽笑得毫无负担，宋建国心还没放下来，想着晚上再给孩子疏导疏导。 　　联欢会上那几个马屁精搞的狗屁“表彰大会”，回头非让他查出来到底是谁的主意，恶心透了。 　　这件事儿，多少让宋建国对“体制内”的某些人失望透顶，连个孩子都能被他们当成溜须拍马，博领导好感的工具，还他妈是个人吗？ 　　“嗯，叔叔我没事。” 　　楚尽礼貌点点头，大眼睛沉静地看着宋建国。 　　唉，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宋建国心疼的笑笑，故作轻松转头又进了厨房，掩饰情绪地喊了一声：“谁要喝面汤？” 　　宋乔曦举起手，“我们都要，爸爸盛三碗！” 　　“好咧，为咱家的女王，小公主和小王子服务是本人的荣幸。” 　　爸爸的声音，是爽朗的。 　　严寒的冬日，宋家的餐桌无疑是温暖的。 　　宋乔曦有自己的吃法，她喜欢把西红柿鸡蛋和肉丝、黄花菜、木耳的卤子混合起来。 　　这样咸口的卤子里混着酸甜的西红柿酱汁，搅拌在一起最好吃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楚尽安静地吃碗里的面条，没像一旁的宋乔曦似的，吃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下巴、脸颊都是酱。 　　看她吃东西，真的很疗愈，像是全天下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一样。 　　抿一口搪瓷碗里盛的面汤。 　　温温热热的汤水下肚，像是把五脏六腑都熨平顺了似的。 　　乔阿姨用一只干净的勺子，在大海碗里挑出好几只大大的虾仁儿，舀到他碗里，“尽尽多吃虾，不爱吃肉，吃虾也能补充蛋白质。” 　　要不说母女连心呢，宋乔曦的碗边儿上，也堆着四五只虾仁儿。 　　她这会儿特别饿，饿到手抖，猛扒了两口面条才缓过来，不那么饿的心慌了，就开始从自己碗里的三鲜卤子里扒拉着找虾虾。 　　“小馋猫”不是为了自己嘴馋，挑出虾肉，都是为了给楚尽。 　　小小的一个细节，让坐在一旁的楚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股比面汤带来的暖意更温热、更浓烈的热意从腹部一直蔓延到胸口，热热的感觉像沸水一样，一层接着一层涌到耳根。 　　楚尽知道，这一家人带给他的，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汤一饭，照料他的日常生活...... 　　而是真真切切，把一个温暖的家送到他身边，用爱一点点包围住他，一点点温暖他。 　　今天在台上，当孙秘书讲起自己两三年前的经历时。 　　楚尽当下情绪很平静，还竟生出一种旁观者视角的奇妙感觉，仿佛孙叔叔说的那些事，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 　　一直以来，小男孩在心里，习惯性把“复仇”摆在首位，把变强大，毁灭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当做活着的动力。 　　可今天，再回想起那些几年前发生的事情，许多他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痛意，竟变得模糊起来。 　　之前心里总觉得缺失的一块大窟窿，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一点一点慢慢填补中。 　　虽未完全补好，且施工缓慢，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停工...... 　　“啪嗒。”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路。 　　在自己和宋乔曦面碗中间，掉落了一只虾仁，而他面前的碗靠近她的一侧，歪歪扭扭躺着四只多出来的虾仁儿。 　　小糯团肉手手举着的一双筷子，楞在半空中。 　　“唉......” 　　没等乔阿姨发话制止，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伸出左手，从桌面上捡起虾仁塞到嘴里，“一、二！妈妈，还不到三秒，可以吃......” 　　“啧，谁教她的？” 　　宋爸爸咬了一口大蒜，吸溜一大口打卤面。 　　宋妈妈无奈地摇摇头，喝口面汤，“我还以为你教的......” 　　“丁一教我的......” 　　宋乔曦把虾仁咽下去，“甩锅”给可怜的一一，闷头继续扒拉面条。 　　楚尽夹起一颗虾仁儿，放入口中，仔细咀嚼。 　　唇角弯起一道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嗯，是甜的。 　　-- 　　晚饭后，宋建国送楚尽回锅炉房，替他打了洗脚水。 　　就算面前是个小男孩，也是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宋建国并没有说多少安慰的话。 　　只是让楚尽放心，在礼堂发生的这种事儿，以后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了。 　　其余的话，不用多说，他觉得楚尽这么聪明的孩子肯定懂。 　　等宋建国上楼，发现闺女屋里的灯还亮着。 　　宋乔曦的房门是木质的，门板上镶嵌了一块磨砂玻璃。 　　看看客厅的挂钟，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期末考试考完了，学校应该也没啥作业了才对。 　　他敲敲宋乔曦小屋的玻璃，“曦曦，还不睡啊？”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声，接着听到闺女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很快就睡了爸爸，我在写日记呢......” 　　“嗤，行嘞，写完早点睡。” 　　宋建国没推门进去，踱着步子走开。 　　心里泛起一阵阵心酸。 　　唉...... 　　闺女这是长大了呀，开始有小秘密了？ 　　之后的整个晚上，宋建国心情都不怎么好，就差在床上抱着乔琴潸然泪下了。 　　纵使被媳妇一脚踹到床尾，还是讨好地爬过来，厚着脸皮求安慰。 　　“你说，曦曦还没过九岁生日呢，咋就开始瞒着咱们写日记了？”他看乔琴翻着第二天上课用的教案，把头凑上去，“闺女不会是有心事了吧？媳妇，你知道曦曦在哪个本子上记日记吗？我看她前一段时间一直在看《简·爱》，那在六、七十年代，可是‘封资修’和‘毒草’，爱情故事这么早让闺女看，是不是不大合适你说......艾玛，痛痛痛......” 　　教案“啪”一下拍到宋建国脑门上。 　　“亏你还是个搞文字工作的‘读书人’，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文化人’！宋建国，我之前咋没发现你这么古板啊？” 　　乔琴压低声音，狠狠白了他一眼。 　　宋建国捂着脑袋往一边躲，“哎呀，我就这一个闺女，天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你也理解理解我啊，还不是担心咱闺女吗......” 　　“有心事怎么了，九岁的孩子有爱慕喜欢的对象不是很正常吗？咱们给孩子树立起健康的三观更重要。不要什么事情都紧张兮兮的，你越是紧张，天天问东问西的，闺女才不愿意搭理你呢。” 　　“我错了，媳妇，我认错，别生气，”宋建国替她合上教案，往床头柜一扔，主动上前给媳妇按摩肩膀，“你说，咱家要是个儿子，我就不这么担心了，谁让是个闺女呢？” 　　“行了，关灯睡觉，别瞎操心，我可警告你，不许去偷偷翻曦曦的抽屉。” 　　“好嘞，关灯关灯......” 　　宋乔曦刚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爸爸妈妈房间的灯熄灭了，拍拍小胸口松口气儿，这才放心地回到卧室，拧开台灯。 　　她从抽屉里拿出刚才慌忙藏起来的硬卡纸，找出西瓜太郎72岁水彩笔，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大作”。 　　在画画这方面，虽然糯团子画人物不在行，但是每次她做的手抄报都能在班里收到老师的表扬，还经常被班主任冯老师拿到全级部去巡回展示。 　　这两年和秋梦姐姐学摄影，长进很大，构图、配色、审美水平都在线。 　　小糯团做的手抄报布局清晰，配色明快，搭配的花纹线条很有美感，看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小学三年级小朋友的作品。 　　上楼之前，宋乔曦和丁一商量好了一件事。 　　因为报社联欢会上发给楚尽的奖状，他不喜欢，还丢到垃圾桶里了。 　　所以宋乔曦想要给楚尽重新做一张奖状，做一张他们“小五人帮”颁发给楚尽的奖状，希望丁一可以帮她画一张“小五人帮”的卡通小像。 　　她做好奖状模板之后，把丁一画的卡通人物贴上去，就大功告成啦。 　　宋乔曦拿出自己写字的最高境界，异常认真地握紧手中的水彩笔，稳住手腕，一笔一划地写着。 　　“楚尽同学，在1998-199□□年第一学期中表现优异，被评为‘最可爱的崽’。特发此奖，以资鼓励！” 　　“大院儿小五人帮颁发，一九九九年一月十八日......” 　　-- 　　第二天一早，宋乔曦不到五点半就爬起来，披头散发，轻手轻脚的出门。 　　和地下工作接头似的，在平房门口接过丁一打着哈欠递来的一卷画纸，“我这次画的可好了，楚尽肯定会喜欢的。” 　　“酷毙了丁一！你真是天才，你咋画的这么好？！” 　　在清晨的寒风中展开那副画，宋乔曦发出惊呼。 　　A4一半大小的画纸上画着五个卡通小人儿，手拉手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是他们“小五人帮”的成员。 　　每个人的人物特点，神态都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 　　“一一，你将来肯定能成为超级棒的漫画家，这样未来的小朋友们就会看着你画的漫画长大了，不像我们，都是看国外的动画片长大的。” 　　对丁一竖起大拇指，小糯团觉得丁一真的太厉害了，自学就可以画这么好。 　　哈着气儿，丁一推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曦曦，你真觉得......我画的好吗？” 　　“当然啦，你没有系统的学过漫画都可以画这么好，证明你有天赋呀，而且还这么努力，我听丁叔叔说你晚上熬夜画漫画？” 　　宋乔曦瞪大眼睛问。 　　“嗨......被我爸打了好几次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们都不理解我，觉得画漫画是不务正业......我爸爸妈妈，要是有你爸爸妈妈一半开明就好了，他们就是觉得，只有像丁淼那样学习好，才有出路。” 　　丁一不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儿，垂拉着脑袋。 　　宋乔曦陪他来回踢小石子儿，耐心劝导，“那你就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嘛，这样他们不就没得说了？而且淼淼和我说过，你这么喜欢画漫画，将来要上美术学院的，还是要考试呀，而且你身边还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可以随时请教。” 　　“唔......”丁一停住脚，挠挠头，“好像，是有点道理？” 　　“你乖乖听你姐姐的话，跟着淼姐的脚步走，准没错！”小糯团拍拍丁一的肩膀，转头看看自家的窗户，“我先回去了，爸爸妈妈要起来啦，楚尽六点半到我家吃早饭，我快要来不及啦。” 　　“我爸妈最近忙着装修店面，也快起来了，我去给他们买早餐。” 　　丁一摸摸裤兜，确认拿钱了，和宋乔曦挥挥手，朝大院儿门口跑。 　　宋乔曦和丁一告别，记起来丁家的小饭馆已经在装修了，丁叔叔他们效率真高哇！ 　　小心翼翼把手里那副画卷成小纸筒，晃悠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哼着小曲儿往五号楼溜达。 　　从丁一家回家的路，必须经过楚尽的锅炉房。 　　快走到的时候，她像做贼一样猫着腰，秉着呼吸准备一鼓作气冲进五号楼一单元的楼道。 　　刚一助跑，就听到“吱呦”一声门响。 　　“宋乔曦，大清早你干嘛去了？” 　　似是刚睡醒，楚尽的声音带着嗡嗡的鼻音，莫名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宋乔曦慌慌张张把手中的画卷藏到身后，硬着头皮直起腰，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嘤嘤嘤！ 　　这可咋办？ 　　说好要给他一个惊喜的！ 第47章 长大后能不娶媳妇吗？…… 　　楚尽站在门口, 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米白色毛衣和黑色灯芯绒长裤，一双桃花眼弯着。 　　不知是不是刚起床的原因，眸子泛着层雾气。 　　他人没有像平时一样站的笔挺, 微微依靠在门框, 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你, 起挺早呀......” 　　宋乔曦两只手背在身后，缓慢地靠往家属楼方向移动。 　　“你大清早干嘛呢？头发也不扎, 别告诉我出来晨跑的？” 　　楚尽声音懒懒的, 带着点哑, 眼皮像是有点沉, 眼睛并没有完全睁开似的。 　　“我昨天晚上吃撑了，早起溜达溜达。” 　　小糯团真的不会撒谎, 声音小的和蚊子似的，偷偷瞄着楚尽的反应，两条小短腿继续往家属楼挪动。 　　楚尽一眼识破了她的“谎话”, 看她鬼鬼祟祟，身后还藏着东西, 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儿, 也没多说什么。 　　摇摇头笑笑, 非常配合的说：“早上太冷了, 下次出来遛弯的时候多穿点, 带上帽子。” 　　宋乔曦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艾玛, 还好没被楚尽发现！ 　　笨拙地用身体藏着纸卷, 转身往楼栋里跑。 　　自从上次忘带家里钥匙被抓包后，她出门之前都会确认一下拿钥匙没有，低头看了眼胸口, 钥匙也在，放心了。 　　前进家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咦？ 　　平时爸爸妈妈早上都起挺早的，今天倒是奇怪，到现在这个点儿都没起。 　　也不知道他俩昨天晚上干嘛了？ 　　“不是睡得挺早的吗？” 　　宋乔曦自言自语，耸耸肩拿着丁一的画，回自己小屋忙活去了。 　　她把那副“小五人帮”的合影，涂上胶棒，贴到做好的卡纸“奖状”上，双手举起来对着粘胶的地方吹气儿。 　　美啧啧儿地欣赏了老半天，确认完全干了，才小心翼翼把奖状卷起来，去卫生间找根带小草莓的头绳绑起来。 　　收拾好书包，洗漱完，换好衣服，这才听到爸爸妈妈房间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 　　“宋建国，昨晚上非......”妈妈“哗啦”一声打开门，她拢着头发焦急地走出来，系好睡袍的带子，视线对上宋乔曦后话锋一转，“曦曦，洗漱了吗？妈妈给你蒸个奶黄包，给楚尽蒸蔬菜包当早饭吃好不好？” 　　“我都洗漱完了，妈妈，我喜欢吃奶黄包！” 　　小糯团答应着，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余光看到妈妈冲进厨房，还不忘念叨她一句，“曦曦啊，以后自己学着扎辫子好不好，要是哪天妈妈和楚尽都不在身边，你就真披头散发的去上学啊？” 　　妈妈进厨房忙活，宋乔曦放下遥控器，电视里开始播放早间新闻。 　　她想去厨房帮忙，找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刚站起来就听到门口有动静，妈妈也从厨房探出头来，“尽尽来了？阿姨烧水呢，包子很快热好了，再给你俩冲个鸡蛋白汤，放点香油，我还蒸了点红肠。” 　　“阿姨好。”楚尽礼貌问好，看了宋乔曦一眼，“我帮她扎头发吧。” 　　“成，多亏你在，”宋妈妈瞥了一眼满脸懵，叼着牙刷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宋爸爸，对他挥挥手，“宋建国，你也跟着楚尽学学怎么给曦曦扎辫子，看你们爷俩儿，没了我和楚尽真啥事儿都办不成了，要是让你俩自己在家，我看这个家恨不得瘫痪了。” 　　“那我就一辈子不离开你们嘛！” 　　宋乔曦没变声，还是甜甜地小奶音，拿头拱一拱妈妈的腰。 　　“傻闺女，还真想一辈子赖在家里啊，那你长大不谈恋爱，不嫁人了？不想环游世界当你的大摄影家了？” 　　妈妈手上有水，没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头，拿胳膊肘碰碰她。 　　糯团子才不管，把脸蹭在妈妈怀里，“我才不要嫁人，就陪着你们，楚尽也不嫁人，这样就可以每天给我梳辫子了，而且我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哇？” 　　“楚尽以后要娶媳妇的，不是嫁人，女孩子要嫁人，男孩子是娶媳妇。”妈妈笑着亲了下她脑门，对楚尽也笑笑，低头对闺女说，“所以你要快点学会自己扎辫子，尽尽长大后要是娶媳妇了，就不能给你扎辫子了。” 　　“为啥？” 　　宋乔曦眉头皱了起来，松开抱着妈妈腰的手，语气明显不开心。 　　咋还有这个说法？ 　　妈妈边说边往厨房走，满屋子都是锅里蒸包子的香味儿，“当然是只能给他媳妇扎辫子啊，到时候你还要叫尽尽哥哥的媳妇一声‘嫂子’，好了，快去让楚尽帮忙把头发扎起来，马上吃饭了。” 　　宋乔曦嘟着嘴，从餐厅拿了个小马扎搬到客厅，很自觉地在电视机前坐下。 　　楚尽拿着头绳和梳子站在她身后，弯着腰替她梳头。 　　电视里播放的是早间新闻，小孩子不爱看这个，可她也没调台，早起放新闻是爸爸的习惯。 　　宋爸爸已经洗漱完，去厨房帮妈妈的忙，走过来把电视声音调大了点儿，顺便捏捏她的肉脸蛋，“听妈妈的话，曦曦六月就九岁了，马上就是大孩子了，咋还不会自己扎辫子呢，难道要一直粘着尽尽啊，嗯，小粘人精？” 　　“爸爸......” 　　扭着腰带着小脾气喊了一声，宋乔曦双手交叉在胸前。 　　等爸爸走了，她眼神发散地望着新闻里穿着西服的主播叔叔，心事重重。 　　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就不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好爸爸妈妈。 　　更何况，一开始就答应了原主姐姐，要照顾好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避免原剧情里所有的晦气的事情，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就守着爸爸和妈妈，在自己20岁之前，帮他们把所有的劫难都化解掉，之后的日子，一家人就可以平安幸福的在一起了，多美好哇。 　　可是楚尽，在原书的记忆里，和自己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像是属于这个家，也像是不属于这个家的，和个编外人员似的，如果楚尽长大了，真的会像妈妈说的那样，娶了媳妇，就要离开这个家，就不和他们在一起了吗？ 　　换个思路想，好像他本来就没有在家里住过几天...... 　　而且...... 　　刚才妈妈说到，楚尽长大后要娶媳妇的时候，楚尽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难道，他默认了妈妈的说法？ 　　一下子感受到自己周身，仿佛被巨大的“危机感”所笼罩...... 　　好似下一秒，楚尽就变成了比爸爸还高的英俊男人，手里牵着一个长得很像“狐狸精”的姐姐。 　　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狐狸精”像是没骨头似的挂在长大后的楚尽身上，对她不怀好意地笑。 　　而楚尽，招手也对她笑，笑得像个妖孽一样，“来，曦曦，叫嫂子。” 　　经过这一番脑补，糯团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慌，小心脏瞬间跳得好快。 　　两只小肉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连小肚肚里都像有只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嫁人”和“娶媳妇”，在宋乔曦眼中是一个意思。 　　意味着要彻底离开这个家，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像妈妈离开姥姥姥爷家，嫁给了爸爸那样，从妈妈从小长大的城市泰城来到齐州市开始新的生活。 　　爸爸娶了妈妈，也离开了爷爷奶奶的家，不和他们一起住了。 　　就算经常电话联系，可真正一年也就见寥寥几次面，逢年过节的回去看看老人们，也待不了几天。 　　还有，如果楚尽将来像爸爸一样，也成为爸爸，他有了小宝宝？ 　　是不是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自己的小家和小宝宝身上呢？ 　　她还要叫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嫂子”？！ 　　楚尽要为“狐狸精嫂子”梳头，扎辫子，擦脸，给她朗诵英文，教她弹钢琴...... 　　一想到这里，糯团子心头涌过一阵陌生的情绪，像是委屈，也像是伤心，却又比单纯的委屈和伤心更难过一些。 　　那种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爸爸妈妈说她长大后要嫁人离开家，楚尽长大后要娶媳妇离开家。 　　那不是，都走了？ 　　眨巴眨巴眼，眼眶竟然开始发酸，慢慢湿了...... 　　嘴巴紧紧咬住嘴唇，想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 　　楚尽还在给她梳头呢，这时候哭鼻子也太丢脸了。 　　“你想扎双马尾，还是丸子头？” 　　楚尽声音温柔，用梳子把头发分成两股，垂到她胸前。 　　抽抽鼻子，小声道：“都行......” 　　“今天外面挺冷的，给你扎两个低低的马尾，靠在耳朵边的，方便戴帽子？” 　　楚尽一只熟练地握着一把柔顺的长发，另一只手从手腕上解开头绳。 　　“嗯......” 　　垂眸点头，用两只手快速揉了一下眼睛，很小的哽咽了一声，又用咳嗽声掩盖住，自以为没被人发现。 　　微微低下头，配合地让楚尽给她分头杠，扎两个辫子。 　　可脑袋上半天也没有头发被拉扯的感觉。 　　再一抬头，看到楚尽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撑着膝盖关切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楚尽神色温柔地望着宋乔曦，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顺着脸颊滚下的一滴泪珠，“哭什么，扯到头发弄疼你了？” 　　“......” 　　不问还好，一问宋乔曦更委屈了。 　　这一刻，刚刚妈妈说的“楚尽长大后要娶媳妇，就不能给你扎辫子了......”，爸爸说的“小粘人精，难道要一直粘着尽尽？”，脑补出来笑得花枝烂颤的“狐狸精嫂子”...... 　　一桩桩，一件件，这个大清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 　　楚尽要走了，和别人好了，他要有自己的家了，以后再也不管她了，连辫子都不给扎了...... 　　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比刚刚更强烈了。 　　宋乔曦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的酸胀感更强烈了，胸口的热气不受控制的往上浮，从脸颊到耳朵尖儿都热到发烫。 　　楚尽愣了一瞬。 　　眼睁睁看着小糯团脸变成粉红色，像颗红苹果似的，大眼睛里包着一汪水，小白牙可怜兮兮地咬着红润润的嘴唇。 　　一滴豆大的泪珠顺着圆嘟嘟的肉脸蛋滚落下来，“吧嗒”砸到地上，也砸到了他心里。 　　楚尽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替她抹掉脸上的泪珠。 　　可这个动作，像是拧开了小糯团那汪大眼睛的水龙头，一瞬间，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小鼻子里轻轻发出呜咽声。 　　看样子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隐忍着不敢说，那小模样又可怜又让人心疼。 　　“呜呜呜......楚尽，你，你可不可以不走......可，可不可以，不，不娶媳妇......” 　　宋乔曦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抽抽噎噎地说。 　　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楚尽一头雾水。 　　他起身，去卫生间把宋乔曦的小兔子毛巾用温水打湿，拧干后顺手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孩儿面小蘑菇儿童面霜。 　　走回来，一手轻轻捧着她嫩嫩的下巴，把小姑娘脸扬起来，一手给她擦脸。 　　擦完了，再把热毛巾捂在小糯团眼睛上，“外面风那么大，哭完一招风，眼睛会痛的......” 　　哭声渐渐停住。 　　宋乔曦眼睛被热热的毛巾捂住，很舒服。 　　听楚尽柔声安慰她，心里的那些委屈也缓解了一些。 　　可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小糯团终归是不甘心，满脑子的疑问都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直球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一把掫掉脸上的热毛巾，吸溜一下鼻子，仰头直视楚尽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呢，你长大后可不可以不走，能不要媳妇吗.....” 　　楚尽手里还拿着红色蘑菇盖的儿童面霜，本想等她擦完脸，再抹上面霜，怕出去一朝风脸疼。 　　他一只手蹭了蹭眼下的皮肤，微微笑着看宋乔曦。 　　刚哭过的小姑娘，眼圈红得像小兔子一样，嘴巴微微发肿，一副艳红的颜色，说这话的语气因为带着哭腔，更是奶声奶气粘人的很，又多多少少透着点心虚。 　　尤其是...... 　　说到“能不要媳妇”的时候，“媳妇”两个字，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似的。 　　他真想知道，宋乔曦小脑瓜里都装的什么，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走去哪儿呢，除了和宋叔叔，乔阿姨还有宋乔曦在一起，自己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更可笑的是“娶媳妇”，多大点儿的小屁孩，懂什么“娶媳妇”？ 　　乔阿姨和宋叔叔明明是逗她两句，宋乔曦竟当真了...... 　　“你回答我嘛......” 　　拖着奶声奶气的尾音，宋乔曦揪住楚尽的毛衣下摆，左右拉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楚尽无奈笑笑，低声问她：“我走哪儿去？” 　　“我怎么知道......万一，万一你后悔了，长大后不想和我一起去环游世界了怎么办？” 　　捏着他的衣角，宋乔曦两只小手紧张地摩擦手里柔软的毛衣边边，垂着头没敢抬头看。 　　“我哪儿都不去，行了吧。”楚尽明显是哄人的语气，放低姿态，微微弯下腰，亲昵地揉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小孩儿，你也不想想，我除了你家，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喔，不是，我没说你现在走，我是说你长大以后......”宋乔曦很严谨的说，甩了甩一头小卷毛，“而且我才不是小孩儿。” 　　要是在旧的记忆里，我还比你大几岁呢。 　　哼，你才是小孩儿！ 　　楚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郑重地点头，“嗯，我长大以后也不走，你不赶我走，我就不走。” 　　“好，我记住了......”宋乔曦也点点头，思索片刻，重新扬起脸，小小声地问，“那你以后，会，会娶媳妇吗？是不是娶了媳妇，是不是就再也不给我扎辫子了......” 　　“......” 　　这个问题，楚尽确实很难回答。 　　那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了，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楚尽可以陪着糯团子慢慢长大，尽全力守护在她身边，只要她不说离开，自己是不会走的。 　　可如若有一天，宋乔曦长大后，不希望自己在她身边了呢？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小叔叔、舅舅、舅妈是一个样，当爸爸妈妈不在了，他们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自己可以作为一个不变因素，但是楚尽怎么会让宋乔曦这么小就套上一个“枷锁”，把未来限制在一个圈圈里呢？ 　　宋乔曦不应该有那么多顾虑，应该像只无拘无束的小鹰，随意翱翔到世界任意一个角落。 　　楚尽支起身子，把手里的孩儿面蘑菇面霜放到宋乔曦手里，绕到她身后一丝不苟地开始扎辫子。 　　“自己擦点油油，一会儿出去吹了风，脸会痛，” 　　把手腕的皮筋拆下来，叼在嘴里，一头不乖的卷曲长发在他手里格外听话。 　　“......” 　　糯团子拧开蘑菇盖子，用手指挖了一点油油，拿食指在脸上点了几下，之后两只小肉爪子一阵猛搓。 　　辫子很快扎好了，两条乖巧的双马尾顺着耳后垂在胸前。 　　楚尽绕到她跟前，看了一眼是否对称，确认没问题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宋乔曦，你别担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一直给你扎辫子，好吗？” 　　“就算长大了，你需要，我就帮你扎。” 　　他又补了一句。 　　宋乔曦合上面霜的盖子，垂下眼眸，“好吧。” 　　对这个答案，说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好像少了点啥，楚尽是不是少回答了她一个问题？ 　　“咕噜噜......” 　　不争气的肚子，总是在关键时刻叫起来。 　　糯团子瞬间就丧失了思考能力，现在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 　　干饭。 　　如果有困难，那就干一碗饭，如果有烦恼，还是干一碗饭。 　　天下没什么烦恼，是干饭不能解决的，如果一顿解决不了，就干两顿！ 　　肚肚饿饿之后出现的连锁反应，让宋乔曦脑子里“干饭饭”的标语如大喇叭在耳边循环播放。 　　“吃饭啦，今天扎辫子扎了这么久啊，曦曦，你是不是又缠着尽尽给你编公主头呢？” 　　乔琴从厨房探出头，叫俩孩子吃饭。 　　发现俩人气氛有点沉闷？ 　　确切来说，是自家闺女没有“叽叽喳喳”和个小话痨似的说个不停。 　　“我才没有......”宋乔曦从板凳上站起来，闻着味儿搬着小板凳往餐厅一路小跑，撅着嘴巴，“妈妈诬陷我。” 　　见闺女嘴巴可以挂酱油瓶了，心情明显不大美丽的样子，估摸着又是小孩子之间闹点啥小别扭了。 　　孩子之间的事儿，让孩子自己去解决，乔琴一直坚持这个观点，只是对俩孩子都笑笑，招呼他们快点来吃饭。 　　等闺女走过来了，拿围裙擦擦手，捏捏她嫩嫩的小脸蛋，“哎呦，哪儿这么严重啊，‘诬陷’这词儿不能乱用，是妈妈错怪曦曦了，妈妈给曦曦道歉好不好？” 　　宋乔曦其实一说完，就后悔了，不应该这么说妈妈的。 　　把头抵在妈妈怀里，撒娇道：“妈妈不应该给我道歉，妈妈还给我做早餐，要谢谢妈妈才对，是我不应该这么说妈妈，妈妈我错了......” 　　“咋了，大清早的这么娇娇，快吃饭了，一会儿要迟到了，淼淼他们七点半在大门口等你们呢。” 　　妈妈板着宋乔曦的肩膀，摁到餐桌旁。 　　饭后，宋乔曦把做好的奖状准备拿给楚尽。 　　“哒哒！你看，这是‘小五人帮’今年颁发给你的荣誉奖状，卡通小人是丁一画的，是不是画得超级棒？” 　　迫不及待要展示这张手工“奖状”，糯团子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楚尽手里。 　　“喏，穿跆拳道服的小人儿是你，手里拿糖葫芦的是我，这是淼淼，哈哈，看王君洋那傻样儿，唉，丁一果然把他自己画得最帅......” 　　楚尽手里拿着这张“奖状”，一下子明白了宋乔曦一大清早五点多下楼，是去找丁一去了。 　　原来，昨天自己把那张报社领导发的奖状扔掉时，她已经默默记在心里了...... 　　“奖状”周边，都是手工画上去的花纹和线条，还用不同颜色的卡纸剪出好几个小动物的形状，贴在“奖状”最下面。 　　宋乔曦手有点笨，做手工本来就慢，从小就这样，连包书皮儿都包不好。 　　这张“奖状”，她应该熬夜做了一晚上吧...... 　　小糯团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你可以把‘奖状’贴到墙上，不觉得很好看吗？” 　　“嗯，好看。”楚尽肯定地点头，“听你的，下午放学回来就贴上。” 　　两个小孩结伴下楼，楚尽把“奖状”放回锅炉房。 　　拿好书包，和宋乔曦肩并肩往大院儿门口走。 　　干饱饭，小糯团又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脑瓜倍清明。 　　从锅炉房到大院儿门口走路也就七八分钟，楚尽让她冬天在外面走路，少说话，要不容易喝凉风肚子痛。 　　宋乔曦背着书包，安安静静走路，这会儿，小脑瓜里又开始在想楚尽“娶媳妇”的问题了。 　　思前想后，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走了一半儿的路，忽然间，宋乔曦停住脚步。 　　心里紧张的不行，小心脏跳得蹦蹦响，她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可就算自私，也要把这话说出来才行，要不会憋到原地爆炸。 　　楚尽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旁没人跟上来。 　　疑惑地转头，看到宋乔曦低着头，紧握着小拳头紧紧抿住下嘴唇，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 　　她忽然间抬头，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表情有点纠结，可肉嘟嘟的小脸看上去还是那么呆萌可爱。 　　舔了舔嘴角，宋乔曦艰难地问：“楚尽，你...你长大后，能不娶媳妇吗？” 第48章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紧张地两只小手攥成拳头, 小脑瓜也有点乱哄哄的，宋乔曦偷瞄楚尽，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脸上表情风轻云淡, 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 过了许久眨了下眼睛，像是觉得她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 垂眸摇摇头，抿嘴轻轻笑了下。 　　“乔阿姨是逗你的, 你别乱想......” 　　楚尽靠近她, 声音是从糯团子的头顶传下来的。 　　齐州的冬日也是有太阳的, 阳光温和, 暖暖的撒在宋乔曦脸上，大院儿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煎饼果子、油条、炸糕、红糖果子的味道。 　　吸了一口冰冰凉的冷空气, 抬起头。 　　宋乔曦发现，马上要过十岁生日的楚尽，好像又高了一点？ 　　一紧张, 想什么事儿脑子都反应慢了半拍。 　　自己刚才问了个啥问题？ 　　哦，想起来了, 不让楚尽长大后娶媳妇...... 　　好像这个问题, 是有那么一丢丢, 不合时宜？自己凭什么去干涉楚尽的人生呢？ 　　楚尽一只手捏着书包背带上的塑料卡扣, 轻轻按了两下, 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声音顿停, 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很耐心地等她。 　　他越是这样风轻云淡，宋乔曦越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真的问错话了。 　　松开攥成拳头的小肉手，从外衣兜兜里摸出一块喔喔奶糖, 撕开糖纸儿把硬邦邦的小糖块塞进嘴里。 　　又摸出一块塞到楚尽手里，欲盖弥彰想掩饰一下有点尴尬的处境。 　　楚尽自然地把糖纸撕开，整齐洁白的牙齿叼住奶白色的小糖块儿，一抿嘴就不见了。 　　“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两只手放到书包带子上，垂着头含含糊糊说着，迈开腿往大院儿门口走，回头看一眼他跟上来了，才继续说，“我听秋梦姐姐说过，她北京的堂哥从小就对她特别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前一段时间姐姐去北京看病......” 　　秋梦姐姐，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 　　这次姐姐走了两个月呢，说是住院了一整个月去调养身体，还真有点担心她。 　　停了停，把嘴里微微软化的糖块儿倒腾个地儿，“姐姐说，她堂哥谈恋爱了，快要结婚了，在北京的时候也不经常找她玩了，好吃的好玩的都不想着她了，光想着他女朋友......” 　　“我怕你也和秋梦姐姐的堂哥一样，长大后有了女朋友，女朋友再变成媳妇，就不对我好了，也不和我玩了。” 　　宋乔曦甜甜的小奶音，语气平静地解释着。 　　“我不会。” 　　“嗯？” 　　宋乔曦没想到他会搭腔，往常自己絮絮叨叨半天，只会得到一个“哦”，或者大段的沉默和淡淡的笑。 　　偏头看了眼和她并排走在一起的男孩。 　　“而且，我又不是你堂哥，”楚尽淡淡的说，伸手替她把脑袋上的毛线帽往后拉了一下，“你记着，我不是你哥哥，以后也不会那样对你......” 　　刚才一直低着头，帽子快扎到眼睛了。 　　“喔，” 　　拿手把有点碍眼的额发撩了一把，宋乔曦点点头。 　　楚尽轻易不承诺什么，但凡承诺的，他都会做到。 　　按理说应该是放心了，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又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楚尽“娶媳妇”怎么敏感。 　　快走到门口了，看到“小五人帮”剩下的三个小伙伴给他俩招手。 　　宋乔曦给淼淼他们挥挥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路小跑过去，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那以后，你要是有媳妇了，能提前和我说一声吗？” 　　糯团子吞吞吐吐地说。 　　这样，应该不算自私吧？ 　　就当给自己提前打个预防针，到时候不至于太难过...... 　　“......” 　　楚尽眉头皱起来，不自然地扫了她一眼，这件事儿一提起来他就脸颊发烫。 　　幸亏宋乔曦没抬头看他，楚尽清清淡淡回了一句，“嗯。” 　　两只手搓搓脸，轻轻呼出一口气，面前一小团白色的雾气散开。 　　楚尽想，未来那么遥远，可长大后的告白...... 　　这种事，当然要男孩子主动提。 　　-- 　　两周后，距离放寒假，还有两天的时间。 　　齐州市师范附小的小学鸡们虽然人还在教室里坐着，心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了。 　　这一学期，班里又多转来了几个择校生，班主任冯老师重新打乱了值日生小组的名单。 　　本分在一个值日生小组的宋乔曦和楚尽，因为别的值日小组缺男生被冯老师调到另一个小组，俩小孩的值日时间就岔开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上学了，下午课结束后，宋乔曦没收拾书包，爬上板凳坐到课桌上看着楚尽给几个择校生分配打扫任务。 　　“曦曦，咋还不收拾书包？”王君洋拉着丁一跑过来，拍了一下她肩膀，“走哇，我舅舅新邮来好多新的游戏光盘，去我家或者去你家玩都行，明天就没课了，就是些放假前的安全教育，今天咱们买炸串吃呀！” 　　“对啊曦曦，买你最喜欢吃的炸玫瑰年糕和炸鲜奶，还有炸火腿肠，我请客今天。” 　　丁一转过头，对坐在前排的丁淼做了个“来”的手势，激动地从兜兜里翻出一张绿色的五十元纸币，在宋乔曦面前晃晃。 　　“哇靠，丁一你发了？” 　　王君洋拦住丁一肩膀，薄薄的单眼皮瞪得溜圆。 　　宋乔曦也瞪大眼睛，看着丁一手里的五十元，自己零花钱一周是十元，他们几个人里只有王君洋兜里随时都有个五十、一百的。 　　丁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推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上周爸爸妈妈的餐馆不是开始试营业了吗，他们说生意特别好，这周给我和丁淼的零花钱都多了。” 　　对喔！ 　　上个周末丁家专门做烧烤和水饺的小饭馆开业了，爸爸妈妈还带着她和楚尽去吃了。 　　丁叔叔做的烧烤真的好吃，甭管是羊肉串、牛肉串、蒜瓣肉、蜜汁鸡翅、肉筋、板筋，还是烤茄子、玉米、菜卷儿、湿豆皮儿、烤烧饼、烤土豆片...... 　　都特别够味儿，肉类那就是外焦里嫩，还带着汁水，菜类和主食火候都刚刚好，非常好吃。 　　妈呀，不能想。 　　一想起来，她就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可是小脑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又记起了丁家妈妈包的水饺，是胡萝卜羊肉馅儿的，一点儿膻味都没有，还是灌汤的，特别鲜甜。 　　哦，还有海鲜疙瘩汤...... 　　不得不说，丁家的小饭馆菜价实惠，收拾得干净利索，生意是真的很好。 　　地理位置也好，就开在大院儿门口一百米的门头房，大院儿的街坊邻居吃过一次都赞不绝口，还自发的给丁叔叔他们宣传。 　　名声一下子就传出去了，还有人为了吃上一口丁叔叔特质的刷酱肉筋，蜜汁鸡翅，和丁家妈妈的水饺疙瘩汤，专门开车从城西头跑到城东头来吃。 　　“曦曦你还想吃什么，我也有钱，要不咱们坐公交车去银座商城旁边买肯德基？你不是最喜欢吃肯德基的汉堡和炸鸡翅吗？”丁淼走过来，拉住宋乔曦的手，“我爸爸妈妈说，都是你想的好点子他们才会开饭馆，以后你想吃的东西我都买给你吃。” 　　小糯团赶忙摆手，“呃，不用不用淼淼，肯德基太远了，我们不按时回家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而且上次我们去吃饭，丁叔叔都没收钱。” 　　她赶快又补了一句。 　　丁家赚得都是辛苦钱，爸爸妈妈在家里和宋乔曦说过，如果丁叔叔要是塞红包给她，不可以要。 　　“哎呀，还是我请吧，丁一要吃炸鸡排，鱼排加番茄酱，淼淼爱吃炸鹌鹑蛋加白糖和大素鸡，曦曦......”王君洋小手一挥，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纸币，拿手一弹，“噗，我们曦曦啥炸串儿都爱吃，楚尽是一口不吃。” 　　宋乔曦摸摸肚子，舔舔嘴唇，好像是有点饿了。 　　炸串儿好香好好吃哇！ 　　又瞅瞅在教室前面擦黑板的楚尽，摇摇头，“可是楚尽还在做值日，你们先回去吧，我等......” 　　“你和他们回去，别等我。” 　　楚尽停下擦黑板的手，扭头对他们说。 　　教室里剩下的人不多，就他们“小五人帮”和几个值日生。 　　“我等你吧......” 　　宋乔曦眨巴眨巴眼睛，把整个身子扭过去看楚尽。 　　每天上学放学他们都在一起，就算和淼淼、丁一还有王君洋分开过，也没和楚尽分开过。 　　“你回去，还要很久。” 　　楚尽转过身继续擦黑板。 　　“走嘛，曦曦，《冥界狂想曲》和《大航海时代》想不想玩？有可以飞的船，酷毙了！我们先去买炸串嘛，这时候人多，还要排队，楚尽不吃炸串儿，等我们买好了再回去，他这边做完值日就可以和我们汇合玩游戏了，不是刚好吗？” 　　王君洋直接替她收拾桌洞里的书包。 　　宋乔曦还是有点犹豫，直到书包被伙伴们收拾好，王君洋把她从课桌上拉下来。 　　丁淼挽着她的胳膊，丁一拉着丁淼一起往教室门口走。 　　“楚尽，一会儿去我家找我们，” 　　王君洋推着宋乔曦，和楚尽摆摆手。 　　糯团子也回头看楚尽，他放下黑板擦，对自己点点头。 　　他眼神温和带着一丝笑意，和平时对她说“听话”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楚尽有时在做奥数题，会很长时间不搭理自己，宋乔曦就会想尽办法让他和自己搭话。 　　被缠久了，他总会放下手中的笔，捏捏眉心，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摇摇头轻声说：“等会儿陪你玩，听话......” 　　只要楚尽还注意她就行。 　　宋乔曦只是想听他说句话而已，反正只要楚尽搭理她，就会乖乖听话，再去一旁自己玩一会儿。 　　这次，她一样乖乖听话了。 　　在伙伴们的催促声中，宋乔曦先楚尽一步回家。 　　目送他们走出教室，楚尽有条不紊地把满教室歪七扭八的课桌摆整齐，把板凳反扣到桌面上，方便几个扫地拖地的同学做清洁。 　　他知道，宋乔曦这会儿肯定饿了。 　　小姑娘不经饿，肚子一饿不光脑子不转了，情绪还容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做完值日，和几个择校生一起走出校门。 　　大家不是一个方向，告别后，楚尽背着书包自己往公车站走去。 　　齐州的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偏暗了。 　　站在站台旁等102路，忽然间听到身后有一阵“叽叽叽叽”稚嫩的叫声，楚尽回头，人行道绿化带旁，有个老大爷挑着个扁担坐在马扎上。 　　扁担里面是一群五颜六色，可可爱爱的小鸡崽，全都挤在一起“叽叽叽叽”叫着。 　　楚尽对各种动物幼崽没任何兴趣，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等车。 　　忽然间，脑子里却想起了宋乔曦。 　　小姑娘特别喜欢小动物，猫猫狗狗，兔兔鸡鸡的，就没有她不喜欢的。 　　上次姜齐盛折腾的那两只绿色的小鸡，糯团子一直惦记着，还暗戳戳希望姜齐盛不要它们了，这样她放学就可以去求李老师，把那两只小鸡带回家养。 　　课间的时候，因为奥数集训班的事，楚尽去找过李老师，在办公室看到那两只小鸡，大概率快要不行了。 　　瘸腿的那只已经歪在地上，气儿都喘不大动，另一个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弯下腰，在纸盒子前看了一会儿，沉默着离开教师办公室。 　　苟延残喘，不如痛快点离开吧？ 　　小男孩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不觉得自己冷血。 　　可一回到班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怕小糯团知道了会伤心。 　　纵使被她拉着胳膊撒娇盘问了半天，楚尽最后，也只和她说小鸡被校工叔叔带走了。 　　当时，宋乔曦拖着肉脸蛋乖巧地点头，还问自己，“那就好，校工叔叔肯定会照顾好鸡崽崽的，你说，鸡崽崽的腿会好起来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还双手合十为鸡崽崽祈祷，希望鸡崽崽一定要好起来，变成威风厉害，会打鸣的大公鸡。 　　小糯团闭着眼睛，诚心祈祷的样子，楚尽一直记在心里。 　　白嫩嫩的脸蛋，平时总是灵动闪着光的大眼睛紧紧闭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打了一小片阴影，宋乔曦的鼻子是小巧可爱的，鼻尖微微翘。 　　她尖尖的下巴抵在手上，水嘟嘟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合，一本正经地对上天祈祷，“老天保佑，两只小鸡崽崽一定要平安长大，变成厉害的大公鸡，如果让它们再碰到姜齐盛和他同伙，就毫不客气地啄他们的屁股！” 　　“嗤......” 　　楚尽在站台旁，笑着摇摇头。 　　拉开书包侧兜，宋叔叔和乔阿姨每周给他的零花钱都放在里面，是两张二十块钱的纸币。 　　宋乔曦不知道的是，爸爸妈妈怕她天天在外面乱吃东西，故意少给她点零花钱。 　　而楚尽每周的零花钱，是她的四倍...... 　　“爷爷，要两只不染色的小鸡，能挑两只公鸡吗？” 　　楚尽蹲在扁担前看了半天，抬头问。 　　摆摊的大爷抽口烟，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你放心吧小朋友，俺这儿全是公鸡，你想要母鸡都还没有咧。” 　　卖小鸡仔的大爷给了楚尽一只塑料袋，捉了两只没有染色的鸡崽崽进去，“五毛一只，两只一块。” 　　他思前想后，把头顶的帽子摘下来，用帽子当个容器把两只小鸡崽崽放进去。 　　递给大爷一张二十的纸币，收了找零，又回到公交车站。 　　怀里的两只鹅黄色的鸡崽崽发出稚嫩的叫声，两只紧紧挨在一起，楚尽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摸了一下一只鸡崽的头。 　　绒绒的毛发又软又细，手感很好。 　　糯团子的头发也是软软绒绒的，细细的带着卷。 　　车来了。 　　男孩腾出一只手，拿出学生卡“哔”了一下。 　　望着车窗外已经暗沉下来的天，和街头闪烁五彩的霓虹灯，在低头看看怀中两只软绵绵的小鸡...... 　　小男孩也有自己的心事。 　　宋乔曦见到它们，应该会开心的吧？ 　　只希望小小的糯团子，每天都是开心的。 　　-- 　　楚尽回到大院儿，看到门口的炸串摊已经收摊了，估计宋乔曦已经吃完了她喜欢的炸鲜奶、玫瑰年糕和火腿肠。 　　肯定又是吃得满嘴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一样。 　　刚走到传达室门口，李大爷端着个茶缸把他喊住，“小楚尽，等一下。” 　　“李爷爷。” 　　楚尽停住脚步，礼貌问好。 　　“这边有一包你的东西，快过年了，是你妈妈的同事送过来的，说是给你买的新衣服和书......” 　　李大爷把茶缸往窗台一放，边说边走进传达室，提了一包旅行袋出来。 　　可能是看他怀里抱着小鸡崽，李大爷掂量一下手里的旅行袋，“孩子，有点沉，爷爷帮你拎过去吧？” 　　想了一下，还是想第一时间让宋乔曦得到“惊喜”。 　　楚尽说：“谢谢爷爷，我一会儿回来再拿吧，我去趟一号楼马上回来。” 　　“唉，小楚尽啊，老李头也在呢。” 　　居委会高大妈声音高亢，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推着自行车停在传达室。 　　干居委会工作，就爱瞎操心。 　　高大妈瞅瞅看门老李头手里的袋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是不是孙记者之前的同事送来的，每次都是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往这儿搬。你看看人家心眼儿真好，哎呀，小楚尽有福气啊，这么多人对你好。” 　　说着，她探头往楚尽怀里看了一眼，好奇男孩抱的是啥，不看还好，看了一眼，那可就炸了锅了。 　　高大妈一拍大腿，“哟，这是啥啊？孩子啊，你整这玩意儿可不行，这种鸡崽都是有传染病的，不好养活，那叫啥？对，禽流感啊，会死人的！而且你的主要目的就是好好学习，啥也别想，咱就一门心思的搞学习，你将来要考上清华北大才能报答帮助过你的好心人，听高姨的话，别养这玩意儿，玩物丧志的。” 　　楚尽眉头微微皱起来，抱紧怀里的帽子和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崽，往后退了一步。 　　李大爷把手里的旅行袋放到报纸堆上，笑呵呵地说，“高主任，也不能这么说，哪个小孩儿不喜欢小动物不是？再说，小楚尽成绩一直是拔尖的，我那天听小乔说，老师还让他跳级咧，孩子想养就让他养嘛。” 　　高大妈摆出一副要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的样子，又拍了一下大腿，“哎呀，我是为他好啊，老李头你个老光棍，没养过孩子你不懂，你看看我家大超，现在在北京上大学，那都是我教育的好，我教育学霸那是有经验的！” 　　高大妈聒噪的嗓音，听得楚尽脑壳疼。 　　之前每次见到高大妈，都恨不得绕着走，能唠叨老长时间她的“教育经验”，逢人就说。 　　“尽尽，咋不上楼？洋洋他们还等你呢？”王君洋的爸爸手里提着一袋垃圾走过来，也和李大爷、高大妈打招呼，“李大爷，哟，高主任，又在这儿分享教育经验呢？” 　　高大妈拉住王君洋爸爸的胳膊，“哎呀，王副主编，我和你说，你看看我分析的对不对，楚尽现在就必须一门心思好好搞学习，其他啥都不能想，要不怎么对得起报社领导还有大院儿邻居对他的照顾啊，你说是不是？你看看这孩子，还想养鸡，像什么话嘛！” 　　就算楚尽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高大妈一遍一遍“对得起”这个，“对得起”那个的说，换谁心情能好？ 　　抿紧嘴唇，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想找个机会离开。 　　一抬眼，就看到王君洋的爸爸把垃圾往地上一扔，双臂抱在胸前说道：“嘿，高主任，我看您是‘职业病’犯了吧？我们小楚尽对得起他自己就行，关报社领导和其他人啥事儿啊，孩子是吃你家大米了还是花你家钱了？那是宋建国和乔琴照顾着，人家两口子都没说啥，您搁这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别看平时王爸爸和宋爸爸一样，都是一副爱开玩笑、好脾气的模样，但是对自家孩子的态度都很端正。 　　如果犯错误了，那必须付出代价，可谁要是欺负了自家孩子，那他第一个不答应。 　　“小五人帮”的三家爸爸妈妈们，早就把楚尽当成自己儿子疼了。 　　高大妈平时很少碰到能和她抬杠的，猛地被王君洋爸爸一怼，明显有点慌了阵脚。 　　赶忙“上演”拿手“苦情戏码”，拿出惯用的“为你好”大法，“王啊，你咋说话呢，我，我这还不都是为了小楚尽好吗......” 　　王叔叔把楚尽拉到身后，对高大妈抬抬眼，也放了“大招”，“那我先谢谢您八辈儿祖宗，我们楚尽不需要您这种‘好’，您要真想为了我们楚尽好啊，就少说两句，让孩子耳根子清净点儿，您啊，还是多关心关心您在北京上了北大青鸟的好大儿吧！” 第49章 那就姓楚吧，跟我姓..…… 　　高大妈脸上顿时青一阵儿紫一阵儿的, 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大超，上的确实是“北大青鸟”。 　　只是高大妈好面儿，从来不说“青鸟”俩字儿, 逢人就说儿子上的是北大。 　　王君洋的爸爸知道这事儿, 是因为当时高大妈家的录取通知书寄错了，寄到王家了。 　　他当时还和几个哥们谈起这件事儿, 几个搞新闻“老油条”，哪能不知道“北大”和“北大青鸟”是两码事？ 　　要说“北大”和“北大青鸟”真有啥关系？ 　　那估计就是印度和印度尼西亚是啥关系, 山东德州和美国德州是啥关系, 它俩就是啥关系了...... 　　嘿, 实打实的屁关系也没有。 　　“哎呀, 王啊，我不和你说了,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别以为你家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还不都是你媳妇赚的，还有王君洋那吊车尾的成绩你们两口子也不管管, 我看洋洋到时候连个专科都考不上。” 　　高大妈避而不谈“北大青鸟”，推起自行车, 快速“转移战火”。 　　王叔叔“嗤”一声笑出来, 也不恼, 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高主任, 我这人牙口不好, 就喜欢吃软饭, 我媳妇赚钱我骄傲我自豪啊。再说，王君洋就算考个专科到时候也是个富二代，谁让我媳妇能赚钱呢, 咋地，还能让我家孩子饿死不成？” 　　“你......”高大妈猛拍大腿两下，估计是在接不上王叔叔笑里藏刀的言辞，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往三号楼走去，“世风日下啊，不识好人心。” 　　等高大妈走远了，李大爷对王叔叔竖起大拇指，讪讪笑着，“嘿，王副主编，还是你们搞文字工作的嘴皮子溜，我都说不过高主任。” 　　“她就爱挑软柿子捏，高主任就是个‘纸老虎’，您甭怕她。”王叔叔小跑两步，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垃圾桶里，转身回来拍拍手对李大爷笑笑，“这是小孙一个办公室送来的吧，我今天夜班，昨天去他们办公室串门儿，就看几个同事死命往里头塞东西，拉链都快撑开了。” 　　“对对对，我刚还想帮小楚尽拎过去，挺沉的，怕孩子提不动。” 　　李大爷忙拎起放在报纸堆上的行李袋，展示给王叔叔。 　　“叔叔给你拎回去吧？”王叔叔转过头，拿手逗逗他怀里的两只小鸡崽，“还是咱爷俩先上去，洋洋他们玩游戏呢，都等着你过去。家里洗了草莓，晚上要不在我家吃饺子，我上楼拿钱包，去你丁叔那儿打包点饺子回来？” 　　“叔叔，你帮我把小鸡拿给宋乔曦吧，我...我还有奥数题要做，先回去了，东西我自己拿就行。” 　　楚尽把手里的小鸡递给王叔叔，从李大爷手里接过行李袋，对他们点点头。 　　“唉......尽尽，那你不过去了？” 　　王叔叔怀里抱着两只小鸡，抬眼问他。 　　楚尽礼貌地回答，把行李袋暂时放到脚面上，“我还有作业，叔叔我先回去了，你帮我和曦曦他们说一声就行，谢谢王叔叔。” 　　“不是快放假了吗？” 　　王叔叔说完，就觉得自己陷入了王君洋的“学渣理论”。 　　对自己儿子来说，确实一放假，就和学习彻底断了联系。 　　唉，要不然他家儿子倒数，人家小楚尽年年拿第一，还跳级呢？ 　　这就是赤裸裸地差距啊！ 　　也就不劝楚尽上楼玩会儿了，随即对楚尽说，“行，尽尽先回去做题吧，估计曦曦他们玩一会儿就散了。” 　　“嗯，谢谢王叔叔，谢谢李爷爷。” 　　楚尽微微鞠躬，拎着旅行袋有点吃力地往锅炉房方向走。 　　小男孩这会儿，情绪多少受到影响。 　　1999年的冬天，楚尽还没过十岁生日，提到去世的妈妈，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苦。 　　他不愿意把任何不好的情绪带给宋乔曦，如果现在直接和王叔叔一起上楼，可能连笑都笑不出来。 　　其他小伙伴都玩得开开心心的，自己这样，未免也太扫兴了...... 　　想回锅炉房，平复一下心情，冷静下来再面对小糯团。 　　否则小姑娘见到小鸡崽肯定欢天喜地的，可如若自己一直板着个脸，怕是她又要多想。 　　王叔叔目送楚尽离去的背影，怀里两只小鸡崽弱弱地叫了两声。 　　“小孩真懂事，我家洋洋每天就知道傻玩傻乐......” 　　王君洋的爸爸和李大爷无奈地笑笑，刚准备回家，看到媳妇的豪华版帕萨特开进了大院儿。 　　这两年媳妇的美容院生意越做越大，在齐州市开了三家分店，还准备把连锁店开到隔壁省会。 　　那辆白色的桑塔纳去年就淘汰了，不过也没浪费，直接淘汰给老王自己开。 　　媳妇换了辆进口豪华版帕萨特，三十多万元的私家车，在九十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也不怪高大妈看着眼红。 　　王妈妈的电动车窗落下来，撩拨一下卷发，“还不回家伐，今天晚上不是上夜班？水饺买了吗？” 　　老王当场稍息立正站好，对媳妇俯首称臣，讨好地笑着说：“马上去买，媳妇给我点钱，我省得上楼再拿钱包了，唉，刚好，这两只小鸡崽是曦曦的，你想着给她拿上去。” 　　“嗯，你放副驾上，我给‘儿媳妇’拿上去，皮夹里有钱，自己拿。” 　　王妈妈有双媚眼儿，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带着柔媚的笑。 　　李大爷都不好意思看她，含含糊糊打了个招呼，赶紧端着茶缸子进屋了。 　　“好咧，”王爸爸颠哒到副驾旁，把小鸡小心翼翼放到脚垫上，从媳妇的皮夹里抽出张一百的，关门前“嘿嘿”笑了两声，“媳妇，不是我说，依我看啊，咱家洋洋估计没戏了，曦曦很有可能‘内部消化’了。” 　　王妈妈不置可否地笑笑，“谁说的？我看洋洋胜算蛮大的。” 　　等她到家的时候，刚好看到宋乔曦在门口换鞋。 　　丁一和丁淼已经回家了，王君洋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靠在门口，和小糯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这不，自己儿子和曦曦挺和谐的嘛，是不是“内部消化”还不一定呢。 　　几个崽崽这才多大呀，将来的事儿可不好说。 　　“曦曦，这么快走了，不在阿姨家吃饺子？”王妈妈脱掉貂皮大衣，放下鳄鱼皮皮包，把另一只手提着的塑料袋塞到小姑娘怀里，亲昵地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蛋，“你王叔叔让我拿给你的。” 　　王妈妈太喜欢宋乔曦了，小姑娘长得太可爱了，还有一头自来卷儿，像个洋娃娃似的，又聪明又软萌。 　　要是现代社会允许“童养媳”，王妈妈绝对从小“包.养”宋家的糯团子。 　　“阿姨，这是王叔叔送给我的？是小鸡崽崽！” 　　糯团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怀里是两只活的小鸡崽。 　　小绒毛细细软软，和小毛球似的缩成一团，“叽叽叽叽”叫着，太可爱了吧！ 　　王叔叔怎么知道她想要小鸡崽，也太神奇了！ 　　“爸爸干嘛送曦曦鸡啊？” 　　王君洋挠挠头，有点嫌弃地说。 　　他一点儿都不喜欢小动物。 　　“呃......” 　　王妈妈正在脱靴子，顿了一下。 　　当时她在楼下也没问清楚，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自己老公向来有点中二，偶尔“抽风”做个很幼稚的举动，经常做出各种“奇葩”行为大赏。 　　王妈妈尴尬地笑笑，打了个圆场，“这个，小鸡崽长大后会变成大公鸡，可以保护我们曦曦，要是有坏人靠近，就啄他。” 　　“哇，谢谢王叔叔，我好喜欢小鸡崽崽哇！” 　　宋乔曦把两只小鸡崽捧在手心，在脸颊上蹭蹭它们软软的绒毛，心都要融化了。 　　“阿姨给你找个鞋盒子，你把小鸡放进去好拿。” 　　王妈妈换好鞋，去里屋拿了个空的鞋盒。 　　糯团子兴高采烈地抱着盒子下楼回家。 　　一路上都在琢磨。 　　今天缺了一个人的“小五人帮”在外面吃炸串，平时香喷喷的炸串儿，反而以内没有楚尽在，吃得都不香了。 　　几个伙伴一起去王君洋家玩电脑，也因为没有楚尽的“降维打击”，玩了会儿大家都觉得无聊，早早散了。 　　楚尽早就成了“小五人帮”不可缺少的一员。 　　连王君洋都说，下次大家一起帮他做值日，没了楚尽一点儿都不好玩。 　　现在的宋乔曦，迫不及待想和楚尽分享，自己的两个“新朋友”。 　　当天晚饭后，宋乔曦神秘兮兮地拉着楚尽去了阳台。 　　晚饭的时候，她就发现楚尽今天性质就不高。 　　有时候，男孩情绪会不好，偶尔一天会有点冷淡，但是宋乔曦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可能是想起之前的伤心事，也从来不多问。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一手拉着楚尽的手腕，另一只手推开阳台的门，“吧嗒”按开了阳台灯的开关。 　　阳台角落里，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纸箱子旁边围着一圈红绿花的旧褥子。 　　小糯团拉他蹲下，小心翼翼打开纸箱的盖子。 　　只见纸箱里面铺了几层报纸，放了好多白色的棉絮，棉絮旁，挤着两只黄莹莹的小鸡崽。 　　“你抱抱它。”宋乔曦捧起一只还没睡醒的小鸡崽，轻轻放到楚尽手心里，“是不是很软，很可爱？” 　　楚尽的目光从手中的小鸡崽，慢慢游移到宋乔曦充满期待的小脸。 　　她像献宝一样，忐忑地盯着他。 　　小鸡崽温温热热的，小小一只蜷缩在他手心里，脆弱又柔软的一条生命。 　　糯团子大眼睛眨巴两下，两条长马尾垂到身体两侧，不知不觉，她头发长得越来越长，已经齐腰了。 　　每天都见面，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可是现在，楚尽发现，宋乔曦下巴更尖了，脸蛋虽然还是透着婴儿肥，可是眼睛却比之前显得更大了。 　　那个小小软软的糯团子，似乎稍微长大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还是好小好小的一个人儿。 　　宋乔曦抱起另外一只小鸡崽，轻轻抚摸着，头一歪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似乎害怕吵到怀里的鸡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鸡崽崽的妈妈了，这是王叔叔送给我的鸡崽崽，按理说，王叔叔应该是鸡崽崽们的爸爸才对......” 　　楚尽一惊。 　　手微微抖了一下，掌心里的小鸡崽发出轻微的叫声。 　　乱了辈分了，谁是爸爸？！ 　　“可是王叔叔太老了，他当鸡崽崽的爷爷还差不多，我的鸡崽崽好可怜啊，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宋乔曦叹了口气，亲了一口小黄鸡毛茸茸的头顶，小脸一副怜惜的样子，“爸爸说，这两只是母鸡，妈妈说，这两只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楚尽沉默不语。 　　嗯...... 　　其实都是公鸡，卖鸡崽的爷爷说没有母鸡。 　　“我也觉得是两只小母鸡，你看它们黄黄的，多可爱啊，只有小女孩才会这么可爱？” 　　糯团子自顾自地说。 　　楚尽实在憋不住了，摇头轻声笑了一声。 　　母鸡就母鸡吧，你高兴就好...... 　　“我给两个女鹅，想了个名字，你听听好不好听？” 　　抬起头，宋乔曦眼睛里仿佛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小巧的鼻子翘翘的，嘴巴水润润。 　　让人一看，就想捏捏她的脸蛋，揉揉小脑瓜。 　　“嗯。” 　　楚尽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只是见到她，听小姑娘天马行空的想象，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宋乔曦舔舔嘴唇，甜甜的小奶音带着气声，像是在说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我想...我这只叫曦曦，你那只叫尽尽，好不好？” 　　“......” 　　楚尽轻轻摸了摸手里小鸡崽的羽毛，忽然间想逗逗眼前的小糯团。 　　沉默片刻，把手里的小鸡放回纸箱，双手抱膝问她：“只有名字，没有姓啊？” 　　“对哦，姓什么呢？” 　　宋乔曦有点头疼，妈妈姓乔，爸爸姓宋，那一只姓乔一只姓宋嘛？ 　　正想着，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豁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着笑的桃花眼。 　　楚尽看她冥思苦想的样子，更觉好笑。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糯团子的鼻尖，偏头看她，“想不出来？那就姓楚吧，跟我姓......” 　　-- 　　1999年的大年三十儿，宋家的年过得依旧热热闹闹。 　　搬了新房子，地方大了好多，宋乔曦的大爷、二大爷两家子，和爷爷奶奶一起来她家吃年夜饭。 　　宋乔曦和楚尽，每人都收到了三个大红包。 　　爷爷奶奶的红包是800块钱，大爷和二大爷每人给了600块钱，算下来一人手里一下子多出了2000块钱可支配现金。 　　对崽崽们来说，真真儿是一笔巨款了！ 　　除了买街边小吃，糯团子对钱是一点支配欲都没有。 　　摸着红包兴奋了几分钟，就被歌舞升平的春晚和茶几上的年货零食吸引走了。 　　楚尽照旧把红包都塞到了她的荷包里，不过今年宋乔曦和他说好，只是帮忙保管而已。 　　让楚尽放心，他放在自己这里多少钱，在日记本里都一笔一划记好了，在她这儿小钱钱是很安全的，就像小金库一样。 　　楚尽随时要用，随时来拿就行。 　　春晚开始了，大人们把餐桌支在客厅，一边看春晚一边开始包饺子。 　　大爷先把爷爷奶奶送回去，老人习惯睡得早。 　　糯团子跑去和爷爷奶奶亲昵了一会儿，依依不舍的和他们告别。 　　宋家就她一个孙女儿，大爷和二大爷家都是儿子。 　　偏偏宋家老两口就喜欢孙女儿，和宋乔曦她姥姥家前几年为了“抢”孙女可没少“干架”。 　　送走爷爷奶奶，宋乔曦、楚尽，还有她两个小表哥，排排坐在沙发上边吃干果点心，边看春晚。 　　“任贤齐这首歌我会唱，寂寞男孩的苍蝇拍，左拍拍，右拍拍，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 　　大爷家的堂哥站起来边唱边扭，把一家人乐得够呛。 　　宋乔曦吃了一会儿手剥松子儿，觉得有点渴，去餐厅饮水机倒了杯水，回来听到电视剧里传出一阵歌声。 　　屏幕上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娃娃头阿姨，和一身儿白西装的叔叔在唱歌。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爸爸张罗了衣着好饭......” 　　一边聊天儿，一边包饺子的大人们此时此刻都安静下来，几个人静静把这首歌听完。 　　二大娘听完后，悄悄用衣袖摸了下眼泪儿，扭过头和宋妈妈说，“弟妹啊，陈红和蔡国庆这首歌唱得太好了，孩子们长得真快，小时候就盼着他们长大，眼看着然然都要上初一了，没几年就要离开家上大学了，真舍不得......” 　　“是啊，现在的小孩，不是说什么八零后九零后吗？和咱们那个年代的娃就是不一样，要追求个性，要独立自强，以后肯定不会和咱们似的愿意守在父母身边，真不指望他们几个到时候能常回家看看。” 　　大娘也附和道，拿手指指她家儿子。 　　宋家二大爷拍拍手里的面粉，抽了张纸巾替媳妇抹眼泪，安慰道，“嗨，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吗，你老伴不追求个性独立，一辈子就陪着你还不行？” 　　二大娘小拳拳锤了二大爷一下，笑着骂他：“嗤，没个正行的，孩子看着呢......” 　　宋妈妈手里熟练地包着饺子，笑着对二大娘说，“嫂子，大过年的可不能掉眼泪儿，小孩儿长大了可不得离开家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一片天了，把他们养大了咱们不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了？” 　　“对啊嫂子，等曦曦和尽尽上大学离开家了，我想着去学二胡和唢呐，别笑话我啊，我真的从小就想学这两样乐器，就是咱爸妈不让。现在没时间，忙着赶稿子给孩子们赚钱，等孩子不在跟前了，我有时间了肯定就学去。” 　　宋建国挽着袖子揉面团，乐呵呵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长大还有很远很远，可宋乔曦光听爸爸、妈妈这么说，就觉得好难过...... 　　怎么觉得，爸爸妈妈好像很期待她长大，很希望自己离开这个家似的？ 　　她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恨不得一辈子守着他们。 　　趁着妈妈去厨房拿面的功夫，宋乔曦悄悄跟在妈妈屁股后头，像条小尾巴似的。 　　直到被妈妈发现，把她揽到怀里，“怎么了曦曦，不去看春晚去？” 　　“妈妈，我长大后，你能不能不赶我走啊？我就想和你，还有爸爸在一起......” 　　撅着小嘴儿，委委屈屈说出这段话，宋乔曦把头埋在妈妈怀里。 　　“哎呀，傻闺女，爸爸妈妈怎么会赶你走呢，你要是不想去外地上大学，就在齐州，只要是学你自己喜欢的专业，爸爸妈妈都支持。”妈妈停顿一下，捏捏她脸蛋继续说，“可是我们曦曦的梦想，不是和楚尽一起环游世界吗？在爸爸妈妈身边，你俩怎么环游世界呀，在梦里吗？” 　　“那，你们不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吗？” 　　糯团子懵懵懂懂地问。 　　自己的梦想，可以和楚尽分享，也可以和爸爸妈妈分享吧？ 　　妈妈在餐厅找了把椅子坐下，让宋乔曦坐在她大腿上，轻柔地说：“曦曦，你的梦想爸爸妈妈当然支持，但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也有梦想？” 　　这么一问，倒是把小糯团有点问懵了，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当把自己和爸妈的身份掉个个，忽然间就想通了。 　　对喔！ 　　爸爸和妈妈，他们也是独立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个体。 　　他们剥离掉“爸爸”和“妈妈”这两个身份，也是个怀揣梦想独立的人。 　　她过去，总是把爸爸和妈妈捆绑到一起，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想要的、需要的、 喜欢的，爸爸妈妈都会无条件支持，相当于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而实际上，爸爸、妈妈，除了抚养她的责任和义务，也会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宋乔曦，作为家里的崽崽，只是在需要爸爸妈妈照顾的这几年里，暂时成为家里的“中心”而已。 　　等长大了，有能力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就应该放开对爸爸妈妈的依赖，大胆地迈出独立的脚步，去探索外面未知的世界。 　　乔琴看怀里软糯糯的小团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忍不住亲亲她的脸蛋，“好了，闺女，今天不想了，大过年的不考虑这些人生哲学问题。去和哥哥们玩去，看春晚，吃你爱吃的点心。” 　　“嗯......” 　　宋乔曦点点头。 　　摸摸妈妈的脸，“吧唧”一口也亲上去，转过身两只小肉手勾住妈妈的脖子，紧紧拥抱住她。 　　其实糯团子想说，妈妈我懂了。 　　可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一个暖暖的拥抱里。 　　自己知道，妈妈肯定懂她，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爱你的人就会懂。 　　或许这就是母女连心的默契吧？ 　　妈妈像抱小宝宝似的，又抱了她哄了一会儿才放下来，拍拍宋乔曦小屁股让她去客厅玩。 　　母女俩还没出餐厅，只看见二大爷家的堂哥和小旋风似的冲进来。 　　堂哥兴奋地大喊：“三大娘快来，曦曦上春晚啦！上电视啦！！！” 第50章 耳边轻声说：我想听你唱…… 　　“然然, 曦曦上春晚了，我们咋不知道？” 　　妈妈和宋乔曦闻声走到客厅。 　　宋乔曦更是那手指着自己，懵唧唧地问：“然然哥哥, 我上电视了？你确定是我吗......” 　　“来呀, 你们快看呀！” 　　堂哥拉着宋乔曦的胳膊，让她到电视机前坐下。 　　只见电视屏幕上有一个身穿粉色背心裙, 白色打底衫的小女孩，带着浓重的港台口音开口唱歌：“你可机Ma-cau, 不系我真信, 我离开你太久撩母亲......” 　　而宋乔曦当天穿了一模一样的粉色背心裙, 肩膀处有白色的兔毛, 内里也穿了件彼得潘领的白色打底毛衫。 　　妈妈给她梳了个公主头，带了一个粉色的发卡, 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电视里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看起来有点紧张，眼神怯怯的, 长得很可爱。 　　宋乔曦觉得这首歌好好听哇！ 　　春节联欢晚会里的小女孩是黑色的直发，裙子虽然和自己的裙子一样, 眼睛也有点像, 可是其他方面, 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很像？ 　　“曦曦, 你看, 是不是你？你啥时候跑去唱的《七子之歌》？” 　　然然堂哥得意洋洋地指指电视里的小女孩, 再指指宋乔曦。 　　“噗哈哈, 然然，这不是曦曦啊，明显不是一个人嘛？就衣服一样, 你咋看的，啥眼神啊！回头让二大爷多给你买点羊肝羹吃，补补眼睛......” 　　大爷家的堂哥看看电视机屏幕，再看看她，笑出声来。 　　二大爷也附和道：“就是啊，我看电视里的小闺女没我们曦曦好看，曦曦多白啊，眼睛比那个小女孩还大，反正二大爷就是觉得还是咱家闺女最好看！” 　　“还是我们曦曦好看，我看曦曦最近是不是瘦了？尖下巴都出来了。”二大娘端起一盖顶水饺准备端到厨房去，还不忘回头再补上一句，“也长个了，一会儿几个孩子比比个，看看曦曦长高了吗？” 　　“好，我好像真的长高了呢？” 　　宋乔曦从板凳上蹦起来，拉起坐在一旁的楚尽，非要和他背对背比比个。 　　宋家书房的门框上有好几道用铅笔画上的划痕，左边门框的痕迹是宋乔曦的，右边门框的痕迹是楚尽的。 　　可以看到，宋乔曦这一年，确实长高了一些，不过和楚尽还是差很远。 　　今天被二大娘一夸，她立马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蹿成大高个了似的。 　　紧紧贴着楚尽的后背，小糯团着急的问走过来的二大爷：“二大爷，你看我到楚尽哪里了？我是不是和他差不多高了？” 　　二大爷让她等一下，随手去书房拿了本书，往宋乔曦头顶一放，“噗嗤”一声笑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哎呀，曦曦，你自个过来看，看看你到楚尽哪儿？” 　　他一只手维持着书本的位置，一手拉着宋乔曦转个圈儿，让她正面对着楚尽的后背好好看看。 　　眨巴眨巴眼睛，糯团子望着书本的位置，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这，和楚尽的差距，还是接近一个头嘛！ 　　为啥自己就是长不高呢？ 　　明明已经很努力吃肉了呀！ 　　好不公平喔，楚尽都不怎么吃肉，还是长这么高...... 　　闷闷不乐的窝到沙发里，嘴里叼着一只果丹皮，宋乔曦用门牙一点点啃。 　　楚尽坐到她身旁，脸侧过来，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问：“怎么了，生气了？” 　　“我为什么这么矮呀，淼淼上幼儿园的时候还和我一样高，现在都比我高了，丁一也长高了，王君洋都快和你一样高了，你都快和然然哥哥一样高了，然然哥哥都要上初中了，我马上九岁了，为什么就是不长个......” 　　小糯团说着，嘴巴委屈地嘟了起来。 　　楚尽安慰她：“你比我小一岁还多，丁淼他们都比你大，你还小，说不定过两年就长高了。” 　　“万一我长不高怎么办？爸爸妈妈都长得高，小矮个好没面子的......” 　　宋乔曦一想到，万一将来真长不高可太丢人了，情绪明显低落，嘴里的果丹皮都不香了，如同嚼蜡。 　　“你将来，肯定能长高的。” 　　楚尽语气坚定的说，伸手轻轻点了一下糯团子的鼻尖儿。 　　有了楚尽的保证，宋乔曦还是有点不放心，抬眼认真地问：“那要是真长不高怎么办？” 　　“那我也不嫌弃你呀......” 　　楚尽轻声笑道。 　　-- 　　1999年这个春节，春晚上火了好多流行词汇。 　　“改革春风吹满地”、“美眉，好看的女生；恐龙，不好看的。”、“常回家看看”、“澳门回归”...... 　　今年的元宵节，几个崽崽对去趵突泉看花灯，提着小灯笼看民俗表演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九、十岁的娃娃，当接触了互联网和电脑之后，就更喜欢窝在家里玩电脑。 　　寒假的时候，妈妈还让宋乔曦在家练金山打字练习，训练打字的手速。 　　小糯团动手能力不强，打字速度不快，金山打字练久了效果也不好，还觉得无聊，刚放寒假的时候和楚尽抱怨过几次。 　　假期里，她要是在书房玩电脑，楚尽一般会在一旁弹钢琴或者做奥数题。 　　妈妈会控制宋乔曦玩电脑的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她就要去练字或者写寒假作业。 　　一般这时候，就是楚尽“玩”电脑的时间。 　　让宋乔曦惊奇的是，一次无意间发现，楚尽并没有在玩游戏，电脑屏幕上都是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公式、数字和字母。 　　问他，楚尽只是笑笑，并没有给自己答案。 　　直到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宋乔曦发现电脑桌面上多了一个小白兔形状的图标。 　　楚尽刚坐到琴凳上，在翻琴谱。 　　“楚尽，你快来看，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坐在电脑椅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宋乔曦两只手扶着椅子把手一转，把自己转到面对着楚尽。 　　男孩放下手中的琴谱，抬头对她眨眨眼，“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唉，是什么呀？” 　　小糯团又把自己转回去，双击点开小白兔图标。 　　屏幕上出现了好多白色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在草坪上嗷嗷待哺等着吃胡萝卜。 　　为了让小兔子吃到更多的胡萝卜，就要努力把屏幕上方的字符正确的打出来。 　　打对的字符，就会变成胡萝卜掉落下来，小兔子就会抢着吃胡萝卜。 　　宋乔曦惊呆了，这竟然是个打字小游戏软件！ 　　对比枯燥的打字练习，这个小游戏可有趣多了，一点都不无聊。 　　“这是，你做的？” 　　试玩了一下，宋乔曦一双小短手离开键盘，转过身瞪大眼睛望着楚尽，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孩了。 　　“嗯，”楚尽点点头，笑着轻声问，“喜欢吗？” 　　“喜欢！”宋乔曦点头如捣蒜，回头看看小游戏，再看看楚尽，用手挠挠头，“你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人教你哇，学校下学期才开计算机课呢，可是学校也不会教怎么做游戏吧？” 　　“互联网上有编程教程，很简单，自学就会了。”楚尽耸耸肩，重新拿起放在琴凳上的琴谱，随意翻了几页把琴谱架到琴架上，“以后我做更多有意思的游戏给你，不过不能玩太久，要不眼睛会近视的。” 　　宋乔曦双手举高，欢呼道：“太棒了！楚尽，你怎么这么好哇！” 　　到开春儿的时候，宋乔曦的打字速度提升不少。 　　这款小兔子吃胡萝卜的游戏，每隔几周楚尽都会给它升级，增加难度。 　　当师范附小新学期开了计算机课，计算机老师发现楚尽超越王君洋，成了三年级五班，电脑玩得最溜的小男孩。 　　他还被计算机老师，强制冠上“计算机课代表”一职。 　　虽然这个职位，唯一的工作就是进机房之前，给大家发鞋套...... 　　只不过在千禧年来临之前，谁都没把楚尽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闪光点放在眼里，毕竟他太聪明了，做什么事情，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最好。 　　大院儿和宋家关系好的几家人，当着孩子面儿是不会给楚尽任何压力。 　　但是私底下，都认定了这孩子将来肯定是清华北大的料，适合搞科研，应该读到博士后。 　　只有楚尽自己在接触过计算机互联网之后，似乎心里的某根琴弦动了一下似的。 　　一根细细的网线，就可以把全世界联络在一起。 　　小男孩心里，默默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告诉自己，除了和宋乔曦一起环游世界的梦想，心里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梦想...... 　　-- 　　1999年9月，师范附小四年级五班刚开学没几天，班里就因为连续好几个重磅消息炸了锅。 　　“曦曦，楚尽，你们知道吗，今年10月1号国庆节开始要放七天假，以后5月1号劳动节也要放这么久，太爽了吧！今年国庆还有五十周年大阅兵，咱们十一的时候一起看现场直播呀，来我家，我妈妈刚换了一台四十寸的等离子彩电，看着可清晰了。” 　　王君洋整个身子趴在宋乔曦的课桌上。 　　刚□□育课，他和班里几个男孩一起打了篮球，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脸上却洋溢着遮挡不住的笑。 　　“王君洋，你过去一点，汗都要滴到桌子上了，我不想再擦一遍。” 　　楚尽从书里抬起头，抬手在王君洋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脸上明显不悦。 　　“知道啦......” 　　王君洋憋憋嘴，往后退了点。 　　“再往后一点。” 　　楚尽今天有点不依不饶。 　　直到盯着他撤退到和宋乔曦有一定距离，才再次低下头看书做题 　　“快擦擦，一会儿要感冒的，”宋乔曦从书包里抽出张纸巾递给他，又掏出自己的小水壶对嘴喝了口水，“对呀，要放好久的假，不过我们爸爸好像都要轮流去编辑部值班，我听妈妈说的，那我们就去你家看阅兵？” 　　说完，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楚尽，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楚尽身上干干爽爽的，一点汗都没出。 　　因为他压根就没上体育课，被数学老师李老师拉到办公室补奥数，说是下学期就让楚尽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 　　楚尽从书里抬起头，眉头微蹙，看了眼宋乔曦，眼神落在王君洋手里的纸巾上停顿了一下。 　　“我们去洋洋家看阅兵吗？” 　　宋乔曦歪过头，软绵绵地问。 　　“我随便，你定。” 　　楚尽回答她，头又低下去开始算题。 　　“曦曦你对我真好，真关心我。”王君洋拿纸巾擦额头的汗，美滋滋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叫着立冬哥哥和秋梦姐姐一起？他们也放假了，立冬哥哥说，阅兵仪式上会有好多新的战车、火炮、导弹，还有各种战斗机，他懂得可多了，到时候可以给我们讲解。” 　　宋乔曦想了一下，老实说道：“秋梦姐姐刚从医院回来不久，我听夏伯伯说，姐姐需要静养，姐姐不去的话立冬哥哥是不会去的。” 　　王君洋把用过的纸巾攥在手里，没扔，拍了一下脑门说：“也对...立冬哥总说我们是‘电灯泡’，那就不叫他们了，就咱们几个，说好了哈，不见不散。” 　　“嗯，再和淼淼还有丁一说一下，五十周年阅兵肯定超好看，好期待啊！”宋乔曦点点头，收起水壶。 　　王君洋刚从桌子上起身，又趴了下来，刻意压低声音问：“文艺委员，我听班主任说，为了庆祝国庆五十周年和澳门回国祖国，咱们学校放假前要准备歌咏比赛，是有这回事儿吗？” 　　“嗯，冯老师说让我选几首歌，下周一班会上公布给大家。” 　　宋乔曦回答王君洋，稍微有点心不在焉。 　　她扭过头又看了一眼楚尽，他还是板着一张脸。 　　“那歌你选好了吗，是不是还要选领唱呀？”王君洋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趴在她耳边问，“能选我当领唱吗？” 　　宋乔曦摇摇头，“这又不是我说的算，我最希望我们班合唱《七子之歌》，春晚的时候就听过，特别好听呢。可是领唱这事儿，冯老师没和我提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但是我听说音乐老师想让楚尽去弹钢琴伴奏。” 　　“《七子之歌》啊？那领唱要女孩子呀，春晚就是个女孩子唱的，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歌，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一起领唱呢。” 　　王君洋挠挠脑袋，把手里攥着的纸巾塞到裤兜里，有点沮丧的低头。 　　“我也不知道，下周一班会，看冯老师怎么安排吧。” 　　宋乔曦学着淼淼的样子，很酷的耸耸肩。 　　这节课是大课间，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 　　她从书包里掏出两只“流口水”，悄咪咪撕开糖纸，咬在嘴里，酸得她眯起眼睛。 　　另一只很自然地放到楚尽奥数书上，叼着长条形的糖对他笑得露出小白牙。 　　楚尽接过糖，也没吃，把糖往铅笔盒旁随便一放。 　　小男孩此时此刻，心里有点烦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乔曦对别的小男生表现出友爱，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小五人帮”里的王君洋和丁一，也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酸涩感，像是有小猫拿爪子抓似的。 　　“这个酸酸的，可以提神，你学了一整节课奥数，不困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用外套给你折个小枕头？” 　　糯团子含含糊糊地问，糖被她吃了一半了，伸手去楚尽桌洞里想拿外套。 　　齐州九月的天，早晚只是稍微有点凉，但是一件纯棉的卫衣外套，楚尽无论什么季节都会备着。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宋乔曦困的时候，有个能叠成小枕头的衣物垫在脸下。 　　他精神头一向很好，自己是从来没用过。 　　“不困。” 　　楚尽淡淡地说出两个字，身体也没动。 　　小糯团只好收回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轻轻“哦”了一声，她瞅了眼纸上的计算公式，嚼着糖想再找点话题。 　　两个人朝夕相处四年多的时间，早就把对方的脾气摸透了。 　　要是有一放不对劲，谁都能很敏的察觉到。 　　楚尽情绪有一点点低落，或者说不是低落，而是有点奇怪？ 　　宋乔曦知道他不对劲，可是具体什么原因，她不明白。 　　直球小团子一点都沉不住气，脑子一根筋，固执地认为楚尽不开心，那就一定把他哄开心了才算完成目标。 　　要是一次哄不开心，就多哄几次。 　　总能哄开心吧？ 　　“这道题，唔......”她研究了半天楚尽面前的奥数题，好像连题面都没看懂，硬着头皮凑到楚尽跟前，“有几种解法呀？” 　　“说了你也不懂。” 　　楚尽看了她一眼，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宋乔曦把嘴里剩下的糖整个塞进去，下巴轻轻搁在楚尽的小臂上，“你给我讲讲嘛，好不好嘛。” 　　九月中的齐州，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和夏天一样热，教室里的摆头电扇吱呦呦转。 　　孩子们都还穿着夏装，宋乔曦那下巴轻轻点了两下，觉得楚尽的胳膊凉凉的，还挺舒服。 　　“......” 　　楚尽停笔，沉默不语，眼睛盯着面前摊开的奥数书。 　　“你不讲，怎么知道我不懂嘛？” 　　小糯团讨好地问，肉脸蛋贴在楚尽裸露的小臂上。 　　像是被她打败了似的，楚尽很小声叹口气。 　　不自在地动了动右胳膊，似乎想抽离开，无奈地说：“这是初中的奥数题，你还没学过。” 　　一听这句话，宋乔曦就蔫了。 　　数学确实是自己的软肋，旧的记忆里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自己虽然还是拿了班里前三名，可数学成绩确实拉后腿了。 　　今年是宋乔曦拥有旧记忆的最后一年，四年级结束，五年级的课程就是全新的知识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胡闹着就拿高分了，要用心学了。 　　楚尽上了四年级以后，变了好多哟，也难哄了。 　　她把下巴收回来，百无聊赖地吞掉嘴巴里的糖，又摸出一块玉米软糖，嚼得“嘎吱嘎吱”响。 　　吃完糖重新拿出水壶，叼着水壶口“吨吨吨”往肚子里灌水，灌完水拿小胖手一抹嘴儿，发出“啊”一声。 　　喝完水又拿出下节课要上的语文课本，随便翻开靠后的一页，看着《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嘴巴里快速地念着，“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 　　可做了这些事儿，自以为把精力分散掉了，稍微一空闲，宋乔曦还是放不下楚尽。 　　她趴在课桌上，胳膊垫在脸下面从侧面直勾勾地望着楚尽。 　　楚尽的睫毛很长很密，但是一点都不卷翘，总是像一面小扇子遮住一半眸子。 　　侧颜的五官很美，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已经开始有少年的轮廓，皮肤白得像纸片人似的，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喉咙处有了一个很小的凸起。 　　盯着那个小小的凸起上下滑动下，低垂的眼眸忽然间抬起，楚尽扭头，表情平静地看她。 　　宋乔曦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他怎么这么好看！”，“楚尽和工藤新一谁更好看一点？”，“如果和黑羽快斗比呢？”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愣神的小脸出现在楚尽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 　　“唔......” 　　惊呼一声，一股热意从脖子往脸颊上涌，烫得像发烧一样。 　　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呢？！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可是宋乔曦想要“啵啵”的人，为什么把他们和楚尽放在一起比较？ 　　宋乔曦来不及变化脸上的表情，赶快脸朝下趴到桌子上，两个胳膊把整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把！可千万不能让楚尽发现了...... 　　却听到一声很轻，带着气声的笑。 　　是楚尽在笑？ 　　对，真的是他在笑！ 　　这是，哄好了，不生气的意思？ 　　咦，好奇怪啊，为什么自己一脸红，楚尽就笑了呢？ 　　曦曦崽满脑子都是问号...... 　　-- 　　国庆放假前的班会上，冯老师宣布师范附小四年级五班，在庆五十周年国庆、澳门回归祖国歌咏比赛上演唱的曲目是《七子之歌》。 　　班里的孩子们高声欢呼！ 　　“冯老师万岁！我们班肯定能拿第一！” 　　“这首歌可好听了，我爸爸妈妈天天在家放。” 　　“领唱的是个澳门的小女孩，她好洋气的，唱得也好听。” 　　“那咱班谁领唱啊？这首歌领唱应该是女孩子吧？” 　　“我觉得咱们班文艺委员可以领唱，宋乔曦声音像小黄莺一样，可甜了。” 　　...... 　　冯老师敲了两下黑板擦，清清嗓子，等教室安静下来，才微笑着和班里同学说：“咳咳，同学们安静！等会儿下课再讨论啊，现在咱们要定一下歌咏比赛的领唱，这首歌领唱我们选一个女同学，大家可以踊跃报名，就今天班会上给同学们唱两句就行，然后我们投票选出唱得最好的当领唱，大家说好不好？” 　　“好！” 　　孩子们一致赞同。 　　冯老师这个提议公平又公正，大家都没意见。 　　“楚尽，你会不会弹《七子之歌》的伴奏？”冯老师隔着老远问楚尽，在得到他肯定地点头后，笑着说，“那刚好，你来给一会儿试唱的同学伴个奏，歌咏比赛那天大礼堂会准备一架钢琴，到时候你去给大家的合唱弹伴奏。” 　　“哇，我们班的班草又要弹琴了！” 　　“楚尽好久没弹琴了，上次还是弹的《天空之城》，我回去专门让妈妈买了VCD。” 　　“咱们班这次歌咏比赛，第一拿定了，光楚尽的钢琴就能轰动全场。” 　　...... 　　“想要报名试唱的女同学，老师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准备，五分钟之后举手报名。”冯老师说。 　　班里又是一阵热烈的讨论。 　　冯老师对楚尽招招手，拿着风琴的钥匙示意他到讲台上。 　　楚尽对冯老师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过去弹琴。 　　他装作要从桌洞里找东西，弯腰的一瞬间，在宋乔曦耳边轻声说：“我想听你唱......” 第51章 你和工藤新一一样厉害…… 　　《七子之歌》宋乔曦会唱, 自从在春晚上听过这首歌之后，一直哼唱在很长时间。 　　她还求妈妈买了磁带，经常带着耳机用步步高复读机听这首歌, 边听边跟着唱。 　　作为文艺委员, 嗓音像小黄莺一样甜美，宋乔曦经常被音乐老师点名领唱。 　　“宋乔曦, 来，咱班的文艺委员先给同学们打个样儿, 你先来唱一段。” 　　冯老师在讲台上对她挥挥手, 示意自己和楚尽一起过去。 　　糯团子被老师点名后站起来, 跟着楚尽身后走到讲台。 　　手心微微发汗, 她唱歌之前都是跟着伴奏带，从来没和楚尽的琴声配合过, 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冯老师手里有几章打印好的五线谱和歌片，递给宋乔曦和楚尽一人一份，老师转过头在黑板上写了宋乔曦的名字。 　　接着, 冯老师又问了好几遍，还有没有同学愿意报名试唱, 最后只有梁菲菲一个人举手。 　　九岁十岁这个年纪的小女孩, 都有点害羞, 不愿意在同学面前出风头。 　　宋乔曦看了看歌片, 楚尽教她识过五线谱, 轻声哼了两句找找调, 就听到坐在第二排的梁菲菲“嗤”了一声。 　　九岁的梁菲菲上了四年级之后, 开始蹿个了。 　　小姑娘现在又瘦又高，三年级的时候知道爱美了，刻意不去晒太阳, 肤色白皙不少。 　　加上梁妈妈把她打扮得特别时髦，杂志上流行什么就给闺女怎么捯饬。 　　对比宋乔曦总是穿着嫩黄、粉蓝、草绿这些颜色鲜艳，带着小动物和卡通图案的可爱童装，梁菲菲一身洋气的少女装，看上去比宋乔曦成熟好几岁，也更打眼儿。 　　只不过这几学期，梁菲菲的性情也愈发高冷，平时不笑的样子颇有点冰山小少女的模样。 　　她现在是四年级五班的宣传委员，但是小姑娘一直对文艺委员这个职位有点执念。 　　要怪就怪不知道从哪个级部传下来的“流言”，非说每个班的文艺委员就是他们班的“班花”，代表了一个班的整体颜值。 　　整个四年级，总共有五个班，剩下四个班的文艺委员都是学跳舞的，小姑娘一个个又高又瘦。 　　偏偏只有他们四年级五班，班里的文艺委员是个个子不高，脸上还挂着婴儿肥，见谁都笑的软萌糯团子。 　　宋乔曦看起来像个可爱的低年级小学鸡，一点儿没有四年级小姐姐的样子。 　　这让梁菲菲心里，一直暗暗憋着股劲儿，就想找机会可以压过宋乔曦的风头，把“文艺委员”这个班干部职位抢到手里。 　　她想当四年级五班的“校花”，也想当歌咏比赛的领唱。 　　小孩子在一个年龄段，难免对某些东西有执念，越得不到越想要。 　　“梁菲菲上来拿一下歌片，宋乔曦准备好了吗？” 　　冯老师问。 　　“嗯。”糯团子点点头。 　　“冯老师，我有意见。”梁菲菲手举得高高的，尖尖的下巴微微昂起，斜看了一眼宋乔曦，“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让宋乔曦先唱？应该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先唱。” 　　冯老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小一件事儿引起梁菲菲这么大的反应。 　　本来只是让文艺委员带个头，做个表率，小姑娘也太要强了...... 　　“梁菲菲，你先唱吧，我后唱。” 　　宋乔曦往楚尽身旁挪了一下，腾出刚才站在讲台旁边的位子给她。 　　梁菲菲当仁不让站起来，像颗小白杨一样在讲台上站得笔挺，“这是你自己让的，别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噗，你想唱，就先唱呗，没所谓的事儿。” 　　宋乔曦无所谓的耸耸肩。 　　她向来不在乎这些谁先谁后，糯团子心大又单纯，缩在角落专心看歌词。 　　心里嘟囔着，谁先唱不一样呢？ 　　而且这次庆五十周年国庆和澳门回归的歌咏比赛，如果得奖了，荣誉是属于班集体的荣誉。 　　梁菲菲唱得更好，可以为班级争光呀！这有什么可争抢的？ 　　一抬头，对上楚尽关切的眼神。 　　宋乔曦对他灿烂一笑，吐吐舌头。 　　“那我们开始吧，梁菲菲准备好了？”冯老师看了眼梁菲菲，走到楚尽身旁，拍拍他肩膀，“楚尽没问题了？” 　　男孩点点头，扫了眼琴谱，修长苍白的指尖扫过黑白琴键，《七子之歌》的前奏响起。 　　梁菲菲清清嗓子，拿着歌片开始演唱。 　　她学过两年声乐，变声期来的比较早，声音清清冷冷带着点空灵，没有一丝孩童的稚嫩，音色略显成熟。 　　配合着楚尽的风琴，梁菲菲整首歌唱下来节奏很好，音准也没有问题，总得来说发挥很稳定，但是确实没太多惊喜。 　　冯老师微笑着点点头，梁菲菲唱得不错。 　　她就是觉得梁菲菲的音色有点成熟，这首歌更适合稚嫩一点童音，像春节晚会上的澳门小女孩容韵琳一样。 　　一会儿再听听宋乔曦唱的吧，然后把选择权留给班里同学，冯老师想。 　　宋乔曦听完，把歌片夹在胳肢窝，第一个带头鼓掌。 　　班里同学见文艺委员鼓掌了，也纷纷鼓掌。 　　“梁菲菲唱得挺不错的，一点都没跑调。” 　　“她音域好高啊，肺活量真好。” 　　“我觉得她可以唱黑豹乐队的歌，摇滚范儿的！” 　　“可是她能不能别总拿鼻孔对这人，或者斜眼看人......” 　　“嘘，小心听到了，下次宣传委员就让你去擦后面的黑板报。” 　　...... 　　宋乔曦觉得梁菲菲唱得很好听，音色很亮，一点儿不像在唱儿歌，反而像什么流行歌手唱的歌，有点那英的味道？ 　　妈妈在家经常放那英的《好大一棵树》和《雾里看花》。 　　梁菲菲斜眼瞥了宋乔曦一眼，又偷瞄了一下坐在琴凳上的楚尽，下巴扬起，甩着高高的马尾辫儿回到座位上。 　　“宋乔曦准备好了吗？” 　　冯老师问。 　　糯团子点头道：“嗯，我好了，老师。” 　　走上讲台，宋乔曦看了眼手中的歌片，记起爸爸曾给她讲过这首歌的创作背景。 　　《七子之歌》，是闻一多先生于1925年3月在留学期间创作的一组民族主义爱国新诗。 　　七首诗歌分别写的是割让给列强的七处土地：香港、九龙、台湾、澳门、威海卫、广州湾、旅顺以及大连。 　　最后，《七子之歌》里只有澳门谱成乐曲，广为传颂。 　　宋爸爸和她讲了那段侵略的历史。 　　宋乔曦当时搬着小板凳，怀里抱着她的两只“女鹅”...... 　　虽然，鹅黄色的小鸡崽已经长成淡黄色毛发的半大小公鸡？ 　　是的，楚曦曦和楚尽尽现在都是公鸡，鸡冠子都要长出来了，可宋乔曦还是固执地叫两只鸡“女鹅”。 　　听到最后，宋乔曦眼眶都湿润了。 　　她把澳门想象成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宝宝，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和妈妈分开，宝宝本来有自己的名字，可外国人重新给她起了别的名字。 　　等小宝宝长大成人，变成温婉伶俐的小棉袄，终于可以回到妈妈的怀抱，那句“我要回来，回来，母亲......”，每次听到这句歌词，糯团子心里都会特别激动。 　　宋乔曦可以感同身受。 　　在旧的记忆中，自己独自在福利院生活了十年，从来不知道拥有爸爸妈妈，拥有家是什么滋味。 　　当终于感受到妈妈的温暖，那种心灵的悸动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她对这首歌很有感情，小小的人儿，对祖国的爱，和对爸爸妈妈的爱一样纯净，一样深刻。 　　楚尽的前奏响起，风琴的声音不像钢琴般清脆，带着点微微的黏连和气音，他回头看了宋乔曦一眼，微微点头。 　　而宋乔曦，因为第一次和楚尽合作演唱，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也刚好抬眸看他，大眼睛眨了两下。 　　两个小孩相视一笑。 　　宋乔曦心中的紧张，在看到楚尽那双饱含笑意眼眸的一刻，顷刻间消失不见，楚尽的眼里，满满是鼓励。 　　放下手中的歌片，其实这些歌词早就熟记在心中，刚刚拿着歌片挡在面前，更多是为了掩饰紧张...... 　　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宋乔曦在心中默数节拍。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略去的是我的肉.体，你已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啊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糯团子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在教室上方响起。 　　宋乔曦的声音，是稚嫩的。 　　还带着浓重的小奶音，宛若小黄莺幼崽般甜美清脆。 　　唱歌的时候，她眼前仿佛真的闪现出了一个小女孩，无助地想要拥抱自己的妈妈，却被一双双手无情的阻拦。 　　胸口像是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住了，一只手攥成小拳头，努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短短一首两分钟的歌，全班同学都听呆了。 　　他们在宋乔曦大大的杏眼里看到了闪烁的泪光，仿佛在她眼神中读到了故事。 　　结合这首歌的背景，每个小朋友心中都涌起浓浓的民族自豪感，我们的祖国妈妈强大了，属于祖国的领土，现在终于回来了。 　　一首歌结束，宋乔曦的歌声和楚尽的琴声一起戛然而止。 　　班里鸦雀无声。 　　宋乔曦眨眨眼，稍微缓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深呼一口气，往楚尽那里看了一眼，有点害羞的抿嘴。 　　得到的是楚尽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眼睛也弯成玄月的形状，对她俏皮的眨了一下眼。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很少见楚尽这么活泼，宋乔曦开心地回过头，矗立在讲台上。 　　看到班里许多同学的眼眶是泛红的，台下的同学，很小声的议论。 　　“他俩真的第一次配合吗？也太默契了吧！” 　　“对啊，琴声和歌声混合在一起，真的好好听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真的，宋乔曦唱得我好感动，楚尽琴弹得太好了。” 　　...... 　　淼淼推推眼镜，对宋乔曦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 　　丁淼的同桌赵鑫递了一张纸巾给自己同桌，回过头对糯团子憨憨一笑。 　　王君洋这时候“哐叽”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带头“piapia”鼓掌。 　　情感一向很细腻的丁一，忍不住摘下眼镜，悄悄拿手指抹了一把眼泪，也接着和同桌王君洋一起给宋乔曦鼓掌。 　　这时候，班里同学才想起鼓掌这回事儿，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连冯老师都抽了两下鼻子，她想，这小姑娘唱得真的太好了。 　　宋乔曦的演唱，是带着真情实感去唱，眼神里都是故事。 　　小姑娘把一个孩子，盼望回到母亲怀抱的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她就是那个迫不得已离开妈妈怀抱的孩子一样。 　　冯老师拍拍手，之后做手势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好了，同学们，我们班两个同学唱得都非常好，都很优秀，至于选谁当这次歌咏比赛的领唱，就由大家来投票吧！这次采取无记名投票，同学们在纸上写上梁菲菲或者宋乔曦的名字，交给小组长。小组长统一把票汇集到讲台，由班长姜齐盛唱票，副班长赵鑫记录，学习委员丁淼验票。” 　　一系列流程安排得妥妥的，等唱票结束...... 　　黑板上的“正”字，是呈现出压倒性的胜利。 　　宋乔曦名下，有十几个“正”字，梁菲菲名下，一个“正”字都不够。 　　梁菲菲脸色明显很难看，小孩子总觉得一次竞争没赢过，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狠狠剜了宋乔曦一眼。 　　被莫名其妙瞪了一下的糯团子皱起眉头，觉得有点别扭。 　　之前在县里的福利院，每年全福利院的小朋友都要一起去参加市里福利院举办的过年联欢会，县里的福利院也要出一个节目。 　　院长奶奶会让全福利院的小朋友都准备一个节目，不管是表演舞蹈还是唱歌、说笑话，都是先“海选”，小朋友们各凭本事，谁唱得好、跳得好、说得好，大家就选谁。 　　很简单的“竞争上岗”规则。 　　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同学们喜欢你，愿意投你一票，赢了很开心，如果输了，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那我们恭喜宋乔曦同学，她将成为我们班参加歌咏比赛的领唱，大家鼓掌。” 　　冯老师带头鼓掌，班里再次响起掌声。 　　宋乔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很快就忘掉了梁菲菲不友好的眼神。 　　-- 　　1999年十一放假前夕，师范附小庆国庆五十周年，庆澳门回归祖国歌咏比赛，将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 　　虽然这天不是周一，冯老师提前发了通知，四年级五班全体同学为了参与合唱，大家伙都统一穿了校服。 　　而领唱的宋乔曦，在老师的要求下，穿了一身纯白色的蓬蓬连衣纱裙，白色的连裤袜，和一双黑色的娃娃头小皮鞋。 　　楚尽则是一身帅气合体的小西装，和锃光瓦亮的小皮鞋。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简直吸引了全校同学的目光。 　　“这是四年级五班的班草，叫楚尽，真的很帅呀！” 　　“他今天在歌咏比赛上要弹钢琴，听说还会跆拳道，学习也是他们班第一。” 　　“楚尽身旁是他妹妹吗？我光看到他俩在一起，那个小妹妹好可爱哇，好想捏捏她脸蛋，看起来好小，应该是低年级的吧？” 　　“也是四年级五班的，今天他们班领唱就是她，是文艺委员呢。” 　　“真的假的？我以为他们班文艺委员也是学舞蹈的，这个小妹妹看起来确实不像能跳舞的样子......” 　　“不过听说她唱歌很好听，你看，她辫子扎得好好看啊，从来没见过有人梳那么好看的发型，像个洋娃娃一样。” 　　...... 　　今天的头发是楚尽给宋乔曦梳的。 　　妈妈一大早学校有培训，帮她和楚尽准备好早餐就匆匆出门了，来不及给宋乔曦梳头。 　　好在，楚·托尼老师·尽的美发水平突飞猛进，已经比宋妈妈还要厉害一些，对各种编发盘发，和扎丸子头的技巧格外熟练。 　　索性今天这种上台表演的重要场合，宋妈妈就让楚尽自由发挥，她是对他是一百个放心。 　　楚尽用很短时间思考了一下，决定给宋乔曦梳一个特别的公主头。 　　他很仔细地把小糯团耳边和额间的碎发顺着编成两缕小辫子，在脑后用细细的黑色皮筋固定住，做出层次来。 　　一头海藻般的棕色长发垂顺在她身后，之后，用淡黄色和白色相间的小花发夹做装饰，夹在耳边的小辫子上。 　　做出来的造型让宋爸爸这个糙汉，都叹为观止。 　　“尽尽，你这从哪儿学的手艺，这比专业造型师还专业啊......” 　　宋爸爸手里拿着宋妈妈提前给楚尽准备好，熨烫整齐的衬衣、马甲和小西装裤套装，惊得嘴都合不拢。 　　这孩子，也太神了，像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一样？ 　　“爸爸，我今天的辫子好看吗？” 　　宋乔曦紧张地问，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啥样。 　　她不敢乱动，转动着灵动的大眼睛去看爸爸，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叠放在胸口，还有点紧张。 　　宋建国笑着说：“能不好看吗？像曦曦经常看的那个动画片，叫什么来着？对，《花仙子》对吧？不对，比花仙子还好看，我还以为我闺女今天要结婚呢，美得和新娘子一样！” 　　“新娘子？真的像新娘子吗！” 　　宋乔曦眨巴着大眼睛问。 　　在小女孩心里，世界上最美的人儿，莫过于新娘子了。 　　她参加过几次爸爸妈妈单位同事的婚礼，婚礼上的阿姨都可美了，穿着长长的拖地婚纱，手上要带着白色的蕾丝手套，头上是洁白又朦胧的头纱，嘴唇上点缀着像樱桃一样鲜艳的口红。 　　成为新娘子的阿姨们，都笑得特别灿烂，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仿佛眼睛里有星星一般。 　　当新郎官的叔叔也都高大帅气，穿着笔挺的西装，牵着阿姨的手走过那条长长的红色地毯，为阿姨戴上那一枚戒指。 　　“像新娘子，不过我们曦曦比新娘子还漂亮，爸爸可舍不得我闺女嫁人，你要嫁人那天，爸爸会难过的。” 　　宋爸爸仔细端详了一下闺女粉嘟嘟的小脸，又看看她身后清瘦俊美的小楚尽。 　　男孩正小心翼翼的往她头上别小花，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不小心扯到头发弄疼自家闺女一样。 　　这场景，实话实话，美得像一幅画，还真有点金童玉女的意思。 　　但是当爹爹的，换谁都不敢想，自家闺女出嫁那一天会是啥样？ 　　似乎，再多的欢乐，喜悦，都无法抵挡那些涌上心头，细细碎碎的小惆怅。 　　宋建国偶尔会做梦，会梦到宋乔曦出嫁的那天，也不怕媳妇笑话，每次都是哭得稀里哗啦哭醒的。 　　宋乔曦要是出嫁了，以后闺女的身份，就不再单纯的是他宋建国的女儿。 　　要变成了别人的妻子，或许再过几年，会变成别人的母亲，变成别人的婆婆...... 　　自己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要把她的分散给更多的人，再也不是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的小糯团了。 　　“为什么会难过呢？” 　　宋乔曦不明白，喃喃自语道。 　　宋爸爸笑着捏捏她脸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刚想追问，她听到楚尽在身后轻声说：“好了。” 　　小孩子的忘劲儿大，马上晃晃头，从板凳上站起来，跑到玄关的穿衣镜前转了一个圈儿。 　　妈妈买的这条蕾丝白纱裙有很大的裙摆，一转圈也随之舞动，身后柔顺的长卷发跟着转了一圈儿。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宋乔曦似乎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像新娘子？ 　　不过，好像缺了点什么...... 　　对！缺了新娘子的口红，白色的头纱和一枚戒指。 　　宋爸爸说：“小楚尽，快去把衣服换了，今天你阿姨让叔叔送你们俩上学，不和王君洋他们挤公交了。” 　　等楚尽从书房出来，宋乔曦有一瞬，仿佛真的看到了童话世界里的王子，从自己家书房里走了出来。 　　宋妈妈眼光很好，给楚尽买了这一套小正装非常合体，男孩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我们小楚尽真精神，小帅哥一个呀，孩子们，咱们出发咯。” 　　宋爸爸晃一晃手里的桑塔纳车钥匙，对宋乔曦和楚尽说。 　　宋建国升职为主编之后，报社给他配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大院儿里买摩托车的人都多起来了。 　　私家小轿车还是不怎么普及，虽然宋家的这辆桑塔纳远不如王君洋妈妈的豪华版进口帕萨特高级。 　　不过也是升级换代，从两轮换四轮了，在大院儿里也很威风。 　　宋乔曦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爸爸和妈妈在事业上，都发展得越来越好，让她特别开心。 　　也变得更有信心了，楚尽和爸爸妈妈，都变得越来越好，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守护住他们，守护住这个家。 　　甚至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那些意外，和坏气运作斗争的底气都更足了。 　　爸爸车技也有很大长进，一路上开得很稳。 　　还贴心的摇下车窗给宋乔曦透气，小糯团这次没有晕车。 　　今天是十一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只安排了上午两节课，之后全校同学要去大礼堂集合。 　　这次歌咏比赛，师范附小很重视，专门请了齐州市电视台的记者，拍摄记录下影像资料，也请了报社的记者来拍照。第一节 课的课间，丁淼水杯里的水，不小心被同桌碰洒了，今天淼淼心情不错，也没和赵鑫发火。 　　她拿着空的水壶跑到教室最后一排，“曦曦，陪我去水房灌壶水吧？” 　　“好呀，走，我陪你去。” 　　宋乔曦点点头，扯扯宽大的裙摆站起来，亲昵地挽住淼淼的胳膊。 　　“你今天真好看，裙子像婚纱一样，谁给你扎的头发，辫子上面还有小花花呢，像小精灵一样！” 　　淼淼推推眼镜，发出惊呼。 　　宋乔曦趴在丁淼耳边小声说：“楚尽给我扎的，好看吗？” 　　“好看呀，特别好看。” 　　丁淼摸摸自己的齐耳短发，羡慕地说。 　　“我给你一朵花花。”宋乔曦二话不说，一只手摸到辫子上的一朵小花，轻轻摘了下来，“嘶......” 　　一不小心好像扯到发丝，这种花型的小发夹有点紧，不好拆下来，轻轻发出吃痛的声音。 　　“是不是扯到头发了？哎呀，这样多好看啊，你别乱动了。” 　　丁淼赶忙说。 　　“没有，不痛不痛。” 　　她很快掩饰过去，既然淼淼喜欢，不能让她家淼姐头上没有花花。 　　宋乔曦把手里的这朵小花轻轻夹在丁淼的头上，一向打扮素净的淼淼，因为一朵小小的黄色花朵显得活泼不少。 　　“淼淼现在也特别好看，下次让我妈妈和你妈妈说一下，给你留长头发吧？你扎辫子肯定好看，我觉得你适合散着长发，像秋梦姐姐一样温柔。” 　　小糯团端详了一下丁淼，她觉得淼淼留长头发肯定很好看，丁淼和秋梦姐姐的气质有点像，都是气质温婉的美人儿。 　　只不过秋梦姐姐不戴眼镜，淼淼因为眼镜，会显得更文静一些。 　　丁淼用手摸摸头上的小花发夹，吐舌头笑笑，“我怕妈妈不同意，她现在和爸爸开饭馆太忙了，平时没时间给我梳头，不像你，还有楚尽天天当你的专属发型师。” 　　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刚走到教室门口。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谁也没看到，平时很少课间出来活动，坐在第一排的梁菲菲，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和一瓶黄色瓶子的鸵鸟墨水迎面走过来。 　　梁菲菲身上穿着整齐的校服，今天从见到宋乔曦穿着这身白纱裙进班起，就看她非常不顺眼。 　　凭什么是宋乔曦选上了领唱？ 　　她觉得自己比那个小矮子文艺委员唱得好听多了，宋乔曦的声音那么幼稚，和小猫叫似的，哪里好听了？ 　　班里同学都是耳朵聋了吗？！ 　　梁菲菲甚至觉得，连楚尽那天给自己弹的伴奏都不走心，第二遍的时候楚尽的琴都比第一遍弹得好。 　　课间的时候，梁菲菲一直默默观察着宋乔曦，见她和楚尽头凑得很近说了句什么，接着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拍了两下楚尽的肩膀。 　　印象中，楚尽和同学从来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而对宋乔曦就这么纵容，拍他肩膀也不生气。 　　不光不生气，还抿嘴笑了一下。 　　嫉妒、不爽、委屈、愤怒...... 　　五味杂陈的几种情绪一起涌上梁菲菲的心头。 　　她狠狠甩了一下高马尾，紧紧抿住嘴唇，望着桌面上放的鸵鸟墨水愣了几秒。 　　就是不想让宋乔曦这么顺利成为领唱...... 　　趁着宋乔曦和丁淼手挽手往教室前方走，梁菲菲故意把墨水瓶盖拧松了一些，另一只手里拿着钢笔，从座位上起身，朝她们俩走去。 　　“哎呀......”梁菲菲尖叫一声，手里的墨水瓶盖“不小心”掉落到地上，墨水洒落到宋乔曦的裙身，她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对不起啊，宋乔曦，我没看到你和丁淼。” 　　宋乔曦低头一看，雪白的纱裙裙摆上顿时染了一片很深的墨蓝色，脑子里“嗡”的一声。 　　“梁菲菲，你......” 　　丁淼眼看着曦曦的纱裙裙摆沾染上墨水，急得从兜里掏出纸巾帮小闺蜜擦一下。 　　可这么大一片污渍，又是钢笔墨水，似乎用纸巾擦也于事无补。 　　“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俩走过来也没看路啊。”梁菲菲噘嘴，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句，“再说，我道歉了啊，那我再说一遍，对不起啊，宋乔曦。” 　　“梁菲菲，你什么态度啊，你泼了宋乔曦一身墨水，你还有理了？” 　　丁淼毫不客气地指着她。 　　梁菲菲一甩头，把手里的墨水瓶往丁淼眼前晃了晃，“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们爱信不信，有本事告老师去啊。” 　　说完，梁菲菲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一个抛物线把手里的墨水瓶扔到前方的垃圾桶。 　　“你就是故意的，我去找沈老师去......” 　　丁淼捏了一下宋乔曦的手腕，安慰她一下。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事儿是要老师出面，梁菲菲这态度，一看就是故意的。 　　淼淼转身就往老师办公室方向跑。 　　宋乔曦皱着眉头，留在原地，还在想该怎么办。 　　只有一节课就要上台表演了，根本没工夫和梁菲菲“扯皮”。 　　周边围观的同学窃窃私语，身为文艺委员，宋乔曦人缘儿很不错，班里的女同学纷纷跑来关心她，往她手里赛纸巾。 　　“曦曦，怎么了？” 　　“这裙子怎么办啊，一会儿要上台的......” 　　“是啊，曦曦，要不我们现在去洗一下？” 　　“墨水不好洗呀，而且干不了的......” 　　...... 　　盯着裙子上蔓延开的一团藏蓝色，宋乔曦耳边听到熟悉沉稳的声音，带着点暗哑，“怎么回事？” 　　胳膊被人扯了一下。 　　抬眸，楚尽眉头紧锁，面露关切站在她面前，男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白色裙摆上的污迹，停顿几秒。 　　“楚尽，是梁菲菲把墨水泼宋乔曦裙子上了，我看到了，宋乔曦和丁淼一起要出门的，梁菲菲端着墨水就过去了。” 　　“梁菲菲说不是故意的，可你看她那什么态度，肯定是因为觉得曦曦抢了领唱......” 　　“就是，不是故意的连擦都不帮忙擦，还甩脸子，给谁看呢？就算宋乔曦不当文艺委员了，我也不会投票给梁菲菲。” 　　...... 　　围观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个遍。 　　宋乔曦看到楚尽修长的手指慢慢攥起来，眼神里透出冰凉的寒意，之前他身上温润的小王子气质一丁点都找不到了。 　　楚尽拨开围观的同学，“让一下。” 　　他大跨步走到梁菲菲坐的第一排，声音冷冰冰的问坐在板凳上冷着脸的梁菲菲：“你是故意的？”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道歉了，楚尽，你怎么和宋乔曦合起伙来欺负人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梁菲菲没想到楚尽会过来，只瞄了他一眼，顿时心脏都提起来了。 　　平时高傲的下巴恨不得扬上天，这会儿梁菲菲却垂着脖颈，不敢再看一眼楚尽的眼睛。 　　无可厚非，楚尽有一双非常美的眼睛。 　　说是桃花眼，实际上比桃花眼要更媚一些，看人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看那双眼睛总是透着平静，和班级里的同学相处也不冷漠。 　　可现在，楚尽的眼神冰冰凉凉，没有任何温度，看起来甚至让人后脊发凉，给人以厚重的压迫感。 　　“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刚才墨水瓶盖没有拧紧，宋乔曦和丁淼先撞过来的......” 　　梁菲菲声音越来越小，两只手扣着指甲辩解，想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可再一抬头，发现楚尽人已经没了。 　　宋乔曦用手试着擦了一下裙摆上的钢笔水，左右看看，围着的同学人太多，她没找到楚尽。 　　他去哪里了，刚刚呢？ 　　轻声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楚尽......” 　　“别怕，我有办法。” 　　楚尽走进人群语气淡定。 　　男孩像披着一身星光的王子走到宋乔曦身边，似乎这件对小姑娘来说“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儿，只是一件他随手就能完成的小事儿一样。 　　“跟我走。” 　　突然，楚尽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宋乔曦往教室外走。 　　班级里，把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同学们让出一条路，站在外围的同学还抻着脖子往里面看，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离得近的同学甚至追出教室，想看看他们去哪儿了。 　　只看到宋乔曦穿着白色纱裙的背影，被楚尽拽着走出教室，往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没过几分钟，班主任冯老师和丁淼匆匆赶到班里。 　　冯老师看着掉在地上的瓶盖，和散落一地的墨水，捏捏眉心，“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一节课就要去参加歌咏比赛了，这是打架了还是干嘛了？” 　　“冯老师，刚才梁菲菲把墨水泼到宋乔曦裙子上了，她裙子上那么大一块钢笔水儿，咱们班歌咏比赛她可是领唱。” 　　坐在宋乔曦前面的李晓然举起手，报告老师。 　　“我又不是故意的，李晓然你把话说清楚！” 　　梁菲菲斜眼瞥了眼李晓然，双手抱在胸前，故意不看冯老师。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就是上次班会，领唱的时候大家没选你，选了宋乔曦吗，哼。” 　　李晓然也不甘示弱，学着梁菲菲的样子甩甩头，为宋乔曦打抱不平。 　　“梁菲菲你跟我出来一下，丁淼和李晓然也出来一下，其他同学回位子坐好，下一节是李老师的数学课，数学课代表去拿一下作业本。” 　　冯老师先又安抚了一下班级里同学们的情绪，带着三个女孩到走廊里问话。 　　梁菲菲这个孩子，胜负欲比较强，平时和同学的竞争意识很强，这一点冯老师特别注意过。 　　询问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冯老师让丁淼和李晓然先回去，单独留下梗着个脖子，一脸不悦的梁菲菲。 　　“梁菲菲，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墨水是你泼到宋乔曦身上，要和她道歉。同学之间要友爱，要团结，这次《七子之歌》的领唱是同学们选的，也更适合宋乔曦领唱，如果不是这一类型的歌，比如《我和我的祖国》，就很适合你来领唱，同学们听过之后，可能会选你。 　　这次你不当领唱，不代表你唱的不好，老师认为你唱得很好，歌咏比赛每学期都有，三年级的时候你还代表班里参加过“校园小歌手”的比赛，也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那次比赛，宋乔曦还带着全班同学为你做了彩色小旗子去加油。老师也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心里一直有心结。” 　　冯老师严肃地对梁菲菲说，直视着她的眼睛。 　　梁菲菲眼神闪烁，一直抬得高高的下巴微微低下，用牙齿咬着下嘴唇，没吭声。 　　过了一小会儿，她抬眼看了下冯老师，双手抱在胸前，声音嗡嗡的，“冯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宋乔曦和丁淼两个在走廊上打闹，我想躲都躲不开，我还没说是她俩撞到我了呢......” 　　“梁菲菲，你这个态度可不行，我去把宋乔曦叫出来，你给她道歉，态度要好，听到没有？还有，刚才你把墨水也弄到教室地上，一会回教室用墩布清理干净，自己做的事情要学会承担责任。” 　　冯老师没想到梁菲菲这么倔，语气更严肃了一些。 　　“冯老师，那我还真没法道歉了，宋乔曦不在教室......” 　　梁菲菲轻声笑了一下，往教室努努嘴，身体靠着墙。 　　冯爱华被眼前的小女孩气得够呛，看梁菲菲这个态度就知道是谁先惹的事，她眉头一皱，“你站好，把手放下来，宋乔曦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宋乔曦和楚尽手拉手出门了，有同学说，往老师办公室方向去了......”梁菲菲刻意加重了“手拉手”，把手臂放下来，抿了抿嘴说，“冯老师，我听同学说，宋乔曦和楚尽在谈恋爱？” 　　梁菲菲从始至终，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太生宋乔曦的气了，凭什么她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当领唱，凭什么楚尽也站在她身边，还来质问自己，凭什么宋乔曦是文艺委员...... 　　直到现在，梁菲菲满脑子想的，还是不让宋乔曦顺顺利利当领唱。 　　“梁菲菲，同学之间的事情不可以乱说，多大点的孩子，还早恋？你现在马上回去，把教室地板清理干净，一会儿要给宋乔曦道歉，听到没有。” 　　冯老师确认了一下，班里确实少了宋乔曦和楚尽，打发梁菲菲先回去。 　　心里暗暗发急，这俩小孩上哪儿去了？ 　　下了数学课，就要集合去大礼堂了...... 　　一边想，冯爱华踩着小跟鞋快步往办公室方向走。 　　-- 　　宋乔曦被楚尽拉着，路过四年级四班的教室，三班的教室，二班的教室，一路径直走到楼梯口。 　　课间，走廊上全是同学，同级部不同班的同学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宋乔曦一头雾水，又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扭头看了眼不认识的同学，小声问，“我们去哪儿啊？” 　　“去医务室。”楚尽拉着她手腕，站在楼梯口停了一下，“下楼梯专心，看好脚底下。” 　　回过头，糯团子乖乖跟着楚尽往二楼走，专心下楼梯，疑惑的说：“去医务室干嘛，又没受伤......” 　　学校的医务室在二楼教室办公室旁，四年级的教室在四楼。 　　楚尽摇摇头，没说什么，拉着她敲敲医务室的门。 　　“请进。” 　　门里一个和善的声音。 　　楚尽松开宋乔曦手腕，推门进去，站在门口礼貌地说：“老师您好，我们是四年级五班的同学，我能找您借点酒精吗？下节课我们班要去参加歌咏比赛，她是领唱，裙子被同学泼上墨水了，用酒精可以洗干净。” 　　校医阿姨惊讶的抬头，起身走过来，“哎呦，这是刚泼的？” 　　“嗯，刚弄上的，抱歉打扰您了。” 　　楚尽把宋乔曦拉到身边，对校医点点头。 　　“没事没事，来，阿姨帮你弄一下。” 　　校医走到洗手池旁，对宋乔曦招招手，示意这个卷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过来。 　　她自己家里有个男孩，调皮捣蛋是常事儿，经常把衣服上弄上墨水，看小姑娘裙子上的痕迹，如果是刚泼上，很容易洗掉。 　　九月的天还挺热，光把裙摆那一块清理一下，很快就能干了。 　　宋乔曦爬上一个高脚椅，校医阿姨很快帮她把裙摆的污渍清理干净，楚尽站在一旁帮忙。 　　“小同学，这么小就知道酒精可以洗掉墨水，这么聪明。”校医阿姨笑着夸奖楚尽，越看这俩孩子越喜欢，长得真好，“你们俩今天一个是指挥，一个是领唱吗？穿得这么好看。” 　　“阿姨，我是领唱，他弹钢琴，我们今天要唱《七子之歌》。” 　　宋乔曦乖巧地答道。 　　看着虽然湿了一块，但是一点蓝色痕迹都没留下的裙摆，抬头对楚尽报以灿烂一笑。 　　“你怎么会知道酒精可以洗掉钢笔水哇，好厉害呀！”宋乔曦看向楚尽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楚尽，你和工藤新一一样厉害！” 第52章 尽快长高长大，我追你！…… 　　宋乔曦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转了一下裙摆，除了一块淡淡的水迹，再无任何墨水的蓝色, 　　她扬起小脸, 笑眯眯的说道：“谢谢校医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儿, 这会儿也没同学来看病，你们快回去上课去吧, 下课后就要参加歌咏比赛了。” 　　校医阿姨摁上酒精盖子, 亲切地回答。 　　“谢谢您。” 　　楚尽低头说, 颇有礼貌。 　　两人前后脚走出校医室, 上课铃已经打了一阵儿。 　　宋乔曦和楚尽肩并肩，上楼梯的时候刚好碰上班主任冯老师, 迎面从楼上走过来。 　　“唉，宋乔曦，楚尽, 你俩上哪儿去了？” 　　冯老师穿着小跟鞋，气场全开“哒哒哒”从楼梯上下来。 　　“冯老师, 楚尽带我去校医室, 找校医阿姨用酒精把裙子弄干净了, ”宋乔曦赶快解释道, 想起自己只说了结果, 没说原因, 又补了一句, “刚才课间的时候，梁菲菲把一瓶墨水泼我身上......” 　　“我知道了，这事儿是梁菲菲不对, 等歌咏比赛结束让梁菲菲给你道歉。但是你俩要和老师说一声，知道吗？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找不到你俩急死我了。” 　　冯老师弯下腰看了看宋乔曦的裙摆，湿了一大片，微微带着点酒精的味道。 　　“嗯，冯老师，是我带宋乔曦出来的。” 　　楚尽说，往前站了一步。 　　冯老师知道宋乔曦和楚尽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情同手足，梁菲菲说的那些“流言蜚语”她根本不信。 　　楚尽的身世冯爱华清楚，也知道平时都是宋乔曦的爸爸妈妈在照顾他，对两个孩子人品和德行都信得过。 　　宋乔曦平时爱笑，从来不斤斤计较，人缘儿很好。 　　楚尽表面看似冷淡，却从来不拒绝同学们的帮忙，做事认真负责，值日也都做得一丝不苟。 　　更何况，两个孩子的成绩，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没有老师不喜欢这种学生，听话又乖巧，不爱惹事。 　　“我还想什么东西能洗掉墨水，你倒是挺聪明，还知道酒精能洗掉墨水？”冯老师笑笑，没再说他俩耽误了半节数学课的事儿，“行了，我送你俩回班，和李老师解释一下，省得他说你们。” 　　“冯老师真好，谢谢冯老师。” 　　宋乔曦吐吐舌头，拉了楚尽一把，跟在冯老师身后爬楼梯。 　　她最喜欢冯老师了，班主任和其他老师都不一样。 　　冯老师人特别亲切，遇事永远先讲道理，不像数学老师王老师，先发一通脾气把他们镇住，讲不讲道理另说。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酒精可以洗掉墨水的哇？” 　　宋乔曦“哼哧哼哧”爬楼梯，还惦记着这个问题，歪着脑袋问楚尽。 　　“走路看楼梯。”楚尽提醒她。 　　“我在看呢，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知道的酒精可以洗墨水呀，是《大风车》上看到的吗，还是《小神龙俱乐部》看到的？” 　　把脑袋又凑过去，宋乔曦继续问。 　　在她眼里，楚尽今天像哆啦A梦一样，也像从天降落的骑士。 　　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让她犯愁的大难题给解决了。 　　“......”楚尽摇摇头，轻轻拉了一下宋乔曦胳膊，“你看着台阶，别看我。” 　　只好收回脑袋，宋乔曦老老实实数着脚下的台阶。 　　嘴巴里小声的嘟囔，“楚尽啊楚尽，偷偷学到的生活小妙招，都不知道和好朋友分享，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楚尽楞了一瞬，顿时语塞，“......” 　　小姑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经常让他吃不消。 　　不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又不想把实情告诉她，才会扯开话题分散她注意力...... 　　只是因为，许多在宋乔曦看来，“有趣好玩”的生活技能。 　　都是楚尽，那几年寄养在舅舅家时，被迫“学”到的。 　　男孩还没能“修炼”到一定地步，可以把那一段“生活经历”，毫无波澜，不带感情平静的讲给她听。 　　-- 　　1999年，师范附小举办的庆国庆十五周年，庆澳门回归歌咏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今天全校每个班都要表演一首合唱曲目，一年级二年级的小豆丁不参与比赛，只负责观赛。 　　剩下的四个年级，十五个班，总共要表演十五首曲目。 　　表演排序按照抽签决定。 　　冯老师派了学习委员丁淼上台抽签，淼淼果然运气很好，幸运的抽到了压轴出场顺序签，第十五位。 　　可把四年级五班的同学们激动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发誓不拿第一不罢休。 　　孩子们已经排练了整整两周了，大课间和班会课，都会抽时间练习，斗志满满。 　　更重要的是，四年级五班他们有“秘密武器”，是别的班都没有的“制胜法宝”。 　　齐州市电视台的几个记者，一直在全程录像，报社的记者扛着□□短炮的相机，台前台后的忙活。 　　四年级五班被安排坐在大礼堂西边，靠近主席台的后方。 　　宋乔曦和楚尽要单独登场，为了方便他们两个走动，冯老师让他们坐在最外侧，靠近过道的位置。 　　一个扛着“大炮筒”相机的年轻叔叔刚好就在过到附近抓拍，放下相机，是一张让宋乔曦熟悉的脸。 　　叔叔盖上相机盖，和宋乔曦招招手，“曦曦，今天穿这么俊啊，和个小公主似的，宋家嫂子真会给你打扮。” 　　“小孙叔叔！你怎么来啦？” 　　宋乔曦惊喜地挥挥手，这个叔叔她认识，是爸爸手下编辑部的小孙叔叔，是摄影记者。 　　平时他们去爸爸单位，经常能碰到记者站的摄影记者，都是□□短炮的，一个个可威风了，宋乔曦最眼馋这些记者叔叔阿姨的相机了。 　　“我今天来给你们附小拍照，你俩这是要上台领唱吗？” 　　小孙叔叔笑呵呵的问。 　　“我是领唱，楚尽要弹钢琴。”宋乔曦压低声音，和小孙叔叔说。 　　小孙叔叔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那一会儿叔叔给你们多拍几张照片，洗好了让宋主编给你带回去。” 　　宋乔曦拉了一下楚尽的胳膊，“小孙叔叔来给我们照相。” 　　“小孙叔叔好。”楚尽微微欠身，礼貌问好。 　　“哟嚯，小楚尽也在啊，都没看到你，你俩今天都和小模特似的，一会叔叔给你们好好拍，等着看你们表现！” 　　小孙叔叔憨憨的笑着，和不远处的同事招招手，看样子是准备到另一边去取景。 　　宋乔曦想起来什么，赶快对小孙叔叔做了个“来”的动作。 　　孙叔叔蹲下来，小姑娘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凑到叔叔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小孙叔叔，一会儿我们班表演的时候，你能多帮我拍几张楚尽和我同框的照片吗？楚尽自己的照片也帮我多拍几张好吗，叔叔可不可以多拍几个角度？” 　　“噗......”小孙叔叔忍住笑，点点头，“行，没问题，曦曦提的要求，叔叔一定满足你。” 　　“要保密哇！” 　　宋乔曦不放心的叮嘱他。 　　小孙记者乐得合不拢嘴儿，小孩儿实在是太可爱了，忙答应她，“保密保密，曦曦放心好了。那叔叔先过去了，一会儿等着看你们的精彩表演！” 　　小孙记者走了没一会儿，歌咏比赛正式开始。 　　开场是三年级小弟弟小妹妹们演唱的《祖国的花朵》，之后不同年纪的同学们分别演唱了《我爱北京□□》、《种太阳》、《国旗国旗真美丽》、《精忠报国》、《我和我的祖国》等等歌曲。 　　宋乔曦看的很认真，时不时在楚尽耳边轻声嘀咕两句，发表一下对“竞争对手”的评论。 　　十几首歌听下来，她反而愈发有信心了。 　　她觉得，自己班这次准备的非常充分，而且选的歌真的非常好听，更何况他们有别的班没有的“秘密武器”。 　　距离四年级五班的表演，还有一首歌的间距，班主任冯老师和副班主任李老师组织同学们从位子上站起来，排好队，统一前往后台。 　　冯老师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鼓鼓囊囊装着好多东西。 　　轮到四年级五班的同学们上场了。 　　宋乔曦在后台的大幕右侧，双手紧握话筒，手心微微发汗。 　　楚尽和她没有站在一边，楚尽站在舞台的另一侧，因为钢琴是放在舞台最左侧的。 　　隔着宽广的舞台，宋乔曦稍稍踮起脚尖，往对面看。 　　她又有点紧张起来，胃里像是有只小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的，心脏跳得极快。 　　想到上一次自己这么紧张，只要楚尽对她笑笑，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就能平静下来，宋乔曦一直左顾右盼地望着对面。 　　还没看到楚尽人，只听到舞台前方传来高年级主持人姐姐甜美的声音， 　　“下面，让我们有请四年级五班的同学们，为大家带来《七子之歌》，指挥，四年级五班班主任冯爱华，领唱，宋乔曦，钢琴伴奏，楚尽。”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宋乔曦深呼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班里的同学们，黑色的小皮鞋迈上了大礼堂舞台的第一步。 　　在快走到中心站位的时候，她看到舞台左侧，楚尽也走上舞台。 　　在台上不敢乱做动作，时刻记着冯老师和音乐老师叮嘱的话，要微笑。 　　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和打鼓似的。 　　眼睛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观众，宋乔曦发现自己上台前，才擦过手心的汗，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又变得湿漉漉的。 　　忽然间，她用余光发现，自己身旁站了一个人。 　　楚尽面色如常，站到她身旁，微笑着拉着自己手腕，给全场观众微微鞠躬。 　　在鞠躬的一瞬间，宋乔曦察觉到楚尽轻轻捏了手腕两下。 　　原来他还惦记着自己会紧张。 　　胸口一股暖暖的热流涌过，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一下子让胃里那只小兔子安静下来。 　　当起身时，楚尽已经朝着钢琴的方向走过去。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引起了不少同学的热议。 　　“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也太帅了吧！” 　　“叫楚尽，是四年级五班的班草，靠，他气质也太绝了吧......” 　　“说他是学霸呢，一直考第一，今年还要代表学校去参加省里的奥数竞赛。” 　　“数学这么好，还会弹钢琴？！” 　　“不光会弹钢琴，还会跆拳道，书法，平时都看英文小说，简直是全才。” 　　“听你这么说，那个楚尽，还是个人吗，他不会是个迪迦奥特曼吧......” 　　...... 　　台下大家都在讨论楚尽，今天他这一身打扮确实太扎眼了。 　　在九零年代，省会的小学生们都穿着略带土气的衣服，连校服都是土土的，毫无剪裁设计可言。 　　楚尽这身笔挺的小西装，再配上他高挑的身材，和俊美白皙的面庞，往钢琴旁一坐，确实赏心悦目。 　　楚尽调整了一下钢琴座椅，转过头对四年级五班的同学比了个手势，又看了一眼宋乔曦。 　　他一双修长的手接触到琴键，一声声铿锵有力的琴声响起，仿佛让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而每一阵涟漪，都随着音符颤动，同样敲动着台下小观众们的心。 　　宋乔曦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后在心里默数节拍。 　　举起话筒，放在嘴边，如小黄莺般稚嫩、清新的歌声，通过话筒传回荡在大礼堂上空。 　　身后同学们的合唱和钢琴声配合地非常默契，四年级的同学们普遍没变声，童声合唱的这首歌带着浓浓的孩子气，却格外打动人心。 　　在这首歌最后，合唱的同学们从身后拿出两面小旗，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澳门特别行政区绿色的莲花旗，一手一个在台上挥舞。 　　这就是四年级五班的秘密武器，冯老师专门花了小心思去买的小国旗，九九年的学校歌咏比赛大家都穿校服上场表演。 　　除了领唱会特别打扮一下，其他同学都一个样儿。 　　为了和其他参赛的班级不一样，冯老师想到了让楚尽用钢琴现场伴奏，和应景的准备小国旗，澳门自治区区旗，用来庆祝祖国五十周年华诞，和澳门回国祖国。 　　四年级五班的表演一结束，台下全校的师生都炸开锅了。 　　“他们班也太出其不意了吧！不光钢琴现场伴奏，连领唱都那么可爱，根本赢不过四年级五班啊......” 　　“你看他们还有小国旗，和澳门的旗子，为啥咱们班班主任想不出来这么好的点子？” 　　“嘘，小心被班主任听到了，领唱的小女孩真的太可爱了，好像捏捏她脸啊。” 　　“唱的真好，也太甜了，看起来好小喔，你说她叫什么曦？” 　　“宋乔曦，是四年级五班的文艺委员，看上去像二三年级的小豆丁呀。” 　　“哇，但是真的好可爱呀，笑起来像个洋娃娃，还是棕色的卷发，看着像秀兰·邓波尔。” 　　“她和我一个小饭桌，唱歌特别好听......” 　　...... 　　谢幕后，冯老师指挥同学们站好，只见小刘叔叔扛着相机站在台下正中央的位置。 　　台下闪烁了好几次闪光灯，小刘记者在取景框里，看到这帮小孩天真无邪的笑脸。 　　他可没忘记曦曦的嘱托。 　　刚才合唱的时候，就抓拍了好多张楚尽和宋乔曦的人像，不过两个小孩离得太远，合影是没拍到。 　　刚好趁着现在的机会，小刘记者调整一下焦距，镜头对准并排站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的两个小朋友，“咔嚓咔嚓”了好多张。 　　小刘记者放下相机，对台上的冯老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对着宋乔曦比了个大拇哥。 　　“你觉得我唱得好吗？” 　　还没下台，宋乔曦就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楚尽的衣袖，小声问他。 　　到现在她手里还是湿湿的，刚才唱的时候不紧张了，这会儿下台，反而觉得身体有点发颤。 　　“嗯，特别好听。” 　　楚尽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宋乔曦。 　　宋乔曦跟着大部队往自己班的作为方向走，一边擦手，一边说：“唔......真是救命稻草，我手心全是汗哇，你怎么知道呀？” 　　“......” 　　楚尽笑笑，不置可否。 　　他觉得，宋乔曦应该问，她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小姑娘，每天都会问自己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并不是所有问题他都会有答案，或者能在现在给出答案。 　　宋乔曦见楚尽不回答她，也不恼，转眼间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我们会拿第一名吗？” 　　“嗯，我觉得......”楚尽坚定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们全班都这么努力练习，这次表演没有任何失误，你领唱也发挥很好，冯老师还准备了国旗，我们肯定能拿到一个好名次。” 　　“我也觉得会拿奖，但是能拿第一名吗？” 　　宋乔曦手里的纸巾，已经团成了一个球，她紧张地来回搓着。 　　等结果的时候，往往是最焦虑的，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可以让四年级五班获得一等奖。 　　小嘴喃喃自语，像小和尚念经一样嘟囔着，“老天保佑我们四年级五班，让我们拿一等奖吧，一等奖是我们的，一等奖一等奖一等奖......” 　　楚尽耳边清楚地听到宋乔曦有点奶声奶气的唠叨，转头看她过于紧张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两个人在礼堂里，还是挨着坐。 　　他轻声安慰道：“不用那么执着名次，努力过，就不会后悔。” 　　“......” 　　宋乔曦嘴巴一下子停住，偏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看了老半天。 　　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楚尽微微蹙眉，小声问：“怎么了？” 　　“不是，你最近，有点奇怪呀？” 　　宋乔曦一本正经地说，两只手抱在胸前做出思考的模样。 　　楚尽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嗯？” 　　手里那一团纸巾已经搓得潮乎乎的，宋乔曦还是攥在手心，捏了两下，语速慢吞吞的说：“你说话的口气，最近都好成熟啊，好像我爸爸，就是你宋叔叔......” 　　“......” 　　楚尽沉默了一会儿，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好笑？ 　　“就，好多事情，你都直接拉着我去做，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解释原因，问你半天什么也不说。”宋乔曦看上去有点委屈，心里向来藏不住心事，“你看，之前你在家用电脑写程序，每天让我看到你在做我搞不懂的事情，可又不告诉我是什么，我就每天都好奇，每天都在猜，猜到最后就没什么耐心了。直到生日那天才知道，你给我做了个新的小游戏，当做生日礼物。” 　　“还有刚才也是，梁菲菲把我裙子弄脏了，你拉着我就走出教室了，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我们去哪里去做什么，这样我就不会问这么多问题了......” 　　宋乔曦的嘴巴嘟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经历了紧张的比赛，让她情绪变得格外敏感。 　　舞台上有人跑来跑去，这会儿整个大礼堂都是乱哄哄的。 　　等着统计票数的时间，各班班主任也没让同学们保持安静，全校师生都在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又都很紧张的在等待比赛结果。 　　“不开心了？” 　　楚尽轻声问了一句，扫了眼她手里皱巴巴的纸团，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巾。 　　“我就觉得，你和我爸爸妈妈，都把我当小孩儿，但是爸爸妈妈，就没把你当成和我一样的小孩儿。” 　　宋乔曦悄悄看了楚尽一眼，最后只能老老实实把实话说出来。 　　倒是让楚尽差点没忍住笑，小姑娘绕来绕去，原来点在这里？ 　　从宋乔曦手里取走那团皱巴巴的纸巾，楚尽换了张新纸巾塞到她手里，无奈的摇摇头，“宋乔曦，你本来就比我小，就是个小孩儿......” 　　“可是，我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儿，我九岁了，明年六月就十岁了。” 　　宋乔曦反驳道。 　　这个年纪，是处于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但是又什么都不太懂的尴尬期，不属于幼儿园和小一小二的小豆包，又不属于高年级的大孩子。 　　也可能是因为她外表太显小了，宋乔曦在公交车上，还会被当做低年级小朋友被人让座。 　　因为这件事儿，王君洋和丁一笑了好久。 　　知道他们是没恶意，可每次看着身边的人都长个子了，就自己还是小小只，作为“小五人帮”最矮的一个，让她好没有面子喔，心里头更是不得劲。 　　她宋乔曦，可是“小五人帮”的老大呀！ 　　竟然也有沦落到被小弟嘲笑的地步，还不是因为不长个...... 　　那颗渴望长大，渴望被平等对待的小萌芽，在宋乔曦心里已经变成一株迎风招展，茁壮的小树苗了。 　　可外表，还是一株嫩嫩绿绿的小嫩芽。 　　“可是，你长大一岁，我也长大一岁，我会一直比你大，换个想法，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就算你到了三十岁，是个大人了，在宋叔叔和乔阿姨眼里，你也还是个孩子呀？” 　　“......” 　　宋乔曦捏着干爽的纸巾，想了想......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楚尽见她大眼睛扑棱扑棱眨巴几下，脸上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温和的说道：“我们一直照顾你，保护你，不好吗？” 　　“好，也不好......”宋乔曦咬咬嘴唇，顿了一下，抬头直视楚尽漂亮的眼睛，“因为我也想变得更强大，可以保护你们，照顾好你们呀。” 　　就算不够强大，也会尽全力，守护住你们的。 　　楚尽望着她亮晶晶的杏眼，浓密的深棕色睫毛卷翘修长，咖啡色的瞳仁如琥珀宝石般晶莹，眼眸中流露出明澈的光芒。 　　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楚尽想揉揉她脑袋上毛茸茸的卷发。 　　可现在是在学校，十岁的男孩已经知道，小伙伴之间有些过于亲昵的动作，在这个年龄段，当着同龄人的面是不可以做的。 　　会被同学起哄，背后议论。 　　“那，我从今天开始，少吃一点，长得慢一点，等等你好不好？” 　　楚尽两只手叠放在一起，语气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唔......”很认真的低头思考了一下，宋乔曦抬起头，握紧小拳头认真地说，“还是不要了吧，以后我会更努力的吃肉的，一定要尽快长高长大！我追你就可以，不用你等我。” 　　“......” 　　楚尽皱起眉头，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追我？ 　　-- 　　等了好长时间，主席台终于把获奖名单确认了。 　　漂亮的高年级主持人姐姐，身穿一身粉色的连衣裙走上舞台，手拿话筒和一张卡纸，声情并茂地开口：“同学们，让我们恭喜......四年级五班演唱的歌曲《七子之歌》，荣获本次庆五十周年国庆，庆澳门回归祖国歌咏比赛的一等奖！” 　　“我们是第一名！” 　　“是一等奖啊！冯老师，我们班是一等奖！” 　　“啊啊啊！我们得了冠军！！！” 　　“酷毙了酷毙了！我们四年级五班就是最酷炫的！” 　　...... 　　孩子们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第一名，还是一等奖，还是冠军，这些都不重要了。 　　四年级五班的同学们，都开心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对这群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努力付出得到了回报。 　　宋乔曦和楚尽被同学们团团围住，就差把他俩抛到天空中了。 　　之后，主持人姐姐把获奖原因在舞台上说了一遍，大概就是凭借楚尽精彩绝伦的现场钢琴伴奏，和宋乔曦甜美嗓音领唱，这首《七子之歌》的选题非常好，最后的小旗子互动也很有创意，校领导一直认为这是今天最好的表演。 　　奖杯、奖状是冯老师带着宋乔曦和楚尽上台领的，全校师生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也因为宋乔曦和楚尽的默契配合，当天歌咏比赛结束时，两个人还接受了齐州电视台记者叔叔的采访。 　　宋乔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和楚尽一起要上电视了！ 　　接受完电视台的采访之后，几个记者叔叔、阿姨临走前，还贴心的告诉宋乔曦这条新闻播出的时间，就在齐州本地电视台十一假期的时候播出，可以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守在电视机前准时观看。 　　-- 　　1999年10月1日。 　　这天白天，“小五人帮”聚齐了，几个孩子刚进王君洋家门，眼巴巴盯着他家超大的四十寸液晶屏彩电。 　　“哇塞，原来四十寸是这么大啊，那看VCD不是很爽？” 　　丁一眼馋的摸摸电视机外壳。 　　“对呀，可是我自己看好没意思啊，你们最近都不爱来我家玩了。” 　　王君洋酸溜溜地说。 　　“哎呀，我爸爸妈妈的饭店赚钱了嘛，也给我和丁淼买电脑了，你家还要爬楼，嘿嘿嘿，好累呀。”丁一怀里抱着一大兜子零食，阔气的“呼啦”一下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上好佳虾条，八宝糖，锅巴，脆香米巧克力，乖乖，干脆面......谁想吃啥自己来拿。” 　　丁淼推推眼镜，对自己傻弟弟的“小暴发户”迷惑性为无法表示认同，摇摇头，端端正正坐到沙发上。 　　“快要开始了吧，淼淼你看，□□广场上人好多啊！北京的天真蓝，好想去北京看看呀。” 　　宋乔曦坐到丁淼旁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 　　“楚尽，快来，阅兵马上开始了！” 　　王君洋喊了楚尽一声，看他还在换鞋，想也没想一屁股坐到了宋乔曦身旁。 　　丁一手里拿着一根没拆封的棒棒糖，顺势坐到了王君洋身边。 　　楚尽换好拖鞋，扫了一眼客厅沙发。 　　棕色的真皮沙发上，和沙丁鱼罐头似的挤着满满当当的四个小人儿。 　　他目光，最终落在宋乔曦和王君洋之间，微微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楚尽对坐在沙发上的单眼皮男孩说：“王君洋，去拿两瓶旺仔牛奶，三瓶健力宝过来。” 　　“在冰箱里呢，大哥，你要喝自己去拿，快坐下啊，阅兵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王君洋注意力都被电视里的阅兵仪式吸引，身体往后坐了坐，对楚尽摆摆手。 　　下一秒，似是一阵天旋地转，王君洋发现自己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他自己是断掌，手劲儿非常大，可这次楚尽拉他起来的劲儿简直比自己两只手用上的劲儿还要大！ 　　拉得洋洋小朋友一个趔趄，晃了两下才站稳。 　　“唉......” 　　王君洋稳住脚跟，挠挠头，被楚尽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 　　眼看着楚尽绕过自己，从茶几上拿了一包上好佳虾条，仪态得体地坐到宋乔曦和丁一之间的位置。 　　一样是坐着，丁一就像没骨头的一滩液体一样，瘫软在沙发上。 　　而楚尽依旧可以坐姿端正，身板笔直，看得王君洋莫名有点烦躁。 　　楚尽撕开虾条包装，自己不吃，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自然地递给宋乔曦。 　　宋乔曦眼睛也盯着电视剧屏幕，连余光都没扫楚尽一眼，却默契地伸出手接过那包虾条。 　　白嫩嫩的小手伸进去虾条袋子里，掏出一根虾条塞到左边丁淼的嘴里，又捡起一根塞到楚尽嘴里，挑起一根往旁边一扔，丁一一张口，“嗷呜”一下接了个准。 　　宋乔曦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都不带卡壳的，看得王君洋愣在原地。 　　整个屋里都是“嘎吱嘎吱”嚼虾条的声音...... 　　“王君洋，拿饮料去。” 　　楚尽的视线从电视机屏幕移开，扫了王君洋一眼。 　　像是魔怔了一样，王君洋觉得自己好像被楚尽施了魔法，竟然乖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旺仔牛奶，三瓶健力宝，抱在怀里摆到茶几上。 　　王君洋挨着丁一坐下来以后，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刚才明明想挨着曦曦坐来着，不是，我都已经挨着曦曦坐下来了！ 　　为啥，现在旁边是“葛优瘫”的丁一？！ 　　刚才到底发生了啥！！！ 第53章 小鱼儿，小海带，小肘子…… 　　1999年第一次国庆长假, 王君洋的妈妈要忙着巡店。 　　放假的时候，美容院客人特别多。 　　王爸爸的编辑部要加班，整个王家都被“小五人帮”占领了。 　　这场盛大的国庆五十周年阅兵仪式, 像是拿520胶水, 把五双小眼睛牢牢粘在四十寸液晶电视的屏幕上一样。 　　刚刚还“葛优瘫”在沙发上的丁一，看到阅兵仪式一开始, 一个激灵坐得笔直，看得目瞪口呆。 　　连一向对男孩喜欢的“飞机大炮”不怎么敢兴趣的宋乔曦, 都看得津津有味。 　　手里拿着那包被楚尽拆开的上好佳虾条, 都顾不上吃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首都北京的天空碧蓝如洗, 鲜红色的□□城楼花团锦簇，听电视解说, 当天有五十多万军民参加了阅兵仪式。 　　好家伙！ 　　五十多万人，这么多！ 　　看电视直播镜头下，伴随着气势磅礴的军乐声, 一个个整齐划一的方阵走过广场，让宋乔曦感到热血沸腾, 脸上一直热扑扑的, 自豪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想大喊一声, 厉害了, 我的国！ 　　“快看快看, 那么大的坦克, 上面还有机枪！” 　　王君洋猛拍丁一的肩膀, 激动不已。 　　丁一推推眼镜，往前凑了一点，皱着眉头说：“我咋看着不像机枪啊, 机枪哪有那么大？” 　　“这是防空履带装甲车，上面是自行高射炮。”楚尽淡淡地说，眼睛继续盯着屏幕，脸上却掩饰不住自豪感，“我在报纸上看到，这是齐州军区装甲团组成的方队。” 　　“楚尽你连这个都能记住，你这记性绝了！没想到我们齐州这么厉害哇，唉，快看，这个方队全都是女孩子！” 　　丁一激动地手舞足蹈，伸头对宋乔曦和丁淼说。 　　宋乔曦看着屏幕上，方队里漂亮英气的女兵，上身穿着军绿色的制服，下身穿藏蓝色筒裙，脚踩黑色皮靴，踢着正步，看起来英姿飒爽，威风极了。 　　她甚至觉得，女兵方队比男兵方队还要厉害！ 　　“淼淼，真的好帅呀，你不是说长大后想要当航天员？航天员也是要当兵吗？” 　　宋乔曦想到了丁淼的梦想，拉着她的胳膊问。 　　丁淼重重点了下头，一双大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烁着星光，她轻声说，“嗯，航天员要入伍的，要加入空军，选拔很严格，也很辛苦，但是...但是我不怕辛苦。” 　　“淼淼太酷了，肯定行！” 　　宋乔曦把头往丁淼肩膀上靠了一下，觉得淼姐真的是她认识最酷的女孩子了。 　　看完阅兵，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王君洋家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是宋妈妈叫他们回家吃饭。 　　王叔叔也带着从丁家饭馆打包的水饺到家，几个孩子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先散了。 　　丁一和丁淼要去爸爸妈妈店里吃饭，十一点半，姐弟俩就先走了。 　　宋乔曦和楚尽在走之前，一起把客厅茶几上吃剩的零食包装袋和果皮清理了，顺手带着垃圾下楼。 　　“曦曦，尽尽，你俩别弄了，一会儿我收拾啊。” 　　王叔叔把热腾腾的饺子倒到盘子里，一边晃一边和他俩说。 　　“我们很快就收拾好了，妈妈说了，去别人家玩不可以把人家家里弄得那么乱，弄乱了也要收拾干净。” 　　宋乔曦乖巧地回答，低头拿起一个小塑料袋。 　　刚一伸手，手还没碰到茶几上的瓜子皮、榛子壳、橘子皮、香蕉皮，手里的塑料袋就被楚尽抢走了。 　　“唔......” 　　带着疑惑抬头看楚尽。 　　他只是随意扫了自己一眼，轻轻摇摇头。 　　“你别跟着添乱，我来。” 　　楚尽利索地把茶几表面的果壳纸屑都收到小塑料袋里，拿抹布，擦干净玻璃茶几上的污渍。 　　唉...... 　　曦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往这儿看的王叔叔笑笑。 　　果不其然，又被嫌弃了。 　　楚尽总觉得她做家务、干活都磨磨唧唧的，手脚不利索，嫌她手笨，光看着就替她着急。 　　在自己家，干脆啥都不让她干。 　　经常刚拿起笤帚簸箕，就被楚尽一把夺走...... 　　“你们俩今天中午吃啥好吃的？自从咱们两家不住一栋楼里了，你妈妈做的糖醋里脊叔叔可是好久没吃到咯。” 　　王叔叔问，从厨房拿了个海碗出来，从一个塑料袋里往外倒海鲜疙瘩汤。 　　丁妈妈做的海鲜疙瘩汤是一绝，汤底是用虾壳爆香，提前发好瑶柱水做的，疙瘩不多，汤比较清。 　　里面放了打花刀的鱿鱼小卷儿、蛤蜊、鲜虾肉、海蛎子肉、黑木耳、香菇、芹菜、去皮儿的西红柿丁和剁碎的姜蓉。 　　表面漂浮着一层漂亮的蛋花，入口滑滑的，又清润又顺口，不是黏黏的糊在嘴里的那种感觉。 　　每一口都能咬到香喷喷的海鲜和小小的面疙瘩，特别满足。 　　宋乔曦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海鲜味儿，吞吞口水，收回视线。 　　心里默念，我不馋我不馋我不馋...... 　　马上回家就能开饭了，妈妈刚才在电话里说，做了风味茄子、炸蘑菇、豆角土豆炖排骨和木须肉。 　　妈妈做的风味儿茄子最好吃了，虽然宋乔曦还拿不动锅，但是在厨房看妈妈做过好几次。 　　把嫩嫩的茄子切成滚刀，裹上淀粉，把茄子放到油锅里炸，妈妈炸东西总能炸得又酥又脆，还一点儿都不腻口。 　　炸好的茄子放在一旁备用，锅里留一点底油，葱姜蒜爆香后挑出来，再放上酱油、糖和一点醋，放茄子进锅。 　　刚出锅的是最好吃，茄子的外壳是像糖葫芦的糖壳一样硬硬脆脆的，里面是嫩嫩软软的茄肉，外表挂着酸甜口的酱汁儿。 　　哇啊啊，这时候要再来上一口米饭，快活似神仙呀！ 　　呜呜呜，曦曦觉得自己好饿，快要饿到灵魂出窍了。 　　“王君洋，去厨房倒一小碟醋过来，看我这记性，忘从老丁家打包点腊八醋回来了，再给我拿头大蒜过来。” 　　王叔叔大手一挥，指挥刚从卫生间洗手出来的王君洋。 　　“喔，又吃大蒜啊......”甩甩手上的水，王君洋看了眼桌上的饺子，对爸爸做个鬼脸，“老爸，你下午上班还吃大蒜，怪不得你办公室就你自己，别人都不敢进来是吧？” 　　“嘿，你小子，是真爷们，就要敢于吃生蒜，是我亲儿子，今天就陪我吃。” 　　“我才不，略略略！” 　　王叔叔胡撸一下王君洋的后脑勺，走到茶几旁，拿走楚尽手里的垃圾袋，“行了行了，孩子们快回家吧，垃圾别扔了，叔叔一会儿下午上班的时候带下去，快回家吃饭吧，别让乔老师等急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王叔叔再见，洋洋拜拜！” 　　宋乔曦跑到门口换鞋，和王君洋招招手。 　　楚尽礼貌地和王叔叔告别，看了王君洋一眼，点下头。 　　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王叔叔看着宋乔曦“噗嗤”一声笑出来，“唉，对了，曦曦，你那两只小鸡崽是不是都养成大公鸡了？我那天还听你爸爸说，你家鸡现在天一亮就打鸣？” 　　“对呀，现在长得可大了，可听我话了，”宋乔曦蹲在地上系鞋带，抬起头对王叔叔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谢谢王叔叔送我的小鸡崽。” 　　只见王叔叔愣了一下，随即做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谢我干啥啊，闺女，小鸡不是叔叔送你的，叔叔那天只是让你阿姨帮忙拿上来，那两只小鸡是楚尽给你买的。” 　　停下系鞋带的手，宋乔曦瞪大眼睛看着王叔叔。 　　她没听错吧！ 　　原来小鸡不是王叔叔送的，是楚尽送的？！ 　　“尽尽，那天不是你让叔叔帮你拿上楼的，后来叔叔有事儿，刚好你阿姨下班回来，我就让她带上楼了。”王叔叔对着楚尽说。 　　“嗯。”楚尽点头。 　　宋乔曦扭过头，一头雾水的看着楚尽。 　　男孩依旧一脸镇定，那张清秀俊美的脸表情清清淡淡，蹲在地上穿好鞋直起身，看了她一眼，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 　　从下楼梯开始，宋乔曦就一直追在楚尽身后，没完没了的唠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呀，亏我那天晚上还拉着你看了半天小鸡......” 　　楚尽停下脚步，回头拉住她手腕，一字一句地说：“下楼梯要专心，注意脚下。” 　　“喔......” 　　吃了个瘪，只好乖乖点点头，闭嘴把楼梯走完。 　　王君洋家住在三楼，下楼梯很快。 　　从一号楼楼道出来，宋乔曦继续在楚尽耳边，像个小磨人精一样一遍遍的问：“喂喂喂，如果今天王叔叔不说，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了？” 　　“不是......”楚尽扭过头回答她。 　　“那你快说嘛，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宋乔曦不依不饶的问。 　　楚尽加快脚步，没走几步就到了五号楼门口，推开楼道的大铁门回头对她说：“谁送的，有这么重要吗？你喜欢不就行了......” 　　“当然重要了！”宋乔曦握紧拳头，瞪大眼睛望着他。 　　这可是关乎两只小鸡身份的大事儿，怎么能胡来呢？ 　　“为什么这么重要？”楚尽撑住门。 　　宋乔曦走进阴凉的楼道里，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很重要嘛，如果是你送的，你才是小鸡的爸爸呀！我差点让小鸡认了王叔叔当爸爸，这还不重要吗？” 　　“......” 　　楚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就知道，这小姑娘神奇的脑回路会这么想？ 　　他是真的，还没做好准备，给两只鸡，当爸爸...... 　　宋乔曦仰着下巴，看着楚尽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伸出食指放在脸旁说：“我不管，反正现在两只崽崽都跟你的姓，你才是它们的亲爹，以后你要陪我遛鸡。” 　　楚尽咬住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嗯？遛鸡......” 　　“对，这是你当爸爸的责任，不可以逃避。我饿了，我们快上楼吃饭吧。”曦曦转过身，开始爬楼梯，一边爬一边回头又补了一句，“回去我就教崽崽们叫爸爸！” 　　-- 　　一整个十一假期，楚尽每天下午，都要陪着宋乔曦去遛鸡。 　　脸皮这种东西，但凡多遛几次鸡，就厚了。 　　最开始，小男孩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觉得难为情。 　　可后来，看到宋乔曦每次都是趾高气扬的牵着鸡脚脖子上的线绳，带着两只宝贝公鸡在大院里溜达，一路上还不停地让大公鸡学着“叫爸爸”，楚尽的心态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水。 　　让宋建国和乔琴都觉得神奇的是，他们家闺女的这两只鸡，特别听话，也通人性。 　　说是像鸡，更像是灵魂里住了一只狗的鸡，护主，也认人。 　　过年的时候，宋乔曦和二大爷家的堂哥打闹着玩，然然堂哥就弹了一下她脑门，小鸡崽就冲上去对着堂哥一阵猛啄。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宋家晚饭吃得早，五点半就“结束战斗”了。 　　吃过晚饭，宋乔曦就给两只鸡的腿上拴上线绳，像国庆阅兵仪式上的女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两只大宝贝出门遛弯。 　　她身后，跟着楚尽。 　　宋乔曦把手里的一根线绳递给楚尽，现在好了，两人一人一只鸡。 　　秋日的傍晚，大院儿里的老人普遍吃饭吃得早，几个退休的爷爷支起小方桌，坐在小马扎上下象棋。 　　今年报社大院儿的路灯换成大瓦数的，到晚上也能把家属院儿照得亮亮堂堂，不怕看不清楚。 　　宋乔曦和楚尽，一前一后牵着鸡，小姑娘停住脚步探头看了好一会儿。 　　“曦曦，你和孙爷爷来一盘不？” 　　一个和蔼可亲的白胡子爷爷从棋盘里抬起头，笑眯眯的问她。 　　孙爷爷是报社退休美编，会画特别精细的工笔花鸟，是看着他们几个长大的。 　　退休没事儿了，就天天和几个老哥们下象棋。 　　大院儿里的孩子都喜欢找孙爷爷玩，老孙头人幽默风趣，像个老顽童似的，很容易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可宋乔曦也听爸爸妈妈说过，孙爷爷的老伴八年前去世了，从此以后孙爷爷就孑然一身，一直是自己过。 　　可让她疑惑的是，这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却从来见不到孙爷爷伤心难过，就算提起他老伴儿，也永远是了乐呵呵的样子。 　　“爷爷，我就看看，我不玩，我只知道马走日，象走田，炮打翻山车横行，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宋乔曦摇摇头，害羞地往楚尽身后躲，手里牵着的大公鸡也听话的跟着她踱步。 　　“小楚尽会不会下象棋，我记得你爸爸象棋下得特别好，之前经常陪我们几个老哥们杀两局。” 　　李爷爷对楚尽笑着说，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特别平常的事情。 　　“我会。”楚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大院儿里的大部分叔叔阿姨，平日里当着楚尽的面，几乎不会提起他父母的过往，怕说了，惹得孩子伤心。 　　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宋乔曦这么聪明，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儿，也就学着大人的样子，从来不敢轻易提起楚叔叔和孙阿姨。 　　她听孙爷爷这么自然地说出楚叔叔之前的事情，有点紧张地看了楚尽一眼。 　　他面容平静，眼神因为背光，没有看到什么情绪波动。 　　“来，老张头，你去和隔壁老樊杀一局，我要和小楚尽来两盘。” 　　孙爷爷把坐在对面的张大爷“赶走”，招呼楚尽过来坐下。 　　楚尽大大方方走过去，坐到张大爷刚腾出的位子上。 　　宋乔曦主动把楚尽手里的线绳接过来，一手一只鸡站在一旁观战。 　　“你是红棋，你先走。”孙爷爷重新整理棋局，一边整理一边回忆，“你爸爸当时可是我们大院儿的名人，都说首都北京来了一个世家公子哥，把我们大院儿里最好看的闺女给拐跑了，小孙当时是好多小伙子心中的梦中情人。” 　　宋乔曦抻着脖子，想努力看懂棋盘布局，又被孙爷爷讲的“过去故事”深深吸引，手里还要牵着两只大公鸡，绞尽脑汁想要“三心二意”，前前后后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的。 　　孙爷爷继续说：“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妈妈要跟着你爸爸在北京不回来了，谁知道他们俩大学一毕业，就一起回咱们齐州了，你爸爸是特别优秀的警官，为人正直，工作尽心尽责，你妈妈是咱们报社最优秀的民生记者，哪里有不公正的待遇，她永远冲在最前线。告诉你个小秘密，你知道妈妈最喜欢吃什么吗？” 　　“不知道。”楚尽摇摇头。 　　“你妈妈最喜欢吃我老伴儿做的糖醋鱼片儿，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爱吃，后来有了你，大肚子怀着你的时候就光馋这一口，你爸爸那时候忙着抓坏人，也没空给她做。 　　我家老伴儿每周都给小孙做好了，还不能拿饭盒盖子完全盖上，怕鱼片不酥了，要把饭盒盖子半掩着，我就这么一路小跑着给你妈妈送过去。当时还开玩笑，说该给你小名起名叫‘小鱼儿’，哪个小宝宝在妈妈肚子里，这么喜欢吃鱼呀？” 　　孙爷爷眼里满是疼爱的目光，深深了楚尽一眼。 　　宋乔曦听入迷了，那手指戳了楚尽手臂一下，抢答道：“是楚尽这个小宝宝呀！以后就叫你‘小鱼儿’好啦。” 　　孙爷爷抬头对宋乔曦挤挤眼睛，“还有你，曦曦，你妈妈怀着你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我老伴儿做的酥锅，爱吃里头的海带和肘子。现在小乔拿手的酥锅，也是跟我老伴儿学的，你们说，我老伴儿是不是特别厉害？” 　　“啊哈哈，那孙爷爷，你和我妈妈商量过，怎么没给我起个小名叫‘小海带’或者‘小肘子’呀？孙奶奶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只在照片里见过她，孙奶奶真漂亮。” 　　宋乔曦笑到拿手撑着膝盖，身边两只大公鸡都跟着高兴地喔喔叫。 　　她边笑，边关心的看了眼楚尽，发现楚尽也在微微笑着，目光注视着孙爷爷的眼睛。 　　孙爷爷的眼睛不像普通老爷爷那么浑浊，很清澈的样子。 　　“那是，我媳妇，能不漂亮吗？别看当时小楚尽的妈妈是咱们大院儿一枝花，再往前几十年，那大院儿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是你们孙奶奶。” 　　爷爷骄傲地说，乐开了花，脸上的褶子皱在一起像包子似的。 　　“噗哈哈，爷爷你太好玩了。” 　　宋乔曦被孙爷爷逗得不行，笑得咯咯的。 　　最喜欢听孙爷爷说话了，他随便说点啥，都有意思。 　　笑着笑着，曦曦忽然间听到楚尽清晰的叫了一声：“孙爷爷？” 　　男孩纤细苍白的手指拿着一枚棋子，停在半空中。 　　“嗯，咋了，小楚尽？”孙爷爷依旧笑嘻嘻的，还调皮地拿手捏住楚尽的手腕，“想悔棋吗？那可不行，和爷爷下象棋也不能欺负爷爷呀。” 　　“不是，我是想说......”楚尽摇摇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垂眸盯着棋盘，愣了几秒，再次抬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对孙爷爷说，“孙爷爷，您，您能再多给我讲讲，我爸爸妈妈之前的事吗？” 　　“那当然，必须，可以呀！你想听啥，和爷爷说，爷爷这记性可好了，甭管啥时候的事儿都记得门儿清。” 　　孙爷爷松开他手腕，顺手接过宋乔曦手里的两根线绳，随手把两只大公鸡拴在小方桌腿上，打了个活扣。 　　盘根错节的手一挥，对宋乔曦说：“曦曦，去你李爷爷那里给我把茶缸子端过来，再搬个马扎子坐这儿听，今儿晚上你孙爷爷这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关不上咯。” 　　“好嘞，马上就来！” 　　宋乔曦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连衣裙，转身像一只蓝色的小蝴蝶一样飞似的跑去给孙爷爷拿茶缸。 　　这一晚上，楚尽和孙爷爷棋下的很慢很慢。 　　宋乔曦坐在小马扎上，拖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听楚尽爸爸和妈妈的往事。 　　她知道了楚叔叔当警察的工作有多危险，但是他总是可以化险为夷，知道了孙阿姨为了帮助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孤身一人去做暗访和调查，也知道了他们之间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各种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小趣事儿。 　　孙爷爷的故事讲得惊险刺激，引人入胜，像是真的亲眼见到了楚叔叔和孙阿姨一样，更像是看了一部精彩的大戏。 　　楚尽的爸爸和妈妈，之前在宋乔曦的脑海里，只是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而现在，则是两个鲜活的叔叔阿姨。 　　仿佛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站在不远处，对自己和楚尽微笑着挥手。 　　直到...... 　　天完全黑下来，两只大公鸡都趴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秋天的夜晚，四周响起“唧--唧--”，带着神韵的虫鸣声。 　　可她和楚尽，还听得津津有味儿，就算知道天已经很晚了，还是舍不得回家。 　　孙爷爷端着搪瓷大茶缸，抿了口茶叶，对两个孩子说，“行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你们俩回家吧，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啊......”宋乔曦失望地拖长尾音，撒娇道，“孙爷爷，再讲一个吧，就再讲一个！就一个，讲完了，我们马上回家！” 　　“哈哈，那再给你们讲最后一个？” 　　孙爷爷放下茶缸，捏捏曦曦肉肉的脸蛋。 　　“好！” 　　乖巧坐好，宋乔曦把两只手放到膝盖上，看了楚尽一眼。 　　他也点点头，一向平静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最后，孙爷爷又讲了一个楚爸爸智斗歹徒的故事，据说这件事，后来还上了报纸呢。 　　临走前，宋乔曦和孙爷爷挥手告别，还约好了下个周末再来听他讲故事。 　　蹲下身子解开拴着大公鸡的线绳，她听到孙爷爷轻轻拍了两下楚尽的肩膀，好像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悄悄话？ 　　可抬眼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只见到楚尽抿着嘴唇，对孙爷爷轻轻点头。 　　手里牵着大公鸡的线绳，宋乔曦和楚尽一起往锅炉房和五号楼的方向，慢悠悠地走。 　　“小直球”是永远憋不住事的，她拉住楚尽手腕，歪头问：“刚才孙爷爷是不是和你说悄悄话了？爷爷和你说什么了？” 　　楚尽停住脚步，沉默了一小会儿。 　　当曦曦以为他不想告诉自己，做好准备“气鼓鼓”自己跑回家时。 　　楚尽反手拉住自己的手腕，抬眸对她抿嘴笑了一下，轻声说：“孙爷爷和我说，要经常记起爸爸妈妈，记得他们快乐的样子......” 第54章 输了的话，你要叫爸爸！…… 　　宋乔曦能感受到楚尽指尖的温度, 是温热的。 　　仔细想了一下孙爷爷和楚尽说的悄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像是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住了似的, 眼眶微微发酸。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 楚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提起他不在人世的爸爸妈妈。 　　就算她每天都见到爸爸妈妈, 可妈妈忙装修，爸爸光出差把她和楚尽晚饭送到秋梦姐姐家吃的那几个月, 宋乔曦每天都会格外的想爸爸和妈妈。 　　甚至不敢去想, 楚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想起他的父母, 会有多难过？ 　　可孙爷爷说的话很神奇，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难过。 　　孙爷爷一直在说楚叔叔, 孙阿姨过去的事情。 　　大大小小的故事，就能清晰勾勒出楚尽爸爸和妈妈的形象。 　　楚叔叔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发型特别讲究, 很像归国华侨或者哪个世家的大少爷。 　　他冬天爱穿皮夹克，带着皮手套, 脚蹬大皮靴, 像个飞行员似的。 　　孙阿姨喜欢穿水蓝色的连衣裙, 爱笑, 平时娇气温柔的像个小姑娘, 是全大院儿小伙子心中的“白月光”。 　　可她工作起来的时候, 气场比同龄的小伙子还强大。 　　孙爷爷的故事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宋乔曦很清楚的知道，故事里的主人公都不在了。 　　可他们就是如此鲜活的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只会觉得有趣、好玩、想笑, 会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 　　好奇楚尽的爸爸妈妈，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还没有他们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好奇孙爷爷口中的神仙老伴儿，早几十年的大院儿前一任“白月光”孙奶奶，是怎么让孙爷爷给追到手还宠了一辈子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神奇的。 　　让曦曦觉得最神奇的，是孙爷爷的老伴儿，孙奶奶也去世很多年了。 　　可孙爷爷每每提起孙奶奶，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甚至眼睛里流露出少年的羞涩，一点儿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我有时候，不敢去想他们......” 　　楚尽捏她手腕的力度，稍微重了一点。 　　宋乔曦抬眸，楚尽深黑色的眸子望不见底。 　　他们两个人，刚好站在路灯背阴的地方，明明离得很近，却捉摸不透楚尽的心情。 　　“是想叔叔和阿姨吗？” 　　宋乔曦小声问，很乖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尽没松开她的手腕，声音暗哑，有点艰难的说：“嗯，不是有时候，是我一直......一直不敢去想爸爸妈妈。” 　　宋乔曦觉得，今天晚上的楚尽，因为孙爷爷，话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别看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很少和自己聊心事，或者说，从来没聊过。 　　又弄不明白，楚尽这会儿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好。 　　抿抿嘴，曦曦就这么乖乖地站在他身边，静静听着。 　　楚尽喃喃说道，“我之前以为，不去想他们，慢慢忘记就好了。大院儿里的叔叔阿姨，宋叔叔乔阿姨，还有你，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当着我的面提。可今天孙爷爷讲起爸爸妈妈过去的事情，我才发现，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孙爷爷说的对，要经常想念他们呀，也要经常提起他们，要不然好多事情，不经常说起，就真的忘记了。” 　　宋乔曦重复了一遍孙爷爷的话。 　　“嗯，不能忘记。” 　　楚尽说话声音带着气声，语气坚定。 　　宋乔曦明显感觉到，楚尽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好了很多。 　　对于“离世”，她并未有过任何直观的感受。 　　但是自己确实经历过很不平凡的穿越，脑海中的两套清晰无比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明。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想法。 　　虽然不能直接告诉楚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曲折的过程，但是可以告诉他，所谓的“离开”，也是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的存在？ 　　抬起头，宋乔曦盯着楚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字一地说:“楚尽，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爸爸妈妈，还有孙奶奶，其实只是到了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地方？ 　　在那里，有可能我们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能看到我们。 　　只要我们一直不忘记他们，他们就能一直好好的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有一天也会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就会再次见到他们。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们，我们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消失。” 　　楚尽顿了很长时间，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说的话。 　　宋乔曦有点忐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推论对不对。 　　毕竟，只是推论而已，她连自己是穿越来的，都没办法证明...... 　　“我不会忘记他们，永远不会。”楚尽神色温和，轻轻吐出一口气。 　　听他这么说，曦曦算是放心了。 　　紧接着马上附和道：“对，不能忘记，我们下周再来找孙爷爷听故事吧，我还想听你爸爸探案的故事，还有你妈妈怎么乔装打扮‘暗访’的故事，我还想知道更多我们还在妈妈肚子里的事儿。” 　　“好。”楚尽爽快地答应，松开她软软的手腕，宠溺地刮了一下曦曦小巧的鼻尖，打趣儿逗她，“那以后，不叫你曦曦了，是不是要叫你‘小海带’或者‘小肘子’？” 　　“那我要叫你‘小鱼儿’！” 　　宋乔曦也不甘示弱说道，踮起脚尖学着楚尽的样子，想要刮他的鼻子一下。 　　结果忘了手里还牵着她的大公鸡。 　　蹲在一旁都要睡着的大公鸡被绳子拽了一下，扑腾着翅膀发出“喔喔喔”的打鸣声。 　　曦曦被扑腾着翅膀的鸡惊了一下，手指顺着楚尽的嘴唇滑倒下巴，整个人差点摔他怀里。 　　楚尽扶住她，蹲下身抓住扑腾着翅膀乱跑的鸡“儿子”。 　　等回家的时候，他左手抱着一只......鸡“儿子”，右手抱着另一只......鸡“儿子”，护送两只鸡“儿子”的“妈妈”宋乔曦上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楚尽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宋叔叔经常哼的一首叫《回娘家》的歌。 　　而他，就是这两只鸡崽崽的爸爸，护送崽子和崽崽妈回娘家...... 　　--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 　　国庆的七天假，仿佛比一个周末过得还要快。 　　等假期一过，宋乔曦和“小五人帮”的伙伴们回到学校，齐州市的第一波冷空气没过多久就到场了。 　　学校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和杨树，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金灿灿的黄色。 　　又没过多久，一片片金黄的叶子打着卷儿从树上飘落到地上，给整个校园铺上了一层黄澄澄的“地摊”。 　　这时候，每个班的男同学都特别期待自己能够分配到扫落叶的值日。 　　因为可以占据先天的有利条件和因素，去挑选最牛批的“老根儿”，用来“拔老根儿”。 　　在九零年代，北方孩子秋天最流行的游戏莫过于此。 　　这玩意儿，还特上瘾！ 　　宋乔曦第一次玩，是被王君洋和丁一带入坑的，从此以后就躺在坑底死活不出来了。 　　每到周三，都和同学主动换值日，恨不得求着同学，去帮人家扫落叶。 　　“拔老根儿”这个游戏讲究技巧，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两个小孩各拿一片树叶，两只手紧紧抓住叶柄的两端，双方把叶柄来个十字交叉。 　　接下来，像拔河一样，互相使劲儿往自己的方向使劲拉，谁的叶柄最先被扯断，谁就输了。 　　看似很简单的游戏，甚至对大人来说会觉得相当无趣，不就是从地上随便找一根叶柄来回拔河吗？ 　　这个问题，宋乔曦可不这么想，她有自己的看法。 　　下午的大课间，她和“小五人帮”一起来扫落叶。 　　说是“扫落叶”，真正在认真扫地的，别说四年级五班排出的“小五人帮”了，剩下几个班的小学鸡也没一个人安安分分扫地。 　　男孩都撅着个屁股在地上仔细观察，还互相对比手中“老根儿”的成色和粗细，一片小男生当中，只有宋乔曦和丁淼两个小女孩。 　　楚尽并没有参与游戏，今天也不是他的值日，单纯被宋乔曦以“小五人帮”集体活动为由给强制拉过来的。 　　此时此刻，他拿着本原文书，靠在一颗大杨树上一页页耐心的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宋乔曦在干嘛。 　　同理，丁淼也是被这个“荒谬”的理由叫出来。 　　淼姐一脸无奈坐在花坛上，无聊地扯着几片落叶，后悔没和楚尽一样，也拿本书出来。 　　今天不是周一，不用穿校服。 　　宋乔曦穿了一身儿橙色的毛衣背心裙，里面是一件彼得潘领的米色绒绒打底衫，米白色的连裤袜，搭配一双棕色的小靴子。 　　乔琴给她搭配的一身儿，绝对是典型小淑女的打扮。 　　一头棕色的卷发绑成两只像兔耳朵似的双马尾，乖顺的垂在胸口，谁见了都夸一句和“洋娃娃”似的。 　　混在男孩堆儿里，曦曦倒还不至于趴到地上，但是一直弯着腰在一片落叶的海洋中挑选自己的一员“大将”，手里已经握了满满一大把备选。 　　她挑到一根，直起身儿来，冲伙伴们大喊：“来试试我这根，快来看看这个颜色，黄里透着黑，黑里带着黄，这柔韧度一看就特别好，可能是‘根儿神’！” 　　经过几天王君洋和丁一的系统“培训”，宋乔曦已经知道，如果老根儿颜色太黄，说明根儿还太生，水分大，韧劲儿不足，要是颜色太黑，就说明根儿太老了，水分都蒸发掉了，脆生。 　　所以要找这种黄黑相间的，还要挑扁平一些的，更筋道有劲儿。 　　“来了！” 　　王君洋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攥着一把落叶跑过来。 　　丁一推推眼镜，他坐在丁淼身边，正往下撸叶片，循声问：“有可能比我的‘根儿王’还厉害吗？” 　　“来试试！” 　　宋乔曦的胜负欲特别重，挥舞着手里发现的“老根儿”跑到伙伴们面前。 　　楚尽从书里抬起头，看了眼宋乔曦手里的“老根儿”，桃花眼弯成好看的玄月，笑着摇摇头又把头低下去。 　　“笑什么嘛，我这根不好吗？” 　　宋乔曦敏锐发现楚尽看她，把手里的树叶杆子“呼哧”一下怼到楚尽面前，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挺好的。” 　　楚尽忍住笑，点点头，往旁边的树林看了一眼。 　　她真的是所有遍地找“老根儿”的孩子里面，唯一的一个小女孩儿。 　　有时候他会想，宋乔曦是个特别的小姑娘。 　　有的时候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要敏感，有时候又比小男孩还开朗、豁达，性子单纯又热烈。 　　像她今天穿的背心裙，火热的橙色，如一颗随时在发光的小太阳似的。 　　曦曦，是光明正大的可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矫情。 　　可爱到，楚尽有时候，想把她的这份可爱藏起来，不希望任何人发现她的可爱。 　　“淼淼，你看我这根不好吗？”她又举着这根“天选之老根儿”转向丁淼。 　　丁淼坐在花坛上，一手托着腮，一只手推了一下眼镜，脸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笑着说：“曦曦，好不好的，你要实践出真知啊？和王君洋还有丁一比试一下呗？” 　　“来，丁一，拿出你的‘根儿王’和我比试一下。” 　　宋乔曦对丁一招招手。 　　丁一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的布包包，小心翼翼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颜色发棕的“老根儿”对宋乔曦晃晃，“‘根儿王’可不行，先拿出我的一员大将，‘宝根儿’和你赛一把。” 　　“可以呀，来！”曦曦也不怂，二话不说就是“杠”。 　　两个人各执一方的叶子梗，手抓紧一起使劲儿。 　　“吧嗒”一声响，丁一手里的“宝根儿”一下子就断了。 　　他傻愣愣站在那里，看着断开的老根儿抿抿嘴，“再来，我这儿还有‘宝根儿’二号！” 　　宋乔曦才不怕他，张口道：“来就来，我可不怕你，要不咱们打赌吧？” 　　“打什么赌？”丁一问。 　　曦曦想了想，最近不知道是从哪个班开始流行起来，反正是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那里最开始传开的，特别流行“认亲戚”。 　　现在四年级五班，同学们的关系想当复杂。 　　比如，姜齐盛认的弟弟的妈妈也是他认的女儿，梁菲菲认的孙子的女儿也是她姑姑，诸如此类“混乱”的复杂亲戚关系...... 　　孩子们之间的流行，让班级里组成了好几个奇妙的“小团体”。 　　这事儿，在老师们看来觉得荒诞可笑，对同学们来说，倒是增进了大家伙的情谊？ 　　宋乔曦头脑一热，也想给“小五人帮”好好整合一下亲戚关系，脱口而出：“输了的话，你要叫我爸爸！” 　　“那妈妈是谁？”丁一尴尬笑笑，看了眼楚尽。 　　楚尽眉头紧锁，做出一副“你看我干吗”的表情。 　　宋乔曦抬抬下巴，伸手一指：“妈妈是淼淼呀！” 　　丁淼笑到捂着肚子，她知道曦曦一贯天马行空，又淘气，也愿意惯着小闺蜜，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噗哈哈哈哈，行，你和我姐成两口子了，来吧。”丁一看了丁淼一眼，从手绢包里拿出他的“根儿王”，准备“背水一战。” 　　刚要开始对杠，听到站在一旁的王君洋挥了挥手里的“老根儿”，稍微有点不自然地说：“要不，曦曦，你和我打赌吧，我赢了的话，你还是‘爸爸’。就是......你看我能当‘妈妈’吗？” 　　没等宋乔曦发话，楚尽手中的书“哗啦”一下合上，冷冷清清看着王君洋，“你当哪门子的‘妈妈’，人家小姑娘闹着玩儿，你一大老爷们也跟着凑热闹？” 　　“我......班里不是都这么认吗？”猛地被楚尽一问，王君洋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嘟囔了两句也就没了下文。 　　“宋乔曦和丁一打赌，你掺和什么？”楚尽走到宋乔曦身边，从她手里拿过一把“老根儿”，替她撤掉上面的叶片，仔细看了看，抽出一根递给她，“用这根。” 　　“嗯？”宋乔曦接过那根有点偏棕的“老根儿”，犹豫地问了一句：“这根行吗？” 　　楚尽自信的笑笑，“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啊，好吧，那就听你的。”宋乔曦歪头对楚尽点点头。 　　“靠，曦曦，你咋还找外援啊，王君洋，你来替我挑一个根，快点！”丁一急得冒出一头汗，一把拉住王君洋。 　　王君洋苦着张小脸挑了一根，递给丁一，“就拿你的‘根儿王’吧。” 　　“那我们开始咯！” 　　宋乔曦伸出小手，做好准备，想起自己亲爹教的，永远要在气势上碾压对手。 　　九九年的秋天，她声音还是糯糯甜甜，没像同龄小姑娘那样变成更温柔的声音，还是带着浓浓的孩子气。 　　师范附小的操场角落，传来宋乔曦一句奶声奶气的“叫嚣”：“哼哼，丁一，准备好老老实实给我和淼淼当大儿砸吧！” 　　“嗯......” 　　“嘿呦......” 　　宋乔曦和丁一的手指头都已经勒出血印子了，脸都涨得红红的，手中的两个“老根儿”依旧无法分出胜负。 　　这时候，游戏规则是允许借助外力的。 　　之间丁淼率先加入了“斗战”，抱住宋乔曦的腰往后拉。 　　王君洋在丁一的呼唤声中，象征性的帮他扯了两下，好好的一个“拔老根”游戏，瞬间变成了“拔河”。 　　最终，宋乔曦如愿以偿，用楚尽挑的“天选之老根儿”和丁淼“气拔山河”的力气加成，打败了丁一的“根儿王”，坐稳了“小五人帮”的“爸爸”宝座。 　　光荣捍卫了她的“领导地位”。 　　-- 　　1999年的十二月，是齐州市非常值得纪念的月份。 　　这一年，齐州市的一只足球队，即将被写入史册，成为绝无仅有的“双冠王”。 　　而宋乔曦和楚尽，如此幸运，可以成为现场见证这一光辉荣耀的参与者。 　　12月12号是个周日。 　　当天多云，气温0度--8度。 　　从开始上四年级起，周日只要爸爸不上夜班，这一天就变成了爸爸和妈妈的“懒觉日”。 　　这个提议是宋乔曦提起的。 　　她觉得爸爸妈妈平时太辛苦了，自己还可以利用寒暑假睡懒觉，可爸爸妈妈，到周末也要给他们忙活一日三餐。 　　所以她建议，以后每个周日，爸爸和妈妈可以睡到自然醒，由自己和楚尽给他们做早餐。 　　乔琴和宋建国想了一下，觉得两个孩子也大了。 　　楚尽来年三月就十一岁了，曦曦都九岁半了，都不是不懂事儿的小屁孩。 　　楚尽不用多说，生活自理能力太强了，七岁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就什么活都会干，还抢着干。 　　但是自家闺女就有点，嗯...... 　　有点一言难尽了。 　　也不是没给宋乔曦锻炼自理能力的机会，印象中她小时候还能干点家务，后来就...... 　　唉，还不都是楚尽给惯的。 　　闺女刚拿起抹布，下一秒抹布就到楚尽手上去了，扫帚簸箕都分不大清，更别提指望她能学会自己做点吃的了。 　　曦曦这张小嘴儿啊，也就是能吃和叭叭，让她做饭，那粗心大意、毛手毛脚的样儿，怕是能把厨房炸了。 　　这次，看在是宋乔曦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份上，爸爸妈妈觉得，她这是从思想上认识到了“自力更生”的重要性。 　　又觉得，反正有楚尽跟在身旁，总有个靠谱的孩子“兜底儿”，就答应了周日的“懒觉日”。 　　闹钟一响，宋乔曦“咕噜”一下从粉色的公主床上坐起来，“啪叽”按掉“滴滴滴”的小兔子抱胡萝卜闹钟。 　　起床后换好衣服，洗漱完，用一根皮筋给自己松松的扎一个马尾。 　　她这学期开始学着给自己梳辫子了，双马尾很难学，因为要分头杠，单个的高马尾也不容易，要举高手臂，而且自己的头发又多又长。 　　最后发现，在没人帮忙的前提下，只能找根皮筋，胡乱把头发圈成低低的马尾辫儿，等楚尽来了再给她重新梳辫子。 　　折腾这么一会儿，又觉得困了。 　　宋乔曦听到门口有动静，穿着小兔子棉拖鞋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伸着懒腰，她懒懒地和楚尽打招呼，“嗷呜，早上好哇......” 　　楚尽点了下头，在门口换鞋，听她一阵儿“哼哼唧唧”。 　　在抬头看她，只见宋乔曦一头栽到沙发上，估计刚起床，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格外软糯。 　　他知道宋乔曦没在故意撒娇，只是类似“起床气”一样无意识的哼哼，可听起来...... 　　解鞋带的手停顿一下，心跳忽然间加快，像是有头小鹿在胸口四处乱撞。 第55章 鲁能泰山，勇夺双冠王！…… 　　宋乔曦脸闷在沙发靠垫上, 瓮声瓮气地问楚尽：“我们今天早饭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楚尽声音暗哑，音量很低，像是怕吵到主卧还在睡觉的宋家爸爸妈妈。 　　支撑着身子从软绵绵的沙发上爬起来, 曦曦像只小癞皮狗似的爬在沙发扶手上, 看着楚尽舔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想吃方便面......” 　　楚尽抬起头, 看她本来困得都要睁不开的杏眼，在说到“方便面”时, 闪烁着奇异的光。 　　小姑娘两只手垫在下巴上, 眼巴巴地望着他, 满脸写满了“求求你了, 让我吃一次吧”。 　　他有点为难的皱起眉头。 　　方便面这东西，平时乔阿姨很少给他们吃, 确切来说，只有在乔阿姨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偶尔给他们煮一次。 　　宋乔曦平时馋了, 就在王君洋、丁一那里混两口干脆面，日常宋家的餐桌上, 基本看不到方便食品。 　　对小孩子来说, 多昂贵珍惜的食材, 都不如辣条和泡面香。 　　对宋乔曦这个小吃货来说, 更是这样。 　　别说一年能吃上一两回, 曦曦活了两辈子, 在福利院的时候也没怎么吃过方便面。 　　这东西, 就是越吃不上就越馋，越馋越想吃。 　　甚至光想想方便面的面汤，就能“吸溜溜”的流口水。 　　她知道, 家里厨房的柜子里，宋爸爸偷偷藏了好几种口味的泡面。 　　爸爸下夜班回来，肚子饿了，妈妈和她要是还没起来，他就自己煮一包泡面吃。 　　柜子里有龙丰三鲜面，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北京牌方便面，南村街面...... 　　还有各种火腿肠、午餐肉罐头和乡巴佬卤蛋等等在妈妈眼中的“垃圾食品”，都是爸爸私藏的“好货”。 　　只可惜宋乔曦只会吃，不会煮面。 　　翻到了，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今天她要和楚尽一起做早餐给爸爸妈妈，就想到趁这个机会让楚尽教自己煮泡面吃。 　　宋乔曦像小猫一样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身后的马尾都散掉了，海藻般的棕色长发蹭在脸颊，她小声央求：“拜托了......你就教教我怎么煮泡面吧？” 　　也是拿她没办法，楚尽轻声叹气，“就今天吃一次。” 　　说完，利索换好拖鞋，去卫生间洗手。 　　他往厨房走去，用余光发现刚才还瘫软在沙发上的宋乔曦，这会儿像一根小尾巴一样黏在自己身后。 　　一转身，瞧见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对他眨眨眼睛，“午餐肉可以再煎两片吗？想吃表皮焦焦的那种，泡面就要和午餐肉一起吃哇......” 　　楚尽抬手，戳了她额头一下，“得寸进尺，偶尔吃一次可以，但是一会儿乔阿姨起来说你，我不帮你说话。” 　　“好好好，那我们要快点儿，给爸爸妈妈熬个粥，蒸个包子吧？” 　　曦曦小脑瓜战术性后仰了一下，依旧笑嘻嘻的，压低声音，努力压抑着激动想要欢呼的情绪。 　　她知道大米和小米放在哪里，快步走进厨房，拿出平时妈妈煮粥用的锅，“哐哐”几下舀了三勺大米进去。 　　下一秒，后颈的睡衣就被人提溜起来，让宋乔曦和灶台离开一点距离。 　　“你这是蒸米饭还是煮粥？放那么多米，煮成一锅米饭了，一旁待着去吧，好了叫你。” 　　楚尽像丢小猫一样，无情地揪着她的衣领往餐厅一推，回头把锅里的米舀回去两勺。 　　那可不行，不能让楚尽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嘛，曦曦想了想，去餐厅搬来她的小板凳，拿了本丁一推荐她订阅的《漫友》杂志，坐在厨房角落，边翻漫画，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抬头看楚尽做饭。 　　做饭这项技能，他也能无师自通，光看自己妈妈做过几次，就能做得像模像样。 　　楚尽的背影在灶台前不慌不忙的走来走去，他做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做饭也是。 　　甚至连奥数的演算纸，在她看来都可以直接当正儿八经的作业交上去了，毫无潦草痕迹，一对比自己的数学作业，那龙飞凤舞的字儿被李老师念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哒哒哒”的点火声。 　　“咔哒”，一只锅子放到了灶台上，蓝荧荧的火苗舔舐锅底，应该是爸爸和妈妈一会儿要吃的粥。 　　宋乔曦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漫友》，忽然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嗯？”她抬头。 　　“要吃哪一种？” 　　楚尽手里拿着两种口味的方便面，一包是黄色包装的龙丰三鲜面，一种是红色包装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唔......”这可把宋乔曦难住了。 　　龙丰三鲜伊面口味清淡，面条爽滑，她能把汤都喝干净了，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酱料浓郁，红红的看起来特别有食欲。 　　她两种，都想吃...... 　　瞅瞅左边，瞅瞅右边，迟迟做不了决定。 　　像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楚尽笑着摇摇头，“那我煮两种口味的，到时候你看想吃哪个？” 　　“好！”曦曦点头如捣蒜，乐得露出小白牙。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碗面，一碟香煎午餐肉，两颗太阳煎的荷包蛋就端上了桌。 　　放下手里的《漫友》，宋乔曦拿了两双干净筷子回到餐桌旁。 　　盯着碗里的泡面和盘子里看起来喷香的午餐肉，吞了口口水。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注意力，竟然被午餐肉吸引走了大半。 　　楚尽煎的午餐肉，和妈妈煎的不大一样，他把肉片切得更薄一些，而且肉的表面有一道道菱格形状的花刀。 　　煎出来，不光表面是焦焦的，连侧面都是焦黄色的，光闻着就好香好香哇。 　　两颗太阳煎蛋也格外漂亮，一点儿都没破口，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金黄发橙的蛋黄上滴了两滴酱油。 　　有点焦急地坐在椅子上，宋乔曦手里握着筷子探头往厨房看。 　　“大厨”楚尽没过来，她可不能先开动。 　　“吃吧，你先挑。” 　　楚尽端着两杯温牛奶走进来，一杯放到她面前。 　　宋乔曦想了想，觉得煎得这么美的午餐肉和太阳煎蛋，还是配三鲜伊面更搭，眼睛留恋在那碗三鲜面上。 　　“你吃这碗。” 　　楚尽把她盯着那碗往宋乔曦面前一推，拿起筷子吃另一碗。 　　十二月冬日的清晨，两个小孩头碰头，在雾气缭绕的餐厅“吸溜”面条。 　　在吃饭这件事儿上，宋乔曦向来认真，也不三心二意。 　　闷头吃着来之不易的泡面，一口滑溜爽弹的泡面，一口外焦里嫩的午餐肉，一口糖心儿煎蛋，捧起碗再来一口三鲜伊面的面汤。 　　吃得浑身上下热乎乎的，甚至都有点微微冒汗。 　　但是那感觉，简直快活似神仙！ 　　一直闷头吃，直到她筷子不记得第几次伸向装着午餐肉的盘子。 　　忽然间，筷子停在半空中。 　　她发现，盘子里只剩下一块午餐肉了。 　　啊......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吃掉了大部分午餐肉吗？ 　　伸着脖子看看楚尽的碗里，有一只吃了一半的煎蛋，和半片午餐肉。 　　收回筷子，想了想，楚尽总共煎了六片午餐肉。 　　自己已经吃了......四片了？！ 　　哇塞，那还真是，吃了不少...... 　　正琢么着，却见一双筷子伸过来，自己面前的碗里凭空多了一片午餐肉。 　　再抬头看一眼盘子，空了。 　　宋乔曦喜滋滋地看着碗里的午餐肉，扭头问楚尽：“你不喜欢吃吗？” 　　楚尽拿纸巾仪态很好的擦擦嘴，轻声说：“你吃。” 　　“真不吃哇？” 　　拿筷子夹起最后一片午餐肉，歪着头看他。 　　“嗯。” 　　楚尽点头，夹起一筷子面，偏长的额发遮挡住了眉梢。 　　宋乔曦咬了一口泡在碗里的午餐肉，好吃是真的好吃，可又觉得有点愧疚。 　　自己好像，真的吃的有点多...... 　　为难地夹着这片咬了一口的肉，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楚尽说过不可以把咬过的东西给别人吃。 　　但是，楚尽不是别人呀？ 　　他是自己最好最好的伙伴！ 　　想到这里，她用小门牙，咬掉一半的午餐肉，用筷子把剩下的半片夹到楚尽碗里，“你还记得小时候旺旺碎碎冰的广告吗？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好伙伴，咱俩一人一半！” 　　楚尽犹豫地看着碗里，那半片被啃得带豁口的午餐肉，有点哭笑不得。 　　那纸巾擦一下嘴，刚想说话，被坐在对面的小姑娘抢先了。 　　宋乔曦摆摆手，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大大咧咧的说，“你放心，我记得你说的话，自己咬过的东西不可以再给别人吃，但是，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咱俩谁跟谁，你吃你吃......” 　　说完，捧着碗开始“吨吨吨”喝面汤。 　　她从缝隙里看到，楚尽眉头皱了皱，最后还是拿起筷子，把那半片自己咬过的午餐肉，塞进嘴里。 　　饭后，宋乔曦主动请缨要求洗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被楚尽毫无感情的驳回。 　　她上次洗碗，一共水池里四个盘子三个碗，差点用掉半瓶洗洁精，磕豁口了俩盘子一只碗...... 　　只好端着一只小竹筐，里面放着菜叶子和小米去阳台喂鸡。 　　过一会儿爸爸和妈妈起床了，发现蒸锅里有刚蒸好的包子，另一只锅子里是放了肉末和青菜碎的咸粥。 　　两口子把楚尽好一顿夸，顺便拉着闺女问了半天，学会煮粥了吗？学会蒸包子了吗？ 　　显然，从她支支吾吾的语气，和左顾右盼的神情中了解到，肯定是啥也没学过，全都是楚尽干的。 　　宋建国今天，情绪特别高亢。 　　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一直在哼唱鲁能泰山队的队歌《橘红色的火焰》。 　　作为打小在齐州老城长大的老齐州人，那必须从年轻时就是鲁能泰山的铁杆球迷。 　　今天是1999年12月12号，周日。 　　上周周日，12月5号的时候，在甲A联赛最后一轮，鲁能泰山主场以大比分5：0战胜了已经确定降级的武汉，而辽宁被北京国安阻击，再次收获平局。 　　鲁能泰山，最终以一分领先，获得1999年甲A联赛冠军。 　　上周日的那场比赛，如果是报社记者，凭借记者证是可以直接进入内场观赛。 　　只可惜宋建国编辑部要值班，没能去现场观赛。 　　这个周日，是足协杯的决赛，鲁能泰山对战大连万达实德，如果这一场球赢了，那鲁能泰山将成为中国足球史上第一个“双冠王”。 　　他早早调好了班，提前搞到了内场的通行证，准备带着闺女和楚尽一起去现场。 　　乔琴对足球完全不感冒，唯一担心的是，老公自己一个人弄不了两个孩子。 　　“我们是风，我们是电，我们是橘红色的火焰！我们是钢，我们是铁，我们是永不倒的泰山！攻攻象风雷电扇，守守就稳如泰山，让那火火的足球，永远属于咱鲁能，让那胜利的奖杯，永远属于咱泰山......鲁能泰山！山东大汉......” 　　宋爸爸在客厅收拾一会儿下午看球用的装备，唱得热血激昂。 　　楚尽刚给宋乔曦绑好辫子，今天扎了两条长长的蝎子麻花辫儿，乖乖的垂在脑袋后面。 　　托尼·楚老师完成工作后，去书房练琴。 　　曦曦捡起爸爸放在沙发上的彩色小喇叭，“叭叭叭”的吹着，和爸爸一起喊：“鲁能泰山！勇往直前！！！” 　　“吵死了，曦曦，别吹了。”妈妈怀里抱着一堆床单被罩，正准备去阳台扔到洗衣机里，路过客厅忍不住叨叨宋爸爸，“宋建国，你带俩孩子行吗？今天下午人那么多，省体育中心说是能容纳五万多人，我看你们报纸上都写着，下午有六七万人要去。” 　　宋乔曦一听妈妈这么说，着急地把手里的小喇叭放下，生怕妈妈改了主意，不让她和楚尽跟着爸爸去看球了。 　　虽然吧，小姑娘不是啥铁杆球迷，甚至足球队有几个人踢球都记不清楚。 　　但是大院儿里的每个小孩，早就被大院儿里的球迷叔叔们的热情感染了，谁不喜欢鲁能泰山，那就是齐州娃的“叛徒”。 　　再加上，宋乔曦在学校里，锅炉房里，天天听丁一和王君洋念叨“鲁能泰山，永远的神”，对这一场有可能让自己城市的球队拿到“双冠王”殊荣的比赛，充满了期待。 　　她看得懂看不懂没关系，就是想感受一下那个现场氛围，马上举手给妈妈表忠心：“妈妈，我可乖了，我和楚尽会一直紧紧跟着爸爸的。” 　　“媳妇，你放心吧，我左手曦曦，右手尽尽，俩孩子一刻不松开，保证毫发无伤的给你把孩子带回来还不成吗？而且我们是在内场，和媒体记者在一块儿，都是同事，有个照应，不在看台上。”宋建国做了个立正的姿势，用给领导汇报工作的语气继续说，“我宋建国对媳妇发誓，一定不辱使命！” 　　“妈妈，你就让我们去吧......” 　　宋乔曦抱住妈妈的腰，撒娇道。 　　“哎呀，真拿你们没办法，哪儿人多，就愿意去哪儿凑热闹，这么大冷的天，在家看电视现场直播多好。”宋妈妈摇摇头，捏捏闺女脸蛋，“你和楚尽都多穿点，十二月的天儿那么冷，回来别感冒了。” 　　“耶！妈妈最好啦！” 　　曦曦从沙发上跳起来，搂着妈妈的脖子猛亲。 　　任谁也架不住老宋家的宝贝疙瘩撒娇，宋妈妈也不例外，“行了行了，一会儿给你把厚羽绒服找出来，楚尽那条围巾我还给他洗了，再给他找一条，一定老老实实跟着爸爸，千万不许乱跑，知道吗？” 　　“知道啦！” 　　宋乔曦和爸爸互相挤眼睛，悄悄拿手比了个“耶 ”。 　　吃过午饭，宋妈妈把宋乔曦和楚尽俩人都裹成了两颗球，恨不得就只露出俩眼睛在外头。 　　宋爸爸给宋乔曦脖子上挂了一只带着足球的塑料小喇叭，给楚尽也挂了一只，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开车去省体育馆。 　　宋乔曦先一步蹦蹦跳跳往楼下冲，宋爸爸怕她跑下楼梯太急，抓着车钥匙也跟下去，“曦曦，你慢点！” 　　楚尽不紧不慢换好鞋子，和乔阿姨点点头，“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尽尽，阿姨再嘱咐你一句，”宋妈妈帮楚尽整理了一下围巾，拍拍他肩膀，“你叔叔粗心大意的，曦曦又是个淘气包，你帮阿姨看好他俩，别让他俩整啥‘幺蛾子’。尤其是曦曦，她一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就迈不动腿，省体育中心今天人会特别多，你和曦曦要拉好手，跟着你叔叔。如果不小心走丢了，也别着急，去找在场的保安和警察叔叔帮忙。” 　　“嗯，我知道了。” 　　楚尽重重地点点头。 　　乔阿姨说的没错，他也这么觉得，这个家，感觉就靠自己和乔阿姨在撑着了...... 　　-- 　　去看比赛的路上，宋乔曦就发现整个齐州市，似乎陷入了一种谜样的狂欢状态。 　　简直万人空巷，街边好多小朋友脖子上都挂着同款足球造型的小喇叭，还有锣鼓队，沿街敲锣打鼓，和过年一样热闹。 　　等他们到了省体育中心，宋乔曦望着人山人海的球迷，默默攥紧了爸爸的手。 　　宋爸爸一手拉着曦曦，一手拉着楚尽安慰他俩，“别怕啊孩子们，跟好叔叔，跟着爸爸，不松开手咱们走不丢。” 　　宋乔曦点点头，看看楚尽。 　　楚尽看看周围热忱的球迷，摇摇头，用唇语和她说了四个字，“不要乱跑。” 　　好在进了体育馆的记者席，人就没那么多了。 　　爸爸去和几个同事寒暄一下，给她和楚尽找了两张折叠椅，就坐在“□□短炮”的记者区。 　　宋乔曦望着看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横幅，忍不住拉住楚尽的衣袖，“快看，‘誓夺双冠’的横幅已经打出来了！” 　　楚尽“嗯”了一声，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他还记得乔阿姨给自己的嘱托，要看好宋叔叔和宋乔曦，乔阿姨对宋叔叔一向不放心，曦曦更是个“胆大心更大”的主儿。 　　可不能让他们一大一小惹祸。 　　楚尽反手抓住宋乔曦的手，两人都带着手套。 　　他捏捏小姑娘的手心，严肃认真的说：“你千万不能乱跑，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知道吗？” 　　“知道啦......” 　　曦曦有点不耐烦，觉得楚尽也太小题大做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六岁的小崽崽，也不会像原主一样二话不说就“离家出走”，被楚尽一遍一遍念叨，多少有点小情绪。 　　体育馆人多，身边的记者叔叔阿姨的相机她也很感兴趣，总想上前摸摸看看。 　　但是没走出半米，就被楚尽一把拉回来，固定到椅子上。 　　好在球赛很快开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爸爸也回到他们身边。 　　宋乔曦是第一次现场看球，格外兴奋，宋爸爸作为铁杆球迷，在记者席也激动地像个小孩儿。 　　只有楚尽宛如这俩人的“家长”。 　　小男孩面色沉静，冷静地环视周围，视线大部分时间停留在小姑娘的身上，时不时瞥一眼手舞足蹈的宋叔叔。 　　不过楚尽毕竟是个没到十一岁的小男孩，男孩天生对球类运动感兴趣，再加上这场比赛实在精彩，很快，楚尽也融入进这场精彩的比赛之中。 　　碰上紧张的进球时刻，会和曦曦手拉手，两个小孩就差抱到一起了。 　　进球了，宋爸爸会拉着他俩的手大声欢呼。 　　鲁能泰山队的宿茂臻在下半场错事一枚进球后，大连万达实德队的外援皮特在第90分钟用一记精彩的凌空抽射将比分再度扳平。 　　让这场比赛进入白热化。 　　宋乔曦觉得自己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而进入伤停补时阶段，在92分钟的时候，鲁能泰山队的外援罗麦多，上演了帽子戏法。 　　鲁能泰山队最终以总比分4-3击败强有力的对手，捧起足协杯，成为名副其实的“双冠王”。 　　宋乔曦一蹦老高，吹响了胸前的小喇叭。 　　楚尽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叭叭叭”吹着塑料小喇叭。 　　宋建国喜极而泣，一把抱住闺女，把她举过头顶，“闺女，快看！宿茂臻手里捧着的就是足协杯的奖杯，太给咱们齐州人民长脸了！我们是‘双冠王’啦！” 　　此时此刻，报社大院儿里，几乎所有的家庭都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实况转播。 　　当电视里女主播王娣那一声充满哭腔的“球进了！”，传递到大院儿邻居们的耳中。 　　整个大院儿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热烈的呼喊声传遍整个齐州大街小巷，这一刻，将成为齐州球迷最美好的回忆。 　　球赛结束，宋建国收拾手边的东西，准备带着闺女和楚尽回家。 　　下午这会儿没那么冷，再加上两个小孩火气旺，蹦蹦跳跳了几个小时，身上早就热了。 　　怕曦曦和小楚尽太热，宋建国替他们把帽子和围巾摘了，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宋主编！” 　　忽然间，听到有人叫他。 　　宋建国一转身，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赶忙上前两步招呼，“赵董，你好你好，这是巧了，你也来看球？” 　　“宋主编，咱俩这缘分不浅啊，能碰上真不容易，还是这么好的场合，没想到你也是鲁能泰山的球迷！” 　　赵晨光和宋建国热切握手。 　　和宋建国打招呼的是京城最知名报业集团的董事长赵晨光，上次两人在北京的一次媒体研讨会上见过面，一见如故。 　　赵晨光祖籍齐州，太太也是齐州本地人，因为太太在齐州大学任教，孩子也留在了本地上学，他觉得齐州市的基础教育非常不错，还专门给孩子择校到了师范附小。 　　赵晨光对宋建国非常赏识，宋建国在媒体研讨会上对“新媒体”的发言见解独特，让他觉得这个在“体制内”的主编非常有眼界。 　　自从上次在研讨会上见过面后，双方私下也见了几次面，聊了不少关于行业内的发展动向，互留了电话。 　　其实，赵晨光是有私心的，他非常看重宋建国的才能，一直觉得他高才屈居在省会城市当一个主编，太可惜了。 　　希望宋建国可以从体制内跳出来，跟着他到京城做新媒体的项目。 　　不过，像赵晨光这种经验老道的“文化商人”，并不会一开始就表露出他的直接目的。 　　“宋主编，今天晚上有空喝一杯吗？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新媒体的项目，咱们再讨论讨论，我这儿有些新想法，想和你交流一下。”赵晨光说。 　　“赵董，今天晚上不行，我今天带着闺女和朋友家的孩子一起来看球，明天孩子们还要上学，得早点把他们送回去，” 　　宋建国大喇喇笑笑，回头准备把孩子们叫过来，认识一下赵晨光。 　　上次听赵晨光说，他儿子也在师范附小，也上四年级，搞不好闺女和小楚尽他们还认识呢。 　　“两个孩子都在师范附小上学，也是四年级，和你儿子一样，你说巧不巧？宋乔曦，楚尽，来，过来一下......” 　　宋建国说着一转头，笑脸凝固住，愣在原地。 　　顿时血往脑子上冲，心里慌得一比。 　　俩孩子人呢？！ 第56章 可以给你开八十万年薪…… 　　鲁能泰山队的队歌飘扬在省体育中心上空, 宋乔曦心潮澎湃，小心脏突突直跳，她太激动了。 　　亲眼见证了“双冠王”的产生, 看着球场内球员叔叔们疯狂地跑来跑去, 把一个叫桑特拉齐的外国叔叔抬起来，往天空抛。 　　突然, 宋乔曦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叔叔，扛着“大炮筒”的相机在场内拍照。 　　这不是报社的摄影记者, 小孙叔叔吗？ 　　去年国庆歌咏比赛, 还去学校给他们拍照来着。 　　孙叔叔遵守了和自己的约定, 把楚尽弹钢琴的单人照, 还有两人的合影都洗出来，让爸爸拿给她。 　　照片照得可好看了, 尤其是楚尽的单人照，弹琴的样子像小王子一样优雅，她把照片偷偷夹在楚尽送自己的绿色史努比日记本里。 　　“小孙叔叔！” 　　宋乔曦从椅子上蹦下来, 跳着喊老熟人，对孙叔叔挥舞手臂, 情绪很亢奋。 　　小孙记者正准备去混采区, 想着拿个足球让宿茂臻和主教练桑特拉齐签名。 　　看到场外跳得和小袋鼠似的宋乔曦, 盖上镜头盖, 笑眯眯走到场边, “曦曦, 小楚尽？你俩也来啦！你们两个小豆丁太幸运了啊, 能来现场看球，回去给班里同学一说还不把他们羡慕死？” 　　“叔叔，你拍到宿茂臻了吗？”宋乔曦好奇地抻着脖子问他。 　　孙叔叔扬扬手里的相机, 骄傲的说：“当然拍到了啊，桑特拉齐也拍到了，我去拿个足球，现在去混采区让宿茂臻和桑特拉齐签个名儿去。” 　　签名？！ 　　宿茂臻和桑特拉齐的签名？爸爸可是最喜欢宿茂臻了！ 　　曦曦回头看了眼爸爸，爸爸和一个陌生的叔叔正在说话，时不时朝她和楚尽看一眼。 　　灵机一动，如果自己能帮爸爸要个签名回来，爸爸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两只小手放在胸口，做出拜托的样子央求道：“孙叔叔，你能带我过去吗？我也想要个签名，我想把签名送给爸爸，我爸爸最喜欢宿茂臻了。” 　　“宋乔曦，不可以乱跑。”楚尽拉住她的袖子，对她摇摇头。 　　“不是乱跑呀，就去给爸爸要个签名回来，签完名我们接着回来嘛，我们和爸爸说一声不就行了？” 　　宋乔曦觉得楚尽太大惊小怪了。 　　“混采区也不远，就在那边，”孙叔叔拿手一指，那边已经围了好多记者，闪光灯一直在闪。 　　“爸爸，我们去给你要个宿茂臻的签名，马上回来呀！” 　　曦曦用小手做成一个“小喇叭”，冲着自己爸爸站着的方向喊了一声。 　　刚好此时，宿茂臻捧起奖杯向人群致意，场内再次响起震天响的欢呼声，完全掩盖住了小姑娘稚嫩的声音。 　　可巧的是，宋爸爸刚好在此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还笑着对宋乔曦摆摆手，看样子，应该是默认了的意思？ 　　她拉住楚尽的胳膊，努努嘴，“你看，爸爸不是答应了吗？咱们快去快回，我看爸爸还和那个叔叔有的聊呢。” 　　楚尽犹豫地看了宋叔叔一眼，宋叔叔没再往他们这儿看，和一个高个子穿着毛呢大衣的叔叔聊得火热。 　　他抿抿嘴，转头望着宋乔曦水汪汪、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点点头，“那我们快去快回，给叔叔要到签名就回来。” 　　“来吧，曦曦，把叔叔放在旁边的包拿过来，对对对，就那个黑色的，里面有个足球，还有个本子也给叔叔拿出来......” 　　孙叔叔指挥他俩把包里的球拿出来，又拿了一个硬壳笔记本。 　　然后他把两个孩子从外场抱起来，带进内场，三个人往混采区一路小跑过去。 　　宋建国和赵晨光聊天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就会扫一眼两个孩子，还会和他们招招手，示意自己马上就过来。 　　可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再一转头，人就没影了？ 　　赵晨光看宋建国脸色不对，赶忙问：“宋主编，怎么回事？” 　　“不是......”宋建国眉头紧锁往周边扫视，往前垮了一步，“两个孩子刚才还在这儿呢？就刚刚，我还和他们招手呢！” 　　宋建国长腿跨步到闺女和楚尽坐的椅子旁，折叠椅上，两个孩子的围巾、手套和帽子都在。 　　赵晨光也跟上来，拍拍宋建国肩膀，“宋主编，你再想想，孩子们是不是上厕所去了？还是碰到熟人了？” 　　“赵董，你刚才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两个小孩吗？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一个男孩，女孩这么高，到我这儿，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男孩高一点，到我这儿，穿着蓝色的外套。” 　　宋建国急得汗都出来了，抓着赵晨光问。 　　赵晨光强迫自己回忆一下，他刚才光顾着和宋建国说话了，周边又乱糟糟的，也没太在意，“我，我也没注意，刚才好像是看到两个小孩在场边，等等......我记得，两个小孩和一个有点胖的男的在说话？之后再看过去，就没人了。” 　　“艹，报警吧，怕不是遇上人贩子了......” 　　宋建国一听这话，心凉了一截。 　　闺女六岁那年暑假，就偷偷从家里自己跑出去过，丁点大的小屁孩就知道自己大黄面的去火车站。 　　他最知道自己家闺女的能耐和胆子有多大了。 　　上次在火车站差点被人贩子拐了，谢天谢地碰上楚尽，小男孩机灵，赶去报警才把她救了，要不然今天他和乔琴就没闺女了，天知道自家闺女会被拐卖到什么穷乡僻壤去。 　　今天人这么多，省体育中心这么乱，又都是大老爷们，让宋建国心态简直爆炸。 　　宋建国非常后悔，后悔应该拿根裤腰带，把闺女和楚尽拴在腰上，这样就不会丢了。 　　“宋建国，要冷静啊，这样，我认识省体中心的安保主任，我现在马上上打个电话，让他安排广播找人。” 　　赵晨光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哔哔哔”按键一边说。 　　“我去周边看看，不行，不能在这儿等着。”宋建国拿手一撑，跳进场内，会过头一字一句语调清晰地对赵晨光说，“麻烦你了赵董，女孩叫宋乔曦，9岁，男孩叫楚尽，10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扎了两条麻花辫，一个穿着蓝色棉服，短头发。两个孩子皮肤都很白，大眼睛。” 　　说完，宋建国迈着焦虑的脚步往省体中心出口方向走，一路喊着宋乔曦和楚尽的名字，声音哽咽。 　　他真是要恨死自己了，觉得隔着几米远，孩子怎么可能会丢？ 　　还是自己大意了...... 　　要是真找不回来，宋建国觉得自己死有余辜。 　　不用乔琴把他手撕了，他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也别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省体中心会场内循环播放的鲁能泰山队队歌《橘红色的火焰》戛然而止。 　　“宋乔曦小朋友，楚尽小朋友，请听到广播后速到省体中心7出口处，您的爸爸在等您，宋乔曦小朋友，楚尽小朋友，请听到广播后......” 　　广播里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一遍一遍清晰的重复着。 　　“来，曦曦和尽尽，看镜头，茄子！” 　　孙记者“咔嚓、咔嚓”按下好几次快门。 　　拍完照后，孙记者忙招呼怀里抱着足球的宋乔曦，和手里拿着笔记本的楚尽到身边来。 　　因为他带着两个粉雕玉琢，长得又精致又可爱的娃娃，不光拍到了好几张宿茂臻和教练桑特拉齐的单人照，合照，拿到了签名。 　　洋教练看着两个孩子可爱，还主动拉着宿茂臻和两个孩子合影。 　　“好了，谢谢您教练，三克油，三克油！谢谢宿茂臻，您是两个孩子的偶像，谢谢您的签名！” 　　孙记者笑呵呵的鞠躬道谢。 　　之后带着两个孩子原路返回。 　　他看看手表，也没折腾太久，十几分钟吧？ 　　宋主编要是知道，自己带他家闺女和小楚尽去见了球星，还要到了签名，指不定会怎么夸他呢！ 　　搞不好，下一次升高级记者的提名，就轮到自己了？ 　　宋乔曦怀里抱着签了名的足球，高兴地合不拢嘴。 　　她抬头，看孙叔叔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扭头瞅瞅，楚尽心情貌似也不错的样子。 　　刚才宿茂臻和他们合影的时候蹲下来，扶着自己和楚尽的肩膀啦！ 　　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到爸爸的偶像，曦曦心里可美了。 　　等下马上见到爸爸，把签名送给爸爸，还不知道“臭”爸爸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正美滋滋的想着，只见走在前面的孙叔叔停住的脚步。 　　“孙叔叔，怎么了？” 　　曦曦疑惑地问，抬眸看看在一旁停住的楚尽，男孩皱着眉头，眼睛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似乎在找什么。 　　“你们听，广播是叫你俩吗？” 　　孙叔叔拿手指指天，脸上的表情有点懵。 　　“好像......”宋乔曦仔细听了一下，点点头，“真是找咱们的？！” 　　一大俩小还没反应过来，眼瞅着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手拿橡皮棍就朝着他们跑过来。 　　领头应该是保安队长，用手里的橡皮棍对着孙记者一指，大声喊道：“你，那个胖子，不许动！放开两个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宋乔曦被楚尽一把拉到身后，两只手紧紧护住她。 　　而手里拿着相机，满脸“我在哪儿，我是谁，我要干嘛”的孙叔叔，瞬间就被赶来的保安扑倒在地，疼得嗷嗷叫，“大哥，大哥！痛死了，哎呦喂，大哥，轻点儿，轻点儿！大哥，我怀里还有相机呢，是公家财产，赔不起啊！我有记者证啊大哥！你们误会了，我，我认识这俩孩子啊，他们是我领导的孩子......” 　　楚尽警惕地盯着朝他们走过来的保安队长，护着曦曦往后退了几步。 　　“好了啊，孩子们，没事了，不怕，叔叔不是坏人，是你们爸爸让我来找你们的。”保安队长停住脚步，拿出腰上别的对讲机，“我是张超，两个孩子已找到，嫌疑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我们在球场南边靠近记者区附近，OVER。” 　　宋乔曦从楚尽身后探出头来，看到孙叔叔被摁在地上，怀里抱着珍贵的签名足球都不要了。 　　把球往地上一扔，她着急的喊：“叔叔，你们真的误会了！孙叔叔不是坏人啊，他是我爸爸的同事，他去带我们找宿茂臻合影要签名去了。” 　　说完，朝着孙叔叔方向跑过去，费尽全力也要把孙叔叔“解救”出来，“你们让孙叔叔起来哇，他不是坏人，你们弄疼他了......” 　　“曦曦！尽尽！” 　　宋爸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抱住手脚并用就差用牙咬人的宋乔曦，把她从会场保安身旁拉走。 　　她被爸爸扛着跑到楚尽身边，放下来之后，爸爸慌张地上下检查自己和楚尽。 　　她着急的想要找爸爸告状，一眼看到爸爸身后跟着一个面色焦虑的高个子叔叔，就是刚才和爸爸聊天的人。 　　这么一看，这个叔叔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宋建国检查完两个孩子，衣着完整，也没有伤口。 　　等他再回过头，仔细盯着那个被摁在地上一脸苦笑的胖子，顿时满头满脸的问号。 　　孙记者吃了一嘴的草皮，哭丧着个脸，“唉......宋主编，这真的是误会啊......” 　　“小孙？”宋建国犹犹豫豫叫他。 　　宋建国人都要崩溃了，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咋回事？！ 　　-- 　　“宋主编，我宋哥，咱们真去索菲亚大饭店吃饭啊？那地儿可高级！嫂子同意了？” 　　孙叔叔坐在副驾，解开安全带对后面的宋乔曦挤挤眼睛。 　　“你宋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给你嫂子报备过了，委屈你了今天，刚好赵董住在附近，一起来吃个自助吧。今天主要责任在我，让你们都跟着瞎折腾了。” 　　宋爸爸拉好手刹，对孙叔叔说。 　　“这事儿啊，真不能全怪您，也怪我，我看曦曦叫了您一声，您也回头摆摆手，以为您答应了就带他俩去了。”孙叔叔手扒拉着椅子背，扭过头对宋乔曦说，“曦曦，看在你今天奋不顾身要去救叔叔的份上，那个签名的足球叔叔送给你了，今天也吓坏了吧？” 　　“真哒！谢谢孙叔叔，我没吓到。” 　　宋乔曦正在解安全带，听到要把足球送给她抬起头来摇摇脑袋，小姑娘高兴坏了。 　　早年的桑塔纳，安全带的扣都很紧，宋乔曦小手本来就没什么劲儿，这会儿怎么弄都弄不开。 　　“别动。”楚尽探头过来，伸手替曦曦解开安全带，细心地拽着安全带绕过她，“好了。” 　　“啧，这俩孩子真好，宋哥，我看您直接内部消化得了。” 　　孙记者回过头，对宋爸爸傻乐着说。 　　“不许瞎说八道，孩子还小呢，再说这顿饭你甭吃了。” 　　一向好脾气的宋建国，这会儿皱着眉头给了小孙一记暴击。 　　宋爸爸的桑塔纳旁边停下一辆黑色奥迪A8L，车门打开，宋乔曦看到从后座走出来那个眼熟的叔叔。 　　索菲亚大酒店在九零年代，是齐州最奢华的酒店，酒店里设有西餐厅、 中餐厅和最受欢迎的自助餐。 　　今天这出乌龙闹得，宋建国觉得让两个孩子收到了惊吓，小孙受委屈了，赵晨光也跟着忙前忙后，应该请人家吃顿饭道个谢。 　　刚才打了个电话给乔琴，果不其然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不过乔琴也提议，让他请人家去吃顿好的，宋建国就决定来索菲亚大酒店吃吧。 　　本来想着吃索菲亚大酒店的中餐，要个包间，考虑赵晨光说关于上次新媒体的项目要谈。 　　后来又想了一下，今天还带着两个孩子。 　　宋建国记得曦曦提过，王君洋吃过索菲亚酒店的自助餐，特别好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带她来。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让孩子们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最终决定吃自助餐。 　　走进酒店，有身着红色制服的门童帮忙开门。 　　宋乔曦望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也太豪华了吧！ 　　“楚尽，你来过这里吗？” 　　宋乔曦仰头望着一大串儿布灵布灵能闪瞎眼的水晶灯，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楚尽拉住她胳膊，怕曦曦一不留神摔倒，轻声说：“小时候，和爸爸妈妈来过。” 　　楚爸爸还在世的时候，哪里有好吃好玩的，都第一时间带着他和妈妈去，索菲亚大酒店楚尽有印象。 　　“真漂亮呀，像皇宫一样，我想长大赚好多好多小钱钱，买一栋这么大的房子给爸爸妈妈住，你说好不好？” 　　宋乔曦认真地说。 　　“噗......”孙叔叔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揉揉曦曦的小脑袋故意逗她，“曦曦，你知道买一栋大楼要多少钱吗？那可不是小钱钱的问题，是要赚大钱才买得起。” 　　她瞪大眼睛，歪着脑袋问孙叔叔：“我赚不到那么多钱吗？如果我将来变成像叔叔这么厉害的摄影师呢？” 　　“你孙叔叔我啊，不是摄影师，是摄影记者，而且曦曦，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孙叔叔快要笑抽过去了，宋主编家的千金宝贝实在是太可爱了。 　　看小姑娘茫然地摇摇头，孙记者捏捏她脸蛋，语重心长地说：“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曦曦以后要学摄影，要让你老爸多努力赚钱咯。” 　　“唔？” 　　宋乔曦听得懵懵懂懂，并没有完全理解宋叔叔的意思。 　　被楚尽拉着胳膊，一路跟着几个大人走到自助餐厅门口。 　　还在思考孙叔叔话的意思，宋乔曦总觉得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是不是自己长大后，想学摄影，会花掉爸爸妈妈很多钱呢？ 　　是不是自己学了摄影，就会一直很穷很穷，别说给爸爸妈妈买大房子，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 　　忽然，察觉楚尽轻轻拽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宋乔曦抬眸，发现男孩微微低头，平视她的眼睛，用很坚定地语气说：“你别听孙叔叔的，想学就学，我赚钱给你买相机，相机花不了多少钱的。而且，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给宋叔叔和乔阿姨买一栋你心目中最喜欢的大房子。” 　　楚尽的话，像是有魔力一样。 　　一下子抚平了小姑娘心中的焦虑不安，让她有信心，不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 　　“走了，孩子们，先带你们去卫生间洗手，”宋爸爸对他俩招手，等俩人走到他跟前，宋建国揽着曦曦和楚尽的肩膀继续说，“回来拿着小盘子，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但是记住，一定少拿一些，不可以浪费。” 　　宋乔曦简直看花了眼，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洗干净手，端着白瓷盘望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一下子不知道拿什么才好。 　　和手掌那么大的红虾、和自己手臂那么长的螃蟹腿、各种寿司、生鱼片、厚厚的牛排、铁板羊排、各种炒菜、广式点心...... 　　光精致的小蛋糕就摆了满满一桌子，水果也是切得漂漂亮亮，摆得整整齐齐。 　　可她还是谨记爸爸说的话，不可以浪费。 　　每样宋乔曦想吃的东西，都只拿了一点点，所以大大的瓷盘子里只装了很少的东西。 　　再看看楚尽，他拿的食物非常简单，虾子和青菜，还有一点炒饭。 　　她叹口气，摇摇头。 　　唉...... 　　这么多好吃的，楚尽今天是甭想吃回本了，带着他吃自助，实在是太亏了...... 　　她和楚尽回到爸爸身边，孙叔叔也刚好拿了满满一盘三文鱼片，和四五块牛排回来，看得她目瞪口呆。 　　“孙叔叔，你吃得了吗？” 　　宋乔曦手里拿着叉子，倒吸一口冷气。 　　孙叔叔拍拍肚子，笑道：“吃得了，你叔叔我吃这一顿，回头能撑三天！” 　　她缩缩脖子，和楚尽相视一笑，对孙叔叔吐吐舌头，“那叔叔不可以浪费哦，拿回来的东西，都要吃干净。” 　　剩下的时间，宋乔曦乖乖坐在座位上，把自己盘子里拿的东西全部吃光光。 　　估计下午看球赛消耗掉太多体力，一盘吃完，她又去拿了一盘，第二盘吃完后，又拿了一盘小蛋糕和蛋挞回来。 　　还没等开动，就有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询问，“小朋友，我们还有哈根达斯冰淇淋，你想要什么口味？” 　　宋乔曦握住爸爸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小声哀求，“爸爸，我想吃冰淇淋，求求你了，让我吃冰淇淋吧，我就吃一点，可以吗？我还没吃过哈根达斯呢......” 　　宋建国有点为难，不是不给闺女吃冰淇淋，是因为曦曦的肠胃弱，一到冬天，她吃太多冰很容易肠痉挛。 　　疼起来，小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答，嘴唇都咬出血了，把当爹的心疼死了，恨不得替她疼。 　　所以天凉下来之后，乔琴是坚决不允许闺女吃冰。 　　但是吧，难得来一次，让曦曦一口都吃不上，宋建国又于心不忍...... 　　“你想吃什么味道的？”宋建国想了想，还是问了曦曦。 　　“我想吃草莓的，还想吃巧克力，香草......” 　　还没说完，就被亲爹打断。 　　“停，只能选一个。” 　　“草莓！” 　　“麻烦来个草莓的吧，一个球就行，谢谢。”宋建国对服务生说。 　　他知道楚尽不爱吃甜食，就没问男孩。 　　等冰淇淋上来了，宋建国盯着曦曦贪婪的小眼神，和她约法三章，“第一，先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才可以吃冰淇淋。第二，吃冰淇淋之前要倒杯温水，吃一口冰淇淋喝一口温水。第三，只能吃半颗球。” 　　宋乔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拿着小勺子把盘子里的小蛋糕啥的，往嘴里狂塞，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一颗草莓味的哈根达斯球。 　　楚尽起身，去找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提前冷上，回座位的时候还顺手把哈根达斯红色的小纸杯往热水杯前放了放。 　　“嗷呜，那样会化掉的！”曦曦抗议。 　　楚尽往前稍微倾了一下身子，和宋叔叔对视一下。 　　宋建国嘿嘿一笑，揉揉闺女的头顶，轻声细语道：“怕化掉那就别吃了？” 　　“......” 　　吃瘪的小姑娘只能噘着嘴，眼睁睁看着冰淇淋一点点融化掉。 　　好容易吃完盘子里的甜点，当她拿到哈根达斯的小纸盒时，粉色的草莓冰淇淋球，已经化掉大半了。 　　这段饭，餐桌上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认认真真埋头苦吃的只有宋乔曦和小孙记者。 　　楚尽早早吃完，剩下时间都在帮她剥虾、去螃蟹壳、倒饮料...... 　　而爸爸和那个姓赵的叔叔，两个人都没怎么吃，一直在聊天。 　　具体聊的内容，她隐隐约约都听到了，只是涉及到很多专有名词，小姑娘也听不大懂。 　　好像赵叔叔有求于爸爸一样，一直在问爸爸很多问题。 　　坐在斜对面的小孙叔叔又起身，准备去拿小蛋糕吃。 　　宋乔曦拿起小勺子，挖起一勺可怜兮兮半融化状冰淇淋，准备好好享受人生中第一口哈根达斯。 　　小耳朵忽然间敏锐捕捉到一个声音，手中的勺子停在嘴边，让宋乔曦心跳不已。 　　赵叔叔对爸爸说，“小孙不在，你不用防备心这么重，宋主编，我可以给你开八十万的年薪，外加北京三环一百平米的公寓楼一套，孩子上学和你太太的工作调动我这儿也可以办，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第57章 永远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爸爸要去北京工作吗？ 　　宋乔曦举着勺子, 眉头皱了起来。 　　听赵叔叔的意思，这是想花八十万和一套房子，来挖报社的墙脚啊！ 　　快速在旧的记忆里搜索剧情, 她不记得书中有提起过爸爸得到去北京的工作机会？ 　　原本的剧情里, 爸爸会在宋乔曦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因为摔断姜社长儿子姜齐盛的腿, 彻底得罪了姜社长。 　　从此以后在职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从主编, 一路降职到副主编, 最后成了普通记者, 还会在她初三那年被同事陷害入狱。 　　又想起自己的设想...... 　　在这个世界, 每当改变过的新剧情和原本的剧情发生冲突时，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会想尽办法把剧情再扭转回来。 　　之前的几次，是因为他们一家人都还在齐州，因为人在本地, 很容易触发类似的事件。 　　如果当时，他们一家人不在齐州, 在外地呢？ 　　有没有可能, 因此躲过一劫？ 　　听赵叔叔的意思, 爸爸要带着她和妈妈一起去北京, 那就意味着, 她要离开大院儿了。 　　自己离开大院儿, 那楚尽怎么办, 会和他们一起去北京吗？ 　　大院儿里的小伙伴们，“小五人帮”的丁淼，王君洋, 丁一，她一个都舍不得离开他们。 　　还有秋梦姐姐，立冬哥哥，看门的张大爷，会讲故事的孙爷爷...... 　　曦曦舍不得他们所有人。 　　“赵董，谢谢您的抬爱，这件事......”宋建国刻意压低声音和赵晨光解释了一下，说完后转过头看了宋乔曦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摸摸闺女的绒毛小脑袋，“曦曦，愣啥神呢？你冰淇淋都化成汤了......” 　　“啊？” 　　宋乔曦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金属小勺子里的粉红色半凝固状液体，彻底变成了流动的粘稠液体，正“滴答滴答”滴到哈根达斯红色的小纸盒里，还有几滴滴到了手上。 　　手中的勺子被楚尽拿走，放到冰淇淋盒子旁的白色小碟子上。 　　他起身找服务员哥哥，要了一块热毛巾，替自己把手擦干净。 　　“吃吧，不是，喝吧......” 　　楚尽把冰淇淋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脸上绷着笑。 　　曦曦这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哈根达斯上，噘着嘴不高兴地嘟囔，“呜呜呜，都化了，你还笑......” 　　“冬天吃凉的你会肠痉挛，宋叔叔之前经常大半夜的抱着你去医院，你都忘了？到夏天谁管过你，还不是让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现在吃了，今天晚上要是肠痉挛，让宋叔叔怎么和乔阿姨交代？” 　　楚尽用手试了试水杯的温度，把温水递到她面前，耐心地解释道。 　　“我知道了......” 　　宋乔曦低下头。 　　她不是不懂事，知道自己每次生病，爸爸和妈妈有多着急，不光爸爸妈妈，楚尽也会特别着急。 　　上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王君洋冬天买了好几根小雪人雪糕，她无视楚尽的警告，在王君洋的掩护下贪嘴吃了一只。 　　结果，没过半小时，直接抱着肚子疼哭在楚尽的床上。 　　疼得她在床上打滚儿，当时王君洋他们都傻了，爸爸和妈妈还没下班回来，是楚尽二话不说，背着她就往社区医院跑。 　　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胖多了...... 　　简直是个肉球！ 　　宋乔曦还记得，腊月的冬天，楚尽额头渗出晶莹剔透的汗珠。 　　“我以后冬天，不吃冰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抬起头看着楚尽，很认真地说。 　　之后，宋乔曦重新拿起小勺子，放在嘴巴里舔舔，小舌尖尝到酸甜的草莓果粒，和浓浓奶油香味儿混合在一起。 　　哇，不愧是哈根达斯，就算是化掉的甜汤也好好吃呀！ 　　开开心心把化掉的冰淇淋球吃得干干净净。 　　晚饭后，孙叔叔没搭爸爸的桑塔纳回家。 　　小孙记者年轻，还没资格分房子，不住在报社大院儿，和父母住一起，再加上他实在吃撑了，想走路回去消化消化。 　　赵叔叔还在和爸爸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宋乔曦在索菲亚大酒店门口，拉着楚尽无聊地跳台阶，脑袋里还惦记着赵叔叔和爸爸说的话。 　　小孩子的心里，永远憋不住秘密。 　　宋乔曦一边跳，一遍斟酌这事儿该怎么和楚尽说，也想听听他的想法。 　　“你别跳了，刚吃饱，小心胃下垂。” 　　楚尽皱着眉头拉住她。 　　“......” 　　停住脚步，宋乔曦叹口气，也皱着眉头望着他。 　　唉...... 　　也不知从啥时候起，楚尽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和他的“美人儿”人设不符啊，应该一直保持高冷才对嘛...... 　　宋乔曦有点想念几年前，不怎么爱说话的楚尽了。 　　可肚子里的秘密又憋不住，能说的人，只有楚尽，她只好听话的不再瞎蹦跶。 　　楚尽没站在台阶上，曦曦站上一节台阶，这样就和楚尽身高差距没那么大了，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有个秘密。” 　　“嗯？” 　　楚尽看她一眼，抿抿嘴，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有事说事...... 　　“刚才那个赵叔叔，好像想把爸爸挖到北京去工作，搞什么互联网新媒体，还是自媒体的玩意儿？说要给他开八十万的年薪，还送给爸爸一套北京的房子，我刚才吃冰淇淋的时候听到的......” 　　“......” 　　楚尽平静的听完，点下头。 　　宋乔曦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么劲爆的消息，就这么平静的反应吗？！ 　　她招招手，让楚尽把耳朵再凑过来，“八十万是不是很多钱啊，你说，爸爸会答应吗？如果爸爸答应了，是不是我们以后就是富二代了？” 　　楚尽听完依旧面容平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是很多钱，但是答应不答应是大人的事情，你担心也没用，宋叔叔这么尊重你和乔阿姨，如果工作和生活有变动，肯定会提前和你沟通。而且，就算是富二代，也是你，不是我，宋叔叔又不是我爸爸。” 　　宋乔曦有点着急，忘了要和楚尽说悄悄话了，抓着他的胳膊焦虑地说：“可是如果爸爸答应了，我们不就要去北京上学了？那淼淼怎么办，王君洋和丁一怎么办？秋梦姐姐也没办法教我摄影和英语了，也见不到孙爷爷了，更吃不到丁叔叔家的烤串了......” 　　“如果真可以去北京，你就和叔叔阿姨去，北京的教育资源肯定会更好，毕竟是首都，以后你不是想要环游世界吗？上次听宋叔叔乔阿姨说过，如果你想出国留学，他们也是支持的，北京会有好的国际学校，出国会更方便一些。” 　　楚尽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宋乔曦听起来，“你和叔叔阿姨去”，“你想出国留学”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格外刺耳。 　　为什么楚尽只想着规划她的未来，他可是答应自己，要一起环游世界的呀！ 　　小姑娘不能接受，自己的未来，没有楚尽的身影。 　　“你让我自己和爸爸妈妈去，那你呢？” 　　曦曦下意识问男孩，语气明显可以听出不高兴。 　　“我......” 　　楚尽答不出来。 　　他很难和宋乔曦解释，自己和她，并不是别人口中的“一家人”，估计说了，她也不会懂。 　　宋叔叔如果有更好的工作机会，可以让宋家一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去首都北京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自己，过完年就满十一周岁了，楚尽觉得，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不需要人照顾，更何况现在有锅炉房这个栖身之地。 　　去北京，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和容易的事，宋乔曦哪懂什么“户口问题”，“学籍问题”这些复杂的事情？ 　　如果宋叔叔和乔阿姨带着自己，才真的是他们的负担了。 　　宋乔曦还在赌气，两只手抱在胸前气得直跺脚，腮帮子都鼓起来，小声嚷嚷道，“我才不去北京，如果爸爸要去，让他自己去好了！你不去北京，淼淼他们不去，我是坚决不去，我不去的话妈妈也不会去的，妈妈离不开我。” 　　“别想那么多了，都是没谱的事儿，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明天李老师要随堂检查的......” 　　楚尽故意岔开话题，搬出她最害怕的李老师。 　　曦曦这会儿缩缩肩膀，确实有点怂了。 　　数学啊，真的是她的天敌！ 　　上四年级之前，还有旧的记忆和底子撑着，上了四年级她就发现，数学方面确实有点吃力了。 　　虽然平时考试成绩也还过得去，但是对比之前，每次都能接近满分，现在宋乔曦的数学成绩确实是下滑了。 　　还真被楚尽给猜对了，宋乔曦的数学作业，确实没有写完，不光没写完，那是一个字儿都还没动笔。 　　“你不是写完了吗？我抄你的就是了......” 　　这会儿吃了瘪，她头恨不得垂到胸口，可话说出来却理直气壮的。 　　“不行。”楚尽摇摇头，戳戳她肩膀，“回去我陪你写，不会你问我。” 　　“......” 　　曦曦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明明王君洋和丁一找楚尽借作业抄，他都痛快的很，为什么不借给自己抄？！ 　　这是和自己杠上了？ 　　“曦曦，尽尽，来和赵叔叔说再见。”宋爸爸招呼他们过去。 　　小姑娘憋住吐槽的话，觉得还是不要伤害“冰山美人儿”了，拉着楚尽跑过去。 　　赵叔叔比爸爸还要高一些，穿着得体的修身毛呢大衣，看上去比爸爸年纪大一些，不过也挺帅的，就是这张脸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她抱住爸爸的腰，躲在爸爸身后打量赵叔叔。 　　赵晨光看宋建国的宝贝闺女偷偷看自己，弯下腰，笑着对她伸出手，“这孩子长得真好，宋乔曦是吧？刚才叔叔忙着和你爸爸说话，忘了和你做自我介绍了，我叫赵晨光，是你爸爸的朋友。” 　　“赵叔叔好。” 　　宋乔曦礼貌地回答，伸出手和他轻轻握了一下。 　　“这是你......哥哥？叫楚尽？” 　　赵晨光看着小姑娘身后，个头高挑，长相精致的男孩，问宋乔曦。 　　曦曦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楚尽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董，楚尽是我和乔琴朋友的孩子，寄住在我家，他和曦曦一样现在都是我们的孩子。” 　　宋建国解释了一下，回过头把楚尽揽在身边，摸摸他的头。 　　赵晨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笑着看看宋乔曦和楚尽，和善地问：“你们也是师范附小的小学生吗？也上四年级？特别巧，叔叔的儿子也在师范附小上四年级，在四年级五班，叫赵鑫，你们认识他吗？” 　　“赵鑫！叔叔，你是赵鑫的爸爸？” 　　宋乔曦从爸爸身后跳出来，仰头盯着赵叔叔的脸恍然大悟。 　　终于知道赵叔叔为啥眼熟了，原来他是丁淼同桌，赵鑫的爸爸。 　　“我们都认识呀，赵鑫和丁淼坐同桌，和我们都是好朋友，我说叔叔怎么长得这么眼熟呢？原来是赵鑫的爸爸呀。” 　　宋乔曦眨巴眨巴眼，看看楚尽，又看看爸爸。 　　“宋主编，那这还真是太巧了，赵鑫我准备初中的时候让他回北京上人大附，”赵叔叔直起腰，对宋爸爸说，“你说你家这俩孩子，要是跟着我们赵鑫一起去北京上人大附多好，三个小孩在一起还有个伴儿。” 　　“赵董，这事儿我还要回去和乔琴商量一下，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回头电话联系。” 　　宋爸爸笑笑，把曦曦拉到他身边。 　　宋乔曦站在爸爸右边，楚尽站在爸爸左边。 　　“成，宋主编，今天谢谢你请客，那咱们电话联系。”赵叔叔和爸爸握了下手，弯下腰轻轻拍了一下宋乔曦的头顶，对她笑笑，“回头让赵鑫叫你们来家里玩，平时我不在家，赵鑫妈妈也忙，家里就保姆，随便你们小孩儿折腾。” 　　说完，赵叔叔和楚尽招招手，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奥迪A8L，司机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替他拉开车门。 　　晚上到家，楚尽没直接回锅炉房，真的说话算话，陪着宋乔曦在她小房间里写数学作业。 　　宋乔曦写作业的时候，一直在闹幺蛾子，一会儿觉得渴了，要喝水，一会儿觉得饿了，没吃饱，想吃一碗妈妈自己在家吃的晚饭，鸡蛋炒馒头。 　　楚尽拗不过她，给她热了一小碗鸡蛋炒馒头。 　　结果宋乔曦吃完鸡蛋炒馒头，又想吃两片冰糖蜜柚......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周末五页数学作业，才写了两页半。 　　一向认真的楚尽，这会儿心态都不稳了。 　　他指指半掩着的房间门，严肃地对宋乔曦说道：“剩下两页半写不完，不可以再出房门。” 　　“那我要想上厕所怎么办？” 　　宋乔曦用嘴啃着绿色的2B铅笔头，俏皮的眨眼睛，歪着脑袋问。 　　楚尽被她弄得有点崩溃，把铅笔头从她嘴里拽出来，“不许啃铅笔头，会变笨的......” 　　看楚尽有点生气的样子，宋乔曦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对楚尽做了个鬼脸，继续啃铅笔头。 　　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楚尽就是“纸老虎”，不会真跟自己生气的。 　　不过...... 　　刚才自己随意说的一句话，倒是成真了，肚肚一阵绞痛。 　　“我，我想上厕所......” 　　宋乔曦放下铅笔，皱着张脸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尽。 　　“你，肠痉挛了？”楚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透着关切，“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叫叔叔阿姨，送你去医院。” 　　宋乔曦赶忙摆手说道：“唉，不是不是，真不是肠痉挛，可能是刚才吃多了，我要去测试......” 　　“那你快去吧。” 　　楚尽替她开门，刚立下的规矩自己就替她打破了。 　　曦曦捂着肚子，走到门口的时候，趁机抽了一本林志颖和苏有朋演得《绝代双骄》为封面的《当代歌坛》。 　　听到身后楚尽急促的呼吸，她一溜小跑进了卫生间，“咔哒”一下把门锁住。 　　卫生间和爸爸妈妈的房间离得很近，家里装修的时候，门板选用了轻质的防水PVC，隔音并不是太好。 　　宋乔曦坐到马桶盖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儿，她这会儿又没感觉了。 　　但又不想回房间写数学作业，当下做了个决定，在厕所里“摸会鱼”。 　　手里翻着《当代歌坛》，看林志颖和苏有朋的专访。 　　《绝代双骄》的RPG游戏她玩过，她喜欢江小鱼，因为大家都叫他“小鱼儿”，而这个名字，是楚尽妈妈给他起的小名。 　　在孙爷爷的故事里，她仿佛真的看到了楚妈妈一手摸着圆圆的肚皮，一手拿着筷子贪嘴地吃孙奶奶做的糖醋鱼片，笑眯眯地说：“甭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小名都叫‘小鱼儿’好了。” 　　一想到这里，曦曦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绝代双骄》的电视剧她还没看过，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杂志上黑白页面的访问，刚看了一页，就听到爸爸妈妈的卧室有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讨论什么。 　　小心翼翼把厕所门打开一条缝，站到厕所门口，爸爸妈妈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宋爸爸在和妈妈说话，语气一向很软，“小乔，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赵晨光和我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新闻圈子里口碑不错，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怎么说呢，如果去北京，对你的事业，对曦曦和楚尽将来的学业，肯定是利大于弊的。北京是首都，条件和咱们齐州这种省会城市不一样，赵晨光开出的薪资确实很难让人拒绝，他还有办法把曦曦和尽尽送进人大附，那可是全国最好的中学了，但是吧......” 　　妈妈今天说话，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 　　“唉，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我也有。”爸爸说。 　　“一个是咱闺女，小时候有多调皮捣蛋你是知道的，那都是我爸我妈给惯得，后来接到身边，好多年才慢慢教育回来。 　　我是搞教育的，对小孩来说，有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更重要，闺女很快就十岁了，她已经有自己的社交圈，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长大多好呀。 　　齐州的课程和北京不一样，我担心初中直接升学过去，如果曦曦的成绩跟不上，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会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打击？” 　　妈妈停顿一下，接着说。 　　“还有就是小楚尽，他的成绩我不担心，但是问题是，楚尽户口还落在他小叔那里，他小叔又失踪了。 　　在齐州，咱们有人，报社也好，学校也好都能找人，起码不会耽误孩子上学。这要是去了北京，尽尽上学也不好办吧？ 　　还有生活方面，在齐州，亲戚邻居平时都能搭把手的，到了北京，你工作忙肯定指望不上，我要还是在教育口工作，肯定也忙，请保姆我也不放心......” 　　妈妈的声音停了，轻轻叹了口气。 　　爸爸沉吟片刻，附和道：“现在条件，确实不成熟，孩子们还是太小了。” 　　“要不，你自己去北京，我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 　　妈妈犹犹豫豫地说，似乎这个决定，很艰难。 　　“那不行，咱俩不能异地，我先说好啊，我可受不了三天两头见不到媳妇见不到娃，异地是不可能异地的。 　　你也不想想，家里没个男人可不行，你们孤儿寡母的我不放心，万一出点什么事儿等我从北京赶回来，早晚了三秋了。” 　　宋爸爸坚定地否决了妈妈的提议。 　　“以后再说吧，等孩子们大点儿。但是我确实觉得，纸媒在走下坡路，现在互联网迅速发展起来，未来是互联网新媒体、甚至是自媒体的时代。 　　到时候咱们看看，楚尽的户口问题怎么解决一下，明天我给赵董回个电话，工作上的机会总会有的，可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 　　两个孩子将来能考上好大学，有个好的前程是重要，但是远没有他们俩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快快乐乐长大更重要......” 　　宋乔曦悄悄把门带上，重新坐回马桶盖上，放下手里的《当代歌坛》。 　　心里一块大石头像是落地了一样，轻轻吐出一口气。 　　爸爸这是，答应妈妈不去北京了？ 　　不去北京了，就意味着自己不会离开熟悉的大院儿，不会和楚尽分开，每天可以和“小五人帮”混在一起，找秋梦姐姐一起去采风，听孙爷爷讲故事，去丁家饭馆撸串儿吃饺子......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听着爸爸和妈妈的对话，心里却微微泛酸，还有胀胀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宋乔曦耳畔又响起爸爸说的那句话，“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他们俩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快快乐乐长大，更重要......” 　　原来...... 　　爸爸和妈妈，永远把孩子，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呀。 第58章 千禧年快乐，岁岁平安 　　第二天一早, 宋乔曦在餐桌上困得直打瞌睡，如果不是楚尽及时伸手，撑住她沉甸甸的脑袋, 她差点一头栽到西红柿鸡蛋面的碗里。 　　昨天晚上, 楚尽陪她写完数学作业，又把她其他科目的作业检查了一遍。 　　曦曦上床的时候, 已经晚上11点了。 　　今天外面降温，有雨夹雪, 天气不好, 宋爸爸主动开车送他们上学。 　　下楼的时候, 爸爸替宋乔曦拎着书包走在前面, 楚尽替她拎着水壶走在后面，宋乔曦犹豫了片刻, 还是想确认一下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去北京了。 　　若是爸爸不愿意去北京，自己要更努力学习，变得强大起来, 才能守护爸爸妈妈不受原剧情的干扰。 　　但是，如果爸爸很喜欢这份工作呢？ 　　如果爸爸真的喜欢, 她昨晚睡觉前暗暗下过决心, 就让爸爸自己去北京工作, 她和楚尽会在家里替他照顾好妈妈的。 　　“爸爸, ”宋乔曦上车之后, 扣上安全带问他, “你和昨天的赵叔叔要一起去北京吗？” 　　宋爸爸停下系安全带的手, 回过头扒着副驾的座椅靠背，笑着对她说：“谁给你说爸爸要去北京？你赵叔叔就是问了一下，爸爸没答应他, 爸爸就在齐州粘着你们，哪儿也不去。” 　　“爸爸，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份工作，你可以考虑一下接受赵叔叔的建议，我和楚尽会照顾好妈妈的，毕竟，赵叔叔会给爸爸很多很多钱啊！” 　　宋乔曦望着爸爸的眼睛，很认真的说。 　　“你个小财迷！放心，爸爸在齐州一样给你赚大钱，话说你们两个小萝卜头，还想替我照顾妈妈？你妈妈只有我能照顾，懂吗？再说，你以为是你妈妈离不开我啊，是我离不开你妈妈......”爸爸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用手撸了一把闺女头上浓密的卷发，“别瞎想了，这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瞎掺和，这事儿先暂时搁置，以后有进展再和你讨论。” 　　爸爸回过头，扣好安全带，用钥匙发动桑塔纳，话锋一转，“唉？曦曦，没过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上次开家长会我可听你妈妈说了，你们数学老师李老师说你这学期数学成绩有退步啊？要努努力，别一天到晚想着玩电脑看小说，你身边放着一个活的小老师又不懂的就问，要多请教请教楚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乔曦憋憋嘴，也不敢提让爸爸“遵从本心”去北京上班的事儿了。 　　哀怨的看了楚尽一眼，她低着头，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爸爸把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加油啊闺女，多和楚尽学学！” 　　宋乔曦绝望地叹口气。 　　除了数学，其他科的成绩她好着呢。 　　但是现在听爸爸这么一说，她发现，将来还有物理和化学两座大山压着呢...... 　　她偷偷瞥了楚尽一眼，发现楚尽胳膊肘撑在车门，手抵在额头，有点长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吼，好气喔...... 　　连楚尽也在笑她数学不好！ 　　“不许笑我......” 　　曦曦使出“铁头功”，那头顶了楚尽肩膀一下。 　　楚尽用手轻轻挪开宋乔曦的毛绒脑袋，脸上明明憋着笑，却强装镇定地说，“我没笑你，我在想...以后大课间，你不要出去玩了，我帮你补数学吧？” 　　“唉，这个主意好，爸爸支持，辛苦我们小楚尽了，叔叔过年额外多给你发个大红包！” 　　爸爸一边开车，一边表示赞同。 　　宋乔曦：“......” 　　为什么忽然间感觉，自己有两个爸爸？ 　　不过，爸爸过年会多发一个红包耶？ 　　嘻嘻，这么想，又开心起来。 　　毕竟爸爸不知道，楚尽的红包，就是她的...... 　　-- 　　1999年上学期的课程已经进入尾声，可师范附小的四年级五班，最近是一点儿学习氛围都没有。 　　不光是四年级五班，全校从中年级到高年级，每个班都显得很浮躁。 　　都是因为“世界末日”的流言闹的，听王君洋和丁一说，连牛顿都认为2000年是世界末日？ 　　既然都“世界末日”了，还考什么期末考试，大家要一起狂欢呀！ 　　大课间的时候，宋乔曦果然被楚尽拉住袖口。 　　楚尽摊开笔记本，“这些题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做完，我陪着你一起做，有不会的地方你问我。” 　　“可是，我今天还想和王君洋去斗悠悠球......” 　　宋乔曦心虚地看了一眼在教室门口和她挥手的王君洋，再看看楚尽认真严肃的样子，陷入纠结中。 　　左手是王君洋，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小跟班，右手是楚尽，每□□夕相处的好朋友，这也太难选了吧？ 　　楚尽拿铅笔尖点了两下练习册，懒洋洋地抬眼看她，“你数学基础现在不打好，上初中很快就跟不上了。初中跟不上，高中就更吃力，高中数学更难，高中成绩不好就上不了好大学，上不了好大学就没有好的工作机会，你想学摄影连好的大学都考不上怎么学？” 　　“我学我学！快打住，别说了......” 　　宋乔曦一副投降的样子，双手抱住头，她真是服了楚尽了。 　　一想到如果真的数学成绩变得很差，肯定要被李老师请家长，万一又把一些列“幺蛾子”旧剧情再次触发了怎么办？ 　　两只手做成喇叭形状，她对着在门口招手的王君洋喊：“王君洋，你去玩悠悠球吧，我不去了！” 　　王君洋莫名其妙耸耸肩，看样子想走到教室后面问问原因。 　　走廊里有别的同学叫他名字，他只好拿着悠悠球对宋乔曦挥挥，转身跟同学去操场了。 　　总算做完楚尽布置的数学题，期间他还教给宋乔曦几个新的结题思路。 　　别说，楚尽教人是有一套，思路清晰，步骤明确，简单说几个点就能让她茅塞顿开，甚至感受到了学习的快乐。 　　果然，学习就是要找对方法呀！ 　　她把笔记本上演算过程工工整整的数学题举高高，仰着脖子好好欣赏一番，笑眯眯地转头对出尽说：“我要是考试也能做对就好了，你在我旁边和我一起做，我总能做对，可是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做不对了。” 　　“那是因为你不够用心，你认真一点不要总是粗心大意，审题审仔细，字写得工整一点，起码不会扣卷面分。”楚尽很无奈地说，他停顿一下，忽然间问，“宋乔曦，你想过上哪个初中吗？” 　　撑在空中的手僵住，宋乔曦被楚尽这个问题问住了。 　　初中？ 　　距离上初中还有两年的时间呢，她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秋梦姐姐和她说过，建议自己上外国语学校。 　　说那里的校服特别好看，学风开放，很重视英语教学，还可以学习第二外语，很适合自己和楚尽。 　　外国语学校到高中的时候全校几乎百分之30的优秀学生都会保送名牌大学。 　　入学考试考上前十名，学校不光免除一切学杂费，还会给很大一笔奖学金，如果每年的考试成绩维持在级部前十，也会有奖学金。 　　不用说，以楚尽的水平，肯定能拿到奖学金。 　　宋乔曦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垂下肩膀，认真地说：“我，我还没认真想过，但是秋梦姐姐之前和我们说过的外国语学校，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校服特别好看，男生是全套西装，女生是西装上衣和小裙子，会有英文外教的中学。如果真要说一个，那就是外国语学校吧？” 　　“嗯，那你知道外国语是要考试进的吗？” 　　楚尽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 　　她老老实实答道：“秋梦姐姐说过，是要考试的。” 　　“李老师说，外国语学校初中录取是通过考试，按成绩排班，你数学要还是这么拉后腿，考实验班会很难。” 　　楚尽直视宋乔曦眼睛，抬抬眼皮，一字一句地说。 　　这学期，楚尽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拿了一等奖，下学期会参加省里的比赛。 　　李老师为了开拓他的思路，把外国语学校历届入学考试卷子拿给他当做练习，楚尽已经摸透了外国语学校数学方面的出题思路。 　　宋乔曦的英语和语文他不担心，但是如果她数学成绩再继续退步，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考不上外国语的实验班。 　　那可不行，楚尽希望和宋乔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在一起上，如果能在一个班就更好了，从没想过和她会有分开的一天。 　　“实验班？实验班不是只有两个班？要考进前100名才能上实验班啊，也太难了吧，我能考上普通班就可以了......” 　　宋乔曦吐吐舌头。 　　外国语学校不光本市的学生来报考，全省的学生都会来参加考试，几万人参与的考试，要进入前一百名，对她来说压力不小。 　　她有想过要好好学习，只不过自己的“好”和楚尽的“好”肯定不是一个标准。 　　自己的标准是考上一个不错的初中，初中三年不请家长就行。 　　楚尽的标准，那就难说了，他自我要求那么高...... 　　楚尽漂亮的眉头皱起来，看她的眼神透着无奈，“你有点出息行吗？实验班也不是那么难考，数学并没有很难。” 　　看楚尽的样子，宋乔曦也不想让他失望，憋出一句话：“那我，努努力？” 　　“好，我们要一起上实验班。” 　　楚尽斩钉截铁地说。 　　宋乔曦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示意楚尽放心。 　　心里想的却是，还有两年才考呢，不着急这么早就做准备。 　　没想到的是，自己确实什么准备都不用做，楚尽都给她准备好了，就像当年教她弹钢琴一样。 　　当天放学，宋乔曦书包里就多了一份“小升初数学学习计划书”...... 　　放学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冬天的齐州不经常下雨，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泥土的味道。 　　“小五人帮”按照惯例，结伴坐公交车回家。 　　一路上几个小伙伴都在叽叽喳喳讨论“世界末日”，五个人分成两派，不对，三派。 　　一派是丁淼和楚尽为首的“科学”派，认为“世界末日”就是无稽之谈。 　　另一派是王君洋和丁一为首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俩人对世界末日夸夸其谈，神秘兮兮的把各种杂志和网络上的“小道消息”说给大伙听。 　　最后一派就是宋乔曦自己，还没过十岁生日的小姑娘信念不够坚定，她觉得两边说得都有道理。 　　淼淼和楚尽说话一向靠谱，可耐不住王君洋和丁一更有趣儿哇？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吃瓜群众”，在两个立场来回“横跳”。 　　“十二月三十一号，是世界末日来临的最后一天，你们打算怎么过？” 　　王君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拽着公交车的栏杆，像拽单杠一样问伙伴们。 　　“准备期末考试。” 　　丁淼白了王君洋一眼，懒得理他，她和宋乔曦坐在一排，头往冰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靠过去。 　　“都‘世界末日’了，世界都没了，还考毛试？我想去看一看大海，齐州没有海，你呢，曦曦？” 　　丁一推推眼镜，咧嘴傻笑，似乎过了十二月三十一日，就真不用考期末考试了一样。 　　宋乔曦把丁淼的头扳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那一天真的是世界末日，我就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和楚尽一起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感谢他们这么爱我，然后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他们的妈妈，这样就能好好照顾他们了。” 　　“我就打‘红警’，坐在电脑前刷BBS，和全世界的人一起迎接世界末日，让这个世界毁灭吧！” 　　王君洋得意地笑着，看样子认为自己这个想法酷毙了。 　　四个小孩都说完了，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楚尽。 　　楚尽站在宋乔曦身旁，抿着嘴一言不发。 　　“楚尽，你呢？” 　　宋乔曦抬起头，看到楚尽棱角分明的下巴，和苍白修长的脖颈，他喉咙上的那一个小小的凸起，好像变大了一点？ 　　楚尽听到宋乔曦叫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丝淡然的笑，“我和你一起给叔叔阿姨做饭吃，我怕你把厨房炸了，‘世界末日’就提前到来了。” 　　“哈哈哈哈，曦曦真的会炸厨房啊？”丁一笑得捂着肚子，乐得不行了，“我以为曦曦这么爱吃，肯定喜欢做饭？” 　　“煎个鸡蛋像‘核爆’，烧个水能把瓦斯扑灭，你们以后谁也别让她进厨房，进厨房就是大型‘灾难’现场，宋乔曦呀，就会吃。” 　　楚尽抬手，轻轻揉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他说这话的语气，连自己都没注意到，是带着宠溺。 　　“我哪有！” 　　宋乔曦脑袋一歪，反驳他，使劲往丁淼身边靠了靠。 　　楚尽笑着摇摇头，抬起手抓住公交车的扶手。 　　刚刚王君洋问的时候，他还在想，若真有“世界末日”，那意味着在末日前一天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负法律责任，之后也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唯一想做的，只能是报仇。 　　不管用什么方法，找到酒驾撞死爸爸妈妈的司机，用同样的方式让那个人感受一样的痛苦。 　　还有虐待过自己，骗走自家财产的亲戚，他绝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就算同归于尽也好。 　　小男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并不是什么好人，代表“恶”的愤怒、仇恨、厌恶等等情绪，比起“善”，更可以给他带来力量。 　　这股邪火，像是深渊里一双暗暗观察他的眼睛一样，这些年间从未停止过对自己的“窥视”。 　　一有机会，就会对他发出诱惑的信号。 　　能让楚尽把所有阴暗隐藏起来的，用柔软来对待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卷头发的小姑娘了。 　　只想好好守护宋乔曦长大，去他的“世界末日”。 　　就算有，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宋家人身上。 　　-- 　　1999年12月31日，千禧年的前一天。 　　公历新年只有一天假期，当天晚饭，宋家吃的是涮羊肉。 　　饭后，一家三口和楚尽围坐在客厅，吃着薛记炒货的红薯脆片、奶油瓜子、纸皮核桃、手剥松子、小胡桃，看CCTV一套白岩松主持的《相逢2000年》大型跨年节目。 　　宋乔曦心里还是有点点紧张的，理智上让她不相信王君洋和楚尽关于“世界末日”的话。 　　一个九岁的小孩，心性毕竟不稳，很容易被谣言引起恐慌。 　　想了一下，她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万一真的有“世界末日”，到了零点大家一起消失，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她爱的人都在身边。 　　曦曦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锤子，本来准备砸几个小胡桃给爸爸妈妈和楚尽吃，一走神儿的功夫差点砸到手指，小锥子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嗤，为了迎接千禧年，人家敲钟，咱家闺女敲茶几，喜欢敲就敲，听个响儿。” 　　宋爸爸探头看一眼，发现没什么危险，笑着和她打趣儿。 　　楚尽坐在沙发上看书，抬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把书扣在沙发扶手上。 　　宋乔曦手里的小锤子被楚尽拿走，男孩回过头问她：“你慌什么？” 　　“唔......没，没慌，刚才看电视，有点走神儿。” 　　支支吾吾半天，宋乔曦怕楚尽笑话自己幼稚，没敢说。 　　楚尽笑笑，像是识破了她的心事，又没有明说，只轻声说了一句：“别怕，王君洋他们说着玩的。” 　　屋外有烟花的响声，阳台上传来“喔喔喔”的鸡叫。 　　快到凌晨十二点，有人在大院儿里放烟花。 　　爸爸妈妈听到动静，去阳台上看了一眼，喊他们过来，“曦曦，尽尽，快来！放烟花了！” 　　电视里开始有人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三，二，一！千禧年快乐！” 　　宋乔曦欣喜地说：“已经是二零零零年了！我们都好好的！” 　　她伸出手，戳戳楚尽的胳膊，再戳戳自己的脸颊，人都在，没消失！ 　　偏头看到爸爸妈妈在阳台上招呼他们去看烟花，宋乔曦拉住楚尽的手腕跑到阳台上。 　　窗外，一串串金色的“小尾巴”蹿向空中，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大院儿的上空，噼里啪啦的脆响不绝于耳。 　　宋爸爸一手揽着妈妈，一手把两个小豆丁揽入怀中。 　　宋乔曦挤在妈妈和楚尽之间，爸爸把头搁在她头顶，和着窗外轰鸣烟花声大喊：“千禧年快乐！我们家的两个小朋友要好好长大！” 　　宋乔曦学着爸爸的样子，对窗外大喊：“千禧年快乐！我们家的爸爸妈妈要健康快乐！” 　　又是一阵洪亮的鞭炮声，楼下有人开始放鞭炮，几术红色的烟火蹿上天空，天空如同撒了一把红色的宝石，光彩夺目，照亮了她的脸庞。 　　一下片阴影落在曦曦右耳，纵使阳台外的世界嘈杂喧嚣，她还是清晰地听到楚尽在自己耳畔的声音，“曦曦，千禧年快乐，岁岁平安。” 　　-- 　　千禧年的元旦，整个大院儿一片祥和。 　　难得额外一天假期，上午的时候“小五人帮”聚集在楚尽的锅炉房，几个孩子打打闹闹，玩了一上午。 　　也因为“世界末日”的谣言，就这么轻易被打散，王君洋和丁一差点被宋乔曦和丁淼追着“打爆”狗头。 　　“哇啊啊，曦曦和淼淼现在就是两只母老虎，是BBS论坛上说的世界末日，我只是信息的‘搬运工’啊，又没让你们信我......” 　　王君洋抱头鼠窜，想往楚尽的衣柜里躲。 　　宋乔曦追上王君洋，弹了一下他脑门，也算是解气了。 　　丁一就差钻床底下了，蹲在地上扶着眼镜哀嚎：“丁淼！我错了，我以后不传谣不造谣，呜呜呜，都是那些破杂志说的，不是我造的谣......” 　　“叫姐姐！” 　　丁淼一巴掌呼到丁一背上。 　　“姐姐，姐姐......”丁一哭丧着脸讨饶，“我错了，你是我亲姐，我以后一定叫姐姐。” 　　午饭后，宋乔曦没午休，准备和楚尽一起下楼。 　　楚尽要回锅炉房，宋乔曦要二号楼找秋梦姐姐。 　　她两周前，就和秋梦姐姐约好，元旦下午去姐姐家挑上次大明湖拍的风景照，胶卷让程立冬去洗的。 　　夏秋梦和程立冬今年读高一。 　　去年秋梦姐姐中考，学业压力比较大，有一段时间爸爸妈妈让宋乔曦少去找姐姐玩，说秋梦姐姐读书很辛苦，需要多休息。 　　她乖乖听话，虽然很想和秋梦姐姐玩，还是忍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找秋梦。 　　几周前的周末，秋梦姐姐打电话约她去大明湖采风，那天她们拍了好多照片，初冬的大明湖有别样的风采。 　　姐姐说，那叫“颓废的美”，虽然宋乔曦并不是太理解具体的意思。 　　她不喜欢那些变成枯枝烂叶的荷花，也不喜欢凋零的落叶，枯萎的枝干，总觉得这个季节的大明湖有点死气沉沉。 　　宋乔曦喜欢春天，喜欢夏天，喜欢有生机的绿色，喜欢五颜六色的花朵。 　　她整个人，永远像颗朝气的小太阳，而秋梦姐姐，更像是温婉沉静的月亮。 　　两个小孩一起走下楼，刚出五号楼楼道，宋乔曦问楚尽：“你和我一起去秋梦姐姐家吗？” 　　“程立冬去吗？”楚尽抬头看她一眼，问道。 　　挠挠头想了一下，她说：“立冬哥哥，不去吧？秋梦姐姐应该只约了我，去挑上次大明湖拍的照片。” 　　“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楚尽摇摇头，往锅炉房方向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我陪你过去，送你到楼栋里就走。” 　　二号楼和五号楼在斜对角，要横穿整个报社大院儿。 　　“噗，不用，就这两步路，”宋乔曦摆摆手，这两步路有啥可送的，“你做奥数题去吧，我拿了照片回来找你。” 　　说完，她蹦跳着就往二号楼方向跑。 　　楚尽看着宋乔曦的背影，抿抿嘴，直到她跑过拐角的冬青花坛，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他发现，那个肉呼呼的小糯团，不再像个圆润的糯团子了，宋乔曦长高了一些，也变瘦了一点。 　　宋乔曦一路哼着张惠妹的新歌，手时不时碰一下冬青的叶子，“come on come on给我感觉，给我给我真的感觉，大口呼吸自由自在，爱就爱，谁能阻止我们开......” 　　她忽然间停住脚步，一眼就看到二号楼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角站着。 　　是立冬哥哥？ 　　程立冬这两年蹿个蹿到了一米八五，比宋爸爸还高，快和丁叔叔一样高了。 　　他穿着件牛仔夹克，头低着，一只手抄在裤兜里，一只手藏在身后？ 　　小鼻子在空气中敏锐捕捉到燃烧的烟味儿，她发现，立冬哥哥脚边零落着好几个烟头。 　　他在抽烟？ 　　好呀，被她抓到现形了，可以找秋梦姐姐告状去，姐姐肯定不乐意他抽烟，要好好教训立冬哥哥一顿！ 　　“立冬哥哥，你在这里干嘛？” 　　宋乔曦像小兔子一样蹦到程立冬面前，歪着头往上看，却对上他一双泛着红的眼睛，有点发愣。 　　立冬哥哥这是，怎么了？ 　　刚刚哭过吗？ 　　“立冬哥哥，你，你没事吧？” 　　曦曦在自己口袋里摸摸，摸到一包心心相印纸巾，抽出一张递给程立冬。 　　“曦曦？”程立冬轻声叫了她的名字，接过纸巾，“谢谢你，哥哥没事，就是心情不大好，过会儿就好了。” 　　他把纸巾攥在左手，右手的烟头被他随意扔到地上，拿脚踩灭。 　　“我要去找秋梦姐姐，去看上次大明湖拍的照片，你和我一起去吗？” 　　宋乔曦不明就里，天真地问程立冬。 　　“我不去了，刚才把照片给她送过去了。”程立冬说，声音发涩，他对宋乔曦苦笑一下，“你去吧，别和秋梦说看到我在楼下抽烟，也别说见到我了，当没看到哥哥好吗？” 　　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她担心地问：“立冬哥哥，你哭了吗？” 　　“没有，哥哥眼睛刚才进沙子了......” 　　程立冬摇摇头。 　　“那你回家拿水洗一下眼睛吧，妈妈说沙子很脏，会发炎的。” 　　宋乔曦觉得立冬哥哥不像是沙子迷了眼睛的样子，他看起来，整个人都透着难过。 　　“嗯，你上去吧，”程立冬对她扬扬下巴，又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一遍，“别和姐姐说看到我了，听到了没？来，和哥哥拉钩，你答应哥哥的话，哥哥给你买炸串儿吃，管饱。” 　　虽然不知道程立冬为什么要瞒着秋梦姐姐在楼下很伤心的抽烟，但是听到炸串儿管饱，小姑娘还是心动了。 　　点点头，她和程立冬拉钩，一蹦一跳地上楼去找秋梦姐姐。 　　“阿姨，是我，曦曦！” 　　宋乔曦敲响夏家的防盗门。 　　“来了，曦曦过来了，快进来。” 　　开门的是夏妈妈，奇怪的是，夏妈妈的眼睛也有一点泛红。 　　“阿姨好。” 　　宋乔曦礼貌地问好。 　　夏妈妈摸摸她头发，“去吧，曦曦，你姐姐在屋里等你。” 　　“唔，好。” 　　宋乔曦答应着，却觉得夏妈妈的情绪也有点奇怪，不像往常那么爽朗。 　　之前夏妈妈见了她，都是开怀大笑，今天像是有心事一样，只是微微笑了笑。 　　“秋梦姐姐！” 　　宋乔曦推开秋梦房间的门，惊讶地发现秋梦姐姐穿了一身珊瑚绒睡衣，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硬壳书，恬静的对自己笑。 　　夏秋梦今年16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大院儿里公认最好看的少女。 　　宋乔曦暑假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红楼梦》的电视剧，她觉得，秋梦姐姐和林黛玉的气质很像，都是温柔恬静的漂亮姐姐。 　　今天夏秋梦的长发没扎成马尾，乖乖顺顺散着披在肩头，她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大院儿冬天是集中供暖，暖气一向烧得很热，烫手的那种，屋里根本盖不住厚被子，也穿不住厚衣服。 　　曦曦自己在家，都只穿一身薄睡衣或者秋衣秋裤就够了。 　　再看秋梦的脸，她本来就很白，现在却白得像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曦曦，过来。” 　　秋梦见她进来，笑着招呼宋乔曦过来。 　　宋乔曦小心翼翼坐到床边，拉住她的手。 　　秋梦姐姐的手微微发凉，可是她明明穿了这么厚的衣服，还盖着被子？ 　　“姐姐，你怕冷吗？” 　　她自己的小手很热，捂住夏秋梦的手，想要帮姐姐暖和过来。 　　夏秋梦把手抽出来，捏捏曦曦脸蛋，笑着说：“我一点儿都不冷，曦曦，你去把我桌子上的那一沓照片拿过来，我们一起看看哪个好，然后姐姐和你讲一下三分法构图、水平式构图和垂直式构图。” 　　“好。”宋乔曦点点头。 　　拿了照片过来，秋梦姐姐又像以前那样，给她讲解拍照的构图原理，拿出好几张照片来对比分析。 　　只不过，这一次姐姐的讲课，宋乔曦头一次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反而一直在偷偷观察秋梦姐姐。 　　姐姐虽然脸很白，手很凉，人看上去比之前更瘦了一些，可看上去精神头很好的样子，也一直在笑，说话也不是有气无力的。 　　难道，秋梦姐姐是感冒了？ 　　可是她也没有打喷嚏、流鼻涕，没有咳嗽，看上去也不像发烧的样子，自己发烧的时候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姐姐说起摄影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生病了。 　　挑选完照片，宋乔曦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犹犹豫豫地问夏秋梦：“秋梦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穿这么多衣服，还要盖着厚厚的被子？” 　　“因为姐姐生病了呀，下周又要去北京看病了，高一这学期期末考试也没办法参加了，看来只能辛苦程立冬多帮我记笔记了。” 　　夏秋梦俏皮的吐吐舌头，很自然地说出这话。 　　一听说秋梦生病了，曦曦可急坏了，一把捉住夏秋梦的手，急切的问：“秋梦姐姐你发烧吗？还是感冒了，嗓子痛不痛哇？我让妈妈给你煮个梨汤喝吧，会放川贝，润肺的。” 　　“不是感冒发烧，是先天性心脏病，打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一直有这个毛病，不过没关系，修养一阵就好了，等我从北京回来又可以去上学了。” 　　夏秋梦笑着说，仿佛在说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听她说的这么轻松，曦曦算是放心了，吐了口气，“那就好，秋梦姐姐，你又要走好几个月吗？那等你回来，应该是春天了？春天我们可以去植物园拍好看的樱花！” 　　“好，等春天回来的时候，和曦曦一起去拍樱花。”秋梦姐姐依旧笑得灿烂，像没有烦恼似的，她接着说，“我走的期间，请曦曦帮个忙好不好？” 　　“姐姐你说，我肯定帮你。” 　　宋乔曦拍拍小胸脯，打包票能成功完成任务。 　　夏秋梦纸片一样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淡淡的樱粉色，她小声说：“我不在的时候，曦曦能不能帮我拍点程立冬的照片？姐姐这里还有好多胶卷，都送给你。” 　　“为什么要拍立冬哥哥呀，他又不好看......” 　　宋乔曦撇撇嘴，瞪大眼睛。 　　也不是真觉得程立冬很丑，就是在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心里，哪个臭男生都配不上像小仙女儿似的秋梦姐姐。 　　“噗，小丫头，让你帮姐姐拍，你拍就是了，刚才还和我打包票说保证完成任务的？”夏秋梦和她打趣儿，笑着说，“对了，我听乔姨说你数学成绩有退步？楚尽的数学那么好，让他帮你补补课，才这么小，可不能偏科，到时候初中考外国语的时候数学也占了很大比重。” 　　“知道了，帮你拍就是了，我会把立冬哥哥拍得好看一点的。我会好好学数学的，不让姐姐失望。” 　　宋乔曦怎么可能不答应，秋梦姐姐可是她心中的“女神”。 　　“这就对了，要乖乖听话，把基础打好，将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夏秋梦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塞到耳朵后面，话语还是那么温柔。 　　宋乔曦很乖的答应着，“我听话的，姐姐也快点回来呀，我们还要一起去环游世界呢。” 　　秋梦微微一怔，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定定地说：“好，姐姐再努力一把。” 　　手里拿着一摞照片，从秋梦姐姐家出来，一节一节下楼梯，宋乔曦还在回想她最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为什么要“再努力一把”呢？ 　　如果立冬哥哥还在楼下，是不是可以问问他呢？ 　　出了二号楼漏洞，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儿，地上的烟头和高挑的立冬哥哥都消失不见了。 　　一路溜达到锅炉房门口的那片空地，她看到居委会以高大妈为首的几个大娘，聚集在办公室门口，热烈讨论着什么。 　　宋乔曦耳朵很灵敏，她听到高大妈和另外几个大娘说：“秋梦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医生说那孩子活不过20岁，最近病情说是又严重了，啧啧，可怜见儿的。” 　　一个穿蓝棉袄的大娘点头附和道：“老夏和他媳妇下周又要带着秋梦去北京了？这每次去都不少花钱吧，秋梦这孩子也是命苦，听说她这个先天性心脏病，也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小孩的。” 　　“孩子真可怜，老夏他们给孩子起名就没起好，你们听听，秋梦，秋天的梦，就当时做了一场秋天的梦？这孩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道老夏两口子得受多大打击？” 　　穿咖啡色羽绒服的大娘摇摇头说道。 　　听着几个大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秋梦姐姐的病情，宋乔曦觉得手脚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秋梦姐姐的病情原来这么严重？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很简单的病，只要休息调养，很快就会好了。 　　敲开锅炉房的门，宋乔曦皱着眉头走进去，没走几步，一下子扑到在楚尽的床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楚尽看出宋乔曦不对劲，走到床边坐下，接着听到她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在呢，怎么了？” 　　男孩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问，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后脑勺。 　　从臂弯里抬起头，曦曦的鼻尖和眼睛都红了，说话时嘴巴瘪着，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压着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楚尽，秋梦姐姐生病了，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她呀......” 第59章 千万不能让楚尽发现了…… 　　楚尽很少见宋乔曦哭。 　　除了她还很小的时候, 六岁那年，宋乔曦还是颗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因为他要去住锅炉房哭成了泪人儿。 　　楚尽还记得, 当时宋乔曦哭红的大眼睛, 白净软糯的小脸蛋涨成粉色。 　　糯团子饱满的额头，贴了几缕被汗打湿的小卷毛, 小小软软的一团，趴在旧家刷成绿色的墙裙上, 梨花带雨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怜。 　　一靠近, 就可以闻到她身上甜腻腻的奶香味儿, 团子打着哭嗝看他的样子, 楚尽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剩下的一次，就是宋乔曦九岁那年, 因为乔阿姨一句玩笑话，以为他要“娶媳妇”掉了几滴金豆豆。 　　可宋乔曦那两次掉眼泪，很快就哄好了。 　　他很少见宋乔曦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算摔疼了，偶尔被爸爸妈妈骂了, 被老师说两句, 她也从来不会像大院儿里其他小女孩一样瘪嘴哭个不停。 　　宋乔曦像一颗小太阳, 她爱笑, 总是笑着散发光芒。 　　爱哭的娇气包, 不是她身上的标签。 　　男孩尽量稳住神态, 脑子里迅速想该怎么办。 　　上一次安慰她, 还是曦曦六岁的时候，当她知道自己不走了，很快就停住了哭泣。 　　但秋梦姐姐的病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楚尽在锅炉房也听到了居委会几个大妈的讨论，心里同样五味杂陈。 　　“楚尽，你有没有办法哇，高大妈她们说，秋梦姐姐活不过二十岁，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宋乔曦瓮声瓮气地低着头，看样子，还在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大声嚎哭，“她们说秋梦姐姐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心脏病，治不好的，说夏伯伯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像是终于憋不住了，宋乔曦越说越难过，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楚尽眼看着豆大的泪珠从她大大的杏眼滑落，从眼睛快速滑到下巴，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下巴上，身子一晃，再“吧嗒吧嗒”掉落到胸口的衣襟。 　　“楚，楚尽......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才能救救秋梦姐姐呀，我，我不想秋梦姐姐死掉，呜呜呜......” 　　宋乔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揪住楚尽的衣袖，晃呀晃。 　　他抓住宋乔曦的手，小姑娘的手很烫，软软的，手心微微冒汗。 　　楚尽心里也难受，秋梦姐姐对他也很好，但是他明白，夏秋梦对宋乔曦的特殊意义。 　　曦曦“环游世界”的梦想，是秋梦姐姐送给她的，曦曦长大后想要学摄影，是秋梦姐姐启发她的，曦曦的英语，秋梦姐姐是她的第一任启蒙老师。 　　在这个小姑娘心里，对未来的憧憬，都是这个温柔耐心的大姐姐，用包容和支持在引导。 　　“你别怕，别胡思乱想，高大妈她们说的不一定是对的。”斟酌了一下用词，楚尽清清干涩的喉咙，捏捏她的手心，“我先拿个毛巾，帮你擦擦脸好不好？” 　　宋乔曦摇摇头，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就算和楚尽在一个屋里，也不想让她松开自己的手。 　　她太难过了，难过到没办法压抑心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此时此刻，她两辈子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这种恐惧和“世界末日”的恐惧，完全不同。 　　“世界末日”，是全世界的人一起消失，在宋乔曦心里，会认为大家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如果，只是身边熟悉的人消失不见，她没办法接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一只手紧紧攥住楚尽的手，不让他离开半步，另一只手用力揉揉眼睛，宋乔曦抽噎着说：“你，你别走，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楚尽叹口气，身子一直扭着，侧坐在床边。 　　他反手握住宋乔曦的手，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柔和一些，“我不走，可是你一直哭，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怎么想办法呀？” 　　眨眨眼，宋乔曦紧紧握住他的手，低着头，下巴上的泪珠不再往衣襟上低落，眼泪一颗颗砸到楚尽的床单上。 　　楚尽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调节情绪，就安安静静陪宋乔曦坐着。 　　直到宋乔曦的呼吸逐渐平稳，虽然还打哭嗝，嘴唇还微微颤抖，不过她握住他手的力道终于松快了些。 　　忽然间，楚尽被攥得微微发酸的手掌被宋乔曦松开了。 　　她两只手胡乱摸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抽噎两下，一只手碰碰哆哆嗦嗦的下嘴唇，动了几下，白糯米一样的小牙齿终于咬住自己的下唇。 　　“我，我不哭了，我听你的。” 　　宋乔曦可怜兮兮地说。 　　宋乔曦眼睛很大，眼皮哭肿了，鼻尖儿哭得通红。 　　不光哭肿了眼睛，在腊月的天儿硬生生哭出一头薄汗，毛绒卷曲的额发湿漉漉的。 　　仿佛又回到了她六岁那年，额发打着卷儿，贴在她饱满的额头和带着轻微婴儿肥的脸蛋。 　　“秋梦姐姐的病，是先天性心脏病，之前姐姐就和我们说过，夏伯伯还有阿姨都告诉过我们，对不对？” 　　楚尽沉思片刻，轻声对宋乔曦说。 　　“嗯......” 　　重重地点点头，宋乔曦大眼睛又滑出两滴泪珠。 　　伸手替她抹掉，楚尽接着说：“刚才高大妈她们说的话，我听到了，很多事情她们说的不对。有时候，夏伯伯他们会来居委会这边，我听到过他们的谈话，夏伯伯说，秋梦姐姐的心脏是可以动手术的，只是手术难度和风险比较大。医生建议如果保守治疗有用，手术的计划就暂缓，手术如果成功了，秋梦姐姐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那，秋梦姐姐是能治好的吗？她可以长大，可以结婚，可以生宝宝？刚刚那个大娘说姐姐不能结婚，如果不能结婚，立冬哥哥可怎么办啊？” 　　胡撸了一把额头湿漉漉的碎发，宋乔曦焦急地问。 　　“肯定可以治好的，她能平安长大，会穿婚纱成为很漂亮的新娘子，也会有自己的小宝宝。你别听那些大娘的话，她们是医生吗？她们又不是医生，很多东西都是道听途说，背后嚼舌根。” 　　楚尽说完，稍微动了一下，看宋乔曦情绪稳定了不少，想用热水烫一块毛巾，给她擦擦脸。 　　“我刚才，在秋梦姐姐家楼下，碰到立冬哥哥了。”宋乔曦不哭了，轻声说，似乎又有点难过，“我看到立冬哥哥在楼下抽烟，他还不让我告诉姐姐，我答应他了，立冬哥哥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你别担心，既然答应程立冬了，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秋梦姐姐，心脏病的病人不能情绪过于波动。程立冬是大老爷们，会自己调整好的，这是他的责任。” 　　楚尽站起来，走到毛巾架旁边，从地上拿起干净的搪瓷盆，往盆里倒上热水。 　　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泡上，来回摆了两下之后拧干。 　　宋乔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拧过身子，两只手撑着坐在床边，偏头看楚尽穿着白色毛衣的背影忙前忙后。 　　小孩子心思单纯，信任的人说的话，会无条件相信。 　　楚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最信任的人了。 　　他这么厉害，什么都会，也懂得多，楚尽的话总让宋乔曦觉得安心。 　　把头又垂下来，宋乔曦晃着两条腿，又把秋梦姐姐和她说的话想了一遍。 　　姐姐说，让她帮忙拍立冬哥哥的照片，还说让她好好学数学，不要偏科。 　　一定要听秋梦姐姐的话，在姐姐去北京看病的这段时间里，好好把数学成绩提上去。 　　这样等秋梦姐姐回来，如果知道自己数学成绩提高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抬头。” 　　楚尽手里拿着热腾腾的毛巾，出现在她跟前。 　　她乖乖仰起脑袋，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让宋乔曦哭得难受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舒服。 　　擦完脸，楚尽手里拿着一瓶绿色的小蘑菇孩儿面面霜，拧开后在她额头，眉心，脸颊和下巴点了几下，脸上是冰冰凉的触感。 　　“自己搓一下。”楚尽又用毛巾给她擦了一下手，很温柔地说。 　　两只小手在脸上胡乱的拍，曦曦一边拍一边摇头晃脑地说：“嗯，我不难过了，我要给秋梦姐姐加油，给她打气，让她有信心可以战胜讨厌的心脏病。” 　　“这才对，我们不是医生，能做的就是给秋梦姐姐做精神方面的后盾，其他事情要交给专业的医护人员去做，”楚尽手指点了一下宋乔曦额头，“以后高大妈她们的话别随随便便就信了，你信她们还是信医生？” 　　“知道了啦......” 　　这会儿宋乔曦也知道理亏，不再嘴硬。 　　-- 　　第二周，宋乔曦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编了一条红蓝相间的幸运手链。 　　提前让爸爸打听好，夏秋梦周六要去北京。 　　秋梦姐姐去北京的前一天，宋乔曦先拿着幸运手链在锅炉房里转悠一圈，让“小五人帮”每个人都给手链吹一口“仙气儿”。 　　“要真心的祝福哦，好运也可以，平安健康也行。” 　　宋乔曦举着手链在伙伴们面前，轮流让他们许愿。 　　丁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手链吹了一口气儿，“我希望秋梦姐姐可以快点好起来，我把好运气送给她，等姐姐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给我们拍合影了。” 　　“我希望秋梦姐姐和我一样强壮，吃嘛嘛香，等她从北京回来，一口气儿上五楼不费劲！呼呼！” 　　王君洋眨眨眼睛，收起平时调皮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着搞笑的广告词儿，之后对着手链“呼呼”吹气。 　　“我祝秋梦姐姐像龟仙人一样长寿，可以活到三百岁！” 　　丁一做出龟派气功的动作，对着手链“施法”。 　　“秋梦姐姐才不要像龟仙人！” 　　丁淼敲了丁一脑袋一下，丁一嗷嗷叫着躲避着姐姐的“追杀”。 　　宋乔曦对丁一“略略略”吐舌头，“让你这么说秋梦姐姐，看淼姐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把手链拿到楚尽面前，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眸子举起手臂。 　　楚尽对着手链轻轻吹了口气，微微低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希望秋梦姐姐这次去北京，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好啦！” 　　宋乔曦一拍手，从衣服兜兜里掏出一只红色，带抽绳的绒布袋子。 　　小袋子是她央求妈妈缝的，把手链小心翼翼放到袋子里，系紧抽绳，打了一个蝴蝶结。 　　宋乔曦要把这一只寄托了满满的祝福和好运的手链，送给秋梦姐姐，希望她可以一直有好运气，平平安安归来。 　　千禧年腊月的一个周六，夏秋梦和她的父母，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在开往北京的卧铺车厢里，靠窗而坐的美丽少女脸上挂着笑，时不时轻声和坐在一旁的父母说两句话。 　　她爸爸妈妈的表情透着担忧，而任谁都能看出带着明显病容的女孩儿，和他们说话时，反而带着安慰的神色。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红蓝相间的绳编手链。 　　火车“哐当哐当”缓慢的开着，穿过隧道，穿过农田，穿过城市...... 　　北京，对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新的希望。 　　这个叫夏秋梦的女孩抬起手腕，对着撒进车厢的阳光，仔细观察手腕上的手链，苍白的面容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呀，曦曦，姐姐一定会努力的。” 　　-- 　　自从老夏家的闺女去北京看病之后，宋建国和乔琴惊讶的发现，自家闺女对数学的热情格外高涨。 　　宋建国这天回家早，一进门就听到闺女的呼唤。 　　他推开宋乔曦房间的门，看到闺女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的写数学作业，头也没抬起来，随手递给他一张书单。 　　接过来一看，嚯！ 　　好家伙，上面全都是数学辅导书和习题册的名单。 　　他看完小纸片上列的单子，放下纸片，饶有兴趣地弯下腰捏捏宋乔曦的脸蛋，“怎么最近这么热爱数学啊？我就说嘛，我闺女这么聪明，咋可能学不好数学！数理化都是纸老虎，你爸爸当年数学学得可好了！” 　　“那你咋读的中文专业？” 　　宋乔曦从数学卷子里抬起头，对爸爸吐吐舌头，调皮地问。 　　“哎呀，因为你爸爸我热爱文学创作呀，才选择的文科，但是不代表爸爸理科不好，我是全能人才，文理通吃！当记者可是爸爸小时候的梦想，我写的报告文学可是拿过不少奖，”宋爸爸说起自己对文字工作的热爱，能滔滔不绝讲上好久，被闺女一问，接着打开了话匣子，“来来来，爸爸给你说道说道！” 　　他坐到宋乔曦的床尾，放松地用手臂撑着身体，脸上洋溢着得意地笑。 　　“老爸，打住打住......”宋乔曦举起手里的自动铅笔，对着爸爸挥舞两下，“我还有好多数学题要做呢，今天就不听你讲过去的故事了。” 　　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嘴巴半张着，心里莫名泛酸。 　　他看着曦曦埋下头，认真地在演算纸上一步一步写计算公式，嘴巴里轻声嘟囔着解题步骤。 　　望着宋乔曦的侧颜，宋建国忽然间发现，闺女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天天在跟前，有时候不仔细看注意不到孩子的变化。 　　曦曦之前圆嘟嘟像小苹果一样，毫无线条感的脸蛋，现在竟然可以看到清晰的下颚，脖颈也拉长了一样。 　　卷翘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着，小巧俏丽的鼻子从侧面看变得挺拔。 　　闺女握笔的手指，都不再是短短粗粗的小肉手，手背上的窝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见了。 　　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开始抽条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肉呼呼软糯糯的。 　　宋乔曦，不再是那个白白嫩嫩的小糯团了。 　　虽说个子还没开始蹿，外表看上去还是个小女孩，可五官已经开始往小少女方向发展。 　　再回想一下，闺女刚才和他说话的语气。 　　虽说没有不耐烦，可还是带着点“非诚勿扰”的感觉，很明确的对他表示了自己现在很忙，不要打扰她的意思。 　　又回忆了一下，最近在饭桌上，曦曦和他提起学校的事情少了很多，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在饭桌上从头到尾都“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宋建国震惊了。 　　不会吧？ 　　难道，传说中的青春期要来了！ 　　他可没做好准备啊...... 　　这要是“青春期”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上了五年级，闺女班里的男生也有性别意识了。 　　自己闺女又长得这么好看，妈呀，学校里那一帮臭小子还不上杆子的来找自家闺女的“麻烦”？ 　　不行，宋建国决定，当天晚上要和媳妇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得提前给曦曦“上上课”，教她怎么避开青春期毛头小子的“骚扰”。 　　要是有不长眼的臭小子来找闺女，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宋乔曦刚演算完两道大题，伸个懒腰拉拉筋，一抬头，发现爸爸竟然还坐在床上没走。 　　疑惑地扭过头，她看到爸爸楞在那里，脸色不大好看，伸出手戳戳爸爸的胳膊，“老爸，你怎么了？” 　　“啊，”宋建国这才反应过来，像个老父亲一样摇摇头，对宋乔曦挥了一下手里拿着的书单，“没事啊闺女，你好好学习，放心，这些书爸爸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买回来！” 　　说完，宋建国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她的房间。 　　“......” 　　宋乔曦目送爸爸离开，一脸懵。 　　不是，今天爸爸的反应，好奇怪啊？ 　　她摇摇头，想起爸爸从小的各种人间迷惑“戏精”行为，不知道自己亲爹又是吃哪门子飞醋，或者幻想出什么“假想敌”来。 　　把卷子翻到反面，继续做题。 　　宋乔曦本来就聪明，天资不错，这几周跟着楚尽的学习计划把数学系统的理顺之后，她发现数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之前觉得难懂的公式，楚尽帮她拆解之后，在脑海中变得格外清晰。 　　小学四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宋乔曦的数学成绩拿了全班第三，第一名毫无悬念，还是楚尽，第二名是丁淼。 　　对于期中考试数学已经掉到班里二十几名的宋乔曦来说，这次成绩总算没有辜负这段时间的努力。 　　千禧年，寒假前最后一周上学，师范附小按照惯例，上学的倒数第二天是拿期末考试的卷子，老师讲卷子和布置寒假作业，最后一天是学期总结和假期安全教育。 　　今天是拿成绩的一天。 　　宋乔曦坐在板凳上，喜滋滋地拿着数学卷子，对着李老师打的红红的97.5分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楚尽，我的功勋章上有你的一半，这次数学考了班里第三名，你开不开心？” 　　她把卷子往楚尽面前一摊，探过头兴奋地说。 　　只见楚尽面色平静，拿过卷子看了一眼，从铅笔盒里拿出一只铅笔，指指错题，“这个地方，也太粗心了，一看就是没好好审题。” 　　宋乔曦：“......” 　　“还有这里，忘记写‘解’了，扣掉零点五分你冤不冤？” 　　楚尽把卷子翻个面，拿笔尖点了一下一道大题。 　　“......” 　　宋乔曦叹口气，默默把卷子抽回来，随便一折往桌洞里一扔，趴到课桌上。 　　“宋乔曦，你完全可以避免那些粗心大意犯的错，只要稍微认真一点，就可以不扣分。这些题你不是不会，如果是知识点我们没复习到，我不会说什么，但是这些知识点我们都复习到了，你也都会。” 　　楚尽的声音在她左边耳朵响起，宋乔曦故意往右边挪了好大一个位子，还是趴在桌子上不打算理他。 　　哼，都努力了那么久，成绩也进步了，为什么还说她啊？ 　　宋乔曦委屈地嘟起嘴巴，楚尽就不能看看自己做对了哪些题，非逮着错题说。 　　“下次注意，好吗？” 　　楚尽的声音明显软化了不少，宋乔曦察觉到有人轻轻戳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她慢悠悠地扭过头，抬眼一看。 　　楚尽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笑，“但是也不能否认你的进步，最近能看到你的努力，奖励你吃炸串好不好？你最喜欢吃的玫瑰年糕，火腿肠，还有炸鲜奶？想吃肯德基也行，不过要提前和宋叔叔乔阿姨打个招呼，我们坐公交车去。” 　　“真的！” 　　宋乔曦从课桌上抬起头，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 　　“什么时候骗过你？”楚尽抿嘴笑笑。 　　“太好啦，拉钩，不许反悔哟。”宋乔曦伸出手，勾住楚尽白皙修长的小拇指，摇晃两下，把两个人的大拇指对在一起盖个章，嘴里唱着歌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楚尽就随着她摆弄，虽然没和宋乔曦一起念出“拉钩上吊”的童谣，可手上摆动的幅度是默默配合她的。 　　当两个人的拇指摁在一起时，楚尽惊讶的发现，宋乔曦手上的几个肉窝窝，怎么忽然间不见了？ 　　平日里胖乎乎的手指，也纤细不少。 　　拉完钩，宋乔曦松开他的手，蹦跳着去前排找丁淼，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出了教室门。 　　楚尽望着宋乔曦的背影，发现她和丁淼的身高差，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宋乔曦挽着丁淼的手，凑在淼淼耳朵边，“明天的计划，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细节。” 　　“我昨天晚上和丁一说好了，让他和王君洋打配合，明天下午刚好是楚尽他们小组做值日。” 　　丁淼推推眼镜，警惕地往周边看看。 　　“好，一定让丁一和王君洋拖住楚尽，要不然咱俩时间来不及，万千不能被楚尽发现了。” 　　宋乔曦和丁淼走进卫生间，在洗手池旁照了一下镜子。 　　“曦曦，明天你想着梳个单马尾，那样容易把辫子藏起来。” 　　丁淼洗把手，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宋乔曦。 　　宋乔曦今天梳的是像兔耳朵一样的双马尾，她头发越来越长了，两条大波浪的棕色卷发垂在胸前，“嗯，我也这么想的。” 　　“明天的计划一定要成功呀！”丁淼握紧小拳头，对宋乔曦说，“去年咱们还小，也是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宋乔曦把两条马尾辫儿往身后一甩，潇洒地说：“就是，今年绝对不能让他们再欺负楚尽了，这是不把我们‘小五人帮’放在眼里，你说对吧？” 　　“可不是吗，今年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丁淼很飒的甩了一下头，短发擦过耳畔。 　　-- 　　千禧年一月二十号，是师范附小上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巧了，报社一年一度的联欢会也这一天。 　　宋建国不能参加今年的联欢会，一大早就出门赶火车了，他被社长派去北京出差，参加研讨会。 　　他心里还惦记着去年楚尽被叫到台上这事儿，今年专门跑了一趟社长办公室，和姜社长把楚尽的情况说了一下。 　　让姜社长和手下人打声招呼，今年联欢会别再搞什么“表彰大会”，给楚尽的奖学金私下给就行。 　　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换个大人上去都不好受，更何况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姜社长表示赞同，说回头会和孙秘书说一下，今年这个流程就取消掉，宋建国这才放心的出差。 　　他想着，反正自己不在，估计闺女他们不会再去凑热闹了。 　　只是，姜社长说完这话，因为来了一个紧急电话，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孙秘书还是找上居委会的高大妈，让高大妈想着在联欢会上午跑一趟师范附小，把他写好的“感谢信”交给楚尽。 　　这意味着，千禧年的元旦联欢会，楚尽又一次要被叫上台去“领奖”。 　　宋乔曦前一晚，在得知爸爸要去北京出差后，在自己小屋里写写画画了好半天。 　　她给秋梦姐姐写了一封带着画的信，嘱托爸爸转交给秋梦姐姐。 　　爸爸这次去北京，出差之余要抽空去医院看看秋梦和夏伯伯他们，妈妈也给秋梦姐姐准备了些齐州特有的小吃，怕她在北京想家。 　　信上，宋乔曦写了这次期末考试，她数学取得的好成绩，告诉秋梦姐姐自己有帮她盯着立冬哥哥，自己拍的立冬哥哥的照片还没洗出来，等洗出来了她会寄到北京。 　　最后，她在信上写着：秋梦姐姐，要加油哇，我们都等你回来！ 　　等宋乔曦起床，发现爸爸已经不在家了。 　　妈妈今天要监考，提前做好早饭，叮嘱了她和楚尽两句，也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早饭是妈妈用豆浆机打的红枣黑芝麻豆浆，没放糖就有红枣本身香甜的味道，还烙了两张西葫芦糊塌子，煎了一小碟盐水火腿，洗了一小碗金桔。 　　宋妈妈烙的糊塌子，在宋乔曦心目中堪称一绝。 　　不过，在她心中，妈妈做什么都是最好吃的，都很绝。 　　但是西葫芦糊塌子，真的很适合当早餐。 　　宋家的糊塌子是不去皮儿的，楚尽跟着自己妈妈已经学会做了，上个周日爸爸妈妈的“懒觉日”，宋乔曦就看楚尽做的糊塌子。 　　西葫芦洗干净以后擦成丝儿，放点盐把西葫芦丝杀出水，再放面粉，打一个鸡蛋搅拌成糊，撒点白胡椒粉和五香粉提味儿。 　　家里有一口厚底的平底铁锅，烧热后锅底抹油，舀一勺面糊倒入锅里，转一圈儿把面糊摊平。 　　这个过程宋乔曦最喜欢看了，特别疗愈，眼看着一面变成金黄色，一翻面儿再烙另一面。 　　当两面的糊塌子，都变成带有微微焦糖色点点的状态，就可以出锅了。 　　西葫芦总给人以夏天的味道，烙出来的糊塌子入口带着西葫芦特有的清香，微微的甜，还有浓郁的鸡蛋香，后味儿能吃到五香粉和小麦面粉的香味。 　　宋乔曦还会发明创造新吃法，在糊塌子上抹上一点电视广告上很火的“熬呀熬，终于熬成了阿香婆”的阿香婆淡甜味牛肉酱，放上一小块香煎盐水火腿，卷成像煎饼一样的卷。 　　一口咬下去，西葫芦的清香，牛肉酱的浓郁，煎火腿的油香混合在一起，真的是超级大的满足。 　　她头发还没梳，晃着小脑袋，给自己做了一个牛肉酱火腿卷饼，陪着香甜可口的豆浆，一口一口吃到肚里。 　　“你吃完了快去洗手，我给你扎辫子。” 　　楚尽比她吃得快，把用过的碗筷都收到水池里。 　　宋乔曦把手里的豆浆一饮而尽，抽了一张纸巾抹抹嘴，“好，已经吃完了。” 　　去卫生间漱口，洗手回来，她手里拿着梳子和皮筋乖巧地坐到小板凳上。 　　楚尽站在她身后问：“扎双马尾？” 　　“不，今天扎单马尾吧？扎紧一点，我怕会松掉。”宋乔曦摇摇头，把手里的梳子和皮筋递给楚尽。 　　“不会痛吗？” 　　楚尽接过梳子，把皮筋套到手腕上问。 　　宋乔曦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唔，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今年九月就要上五年级了，一直扎两个辫子，太像小朋友了......”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祈祷能蒙混过关，自己头发多，有很长，扎单马尾确实坠得头皮疼。 　　可是为了今天的计划，头皮疼也要忍住。 　　“哦。” 　　楚尽没说什么，很快帮她扎好了一只利索的马尾辫儿。 　　宋乔曦对着镜子照照，甩了甩头发，一只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她没有刘海，但是鬓角和额头有卷曲的额发。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也挺精神的？ 　　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今天“小五人帮”的计划，一定要顺利成功呀！ 　　-- 　　放假前一天，师范附小的惯例，给同学们进行一个多小时的假期安全教育，之后是校长讲话。 　　宋乔曦听着教导主任和念经似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四处看。 　　不光宋乔曦听得心不在焉，坐在前排的丁淼也看起来神色紧张，一个劲儿的往教室门口看。 　　两个小姑娘还不停地交换眼神，悄悄比手势。 　　一到课间，她俩就第一时间冲到教室门口，和两个门神似把在那儿，探头探脑的，一个往走廊里看，一个往教室里看。 　　“曦曦，你说高大妈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 　　丁淼瞅着走廊里打打闹闹的同学，问站在对面的宋乔曦。 　　宋乔曦往教室里探头，确认楚尽一直坐在座位上低头看书，扭过头回答丁淼：“应该是上午，我问了张大爷和孙爷爷，今年的联欢会开始的早，下午四点半就开始了，我们今天放学早，三点半就放学。高大妈要是下午来，有可能会来不及。” 　　“那这个时间差不多了，最后一个课间了，高大妈要是再不来......”丁淼忽然间抓住宋乔曦的手，紧张地说，“来了来了，高大妈来了！曦曦，一级战备状态，快通知王君洋和丁一！” 　　宋乔曦顺着丁淼的视线，发现走廊尽头靠近楼梯的方位，居委会高大妈穿着大花棉袄，胖胖的身影正往四年级五班的教室方向走。 　　她赶忙狂给丁一使眼色，用气声说：“丁一，王君洋，快点，该你们上场了！” 　　丁一给宋乔比了个“OK”的手势，和王君洋耳语两句，两个人一路小跑到楚尽课桌前。 　　两个男孩和楚尽说了些什么，丁一拽着楚尽的胳膊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王君洋断后，三个男孩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四年级五班的教室后门紧挨着教学楼东边的楼梯，宋乔曦目送仨人的背影下了楼梯，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丁淼拉住她的手，宋乔曦也捏捏丁淼的手心，两个小姑娘都深呼吸一口气，堆着笑脸朝高大妈迎面走过去。 　　“哎呦，是曦曦和淼淼呀！嘿，头一次见曦曦扎马尾辫儿，真精神，看起来像个大姑娘了。” 　　高大妈高亢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吸引了好多同学好奇的目光。 　　“高大妈好。”宋乔曦乖巧地笑笑。 　　“高主任好。”丁淼礼貌地问号。 　　两个小姑娘，宋乔曦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像撒了一把水晶一样亮，丁淼清秀文静，藏在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宁静。 　　纵是平时总喜欢挑刺儿的高大妈，看着这俩孩子也挑不出毛病来，满眼都是喜欢。 　　“好好，你们好，唉，你们班的楚尽呢？在座位上吗？我有点事儿要找他。” 　　高大妈拍拍她俩的肩膀，在四年级五班教室门口往里探头。 　　宋乔曦对丁淼使了个颜色，她也跟着往里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高大妈，楚尽不在，估计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了，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吧，我是他同桌，回来我转告他。” 　　高大妈确认楚尽确实不在教室，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哎呦，这事儿是领导交代下来的，我还是亲口告诉小楚尽比较好。” 　　“高主任，您和我们说就行，楚尽去李老师那里是因为奥数竞赛的事，估计下节课都不会回来了，是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吗？” 　　丁淼眨眨眼睛，语气不卑不亢。 　　“啊，对，嗨，就还是和去年一样，去年的联欢会你们也在。今年孙秘书也安排了给楚尽的发言机会，去年楚尽就表现的很好，今年领导还要给他发一个大红包和奖状，多好的事儿啊对吧？” 　　高大妈一边说，一边四处探头，像是在确认楚尽确实回不来了。 　　“那把这封信交给我们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下午联欢会是几点？等楚尽回来，我们就告诉他。” 　　宋乔曦拉住高大妈的袖子，摇了摇。 　　“嗯，我们会告诉楚尽的，高主任放心。” 　　丁淼推推眼镜，脸上的表情既严肃又认真。 　　高大妈瞅瞅丁淼，又看看宋乔曦，有点犹豫。 　　顿了顿，她举着手里的信封说：“啊，那也行，给丁淼吧？丁淼可是咱们大院儿最靠谱的小姑娘，大妈相信你肯定能完成任务，今天联欢会是下午四点半开始，记得让楚尽最晚四点四十五要到现场，他的节目是五点开始，让楚尽提前熟悉一下信的内容，到时候读起来别卡壳。” 　　丁淼结果高大妈递来的牛皮纸信封，重重地点点头，“我和宋乔曦等楚尽回来，接着告诉他，保证让他把演讲稿练熟了，下午我会陪着楚尽一起去的。” 　　“行，有你和楚尽一起去，大妈就更放心了。” 　　高大妈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上课铃快响了，高大妈你回去吧，我和丁淼去趟厕所，回来就告诉楚尽。” 　　宋乔曦抱住丁淼的胳膊，对高大妈说。 　　高大妈对两个女孩摆摆手，拿手把脑后的发髻捋了一下，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叮嘱道：“行，那我走了，你俩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吧，高大妈，不会忘的！” 　　宋乔曦笑得露出小白牙，对高大妈挥挥手。 　　直到确认高大妈走下楼梯，她和丁淼相视一笑。 　　呵呵，让楚尽下午去联欢会读“感谢信”？ 　　那是不可能的！ 第60章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去年报社联欢会上发生的一件事儿, 一直像个小疙瘩一样，在宋乔曦心里记挂了一整年的时间。 　　一想到去年这时候，楚尽被高大妈和孙秘书拉上台, 听孙秘书把他爸爸妈妈经历的车祸, 他受到的伤害当着全体报社员工的面说一遍，还打着“这是件好事儿”的名义, 就让她浑身不自在。 　　宋乔曦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小女孩，心大, 不记仇。 　　也不爱哭, 很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生气、哀怨, 甚至憎恨和厌恶的模样，身边的人都没见过。 　　这辈子, 她是在爱的包围里长大的。 　　爸爸妈妈的爱，身边伙伴们的爱，让宋乔曦活得单纯快乐, 无所畏惧。 　　还没到十二月，宋乔曦和丁淼两个小闺蜜, 凑在一起商量了好几次千禧年报社联欢会的对策。 　　丁淼逻辑性强, 宋乔曦鬼点子多, 两个小姑娘还挺互补, 商量了一个月一起想出了这么一个对策, 今年说什么也不让楚尽去报社联欢会上读什么破“感谢信”了。 　　“曦曦, 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丁淼手里握着牛皮纸信封, 踮起脚尖往楼道里看。 　　宋乔曦跳起来看了好几眼，确认高大妈是真的下楼梯，消失在四楼走廊, 激动地抱住丁淼胳膊，“淼淼，我们成功一半了！” 　　“我先帮你看一下，看看怎么修改，”丁淼挥挥手里印着报社标志的牛皮纸信封，对宋乔曦扬扬下巴，“你先回座位上，万一楚尽马上回来了呢？” 　　“好。” 　　曦曦点点头，蹦跳着回到教室后排。 　　没一会儿，上课铃就响了。 　　王君洋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单眼皮男孩回头对宋乔曦咧嘴一笑。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任务肯定圆满完成了。 　　班主任冯老师把教室左上角的电视机打开，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师范附小校长的影像，校长按照惯例开始进行放假前的例行讲话。 　　这节课上了一半，楚尽和丁一才打“报告”进教室。 　　这学期，楚尽因为奥数竞赛的培训，会偶尔缺席班会课，学习好的学生班主任向来会特殊对待。 　　丁一因为颇受美术老师赏识，今年荣升美术课代表，大课间经常去美术教室和老师一起画画。 　　这会儿丁一手里拿着一副画卷，对冯老师晃了晃。 　　冯老师抬抬眼皮，看到丁一是跟着楚尽一起进来的，连问也没问，直接让他俩进教室，回座位坐好。 　　等楚尽坐定，宋乔曦抿抿嘴，悄悄给他传了一张纸条，“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楚尽接过纸条，眉头微蹙，从笔盒里拿起一只铅笔刷刷写下几个字，“没事，丁一画忘在美术室了，陪他去拿。” 　　看着他传回来的纸条，宋乔曦忍住笑，在纸条上画了一张笑脸。 　　楚尽平时和高年级的同学参加奥数竞赛培训，是在师范附小另一栋教学楼，附小的红砖老楼。 　　也是巧了，丁一平时画画的美术教室，也在红砖老楼里。 　　所以当高大妈出现在学校走廊时，王君洋和丁一，一接到宋乔曦的信号。 　　两个小男孩立刻行动起来，按照提前说好的计划，借口丁一在美术教室拉下东西，让楚尽陪着他们一起去找。 　　楚尽经常去奥数教室，和拿教室钥匙的校工大爷很熟。 　　到了红砖老楼，王君洋就借口拉肚子，去拖延时间，让丁一和楚尽最后折腾了接近二十分钟才从红砖老楼回来。 　　楚尽肯定没看到高大妈，也不知道高大妈来过的事儿。 　　一想到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宋乔曦嘴角一直弯着，在纸条的笑脸旁边写着，“下午放学我和丁淼先走，王君洋和丁一陪你做值日。” 　　“你们都不用等我。” 　　楚尽刷刷在纸上写道。 　　传回来的纸条，宋乔曦提笔写道，“他俩自己要等你，我拦不住。” 　　下午放学，楚尽收拾好书包，留下做值日，抬眼看到宋乔曦背着小书包，活蹦乱跳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丁淼面前。 　　两个小姑娘说了几句悄悄话，回头对他挥挥手，一溜烟儿的消失在教室门口。 　　王君洋单肩背着书包，丁一手里提着书包，俩“哼哈二将”从前排溜达回来。 　　“她俩有事儿哈。” 　　王君洋对楚尽打哈哈，面色有点不自然。 　　丁一推推眼镜，演技明显要比王君洋好一些，清清嗓子说：“对对，女孩子就很奇怪，她俩现在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了，可能去音像店了吧？我姐说要陪曦曦去买王菲的新专辑，叫啥《只爱陌生人》，奇奇怪怪的名字......” 　　楚尽摇头笑笑，没说什么。 　　男孩冰雪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几个小孩的异样？ 　　他知道，宋乔曦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藏着掖着有什么小秘密一样，“小五人帮”除了他，体育课四个人也聚在一起咬耳朵。 　　楚尽并没有戳破，他虽然不知道几个以宋乔曦为首的小孩儿具体想做什么，但是心里清楚，他们隐瞒的事情肯定和自己有关。 　　而原因，只有可能是出于友爱，出于对他的保护。 　　所以，楚尽并没有拆穿他们。 　　王君洋虽然中二，但是热忱、直爽，丁一看似懦弱、墙头草一样两边倒，可心思细腻、柔软，丁淼表面上冷冰冰的，却从来不吝啬对伙伴的赞美，关键时刻永远站在伙伴身边。 　　宋乔曦，她总是笑得天真烂漫，在无尽的宠爱里长大的小女孩，对别人的爱也永远毫无保留，坦坦荡荡。 　　楚尽看了王君洋和丁一一眼，两个男孩有点坐立难安，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 　　他起身往讲台走起，拿起黑板擦准备擦黑板，回过头对他俩说：“你俩就在这儿愣着，不搭把手？” 　　“喔！我们帮你们组的值日生把凳子都放到桌子上。” 　　王君洋不自然地笑笑，戳戳丁一，把书包扔到桌子上。 　　丁一也放下书包，挠挠头，“来了来了！” 　　楚尽回过身，拿着板擦擦黑板。 　　听到两人在身后，一边踢里哐啷的搬椅子，一边用自以为很小声的音量互相讨论。 　　“你说，楚尽没发现吧？” 　　“我觉得没有，他这么聪明，发现了还不直接说哇？” 　　“那就好，吓死我了，看他眼神，我还以为他发现了，回头曦曦要和我急的。” 　　“我姐才会‘杀’了我呢！她俩现在就像两只母老虎，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联欢会是几点开始来着？” 　　“四点半，曦曦她们应该快到现场了吧......” 　　...... 　　听到“联欢会”和“曦曦快到现场”，楚尽眉头一皱，擦黑板的手顿了一下。 　　今天是报社联欢会？ 　　既然是联欢会，那为什么高大妈今天没来学校找他，也没人和自己说过？ 　　前几天还在锅炉房听到居委会的人在说今年“感谢信”的事。 　　放下黑板擦，楚尽转过头，语气低沉地问：“今天是报社联欢会，你们都知道？” 　　王君洋直起身子，面露尴尬，手一抖，板凳脱手而出，“我，我不知道啊......” 　　“哎呦喂......”丁一单脚蹦起来，吃痛的捂着被砸到的左脚嗷嗷叫，“王君洋！你长眼没有！” 　　-- 　　宋乔曦和丁淼一放学，一路小跑去赶公车。 　　下了公车，两个小闺蜜跑得气儿都不顺了，和两股小旋风似的冲进报社大院儿。 　　“闺女哟，慢点跑！” 　　看门李大爷举着报纸对她俩喊。 　　宋乔曦回过头，对李爷爷挥挥手，“我们赶时间哇，李爷爷拜拜。” 　　“曦，曦曦，你锅炉房钥匙拿到了吗？”丁淼快要喘不动气儿了，被宋乔曦拉着往前跑，“我，我可爬不动五楼，你，你要是没拿钥匙，自己回家拿去。” 　　“放心好了，昨天半夜爬起来，把锅炉房的备用钥匙放书包里了，” 　　宋乔曦体力好一些，拽着丁淼来到锅炉房门口。 　　她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拉开外侧的小兜，拿出一把挂着小乌龟钥匙扣的钥匙打开锅炉房的铁门。 　　两个小女孩左右看看，都有点做贼心虚。 　　“我们，我们这不算私闯民宅吧？我听秋梦姐姐说，在国外，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宋乔曦推门之前，心里有点发虚。 　　“不算，锅炉房是公家的财产，是属于集体的，咱们都是大院儿的居民，我们这样不算是私闯民宅。再说，咱们就借楚尽的外套和帽子一用，其他东西都不碰。” 　　丁淼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 　　要不说，她淼姐是逻辑鬼才呢？ 　　曦曦接着就被说服了，“吱呦”一声推开锅炉房的大铁门。 　　楚尽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儿。 　　宋乔曦深呼吸一口，朝着衣柜迈开脚步。 　　“这件？” 　　她拿起一件楚尽常穿的蓝色棉服，转头问丁淼。 　　丁淼点点头，从衣架上取下一顶毛线帽，“我觉得行，经常见楚尽穿这件衣服，帽子戴这一顶吧？” 　　“好，那我现在就换上。” 　　宋乔曦脱掉自己的粉色羽绒服，套上楚尽的蓝色外套。 　　淼淼帮她把马尾辫儿塞到外套里，带上毛线帽。 　　从背后看，根本看不出是个小女孩。 　　“四点十五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宋乔曦看了一眼楚尽书桌上的小闹钟，对丁淼说。 　　丁淼说：“好，我们走。” 　　千禧年的联欢会，地点依旧在报社和大院儿宿舍中间的大礼堂。 　　礼堂大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小孩背影，正费劲地推开厚重的防风帘，像两条灵活地小鱼儿一样钻进去。 　　礼堂内，气氛一片热烈。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已经坐满了人，叔叔阿姨都笑呵呵地吃着瓜果，愉快地聊天。 　　千禧年是龙年，礼堂上方挂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大龙头，金光闪闪的，也有必不可少的红灯笼，亮彩纸拉花。 　　两个小孩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好，宋乔曦坐在最里面，压低帽子，丁淼到前排和高大妈、孙秘书打了个招呼。 　　“小丁淼来了，你们其他小伙伴们？‘小五人帮’没跟着一起过来？” 　　高大妈摸摸丁淼的头，往后排看。 　　“没有，就我和楚尽过来了，”丁淼乖巧地回答，看了眼对着领导弯着九十度腰点头如捣蒜的孙秘书，她指了指宋乔曦坐的位置，“我们坐在那里，高主任到时候让孙叔叔直接在台上叫我们就行。” 　　“行，淼淼真懂事啊。”高大妈很满意，又问了一句，“感谢信楚尽看了吗？” 　　“看了，看了。”丁淼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了好几遍呢，肯定背熟了。” 　　“那就行，丁淼呀，你说我和你孙叔叔真是为了楚尽操碎了心，”不知道为什么，高大妈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扯着嗓子好像故意为了让坐在旁边的领导伯伯们听到一样，“咱们报社领导多关心小楚尽呀，去年的表彰大会就办得特别成功，楚尽可感谢领导同志了，对了，楚尽的发言稿是我和孙秘书一起写的，丁淼你觉得写得好不好呀？” 　　丁淼真的很想翻白眼，爸爸妈妈下岗之后，高大妈偶尔碰到她和丁一，一定要抓着他们姐弟俩“教育”一番。 　　什么“不能乱花钱”，“丁一不能再不务正业买漫画书”，“丁淼要更努力考上清华北大”，“多帮爸爸妈妈减轻负担多做家务”...... 　　丁家的事儿，他们丁家自己能解决好，关高大妈什么事儿，爸爸妈妈都没这么说他们，轮得到她来说？ 　　丁淼抬抬眼皮，声音也提高了点，回答高大妈：“我觉得写得不是很好，都是假大空的套话，语文老师教我们写作文，第一点就是要真实，不真实的东西写出来也没人相信。” 　　说完，丁淼对抬头，向她们投来异样眼神的几个领导伯伯微微点点头，转身往后排座椅走去。 　　“嘿！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高大妈又不敢在领导面前发脾气，拍了两下大腿，“你看看，老丁两口子下岗开饭馆，富是富起来了，就是没工夫管孩子了，丁淼之前多讲礼貌的一个孩子啊，从来不和大人顶嘴。” 　　“高主任，我看丁淼没说错，去年小楚尽的演讲我有印象，那个稿子一看就不是小孩子写的，满篇都是官话。丁点大的孩子，你让他照着读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这个你和小孙要检讨一下。” 　　开口说话的是报社副社长，他刚好端着茶缸路过。 　　高大妈和孙秘书都吃了瘪，不过让他俩庆幸的是，姜社长正和几个编辑说话，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联欢会顺利开场，王叔叔又被邀请上台唱歌。 　　今年他依旧模仿张宇，唱的是《雨一直下》，赢得了满堂喝彩。 　　王叔叔刚下台，只见高大妈手里拿着奖状和红包，和孙秘书一起走上舞台。 　　宋乔曦悄悄蹲下，摘掉头上的毛线帽，脱掉身上宽大的蓝色棉服，手里紧紧握住一封牛皮纸信封。 　　“今年是千禧年，去年的联欢会上，我们经历过不幸，在一场悲惨的交通事故中失去父母的楚尽小朋友，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得到了报社领导们的表彰。” 　　孙秘书在舞台中央，拿着话筒笑着说。 　　高大妈带头开始鼓掌，会堂里跟着响起掌声。 　　掌声结束后，孙秘书接着说：“今年，楚尽小朋友在这一学期又一次取得了班级第一的好成绩，还代表师范附小，拿到了市里的小学组奥数竞赛一等奖，当然，楚尽取得的成绩都离不开我们报社领导们对他的关心和关怀。 　　今年，我们一样为楚尽准备了奖状和奖学金，现在让我们掌声欢迎楚尽小朋友，为大家朗读《致报社领导的一封感谢信》，大家鼓掌欢迎！” 　　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宋乔曦手里拿着牛皮纸信封，一蹦一跳地踩着舞台旁边的楼梯登上舞台。 　　台下一片哗然。 　　“唉，不是楚尽啊？” 　　“是啊，老楚和孙记者家是个男孩啊？” 　　“这小姑娘，看着眼熟？” 　　“这不是宋主编的闺女吗，宋乔曦啊！” 　　“对啊，这不是曦曦吗？怎么是她上台了？” 　　...... 　　宋乔曦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中，大跨步走到舞台中央，垫垫脚尖，从架高的话筒架上取下话筒。 　　“喂，喂......”试探着说了一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堂，情不自禁地又问了一句，“能听到吗？” 　　坐在台下的报社员工，看着台上站着的粉雕玉琢，卷卷毛小姑娘，手捧话筒，俏皮可爱的吐吐舌头，全场爆发出哄堂大笑。 　　趁着孙秘书和高大妈愣神的功夫，宋乔曦一只手有点费劲儿的展开演讲稿，拿出在国旗下演讲的范儿来，站得笔挺，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读手中的“感谢信”。 　　这封信，最后还是她利用午休时间重新写的，丁淼稍微润色了一下。 　　“叔叔阿姨们，你们好，我叫宋乔曦，是师范附小四年级五班的一名小学生。我今天，代表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楚尽来领奖，楚尽平时学习很忙，今天没有时间到场，感谢信我来替他朗读。 　　我代替楚尽感谢大院儿一直照顾他的叔叔阿姨们，谢谢你们有好吃的都会想到他，虽然你们给楚尽的好多好吃的，被我也偷偷吃掉了一些......” 　　“啊哈哈哈哈哈......”台下又是一片哄笑声，“老宋家的娃真是个活宝，也太可爱了！” 　　“我也代替楚尽谢谢老社长伯伯，还有孙阿姨，就是楚尽妈妈生前的同事，谢谢你们，每年都会买新衣服，学习用品，还有好多好多好看的书给他，老社长伯伯还会额外塞一个大红包，”宋乔曦不好意思地笑笑，拿信纸的手挠挠头，“红包里的钱他请我们‘小五人帮’吃肯德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主编人呢？” 　　“宋主编出差了，去北京参加研讨会了，他养着闺女真了不得。” 　　“哎呦喂，曦曦怎么这么可爱，你看小嘴叭叭的，哈哈哈......” 　　“别说，小姑娘说的话，还挺感动人，有点想哭又特别好笑？” 　　...... 　　“......楚尽的感谢信读完了，最后我个人想给领导伯伯们说几句话。” 　　宋乔曦读完信上的全部内容，把这些年，关心照顾楚尽的大院儿邻居和报社的叔叔阿姨，一个不拉的感谢完，放下手里的信纸。 　　“我希望领导伯伯们明年不要再让楚尽来了，还有孙叔叔，和高大妈，请你们不要每次都把楚尽爸爸妈妈去世的事情拿出来说一遍。 　　我不知道楚尽难受不难受，但是我去年听孙叔叔在台上讲，心里非常难过，我们虽然是小孩子，可是我们也是有自尊心的，不能因为我们是小孩子，就可以随便的利用我们自尊心去做‘政绩’和‘面子工程’。” 　　这段话，宋乔曦说的不卑不亢，直视着台下坐着的一排领导伯伯们，“政绩”和“面子工程”这两个词，是丁淼写的。 　　这话宋乔曦敢说，也因为是小孩儿，会被当做“童言无忌”，但是她相信会起到应有的效果。 　　因为她清晰地看到，姜社长皱着眉头，很严肃地看了好几眼站在台上的孙秘书和高大妈，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是带着笑，还频频点头。 　　报社的副社长伯伯，手里端着茶缸，和姜社长说悄悄话。 　　王君洋的爸爸也和他们坐在一起，王叔叔偷偷对她竖大拇指。 　　“去年我就觉得孙秘他们弄得这个流程不好，给孩子造成二次伤害了。” 　　“可不是吗？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宋主编家的闺女真勇敢，这么小就敢说真话。” 　　“你看人家孩子，口才真好，宋主编和乔老师真会教育孩子。” 　　...... 　　宋乔曦松了口气，俏皮地说：“最后再说一次，我是楚尽的代言人，我们家楚尽很忙的，没有时间处理这些杂事儿，以后高大妈和孙叔叔有什么问题请直接联系我，我家的固定电话是53211......” 　　说完，她又垫着脚尖，把话筒放回话筒架。 　　走到高大妈面前，高大妈和孙秘书的脸色都很难看，脸色铁青。 　　“谢谢高大妈，谢谢孙叔叔，楚尽的奖状和红包我替他领。” 　　宋乔曦很自觉地从高大妈手里抽走奖状和红色的信封，对台下欢呼喝彩的叔叔阿姨们招招手。 　　看到王叔叔走到舞台旁边，她蹦蹦跳跳跑到舞台旁边，被王叔叔一把从舞台上抱下来。 　　王叔叔把她放到地上，捏捏宋乔曦的脸蛋，“我们曦曦真棒！你咋这么会说呀！谁给你写的稿子？我看，以后你也接你爸爸的班当编辑得了。” 　　宋乔曦对坐在后面的丁淼使劲摇摇手，她看到丁淼兴奋地对自己招手，笑得满脸灿烂，扭过头对王叔叔说：“稿子是我和丁淼一起写的，我先回去啦王叔叔！” 　　说完，她像撒欢儿的小麻雀一样朝丁淼跑去。 　　刚和丁淼汇合，宋乔曦抱着楚尽的蓝色棉服和毛线帽，抬眼往大礼堂入口处瞄了一眼。 　　宋乔曦愣了一瞬，一手拉住丁淼的胳膊。 　　只见楚尽就站在礼堂入口处，定定地看着她们。 第61章 低声道：因为要攒钱养你…… 　　一只手紧紧攥住毛线帽, 腋下夹着宽大的蓝色棉服，宋乔曦另一只手抓住丁淼的胳膊。 　　宋乔曦干咳了几声，晃晃脑袋, 脑后的马尾辫儿甩来甩去, “咳咳，淼, 淼淼，我没看错吧？” 　　很明显, 淼姐比她更快接受了事实, 冷静地拍拍宋乔曦的手说：“哦, 是楚尽。” 　　宋乔曦手心冒汗, 慌张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生怕高大妈和丁秘书发现楚尽真的来了。 　　还好还好, 高大妈和丁秘书两个人都猫着腰站在姜社长和副社长伯伯旁边，笑得脸上都出褶子了。 　　没发现就太好了，也不知道, 刚才自己在台上说的那番话，楚尽听到没有？ 　　紧闭了一下眼睛, 宋乔曦在心里求老天保佑, 他最好啥也没听到...... 　　“走吧, 愣在这儿一会别人都看到楚尽了。” 　　丁淼捏捏她手腕说。 　　宋乔曦忙拉住丁淼的手, “啊, 快走。” 　　两个小闺蜜在楚尽目光的注视下, 手拉着手地走到礼堂入口。 　　宋乔曦对上楚尽神黑不见底的眸子, 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停住。 　　“你......” 　　刚一张口，想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楚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哇靠！丁一你也跑得太慢了......” 　　王君洋一个急刹车停住脚步，身后跟着看脸色快要背过气儿去的丁一。 　　“啊，大家都在啊......” 　　王君洋挠挠头，对宋乔曦挤挤眼睛，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高大妈他们好像要过来了！” 　　丁一很合适宜地说了一句，手指往宋乔曦身后一指。 　　宋乔曦连忙推着楚尽往礼堂外走，嘴里小声嘟囔着，“快走快走，回家了......” 　　“小五人帮”出了礼堂大门。 　　天已经擦黑，礼堂门口的空地路灯昏黄，礼堂里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和掌声。 　　宋乔曦站在离楚尽两三米远的地方，回头看着两个“猪队友”，王君洋和丁一，两个男孩一副怂怂的样子在路边踢石子儿，仿佛他们俩是一块背景板。 　　丁淼也站在王君洋和丁一身旁，和她离得有点远，淼淼推推眼镜，无奈地对她耸耸肩，小声说：“瞒不住了，实话实说吧。” 　　身上套着楚尽的蓝色棉服，左手攥着楚尽的毛线帽，宋乔曦右手摸了一下棉服兜兜里揣的红包，硬壳奖状刚才出门的时候趁着慌乱，估计掉到礼堂里了。 　　一手抽出红包举过头顶，宋乔曦仰着张笑脸冲到楚尽面前，“我，我今天替你来领红包啦，这个给你！” 　　要知道，平时楚尽过年收到的红包，都入了她的兜兜里。 　　这回主动拿给他，应该会开心点吧？ 　　宋乔曦避开楚尽的目光，微微下垂。 　　“你们合起伙来计划这么久，漏洞也太多了吧？”楚尽说话的声音是带着笑，语气温和又平静，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以为你能想出多缜密的计划，王君洋和丁一当场就招了......” 　　“啊......” 　　宋乔曦哀怨地瞅了一眼王君洋和丁一，高举红包的手放了下来。 　　果然，男生就是如此不可靠...... 　　当她回过头，微微仰头，看清楚昏黄灯光下楚尽的面庞，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楚尽到今年三月，就满十一岁了，个头又蹿了一些。 　　他眼尾稍稍扬起，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她，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看起来温和却气场强大。 　　总之，楚尽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宋乔曦想象中，生气或者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反而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只是楚尽看起来放松的站姿，也比旁边站得歪七扭八的王君洋和丁一挺拔不少。 　　宋乔曦左手的帽子被楚尽拿走，他替她戴在头上，笑着说：“你戴还挺好看的？就是外套有点大了，这么喜欢穿我的衣服，就送给你吧。” 　　宋乔曦用手拽了一下头上的毛线帽，小声问他：“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会生气？你不是说，我平时很忙，你是我的代言人吗？”楚尽隔着帽子，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顶，“代言人，就要有代言人的样子，理直气壮一些，你这样，别人还以为你理亏呢？” 　　顿了一下，楚尽接着说：“走了，天都黑了，乔姨下班回家看不到我们，要着急了。” 　　“喔，你真不生气哇？”宋乔曦跟着他屁股后面，对站在几米外的伙伴招招手，示意大家伙跟上，“那红包你想着拿呀！” 　　“你不是说，我的红包都请你们吃肯德基了？也不差这一顿了，明天去吃肯德基吧......” 　　楚尽的声音从前面轻飘飘地传到宋乔曦耳朵里。 　　宋乔曦感觉心态有点炸裂，胸口的一股热热的感觉涌到脸上，直到耳根子都发烫。 　　哇啊啊啊！ 　　原来他什么都听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丁淼他们跟上来了，停下脚步，准备挽住丁淼的胳膊。 　　却听到走在前面的楚尽，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我的小代言人。” 　　宋乔曦几秒后，拉住了丁淼的手。 　　却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着楚尽的背影，只觉得心脏...... 　　噗通，噗通跳得有点快。 　　-- 　　寒假第一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宋乔曦听到妈妈和在北京出差的爸爸讲电话。 　　“嗯，家里你不用担心......” 　　妈妈背着她，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能帮衬多少就帮衬多少，嗯，存折里还有钱，我下午去趟银行，给老夏打过去......” 　　妈妈声音不大，但是宋乔曦在餐桌上听得很清楚，她抬头看了眼楚尽，他安安静静用勺子喝粥，一点声音都没有。 　　妈妈说：“行，我知道，应急嘛，谁家没个难事儿啊。那先这样，你还和闺女说话吗？” 　　“曦曦，爸爸电话。”宋乔曦听到妈妈叫她。 　　放下勺子跑到客厅，从妈妈手里拿起听筒，宋乔曦激动地一连串问出好几个问题：“爸爸！你在北京见到秋梦姐姐了吗？姐姐好点没有？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见到了，秋梦一切都好，她看到你的信特别开心。爸爸大后天回去，你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和楚尽一起帮我照顾好妈妈，知道吗？” 　　听筒里爸爸的声音让宋乔曦很安心。 　　“那你知道秋梦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吗？她要动手术吗？”宋乔曦问。 　　“这个......听你夏伯伯说，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下，是否手术还要看具体情况，你别担心，秋梦这里一切都好。” 　　听爸爸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好，我听话的爸爸。” 　　“对了，闺女啊，你寒假作业今年早点开始写啊，别和去年似的，快开学了又熬夜赶作业。” 　　宋乔曦有点心虚地回答道：“喔，知道啦......” 　　早餐后，楚尽就回锅炉房做奥数题。 　　他换鞋的时候对宋乔曦说：“中午一起去吃肯德基，昨天答应你的，王君洋他们也去，我和乔姨说好了。” 　　“太好了！”曦曦欢呼道。 　　上午，她听爸爸的话，很乖地坐在写字台前做寒假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楼下的锅炉房。 　　楚尽的窗帘是拉开的，白天反光，看不清楚屋里的人。 　　写了两个多小时作业，宋乔曦伸个懒腰，站起来准备给自己倒杯水，随便又扫了一眼窗外...... 　　她看到一个叔叔，领着一个矮矮的小朋友从锅炉房出来。 　　叔叔看着眼熟，好像是在报社发行部工作的余叔叔，小男孩是他的儿子，叫余天，今年七岁还是八岁，看起来很调皮的样子。 　　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宋乔曦想，他们找楚尽做什么？ 　　中午，楚尽履行承诺，带着“小五人帮”坐公车到银座商城附近，用“奖学金”红包请大家伙美美地吃了一顿肯德基。 　　吃过午饭，王君洋明显还不想这么早回家。 　　他坐在肯德基红色的塑料板凳上，嘴巴叼着吸管猛吸一口冰可乐，“咱们去银座商场六楼，玩打大牙和跳舞机吧？玩投篮也行！我听我表哥说，这附近还有个溜冰场，想不想去溜旱冰？” 　　丁一对任何需要动的游戏都提不起兴趣，拿纸巾擦擦嘴上沾的沙拉酱，“这里离泉城路近，我们去泉城路的新华书店看看又上了哪些漫画吧？楚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原文书？” 　　“我想去黑虎泉拍照片，我带着相机呢！要不我们去黑虎泉散散步？” 　　宋乔曦舔舔手指，放下啃干净，只剩下骨头的炸鸡翅。 　　其实她无所谓去哪里，只是记起妈妈说，饭后剧烈运动不好，就没赞同王君洋的提议。 　　刚好出门前，她把相机塞到楚尽书包里，看在今天天气很不错的份上，不如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拍拍照。 　　扭过头，宋乔曦顺便征求坐在一旁楚尽和丁淼的意见，“楚尽，淼淼，你们想去哪里？” 　　丁淼很酷地耸耸肩，“我去新华书店，看看辅导书。” 　　“我要回大院儿，你们玩去吧，我下午要给余天补课。” 　　楚尽摇摇头，用纸巾仔细地擦擦手指说道。 　　宋乔曦惊讶地问：“余天？是余叔叔家的小豆丁余天吗，他不是才上二年级，这么小就要补课？” 　　原来她上午看到的真的是在报社发行部工作的余叔叔，余叔叔的儿子余天，比他们“小五人帮”的成员普遍小两三岁。 　　对于宋乔曦来说，自己现在已经是要上高年级的大孩子了，再看看大院儿里那群七、八岁，还拖着鼻涕刚上小学没两年的小豆丁们，只会觉得他们好小好小喔。 　　“余叔叔今天上午找的我，希望我帮余天补一下数学和英语，你们去玩吧，我先回去了。” 　　楚尽点点头，开始收拾餐盘。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宋乔曦怔了一下，也跟着收拾面前的餐盘。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楚尽突然开始给小孩补课？ 　　当着王君洋他们的面，又不好直接问。 　　楚尽做事情总有他的考虑，很多时候不愿意说原因，每次她都要问好久，把人磨烦了才蹦出只言片语。 　　“小五人帮”都在，宋乔曦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儿磨人。 　　王君洋也慌慌张张开始收拾，抬头对着宋乔曦说：“曦曦，我陪你去黑虎泉拍照啊，丁一和丁淼去新华书店呗。” 　　“我，我今天不想去拍照了......” 　　宋乔曦低头收拾好餐盘，还没站起来，眼前的餐盘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拿走。 　　一抬头，楚尽已经站起来，替她把盘子里的垃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曦曦，你不是带着相机吗？他们不陪你去黑虎泉，我陪你去。” 　　王君洋也站起来，举起托盘。 　　楚尽从座位上拿起黑色的背包，单肩跨在肩膀上，扭过头抬抬眼皮，淡淡地问宋乔曦：“你去黑虎泉拍照，还是跟我回去？” 　　“我跟你回去。”宋乔曦想也不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早点回家啊，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追着楚尽的背影跑出去。 　　“曦曦......” 　　隐约听到王君洋好像叫了她一声，脚步没停，刚想回头，胳膊被楚尽一把抓住。 　　楚尽替她撑开肯德基的门，抓着胳膊像溜小鸡一样顺势推出门外，“你小心一点，差一点就撞门上了。” 　　“哦。” 　　宋乔曦迷迷糊糊回答，也就忘了刚刚有人叫她的事，并没注意到楚尽唇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出了肯德基，恰好赶上一班塞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 　　楚尽让她先上车，他跟在后面。 　　“嘀，学生卡。” 　　刷了公交卡后，宋乔曦顺着人流往里走，找了个狭小的空间刚站稳，抬头想试试能不能够到吊环扶手。 　　车身摇晃的厉害，忽然间一个刹车，她刚刚踮起脚尖想去够扶手，一下没站稳，控制不住身体向前扑。 　　下一秒，就被人抓住胳膊扶住，头顶是楚尽的声音，“你跑那么快干嘛，为什么不等着我。” 　　“哎呦喂，师傅您慢点啊......” 　　“怎么开车的，这急刹车。” 　　“这还有孩子呢，吓着孩子了都！” 　　...... 　　周边乱哄哄的，小孩儿的啼哭声，大人的抱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不是你让我先上车的？” 　　宋乔曦憋憋嘴，看看周边和头顶，叹口气，自己是够不到把手了...... 　　“你抓着我胳膊。” 　　楚尽说，侧了一下身子，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多，能轻松抓到头顶的吊环扶手。 　　宋乔曦伸手抓住楚尽左胳膊，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抱在怀里。 　　“我这个寒假会给余天补数学和英语，每周休息两天......”楚尽说，像是知道了她心里的疑惑，停顿一下，又很轻柔地补了一句，“休息的两天可以陪你去黑虎泉拍照，你想去植物园，千佛山也可以。” 　　“为什么要给余天补课呀？”宋乔曦问出憋了好久的疑问。 　　她知道，大院儿里好多叔叔阿姨都想让楚尽给他们家的小孩儿补课，承诺给他不少的补课费，可是楚尽一直以学习太忙没时间为理由拒绝了。 　　帮别人补课，尤其是注意力不集中的小朋友，肯定会很辛苦，也很累，楚尽自己还要准备下学期的省奥数竞赛，他自己的学习压力就很大了。 　　为什么忽然间就答应了余叔叔？ 　　余叔叔前两年调到报社的发行部工作，据说，现在报社待遇最好，最赚钱的就是他们发行部。 　　那余叔叔会给楚尽很多钱吗？ 　　宋乔曦没忍住，还是问了，“余叔叔给你补课费？很多吗？” 　　“一个假期五百块。”楚尽说。 　　“这么多钱？” 　　宋乔曦瞪大眼睛望着他。 　　千禧年，五百块对于小学生来说，是很多很多钱了。 　　但是让宋乔曦想不明白的是，但凡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前提下，爸爸妈妈都会满足，爸爸妈妈怎么对她，就怎么对楚尽。 　　按理说，楚尽不应该缺钱才对。 　　“可是，你很缺钱吗？” 　　宋乔曦老老实实问道。 　　楚尽望着她明亮的眼睛，低声答道：“我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那为什么给余天补课呀？”小姑娘轴劲儿上来了，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晃了晃楚尽的胳膊。 　　楚尽抿住嘴唇。 　　原因，他不想让宋乔曦知道。 　　小时候在亲戚家寄养的生活经历，让楚尽很敏感，日常会细心留意宋叔叔和乔阿姨的话语，推测家里的经济情况。 　　今天早上，他听到乔姨和宋叔叔打电话，那意思应该是要借钱给夏伯伯。 　　楚尽一直认为，宋家因为多了一个孩子，压力本来就比一般家庭要大，如果自己有能力赚钱，可以帮他们减轻一点负担...... 　　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他希望宋乔曦可以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就这么开开心心的长大，甚至一辈子不长大都可以。 　　因为自己和宋叔叔、乔阿姨会保护好她。 　　所以这件事，他不会让曦曦知道。 　　“你说嘛，到底为什么呀？”宋乔曦捏捏楚尽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嘛，告诉我嘛，哎呀，急死我了......” 　　宋乔曦开启了“小磨人精”模式，声音放得很小，哼哼唧唧带着鼻音，一遍一遍地问。 　　实在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楚尽叹气口。 　　就算不想让她知道，可自己也答应过她，从来不会对宋乔曦说谎。 　　斟酌了半天，楚尽眨眨眼，最后把视线落向别处，刻意避开她执著的目光，低声道：“因为要攒钱养你。” 　　这...... 　　不算说谎吧？ 第62章 含着胸的样子会特别丑…… 　　听到楚尽说要“攒钱养你”, 宋乔曦小嘴接着不高兴地嘟噜起来。 　　什么嘛，楚尽是嫌弃她吃太多了？ 　　她还认为，自己是很好养活的类型, 还需要攒钱来养自己...... 　　“我以后少吃点就是了, 大不了，不让你请客吃肯德基, 就吃炸串儿嘛，或者, 炸串儿也可以少吃一点。你不是下学期要参加省里的奥数竞赛吗？给余天补课, 哪儿还有时间学习？” 　　宋乔曦嘟囔道。 　　公交车又是一个刹车, 她虽然紧紧抱住了楚尽的胳膊, 软乎乎的一个小人儿还是不受控制，直冲冲地撞进他怀里。 　　“竞赛没什么难度, 我白天给余天补课的时候，你一起来吧，我答应了宋叔叔要督促你写寒假作业。” 　　楚尽用力支撑住宋乔曦扑到胸口的力道, 一副很平常的口吻说道。 　　嗯？ 　　没啥难度？！ 　　好像是喔，宋乔曦听数学老师李老师说过, 楚尽已经开始做初中的奥数题了, 所以小学组的奥数竞赛对他应该没什么难度。 　　这一学期, 李老师还联合好几科老师, 再一次找过爸爸和妈妈, 提出让楚尽跳级的建议。 　　不过楚尽态度很坚定, 表示希望按部就班读完小学, 爸爸妈妈也都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但是，给小豆丁余天补课吗，为啥她也要跟着！ 　　宋乔曦皱着眉头, 下巴蹭在楚尽的外套上，缓缓地抬起头，拖着长长的尾音，“给小朋友补课，我为什么也要跟着啊......” 　　“因为你也是小朋友啊，比我小，一辈子都是小朋友。” 　　楚尽笑笑，似乎这个决定他早早就想好了一样，没有给宋乔曦任何反驳的机会。 　　“......” 　　曦曦莫名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好像，从在肯德基楚尽问她，是去黑虎泉拍照还是跟他回去时，楚尽就很笃定自己不会再去黑虎泉了一样。 　　自己这是，被套路了？ 　　-- 　　宋爸爸从北京出差回来，带了好多北京特产，也从妈妈那里得知楚尽给余天补课的事，说抽空找他谈谈。 　　楚尽和爸爸在书房不知道说什么，没让宋乔曦过去旁听。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客厅，怀里抱着一大包茯苓饼，拆开外包装，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的分装袋。 　　传说中慈禧太后最爱吃的茯苓夹饼，宋乔曦仔细地看着包装上的口味介绍。 　　“菠萝、桃子、橘子、荔枝......” 　　她自言自语道，挑了一小包菠萝口味的，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这...... 　　这该咋形容？ 　　一向不怎么挑食，吃嘛嘛香的曦曦，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瞅着手中剩下的半块茯苓饼...... 　　这东西，也太难吃了吧？ 　　味同嚼蜡，外皮吃起来像是一张纸，里面的内陷儿齁甜。 　　“留给爸爸吃吧，反正爸爸不挑食......” 　　宋乔曦把半块茯苓饼原封不动地放回小包装袋里。 　　家里，她和妈妈不爱吃的东西，爸爸总是来者不拒，很开心地替她们娘俩“清理战场”。 　　她听到书房的门开了。 　　“行，叔叔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如果叔叔发现你太累了，身体吃不消，就要找你余叔叔把这活拒了，咱家不需要小孩赚钱。” 　　爸爸拍拍楚尽肩膀，两个人一起从书房走出来。 　　“嗯，我知道了。” 　　楚尽点点头，没做反驳。 　　宋爸爸朝她走过来，“咋样，闺女，茯苓饼好吃吗？” 　　宋乔曦举着手里咬过一半的茯苓饼，一把塞进爸爸嘴里，“唔......爸爸你自己尝尝？” 　　“哎呦喂......”宋建国嘴里吃着茯苓饼，心里美滋滋的，捏捏闺女脸蛋，“真的很好吃啊，我们曦曦真心疼爸爸，曦曦喂给爸爸吃的东西都好吃！” 　　“既然爸爸这么喜欢吃，那这一整包都留给爸爸。” 　　宋乔曦放心地点点头。 　　宋建国再一次感动地流出老父亲的泪水，养闺女真好，不愧是“小棉袄”！ 　　一整个寒假，宋乔曦觉得自己仿佛没放假一样，跟着邻居家拖着鼻涕的小豆丁余天，每周五天在锅炉房老老实实写寒假作业。 　　倒是人生中第一次寒假进行一半，就完成了所有寒假作业。 　　作业完成之后，楚尽并没有安排过重的学习任务给她，只让宋乔曦每天保证英文阅读量，做做下学期的数学练习册，周末的时候履行承诺，带她去齐州市内的各大景区拍照。 　　寒假结束，楚尽收到了余叔叔给的补课费，比之前谈好的五百块钱，还多了一百，总共是六百块。 　　余叔叔特别满意，还联合了好几家邻居，想让楚尽假期的时候干脆办个补习班。 　　这笔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手丢给宋乔曦，而是偷偷把钱放到了乔阿姨的皮包里。 　　楚尽以为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没想到在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被乔阿姨单独从锅炉房叫了出去。 　　“尽尽，现在有事吗？” 　　乔姨一副出门的打扮，在锅炉房门口问楚尽。 　　楚尽摇摇头，“没事，乔姨。” 　　“走，穿上外套，跟乔姨出趟门，很快就回来了。” 　　乔琴对他招招手，站在门口等他。 　　回房间穿好外套，楚尽跟着乔琴往大院儿大门方向走。 　　虽说是正月，千禧年的齐州，迎来的是暖冬。 　　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暖烘烘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只听到乔阿姨的小跟鞋，在耳边“咔哒咔哒”响。 　　娘俩出了大院儿，乔阿姨带着他过马路，在一家银行门口停住。 　　楚尽疑惑地抬头看一眼银行名称，轻声问：“乔阿姨？” 　　乔琴手扶在楚尽肩膀，微微欠身，“尽尽，阿姨知道你想给这个家做点什么，乔阿姨和你宋叔叔前几天看到这六百块钱，真的特别感动。昨天你宋叔叔还说，哎呀，没想到一眨眼儿的功夫，我们小楚尽都这么懂事了......” 　　在阳光下，楚尽看到乔阿姨笑得温柔，她围了一条白色的围巾，穿了一件孔雀蓝的呢子大衣，让楚尽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你宋叔叔差点哭了鼻子，你说他好不好笑？” 　　乔琴很自然地刮了一下楚尽的鼻梁。 　　“嗯。” 　　楚尽抿嘴笑笑。 　　宋叔叔表面上是个硬汉，其实内心特别柔软，无论是对宋乔曦还是对自己，有时候甚至比乔阿姨还细心。 　　“但是阿姨和叔叔呀，不能收你的钱，第一，这是我们尽尽赚的第一桶金，特别有纪念意义。第二，你阿姨和叔叔不缺钱，阿姨今年要升职为教学组组长，你宋叔叔开年后除了编辑部的工作，还要兼顾发行部的职务，我们俩的工资都会涨，还有奖金，咱们家的日子好着呢。而且，是从你来了之后，越来越好。” 　　乔琴望着心事重重的小少年，语气和缓。 　　不知不觉，楚尽来家里快五个年头了，从一个瘦削羸弱的小不点，长到现在都快和她差不多高的俊美小少年，几乎都忘记了那个浑身是伤的小萝卜头。 　　她知道，楚尽和自己闺女不一样，自己闺女心大，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楚尽心重，想事情容易钻牛角尖，如果不开解好，小孩儿心里会一直有个疙瘩。 　　“今天带你来银行，阿姨想给你开个账户，用你自己的名义开，以后我们尽尽把自己赚的钱都存进去，等你长大了当你的老婆本，好不好？” 　　乔琴打趣道。 　　她看楚尽抬起头，以为他想说点什么。 　　男孩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喉咙上下滚动，最终也没有开口。 　　乔琴顿了一下，莞尔一笑，接着说：“甭管是什么，都存在你自己的户头，等你成年了之后，随便怎么支配都行。如果叔叔阿姨真的有困难，保证来和你借钱，好不好？” 　　说完，乔琴拍拍楚尽的肩膀，带着他走进银行的交易大厅。 　　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从银行出来。 　　楚尽手中握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存折。 　　有了乔阿姨的那句“如果有困难会和他借钱”，楚尽就放心了。 　　他的钱，对宋家人来说不存在借不借。 　　既然叔叔和阿姨暂时不缺钱，就先在存折里存着，有需要随时取出来给他们用。 　　至于乔阿姨说这钱让他留着当“老婆本”？ 　　楚尽用力摇摇头。 　　现在应该用不到，还早呢！可是，要不要提前准备呢，有备才能无患？ 　　算了，一想到这里，小少年的耳根子就发烫...... 　　-- 　　宋乔曦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是特别敏感，一直认为自己家里不穷，也并不有钱，就是普普通通的双职工家庭。 　　她当然希望一家人日子越过越好，爸爸妈妈的事业上都有很好的发展。 　　但她觉得，比起升官发财，确保一家人平平安安，不会按照旧记忆中的原书剧情发展重蹈覆辙那些倒霉过往，似乎更重要一些。 　　好在距离小学六年级还有一年的时间，宋乔曦无聊的时候，就会翻翻自己的绿色史努比日记本，把几个重要事件的时间点都背得滚瓜烂熟。 　　小学六年级下学期，姜社长的儿子姜齐盛会被自己从楼上推下去，摔断腿，爸爸因此得罪了姜社长，从此不受重用，连连降级。 　　初三那年，爸爸会被同事诬陷入狱，妈妈因为爸爸被人诬陷入狱后到处求人却屡屡受挫，最后精神恍惚、重度抑郁。 　　十九岁那年，爸爸出狱没多久就意外车祸去世，妈妈则精神崩溃，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在精神病院抑郁而终。 　　二十岁那年，因为家庭破碎，她会选择在海边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被楚尽救下。 　　唯一让宋乔曦认定绝对不会发生的，就是二十岁那年的事，其他三件事情，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想办法帮爸爸妈妈避开。 　　至于一家人是不是会大富大贵，宋乔曦真的不在乎，一家人能真正幸福开心的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她也清楚，触发旧剧情的关键点都在自己身上。 　　只要她在学校不惹事，不让爸爸妈妈分心，就像楚尽最近教给她的一个新词叫“蝴蝶效应”。 　　改变一点点小事，就会影响全局的发展，或许这样，那些很坏的事情就真的不会再发生到他们家。 　　千禧年这一整年，宋家过得格外顺。 　　乔琴升职，当上教学组组长，工资涨了一大截。 　　宋建国很受领导重用，除了兼顾主编的工作，挂上了报业集团副总经理的新职位，主抓发行工作。 　　双份工资外加发行工作丰厚的奖金，宋建国在2001年过年的时候，给家里的两个孩子买了两台索尼最新款的Walkman，让他们听英语，同时又一人发了一个很大的红包。 　　一人一千块钱，再加上大院儿邻居，亲戚给的红包，一人手里多了两三千块钱，对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数目的钱确实多得有点烫手了。 　　宋建国、乔琴两口子怕闺女又去买那些街边不干不净的小吃，干脆把楚尽那一份直接存到他账户里。 　　自家闺女的那一份红包，采取按月分期付款的支付方式，顺便让楚尽监督。 　　曦曦这个年过得有点惆怅，仿佛失去了“财政大权”一样。 　　这一整年，两口子一下子忙到飞起，好在两个孩子大了，能很好的照顾好他们自己。 　　晚饭两口子顾不上他俩的时候，就让闺女和楚尽去丁家的饭馆解决。 　　宋乔曦、楚尽，和“小五人帮”的伙伴们，顺利升到小学六年级。 　　2001年9月3号，师范附小开学日。 　　“曦曦，第一天上学怎么还赖床？快起来，楚尽，阿姨把早饭给你们热好了，包子在锅里，我先去上班了。” 　　宋乔曦不知道第几次摁掉床头的小兔子闹钟，支撑着身子从床上费劲儿的爬起来。 　　几声敲门声。 　　楚尽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起来了吗？” 　　宋乔曦都能想象的出来，门后楚尽的表情，一定是皱着眉头板着脸。 　　要是平时，还会和他斗两句嘴，可今天...... 　　“起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手不自觉地捂住腹部。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不大舒服，可那种感觉又不像是生病，就是浑身没什么力气。 　　但是说具体哪里痛，或者哪里难受，又说不出来？ 　　总之，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昨天晚饭，妈妈蒸了皮皮虾、梭子蟹和海蛎子，她海鲜吃多了？ 　　之前，每次吃太多海鲜，胃都会有点不舒服。 　　本以为睡一觉就好了，结果一觉醒来，那种乏力的感觉更严重了。 　　抬眼一看，书桌上放着整理好的书包。 　　书包是爸爸从港市出差带回来的，樱花粉的颜色特别好看，是Jansport的牌子，楚尽也有一只，是黑色的。 　　爸爸说，他在港市看好多学生都背这种书包，样式简单大方，也轻便，比花花绿绿的卡通硬壳书包强多了。 　　书桌旁的椅子上搭着妈妈熨烫好的校服，最上面，放着一件干净的乳白色挂脖小背心。 　　她拿起小背心，叹口气，解开睡衣的扣子套上去，已经穿了两个月的贴身小背心了，现在还不是很习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束着似的。 　　宋乔曦今年十一岁了，班级里，好多女孩子都开始“抽条儿”，像丁淼，几个月的时间个头就蹿到一米六几。 　　她也开始长个子，不过长得还是很缓慢，腿倒是长了不少，换上及膝的校服裙，露出两条象牙白笔直的小腿。 　　暑假的时候，宋乔曦发现自己胸口有了轻微的弧度，像两只很小的小包子一样，不小心碰到，会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一开始不知道，曦曦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 　　扭扭捏捏和妈妈说了之后，当天，宋妈妈就带她去内衣店挑了几件浅色的纯棉内衣，教给她怎么穿。 　　妈妈还提醒她，千万不能弯腰驼背，含着胸的样子会特别丑，发育对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要觉得害羞。 　　“宋乔曦，稍微快一点，要迟到了。” 　　楚尽的语气平平淡淡，也不急促，可还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来了，这次真好了。” 　　宋乔曦赶忙回答他，扣好校服衬衣的纽扣，系上草绿色的校服裙腰带。 　　师范附小高年级的校服裙做了改良，不再是稚气的背带裙，换成草绿色的百褶及膝短裙。 　　小女孩儿的腰纤细，盈盈一握，白衬衣，绿短裙穿在身，显得朝气又青春。 　　推开门，看到楚尽一身整齐笔挺的校服，一手里拿着报纸，一手端着一杯豆浆站在餐厅门口。 　　楚尽今年十二岁，个子蹿得飞快，快要一米七了。 　　他声音变得更低沉，喉咙上的凸起也更明显，脸上的线条也不再柔和的像个女孩子，开始有少年硬朗的模样。 　　“快去洗漱，我马上吃完了，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扎头发。”楚尽扫了她一眼低声说，往餐厅走的脚步却停住，扭过头眉头微蹙，“你脸怎么这么白？” 　　“啊......”宋乔曦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可能昨天吃海鲜吃多了，肚子不是很舒服。” 　　楚尽眉头皱得更深，“让你贪嘴，每次说你都不听，今天给你带着胃药，中午要是还难受，在小饭桌把药吃了。” 　　“不用啦，估计一会儿就好了。” 　　宋乔曦摆摆手，拖拉着拖鞋去卫生间。 　　早知道不告诉他了，就知道楚尽会让自己吃药，还会顺便教训自己一顿...... 　　进了卫生间，宋乔曦嘴里叼着牙刷感慨，楚尽真是越大越不可爱，还是小时候好。 　　从他开始蹿个起，楚尽人就变得特别严肃，明明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都很爱笑了。 　　洗漱完，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啃小兔子形状的奶黄包。 　　楚尽洗干净手，站到她身后给她扎辫子，问也不问要扎什么发型，因为现在宋乔曦只扎单马尾。 　　他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从上五年级开始，班里的女孩儿几乎一夜之间换了发型。 　　之前几乎都是双马尾、麻花辫的，后来全都变成了单马尾。 　　宋乔曦也是，她深棕色的卷发已经及腰长，头发又软又多，沉甸甸的一大把，扎一只马尾经常坠得头皮疼。 　　就算头皮疼，也坚决不再梳双马尾或者双丸子头了。 　　楚尽还记得五年级开学，一点儿高年级小姐姐样子都没有，还像个小朋友的宋乔曦，拖着软绵绵的小奶音说：“我现在是小姐姐了，不能再扎两个辫子了，以后只扎一个马尾。” 　　他摇摇头，轻声笑了一下。 　　纤细苍白的手腕上套着两根皮筋，手中一大把柔软如海藻般的长发，这一年来，楚尽也研究出经验来了。 　　扎头发的时候先用梳子把宋乔曦的长发分成上下两层，上层的头发留三分之一左右，靠近头顶的位置扎好一个辫子。 　　再把下层的头发和上层的一起绑好，这样上层头皮受力少了，自然不会再拉扯头皮，觉得痛。 　　“你笑什么？” 　　宋乔曦吃完奶黄包，听到身后的人带着气声的笑，捧着豆浆杯问。 　　“没什么，想到一个小朋友小时候的事情。”楚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感觉到绑皮筋的手熟练地套好最后一圈，“好了，快去漱口，上学了。” 　　把杯子里的豆浆一饮而尽，宋乔曦舔舔嘴唇说：“那个小朋友，不会是我吧......” 　　“你猜呢，小朋友？” 　　楚尽轻笑一声，拿手弹了一下她脑门。 　　扭过头对他“略略略”吐舌头，宋乔曦才不要承认自己是小朋友呢，她已经是读六年级的大姐姐了，“不是我不是我！” 　　吃了奶黄包，喝了温温热热的豆浆，宋乔曦觉得肚子舒服一些了，和楚尽斗两句嘴，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 　　一溜烟儿小跑去卫生间漱口，准备背着新书包去上学。 　　-- 　　齐州市，九月的天儿还很热。 　　九月三号这天更是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师范附小开学第一天，升旗仪式结束，经过冗长的校长、教导主任、各年级级部主任的轮番“轰炸”，六年级五班的小学生们，如同被霜打了茄子，一个个耷拉着小脸儿回到教室。 　　在大太阳地底下晒了一个多小时，宋乔曦一回到阴凉的教室，坐到课桌前，就发觉那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舒服的感觉不光回来了，还越发觉得难受，后腰很酸，小腹有一种坠坠的痛感，和吃坏肚子的感觉有点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她趴在桌子上，想问问楚尽是不是带了胃药。 　　抬头往左边一看，才想起来楚尽今天是升旗手，要晚一会儿回教室。 　　忽然间，宋乔曦察觉到两腿之间一阵湿湿热热的感觉。 　　她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自己不会是，来内个了吧...... 　　记起来，妈妈暑假陪她买内衣的时候说过月经的事情，教自己用过卫生巾。 　　之后，还专门给她缝了一个小布包装上两片卫生间，放到书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手赶快往桌洞里一伸，扯出里面的粉色书包，宋乔曦大脑“嗡”的一声，楞了好一会儿。 　　这是新书包，昨天晚上自己临时想着换新书包来包，放卫生巾的小布包还在旧书包里...... 　　宋乔曦抿住嘴唇，心里有点崩溃。 　　她就算心里知道，这是女孩子长大后的正常生理现象，可此时此刻，内心的羞耻感，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一整天才刚刚开始，也没有卫生巾，这可怎么办啊...... 　　一只手偷偷往身后的裙子上摸了一下，宋乔曦伸手看了一眼手指，上面是淡淡的血迹。 　　还没等她再次陷入崩溃，身旁的板凳忽的落下一个人影。 　　楚尽额头微微冒汗，关切地扭头看她，压低声音说：“你......” 第63章 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 　　楚尽五年级下学期, 拿到了省里奥数比赛的金奖，被教导主任点名，成为新学期开学仪式的升旗手。 　　升旗仪式结束后, 升旗手会站在高高的台子上, 等校领导讲完话后，校长会专门来和几个优秀升旗手谈话, 作为新学期的鼓励。 　　他在台上，远远看着宋乔曦的脸色就不对, 比早上那会儿还没有血色, 白得像张纸一样。 　　不光一张小脸儿煞白, 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当时楚尽心里, 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一跳一跳的。 　　开学典礼一结束, 其他升旗手都兴奋地等着校长来和他们讲话，楚尽直接和教导主任打了声招呼，先回教室了。 　　师范附小教学楼总共六楼, 多年的老传统，一年级在一楼, 二年级在二楼, 三年级在三楼...... 　　以此类推, 六年级, 被分在最高楼层六楼。 　　楚尽一路是跑着回来的, 大跨步迈楼梯, 两节两节地往上蹦。 　　眉头紧锁, 他越想，越快要被宋乔曦气炸了，她明明知道海鲜吃多了会有轻微的过敏反应, 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真不让人省心，下次乔姨做海鲜，就只给她剥两只虾尝尝鲜就行了，再上杆子的给宋乔曦剥虾剥螃蟹，他就是小狗！ 　　又很庆幸，还好出门前，他从放药的抽屉里拿了胃药。 　　六年级五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 　　楚尽刚爬到六楼，就看到数学老师李老师拿着讲义和茶杯迎面走来，疑惑地问他：“唉，楚尽这么早回来了？校长没找你？” 　　“嗯，找了，说完了李老师。” 　　不想多解释，楚尽随口答道，对李老师点下头，往教室方向快步走去。 　　班里的大部队也刚进班，上课铃还没打，六年级五班的前后门都开着。 　　从后门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课桌上的宋乔曦。 　　这一年多，宋乔曦虽然个子没像班里其他女生那样个头蹿很高，但是不知不觉中，也瘦了许多。 　　如果说，四年级、五年级的宋乔曦，还是个软糯糯、肉呼呼的小团子，现在的她，虽然脸蛋还是带着可爱的婴儿肥，可外表已经和肉呼呼完全不沾边了。 　　楚尽皱着眉头，让自己在门口把情绪稳定一下，虽然着急，也怕他说话语气太重，让宋乔曦不舒服，毕竟她身体不适，已经很难受了。 　　就停顿的几秒钟，目光扫到她的背影。 　　宋乔曦的百褶裙上，有一块暗色的痕迹，像污渍？ 　　不对，像...... 　　血迹。 　　站在教室门口的楚尽僵在原地，拿手不自在地抓抓后颈。 　　他对这事儿也没有经验，不过小学五年级的生理卫生课上，老师讲过男生女主的“生理成熟期”，青春期早期，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不同程度的发展。 　　以楚尽的智商和学习能力，听过的东西基本都会过耳不忘。 　　师范附小在整个齐州市是最优秀的小学，在千禧年，就很重视学生的生理卫生教育。 　　生理卫生课都是由学校的校医阿姨来给同学们上，关于男生女生的初潮经历，都讲得很详细。 　　楚尽明白，宋乔曦这是来月经了...... 　　好在他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别人发现她裙子上的痕迹。 　　抬脚走到课桌旁，楚尽坐下后，偏头看着宋乔曦毫无血色的脸，硬着头皮问：“你......是不是，来内个了？” 　　宋乔曦紧紧抿着嘴唇，眼眶红红的，头靠在胳膊上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停顿了好几秒，楚尽见她委屈的快要哭出来，赶忙低声哄，“别怕，老师说过，这是长大的意思，不是不好的事情。” 　　说完，他从桌洞里拿出常年备着的纯棉卫衣外套，本来是留给宋乔曦睡午觉当小枕头的，今天...... 　　“你把外套围在腰上，我带你去校医室，校医阿姨那里应该有，有你需要的东西......” 　　展开卫衣外套，楚尽递给宋乔曦，用很轻地语气说。 　　宋乔曦大眼睛眨巴两下，听楚尽这么说，羞耻心没那么重了，刚才还在发愁去哪里买卫生巾。 　　“喔......”她点点头，乖乖接过卫衣，用两只卫衣袖子在腰上打了个结，想起什么来抬头轻声问，“我弄脏了怎么办？” 　　“我给你洗，又不是洗不掉。” 　　楚尽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平常到不行的小时，他从桌洞里抽出和宋乔曦同款，黑色的Jansport书包，随意地搭在肩上。 　　“......” 　　宋乔曦垂着脑袋，几乎是贴着后墙根遛出教室门。 　　校医室在二楼教师办公室旁，两个人从六楼走到二楼，楚尽在校医门口停下。 　　“校医阿姨会有那个......那个什么，上次生理卫生课上她说过，有同学遇到问题，可以来找她。” 　　楚尽手搭在栏杆上，轻声对宋乔曦说。 　　“......哦，我知道了。”宋乔曦两只手抓着腰间的卫衣袖子，刚转身准备敲门，忽然间回过头问，“你背着书包去哪里，下一节是冯老师的语文课。” 　　因为经常有奥数培训，类似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这些非主课，楚尽经常被李老师叫到红砖老楼去做题。 　　但是语文和英语这类主课，李老师是从来不会占课。 　　楚尽现在背着书包下楼，让宋乔曦觉得很奇怪。 　　“我，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楚尽拽了一下书包带，转身快步走下楼梯。 　　看着他的背影，宋乔曦吐了口气，敲开医务室的门。 　　“进来。” 　　屋里传来校医阿姨的声音。 　　推门进去，宋乔曦见到亲切熟悉的校医阿姨，终于如释重负道，“阿姨，我来那个了，还弄到裙子上了......” 　　“宋乔曦？没事啊，那证明你长大了呀，是大姑娘了。”校医阿姨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稍微弯腰拍拍她肩膀，“阿姨这里有卫生巾，来，给你一片，知道怎么用吗？” 　　“嗯，知道。” 　　接过校医阿姨从柜子里拿出的卫生巾，宋乔曦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别害怕，这是好事儿，小姑娘都要有这一天的。阿姨看电视节目上，国外有的地方，小女孩初潮要请客庆祝，热闹好几天呢。” 　　校医阿姨安慰她。 　　“谢谢阿姨。”宋乔曦心里好受多了。 　　出门右转去卫生间，宋乔曦用纸巾擦了一下内裤里的血迹，有点笨拙地贴上卫生巾。 　　她看了眼裙子上的血迹，叹口气。 　　看来今天一整天，都要围着这件卫衣了。 　　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宋乔曦发现楚尽还没有回来。 　　“楚尽去哪里了？” 　　冯老师踩着小跟鞋，走到宋乔曦身旁，皱着眉头问。 　　“他......”宋乔曦憋了半天，怕冯老师找楚尽麻烦，硬着头皮辩解道，“他忘了什么东西在红砖小楼，好像是奥数卷子还是什么，去拿了......” 　　冯老师声音有点不悦，抬抬眼皮，“李老师让他去的？” 　　“应该不是。” 　　宋乔曦说，头低了下去，不敢看冯老师的眼睛。 　　“行吧，等楚尽回来了让他去我办公室一趟，学习好也不能无故旷课。” 　　冯老师拿着书走开，脸色明显不好看。 　　一直到冯老师的语文课结束，楚尽也没出现。第二节 课，楚尽一头薄汗，单肩背着书包，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这节课是美术课，美术课代表丁一给大家发新学期的绘画本，班里熙熙攘攘的。 　　“喂，你上哪里去了？”宋乔曦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楚尽的胳膊，小声问，“冯老师一节课找不到你，让你去她办公室。我刚才替你打掩护，说你去红砖小楼拿东西去了，冯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别穿帮了。” 　　楚尽说：“哦，我下课去。” 　　“冯老师会不会找你麻烦？” 　　宋乔曦问。 　　“不会，估计就是批评教育两句，不是你说的，只要成绩好、不惹事，老师从来不会多为难人。” 　　楚尽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说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只保温杯，放到她课桌的桌角，又摸出一块德芙巧克力，放到宋乔曦桌洞里，最后掏出一只暗色包装的塑料袋，一股脑地塞到她敞口的书包里。 　　有点懵懵地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扑面而来一股热烘烘的水汽，宋乔曦闻到了浓浓的红糖味儿。 　　啊，是红糖水！ 　　宋乔曦想起来，前桌李晓然又一次和她说过，来月经不能碰凉水，不可以吃雪糕，要喝热热的红糖水，如果肚子痛还可以适当吃一点巧克力，缓解不适。 　　李晓然的妈妈是内科大夫，作为医生的闺女，班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主动去教给同学一些保健小常识。 　　“给我的？” 　　宋乔曦捧着保温杯，抿了一小口甜甜的红糖水，温温热热的，刚好入口，喝下去小腹舒服多了。 　　楚尽沉默着，从书包里找出习题册，摊开草稿本开始做题。 　　拧上保温杯的盖子，宋乔曦往桌洞里看了一下，那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两包卫生巾，一包是日用，一包是夜用。 　　再看看躺在角落的德芙巧克力，一上午的羞耻和委屈，好似都消失了一样。 　　她从来不觉得楚尽是外人，楚尽买卫生巾这种“私密”的东西给自己，只会觉得很安心，并不会觉得特别害羞。 　　两个孩子同吃同睡，手拉着手一起长大，宋乔曦对楚尽的依赖是摆在明面上的，对他的信任和喜欢，是毫不掩饰的。 　　忽然间，宋乔曦想起什么，一手揪住楚尽的衣角问：“你跑去哪里买的？学校大门是关着的，你不会......” 　　师范附小管理很严格，上课期间学生是不允许出校门的，但是教工自行车棚附近，有一堵没那么高的矮墙。 　　偶尔有高年级的学生会爬墙头翘课，但是那附近，学校的看门大爷和教导主任经常去巡逻，被抓到了，除了要罚站，还要在每周升国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念检查。 　　他不会真的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去，就为了买这些东西？ 　　“你不会去教工车棚爬墙头，翘课出去买的吧！” 　　宋乔曦瞪大眼睛，用气声问他。 　　楚尽叹口气，从桌角拿起保温杯塞到她怀里，无奈地说：“吃的喝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之后，无论宋乔曦怎么追问，楚尽都不再搭理她了。 　　一整天在学校，除了课间去换了几次卫生巾，腹部微微有点酸胀，宋乔曦并没有其他不适。 　　如果不是腰间系着的卫衣，她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来着月经这件事 　　-- 　　当天晚上，宋妈妈下班到家的时候，发现阳台上挂着一件楚尽的卫衣，和宋乔曦的绿色百褶校服裙，微微往地上滴水。 　　宋爸爸晚上又应酬，今天不回家吃饭。 　　妈妈敲敲宋乔曦的房间门，“曦曦，回来了？” 　　宋乔曦听到妈妈叫她，“呼啦”一下打开房门，像小宝宝一样钻到妈妈怀里，委屈地憋憋嘴，“妈妈......” 　　白天在学校其实也没受什么委屈，楚尽把她照顾的很好，回家以后也不让她动手，在卫生间洗了她换下来，泡在盆里的裙子和卫衣才回去。 　　可这一会儿，一见到妈妈，宋乔曦就忍不住了，胸腔里的热流一下子涌到脸上，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曦曦了，和妈妈说说。” 　　乔琴见闺女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大概猜到了，揽着她的肩膀坐到宋乔曦的小床上。 　　“妈妈，我来月经了，我流了好多血哇......” 　　就算知道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宋乔曦还是坐到妈妈大腿上，搂住妈妈的脖子委屈地说。 　　“换卫生巾了吗？” 　　妈妈问，替她把额头的碎发撩到耳后。 　　“嗯。” 　　宋乔曦点点头。 　　“肚子疼吗？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妈妈关切地问。 　　“就，几天早上，肚子有点不舒服，后来就没有了，楚尽给我冲了红糖水......” 　　她老老实实回答。 　　“那就行，有不舒服的地方和妈妈说，不怕啊。来例假了，这说明我们曦曦是个大姑娘了，”妈妈拍拍宋乔曦的背，还像小时候那样哄她，“要自己算着日子，看看规律不规律，书包里要备着卫生巾知道吗？沾了血的小裤裤，要用冷水洗，一会儿换下来妈妈给你洗，以后你要是长大，离开家上大学就要自己洗了，热水洗的话会留印子。” 　　“唔，知道了，可是我不想离开家......” 　　拿脸蹭蹭妈妈的脖子，宋乔曦闻着妈妈身上的味道，觉得特别安心。 　　晚上吃完饭，楚尽回锅炉房学习，妈妈在书房备课，爸爸还没到家。 　　开学第一天，作业不多，宋乔曦早早写完作业，趴在床上看《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那的囚徒》。 　　《哈利波特》三部曲是千禧年，爸爸出版社的朋友送给她的，后来爸爸去港市出差的时候还买了一套英文原版的书送给楚尽。 　　那段时间，宋乔曦简直着了魔一样，疯狂的迷上了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做梦都希望在自己十一岁那年，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 　　当时，她疯狂向身边的小伙伴们安利这套书，奈何王君洋只爱电脑游戏，丁一只对动漫感兴趣，丁淼订阅了《科幻世界》杂志，沉迷于各种科幻小说和未来世界，对西幻魔法是一点儿都不敢兴趣。 　　没办法，宋乔曦只能对楚尽进行了“洗脑式”的推荐。 　　终于在一个下午，她发现楚尽笔挺地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阅读《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中文版。 　　之后宋爸爸买回来的英文版，楚尽也读了好多遍，甚至会和宋乔曦主动讨论剧情。 　　两个人还因为分院帽差点吵起来，宋乔曦坚定地站在格兰芬多，楚尽则喜欢史莱特林。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宋乔曦记起，在旧的记忆里，楚尽最后变成了很坏很坏的大反派。 　　所以当他说出，如果收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要去史莱特林时，宋乔曦才这么紧张。 　　不止一次，宋乔曦会捧着书，粘着楚尽一遍一遍的问：“我们一起去格兰芬多不好吗？” 　　“我想去斯莱特林。” 　　楚尽总是淡定的回答，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为什么嘛，为什么不陪我一起去格兰芬多呢？” 　　宋乔曦试过耍赖，好像也没有用。 　　楚尽最后会给出她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我属蛇。” 　　她就会丧气地趴到楚尽的床上，像只小狗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就算在幻想的魔法世界，宋乔曦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楚尽分开。 　　直到小学六年级，9月底，第一次小升初摸底考结束，师范附小开了新学期第一次家长会之后...... 　　她才发现，面临马上要升初中，自己和楚尽真的有可能分开。 　　每年的家长会，最出风头的莫过于宋爸和乔妈，其他家长们已经习惯了这两口子每年都要在讲台上分享优秀“育儿经验”，今年也不例外。 　　班主任冯老师在讲台上说：“各位家长们都知道，今年，我们班的楚尽同学参加了省奥数竞赛，拿到了金奖，并且在这次小升初摸底考中取得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下面，让我们有请宋乔曦同学的妈妈，也是楚尽同学的监护人，为我们分享一下成功的教育经验，大家鼓掌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乔琴在一众家长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走款款上讲台。 　　“又是楚尽？咋每年都是这孩子！” 　　“据说是天才儿童，老师建议跳级好几次了，孩子自己不愿意。” 　　“也不知道平时上的啥补习班啊，我给我家孩子也报名去。” 　　“这是我们大院儿邻居啊，啥补习班？人家孩子自己还给低年级小孩儿补习呢，全靠自学。” 　　“数学老师李老师说是给他开小灶呢？” 　　“李老师和我说了，就是找一些高中的奥数题，盯着楚尽做，帮他对对答案，这孩子真是脑瓜子好用。” 　　...... 　　乔琴在讲台上微微一笑，她心里清楚，每年这时候都是“拉仇恨”的时刻。 　　“咳咳......”她轻轻嗓子，和投来各色目光的家长们报以礼貌地注视，“楚尽吧，我们平时都没怎么管，都是自己学。哎呀，孩子平时太辛苦了，我们都让他少学一会儿，关键是劝不住啊......” 　　“平时奥数的习题，我看已经做到高中的题目了，我虽然在大学当数学老师吧，但是孩子现在做的那个题是真难，好多题我解起来都费劲，”乔琴顿了顿，继续说，“还有英语，我们楚尽啊就喜欢看英文原版书，也经常看英文电影电视剧，建议家长们多给孩子买点英文的课外书、VCD之类的......” 　　其实，乔琴说的都是实话。 　　楚尽的学习，他们都帮不上忙，也就天天让孩子少学点，注意休息，多注意身体。 　　但是在其他家长耳朵里听起来，那还真的是“茶味”十足，相当拉仇恨。 　　家长会结束后，乔琴被冯老师单独留了下来。 　　今天宋乔曦和楚尽都没走，六年级他俩重新被分配到一个值日小组，今天刚好是他们值日。 　　两个孩子和其他小组成员被老师安排，做一些家长会的服务工作，又想着反正妈妈要来，干脆在老师办公室写作业，等着和妈妈一起回家。 　　宋乔曦和楚尽凑在一张空桌子上写作业，她听到走廊里响起熙熙攘攘的人声。 　　“家长会散场了？” 　　她问楚尽。 　　楚尽抬头看了眼窗外，点点头，继续做他的奥数题，“估计是，不过冯老师还会单独和乔姨说会儿话，够你把数学作业写完的。” 　　“哦......” 　　宋乔曦怏怏地答道。 　　她边写作业，边心不在焉地转笔，忽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妈妈和冯老师在门口说话。 　　“......楚尽这次拿到奥数竞赛的金奖，摸底考考了级部第一，好几所齐州市的初中都慕名来打听消息，开出的奖学金条件非常优异。比如省实验啊，师范二附中啊，一中啊都来找我们要人，直升他们的尖子班。” 　　冯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那外国语呢？冯老师，您知道外国语那边什么情况吗？我们考虑过，孩子英语底子这么好，想让楚尽和宋乔曦一起上外国语学校。” 　　宋妈妈问。 　　“是这样啊，外国语是私立学校，有自己的入学考试，不过外国语初中部竞争压力很大，楚尽上尖子班不成问题，至于能不能拿到奖学金这个就不好说了，”冯老师停顿一下，继续说，“按照宋乔曦的摸底考水平，虽然考得不错，但是实话实说，上外国语的尖子班挺困难的，直升我们师范二附中的尖子班，更现实一些......” 　　让宋乔曦心里“咯噔”一下，愣愣地望着楚尽。 第64章 保证宋乔曦考上实验班…… 　　宋乔曦这次小升初的摸底考试, 自认为考得不错，班里第四名，级部前二十名。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这个自认为的好成绩, 不光考不上外国语的实验班，连直升师范附小的对口初中师范二附中, 要考上实验班都还要加把劲。 　　楚尽在她心里，虽然很优秀也很厉害, 但是因为班里考试排名, 他一直是第一, 自己也没掉出去过班里前五, 让宋乔曦并没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大。 　　今天听冯老师和妈妈说的情况，让十一岁的宋乔曦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她愣愣地望着楚尽, 他肯定也听到冯老师和妈妈的谈话了，但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的题册, 手中的笔也没停下。 　　“喂，”宋乔曦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他一下, “你听到冯老师说的话了吗？” 　　楚尽头也没抬, 低声嗯了一句。 　　“哦......” 　　宋乔曦垂下头, 没再吭声。 　　他知道了, 也听到了...... 　　所以, 楚尽是默认了要去实验中学, 或者二附中、一中的实验班吗？ 　　宋乔曦自己不想直升二附中, 她想去外国语学校。 　　那个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秋梦姐姐告诉她的梦想中的学校，有英语外教, 有好看的校服，有多种多样的课外社团，可以学习第二门外语...... 　　正想着，教师办公室的门开了，宋乔曦听到妈妈说：“曦曦，尽尽，收拾书包，咱们回家了。” 　　“妈妈，冯老师......” 　　宋乔曦叫了妈妈一声，也对冯老师点头，乖乖把书包收拾好。 　　娘仨一起走到校门口，出了师范附小的那条小巷子，妈妈在大路上拦出租车。 　　2001年了，齐州大街上已经看不到几年前满街跑的黄面的。 　　现在，齐州市街上跑的出租车都是捷达、桑塔纳VISTA、桑塔纳3000、起亚等车型，颜色也丰富起来，白的、红的、蓝的、绿的，什么颜色都有。 　　妈妈拦了一辆白色的桑塔纳，三个人一起回到大院儿。 　　到家后，爸爸难得按时下班回家。 　　前一段时间因为美国双子塔被炸了的大新闻，整个报社，上上下下忙着加班加了好久。 　　当时全班都在讨论这件事，六年级五班大部分都是报社子弟，在家里被爸爸妈妈耳濡目染，对时政新闻关注度很高。 　　宋乔曦还因为这事儿，和王君洋差点大吵一架。 　　王君洋当时叉腰和她争执，“是美国活该，谁让他们炸了我们南斯拉夫大使馆，还撞了王伟烈士的飞机，罪大恶极是他们活该被撞！” 　　“可是，死掉的人是平民老板姓，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有家庭，有爸爸妈妈，也有小孩子，这样的人是你说的活该死掉吗，他们又没做坏事。” 　　当时宋乔曦就和王君洋据理力争。 　　两个小孩吵了半天，“小五人帮”成员都来劝架也没用，为此宋乔曦和王君洋好多天都没说一句话，就算王君洋当天就举着她爱吃的好丽友派来道歉，也没原谅他。 　　宋乔曦还记得当时看到电视上，那么高的一栋大楼，拦腰倒塌，浓浓的烟雾和哭泣的人群，让她忍不住在电视机前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们太可怜了，都说那个国家很坏很坏，可是平民老百姓有什么错呢？遭受了苦难，还要被说是活该。 　　后来，她还专门问了楚尽的看法，可是楚尽听完后，只问了自己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问：“上次秋梦姐姐给你寄的信里，有提到几所全球最好的摄影专业的大学，那些学校都在美国，你想去美国上大学吗？” 　　这个问题，确实问住她了。 　　宋乔曦眨眨眼睛，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也没能给楚尽一个答案。 　　关于美国的讨论，好像就此打住，到此为止了，之后“小五人帮”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 　　宋爸爸给他们娘仨开门，乐呵呵地说：“回来啦？今天是不是又上台分享教育经验呢，哈哈哈，台底下坐着的家长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就你嘴贫，米饭蒸上了吗？” 　　乔琴一边换鞋，一边问。 　　“蒸了，蒸了，菜都顺好了，鸡翅腌上了，西红柿去皮儿、鸡蛋也打好了，我回来的路上买了块酱牛肉和松仁小肚，还有蒜蓉红肠，切好片放蒸锅里了，对了，蒜也剥好了......”宋爸爸替宋乔曦摘下书包，嘟噜了一大串儿刚才完成的工作，拍拍楚尽的肩膀对他挤挤眼，扭头和媳妇说，“还有啥工作，请领导指示！” 　　“厨房没你啥事了，你去把盆里的衣服放洗衣机去。” 　　宋妈妈大手一挥，放下手里的皮包忙着进了厨房。 　　“好嘞。”宋爸爸把闺女的书包放到门口的鞋凳上，去卫生间忙活。 　　因为宋建国提前做好准备工作，乔琴菜烧得很快。 　　晚上，宋家餐桌上摆的是一盘红烧鸡翅、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小碟拍黄瓜、切片的酱牛肉和松仁小肚，刚蒸好热气腾腾的蒜蓉红肠，主食是珍珠白米饭。 　　宋乔曦平时最喜欢吃红烧鸡翅了，因为妈妈做的红烧鸡翅和外面的红烧鸡翅不是一个口味，她一顿能吃六七只鸡翅。 　　宋家的红烧鸡翅，除了常规的老抽、料酒、五香粉等调料，会放用半瓶雪碧代替水来焖。 　　这样烧出来的鸡翅，吃起来味道格外香甜，肉质软嫩，还带着点微微的柠檬酸，也不腻口，用鸡翅的汤汁拌饭也好吃。 　　可惜，今天在餐桌上，宋乔曦胃口一般，心里还惦记着上初中的事情。 　　这么好吃的鸡翅，啃了两个就不再动筷子了，用西红柿炒鸡蛋把碗里的饭扒完，蒜蓉红肠、松仁小肚和酱牛肉是一片儿都没碰，借口回房间写作业，先下了饭桌。 　　“曦曦，”妈妈放下筷子，叫住她，“等大家都吃完了，一会儿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宋乔曦怔了一下，家庭会议？ 　　记忆中，爸爸妈妈很少有什么事，是需要当着自己和楚尽的面商量的，就算是谈话，也是单独找。 　　她扫了眼楚尽，他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米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面色如常。 　　楚尽放下手中的勺子，等嘴里的食物咀嚼完，对宋妈妈点点头。 　　晚饭后，爸爸和妈妈坐在沙发上，楚尽和宋乔曦坐在沙发另一边，宋家第一届家庭会议正式开始。 　　爸爸和妈妈两个人一起，把齐州市内，两个孩子有机会升学的初中都说出来，分析了一下利弊和入学条件。 　　宋家一向是民主开放的，宋建国和乔琴都觉得，两个孩子大了，十几岁的小孩儿自己是有主见的。 　　家长可以提供给他们升学的建议，但是最后如何选择，还是要看孩子自己的学习兴趣。 　　虽然，他们都觉得，自家闺女宋乔曦性格活泼，发散思维强，不适合走死读书的路线，很适合外国语学校的教学风格，适合搞艺术。 　　楚尽，是非常传统的好学生，自律、学习能力强、天资非常高，完全可以走理科竞赛路线上国内的一流大学，以后可以走学术路线。 　　而齐州市最好的几家公立中学，都对楚尽抛来橄榄枝，两口子觉得，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楚尽更适合省实验或者师范二附中这类公立学校，学校和老师都会重点培养竞赛人才。 　　“曦曦，楚尽，我们还是想听听你们自己的想法，优势、劣势，和将来的发展路线，爸爸妈妈都讲得很明确了。” 　　乔琴低头喝了口温水，温和地询问两个孩子。 　　宋乔曦蜷缩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穿着白袜子的脚丫一动一动的，她一直在很认真地听，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选择。 　　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楚尽，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曦曦，你先和爸爸妈妈说说，你想去哪里上初中？”爸爸问。 　　“我想去外国语，丁淼、丁一和王君洋也要考外国语，我不想和好朋友们分开......”宋乔曦说，至于其他正当理由，其实爸爸妈妈和楚尽早就知道了，她接着说，“可是冯老师说我考不上外国语的实验班，就只能去普通班。” 　　说完，曦曦是有点委屈的，怀里的抱枕紧了紧，把下巴搁在上面。 　　她一直以为自己成绩还算不错，但是冯老师那么直接地说自己考不上实验班，心里肯定不好受。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别人否定。 　　看到爸爸张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宋乔曦却先听到了楚尽的声音。 　　“你觉得冯老师说的，一定是对的吗？”楚尽扭过头，盯着她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她说你考不上外国语的实验班，你就这么轻易放弃自己，不愿意去努力尝试了吗？距离外国语的入学考试，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就算以你现在的水平考不上实验班，但是七个月之后呢？” 　　宋乔曦把下巴从抱枕上抬起来，定定地望着楚尽，她有点不自信。 　　虽然师范附小是齐州市最好的小学，教学质量也是最高的，可是外国语学校是全省进行招生，整个省内最优秀的学生都来竞争实验班的入学名额。 　　外国语的实验班，一共就两个班，一个班60个人，挤破头要去争那120名。 　　剩下的十八个班都是普通班，但是也是按入学名次排班，你和别人说自己在几班，就能知道自己的成绩在学校拍到什么位置。 　　而且她还听说，外国语学校初中部，每一学期都会重新打乱分班，根据成绩重新分班。 　　这么一想，在学校的压力真的挺大的。 　　要知道，齐州所在的省份，最不缺的特产，就是“学霸”和各种“学神”，而且还是个人口大省...... 　　宋乔曦拿手指指自己，有点犹豫地问楚尽：“我可以吗？” 　　“你可以的，之前你还觉得数学跟不上，我们没用多长时间就赶上来了。明天开始，我帮你制定复习计划，我们要一起考进外国语的实验班。” 　　楚尽声音很坚定，似乎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连坐在一旁的宋建国和乔琴都互相对看一眼，倒不是不相信楚尽的能力，就是觉得自家闺女虽然聪明，但是和楚尽的那种“碾压”级别的高智商，确实没法比。 　　让曦曦考进外国语的实验班，他们两口子觉得就算单独给她报个辅导班，或者请家教辅导小升初的考试，都不抱太大希望。 　　楚尽这孩子，就这么坚定地认为宋乔曦是可以考上外国语实验班的？ 　　等等，刚才楚尽好像说的是，“我们一起考进外国语实验班”？ 　　“你也要上外国语吗？” 　　宋乔曦瞪大眼睛，把手中的抱枕随意一丢，跪坐在沙发上凑到楚尽面前。 　　“嗯，我和你一起考外国语。”楚尽说。 　　宋乔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看爸爸妈妈，视线又回到楚尽身上，“那，省实验和二附中的实验班怎么办？冯老师说他们还给你奖学金呢！” 　　“你想去省实验，还是二附中？” 　　他声音很轻，疑问句里带着一点点笑意。 　　“我不想去省实验，也不想去二附中......他们校服太难看了。”宋乔曦实话实话。 　　省实验和二附中的校服，都是和个大麻袋片子似的运动服，她见大院儿里的哥哥姐姐穿过，真的好丑哇。 　　楚尽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你不想去，那这两所学校我不考虑，就考外国语。” 　　宋爸爸两只手握在一起，轻咳一声，“咳咳，那个尽尽啊，省实验的理科竞赛师资很不错，真不考虑一下？” 　　希望两个小孩上一所学校，对他和乔琴来说都方便很多，一起结伴上下学也安全。 　　只是从家长的角度出发，省实验确实更适合楚尽一些。 　　“宋叔叔，乔阿姨，我不考虑其他学校。我了解过了，外国语的理科竞赛成绩并不比齐州市其他学校差，只是因为外语教学的成绩更突出，让大家普遍认为外国语学校只是外语教学好。 　　当然，外国语的学费比较贵，但是学校入学考试第一名，有一万块的奖学金，这样我可以自己负担我的学费。” 　　楚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下。 　　“尽尽，这不是钱的问题。”宋爸爸皱着眉头说。 　　楚尽看了一眼宋乔曦，转过头，对宋叔叔和乔阿姨说：“我知道，但是我只考虑外国语，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保证让宋乔曦考上外国语的实验班。” 　　-- 　　宋乔曦他们这一批小学生，1996年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教学风格还是最传统的“应试教育”，等到1997年，就赶上“素质教育”。 　　总体来说，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宋乔曦在学习上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直到小学六年级的到来。 　　小升初统考，小学毕业考试，外国语学校入学考试...... 　　虽然这些考试的压力，对比中考和高考来说是小儿科，但是对两辈子都没经历过大考，第一次活到十一岁的宋乔曦来说，确实感受到压力了。 　　好处是，楚尽在她身边，很好的帮她把压力转换成了动力。 　　这几个月来，楚尽除了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份复习计划，还会一直给宋乔曦多方面的鼓励。 　　比如，日常练习的模拟试卷分数有进步，就奖励她吃一次肯德基。 　　还比如，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数学如果考到级部前十，就带她去吃泉城广场新开的必胜客，还保证帮宋乔曦做一个半米高的沙拉塔。 　　再比如，两个人复习到最后，开始做历年外国语入学测试的真题，如果宋乔曦能做到实验班的录取分数线，就带她去吃德克士最新出的米汉堡。 　　对付小吃货，估计只能用吃来诱惑她学习进步了...... 　　连宋建国和乔琴两口子看了，都直呼楚尽真是“用心良苦”，感觉楚尽比他们这俩当爹妈的对自己闺女学习还用心。 　　好在楚尽的付出，和宋乔曦摆正学习态度，认真努力学有了效果。 　　在第三次小升初模拟考，宋乔曦总成绩考进了级部前十，让包括班主任沈老师在内的全部任课老师，都大吃一惊。 　　时间过得飞快，2002年5月，齐州市外国语学校，一年一度的入学考试眼看着就要来了。 　　外国语入学考试当天，天气特别好，不冷不热，像是老天爷都在帮这群面临第一次人生“大考”的小学生们。 　　师范附小组织了一辆小巴车，统一送报名考试的同学去考场。 　　排队的时候，“小五人帮”照例站在一起。 　　宋乔曦拉着丁淼的手排在队伍前排，她身后是翻书的楚尽，塞着耳机听周杰伦的王君洋和翻漫画书的丁一。 　　六年级五班，学习不错，或者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基本上都报考了外国语学校，队伍后排还有姜齐盛他们几个大高个的男生。 　　摸出兜里的阿尔卑斯糖，宋乔曦撕开包装纸和大家分享，一扭头，在人群里竟然看到了赵鑫站在队伍后排。 　　赵鑫有点局促地抓着书包背带，时不时朝他们看一眼。 　　“淼淼，赵鑫也去考外国语？”宋乔曦对赵鑫笑着挥挥手，嘴巴里塞着糖，回过头问丁淼。 　　她记得，赵鑫的爸爸说过，等赵鑫上初中，就把他转回北京去上学。 　　丁淼推推眼镜，有点冷漠地摇摇头，“他没和我说，我不知道。” 　　宋乔曦趴在丁淼耳边小声说：“他不是你同桌吗，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怎么，吵架啦？” 　　“没......没吵架。”丁淼脸微微红了一下，偏头看别处。 　　嗯，淼淼怎么脸红了？ 　　今儿也不热啊？ 　　还没等问，老师就招呼大家上车，宋乔曦就忘了这茬，挽着丁淼的手上车。 　　-- 　　外国语学校的入学考试考场，就设在自己的校园里。 　　这是宋乔曦第一次来到外国语学校的校园，看什么都新奇，初中部的校区不是很大，但是很温馨，校园的教学楼和装饰让她想起了在电视上看过的国外中学。 　　宋乔曦和楚尽、丁淼、赵鑫分在一个考场，在外国语学校的顶楼，六楼。 　　同在六楼的还有姜齐盛，不过不在一个班，王君洋和丁一分在一楼的考场。 　　楚尽刚好坐在宋乔曦旁边，隔着一条走道。 　　发卷子之前，她手心还在微微冒汗，往右边瞄了一眼，宋乔曦发现楚尽也在看自己。 　　五月的天，男孩穿了一件纯白的简单T恤，额发有点遮住眉毛，他抬抬眼皮，微微点头，嘴唇动了动。 　　楚尽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宋乔曦看懂了他的唇语。 　　“加油，细心。” 　　这两句话，楚尽在复习期间，经常和自己说。 　　也是因为这两句话，让宋乔曦紧张到不行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拿到卷子以后，她先浏览一遍，随即深吸一口气，胸有成竹的下笔。 　　考完之后，宋乔曦真的有一种解放的感觉，虽然六月还有小升初的统招考试和小学六年级结业考试。 　　但对对比外国语学校入学考试的难度，那两个考试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外国语学校的入学考试，难度一向很高，最难的题目难度和初中三年级的题目相当。 　　她觉得自己会做的，都答上来了，而且仔细检查了几遍，也改了几道因为粗心和审题不认真的错题。 　　这么一想，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了。 　　能考上实验班最好，如果真的考不上，宋乔曦也不后悔，因为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努力了。 　　考完之后，丁淼去了卫生间，宋乔曦和楚尽在熙熙攘攘的楼道里等她。 　　“喝水。”楚尽靠在栏杆扶手上，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上午没喝水，嘴唇都干了。” 　　“啊，我都忘了要喝水啦！”接过矿泉水，宋乔曦吨吨吨往肚子里灌，拿手背摸了一下嘴巴仰起头问，“你考得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楚尽望着楼下，从她手里水瓶拧上盖子，顿了顿接着问，“周末想去吃什么，带你吃必胜客还是肯德基？考完了就不想了，都过去了。” 　　“嗯？”让宋乔曦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问自己考得怎么样。 　　走廊里变得很安静，大部分同学考完试都下楼了。 　　她也学着楚尽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望着楼梯口考虑周末是吃肯德基还是必胜客。 　　忽然间用余光发现楼梯口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影，宋乔曦偏头，想看仔细一些。 　　是姜齐盛和赵鑫，好像两个人有点什么矛盾，争执了几句？ 　　赵鑫慌慌张张想从书包里拿什么东西，手中的矿泉水瓶没拿住，撒到姜齐盛的裤子上。 　　姜齐盛上前推搡了赵鑫一下，赵鑫一低头躲了过去...... 　　下一秒，宋乔曦惊地捂住嘴巴。 　　姜齐盛一脚没踩稳，从楼梯上像个皮球一样叽里咕噜滚下去了！ 第65章 那颗痣很小，却很红..…… 　　宋乔曦呼吸在一瞬间都要停止了, 惊了几秒钟，一只手抓住楚尽的胳膊，一只手指着楼梯口, 急促地说道：“楚尽, 姜齐盛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楚尽扭过头，眉头紧锁, 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声音沉稳, “你就待在这里, 我去找老师叫救护车。” 　　说完, 楚尽飞似的往教师办公室跑, 路过赵鑫身旁，对他点下头, 还和摔下楼的姜齐盛喊了一句，“姜齐盛，你千万别乱动, 我去帮你叫救护车。” 　　就算楚尽说了，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可宋乔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摔下楼梯不管不顾。 　　六年级五班的班长姜齐盛, 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几的大高个, 身子骨很壮, 早就没有小时候肉墩墩、虎头虎脑的影子。 　　这几年, 姜齐盛再也没找过宋乔曦的麻烦, 不再处处和她对着干, 小时候俩人一见面就掐架的行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不再幼稚地学报社领导的“官腔”，男孩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甚至班级里的同学都发现，姜齐盛这两个学年, 都在努力学着当一个好班长，如果有别的班的同学欺负五班的同学，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只不过，似乎是从五年级开始，姜齐盛这个班长，和副班长赵鑫，隐隐约约有点不对付。 　　但是男生之间，今天有点矛盾，明天可能来个小冲突，或者打一场篮球就好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乔曦并没有多想，也逐渐放松了对姜齐盛的警惕，不再每次见了他脑海中就拉响一级警报。 　　她想着，既然姜齐盛为人也不再嚣张跋扈，在大院儿里和班里对同学们都客客气气的，和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自己是不可能闲的没事儿把姜齐盛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更何况，姜齐盛又高又壮，她也要能推得动才行啊？！ 　　按照楚尽教给她的“蝴蝶效应”，宋乔曦在日记本上分析过，既然自己不会推他，那姜齐盛就不会摔断腿，爸爸也不会因此得罪姜社长。 　　甚至宋乔曦经常会天真地幻想，小小蝴蝶的翅膀一扇动，是不是之后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消失？ 　　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被“炮灰”的恶气运找上门。 　　整个六年级下学期，宋乔曦除了安心备考，经常会提醒自己，如果在楼梯上看到姜齐盛，就离他远远儿的。 　　之后，就再没考虑过别的事情。 　　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姜齐盛摔断腿这个关键事件，还是发生了。 　　只不过，事件的原因发生了改变，姜齐盛不是她推下去的，而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这让宋乔曦心里开始隐隐地感到不安。 　　那是不是意味着，爸爸就算现在不得罪姜社长，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在工作上遇到阻力？ 　　现在宋乔曦有点后悔，后悔在她三年级的时候，应该坚定地支持爸爸去北京工作。 　　如果换个城市，换个工作，是不是就有可能让爸爸永久的避开这个灾祸了？ 　　看到赵鑫还楞在那里，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一副很无助的样子，宋乔曦顾不上楚尽让自己留在原地的嘱托，跑过去赶忙拉了赵鑫一把，让他离楼梯口远一点。 　　尽量让自己平稳住呼吸，她学着楚尽的样子，语气平和地安慰赵鑫：“我刚才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不是你推的姜齐盛，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赵鑫你别担心，我会给你作证的，你站远一点，小心别摔下去。” 　　说完，宋乔曦快步冲下楼梯。 　　六楼和五楼之间有一个宽敞的楼梯拐角，多亏了外国语的教学楼是新楼，楼梯修得宽敞平缓，从楼梯上滚下去不至于速度太快。 　　姜齐盛抱着右腿在楼梯拐角嗷嗷叫，宋乔曦扶住姜齐盛胳膊帮他坐起来，“姜齐盛，你千万别乱动，摔到哪只腿了？” 　　“右，右腿，好像，好像动不了了......”姜齐盛脸色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楚尽说了，让你不要动，你就先靠在这里，”宋乔曦吃力地扶住他，让壮硕的男孩靠在墙角，她拍拍姜齐盛肩膀，“马上老师会叫救护车，医生很快来了，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曦曦，”姜齐盛扭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接着抬头看了站在楼梯上方的赵鑫一眼，姜齐盛咬咬嘴唇，像是把心里话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似的大喊道，“赵鑫，是爷们你就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丁淼？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还有，刚才你是不是耍阴招，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你瞎说什么，我看得清清楚楚，不是赵鑫推的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姜齐盛，你不会是摔到脑子了吧？” 　　曦曦当场就懵了，下意识地说。 　　之后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思考。 　　什么？！ 　　喜欢丁淼！！！ 　　而且是“也”喜欢丁淼？！ 　　这信息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顺着姜齐盛的视线往上看，宋乔曦发现楚尽刚好领着一个高个戴眼镜的男老师赶过来。 　　丁淼也从卫生间出来，两只手甩着水，站在赵鑫旁边，疑惑地望着她和姜齐盛。 　　曦曦有点尴尬地吐吐舌头，对丁淼眨眨眼睛。 　　艾玛，今天这修罗场，是她淼姐的天下...... 　　外国语学校的老师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灵通，边走边焦急地说：“喂？120吗！齐州市外国语学校主教学楼六楼，有学生摔下去了！麻烦快点派救护车过来......喂，喂？喂！这破信号......” 　　老师气得离楼梯稍远一点，又一次很大声的重复一遍，确认对方听到了，才把电话挂了，背着几个小学生，小声骂了一句，“真不愧是喂喂草......” 　　“丁淼......我，对不起......” 　　赵鑫怀里抱着书包，对丁淼鞠了一躬，就往楼下跑。 　　当赵鑫跑过宋乔曦身边，她只看到清瘦的男孩眼角微微泛红，脸上也红彤彤的，他对姜齐盛小声说了一句，“姜齐盛，我真的没推你，但是你摔下来总归是和我有关系，抱歉，我会承担你的医疗费用......” 　　说完，他像是压抑不住内心情绪似的，扭头转身，飞一般地跑下楼。 　　宋乔曦还没搞明白两个男孩到底发生了什么，再一转头，发现楚尽已经站在她身边。 　　他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拽到身后轻声说：“这里有我就行，你先上去，别怕，没事的。” 　　没过多久，“呜呜呜呜呜”的救护车鸣笛声从外国语校门口传来。 　　姜齐盛很快被担架抬走了，师范附小陪考的老师第一时间通知了姜齐盛的家长，也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回学校的路上，师范附小的小巴上，许多同学都在窃窃私语。 　　宋乔曦陪着丁淼坐，一路轻声安慰她，丁淼摇摇头没出声，隔着车厢看了赵鑫一眼。 　　楚尽平时都自己坐，今天他主动陪着赵鑫坐，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男孩子之间不用多说什么，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路上，“小五人帮”除了王君洋和丁一上车前问了一下情况，在车上几个孩子都很少说话。 　　同学们问起来，王君洋和丁一就说，姜齐盛不小心摔下去了，宋乔曦和赵鑫他们找老师把他送医院了。 　　几个小伙伴都很默契，只字不提姜齐盛和赵鑫之间的对话。 　　沉默，是因为少男少女的羞涩，第一次面对异性“喜欢”的悸动，也是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的伙伴不受流言蜚语的伤害。 　　毕竟，六年级的小学生，已经很了解异性之间“喜欢”的含义，班级里也经常会“传绯闻”和“起哄”。 　　不管是男生女生，被“起哄”的感觉，都不会好。 　　-- 　　回到学校之后，下午大课间，班主任冯老师把宋乔曦、楚尽还有赵鑫三个人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 　　等三个孩子一起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冯老师的屋里还多了四个大人，同样在等着他们。 　　“妈妈，爸爸！你们也来了？”宋乔曦像撒欢儿的小鸟一样，扑进妈妈怀里，撒娇道，“我觉得今天考得还行，会做的都做出来啦，楚尽说周末带我去吃必胜客。” 　　“是吗，这么棒！尽尽考得怎么样？”妈妈摸摸她头，把楚尽也揽到身边，笑着揶揄他，“你一天天这么惯着她，以后不带她吃好吃的还真不学习了？” 　　楚尽对宋妈妈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曦曦，楚尽，叫人。” 　　宋爸爸对他俩说，把闺女的头扭过来。 　　宋乔曦看到赵鑫身后，站着的两个大人，一个是她几年前见过的赵叔叔，另一个卷头发的漂亮阿姨，应该就是赵鑫的妈妈。 　　“赵叔叔好，阿姨好。”宋乔曦颇为礼貌地点头问好。 　　“叔叔您好，阿姨您好。”楚尽仪态大方，也点头问好。 　　“你们好，又见面了，”赵晨光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拍拍赵鑫的肩膀，“我们小鑫有点内向，多亏了你们和他当好朋友。” 　　赵鑫在一旁垂着脑袋，没吭声。 　　今天冯老师把三个孩子家长也请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有家长在，责任也更好划分一些。 　　宋乔曦把看到的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不过她刻意帮赵鑫隐瞒了姜齐盛关于“喜欢丁淼”这方面的对话。 　　只说看到赵鑫不小心撒了水在姜齐盛身上，姜齐盛往前要和赵鑫理论，结果脚下没注意就摔下去了。 　　冯老师又问了赵鑫和楚尽一些问题，双方家长也都明白了事情经过。 　　赵晨光表示，这件事他家有一定责任，赵鑫是不小心撒的水，医药费他们家会主动承担，也感谢宋主编家的千金作证，不是赵鑫主动推的人。 　　对这个结局，冯老师也很满意。 　　毕竟这几个学生家长，关系处理不好也很麻烦，姜齐盛的爸爸是报社一把手，赵鑫是交了大笔赞助费的择校生，看家长的谈吐举止，也是非富即贵。 　　现在可以这样平和的解决孩子们之间的小纠纷，再好不过了。 　　两周后，宋乔曦找了一只彩色水笔，把日记本里，关于姜齐盛摔断腿的一条选项勾掉。 　　虽说应该是放心了，可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完。 　　几年前，自己在日记本里记下的，和爸爸妈妈有关的第一个劫，就真这么顺利的度过了吗？ 　　从表面上看，爸爸没有得罪姜社长，工作没受到任何影响，继续着每天忙碌的工作。 　　从爸爸和妈妈的谈话中得知，爸爸工作的中心，逐渐从主编，转到出版发行，作为报业集团的副总，担子也越来越重。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爸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曦曦总觉得爸爸虽然很努力想显得轻松一些，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偶尔她还会听到，爸爸和妈妈在厨房小声嘀咕，皱着眉头讨论工作上的问题，两个人会说一些她之前从来没听到过的新词。 　　比如“纸媒走下坡路”、“新媒体撅起”、“保守派”、“不接受新鲜事物”等等。 　　姜齐盛右腿轻微骨折，小男孩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恢复的很快，没过多久就拄着拐棍来上学了。 　　等到小学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又能生龙活虎地和同学们踢足球、打篮球了。 　　他和赵鑫之间，关于丁淼的“小秘密”，因为宋乔曦没和别人提起过，班级里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小学毕业前夕，宋乔曦竟然收到了姜齐盛送的一本精装同学录。 　　他一米七几的大个子，趁着课间人少，扭扭捏捏把那本精装同学录递给宋乔曦，红着脸低声说：“丁淼那件事，谢谢你没说出去。” 　　同一天，下了体育课，她还发现自己的桌洞里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是金色包装，上面写着Godiva，她不会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巧克力盒子外层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谢谢”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宋乔曦大课间的时候，把这两件事当稀奇事儿和楚尽讲。 　　一手拿着同学录，一手拿着巧克力对楚尽挥挥，“楚尽，姜齐盛竟然送了我一本同学录！我今天下了体育课，课桌里还有人给我留了一盒巧克力，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尽拿过同学录，看似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随手放到课桌上。 　　说话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是带着点醋劲儿的，“这本同学录你要用吗，你真喜欢？还有那个巧克力，宋叔叔和乔阿姨说过，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不可以乱吃，万一有毒怎么办？” 　　宋乔曦打开巧克力的盒子，恋恋不舍地闻了一下，舔舔嘴唇，“这个巧克力闻着好香，包装也好漂亮，从来没吃过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应该，应该没毒吧......” 　　“你又没看到食物制作的过程，也没看到是谁送的，还是不要吃了，你想吃进口巧克力，今天放学我们去银座商城买。” 　　楚尽把盒子盖起来，往桌上一放，扫了一眼巧克力的外盒。 　　不吃就不吃嘛，宋乔曦吐吐舌头，这么凶干嘛。 　　她又拿起同学录，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画的小人对楚尽说：“那这本同学录我为什么不用啊，挺好看哇，你看，是几米画风的同学录，我之前都没见过。” 　　“你不是喜欢Hello Kitty吗？” 　　楚尽抬抬眼皮问，手伸到他面前的桌洞里，低头看了一眼，拉上书包拉链。 　　“啊，Hello Kitty的我最喜欢了，我本来想今天放学去文具店看看的，不过几米的也还可以，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我还是不再单独买一本了，怪浪费钱的。” 　　宋乔曦点点头答道。 　　她是更喜欢Hello Kitty，校门口的文具店新进了一批三丽鸥的同学录，因为是正版的，据说进价很贵，老板一共没进几本。 　　同学录里面除了Hello Kitty还有三丽鸥的所有卡通人物，有布丁狗、肉桂狗、美乐蒂、蛋黄哥、大眼蛙...... 　　每个卡通人物都特别可爱，同学录的外壳特别精致好看，内页都是全彩色的卡通人物，还是硬壳装的。 　　一打开同学里，页面有亮闪闪的金粉，还有香喷喷的味道，就是一本要六七十块钱，宋乔曦觉得好贵哇，她还没下定决心买。 　　也是奇了怪了，宋爸和乔妈都不抠门，楚尽更是大方，宋乔曦却越长大越“抠门”，不过这个“抠”只针对她自己，对家里人和朋友都很大方。 　　楚尽抿抿嘴，垂眸扫了一眼桌子上那本几米风的同学录，“我还没买同学录，这本更适合男生，给我用吧？” 　　宋乔曦又看了眼同学录，这本是蓝色的封皮，很中性的颜色，页面也都是浅蓝浅绿的配色，是很适合男生。 　　如果楚尽喜欢，给他用就是了，姜齐盛送给她的东西，所有权就是自己了。 　　再说，她和楚尽谁跟谁啊，接着笑笑，大方地一挥手说道：“你还没买同学录？那你拿去用吧，我再买一本就是了。” 　　“嗯。” 　　楚尽不动声色地收起同学录，放到桌洞里，嘴角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下一节课是美术课，楚尽这种尖子生有特权，只要他说自己去奥数教室，没有一个副课老师会拦着他，一般情况下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嘴。 　　美术老师还没来，他就背着书包出去了。 　　等美术课结束，他回来的时候，宋乔曦不在教室，估计趁着课间出去疯玩去了。 　　楚尽拍拍裤子上的土，拿出纸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另一只手握紧书包带，摇摇头轻声笑了一下。 　　心想，不在也好。 　　当天放学的时候，宋乔曦收拾书包，惊讶地发现自己粉红色的Jansport书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Hello Kitty同学录，和一盒红色包装，比她收到的那一盒金色巧克力包装更大盒，外面同样写着GODIVA字样的巧克力。 　　同学录就是她最非常想要，但是没舍得买的那一本。 　　今天是怎么了？ 　　这么多人送她东西，也不是圣诞节和新年，怎么收到了这么多礼物？ 　　奇怪的是，最后收到的两份礼物，上面没有字条，什么都没有。 　　抬眼看了下她的同桌，楚尽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呼吸平稳地合上书本，面色如常地开始收拾书包。 　　她想问一下楚尽，有没有看到课间的时候谁来过自己座位。 　　可转念一想，楚尽上节课不在，肯定去奥数教室了，很大可能也没看见谁来过自己课桌？ 　　楚尽抬头看了宋乔曦一眼，自然地说：“走吗，你不是说想去校门口看同学录？” 　　“啊......”宋乔曦张张嘴，对着楚尽敞开粉色的书包，小声说，“你看，太奇怪了，我两节课前刚和你说过，我想要这本Hello Kitty的同学录，这本同学录就出现在我书包里了，还有一盒进口巧克力。” 　　“哦，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用呗。” 　　楚尽背上书包，冲她点点头。 　　“这个巧克力，和那一盒巧克力好像啊，不会也有毒吧？” 　　宋乔曦拿出巧克力，犹犹豫豫地问。 　　“这个没毒。” 　　楚尽站起来，把巧克力重新放回她书包里，开始替宋乔曦收拾书包。 　　他把桌子上和桌洞里的东西收拾好，分门别类地放进书包，利索地拉上书包拉链。 　　宋乔曦一直在仔细观察楚尽的一举一动，直到自己的粉色书包，被楚尽提在手里。 　　他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样子，站姿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精致的脸庞露出笑颜，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一道微微的弧度，张口问：“回家吗？” 　　怔了几秒，宋乔曦抿嘴一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顿时心里觉得暖烘烘的，楚尽脸上的表情她太熟悉了。 　　仰起小脸，她脆生生地回答楚尽：“嗯，我们回家。” 　　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十二岁的楚尽想要给一个人惊喜，还是没办法像成年人一样做到“天衣无缝”。 　　短裤上的灰尘，洁白笔直的小腿轻微的一道擦痕，桌上擦汗用的纸巾，故作镇定的深呼吸，桌洞边上团成一团的出租车车票...... 　　每一处小小的细节，都让他轻易露出“马脚”。 　　再过上七八年，当成年的楚尽再想给他的小朋友惊喜的时候，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能轻易地让小姑娘得到她想要和喜欢的一切，却不知道是谁给她的那份惊喜。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年纪，两个小小的人儿。 　　小小的人儿心里那份小小的不完美的心思，两张面对面笑得灿烂的小小笑容，和其中一个小小的人儿心中，期盼着的小小的永恒，都印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小学毕业之前，可以收到这样一份礼物，宋乔曦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 　　-- 　　时间过得很快，小升初的统考结束时候，外国语学校的入学考试放榜了。 　　拿到六年级五班参加外国语入学考成绩单的班主任冯老师，差点高兴地在办公室跳起来。 　　这是她带的班级，通过外国语学校入学考试，人数最多的一届学生。 　　之前冯老师确实小瞧了楚尽的实力，毕竟奥数这快不是她抓的，她以为楚尽能进实验班，但是不一定能考到前几名。 　　没想到的是，楚尽竟然考了外国语学校入学考的第一名。 　　他讲拿到了1万块的奖学金，和三年学费、校服费、书本费杂费的减免作为入学奖励。 　　更让冯老师惊喜的是，宋乔曦这次入学考，也考进了外国语实验班的录取分数线。 　　实验班录取前120名，宋乔曦考了63名，要知道，外国语的入学考试是全省的同学竞争，参加考试的学生有接近两万人。 　　能拿到这个名次，真的看得出，宋乔曦是下狠功夫学习了。 　　除了宋乔曦，考上外国语实验班的还有丁淼和赵鑫，考上普通班的同学也不少，姜齐盛考了200多名，也是很不错的成绩，连平时一直吊车尾的王君洋，竟然超常发挥也考了800多名，可以自费进外国语的普通班。 　　不过也有一些学生，成绩确实不理想，比如丁一。 　　冯老师叹口气，双胞胎的差距也太大了，不过丁一直升本校的师范二附中也不是问题，小孩儿画画这么有天赋，将来可以走艺术生的路子。 　　又回头看了一眼名单，在看到赵鑫的名字时，冯老师皱了皱眉毛。 　　这孩子，上次家长来的时候，说初中要转学到北京去，怎么还去参加外国语的入学考呢？ 　　-- 　　成绩尘埃落定，宋乔曦心情简直开心到飞起。 　　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小五人帮”除了丁一，剩下的四个人都在一起，大家在初中，又可以开心地玩耍，一起上学放学。 　　虽然丁一不能和他们一起上外国语，但是丁一一点儿都不难过，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外国语。 　　去考试，也只是迫于丁爸爸和丁妈妈的压力，非让他和姐姐丁淼一起去参加考试。 　　丁一就想升到本校的师范二附中，二附中有很好的美术教室，师范附小的美术老师已经打好招呼了，会继续指导他画画。 　　宋乔曦跟在楚尽身后，抓住他的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地爬楼梯。 　　还没爬上五楼，就听到楼上自家的防盗门“吱呦”一声开了，门里传来爸爸妈妈的声音。 　　“媳妇，回来了吗？我听着是孩子们回来了。” 　　“应该是，也就咱家闺女上楼动静这么大。” 　　哼哼哧哧爬上楼，宋乔曦扑进爸爸妈妈怀里，大喊道：“爸爸妈妈！我考上外国语的实验班啦！” 　　今天外国语发榜，两口子一个推掉课题组加班，一个推掉应酬，虽然都提前打电话问过冯老师孩子们的成绩，还是早早回到家里，就想第一时间听到孩子们的好消息。 　　妈妈高兴地亲了曦曦的头顶一下，宋爸爸拍拍楚尽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哎呦喂，我家闺女和楚尽都这么棒！太厉害了，考上外国语实验班啦！”宋爸爸从妈妈怀里把宋乔曦抢过来，像小时候抱她那样，一把抱起来还抱得老高，对宋妈妈说，“对了，快给孩子她姥儿、姥爷打个电话，给爷爷奶奶也打一个，盼了一整天了。” 　　宋妈妈替楚尽摘下书包，给两个孩子把拖鞋拿出来，扭头对宋爸爸说：“不差这一会儿，还不是多亏了尽尽，尽尽和阿姨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你们想不想吃索菲亚大酒店的自助？” 　　“我都行，阿姨。”楚尽坐在鞋凳上换鞋，眼神瞟向宋乔曦。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想吃什么，他都可以。 　　“吃吃吃，就吃自助！自助什么都有，有我爱吃的肉肉，也有楚尽喜欢吃的虾，爸爸爱吃的羊排和妈妈喜欢的寿司都有，还有哈根达斯，爸爸你放我下来吧，我觉得你要抱不动我了。” 　　宋乔曦在爸爸怀里叫着，蹬着两条腿让爸爸把她放下来。 　　她这学期，开始长个了，已经长到一米五五了，总觉得爸爸抱着自己有点吃力。 　　“瞎说，我闺女轻如鸿毛，爸爸咋可能抱不动。” 　　虽然这么说着，宋爸爸还是轻轻把闺女放下来，偷偷用手揉揉腰。 　　别说，看着自家闺女一点都不胖，抱起来还真是有重量了。 　　自己不会是，老了吧...... 　　不行，一想到这里，宋建国惊恐地摇摇头。 　　看来最近应酬太多了，要减少应酬的频率，他可不想闺女还没长大，就老了。 　　最近找机会恢复锻炼吧，别到时候有臭小子来追闺女，他高举着“打断臭小子的腿”的大旗，最后再打不过人家，可就闹大笑话了。 　　妈妈给宋乔曦拿来一条新买的连衣裙换上。 　　这条连衣裙是方块领，泡泡袖，藏蓝的底色，上面是一朵朵太阳花，腰上有两条带子，妈妈给她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裙子的颜色衬得她本就白的肤色更加白皙，宋妈妈和宋爸爸去卧室换衣服的时候，宋乔曦还站在镜子前臭美。 　　这条连衣裙真好看，虽然裙子的上半身稍微有一点大，不过束了腰也不那么明显，裙摆大大的，转个圈儿几乎可以转平。 　　今天早上是妈妈给她扎的辫子，梳了一只高马尾，妈妈没像楚尽那样仔细给她扎成双层的。 　　她这会儿发现马尾辫儿有点松了，因为在学校待了一天，碎发都散在脖颈两侧。 　　“楚尽，你帮我重新扎一下辫子吧？” 　　宋乔曦很自然地唤他。 　　马上就要小学六年级毕业了，可因为一直有人帮她梳头发，刚过了十一岁生日的宋乔曦，到现在还不会自己扎辫子。 　　在爱里泡大的小姑娘，从不掩饰对身边人的依恋。 　　楚尽手里捧着一本英文版的《哈利波特》，点头道：“嗯。” 　　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去卫生间拿梳子和头绳。 　　还是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沙发前，楚尽靠在沙发扶手上帮宋乔曦解开头绳。 　　虽是六月的天，可天气不冷也不热，小姑娘因为刚跑上楼，兴奋劲儿还没过，头皮是温温热热的触感。 　　柔软的发丝在楚尽手里划过，宋乔曦乖顺地随着他手的方向微微摆头。 　　许是静下来有点乏了，她伸了个懒腰，方口的连衣裙领子稍微偏了偏，宋乔曦自己没注意到。 　　楚尽本来注意力本来一直放在她一头难缠又柔软的棕色长卷发上，可视线的余光，却通过一个有点奇异的角度，发现宋乔曦左边锁骨下方，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那颗痣很小，却很红。 　　像是艳红的朱砂，落在洁白无瑕雪地上的一抹红。 　　虽只有一滴，却因为是落在一片洁白，而显得格外扎眼。 　　甚至让人只看上一眼，就过目难忘...... 　　“嗷呜......”宋乔曦又伸了个懒腰，发现身后的人手不动了，拿头往后顶顶楚尽的小肚子，撑着脖子往后看，“喂，怎么不动了？” 　　一把木梳落到宋乔曦腿上，两根黑色的头绳也掉落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宋乔曦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间就不梳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抬头发现楚尽呼吸有点局促，绷着脸快步走开进了卫生间，头也没回就撂下一句：“你一会让乔姨帮你梳吧。” 　　说完，直接把卫生间的门“砰”一声关上。 　　只留一头雾水的宋乔曦，手里拿着木梳，愣愣地望着卫生间的门。 　　楚尽是，突然间闹肚子了吗？ 　　最后，还是妈妈换好衣服出来，给宋乔曦麻利地扎了个马尾，一家人拾到整齐，就出发去索菲亚大酒店吃自助。 　　-- 　　从索菲亚大酒店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 　　宋乔曦在卫生间洗漱，听到爸爸的手机响了，又听到爸爸和妈妈小声说了几句。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穿着嫩黄色的睡裙，散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面熟的叔叔，正和爸爸聊天。 　　“赵叔叔。”宋乔曦眨眨眼，把在耳边蹭得脸痒痒的碎发拨弄到耳后，转向爸爸，“爸爸，我喝杯牛奶就睡了。” 　　为了长高，宋乔曦从五年级开始，坚持每天晚上喝一杯牛奶。 　　“曦曦睡这么早？”赵晨光对宋乔曦点点头，回过头和爸爸说，“还是闺女好，看着就让人喜欢，我家小鑫就是个闷葫芦，和他妈妈还能说两句，和我基本不沟通。” 　　“我看着赵鑫挺好的，孩子文静、沉稳，只要是自己孩子，看着都好。”宋爸爸笑道，起身走到宋乔曦身边，揉揉她蓬松的脑袋，“你先回房间，爸爸去给你热牛奶，喝了漱口睡觉。” 　　“好，赵叔叔拜拜。” 　　她点点头，对赵晨光挥挥手，乖乖回到自己小屋。 　　等爸爸送完牛奶离开房间，宋乔曦端着牛奶杯，悄悄把房门开了一条不易察觉的小缝。 　　盘腿坐在门口，抱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啜饮，小耳朵竖起来听着外面爸爸和赵叔叔的谈话。 　　“那让赵鑫高中再去北京，孩子还闹绝食呢？”爸爸关切的问。 　　“嗨，我家那孩子太倔了，爷爷奶奶听说大孙子闹绝食，就差找我拼命了。算了算了，高中就高中吧，反正将来准备给他送出国，上外国语也挺好的，刚好和曦曦他们作个伴。”赵晨光笑笑，接着说，“我这次来，算是三顾茅庐了宋主编，你看啊，咱两家小孩都是盟友了，你真不考虑接受北京的职位？” 　　宋乔曦差点一口牛奶喷出来，什么？ 　　赵鑫竟然为了不去北京上学，在家闹绝食！ 　　这可是个大八卦，明天一定要和丁淼说...... 　　她能看出来，如果在淼淼面前提起姜齐盛，她淼姐恨不得眼神里能射出刀子来，那种嫌弃是肉眼可见的。 　　但是提起赵鑫，淼淼虽然冷漠，起码能平常心对待。 　　十一、二岁的小闺蜜之间，天然地会想要讨论小男生的八卦，不过宋乔曦只会和丁淼讲，在其他同学面前都守口如瓶。 　　“呵，也是难为你了赵董，又跑了两趟。”爸爸像是苦笑一声，又说，“你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这里工作有阻力，专程赶过来的？” 　　“你发行抓得这么好，别说全国了，港市那边的人都想来挖你，而且你们集团的待遇确实，还有内斗......不说那些不愉快的，我这儿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仗着两家小孩儿关系好，先下手为强了。” 　　赵成光声音带着笑，听声音像是喝了一口水。 　　他接着说：“宋主编，不对，宋总，我也不客套，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多年我人品你也清楚，1999年给你开的年薪肯定不算数了。 　　过了千禧年，物价都涨了，而且我想让你去我们集团做总经理，年薪开到200万，配专车和司机，一套国贸附近三居室200平米的复式公寓。 　　小区和我家一个小区，咱们当邻居，到时候弟妹和孩子们过去住也方便。 　　弟妹工作问题我北京教育口都熟，办调动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不过这两年弟妹肯定还要在齐州，因为孩子们还在这儿上学嘛。 　　我想着，咱们两家的孩子，到高中一起回北京上学。” 　　“咳......”宋爸爸轻咳一声，接着笑笑，“赵董，您这是直接把我们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啊？” 　　赵晨光说：“那宋总，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宋乔曦手里的牛奶还剩下一半，早就顾不上喝了，紧张地挪挪屁股，把耳朵往门口蹭得更近一些。 第66章 我保证，会一辈子管你…… 　　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宋乔曦双手紧紧握住牛奶杯屏住呼吸，觉得自己的耳垂都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五感都集中在听力上一样，不肯放过外面一丝一毫的声响。 　　爸爸, 你就答应赵叔叔吧！ 　　听到爸爸笑了几声, 接着是赵叔叔的声音，“这事儿宋总再和弟妹商量商量, 我也不着急，反正位子给你留着。” 　　“行, 赵董, 我还是要和乔琴商量一下, 尽快给你答复。”爸爸说话的口吻有点激动。 　　宋建国和赵晨光又闲聊了几句, 赵晨光就告辞了。 　　趁着宋爸爸下楼送人的功夫，宋乔曦一口把剩下的半杯牛奶闷了, 从她的房间跑出来去卫生间漱口。 　　看到妈妈穿着睡衣从主卧走出来，曦曦搂住妈妈脖子，还和小时候似的, 这会儿她有点困了，就想和妈妈赖一会儿。 　　娘俩靠在沙发上, 宋乔曦靠在妈妈怀来,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问：“曦曦, 你想爸爸去北京工作吗？” 　　宋乔曦眨巴两下眼睛, 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来说：“我......我想什么不重要, 爸爸和妈妈怎么想更重要, 我又不赚钱。” 　　“噗, 你个小财迷，那爸爸去北京工作，就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了, 你不想爸爸呀？” 　　妈妈拿手点了她眉心一下。 　　宋乔曦沉默了一下，从妈妈身上爬起来，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她真的希望爸爸和妈妈可以好好考虑这个工作机会，最好可以答应下来。 　　一个原因，这事关爸爸和妈妈的命运，刚才赵叔叔没有直说，但是宋乔曦这么聪明，从只言片语里听明白了爸爸在报社的工作，遇到阻力有一段时间了。 　　以此分析出，或许，在原本的剧情里，自己把姜齐盛腿摔断，可能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爸爸得罪报社领导的根本原因。 　　只是当时，自己年纪太小，对剧情的理解太浅薄了，没有察觉出问题的关键，只看到了事情发展的表面现象。 　　另一个原因，就是宋乔曦真的感觉到，爸爸对新工作的向往。 　　她代入自己，如果哪天，有人告诉她以后都不能拍照，只能做不喜欢的事情，那会有多痛苦啊。 　　这不就和让丁一不画漫画，王君洋不玩游戏一样嘛？ 　　从小，无论是学校老师，还是爸爸妈妈都教育孩子们，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宋乔曦觉得，爸爸对报社这份工作，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 　　宋家一向讲求民主平等，宋乔曦很小时候，自己的每一个建议都会被爸爸妈妈认真对待，从来没有敷衍过她。 　　片刻之后，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妈妈，如果每天见不到爸爸，我当然会想他，可是如果这是爸爸喜欢的工作，是爸爸的梦想呢？ 　　那我想支持爸爸去做他喜欢的事情，同样，妈妈的梦想我也支持。 　　我觉得，爸爸和妈妈不应该只为了小孩子活着，你们也是有梦想的呀，作为一家人，应该一视同仁，我的梦想你们都无条件支持，那为什么我不能支持你们的梦想呢？ 　　你们说过，我长大后想要环游世界，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们放心让我去，那你们也会想我呀，可是你们不会因为想我，就不让我去了，对吗？ 　　我已经长大了呀，今年十一岁了，楚尽都十二岁了，之前爸爸不愿意去北京工作，不就是因为我们还小吗？因为我和楚尽不能照顾好自己，也不能照顾好你，所以爸爸不放心去北京工作。 　　今年九月开学，我们就是初中生了，不需要爸爸妈妈再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照顾我们了，而且爸爸周末不就回来了？放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看他呀。” 　　说完这一段话，宋乔曦惊讶地发现妈妈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眶是红红的。 　　一扭头，唉，爸爸什么时候也回来了？ 　　刚才太过于专注地想事情，没看到爸爸已经回到家里。 　　宋爸爸靠着沙发扶手，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宋乔曦好像第一次看到爸爸有这样的神态。 　　挪了挪身子，宋乔曦又恢复了平时在家里沙发上懒懒地坐姿，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瞅瞅妈妈，再瞅瞅爸爸，犹豫地说：“我，我说错了吗？” 　　“哎呦，我闺女怎么这么懂事......”宋妈妈像是抹了把眼泪，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妈妈和爸爸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你这个宝贝。” 　　“我去下卫生间。” 　　宋爸爸摇摇头，快步走向卫生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鼻尖也有点泛红。 　　宋爸爸也坐在沙发上，两只胳膊放到膝盖上，双手攥在一起，“那曦曦支持爸爸去吗？” 　　“支持呀！”宋乔曦扭头亲了妈妈脸颊一下，对爸爸说，“宋建国同志，你放心去，我和楚尽帮你照顾好你媳妇。” 　　“啊哈哈哈哈，好，爸爸放心！”宋爸爸笑着笑着，眼眶是润的。 　　妈妈笑出声，“嗤......嘴贫都是跟你爸学的。” 　　-- 　　当天晚上，宋建国和乔琴两口子靠在床头，聊了很久。 　　宋建国之前一直没完全把单位的那些事儿告诉乔琴，就怕媳妇担心。 　　之前他表面上升职为集团的副总经理，主抓发行工作，还要监管编辑部，实际上这个又累又不讨好的活，是单位里“派别”暗流涌动的结果。 　　宋建国的业务和工作能力都很强，可是非常受限于“体.制.内”，对于“帮.派.斗.争”一直是通过边缘化的处理方式，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也不站队。 　　但也是因为他“不站队”的态度问题，和远远高于其他人的业务能力，让宋建国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后果。 　　说实话，他真的希望从“体.制.内”跳脱出来，来挖他的人也不少，但是真正熟悉和认识这么多年的，确实只有赵晨光一个人。 　　现在，乔琴和闺女的态度都是持支持的态度，宋建国算是放心了。 　　唯一让他有点犹豫的，是楚尽的学籍和户口问题。 　　赵晨光说得没错，北京的教育质量确实和齐州市的不是一个档次，而且对孩子们来说，眼界是更重要的东西。 　　让孩子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开拓视野，比死读书更重要。 　　不过还好有时间缓冲，闺女和楚尽九月份上初一，距离高中还有三年的时间，还有时间去想想办法，运作一下。 　　最终，宋建国下定决心，接受赵晨光提议的这份工作。 　　-- 　　宋乔曦倒坐在楚尽锅炉房的椅子上，两条腿踢来踢去的，手放在椅背上，下巴抵在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楚尽收拾行李。 　　她也帮不上忙，刚才一拉开衣柜，想帮他挑几套衣服，就被楚尽说“帮倒忙”。 　　最后楚尽拎着她胳膊，让宋乔曦乖乖坐在椅子上，哪儿也不许她乱掺和。 　　拉开书桌旁的抽屉，宋乔曦知道那里平时总会放着糖果。 　　也从来没见楚尽吃过，都是她在吃。 　　挑挑拣拣，她拿了一只葡萄味儿的真知棒，撕开包装塞到嘴里，偏头问：“要带这么多书吗？难得没有暑假作业呢，我们去北京是去度假的呀！” 　　楚尽正蹲在地上，把手里的一摞习题册放进旅行箱，抬头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外国语的课业负担不比公立初中轻，初中之后的理科成绩才是拉开分数的重点，除了数学还有物理、生物、化学这些科目，中考都要考。你理科是薄弱项，不利用这个暑假好好补一补，一开学就等着抓瞎吧。” 　　“我考上实验班了呀，这个暑假难得去北京玩，还要学习啊......” 　　宋乔曦趴在椅背上，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两句。 　　爸爸已经去北京工作了，趁着暑假，让妈妈带着她和楚尽一起去北京住一段时间，等着外国语学校初中部九月开学，再回齐州。 　　每年爸爸妈妈都会带着宋乔曦和楚尽出去旅游，但是因为爸爸不像妈妈那样有寒暑假，因为时间问题，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多数是自驾。 　　省内的旅游景点都玩得差不多了，去过孔庙，去过宋乔曦姥姥家，爬了泰山，也去过沂蒙山区，最远去过青市看大海，爸爸哈啤酒，她和妈妈还有楚尽吃蛤蜊（嘎啦）和大虾。 　　但是这次旅行不一样，与其说是去旅游，不如说是去另一个家度假。 　　没错，宋乔曦在北京，也是有房子的崽了！ 　　听爸爸说，还是一套上下两层的复式，有200多平米，客厅就接近50平米。 　　她想到了小时候家里住的房子，一整套房子才50平米，简直不敢想北京的新家到底有多大！ 　　爸爸给他们买的是飞机票，这也是宋乔曦第一次坐飞机，心情是又兴奋又紧张。 　　楚尽对比她来说，就淡定多了。 　　他们明天就出发了，宋乔曦的行李妈妈已经帮她收拾好了，关于学习方面的书，她是一本都没带。 　　妈妈也没给她带太多的衣服，因为爸爸说，到北京带着她和妈妈去燕莎和国贸买漂亮的裙子。 　　暑假放了快半个月了，王君洋被打发去沪市的外婆家，丁一、丁淼也被爸爸妈妈打包送去泰城的姥姥家。 　　“小五人帮”只剩宋乔曦和楚尽，没人陪她玩，想着明天就要出发去北京了，按奈不住激动地心情，跑来陪楚尽收拾行李。 　　现在看着楚尽一本本的初中参考书和一摞摞卷子习题往行李箱里塞，宋乔曦觉得已经考上实验班了，怎么放个假，还不能愉快玩耍了？ 　　“宋乔曦，你知道外国语每学期会根据成绩调整分班吧？”楚尽起身，从书桌上又拿起两本新买的题册，弯腰放到箱子里，抬眸对她说，“会有很多人盯着实验班的位子，如果你不努力，就只能在实验班上一学期而已。你要是觉得我烦不想让我管，我就不管你了......” 　　“......” 　　宋乔曦心里一惊，“嘎嘣”一声咬掉嘴里的真知棒。 　　都忘了这一茬了，对哦，外国语学校竞争压力很大。 　　听楚尽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如果不努力，一学期之后如果降到普通班，那也太丢脸了。 　　不行，还是好好利用这个暑假，把初一的功课预习一下吧。 　　趁着楚尽走到书桌旁，宋乔曦一把抓住楚尽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抱在怀里，“那我跟着你好好学，你别不管我！我叫你大哥还不行嘛，呜呜呜，楚大哥，千万不要不管我呀......” 　　楚尽的手臂一僵，绷着脸，用明显很不自在地语气说：“你放开。” 　　“我不放，我就不，”宋乔曦抱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你好狠心哇，怎么能说出不管我的话呢？谁不管我，你都不能不管我啊......” 　　“宋乔曦，你讲讲道理，我说的是，你要觉得我烦，不想让我管，我就不管你了......嘶，你先松手行吗？” 　　楚尽头皮发麻，想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又不敢动作太大，怕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宋乔曦已经十一岁了，小时候抱他胳膊抱出习惯来，可小时候男孩女孩身形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夏天的，宋乔曦穿了一件粉绿色格子的吊带裙，她两只胳膊凉凉的，小少女的怀里是温热柔软的...... 　　“我不放，你保证不能不管我。” 　　对楚尽胡搅蛮缠惯了，宋乔曦才不管什么前提条件，就听到“不管你”，当场就不乐意了，一定要讨个说法才松手。 　　楚尽深吸一口气，身子离她远一点，脑子里把自己这只胳膊幻想成是没有只觉的假肢，努力让语气平稳一些，“我保证，会一直管你，可以了吧？” 　　“那你发誓，一辈子都管我。” 　　宋乔曦把下巴抵在楚尽裸露的皮肤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塑料棍也轻轻地戳在他手臂。 　　一头栗色长卷发的小少女瞪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望着他。 　　“发誓......”楚尽垂眸，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一辈子都会管你。” 　　宋乔曦这才松开手，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放心了。” 　　嘴里“嘎嘣嘎嘣”把剩下半块棒棒糖咬碎，继续看楚尽收拾行李，甚至还主动挑了几本书递给他。 　　她现在是实验班的好学生，可不能给爸爸妈妈丢脸！ 　　也不能给楚尽丢脸，毕竟，楚尽这种天才学神当自己的老师，要是初一的期末考试不能留在实验班，也太说不过去了。 　　坐飞机从齐州到北京，只需要一个小时多一点。 　　下了飞机，是扑面而来的热浪。 　　北京的夏天原来也这么热呀，而且身上会觉得黏黏的，像蒸桑拿一样，宋乔曦想。 　　坐摆渡车到航站楼，宋乔曦在接机口一眼就看到了半个月没见的爸爸，爸爸好像瘦了一点，其他也没有什么变化。 　　宋乔曦身上只背了一只粉色书包，行李箱妈妈推了一个，楚尽推着另一个，她撒欢儿一样朝着爸爸跑过去。 　　“爸爸，我好想你哇！” 　　被爸爸抱起来转了个圈儿，曦曦欢喜地说。 　　“爸爸也想你们！”宋建国放下闺女，转身给了乔琴一个拥抱，在媳妇耳边轻声说，“可算来了，这辈子都没分开过这么多天，想死我了。” 　　宋乔曦看到妈妈脸一红，笑骂了爸爸一句，“行了，当着孩子的面儿呢......” 　　唉，爸爸刚才和妈妈说啥了？ 　　“咋回事，才半个月没见，我怎么觉得尽尽又长高了？”宋建国放开媳妇，笑着拍拍楚尽肩膀，另一只手拍拍闺女头顶，“你俩这身高差是越来越大的，曦曦，这个暑假多喝牛奶，新家小区有健身房，我听同事说你这个年纪跑步能长个，暑假你多去健身房跑跑步。” 　　“知道啦......”宋乔曦对爸爸吐吐舌头，这才看到爸爸身后还站着一个穿衬衣的陌生叔叔。 　　因为是生人，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往爸爸身后靠了一下。 　　“宋夫人，行李给我就行。” 　　叔叔上前从妈妈手里接过行李箱，对妈妈点点头。 　　“谢谢你，小张。”乔琴笑笑，之前在电话里丈夫和她提过，赵晨光安排的司机姓张，忙招呼两个孩子叫人，“叫张叔叔好。” 　　“张叔叔好。”宋乔曦礼貌地问好。 　　“张叔叔好。”楚尽点下头，低声说。 　　宋爸爸挥挥手，“走吧，天儿这么热，回家凉快凉快，空调我提前开好了。” 　　回家的路上，宋乔曦听爸爸和妈妈谈话，说起公司给爸爸配的车是一辆奥迪A6。 　　但是因为今天他们人多，行李多，怕放不开，就换了一辆别克商务车来接他们。 　　七座的商务车，宋乔曦也是第一次坐，车内的空间好大，可以把腿伸直，真的好宽敞啊！ 　　北京对宋乔曦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第二印象，就是人和车都好多哇，他们还感受了一把上下班高峰的堵车，从位于顺义的机场开到国贸附近的家，张叔叔开了足足开了接近两个小时。 　　宋乔曦一直在看窗外的景色，听着爸爸给她介绍外面的景观，十一岁的小姑娘第一次见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赵晨光送给宋家的新家，是千禧年后京城兴建的第一批豪华公寓。 　　公寓社区采取人车分离，司机小张直接把车开进地库，宋乔曦连社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只看到小区门口金灿灿的华丽大门。 　　这里，真的和齐州市朴素的报社大院儿，一点儿都不一样。 　　宋家在北京的新家，位于八楼，这里是一梯两户。 　　坐电梯上楼，宋乔曦紧紧跟着爸爸的脚步，看爸爸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小张叔叔放下行李，就离开了。 　　刚才因为一直有外人在，最好面子的曦曦一直不好意思发出感慨，尽量端着，学着楚尽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现在司机叔叔走了，她才真正放飞自我。 　　被妈妈督促着换好拖鞋，宋乔曦像只小蝴蝶一样在新房子里飞到东，飞到西，看什么都新鲜，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这么美的房子是自己家的！ 　　她光自己在房子里溜达还不够，非要拉着楚尽一起。 　　“哇啊！客厅好大好大哇！楚尽，楚尽你看我，你快看，我可以在这里闭着眼睛旋转，跳跃！” 　　宋乔曦激动地在客厅里转圈，接近五十平米的客厅有一排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社区里的景色。 　　社区里美得像齐州市的植物园一样，有绿茵茵的草坪，各色花卉，还有一个宽广的人工湖，可以看到天鹅在湖里悠闲地游来游去。 　　宋乔曦拽着楚尽的胳膊，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眼前美丽的景色喃喃自语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吗？我们今天是坐飞机来的北京吗？不会这一切，都是幻觉吧，要不你掐我一下，说不定我就醒过来了......” 　　楚尽低头看了她一眼，宋乔曦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再一次闭上眼睛，再睁开。 　　她糯米一样的小牙齿咬着樱粉色的嘴唇，脸上是一副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模样。 　　他的唇角自始至终是弯的，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姑娘？ 　　都十一岁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小朋友一样，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世界。 　　傻是傻了点，但是...... 　　真可爱。 　　宋乔曦抬头，发现楚尽只是看着她，又催促了他一次，“快点嘛，你掐我一下，要不我会觉得你是不是也是幻觉？就像辛德瑞拉一样，到了十二点，钟声一敲响，就什么都没有了。” 　　“掐人太疼了，你不是怕痒痒吗？如果在梦里觉得痒痒，就证明不是做梦了吧？” 　　楚尽抬抬眼皮，举起手作势要挠宋乔曦的痒，其实连碰也没碰到她，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 　　宋乔曦一边躲，一边弯下腰求饶：“啊哈哈哈哈，怕了怕了，看来不是梦，是真的！” 　　“曦曦，尽尽，你们不上来看看你们的房间吗？”妈妈已经上楼了，声音从楼梯口传过来。 　　“来啦！”答应着妈妈，宋乔曦逃似的往楼上冲，还不忘回头看，怕楚尽追上来继续挠她痒。 　　这套复式公寓套内面积在220平米左右，楼下是客厅、厨房、客卫和一个小小的保姆间，二楼是一个主卧，两个次卧。 　　除了保姆间，每个卧室都配有独立的卫浴和全封闭阳台。 　　公寓内装备中央热水供应系统及冷暖空调，在2001年，就算是首都北京，这种条件的公寓也很少见。 　　宋乔曦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妈妈在对她招手。 　　二楼的布局一目了然，一上楼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妈妈带她走进一间房间，摸摸宋乔曦柔软的长发，“曦曦，你喜欢吗？这是爸爸替你选的家具。” 　　这个房间和宋乔曦在齐州的房间风格完全不一样，齐州的房间是粉色和白色的配色，整体风格就是标准的儿童房。 　　而北京家里，她的房间有一扇大落地窗，光线明亮，可以看到社区里的景色。 　　房间配色整体是米白色的，带着点欧式风情，地上铺的是柔软的羊毛地毯，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带幔帐的雕花大床。 　　书桌、书架和床的风格一致，也是白色雕花，房间角落放着一只同色系贵妃榻和一个精致的梳妆台。 　　这间卧室带着套内卫生间，从房间走到卫生间的小过道还打了两排衣柜，打造出一个小巧的更衣室。 　　整个房间散发着优雅的少女气息，宋乔曦简直兴奋到不行，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扭过头对站在门口一脸期待地爸爸妈妈说：“我太喜欢了，真的像在梦里一样，好像一座城堡呀！” 　　“我们曦曦就是爸爸的小公主。” 　　宋爸爸对她眨眨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忽然间，宋乔曦想起来什么，从床上蹦起来问：“楚尽的房间呢？他的房间什么样？” 　　“尽尽？”妈妈回过身，走出她的房间对着外面喊，“尽尽，上来了吗？来，看看你的房间。” 　　宋乔曦跟着妈妈走出去，楚尽也从楼下上来，她推着楚尽走进他的房间。 　　一进门，宋乔曦就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发出“哇”的一声感叹。 　　不得不说，自己老爸在装修和选家具方面的审美确实在线。 　　楚尽的房间的家具是核桃木、海军蓝和白色的配色，非常有少年气，因为搭配了海军蓝和白色，让核桃木的颜色不显得沉闷和老气，又很符合楚尽喜静，和沉稳的性格。 　　“叔叔觉得我们尽尽肯定不喜欢太跳脱的颜色，但是全部用暗色家具也太不阳光了，你才十二岁，还是小孩儿呢，所以叔叔给你选的是航海风的，”宋爸爸也踱步进房间，两只手扶在闺女肩膀上对楚尽说，“小楚尽喜欢吗？” 　　“嗯，喜欢，谢谢宋叔叔，谢谢乔姨。” 　　楚尽回过身正对着他们，对爸爸有礼貌地点点头，还是一如往常的淡定。 　　可宋乔曦在他深黑的眸子里，看到了微微的波动。 　　“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喜欢就行，证明叔叔的眼光很不错，还跟得上时代潮流，对不对？” 　　宋乔曦听到爸爸在身后笑着说，也立马点头表示同意。 　　“公寓的社区里有会所和俱乐部，里面有篮球场、游泳池、健身房、图书馆之类的设施，你们俩平时都可以去。明天我把卡给你们，带你们认认路，两个小孩也多去运动运动，尤其是曦曦，一定要长大高个呀。” 　　宋爸爸拍拍宋乔曦肩膀说道。 　　“爸爸......”宋乔曦叫了一声，紧接着肚子也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她委屈地憋憋嘴，“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呀，我肚子饿了......” 　　“哎呀，我闺女饿了可还行，走，带你们吃烤鸭去，咱们走路过去就行，出了小区，对面过条马路就有一家烤鸭店，特别正宗。” 　　“北京烤鸭吗？”宋乔曦舔舔嘴唇，瞪大眼睛。 　　楚尽摇头笑笑，一提到吃，他发现宋乔曦的眼睛都闪着光。 　　这顿晚饭，宋爸爸带着他们吃的不是全聚德，吃的是一家叫四季民福的烤鸭店。 　　烤鸭店的装修古色古香，餐厅里人很多，宋乔曦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儿，眼巴巴瞅着爸爸和妈妈点菜。 　　烤鸭是果木吊炉烤鸭，要现烤，大概要等三十到四十分钟。 　　爸爸妈妈怕他们肚子饿极了，除了烤鸭，也点了不少菜。 　　先上来的是特色冷菜，芥末鸭掌，盐水鸭肝，京八件的点心，让孩子们先垫垫肚子。 　　之后又是几道热菜，有楚尽爱吃的宫保虾球，松鼠鳜鱼，也有宋乔曦喜欢的孜然羊肉，还点了一道栗子白菜用来解腻。 　　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今天奔波了一天，宋乔曦和楚尽都饿了，两个小孩儿都埋头苦吃。 　　等烤鸭上来的时候，宋乔曦都觉得自己快要吃饱了。 　　吊炉烤鸭的师父是当着客人的面儿片鸭子，她看着带着白色厨师帽，身穿厨师服的片鸭师父熟练地片出两盘精致的鸭肉。 　　鸭子的皮是红褐色，甚至带着点晶莹剔透的感觉，喷香的肉香扑面而来，刚刚还觉得自己吃饱了的宋乔曦，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曦曦，爸爸教你啊，你看，先拿一片鸭饼，然后夹两片鸭肉，再来点儿黄瓜、葱丝儿，唉，我们曦曦不吃葱，那葱丝儿咱们就不放了，”爸爸先示范了一遍，教给她怎么吃烤鸭，用公筷松开葱丝儿，“再放一条小水萝卜，来点鸭酱，然后就像给小宝宝抱被子一样一包。” 　　“哎，好啦，给你，快尝尝。”爸爸把包好的鸭卷儿递给宋乔曦，低头开始再包第二个，“尽尽，叔叔也给你包一个啊，稍等。” 　　宋乔曦接过爸爸手里包好的鸭卷，透过薄薄的鸭饼，可以清晰可见里面的鸭肉和蔬菜，还有褐色的酱。 　　尝试着咬了一口，她脑子里简直像炸开了烟花似的。 　　北京烤鸭，也太好吃了吧！ 　　简直是宋乔曦人生中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之一，绝对可以排到前三名了！ 　　柔软多汁的鸭肉、酥脆带着油香的鸭皮、爽口的萝卜和瓜条，口味独特的酱汁儿和带着麦子香味儿的面皮，一起融合在嘴巴里。 　　没一分钟，一卷儿鸭饼就被她吃得干干净净，渣渣都不剩。 　　宋建国看闺女吃得一脸满足，嘴角都挂着酱，一副什么都顾不上的样子，是觉得又幸福又好笑。 　　当父母的，看到自家孩子吃得开心，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快乐。 　　乔琴也笑着看自家这小吃货闺女，顺手递给宋建国一张干净的餐巾，努努嘴。 　　宋建国手里拿着餐巾，替闺女擦擦嘴角，明明知道答案，还故意问她：“怎么样，闺女，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宋乔曦点头如捣蒜，她看到楚尽面前已经有了一只包好的烤鸭卷，但是爸爸妈妈都还没吃，准备自己试着包两个给爸爸和妈妈吃，“爸爸妈妈，我给你们一人包一个吧？” 　　“你吃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妈妈对她摆摆手，顺手夹了一筷子栗子白菜。 　　对她来说，烤鸭确实有点腻口了，都留给孩子们和丈夫吃吧。 　　“来，我再教你和楚尽一个吃法。”宋建国端过一小碟白糖，放到宋乔曦面前，“看啊，就把这个鸭皮蘸满了白糖，快，尝尝。” 　　“嗷呜。”宋乔曦嘴巴里被爸爸塞进了一片沾满白糖，棕褐色闪闪发亮的鸭皮。 　　鸭皮入口又薄、又脆、又轻、混着“咯吱咯吱”的白糖颗粒，变成油脂在嘴巴里融化开来。 　　油爆爆的香气在口腔里环绕，又带着一丝甜蜜的回味。 　　那口感，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这顿饭，让宋乔曦实打实吃撑了。 　　回到家，爸爸接到赵叔叔的电话，有事儿去了一趟公司，妈妈跟着一起去了。 　　她撑歪在沙发上，客厅大屏幕彩电里放着《少年包青天》，宋乔曦捧着肚子直哼哼，“哼哼......好撑好撑哇，楚尽，你说怎么办呀？为什么烤鸭这么好吃......” 　　“你要不起来活动一下？躺在那里，更不消化了。” 　　楚尽坐在沙发另一侧，手里捧着一本英文书，皱着眉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哼......可是我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换了个姿势捂着肚子，宋乔曦继续哼哼。 　　小姑娘的声音不再像幼时那样带着稚嫩的小奶音，却也没完全褪去童音，软软糯糯的，嗓音很甜，却不让人觉得尖锐。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和楚尽抱怨的时候像极了在撒娇。 　　“你......”楚尽眉头皱得更紧了，离她坐的更远了一些，低声说，“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哼哼了......” 　　“啊？”宋乔曦看电视剧正看到关键时刻，《少年包青天》的配乐莫名有点诡异，她往楚尽坐的地方凑了凑，视线还是盯着电视机屏幕，有一种又害怕又想看的感觉，“哼......我不能不哼哼啊，因为真的很撑很撑，不哼哼就更难受了，哼哼出来还好一点......” 　　“那我先上楼了。” 　　楚尽实在受不了她在耳边“哼哼唧唧”的叫唤，把书一合，从沙发上站起来。 　　宋乔曦眼看着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两具焦黑的“尸.体”，打了个寒战，支撑着身子从沙发这一头爬到另一头，一把抱住楚尽胳膊，“别呀，你千万别上楼，我自己一个人害怕！” 　　“你不哼哼，我就不上楼。”楚尽也不让步，就定定地看着她。 　　“喔，那我就忍忍吧。”宋乔曦讪讪的说，松开抓着楚尽胳膊的手，叹口气，重新抱住肚子有点委屈，“可我真的太撑了。” 　　比起“哼哼唧唧”让自己好受一点，和看电视剧又怕又想看需要人陪，她明显选择了后者。 　　楚尽抿抿嘴，轻声问：“真那么撑？” 　　“嗯......”宋乔曦一双大大的杏眼儿都耷拉下来了，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崽。 　　“那你站起来，我陪着你在客厅散散步，不是你小时候天天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 　　楚尽无奈地摇摇头，扫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书，对她伸出一只手。 　　“好吧。”宋乔曦抓住他手腕，被楚尽从沙发上拉起来。 　　她穿着拖鞋，跟在楚尽身后，一圈儿一圈儿的在客厅里转圈圈，仿佛把豪宅的客厅当成了齐州报社大院儿锅炉房门口的空地。 　　小时候吃完饭，她每次都吵着要“送”楚尽回锅炉房，送人家到了门口，也不舍得走，就硬拉着楚尽在锅炉房门口的空地上陪她走圈儿。 　　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宋乔曦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屏幕，时不时害怕地往楚尽身后猫一下，下一秒又忍不住探头出去看。 　　楚尽牵着她手腕，在客厅里慢慢踱步。 　　走了几圈儿后，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这个行为真的很傻...... 　　也不知道转悠了多少圈儿，宋乔曦终于觉得肚子不撑了。 　　鉴于她不乱“哼哼唧唧”，楚尽就继续陪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小孩儿并排坐着，隔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宋乔曦抱紧双膝，光着脚丫丫窝在沙发上，楚尽靠在沙发靠垫上，一页页地翻书。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电视发出的声音。 　　《少年包青天》对宋乔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电视台也因为是暑假，一晚上连着播了四集，每一集的剧情都刺激又紧张，她是一集也不想错过。 　　可又因为经历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今天一大早就起床赶飞机，到了北京又坐了很久的车，之后是接连不断的惊喜强刺激。 　　过了吃太饱，撑得难受的劲儿，一整天和打了鸡血似的小姑娘，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 　　宋乔曦眼皮直打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睛一睁一闭，脑袋宛若千斤重，一头往楚尽的方向栽过去。 第67章 楚家是京城的豪门世家…… 　　电视机发出《少年包青天》的片尾曲, “头上一天青天，心中一个信念，不是少年无知, 只是不惧挑战......” 　　楚尽一手扶住脖颈, 上下活动一下有点僵硬的颈椎，稍稍偏头, 用余光看到宋乔曦和喝醉了一样，前后点头, 眼睛闭着。 　　下一秒, 她身体一歪, 披散着长发的脑袋朝着他大腿栽过去。 　　楚尽也没敢动, 愣了一瞬，只觉得大腿上多了一份重量。 　　宋乔曦脸趴在他腿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看样子，睡得很沉，也很香, 润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像小婴儿一样砸吧两下, 接着又没了动静。 　　“曦曦......”他轻轻推了一下宋乔曦的脑袋, 想试着叫醒她, “宋乔曦, 醒醒, 你别睡在这儿啊......” 　　可推了好几下, 腿上的小姑娘不管怎么戳都毫无反应, 让楚尽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敢乱动。 　　北京的七月又闷又热，和宋叔叔、乔阿姨吃过晚饭回来, 楚尽和宋乔曦都出了一身汗。 　　叔叔阿姨出门之前，叮嘱他俩先把澡洗了。 　　俩人也听话，乖乖冲了澡才下楼看电视。 　　宋乔曦下来的时候，头发吹了半干，上身穿了件鹅黄色滚边小背心，下身是同色系的灯笼短裤。 　　刚才楚尽陪着她在客厅里溜达了半天，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带着微微的潮气。 　　楚尽感受到温热潮湿的气息，鼻腔里嗅到酸杏儿味道的洗发水，宋乔曦像只小奶猫一样，在他膝头睡得毫无顾忌，不一会儿，微微打起了细细的鼾声。 　　屋里的中央空调是恒温25度，凉爽舒适。 　　明明刚洗过澡，别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算在客厅里溜达都不会觉得热，可楚尽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摸到一层薄薄的汗。 　　他能感觉到，后脊也微微发热，垂眸看一眼睡在腿上的小少女，甚至很舒服地轻轻挪动了一下脸颊，残留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蹭在他短裤的裤脚上。 　　客厅最亮的顶灯没开，只开了一圈儿射灯。 　　柔黄的灯光下，宋乔曦一头海藻般的栗色长发乖顺地搭在她后背，上半身几乎都被头发遮挡住了，只露出一双匀称纤细的小腿，和粉嫩可爱，像小朋友一样的脚丫。 　　她脚很小，虽说开始长个了，鞋子还是穿34码的童鞋。 　　有几缕碎发蹭在耳畔，宋乔曦皱皱眉头，晃了一下脸，似乎觉得痒。 　　楚尽犹豫了半天，望着她浓密上翘，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因为不得劲怂起的翘鼻子...... 　　忍不住伸手替她把碎发拨到耳后，就算已经很小心了，指尖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如剥壳鸡蛋般柔嫩的面庞。 　　像触电似的收回手指，楚尽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脑门，心脏像是横冲直撞的鹿，跳得胸腔都疼。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电视里的《少年包青天》的片尾曲再次响起，楚尽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 　　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宋叔叔和乔阿姨还没回来。 　　他又轻轻戳了几下宋乔曦，依旧毫无反应。 　　她从小就这样，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被乔姨笑话说睡着了像小猪一样，在耳边放二踢脚都炸不醒。 　　无奈地叹了口气，楚尽拿了一个抱枕，用很轻的力气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扶着宋乔曦的脑袋。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把腿挪出来，让她枕到抱枕上。 　　楚尽松了一口气，看了眼他左边的裤腿，扶额苦笑。 　　洗完澡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烟灰色运动套装，现在左边短裤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口水印子...... 　　他腿都有点麻了，稍微活动一下，上楼拿了一条毛巾被，盖到宋乔曦身上，重新把客厅的灯光调整了一下。 　　之后，楚尽在离她三十公分的地方重新坐下，轻轻打了个哈欠，继续翻书。 　　宋建国和乔琴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赵晨光和宋建国、乔琴聊得不尽兴，又请他们两口子去簋街吃了宵夜，还给两个孩子也打包了一份微辣的香辣蟹和鸡汤麻小，又单独要了一份宋乔曦喜欢吃的排骨年糕。 　　两口子一进门，把吃的放进冰箱，就看到客厅里沙发上，昏黄的灯光下，闺女蜷缩在毛巾被里睡得香甜。 　　一旁的小少年没像平时一样坐得腰杆笔挺，楚尽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哈欠连连，硬撑一样翻了一页书。 　　似乎是听到动静，抬起头对宋建国和乔琴笑笑，拿手指指宋乔曦，用气声对他们说：“曦曦今天太累了，睡着了......” 　　宋建国看闺女睡得和小猪似的，在瞅瞅楚尽苍白的小脸儿，心疼地说：“就和你不累似的，小小孩儿都有黑眼圈儿了，你让她自己在沙发上睡就行，都几点了，还在这儿硬撑着？” 　　“是啊，尽尽快上楼睡吧，我把曦曦叫起来。”乔琴洗把手，从卫生间走出来也附和道，拍拍楚尽肩膀，“看你这张小脸儿白的，下次别跟着熬了，她睡着你就让她在沙发上睡。” 　　楚尽抿抿嘴，轻轻摇摇头，和宋叔叔、乔阿姨道晚安后，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双手撑在床边坐下。 　　他不能丢下宋乔曦，让她自己睡在客厅。 　　临睡前看她看电视剧明明怕得要死，又怕又非要看，北京的新家是第一次来，万一宋乔曦中途醒了，发现是不熟悉的环境，身边也每个熟悉的人，肯定会受到惊吓。 　　不管宋叔叔和乔姨怎么说，如果有下次，楚尽还是会守在她身边。 　　-- 　　宋乔曦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睡在一张被帷帐包围的公主床上。 　　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北京的新家。 　　她洗漱完之后，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沓照片，和宝贝相机。 　　这次来北京，宋乔曦也带着自己的宝贝相机，还把前一段时间新拍的照片洗了出来带到北京，照片有她拍得很满意的景物，也有“偷拍”立冬哥哥的人像。 　　本来是想带来北京，亲手交给秋梦姐姐。 　　结果来之前打夏伯伯的手机才知道，秋梦姐姐暂时出院，去北戴河的姥姥家休养一段时间。 　　她很久没有见到秋梦姐姐了，就算经常和她打电话，写信，可毕竟不是见到真人。 　　听夏伯伯说，秋梦姐姐最近状态不错，休养好了可以回齐州继续完成高中学业。 　　宋乔曦只好和夏伯伯要了秋梦姐姐在北戴河的地址，准备抽空把照片给她寄过去。 　　今天是2002年7月13号，是个周六，爸爸不用上班。 　　吃过早饭，爸爸就带着他们出门，说是要逛鼓楼和南锣鼓巷。 　　在爸爸车上，宋乔曦听到广播里说，今天是北京申奥成功一周年纪念日，为了庆祝申奥成功，在□□举办了万人长跑活动。 　　等红绿灯的时候，爸爸扭头对坐在后座的自己和楚尽说：“改天咱们再去□□，今天有活动封路了。” 　　她还记得一年前的7月13号，也是暑假，是个下午。 　　大院儿里有好多叔叔阿姨一起筹划着，把居委会里那台电视机搬出来了，放到锅炉房门口的空地上，一群人手里拿着小国旗很紧张地等在电视机前。 　　当时“小五人帮”也去凑热闹，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头发，叫萨马兰奇的老爷爷。 　　老爷爷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打开后，用带着浓重南欧口音的英文念出“北京”。 　　大院儿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甚至有叔叔阿姨留下激动地泪水。 　　那一天晚上，丁叔叔家的饭馆都没营业，丁叔叔一手抱起丁淼，一手抱起宋乔曦转了大圈儿。 　　大院儿里的叔叔阿姨围着他们几个孩子念叨着。 　　“你们几个小孩儿啊，真是赶上好时代了，我们祖国现在强大了，申奥成功了！” 　　“他们这帮九零后，真的太有福气了哟！” 　　“可不是吗，咱们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苦，孩子们哪儿懂啊，都是蜜罐儿里泡大的。” 　　“到2008年的时候，几个小孩也18岁了，奥运会的时候他们都是大人了！” 　　...... 　　那些叔叔阿姨，笑着对他们说的话，宋乔曦仿佛是昨天才听过一样，第一次对时间的流逝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原来，一年的时间，真的是“唰”一下就过去了。 　　白天的时候，爸爸带他们逛了南锣鼓巷，沿着鼓楼大街走进一条小巷子里，爸爸说，在北京这叫“胡同”。 　　宋乔曦脖子上挂着相机，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想拍，给爸爸妈妈拍了好多合影。 　　因为楚尽不爱照相，她就偷偷的拍了好几张他的侧颜。 　　爸爸午饭宋乔曦吃的是鼓楼的姚记炒肝，点了包子、炸灌肠、豌豆黄、卤煮等小吃。 　　之后去了南锣鼓巷的文宇奶酪，当饭后甜点，宋爸爸点了红豆双皮奶、豆沙奶卷儿、原味儿奶酪...... 　　几乎店把里的品种，都点了个遍。 　　老北京的奶酪带着微微的酸味儿，口感滑润，入口即化，传说是宫廷御膳的珍品，红豆奶卷儿也好吃，白色奶皮卷着豆沙馅儿，口感柔软细致，豆沙味和浓郁的奶味混在一起也不过分甜腻，反而有种清新的口感。 　　当天晚饭，是赵晨光做东，邀请宋家一家三口和楚尽吃饭。 　　玩了一整天，爸爸开车带他们去吃饭的路上，宋乔曦有点困了，头又开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的。 　　宋乔曦不知什么时候，在车上睡着了，本来是歪着头睡的。 　　惊醒了两次，歪着歪着，她感觉到身体一阵失重感，紧接着就落在了一个软乎乎的“枕头”上。 　　楚尽昨晚上也没睡多久，今天在外面跟着跑了一天，也有点累。 　　不过他还是坚持着没睡，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困成小狗崽的宋乔曦，在她往他身边靠的时候，拿手快准稳的接住小姑娘软绵绵的身体，让她舒服地躺在自己腿上。 　　等到了地方，楚尽才唤她起来。 　　赵叔叔请客吃饭的地方在最新建成的CBD中心附近，赵叔叔的传媒集团就在旁边的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里。 　　下了车，赵晨光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赵晨光安排在这附近，很大的原因是想让宋乔曦看看他爸爸工作的地方。 　　他这个人精，早就看出宋建国对女儿宝贝的很，让小姑娘满意，也能让宋建国更踏踏实实放心工作。 　　“曦曦，你看，这栋楼就是你爸爸工作的地方，一会儿吃完饭带你上去看看？”赵晨光笑着对宋乔曦说，指指身后的高楼，“你爸爸的办公室景观可好了，视野特别好，能俯瞰大半个北京城。” 　　宋乔曦抬眼望着赵叔叔指的这栋高楼，她发现旁边有一栋更气派，更豪华的大厦，很像秋梦姐姐给她展示过的纽约帝国大厦的样子。 　　“赵叔叔，旁边这栋楼好漂亮啊，这栋楼也是办公室吗？” 　　她望着那栋大楼，忍不住问赵叔叔。 　　赵晨光尴尬地笑笑，这小姑娘，倒是眼光不错。 　　他回答道：“旁边那栋啊，那是京城知名的地产大亨楚佑何的产业，他家这栋楼不对外招租，都是他们楚家自己的产业，楚家可是北京城的豪门世家。” 　　“楚家？”宋乔曦吐吐舌头，突发奇想扭过头问楚尽，“你不是也姓楚，孙爷爷不是说，你爸爸也是北京人？” 第68章 关于楚家的豪门八卦？！…… 　　楚尽站在宋乔曦身旁, 无声地笑笑，“这世界上姓楚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真的很巧啊，孙爷爷说过, 楚叔叔是为了孙阿姨才回的齐州, 当时和家里闹翻了，再也不来往的那种, 就像七仙女儿为了董勇不回天庭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姑娘对这种“八卦”永远记得比数学公式要牢固许多，宋乔曦很认真地说。 　　“孙爷爷是讲故事, 像村口说书先生似的, 好多东西是经过......”楚尽无奈地摇摇头, 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是为了逗你, 让你一直找他听故事。” 　　宋乔曦明显不相信孙爷爷的故事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嘟着嘴问：“那你小时候来过北京吗，楚叔叔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家其他亲戚的事情？你爸爸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楚叔叔肯定也有爸爸，你总有爷爷吧？” 　　被她一问, 楚尽竟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 　　也多亏了孙爷爷经常“忽悠”他和宋乔曦去听故事, 虽然许多故事他小时候察觉不出来, 大了就知道, 是被孙爷爷善意的通过“艺术”加工后的产物。 　　孙爷爷也讲了许多关于爸爸和妈妈的回忆, 楚尽是感谢他的, 否则这么多年过去, 那么多记忆可能都渐渐淡忘了。 　　并不是故意忘却，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总觉得不刻意想起来, 就能避免对爸爸妈妈的想念。 　　也是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太小了，记忆力确实不如现在好。 　　但是有一件事楚尽是记得的，自己小时候是来过北京的，爸爸和妈妈带他坐飞机来的，好像还不止一次来过。 　　但是具体来北京做什么，见了什么人，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大抵，也应该是像普通父母那样，带着孩子来旅游的吧？ 　　后来爸爸妈妈走了，小叔叔来处理爸爸的后世时，依稀记得也提到过要带他回北京。 　　只是小叔叔并没有完成承诺。 　　小叔叔在齐州租了一套房子，找了一个保姆照顾他的衣食起居，等爸爸妈妈的事情处理完，小叔叔一夜之间卷走楚尽父母的全部财产，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楚尽感到有点荒唐，自己竟然真随着宋乔曦天马行空的想象，去回忆爸爸的家世？ 　　察觉到有人拿手指戳戳他，楚尽抬抬眼皮，对大眼睛里闪烁着八卦光芒的宋乔曦说：“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来过北京，来旅游的，去了长城、故宫这些地方......” 　　“那然后呢？”宋乔曦问。 　　“没然后了。”楚尽说。 　　似乎不敢相信，宋乔曦又问：“蛤，就，就没了？” 　　“嗯，就没了。”楚尽耸耸肩。 　　赵晨光站在附近，和宋建国乔琴两口子相视一笑，这俩“青梅竹马”的小孩儿还真可爱。 　　赵晨光踱着步子走到楚尽身边，拍拍他肩膀，笑着说道：“哈哈，曦曦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不过楚尽的父亲也是北京人，也是挺巧的，小楚尽这等于是回老家了。” 　　他对楚尽的过往大概了解，知道楚尽的父母早逝，也知道小男孩之前家境非常不错，父母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后来，楚尽被亲戚弃养，丢弃在报社大院儿，是宋家两口子一直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 　　不过对于楚尽父亲是京城人，赵晨光确实有点惊讶，毕竟在八十年代，家世不错的北京人，又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按理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愿意离开“高处”的京城去“低处”省城的年轻人，还真不多见。 　　“这栋楼的主人很厉害吗？” 　　宋乔曦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大厦，真的好高的一栋楼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楼。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楼的顶端到底有多高，天快黑了，大厦外侧已经亮起灯来。 　　“楚佑何是现任楚家掌门人，早年留过洋，也快七十了。现在楚家的产业版图很大，几乎什么领域都有涉猎，地产业是大众比较熟知的，对了，我们住的天河御苑就是楚家开发的房地产项目。” 　　赵晨光看宋乔曦感兴趣，大概给小姑娘解释了一下。 　　报社大院儿长起来的小孩儿，从小对各种社会新闻耳濡目染，眼界还是挺广的。 　　宋乔曦点点头，赵叔叔说的话她大概能明白，“这个楚爷爷这么厉害啊，可以把房子盖得这么漂亮。” 　　“是啊，楚老爷子个人能力特别强，智商超高。据说还挺有艺术细胞的，钢琴弹得好，还会画画，公司的Logo也是他设计的，就是那个蓝色海浪的标志。” 　　赵晨光给两个小孩指了一下对面大厦上亮起的标志。 　　“不过楚家的接班人现在也是个难题，坊间都传楚佑何性情古怪，脾气非常不好。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是早就断绝父子关系，多年不联系了，小儿子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一说起京城的豪门八卦，赵晨光一下子像打开了话匣子，讲到兴头上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应该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谈这些。 　　他赶忙停住话题，在一肚子的“豪门八卦”里，捡了个适合小孩听的用来结尾，“据说楚老爷子和我们是邻居，住在天河御苑的顶楼别墅，不过连你叔叔我都没见过真人。这种巨富，估计有很多房产，谁知道住在哪儿呢？走，上楼吃饭去，今天赵叔叔请客，你们俩不狠狠宰叔叔一笔？” 　　赵晨光刮了一下宋乔曦的鼻子，逗得她乐得不行。 　　“赵叔叔你真好玩儿！你这么调皮，为什么赵鑫这么内向哇？”宋乔曦往楚尽身后躲，咯咯直笑。 　　赵晨光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叔叔也不知道哇，这不，放暑假了，说了他好几次，就是不愿意来北京，非让他妈给他报了个在泰城的石雕夏令营，去学雕石头去了......” 　　宋乔曦笑得更厉害了，原来赵鑫竟然喜欢石雕？ 　　他暑假去了泰城？ 　　好巧喔，丁淼和丁一更好就回泰城老家了。 　　赵晨光引着宋家人和楚尽走进楚家对面的那栋高楼，坐电梯去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拥有可以俯瞰北京天际线，还可以看到故宫全景的景观座位，赵晨光特意订了最好的位置来宴请他们。 　　西餐厅的环境和中餐不同，餐厅里放着优雅地爵士乐。 　　吃饭的时候，大人们谈大人的事情。 　　宋乔曦和楚尽因为在外面玩了一天，胃口都不错，前菜各种口味的面包、奶油拼盘、罗勒培根蜜桃卷、鲜橙腰果虾、山楂鹅肝等等创意料理，就足够让两个孩子胃口大开，吃的不亦乐乎。 　　赵叔叔主菜点了鲜嫩多汁的肉眼牛扒、鳕鱼、帝王蟹腿、澳洲龙虾、烟熏带子...... 　　宋乔曦在齐州吃过的西餐，都不是“正宗”派别的西餐。 　　最高级的也就是必胜客、肯德基，稍微沾点边的就是豪客来。 　　不过，她在豪客来吃牛排的风格异常豪爽，直接拿着叉子，叉起一整块儿，上嘴咬就行，小姑娘也不怎么会用刀叉。 　　牛排上来以后，宋乔曦握着刀叉愣了几秒，望着摆盘精致的牛排，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周围都是衣着考究压低声音讲话的大人，耳畔是轻柔的音乐，大人们很优雅地用刀叉切开食物，小口小口的吃着。 　　就算不懂得西餐礼仪，她也知道，在这里，不能像在豪客来一样叉起牛排“嗷呜”一大口咬上去...... 　　抬头看看爸爸和妈妈正和赵叔叔说话，宋乔曦本想向他们求助，见他们聊得起劲，也不想打断他们。 　　只好扭过头来，再低头一看，忽然间发现自己面前的牛排不见了，换成了一盘香煎银鳕鱼。 　　“你刚才不是说想尝一下我点的鳕鱼吗，你先吃，我还没动过。” 　　楚尽从她手里抽走刀叉，换了一副吃鱼用的餐刀和鱼叉给宋乔曦。 　　“你不吃吗？” 　　宋乔曦眨眨眼睛问楚尽，再看看手里的刀叉，这种专门用来吃鱼的刀叉看起来顺眼多了，鱼肉本身就很好分割。 　　楚尽垂下头，很自然地开始替她切牛排，他小声打趣说：“先给曦曦小朋友吃，小朋友一直肚子饿，会发脾气的。” 　　“我才不会发脾气呢，咦......”宋乔曦“略略略”吐舌头反驳他，定睛一看，她发现，楚尽切肉的手法特别熟练，好奇地问，“你小时候经常吃西餐吗，用刀叉怎么用得这么顺溜儿？” 　　“你快吃吧，冷掉不好吃了......” 　　楚尽顿了一下，回了她一句。 　　叉起一块洁白如雪的鱼肉，宋乔曦乖乖吃了一口，入口的鳕鱼肉质细腻，口感滑嫩，搭配一种口感独特的绿色酱汁一起吃，是真的很好吃。 　　吃了两口，才想起来楚尽没回答她的问题，强迫症上身，小姑娘抬起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可以刀叉用这么好哇？” 　　楚尽牛排切得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刀叉，眉头微微蹙起，先问了一句：“鱼你还吃吗？” 　　摇摇头，宋乔曦看看切好的牛排，舔舔嘴唇。 　　鳕鱼她只是想尝个鲜，打小儿就是食肉动物。 　　面前的鳕鱼被楚尽端走，换了一盘刚切好的牛排在她面前，吃牛排用的刀叉又回到了宋乔曦手里。 　　她叉起一块牛肉，想要先给楚尽来一口，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切好的。 　　男孩只是摆摆手，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在宋乔曦看来，楚尽此刻眉眼低沉，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又或许记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六年多的时间，宋乔曦对楚尽的一举一动都再熟悉不过了。 　　怕是想起，小时候一些不开心的回忆。 　　他虽然从来没提起过在舅舅、舅妈家的经历，可楚尽刚回到大院儿的时候，腿上和身上的伤疤，瘦到一点儿肉都没有的胳膊...... 　　“你快吃吧，鳕鱼很好吃的，冷掉了口感就不好了。” 　　宋乔曦学着楚尽的口吻，想把话题岔开，一边说着，一边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入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这种“高级”牛排，一入口，就能感受到丰盈的肉汁，甚至在牛肉里品出奶奶的味道，还有微微的炭香。 　　唔，是真的很好吃哇！ 　　果然，肉肉就是比海鲜和鱼更带劲！ 　　在盘子里挑了一块最大的肉，她想放到楚尽盘子里让他也尝尝，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自然会好很多。 　　有点笨拙地叉起肉，用餐刀夹着，颤颤巍巍放到楚尽盘子边上，宋乔曦松了口气，抬头对着他笑，“你也尝尝嘛，真的超级好吃。” 　　“......”楚尽怔了一下，听宋乔曦的声音，整个人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缓了一下，停顿几秒之后抿抿嘴，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 　　身旁的小朋友，对人好的方法就一个，把喜欢吃的东西都给你...... 　　“嗯，真的很好吃。” 　　虽然吃进嘴里的肉，他并没有品出过多的滋味，楚尽还是笑着回答她。 　　见他笑了，宋乔曦才放下心来。 　　一点犹豫都没有，她把装着心爱牛排的盘子往他旁边推推，“我说的没错吧？难得有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多吃点，这么大一块儿牛排，我吃不完的。” 　　楚尽的面色又恢复如常，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她额头一下，“你先吃，吃剩下的我帮你吃。” 　　这是两个小孩在一起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宋乔曦眼睛大肚子小，总想多吃几种食物，楚尽总是由着她点，剩下的就替她打扫战场。 　　不过，如果宋叔叔也在的话，打扫战场这活儿轮不到他...... 　　晚饭后，赵晨光带着他们去公司看了一下。 　　赵晨光的传媒集团是京城规模最大的传媒集团，一层1600平米的办公楼，晨光传媒占了六层楼。 　　他们坐电梯来到宋爸爸工作的楼层，宋乔曦东看看，西看看，新鲜的不行。 　　楚尽跟着宋乔曦身后，来到宋叔叔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有四五十平米，通过一整排通透的落地窗，楚尽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楚氏高楼上的公司标志，是一个蓝色海浪组成的字母C。 　　刚才在西餐厅的时候，这个Logo忽然间闪现在他脑海...... 第69章 楚家流落在外的大少爷…… 　　站在宋叔叔的办公室, 楚尽对窗外巨大蓝色海浪形状的标志，是有印象的。 　　小时候，爸爸书桌抽屉里有一个很精致的木盒, 盒子里面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木盒散发着让人心安的香气, 楚尽一直记得那个味道，爸爸说是檀木香。 　　木盒里有几张带着芯片, 写着英文的卡，一对儿玻璃种的翡翠镯子, 一只鎏金挂盒。 　　鎏金挂盒打开后, 挂盒里有一张很美的夫人像, 他不认识, 不是妈妈也不是姥姥。 　　爸爸每次都把他抱在怀里，打开挂盒, 面庞格外温柔地说：“尽尽，这是爸爸和小叔叔的妈妈，是你的奶奶。” 　　小小的楚尽只对姥姥有印象, 他从来没见过奶奶，只知道奶奶是爸爸的妈妈。 　　他会眨巴着眼睛, 用小胖手指摸一下挂盒, 奶声奶气地问：“爸爸的妈妈真好看, 那她现在在哪儿？” 　　“爸爸, 爸爸现在没有妈妈了......” 　　楚爸爸总是会揉揉小楚尽的脑袋, 捏捏他肉嘟嘟的小手。 　　“那我妈妈会消失吗？爸爸也会不见了吗......”小楚尽只有四岁, 很着急地问。 　　他对“没有”的含义, 理解为消失，理所当然的认为，爸爸的妈妈没了, 那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也可能没了？ 　　楚爸爸总会拍拍小楚尽，用很轻柔的声音安慰道，“爸爸的妈妈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了，奶奶生病了，生病很难受，很辛苦，所以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奶奶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停顿一下，楚爸爸会亲亲小楚尽的脸蛋，接着说：“但是我们尽尽不用担心，也不要害怕，爸爸还年轻，也很强壮。爸爸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直保护尽尽和妈妈，陪着尽尽长大，把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给尽尽......” 　　“爸爸还要看着尽尽上台弹《天空之城》，要拉着尽尽的手去上小学，陪着尽尽买第一套西装，我们尽尽一定能考上北京的大学，最好和爸爸一样成为清大的校友，爸爸要看着你约会喜欢的女孩儿，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小朋友......” 　　楚爸爸的承诺，楚尽都想起来了，可遗憾的是，爸爸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用很长很长的时间陪他。 　　楚尽从来没问过爸爸，那爷爷去哪儿了？ 　　他打小就聪明，能察觉到，爸爸是不愿意提起爷爷的。 　　有时候小叔叔来家里，和他们一家人吃饭，爸爸和小叔叔两个人，都不愿意提起爷爷。 　　楚尽还记得，木盒里也有一枚精致的玉石印章，他很小的时候也有“熊孩子”时期，有段时间总喜欢拿着印章沾上红色的印泥，在爸爸的工作本、妈妈的稿子、家里的书本上四处乱按。 　　那本《基督山伯爵》的扉页，就有好几个印章的痕迹。 　　而印章上印出的标志，和楚尽眼前看到蓝色的海浪标志一模一样。 　　更多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小时候几乎每年，爸爸都会带着他和妈妈来京城。 　　每次来北京，和宋叔叔带他们来旅游不一样，爸爸来，似乎更像是“回家”。 　　楚爸爸会带着他回忆爸爸自己的童年，带他走在北京城的老街道，给他讲爸爸和小叔叔儿时的故事，他们小时候在一套很大的四合院儿长大，爸爸还会带着他爬墙头进去。 　　爸爸说，那栋很大很大的院子，在奶奶去世后，他和小叔叔就搬走了，只字未提爷爷。 　　楚爸爸总带他去”老莫”吃西餐，楚尽甚至记起餐厅的四根金黄色的大铜柱。 　　曦曦问自己的西餐礼仪，应该就是在那儿学到的...... 　　宋乔曦拉开爸爸办公室的小冰箱，里面整齐的摆着各种口味的饮料和矿泉水，扭头问：“楚尽，楚尽你要不要喝脉动？” 　　楚尽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一样，愣愣地站在玻璃窗旁边，目光定在对面楚氏的高楼。 　　“你不喜欢喝甜的，可是这个脉动是新口味，要不要尝尝呢？” 　　宋乔曦自言自语道，想了一下，楚尽不爱喝甜的，只爱喝白水。 　　还是只给自己拿了一瓶脉动，给楚尽拿了一瓶矿泉水。 　　走到他身旁，宋乔曦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往他脸上蹭了一下。 　　楚尽右脸被冰了一下，猛地醒过神儿来。 　　“喂，想什么呢？”宋乔曦递给他水，偏头问。 　　拧开矿泉水瓶，楚尽仰头微微闭上眼睛，任冰凉的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半瓶水下肚，他才哑着嗓子说：“我好像......在之前的家里，见过对面那个标志。” 　　楚尽没打算瞒着宋乔曦，他对她是没有秘密的。 　　只是记忆中那个散发着檀香味的木盒子，应该被小叔叔拿去和爸爸妈妈的遗物一起都被变卖了。 　　时年六岁的他，只在书包里装了几本常看的书，对那段有些模糊的记忆，唯一留下的痕迹，应该就是那本《基督山伯爵》扉页上的印章。 　　“不会吧......”宋乔曦拧脉动瓶盖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盯着楚尽的面庞。 　　对面大楼的灯光洒在楚尽苍白的脸上，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经常翻的那本《基督山伯爵》吗？” 　　宋乔曦记起那本书，楚尽刚回到的大院儿的时候，去哪儿都拿着那本书，因为是英文原版的，小时候她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上高年级之后，她读过那本装订都有点散架的书，点点头说道：“记得，后来你还把书给我，让我当英文课外阅读......” 　　停顿一下，宋乔曦顺着楚尽的目光看向对面，再转过身子，直勾勾看着楚尽说：“等等，那本书第一页上有好几个红色的印章，那个印章和对面楚氏的Logo是一样的！”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完全一致，确实很像，印章是我爸爸的。”楚尽小声说。 　　十二岁的小少女正是对“八卦”最感兴趣的年纪，又爱幻想，这两年看了不少“豪门世家”的爱情连续剧。 　　在宋乔曦脑子里，立马脑补了一出唯一的豪门继承人流落在外，而豪门掌门人爷爷每天“头秃”于庞大的家产无人可嘱托的“狗血”剧情。 　　当爷爷准备认回孙子的时候，肯定还要再跳出几个“炮灰”反派亲戚来阻挠，搞不好再来个“真假少爷”的戏码。 　　宋乔曦语气控制不住的兴奋，冰凉的手抓住楚尽的胳膊，“要是真按赵叔叔的说法，似乎楚叔叔的身世都能和楚家对的起来，所以，你是楚家流落在外的大少爷吗？” 　　“嗤，大概率只是巧合罢了，你少看点儿无聊的电视剧行不行？”楚尽“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戳了一下她脑门，“脑瓜里都装的什么呀？你不好好想想，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初中生了，还是外国语学校实验班的初中生，竞争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 　　宋乔曦吐吐舌头，开玩笑道，“知道啦，楚大少爷，我会好好学习的，不辜负你带了那么一大摞书和卷子来北京......” 　　这不是才刚来北京两天嘛，刚放暑假，谁会想着这么快进入学习状态啊。 　　可宋乔曦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楚尽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摇摇头，无奈地说：“我求求你了行吗？别叫大少爷，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来就是一个巧合，你再这样，以后有什么事儿都不告诉你了。” 　　“别啊别啊，我改了还不行，”宋乔曦赶忙承诺，“我刚才开玩笑的，以后不这么叫了。” 　　可她那天马行空的脑袋里，又想到了什么，嘟嘟囔囔地说：“但是楚尽，你不觉得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吗？我总觉得，挺蹊跷的...... 　　你看，当时孙爷爷也说，楚叔叔为了孙阿姨，和家里断绝关系来的齐州，而京城楚家老爷子会弹钢琴，你也会弹钢琴，你那个混账小叔叔和楚家老爷子扶不起的小儿子就很像啊......” 　　越想，宋乔曦越觉得这事好像挺严重的，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 　　“不要和宋叔叔、乔姨提这件事。”楚尽情绪明显低沉下去，语气很急，眉毛锁得很紧。 　　“不说就是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那么凶干嘛啊......” 　　宋乔曦看他一眼，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委屈，楚尽很少对她着急。 　　楚尽似乎也发现自己语气不好，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一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想凶你，我有点着急了。” 　　“没事呀，你又不是故意的......”宋乔曦回答他。 　　这么快就收到道歉，曦曦当下就不觉得委屈了。 　　反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刚才的问话，哪里让楚尽不开心了？ 　　忽然间，宋乔曦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过了几秒钟，楚尽语气明显缓和下来，甚至是带着点淡淡的伤感问她，“你是不是很希望，希望我能有其他家人？” 　　“蛤？”宋乔曦楞了一瞬。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瓶子沾满了水汽，湿湿潮潮的，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楚尽问的这个问题，让宋乔曦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猜对了，也能完全理解他。 　　宋乔曦学着爸爸妈妈平时安慰人的样子，踮起脚尖，拍拍楚尽的肩膀，用最轻松的语气说：“楚尽，无论你有没有其他家人，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爸爸妈妈，一辈子都会是最关心你的宋叔叔和乔姨，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一直对你好......”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回荡在楚尽耳畔，她声音不大，尾音还带着点小时候糯糯甜甜的调子。 　　曦曦的声音，像是京城夏日的徐徐凉风，抚平楚尽内心的忐忑。 　　“我希望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爸爸妈妈对你好喜欢你，要是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真心喜欢你，比爸爸妈妈和我对你更好，那该有多好哇？” 　　楚尽听到宋乔曦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女甜甜的话语似是在低声呢喃。 　　他多想回她一句，“这世界上，不会有别人能超越你们在我心中的位置，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 　　这辈子...... 　　亲人，有宋叔叔，乔姨就够了。 　　宋乔曦，是他心中，初始的光。 第70章 可以给哥哥留个扣儿吗 　　宋乔曦遵守承诺, 并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楚尽的回忆。 　　既然楚尽不想提这件事儿，她尊重他的决定。 　　一家人和赵叔叔分开，到家已经晚上快十点了, 刚进家她就觉着肚子一阵空虚, 憋着嘴和妈妈喊饿。 　　不光宋乔曦喊饿，连宋建国也嚷嚷着喊饿。 　　“西餐那洋玩意儿真是吃不惯, 尝个鲜还行，还是不如馒头、面条管饱。”宋爸爸对闺女挤挤眼睛, 讨好地对媳妇说, “给我们爷俩下碗面吧？” 　　宋乔曦接住爸爸的眼神, 转过头抱住妈妈胳膊撒娇, “对啊，妈妈, 西餐真的吃不饱，煮个方便面吧......” 　　“唉，昨天还给你和楚尽打包了小龙虾, 香辣蟹和排骨年糕，热热吃了吧, 我再用小龙虾的汤做个捞面。”宋妈妈想起来, 摸摸宋乔曦的头, “洗手去吧, 问问楚尽吃不吃？” 　　“好嘞, 有排骨年糕哇！还有龙虾汤捞面！”宋乔曦欢快地举着手跑开, 对着正在上楼梯的楚尽喊, “来吃小龙虾吗，还有香辣蟹！” 　　楚尽在楼梯上听到宋乔曦叫他，回过头顿了一下。 　　他现在是真的不饿, 可是看着小姑娘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点点头，重新走下楼梯。 　　吃虾，那必不可少要有人剥虾。 　　他不剥，谁给她剥？ 　　-- 　　2002年的暑假，宋乔曦在北京家里过得很开心，也很充实。 　　平时的工作日，楚尽给她制定了详细的初中课程预习计划，尤其是宋乔曦薄弱的理科项目，提早预习，楚尽帮她把困难的知识点吃透了，开学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还督促她精进英文，外国语学校的优势科目就是英文，据说实验班的同学们英文水平都很好，班里还会有混血的同学，或者从国外回来的同学。 　　有压力才有动力，宋乔曦听楚尽这么说，也不敢松懈，每天兢兢业业完成“楚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 　　周末爸爸会带着他们去京城的各个景点名胜玩儿，最远去了慕田峪长城和十三陵，近的去了故宫、天坛、地坛、王府井、后海...... 　　基本上把北京市玩了个遍，曦曦拍掉了好几卷儿胶卷，等着洗出来带回齐州给小伙伴们看。 　　北京的家里，也配备了可以上网的电脑。 　　这个暑假，“小五人帮”的五个小孩儿分散在三个地方，宋乔曦和楚尽在北京，王君洋在沪市，丁一和丁淼在泰城。 　　就算身处三地，这五个小孩儿的联系也没断，除了电话，全靠一个最新的通讯工具，一只可爱的小企鹅形象，叫QQ的通讯软件。 　　第一次注册了QQ号，宋乔曦的QQ号是六位的，她给楚尽也注册了一个。 　　起名儿的时候给自己起名叫XX，想了想，给楚尽的网名写了JJ...... 　　只不过，第二天再登录的时候，宋乔曦发现，自己的网名改成了“曦曦”，楚尽的变成了一个“尽”字。 　　她兴致勃勃地加了“小五人帮”其他人的Q，最先通过的是王君洋，王君洋的网名叫“ミ↗玍鏽の英雄儚”，给宋乔曦和楚尽都雷得外焦里嫩，两个人在电话里笑话了他好长时间。 　　丁淼的QQ名就正常多了，“水水水”，丁一的QQ名叫“你一爸爸”...... 　　果然，这个年纪的男生，确实比较中二。 　　暑假剩下的时间，平静如水。 　　宋乔曦几乎已经忘了京城地产大亨楚佑何，有可能是楚尽的“亲爷爷”这件事儿了。 　　两个小孩儿在宋爸爸办公室的那段对话，像一枚小小的石子，在他们的生活中只是激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涟漪过后，再无痕迹。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的意外，可能这件事就会渐渐淡忘了。 　　不知不觉，小升初的暑假，只剩下最后一周了。 　　七天后，宋妈妈就要带着他们回齐州，准备初中开学的各项杂事。 　　这天，爸爸照常上班，早上捎着妈妈一起出门，妈妈趁着这两天有时间，约了她在北京的同学一起吃饭叙旧，留了钱让宋乔曦和楚尽中午吃肯德基。 　　北京的家，出了社区，过一个马路，对面儿就有一个很大的购物中心，里面啥都有。 　　最后一周的时候，楚尽给宋乔曦放了假，让她毫无顾忌的狠狠玩，想干嘛干嘛，也不抓她学习了。 　　窝在沙发上，宋乔曦披散着头发，怀里抱着抱枕，聚精会神地看《流星花园》的DVD碟片，时不时嘟囔着，“道明寺更帅还是花泽类更帅呢？” 　　完全没注意楚尽都快翻上天的白眼。 　　这些DVD碟片，是他们晚上出门遛弯儿的时候买的。 　　购物中心门口有好多练摊卖碟的，宋乔曦第一次接触台湾偶像剧，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流星花园》、《MVP情人》、《薰衣草》三个“入门款”，结果不光自己入坑了，还拉着妈妈也跟着一起看着起劲儿。 　　别说宋妈妈了，连宋建国有时候都凑热闹来看一会儿，直呼“上头”。 　　楚尽曾经一度觉得，这个家，可能就他一个正常人了...... 　　快午饭时间了，楚尽把影碟机按了暂停键，“看了一上午了，都没挪窝，你好歹也活动活动？走了，换衣服，出门吃饭。” 　　“好吧。”宋乔曦恋恋不舍地扫了眼停滞的画面，乖乖从沙发上蹦起来，上楼换衣服。 　　不上学的时候，小姑娘总是格外臭美。 　　宋乔曦换了一件纯白的一字领荷叶短袖，搭配牛仔背带短裤，都是妈妈新给她买的。 　　妈妈说她锁骨长得好看，适合穿一字领的上衣，牛仔短裤也显腿长，白色搭配牛仔就很适合青春期的小少女。 　　头发昨天晚上才洗过，这会儿她不想扎辫子，就让头发披散着。 　　想了一下，觉得额发有点挡眼睛，随手拿起在“啊呀呀”精品屋买的一枚皮卡丘发夹夹在头发上。 　　出门前，宋乔曦在门口的穿衣镜美美地照了好几圈儿，才跟着楚尽一起出门。 　　小孩儿的适应能力强，他们俩已经把北京家附近摸透了，轻车熟路刷门禁卡出了社区，到对面的购物中心吃肯德基。 　　吃完饭，宋乔曦还有点别的小目的。 　　她早就看上了开在肯德基对门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店，故意拉着楚尽往那边走，不时的用眼神“疯狂暗示”。 　　现在是夏天，宋乔曦不容易肠痉挛，妈妈是允许她适度的吃冰淇淋，一天可以吃一只四个圈儿。 　　但是俗话说，“家里的就是没有外面的香”，妈妈从超市买回来的冰淇淋，她就是觉得不如外面从大桶里现挖出来的好吃。 　　“给我买一个球好不好？就买一个吧......” 　　抓住楚尽的胳膊来回晃晃，宋乔曦从去年开始，就懒得管钱了。 　　她发现，“甩手掌柜”的日子更爽一点，每次要帮楚尽记着收了多少红包，多少支出，实在是烦死了。 　　干脆把“财政大权”重新下放给了楚尽，反正她去哪儿，楚尽都跟着，这样算账的活儿就教给他来做了。 　　“你，你没那个吧......” 　　楚尽脸微微泛红，看了她一眼。 　　“蛤？哪个？” 　　宋乔曦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他。 　　“例假，”楚尽声音小得和蚊子哼似的，眼神看向别处，“乔姨说，女孩子来那个的时候，不能吃冰......” 　　宋乔曦恍然大悟，小手一挥大方地说：“喔，你说大姨妈啊，我还早着呢，前几天才来的。” 　　“......” 　　楚尽也是纳闷，班里别的小姑娘都特别“避讳”，就宋乔曦，似乎从来不把他当男生一样。 　　“我真没大姨妈，你看，我都没带卫生巾出来。” 　　宋乔曦怕他不信，开始翻牛仔背带裤的口袋。 　　“行行行，我信你......走吧。” 　　楚尽说完，迈着两条长腿先往哈根达斯的店面走去。 　　老样子，宋乔曦要吃草莓味儿的，给她点了一个冰淇淋球，宋乔曦美滋滋儿的捧着纸杯先到外面找地方坐。 　　楚尽本来已经付过钱了，想了一下，又折返回柜台，额外点了一壶热红茶。 　　虽说现在是夏天，她不容易肠痉挛，可还是有备无患吧。 　　店员冲泡红茶需要点时间，楚尽扭过头，望着店面透明的落地玻璃，在店门口的阳伞下找寻宋乔曦的身影。 　　忽然间，他右手紧紧攥了起来。 　　宋乔曦在户外，找了个阴凉的位置，一边吃一边等楚尽结完账来找她。 　　小少女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冰淇淋上，宋乔曦吃东西的时候一向全神贯注，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对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坐了个人。 　　“美女，自己一个人啊，留个扣扣儿呗？” 　　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对面传来。 　　嘴巴里叼着白色的塑料小勺，宋乔曦拧着眉头抬眼。 　　对面坐着一个和《流星花园》里的美作同样发型的男孩，看年纪，估计比她和楚尽大几岁。 　　“美作”甩了一下他那一头离子烫过的齐肩长发，邪魅一笑，“小美女，你喜欢皮卡丘？头上的小发夹，和你一样可爱。” 　　“你喜欢皮卡丘？” 　　宋乔曦皱着眉头看他，放下手里的小纸盒，摸摸头上的皮卡丘发夹。 　　“喜欢啊，我特别喜欢。” 　　这个发型和“美作”一样的大男孩，一说话就要甩一下头，一直甩他那一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头发。 　　看得宋乔曦觉得特别好笑，就是小姑娘实在是有强迫症，最见不得男孩留这种不利索的头发。 　　不光头一甩一甩的，长头发一直挡着眼睛，实在是太别扭了。 　　“哥哥也喜欢皮卡丘，特别喜欢皮卡丘，你可以给哥哥留个扣扣儿吗？哥哥有好多好看的皮卡丘壁纸，在扣儿上都发给你。” 　　“美作”又甩了一下头。 　　宋乔曦眨眨眼睛，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大个的男生也喜欢皮卡丘？ 　　她想了一下，还是从头上摘下发夹，走上前“吧唧”一下把皮卡丘发夹摁到“美作”的头上，很慷慨地说道：“你这么喜欢的话，发夹送你了。” 　　忽的，宋乔曦身边闪过一个人影，她一下子被扯得和“美作”间隔好几米。 　　楚尽已经长到一米七二，可爸爸说，他这个暑假肯定又长高了，宋乔曦被他护在身后，这个男孩，已经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你想干嘛？” 　　楚尽的声音，冷得似乎能让八月京城的桑拿天，瞬间变成哈尔滨冰雪大世界。 　　“唉，帅哥，我来认识一下你身后的美女妹妹，要个扣儿而已，没别的意思。” 　　“美作”说话依旧摇头晃脑的。 　　楚尽嗓音低哑，透着隐隐的怒气，“这是我妹妹，你不想挨揍就滚远点，敢再靠近她试试。” 　　宋乔曦下意识地拉住楚尽T恤的衣角。 　　“美作”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个头和自己差不多高，面容俊秀但是手臂青筋已经暴起的男孩，摆摆手往后退，“就是交个朋友嘛，小哥，别发这么大脾气，我走还不行吗......” 　　说完，头顶着黄色的皮卡丘发夹，“美作”滑稽地仓皇而逃。 　　“他碰到你没有？” 　　楚尽把宋乔曦从身后拉过来，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 　　摇摇头，宋乔曦小声说道：“没有。” 　　似乎又觉得这么看她不妥，楚尽很快收回视线，目光偏向一边，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点，“碰上这种搭讪的，你不要和他说话，说话就会被缠上，小时候宋叔叔和乔阿姨教你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都忘了？！小时候你记得那么清楚，怎么现在就松懈了！社会新闻你一天天没少看吧，给小女孩下药，很短时间人就找不到了！” 　　楚尽是真的肺都要气炸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的教训宋乔曦。 　　明明她小时候还挺注意的，碰上陌生人还知道拉着他扭头就跑，怎么现在就掉以轻心了呢？ 　　十二岁的宋乔曦，外貌已经相当打眼。 　　她本来就白，精致的面庞还微微残留了婴儿肥，但是身形早就抽条了，现在的宋乔曦，身上一点“胖”的影子都没有。 　　一头栗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让头发的颜色变得更浅。 　　虽然外表还带着少女的稚嫩，可纤细的腰肢和如两根象牙筷子似的小长腿，随时都在提醒着楚尽，宋乔曦不再是个小小孩儿了。 　　她是少女了，还是个到哪儿都能吸引人目光的美好少女。 　　他知道，自己有责任保护好她。 　　这么语气严肃的教训宋乔曦，楚尽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明明不是眼前小姑娘的错，不是她主动“搭讪”。 　　可如果不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害怕”，像宋乔曦这么美好如“瓷器”般美丽的少女，可能并不知道她自己是如此的易碎。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和这种人说话了......” 　　宋乔曦觉得，自己确实大意了，乖乖认错。 　　要怪就怪那个“美作”，实在是太搞笑了，一直在拨弄头发...... 　　“知道错了就行，以后要随时保持警惕，你小时候不是没碰上过人贩子，下次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就结账的功夫，转个身你就没影了。” 　　楚尽声音透着无奈，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宋乔曦想起六岁，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当“童养媳”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件事儿真是童年阴影了，想起那个满口大黄牙，浑身恶臭的汉子就头皮发麻。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我就粘着你像连体婴儿一样，你去哪儿我就跟着。” 　　“是让你随时保持警惕，心里要一直绷着一根弦。”楚尽说，视线落在桌子上。 　　桌面上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已经化成了一滩粉色的水儿。 　　“走了。”楚尽抓着宋乔曦手腕，转身就走。 　　自知理亏，宋乔曦悲怆地看了眼化成水的冰淇淋，喃喃道：“哦，回家哇？” 　　“嗯，回家。”楚尽点点头，接着补了一句，“回家之前再给你买一个球。” 　　“咦？真的！” 　　“我没必要骗小朋友吧，要吃什么口味的？” 　　“草莓草莓！我还想吃香草口味的，能要两个球吗？” 　　“宋乔曦，说话要算数，明明说好了一个球......” 　　...... 　　回家的路上，宋乔曦边走边吃，用小勺挖着失而复得的哈根达斯，心里和嘴里都是甜甜的。 　　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舔舔嘴唇问跟在一旁的楚尽：“对了，刚才你怎么说我是你妹妹啊，你小时候不是打死都不愿意认我当妹妹？你不会又想认我这个妹妹了吧？” 　　“我没认你当妹妹。”楚尽淡淡地说。 　　宋乔曦又挖了一勺冰淇淋，含含糊糊地说：“你刚刚明明说我是你妹妹。” 　　楚尽顿了一下，看了眼红绿灯，又警惕地往周边看看，才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我那是骗流氓的，对待流氓和坏人，不能说实话。” 　　“......”宋乔曦偏头看了他一眼。 　　行吧，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两个人一路慢悠悠地走回小区大门，楚尽刷了门禁卡，两个人进了社区。 　　天河御苑的社区采用的是人车分离，社区里面绿化非常好，像公园一样，有大片的绿植和一个宽广的人工湖。 　　回家的路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会所和俱乐部的回廊，全部是室内的路程，稍微绕远一点。 　　另一条是穿过社区花园，路途近一点，景色也好，还可以看人工湖的黑天鹅。 　　宋乔曦提议走社区花园回家，楚尽点头同意，跟着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两个人穿过一片香樟林，走在石板路上，忽然间听到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像是什么小动物发出来的。 　　“你听，是什么动静？”宋乔曦拉住楚尽，停下脚步。 　　楚尽环顾四周，“是猫，还是狗？” 　　“好像是小狗，啊，在那里！”宋乔曦松开楚尽的胳膊，她发现在花丛边上有一只白色的雪纳瑞，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跑过去替狗狗解开，宋乔曦把雪纳瑞抱起来，轻轻安抚它，“没事了，乖乖，没事了喔。” 　　“它没有狗牌吗？” 　　楚尽走过来，弯下腰，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狗的脑门。 　　雪纳瑞似乎很喜欢，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还拿头继续蹭蹭楚尽的手。 　　宋乔曦摸摸狗狗的脖子，摇摇头说道：“没有狗牌，应该是小区里谁家的狗狗走丢了，我们去物业问一下吧？” 　　两个孩子带着狗回到物业，物业给狗拍了照片，说如果有消息会通知他们，目前来说，物业也不知道狗狗是谁家丢的。 　　物业建议两个孩子先把狗带回家，有消息了随时联系他们。 　　怀里雪白的雪纳瑞“哈斯哈斯”喘气儿，柔软湿润的小舌头舔舔宋乔曦的手，乖巧地窝在她怀里。 　　宋乔曦是做梦都想养只小狗，她太喜欢狗狗了，这会儿抱着小狗不撒手。 　　之前家里养的两只大公鸡已经寿终正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想起两只鸡崽才不会掉眼泪。 　　在物业做了登记，宋乔曦和楚尽留下家里的固定电话，还有详细地址，就带着小狗先回家了。 　　到家，宋乔曦给小狗到了一小碗牛奶，看它伸着舌头喝得直摇尾巴，牛奶蹭得嘴巴附近的毛上到处都是。 　　蹲在地上，她拿了一张纸巾替狗狗擦嘴巴，擦完后抬头问楚尽：“你说，狗主人丢了狗狗，该有多着急啊？我们要不要做一个寻狗启事，贴在小区的楼道里，让狗主人快点找到它。” 　　“物业会去做的，我们先替它主人照顾好它就好。”楚尽说，他拿起钱夹准备出门，“我去对面的宠物店买点狗粮，狗狗不能吃带咸味的食物。” 　　“我陪你一起去吧？” 　　宋乔曦问，小狗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 　　楚尽摇摇头，“外面太热了，你在家陪着小狗，我很快就回来了。” 　　也是巧，楚尽还没来得及出门，家里的电话铃就响了。 　　他先去接电话，随手拿起放在电话旁的纸笔，写了一串数字。 　　宋乔曦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小狗玩，探出头问他：“是爸爸还是妈妈？” 　　“狗的主人找到了，是隔壁那栋楼，8号楼16层的住户，我们一起给他们把狗送过去吧。” 　　楚尽挂掉电话，对宋乔曦说。 　　“啊......这么快就找到了？” 　　宋乔曦用手摸摸小狗的头，还没和狗狗亲热够呢，真舍不得它。 　　不过一想到，它的主人肯定很着急，还是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去换鞋子和楚尽一起出门。 　　按照楚尽手中纸条记录的地址，他俩坐电梯下楼，穿过人工湖来到对面的8号楼。 　　8号楼比其他的楼都要高一些，尤其是顶楼的设计，看起来顶楼更像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别墅。 　　走进8号楼的大厅，大堂的装饰多采用雕花大理石和金色线条，看起来明亮又奢华。 　　宋乔曦睁大眼睛，对楚尽小声说：“这栋楼，明显和其他楼不一样呀......”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制服的叔叔，对着他们叫了一声“Lucky！” 　　本来一直乖乖听话的小狗，在宋乔曦怀里开始使劲挣脱，她赶快把小狗放下来。 　　只见白色的雪纳瑞一路小跑冲着穿制服的叔叔跑过去，又是舔又是叫，小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谢谢你们，帮我们老爷找回狗。” 　　叔叔怀里抱着狗狗，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不客气，狗狗找到主人了就好，叔叔下次要小心一点，别让狗狗再跑丢了，那我们先回去了。” 　　宋乔曦礼貌地点点头，笑着和叔叔说。 　　穿制服青年说：“可否有请两位小朋友和我一起去十六层走一趟？我家老爷想亲自感谢一下你们，这条狗可是他的宝贝，非常感谢你们帮他把狗找回来。” 　　像是怕他们拒绝，青年人继续说：“不会耽误你们很长时间，因为老爷子腿脚不便，不方便下来亲自感谢。” 　　宋乔曦没回答，只是偏过头看楚尽，她对上不上楼没什么兴趣，只想多和小狗待一会儿，还没亲够呢。 　　但是又记得楚尽刚才说的，要对陌生人有堤防。 　　楚尽眉头蹙起，很坚定地摇摇头，抓住宋乔曦的胳膊把她往身后拉了一下，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捡到东西物归原主是人之常情，并不需要特别感谢，我们不上去了。” 　　“那小朋友可否稍微等一下，我和老爷子通报一声，小妹妹，能帮我照看一下Lucky吗？” 　　青年人笑着点点头，没继续坚持请他们上去，伸手把狗狗递给宋乔曦，另一只手拿出一只手机。 　　宋乔曦最开始也没敢接，瞄了楚尽一眼，直到楚尽点头，才笑着把Lucky抱在怀里。 　　“Lucky！Lucky？你叫Lucky呀，Lucky你好。”宋乔曦歪着头叫狗狗的名字，她叫一声，Lucky就“嗷呜”嚎一句。 　　小姑娘和小狗玩得开心，在大堂里跑来跑去，楚尽目光注视着他们，也随时关注着站在电梯间附近讲电话的青年人。 　　没过一会儿，“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 　　Lucky发出欢快的叫声，兴奋地朝电梯方向跑去。 第71章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金灿灿的电梯门打开, 一个护工推着轮椅从里面走出来，护工身旁还跟着一个穿同样制服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小托盘, 另一只手握着一枚虎头拐杖。 　　轮椅上坐着一位老者, 老人头发花白，但是梳得一丝不苟, 五官深邃，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容颜肯定很招姑娘喜欢。 　　现在就算上了年纪, 如果不是因为花白的头发, 看上去并不显得老态龙钟。 　　他穿着一身改良的中式套装,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老人低头看着小狗, 他笑着逗逗小狗，看起来文质彬彬又温和, 口中的声音却威严有力，“Lucky，你跑哪儿去了？” 　　白色的雪纳瑞围着轮椅一个劲儿的转圈圈, 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又委屈又着急, 小尾巴像直升机一样, 似乎再用力就能上天了。 　　身后的护工从兜里拿出狗绳, 给Lucky套上狗绳, 挠挠它下巴。 　　Lucky很不满地咬狗绳, 发出“呼噜噜”的叫声。 　　青年微微倾下身子, 对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说：“老爷子, 是这两个小朋友把Lucky找回来的。” 　　宋乔曦和楚尽站在离他们一行人几米远的位置，她端详着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觉得这个爷爷看起来挺亲切的。 　　老爷子对身旁的人招了下手, 穿制服的青年把拐杖递给他，老人支撑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宋乔曦和楚尽跟前。 　　她这才发现，这个爷爷好高啊，刚才坐着看不出来，一站起来眼前的爷爷比爸爸还要高。 　　“谢谢你们帮我找回Lucky，哲明说你们不方便到我家去坐坐，那我这个老头子只好下来亲自感谢一下。” 　　老爷子对他们点点头，就算拐棍支撑着身体，也是身姿挺拔地站着。 　　他笑着继续说：“你们俩的安全意识很不错呵，知道不能去陌生人家，爸爸妈妈教育的真好。但是你们放心，爷爷不是坏人，我住在十六楼” 　　说着，老爷子对楚尽伸出手，“物业说你们是住在对面七号楼，那我们是邻居，可以认识一下，我姓楚，名佑何，承天之佑的佑，何乐而不为的何。” 　　听到身材高大的老爷子说出他自己的名字，宋乔曦瞪大眼睛看向楚尽，不自觉揪住了楚尽的衣角。 　　这个爷爷，真的是赵叔叔口中京城豪门“八卦”的中心人物，楚氏掌门人楚佑何？！ 　　应该，不是重名吧...... 　　正纠结着，楚尽一只手把她往身后拉了一下，让宋乔曦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 　　他和楚老爷子点点头，很有礼貌地握下手，“您好，不方便告诉您我们的名字，您的谢意我们收到了。” 　　宋乔曦见楚尽很快收回手，抿抿嘴唇，抬起头对楚老爷子笑了一下，她倒是不害怕这个爷爷，就是心里有点震惊。 　　他们竟然真的碰上了楚佑何，不光碰上了，还凑巧捡到了他的狗狗？ 　　楚老爷子听了楚尽的话，看起来一点也没生气，意味深长地笑笑，偏偏头看向宋乔曦，和善地问她：“怎么了，小妹妹看起来这么怕我的样子，爷爷长得很可怕吗？你哥哥警戒心很强，要向哥哥学习。” 　　“爷爷您好，我不怕您啊，他不是我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宋乔曦吐吐舌头，和楚老爷子搭话。 　　她觉得这个爷爷很和善，也有趣儿，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他腿脚不方便，还专程从楼上坐轮椅下来，就为了感谢她和楚尽把狗狗找回来，宋乔曦对楚老爷子是有好感，觉得这个爷爷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对狗狗这么上心。 　　因为之前被楚尽开玩笑说过她好几次，让自己不要天天想着“豪门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给楚尽“找爷爷”这件事儿，宋乔曦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哈哈，原来是好朋友啊，看你们这么亲昵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兄妹，不过确实长得不像。”楚老爷子爽朗地笑笑，眼神里都透着对两个孩子的喜欢，他轻声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真好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我和我太太，也是青梅竹马，两家从小就是好朋友，一起长大的。” 　　楚老爷子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下电梯，看到两个孩子的第一眼，心里就怃然生出一种亲近感。 　　尤其是这个男孩，他笔挺地站姿，虽略显稚嫩，五官已如雕刻般俊美。男孩的脸庞和连略带冷漠的神情，都让楚老爷子记起另一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少年。 　　只可惜，年轻时自己犯的错误，终归无法挽回。 　　而人老了，反而对面子极其的看重，他不愿意回头拉下脸来，或者说，是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 　　自从楚佑何的太太在二十多年前去世后，他对两个儿子几乎不闻不问，那段时间，他连见都不想见到他们。 　　一看到两个儿子，他就想起妻子是因生育落下的病根，对亡妻的思念和偏执，让楚佑何不仅没有陪伴失去母亲的孩子们成长，性情变得暴躁易怒，无法感受到任何情感。 　　甚至因为大儿子不愿意和世家的小姐联姻，一怒之下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留在京城的小儿子也因为一直胡作非为、不学无术，楚佑何更是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现在也不知道小儿子在哪里鬼混，对于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楚老爷子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无论在商场上多杀伐决断，取得多大的成就，楚佑何在失去妻子之后似乎变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他感受不到快乐，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直到三年前那次意外，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期间养了这只叫Lucky的小狗，是这只一直很快乐的小狗才带给他一丝慰藉。 　　或许，在楚老爷子心里，是把对大儿子的思念用另一种方式寄托到宠物身上。他很愧疚，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就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这辈子，楚老爷子自认为，带给大儿子的可能只有痛苦，不如让儿子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安稳平静的生活。 　　时至今日，楚老爷子也无法跨过心里这道坎儿。 　　还坚持认为，不去打扰儿子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今天他视若珍宝的Lucky走丢，一听到有人把Lucky送回来，楚老爷子是准备重谢的。 　　听助理汇报，物业说找到Lucky的是两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孩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可能是兄妹，住在对面七号楼。 　　楚老爷子本想让孩子们到家里做客，准备些小朋友喜欢吃的下午茶和礼物，感谢一下他们，结果没想到两个孩子警戒心很强，不愿意去家里。 　　他只好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下楼，当面感谢一下两个小朋友。 　　“哲明，东西拿过来。” 　　楚老爷子往身后打了个响指儿，穿制服的青年从同行的人手中接过托盘，点点头走了过来。 　　“Lucky对我很重要，像家人一样，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帮我找回家人，这里有两份小礼物，算是爷爷的心意。”楚老爷子说。 　　老爷子的助理哲明，把托盘转向宋乔曦和楚尽，托盘上有一只黑色皮质长方形的小盒子，和一只咖啡色木雕的圆形盒子。 　　宋乔曦看这个叫哲明的叔叔，把盒子打开，发出惊叹，“好漂亮啊！” 　　咖啡色木雕的圆盒子里，是一对泛着柔和光泽，山茶花形状的珍珠耳夹。 　　黑色皮质的方盒子里，放的是一只黑色带着银色蛇纹路的钢笔，蛇的眼睛是两颗红宝石，笔帽上有一颗泛着白的六芒星。 　　“你们喜欢就好。” 　　楚老爷子点头微笑，对哲明扬扬下巴。 　　哲明把托盘往前推了一下，示意他们俩取走礼物。 　　宋乔曦欣赏了几秒钟这对漂亮的山茶花耳夹，和精致的像珠宝一样的钢笔，和楚尽对了一下眼神，刚忙摆手说道：“不不不，楚爷爷，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这礼物，我们真不能收，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楚尽直视楚老爷子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接着又扫了一眼在轮椅旁边咬狗绳的Lucky，无奈的笑笑，“Lucky可以平安回家就好，以后出门您想着栓牵引绳，Lucky看起来有点调皮，不是很喜欢被拴着。但是出门之后牵引绳是狗的生命，如果不小心受到惊吓，或者遇到更强壮的狗，Lucky很容易再次走丢。” 　　“楚尽，我们回家吧，爸爸妈妈快回来了。” 　　宋乔曦拉了一下楚尽的胳膊，看了眼大堂上的挂钟。 　　楚尽对她点点头。 　　“这让我太为难了，你们帮我找回家人，连感谢都不让我感谢。”楚老爷子挑挑眉，看了楚尽一眼，摇摇头，又望向宋乔曦。 　　“耳环和钢笔我们真的不能收，收了回家要被爸爸妈妈打屁股了，捡到东西归还原主，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一本正经地说对楚老爷子说，宋乔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完，她有点依依不舍地看着不远处和牵引绳“较劲儿”的Lucky，有点犹豫地说：“我能问一下，爷爷您平时什么时候遛狗哇？下次遛Lucky的时候，我能下来和Lucky玩儿一会吗？” 　　她是真的很喜欢Lucky，虽然只和这只白色的小雪纳瑞接触了一两个小时，但是小孩子和小动物之间似乎已经有了羁绊。 　　Lucky也像是和宋乔曦有了心灵感应一样，叼着牵引绳，“嗷呜”一声从护工手中逃脱，奔向宋乔曦。 　　她蹲在地上迎接Lucky，小狗亲昵地伸出小舌头，“哈斯哈斯”舔她的手臂。 　　“当然可以，哲明，把平时溜Lucky的时间表发一份到孩子们家里，还有家里的电话也留下。”楚老爷子对助理使了个颜色。 　　哲明心领神会，扣上盒子，转身离开。 　　楚老爷子真诚的说：“你们也可以来家里找Lucky玩，也欢迎你们的父母来家里坐坐，有大人在，总不怕我是坏人了吧？” 　　“太好了，谢谢爷爷！Lucky，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啦。” 　　宋乔曦抱着怀里的狗狗，躲避着它热情的亲亲，咯咯笑着。 　　向楚老爷子他们告别，宋乔曦挥挥手，和楚尽肩并肩离开八号楼。 　　两个孩子离开大堂，楚佑何目送少年和小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香樟林，笑容逐渐消失。 　　心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像是有什么曾经很亲近的人，刚回到身边，又忽然间离去似的。 　　可明明，Lucky已经找回来了。 　　他眉头微蹙，撑着拐杖的身体这会儿已经有点乏了，护工很有眼力价的把轮椅推过来，楚老爷子坐回到轮椅上。 　　“回去吧。”楚老爷子说，一行人往电梯方向走。 　　这部电梯只通十六楼，楚老爷子皱着眉头望着电梯上行的指示灯，随口问了哲明一句，“刚刚那个小女孩，叫小男孩楚尽？” 　　“是，老爷子，我也听到了。”哲明答道。 　　“嗯，也是巧，姓楚，和我是本家。” 　　-- 　　回家路上，宋乔曦一直在和楚尽说Lucky有多可爱，没有再提起楚老爷子的事情。 　　两个孩子到家后没过多久，妈妈和爸爸一起回到家。 　　吃晚饭的时候，宋乔曦把今天发生的好玩的事儿讲给爸爸妈妈听，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能不能也允许她养一只小狗狗哇？ 　　只可惜，爸爸和妈妈似乎并没有明确的get到她的点，光顾着表扬楚尽的警惕心有多强，她还因为和陌生人搭话，手上挨了妈妈一筷子。 　　正闷头扒饭，忽然间家里门铃响了。 　　“曦曦你去。”妈妈看她一眼，努努下巴。 　　在宋家，开门这种活都是宋乔曦的专职，她放下碗筷往门口走，“来啦。” 　　在猫眼里看了一下，宋乔曦楞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回过头对餐桌的方向喊：“爸爸，妈妈，我觉得你们最好过来一下......” 第72章 原来回家是这么美好哇！…… 　　从猫眼里, 宋乔曦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青年，这个青年就是下午跟在楚老爷子身边的助理，楚老爷子叫他明哲。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站在门外, 宋乔曦就开门了。 　　让她不敢开门的原因, 是家门口的地上，堆满了东西, 粗略一看应该是各种礼品。 　　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目前事态发展，已经超出宋乔曦作为一个十二岁小孩儿的掌控力了, 这种情况还是请爸爸妈妈出面吧...... 　　宋爸爸放下筷子, 抽出纸巾擦擦嘴, 快步走到宋乔曦身边, 揽着她肩膀往猫眼看了一下，狐疑地问：“闺女, 这人你认识吗？” 　　“下午见过，就是他家的狗狗丢了，不对, 是他家老爷的狗丢了，我和楚尽给送到八号楼的, 他老爷叫楚佑何。” 　　宋乔曦老老实实地说, 刚才在饭桌上已经和爸妈说过这事儿了。 　　“他姥爷的狗？” 　　宋爸爸刚才吃饭的时候没仔细听, 他家闺女太能叨叨了, 小嘴儿一刻不停, 这会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宋建国把门打开, 对来访者礼貌地问, “您好，您是楚佑何老先生的外孙？” 　　明哲有点哭笑不得，尽量保持住了仪态, 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宋先生您好，我是楚佑何先生的助理，” 　　宋爸爸把头抻回屋里，看了闺女一眼，宋乔曦耸耸肩，小声说：“爸爸，我说了是他家老爷，你理解错了，是巴依老爷的老爷，不是妈妈的爸爸的姥爷......” 　　“还巴依老爷呢我的傻闺女，解.放这么多年了，咱们现在是新社会，已经没有旧社会的老爷了。” 　　宋建国气笑了，小声嘟囔她一句，又点了宋乔曦脑袋一下，才面带歉意的回过身来。 　　乔琴见状，也放下筷子，到门口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助理明哲好脾气地笑笑，礼貌地说：“是这样的，宋先生，冒昧打扰了，楚先生住在对面八号楼十六层，和您是邻居。今天下午您家的两个孩子找到了楚先生的宠物犬送了回来，楚先生下午给孩子们准备了谢礼，孩子们没收，我这次专程来登门到访表示感谢。” 　　“这封信麻烦您转交给您家的女孩，这些礼品是楚先生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是适合十几岁孩子看的课外名著，一些点心和水果，感谢您家的孩子们的善举。” 　　“最后，还想征求您的同意，因为您家女孩很喜欢楚先生的宠物犬，信里是楚先生遛狗的时间表，如果孩子有空，可以和楚先生一起在花园里遛狗。” 　　明哲清晰地解释了下午事情发生的过程，把手里的信递给宋建国，轻微欠身低头行礼，转身离开。 　　并没有留给宋爸爸反应的时间，等他看着一地包装精美的礼品、书籍、水果、点心，想叫住楚先生的助理时，人已经坐电梯下去了。 　　一家人先把礼品搬进屋里，玄关堆的满满当当。 　　“爸爸，那个爷爷本来要送我一对珍珠耳环，送给楚尽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钢笔，我们都不敢要。”宋乔曦望着一地的礼物叹口气，“唉，那现在怎么办呀......” 　　宋建国和乔琴查看了一下，最占地儿的，是几大盒精装书，剩下的都是些高档进口水果，例如日本麝香葡萄、夕张蜜瓜、智利车厘子、新西兰黄金猕猴桃、澳洲进口甜橙、菲律金凤梨...... 　　还有一些不能放，必须这两天就吃掉的点心。 　　两口子商量一下，水果、点心确实不方便退回去，给两个孩子的书搬回去也显得不近人情。 　　最后征求了一下孩子们的建议，决定去超市买两块上好的牛腱子肉，做一锅宋妈妈最拿手的卤牛肉，和齐州特产酥锅。 　　两道菜都是功夫菜，工序复杂，口味也很大众，给楚老爷子送过去当做回礼。 　　离开齐州这一个多月，一想到酥锅，宋乔曦也馋了，第二天拉着楚尽一起在厨房帮妈妈准备做酥锅的材料。 　　最后选酥锅，是因为细火闷的酥锅，酥烂醇香，酸甜可口，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吃。 　　不过这道菜是真的费工夫，光备料就要准备大半天的时间。 　　宋乔曦告诉妈妈，住在对面八号楼的爷爷腿脚不方便，撑着拐棍，下电梯是坐着轮椅下来的。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说的话，一边帮妈妈洗花生米一边问：“妈妈，你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我们要不要放点猪蹄？” 　　“妈妈买的是精肋排，猪蹄你们小孩儿喜欢吃，对老人来说怕是有点油腻，其实放猪蹄才是老齐州的做法。” 　　妈妈正在卷提前泡好的海带卷，抬起头对宋乔曦说。 　　卷好了之后，宋妈妈就要赶两个孩子出去，“好了，尽尽，藕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就行，你和曦曦一起出去吧，阿姨要炸鱼和炸豆腐，到时候都是油烟，你俩在这儿碍事儿。” 　　“乔姨，我把藕直接切了吧？” 　　楚尽把洗净的新鲜莲藕放到白瓷盘里，拿厨房用纸擦擦手，问乔姨。 　　“一会儿我来切就行，你负责把曦曦领出去就行，唉！花生米儿上都是生水，不能吃！”乔琴眼看着自家闺女鬼鬼祟祟，想偷吃一颗泡水的花生米，赶忙制止，“快点尽尽，把这小馋猫抓走，在厨房还不够耽误工夫的。” 　　下一秒，宋乔曦就像只偷腥的小猫，被楚尽提溜着后衣领子从厨房拎了出去。 　　“花生米也不能吃吗？” 　　她委屈巴巴地抬眼看楚尽。 　　松开拎着宋乔曦衣领的手，楚尽抬抬眼皮，从餐桌上随手拿起一包奶油小胡桃仁递给她，“没听乔姨说，是生水，煮熟了随便你怎么吃，你先吃这个。” 　　“唔，可是真的好久没吃酥锅了，想起酥锅就想起齐州，还有大院儿，离开齐州这么久，还真挺想家了......” 　　接过楚尽递来的奶油胡桃仁，宋乔曦拆开，捡了一颗放到嘴里。 　　胡桃仁特有的带着点涩味的坚果香，在她口腔里融化开，甜甜的奶油味还带着点咸味。 　　拿起几颗胡桃仁递给楚尽，薯片、糖果、巧克力这些零食他不爱吃，坚果类总是会吃一点。 　　厨房飘出酥锅特有的醋香味儿，和高压锅“呲呲”的响声，熟悉的味道让宋乔曦觉得仿佛顷刻间回到了齐州大院儿的老房子。 　　楚尽伸出手掌，接过她递来的胡桃仁，小声问：“想家了？” 　　宋乔曦坐到沙发上，仰着头望着楚尽深黑的眸子，“嗯”了一声，接着说：“想我在齐州的小床，想淼淼，想丁一、王君洋，他们已经回大院儿了，还有孙爷爷，我们走了这么久，没人找他听故事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寂寞啊？李爷爷下棋光耍赖，孙爷爷就和他吵架，我们不在，也没人和他们拉架了。还有立冬哥哥，秋梦姐姐走了这么久了，每次见他，都一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很快就回去了，还有一周。”楚尽掌心的小胡桃仁儿微微泛潮，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大眼睛也泛着红，带着点水汽，笑着逗她，“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什么嘛，齐州才是家呀，北京是爸爸工作的地方，虽然也是家，但是这个两个家是不一样的。” 　　宋乔曦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也顾不上吃小胡桃了。 　　楚尽继续逗她，“那你和我说说，哪里不一样？你不喜欢北京？” 　　“不是不喜欢北京，北京很好哇，街道比齐州宽，楼房比齐州高，有好多好吃的，房子也比齐州的大......可是，你看，我们来北京一个多月了，连住在隔壁的邻居是谁都不知道，对面的爷爷丢了狗狗，物业都不知道这只狗狗是谁家的。”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宋乔曦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 　　“这在咱们大院儿根本不可能发生，上次你不是给余天补课，他的小白兔跑丢了，就被看门张大爷给找回来了。大院儿里所有人都相互认识，我们可以随便去丁一、丁淼家要糖吃，也能到王君洋家玩游戏玩一下午，夏伯伯他们给我们做了两个多月的晚饭......” 　　越回忆，宋乔曦越想念齐州，想念大院儿里的所有人。 　　北京是哪儿哪儿都好，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豪华的新小区，像花园一样的社区，对面就是繁华的购物中心。 　　可她总觉得，北京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或许，齐州是一座更有烟火气的城市，京城少了一丝烟火气；也或许，少的是许久没听到的熟悉乡音，嗅到夏日空气中浓郁的烧烤味儿；更或许，少的是大院儿里那浓浓的人情味儿。 　　不过一想到，还有一周就可以回齐州，和大院儿的伙伴们愉快玩耍了，宋乔曦的心情又明显好起来。 　　楚尽靠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抱在胸前，忽然间认真地问她：“那，你更喜欢齐州还是北京，将来更想住在哪里呢？” 　　“啊？当然更喜欢齐州嘛，”宋乔曦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第二个问题，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说，“将来的话，爸爸妈妈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爸爸妈妈要是都来北京工作，那我们一起环游世界之后就回北京，如果爸爸妈妈回齐州，我们就回齐州，怎么样？” 　　“行。”楚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坚定地点点头。 　　十三岁的楚尽和十二岁的宋乔曦相视一笑。 　　他和对面的小姑娘，已经一起生活了六年了，小小少年心中，多年前默默埋下的一枚种子，似乎开始发芽了。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笑起来亮晶晶的双眸像天上的星星般光彩夺目，牵起的嘴角俏皮可爱。 　　眼前这个叫宋乔曦的小女孩，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能牵动少年的心。 　　男孩悄悄许愿，希望曦曦，一辈子平安喜乐，笑得无忧无虑。 　　第二天下午，宋妈妈把卤好泡在汤里的牛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卤汤收好汁浇在牛腱肉表面，自己家留了一小块晚上给孩子们加餐，另一块又大又完整的卤牛腱用玻璃保鲜盒密封好。 　　酥锅也在汤里泡了一晚上，无论是炸豆腐，还是排骨、鲅鱼、藕、海带，都彻底入味儿了，一开锅那股带着甜醋的浓郁香味儿，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把酥锅放到提前买好，更大的一只玻璃保鲜盒，宋妈妈按照信上留的电话，给对面八号楼十六层的楚老先生去了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明哲接的，确认楚老在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老先生那里回礼。 　　楚尽怀里抱着装了酥锅，最大的保鲜盒，宋乔曦怀里揣着卤牛腱，两个人跟着宋妈妈来到对面八号楼。 　　明哲已经在门口等他们，指引他们乘坐电梯抵达十六层。 　　在电梯上，宋乔曦第一次见到电梯中间是不停的，按钮只有一层，负一层，和十六层。 　　她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楚尽，小声说：“楚尽，你看，中间是没有按钮的呀？” 　　“嗯。”楚尽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为什么我们家不是这样的？”宋乔曦好奇地问。 　　“......”楚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抿嘴摇摇头。 　　没等宋乔曦再追问，他们已经到了十六层。 　　出了电梯门，是一个空旷的玄关，玄关正对面是一扇又高又宽的雕花大门，而玄关一旁是正面的落地玻璃，室外是美如画的空中花园。 　　天呐，有人把花园搬到了大楼顶层？！ 　　那扇雕花大门从里面打开，在明哲的引导下，宋乔曦跟在妈妈身后走进去。 　　一路上，她不禁在心里发出惊叹，这个爷爷家，也太大了吧！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家，看起来更像是个博物馆，琳琅满目陈列着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古董和艺术品，墙上挂着的画也是宋乔曦看不懂的。 　　明哲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替他们打开门。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相比较外面的风格，这间会客室就温馨多了。 　　家具陈设都是暖色调，窗帘也是米白色的，会客室的角落还摆着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身侧面写着“STEINWAY&SONS”。 　　撑着拐杖，衣着考究的老人从内室走出来迎接他们，身后跟着和个小雪球一样的Lucky。 　　“你好，是宋太太？”楚老爷子走到宋妈妈面前绅士的伸出手。 　　宋妈妈和他握下手，笑着说：“您好，楚先生，叫我乔琴就行，冒昧打扰了。前天您送到家里的水果、点心，还有给孩子们的书都收到了，他们都特别喜欢。我们是齐州人，做了些卤牛腱，还有齐州的酥锅给您拿过来尝尝。” 　　“Lucky！”宋乔曦蹲下身摸摸它，Lucky上蹿下跳特别兴奋，似乎对她手里的饭盒格外感兴趣，小鼻子一怂一怂的，不停地伸舌头舔嘴巴。 　　她把饭盒举高，一本正经地对Lucky说：“不可以，这个不是给你，是给爷爷吃的。” 　　楚老爷子挑挑眉，眼神里透过一丝惊喜，“太感谢你了，乔琴，我还真就爱吃这一口。” 　　这时，有位穿白色工作服的阿姨敲门进来，笑着拿走了楚尽和宋乔曦手中的玻璃饭盒。 　　宋乔曦手空出来，拉着楚尽一起和Lucky玩。 　　这会儿妈妈和楚老爷子寒暄完，听到妈妈叫他们，怀里抱着Lucky，和楚尽一起走到妈妈身边。 　　她礼貌地对楚老爷子点头：“爷爷您好。” 　　楚尽点点头，沉稳地说：“您好。” 　　“孩子们好，今天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了吧？”楚老爷子和蔼地说。 　　宋乔曦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摸摸她头发，她吐吐舌头，“上次是和爷爷不认识，也不是故意不告诉爷爷名字的。我叫宋乔曦，宋是宋江的宋，乔是乔木的乔，曦是王羲之的羲加一个日字旁，平时爸爸妈妈和朋友们都叫我曦曦，爷爷你叫我曦曦就行。” 　　“楚尽，楚河汉界的楚，尽头的尽。”楚尽沉声说。 　　“你好，曦曦，”楚老爷子对宋乔曦笑着点点头，转头偏向楚尽，“喔？也姓楚？挺巧的，小朋友和我是本家呵。” 　　“楚尽是我们好朋友的孩子，两口子平时特别忙，孩子就放我家养着，刚好和曦曦作伴，就和我们亲儿子一样。” 　　乔琴揽过楚尽的肩膀，替他回答。 　　这些年，乔琴和宋建国两口子对外都是这么解释楚尽的身份。 　　也是怕别人多问，问多了让孩子心里不舒服，也避免和盘托出大费周章的解释。 　　楚尽和宋乔曦都明白，爸爸妈妈这套说辞他们都习惯了。 　　楚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这样，这俩孩子养得真好，又懂礼貌又懂事，看着就招人喜欢。来，坐。” 　　说着，楚老爷子差人把准备好的下午茶点，端上桌。 　　宋乔曦一心只想和Lucky玩，中午吃了妈妈做的酥锅，小肚子饱饱的，于是拉着楚尽和Lucky玩拔河的游戏。 　　茶桌旁，妈妈和楚爷爷闲聊。 　　“你们都是齐州人？这么巧，我太太的祖籍就是齐州，不过还真有十几年没有回齐州看看了，现在齐州发展的怎么样，变化大不大？之前我太太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陪她回齐州祭祖。”楚老爷子说。 　　乔琴说：“对，我们都是齐州本地人，齐州这些年还是老样子，变化不大，也在发展，速度肯定比不上北京......”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话题扯到弹钢琴上，楚老爷子似乎聊什么，都能扯到他太太身上。 　　楚老爷子说：“我小时候，我太太他们一家人从齐州居家搬迁到北京，和我家是邻居，两家长辈也是多年好友，当时一合计，让我和我太太一起学钢琴。结果我太太小时候特别调皮，被她父母说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根本坐不住，上课不认真上，也不认真练习......” 　　宋乔曦听到这里，对楚尽眨眨眼，调皮地说：“那个奶奶小时候，好像和我一样，都不爱弹钢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为了逃你的钢琴课装病被抓包吗？” 　　“嗤，怎么不记得，你浑身都是炸串味儿，嘴巴上都沾着番茄酱。” 　　楚尽笑着回她，躲避着Lucky的小舌头“攻击”。 　　楚老爷子接着说：“和你们说件好玩的事儿，我太太九岁那年，我俩是差不多身形的。为了躲避练琴，她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头假发，让我穿上她的裙子坐在琴房替她弹琴，她家的姆妈每次都只看一个背影，听到有钢琴声就行，从来不进来。” 　　或许是那久远富有有年代感的故事太吸引人，宋乔曦和楚尽坐在地毯上往身后看，两个人都被楚老爷子儿时的趣事儿吸引住了。 　　她手里圈着Lucky，这会儿Lucky也玩累了，趴在宋乔曦的膝头喘粗气。 　　“结果有一天，因为我太太出门玩皮球，一不小心把琴房的玻璃窗踢了个大洞。她怕我被玻璃划伤，就直接从屋外冲进来......” 　　楚老爷子喝了一口茶，顿了顿。 　　宋乔曦听入了迷，虽然被强行喂了一嘴老两口儿时的“狗粮”，还是着急地扭过头问：“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爷爷，你们被抓住了吗？” 　　楚老爷子爽朗地笑了，“哈哈哈，当然被抓住了，被她家的姆妈抓了个正着。当然，最丢人的是我，我顶着一头假发穿了一身花裙子，被姆妈拎着去我家找我父母告状。” 　　“哈哈哈哈，爷爷，你们小时候也这么好玩啊？奶奶也太淘气了！” 　　宋乔曦笑得头靠在楚尽肩膀上，都快笑出眼泪了，怀里的Lucky也“嗷呜”跟着叫。 　　“你们会弹钢琴吗？”楚老爷子问他们。 　　“我不行，我就会弹个《小星星》，其他都还给老师了，不过楚尽钢琴弹得特别好。” 　　宋乔曦慌忙摆摆手，她那点“三脚猫”的钢琴知识，早就打包还给“楚老师”了。 　　放下茶杯，楚老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楚尽，“哦，小楚尽会弹钢琴？可以为我们演奏一曲吗？” 　　宋乔曦见楚尽站起来，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说：“我会的曲子不多，只会弹一些自己感兴趣的。” 　　“就弹你自己喜欢的，我这儿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楚老爷子说。 　　“《天空之城》？”楚尽垂眸问宋乔曦。 　　她兴奋的说：“好哇，我最喜欢《天空之城》了！” 　　走到那台白色三角钢琴前，楚尽掀开琴盖，调整一下琴凳，试了几个音阶。 　　许是钢琴不同，这台钢琴的声音音质格外清晰饱满，音色华丽优雅，琴键的回应灵敏度远远超过他弹过了所有钢琴。 　　一曲悠扬带点哀伤的《天空之城》回荡在会客厅，楚尽双手在琴键上游走，会客室的听众都聚精会神听着他的演奏。 　　一曲结束，宋乔曦似乎都没办法一下子从琴声的情绪中缓过来，她最先听到的是几声有力的击掌声。 　　“这曲子很新潮，是我之前没听过的，但是弹得很不错，有空我也练一下这首......” 　　楚老爷子的目光之前一直定格在楚尽身上，这时转向宋乔曦。 　　她很熟悉楚爷爷眼神中的慈爱和温柔，因为自己的姥爷、爷爷看她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宋乔曦赶忙接话，“《天空之城》，爷爷，楚尽弹的钢琴曲是宫崎骏一部动画片的主题曲，那部动画片特别好看，就叫《天空之城》，推荐给你！” 　　楚老爷子说：“好，我一定看，下次见面和你们好有共同话题。” 　　又坐了一会儿，宋妈妈就带着他们和楚老爷子告辞。 　　“Lucky再见，”宋乔曦俯下身再摸摸Lucky的头，楚尽在她身旁陪着她，她依依不舍地对Lucky说，“我们可能要明年暑假再见了，要照顾好你的主人，不可以再乱跑了，听到了没？” 　　等她抬头，看到楚老爷子从琴凳里取出一摞琴谱，助理明哲取来一只硬壳纸袋把琴谱收纳进去。 　　“这份琴谱，送给小楚尽。”楚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门口。 　　楚尽撑着膝盖站起来，目光带着疑惑和不解，注视着他。 　　“这些琴谱我早就烂熟于心，都是些经典曲目，家里除了我大儿子，也没人愿意弹钢琴......”楚老爷子接过纸袋，递给楚尽，“小朋友，我们也是有缘，都姓楚，不如送给你吧。希望明年再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以琴会友？” 　　迟疑了一下，楚尽还是接过纸袋，对老人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嗯，谢谢您，明年见。” 　　-- 　　暑假在北京的日子，所剩无几。 　　剩下的几天，宋乔曦陪着妈妈去采购了一些北京特产，准备送给大院儿熟识的邻居朋友们。 　　赵叔叔也来了一趟家里，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宋乔曦他们带回齐州，都是给赵鑫的东西。 　　是一台最新款的Gameboy和一只Sony随身听。 　　赵叔叔临走的时候，还偷偷拉住宋乔曦和楚尽，和他们两个说悄悄话：“你们回去以后，帮叔叔个忙可以吗？” 　　“叔叔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保证完成任务！”宋乔曦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 　　楚尽戳戳她胳膊，“你别忙着说大话，先听听赵叔叔要帮什么忙。” 　　“拜托你们开学后，和赵鑫多说说叔叔的好话，让他有什么事儿都想着还有个爸爸呢。” 　　赵晨光这会儿，俨然没有了传媒集团“霸总”的样子，双手合十对两个小孩儿“作揖”。 　　宋乔曦瞅了楚尽一眼，果然，他也一脸“就这？”的表情。 　　“叔叔你放心好啦，我会帮你说话的，不过......”曦曦停顿一下，语重心长地说，“赵叔叔，如果赵鑫不愿意来北京找你，你可以回齐州找他呀？如果爸爸一直不在身边，真的会像没有爸爸一样。” 　　一席话说得赵晨光楞在原地，最后自嘲的苦笑一下，摇摇头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是爸爸和司机叔叔送他们去机场。 　　来的时候，一个大人两个小孩的行李就两只普通托运箱，走的时候可了不得，塞得满满当当的三只大行李箱要走托运，三个人一人还有一只手提行李箱上飞机。 　　宋乔曦此时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终于要回齐州了！ 　　她现在特别渴望睡在自己小屋的粉色小床上，想和“小五人帮”一起赖在楚尽的锅炉房谈天说地，也想好好去丁叔叔家的饭馆吃一顿烧烤，再用丁妈妈的胡萝卜羊肉饺子当主食，海鲜疙瘩汤溜溜缝。 　　在飞机上，宋乔曦坐在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妈妈，右边是楚尽。 　　她把头往楚尽肩膀上一靠，开始嘟囔，“楚尽，我们今天晚上，去丁叔叔家吃烧烤吧？我好馋丁叔叔烤的羊肉串、牛肉串、蒜瓣肉、蜜汁鸡翅、肉筋、板筋，还有烤茄子、玉米、菜卷儿、湿豆皮儿、烤烧饼、烤土豆片......” 　　楚尽用手轻轻弹了一下她脑门，小声说：“行了，打住，别说了......你说的，我都饿了。” 　　连坐在一旁的妈妈都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嗤，你个小馋猫，行，今天晚上去你丁叔叔家的饭馆搓一顿，不做饭了。” 　　“太好咯！”宋乔曦抱住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香了一大口，“Mua！” 　　当这一切都变成现实，宋乔曦摸着撑歪歪的小肚子，仰躺在自己在齐州的小卧室里。 　　深呼吸一口，连房间的空气中都是最熟悉最爱心的味道，这种感觉是又满足又心安。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想着明天一早，就把“小五人帮”都聚集起来，去楚尽的锅炉房好好聚一聚。 　　一个暑假都没见了，想死伙伴们了！ 　　之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回家，这么美好哇...... 　　想起来之前妈妈经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原来金窝银窝，就是不如自家的狗窝。 　　就算她的小房间，总是乱得像“狗窝”一样，可宋乔曦最喜欢自己的“小狗窝”了。 　　-- 　　距离外国语学校的九月开学还有三天时间。 　　早上起来，宋乔曦就蹲在从北京带回来的行李箱前，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装带给“小五人帮”的礼物和一会儿要分享的零食。 　　这时，电话铃响了。 　　她听到妈妈接起电话，“对，老师您好，对对，宋乔曦和楚尽，这两个学生都是我们家的，哦，我是宋乔曦的妈妈，楚尽的监护人。好的，稍等，我那支笔记一下......” 　　没多想，把小袋包装的豌豆黄抓了一大把，塞到塑料袋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的样子。 　　完全没料到，这通电话会带来怎么样的“意外”。 　　过了会儿，妈妈挂了电话，手里拿着一张小纸片朝她走过来。 　　仰着脖子，宋乔曦漫不经心地问妈妈：“妈妈，是谁来的电话啊？” 　　“哦，是外国语学校，通知家长去领校服和书本。后勤的老师和我说，怕你们这些小孩儿暑假蹿个子，校服都订了大一号的，每年都有好多学生穿着吊脚裤上学。” 　　妈妈对她说，接着停顿一小会儿，也蹲到行李箱前。 　　“对了，曦曦，你上次外国语的入学考试考了多少名来着？” 　　妈妈替她把碎发捋到耳朵后面，耐心地问。 　　“我考了63名呀，考进实验班了呢，”宋乔曦光顾着往塑料袋里塞东西，也没多想，笑嘻嘻地抬起头，“妈妈你连这个都忘记啦？” 　　“啊，你看，还是你提醒妈妈了，”宋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拿起手里的纸条说，“你看看，我说怎么楚尽分到实验一班，你分到实验二班了呢，刚好一个班62个人。我们曦曦真棒，考了63名，那就是实验二班的第一名了！” 　　宋乔曦手里真空装的全聚德烤鸭“吧唧”一声掉到地上...... 第73章 一直珍藏许多年的宝贝…… 　　“唉, 地上多脏啊，烤鸭拿过来，妈妈给你把包装袋重新擦擦。”乔琴直起身子, 对闺女伸出手。 　　愣了有那么一瞬, 宋乔曦才从地上捡起真空包装的烤鸭袋子，递给妈妈。 　　“妈妈, 你刚才说我在实验二班，楚尽在实验一班？” 　　还蹲在地上没起来, 宋乔曦想再和妈妈确认一下, 是不是刚才, 她听错了？ 　　电话铃又响了, 妈妈手里拿着包装袋转身去接电话，只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她没听错。 　　“喂？丁嫂子哇，对对，你也接到外国语的电话了......”宋妈妈随手把烤鸭放到小茶几上, 脸上洋溢着“自家崽崽出息”了的笑，“淼淼分到实验一班？这么巧, 尽尽也分到实验一班, 曦曦在实验二班......” 　　家里大门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楚尽推门进来, 点头和宋妈妈问号, 安安静静坐在玄关的鞋凳上换鞋。 　　妈妈对楚尽笑笑, 接着对电话说：“哎呀, 别这么说一一，这孩子画画得多好啊，二附中一点儿都不差, 丁一将来肯定有出息。嫂子，下午你甭去了，下午我打车过去，替你把丁淼的校服领回来，你店里那么忙......行，今年时间紧，需要改校服的话我晚上带着孩子们过去，就先改夏天的制服，辛苦你了嫂子，那先不说了，我给孩子们热饭去。” 　　妈妈挂了电话，捡起小茶几上的烤鸭往厨房走。 　　她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骄傲，对楚尽说：“尽尽，阿姨刚接到外国语电话，你分到实验一班，是第一名，曦曦分到实验二班的，也是第一名。下午我去给你们领校服，回来先试试，看看合身不合身，你们外国语的校服可好看了，小男生是西装，小姑娘的是呢子裙，阿姨迫不及待看你们穿校服的样子。” 　　乔琴对少男少女时期，穿着打扮的态度和普通家庭不一样，她不认为孩子穿好看了会影响学习。 　　青春期是最美好的时候，小少女和小少年就应该穿得漂亮帅气，她特别期待两个孩子穿上洋气制服的样子。 　　“嗯，谢谢乔姨，我知道了。”楚尽点点头，回答道。 　　宋乔曦还蹲在行李箱面前，腿都快蹲麻了，塞满了零食和伴手礼的塑料袋，被她胡乱扔到行李箱上。 　　她两只手抱在膝盖上，还在想心事。 　　忽然间，发现有人摸她脑袋，抬眼发现楚尽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欠着身子，楚尽一只手覆在她额顶，轻轻揉了一下，“喂，大清早的，蹲在这儿愣神呢宋乔曦同学？考了实验二班的第一名，不开心？” 　　宋乔曦把头偏了一下，嘟着嘴说：“没愣神，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有点郁闷......” 　　她自己知道，分班没分到一起，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考试名次不前不后。 　　如果考了70多名，或者80多名，分到实验二班一点儿都不亏，自然不会这么憋屈，但是谁让她刚刚好考了63名？ 　　又这么凑巧，今年外国语分班，一个班62个人，她就正好被分到实验二班。 　　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宋乔曦刚刚还在想，要是六年级跟着楚尽复习的时候，自己如若再努力一点，再认真一点，只要再提高几分，就能考进前60名。 　　那样，就能和楚尽一个班了。 　　面前闪过一片阴影，楚尽也蹲到她面前，两只细长的胳膊垂在身前。 　　少年黑色的碎发散落在额间，遮住一点锋利的眉峰，微红的唇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什么嘛，这个人...... 　　竟然在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曦曦的“小直球”性格还是没变，扁扁嘴说：“我们不在一个班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你是不是早就烦我了，觉得我是个拖油瓶......” 　　话一说完，宋乔曦发现，楚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宋乔曦，我是笑你嘟着嘴的样子像只河豚，”楚尽拿手指轻轻戳了她脸颊一下，“而且你最好搞清楚‘拖油瓶’的含义，旧社会妇女改嫁，前夫生的子女带到后爹家去，这样的小孩儿叫‘拖油瓶’。你要是我的拖油瓶，那岂不是要叫我爸爸？” 　　他眼看着小姑娘脸鼓得更厉害了，“河豚”的气鼓鼓指数进一步提高，决定还是不逗她了。 　　刚刚，除了笑她像只可爱的河豚，楚尽笑意更深，心里莫名的欢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发现，宋乔曦是因为没和自己分到一个班，才不开心的。 　　小少年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全都是因为小女孩对自己很在乎。 　　虽然他也知道，宋乔曦对他的依赖，是友谊，是从小一起长大腻在一起的情谊。 　　这种感情纯粹热烈，不掺杂一丝杂念。 　　可一想到，宋乔曦这么在乎自己，楚尽就是忍不住想笑。 　　“外国语学校为了公平，每一学期都会按照成绩重新分班，实验班的人员流动性也很大......”楚尽收住笑容，声音沉稳，语速放慢却透着坚定，他手重新覆在宋乔曦柔软的发顶，轻声说，“我们一起努力，下学期，你一定能考到实验一班来。” 　　“真的吗？”宋乔曦抬起头，眨眨眼睛，小脸儿也不再像只河豚了。 　　楚尽点头说道：“嗯，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这个暑假我们已经把初一理科的新知识点提前预习过了，开学后只要你不松懈，好好努力，肯定能行，我在实验一班等你。” 　　“唔，我一定努力！”似乎被楚尽激励到，宋乔曦攥紧小拳头，瞬间变得斗志满满。 　　可过了几秒，她又带着点犹豫地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努力了，还是没考进实验一班怎么办？” 　　轻轻弹了她脑门一下，楚尽笑着说：“你还没努力，就开始想之后不成功的结果了？能不能有点志气，六年级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冯老师还说你肯定考不上外国语实验班呢？你不是也考上了，不光考上了，外国语一共两个实验班，你是二班的第一名！” 　　楚尽挖空心思鼓励眼前有点不自信的小姑娘，他相信她肯定能考上实验一班。 　　当然，楚尽也想好了Plan B。 　　如果期末，宋乔曦的成绩，真的考不到实验一班，那他就去实验二班找她，少写几道大题，重新估算一下分数就行了。 　　听楚尽这么说，宋乔曦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嘿嘿，我就随便说说嘛，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嗯，吃早饭去吧，和你一起蹲了半天，我腿都麻了。” 　　楚尽支撑着身子站起来，递给宋乔曦一只手。 　　宋乔曦抓住他的手腕，费劲地站起来，心情好多了，面对人生中第一次和楚尽的“小别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小学一年级上学的第一天，她背着小书包，不管不顾地要和楚尽做同桌，本意是不希望楚尽孤独，自己可以照顾好他。 　　可六年过去了，两个人做了六年的同桌。 　　宋乔曦回想起来，这六年来，好像自己才是一直被照顾的人...... 　　她习惯了只要课间打个哈欠，楚尽就会从桌洞里拿出一件叠成小枕头的纯棉卫衣递给自己；她习惯了水壶里的水永远是满的，自己的同桌会随时抓起桌角的水壶，晃一下，听听里面还有多少水；她也习惯了桌洞里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本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知识点和笔记，连考过的卷子上，楚尽都会用各种不同颜色水笔标注出错题原因，以及注意事项。 　　所以，和楚尽不在一个班让她觉得不开心，是因为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好吗？ 　　早饭过后，宋乔曦和楚尽一人拎着一大袋从北京带回来的零食，和送给“小五人帮”的伴手礼下楼回锅炉房。 　　宋乔曦走在楚尽身后，盯着他的背影许久。 　　男孩一个暑假好像又长高了，因为快速抽高，身形还是那么清瘦，肩膀岁略显稚嫩，站姿却笔挺如一颗挺拔的杨树。 　　只有短短一个暑假，两个多月的时间，楚尽似乎变得更成熟了，身上一点儿小孩儿的影子都没有了。 　　小姑娘慢慢收回视线，在心里和自己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该学着长大了......” 　　她也想，成为一颗像楚尽一样挺拔的小树苗。 　　可宋乔曦不知道的是，这一个暑假，自己也有了许多变化，爸爸、妈妈和楚尽，因为天天在一起，他们或许没有明显的察觉。 　　而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的小伙伴们，在见到宋乔曦的第一眼时，都楞在原地，看起来都不敢认她了。 　　-- 　　“小五人帮”剩下的三个小伙伴，此刻聚在锅炉房门口，丁淼气质依旧高冷，一只耳朵塞着耳机，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君洋和丁一还像小学鸡一样打打闹闹。 　　“楚尽！靠，你怎么又长高了？” 　　王君洋一打眼，就看到从对面楼道里走出来的高个男孩。 　　楚尽今天穿了一件纯黑的短袖棉T，米色的短裤，脸庞的棱角更清晰了，看起来妥妥一个俊秀的少年。 　　本来王君洋这个暑假也蹿了不少个子，他跑了两步，从楚尽手里拿过塑料袋，故意垫垫脚尖和对方比了一下个子。 　　还没来得及回头问伙伴们，他和楚尽谁更高，就听到丁一对着他们大声喊一声：“哈哈哈，王君洋，别比了，你还耍赖垫脚尖，就我目测，楚尽至少比你高五公分！” 　　“嘿，我还不信邪了......”王君洋转身就去追丁一，一边追一边喊，“丁一你有本事别跑，你过来和我比比，咱俩谁更高！” 　　“楚尽，曦曦呢？” 　　丁淼在锅炉房门口和楚尽挥挥手打招呼。 　　她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往楚尽身后看，也没找到自己想念很久的小闺蜜。 　　忽然间，丁淼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楚尽身后五米远的地方，带着诧异的语气问道：“曦曦？” 　　丁淼推推眼镜，眨巴两下眼睛，看到一个身材纤细，肤色雪白的小少女。 　　小姑娘一头海藻般的棕色长发，柔柔顺顺垂在胸前，她一双大大的杏眼像包着一汪水似的，小巧上翘的鼻子灵巧可爱，脸颊饱满，下巴是非常好看的弧度，不过分锐利，尖尖的显得脸型娇俏可人。 　　少女穿了一条纯白色方领的收腰连衣裙，腰细得盈盈一握，裙子长度到膝盖上方一点，露出两条如象牙白筷子般笔直的小腿。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的编织凉鞋，脚丫很小，圆润的指甲透着嫩嫩的粉色。 　　之前那个圆润可爱，一头绒绒卷发的小胖娃娃去哪儿了？ 　　丁淼只见到一个像欧洲油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唯一的区别就是，小仙女不是金发碧眼，她眼前的小仙女，是棕色的长卷发，棕色的双眸。 　　不过，小仙女的形象一秒就破功了，丁淼听到小仙女嘴里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那脆脆甜甜，带着点童音的嗓音，一样熟悉的配方，“淼淼，你可想死我了！” 　　没错，是宋乔曦。 　　宋乔曦兴奋地跑到锅炉房门口，抱住丁淼，踮起脚尖，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淼淼，你怎么又长高了？我好容易长高一点儿，还是追不上你！” 　　“曦曦，你怎么廋了这么多？你也长高了，我差点都没敢认你！” 　　丁淼拍拍宋乔曦后背，拉住她纤细嫩白的手腕。 　　“我瘦了吗？长高是长高了一些，体重好像没怎么变。”宋乔曦捏捏脸颊，自己觉得，脸上肉肉还是挺多的呀。 　　丁淼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宋乔曦摇摇头惊叹道：“天呐，曦曦，我看开学，你要成为外国语2002级的校花了。” 　　楚尽拿钥匙打开门，两个小闺蜜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跟着他身后进屋，俩人一个暑假没见，有说不完的话，一肚子的新鲜事儿要分享。 　　她俩也没坐下，就站在门口的五斗柜旁，聊着双方暑假在不同城市的见闻。 　　宋乔曦更是听到一个惊天大八卦。 　　丁淼微微垂眸，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小声和她说：“我和你说件事儿，曦曦，你知道吗，赵鑫暑假，去泰城找我和丁一玩了......” 　　“真的假的？临走前，赵鑫爸爸还问我，为什么赵鑫不愿意去北京呢！原来是去泰城找你们玩了......” 　　宋乔曦瞪大眼睛，刚想问问细节，锅炉房门口又冲进来两个人影。 　　“曦曦，你，你怎么，怎么变得只有之前的一半儿了！你被闪电给劈开了？” 　　丁一一头薄汗冲进屋里，一扭头就看到了五斗柜旁站着的小少女，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一把拉住往屋里走的王君洋，有点害羞地说：“王君洋，你快看曦曦。” 　　丁一一直没把宋乔曦当女孩看待过，在他心里，曦曦还是六岁时那个大院儿“小霸王”，比爷们还爷们，对上当时比她壮好几圈，高一头的姜齐盛从来不怂。 　　只是现在，丁一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原来曦曦，也是个女孩儿。 　　而且，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你是......”王君洋目瞪狗呆。 　　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看看丁淼，又看看丁淼身旁一身白裙的小少女，王君洋楞在原地。 　　宋乔曦拉着丁淼的手，走到楚尽书桌前，把放在书桌上的袋子打开，兴奋地和他们说：“一一，洋洋，你们要不要吃全聚德烤鸭？我给你们带了驴打滚儿、豌豆黄、小袋子装的糖葫芦，还有稻香村的山楂锅盔、牛舌饼、枣泥酥和拿破仑！我都尝过，可好吃了，那个难吃的茯苓饼我就没给你们买。” 　　“你真的是宋乔曦？” 　　王君洋摇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像是不相信他眼前看到的。 　　王君洋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这会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脸红到了耳朵根。 　　这回轮到宋乔曦发懵了，放下袋子，两只手搓搓脸，扭头问丁淼：“淼淼，我变化这么大？” 　　见惯大风大浪的淼姐这会儿已经接受了，她从小玩到大，可爱圆润的小闺蜜变成小仙女的事实。 　　恢复了酷姐儿的样子，丁淼耸耸肩，对着王君洋和丁一的方向努努下巴，回答道：“是啊，要不是听你说话，我都没敢认，更何况他俩了？” 　　“楚尽，为什么你没觉得我变化这么大？”宋乔曦拉住楚尽的胳膊，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脸。 　　楚尽正在收拾书桌，一抬头，就撞上宋乔曦那双像撒了把碎钻一样清亮的眸子。 　　沉默几秒，他第一次对她撒了谎，“我，我真没注意到......” 　　说完，楚尽垂下头，继续整理书本。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的这摞本子，是上学期奥数竞赛做过的习题，早就没用了，装作整理的样子，无非是用来掩盖内心的不安而已。 　　他不是没发现宋乔曦的变化，而是偷偷藏起这个秘密，没告诉她。 　　之前的宋乔曦，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呆萌、可爱，只有楚尽自己一个人清楚她的好，她的美。 　　而现在，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她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在阳光下舒展美丽的翅膀，振翅高飞，惊艳了时光。 　　或许，这更像是楚尽心中，一直珍藏了许多年的宝贝，却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发现了。 第74章 喔，是楚尽身上的味道…… 　　“小五人帮”的几个小伙伴, 围坐在楚尽的锅炉房里，分食大家从不同城市带来的好吃的。 　　王君洋从沪市带了采芝斋的粽子糖、切片桂花糕、奶油花生糖、奶油话梅、清水陈皮、五香豆，还带了了美珍香的肉脯。 　　丁一、丁淼从泰城带了老人自己晒的地瓜干、还有各种口味的千层香酥煎饼、黑芝麻和板栗口味的状元酥。 　　每年临近开学前的这几天, 在锅炉房聚在一起的日子, 都是小伙伴们最快乐的时光。 　　“王君洋，你扣扣名起得什么破玩意儿啊, 瞅你那火星文，能不能改改？” 　　丁一嘴里咬着猪肉脯, 嫌弃地撇了王君洋一眼。 　　王君洋伸手敲了丁一脑壳一下, 不耐烦地说：“吃着我带的东西还不说我句好, 丁一你真行！” 　　“噗哈哈, 可是洋洋，你那网名真的太非主流了......” 　　宋乔曦拿了一颗奶油话梅, 塞在嘴里鼓鼓囊囊的，对丁一说的话表示附议。 　　说完，她抬眼看了王君洋一眼, 杏眼一弯，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她觉得眼前这个肤色健康, 留了清爽板寸的单眼皮男孩儿,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肥猪流”爱好者。 　　眼瞅着王君洋慌乱地低下头, 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王君洋伸手挠挠脖子后面的皮肤, 小声嘟囔, “蛤？连曦曦也这么觉得, 喔, 那我回去改一下好了......” 　　“靠！王君洋你真是国际驰名双标！我刚才让你改你就不改......呜呜呜......” 　　丁一推推眼镜，用抓了肉铺油乎乎的手指着王君洋给丁淼和宋乔曦告状，下一秒嘴里就被王君洋塞了一把五香豆, 噎得说不出话来。 　　丁一费了半天劲儿，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五香豆，又抓起一块猪肉脯，转头递给楚尽，“噎死我了，你们几个开学都上外国语了，楚尽，你们分到一个班了吗？” 　　“我不吃，谢谢。”楚尽摆摆手，从书里抬起头，看了宋乔曦一眼，“我实验一班，宋乔曦实验二班。” 　　宋乔曦点点头，含着话梅扭头问王君洋：“淼淼也是一班，王君洋几班？” 　　“我十三班。” 　　王君洋也没看她，随便抓了个东西塞嘴里。 　　“得了，那咱俩是难兄难弟，都没人陪着，淼姐和楚尽可以作伴了。” 　　双手撑住腮帮子，宋乔曦叹了口气。 　　“曦曦，你们班有熟人的，赵鑫也分在实验二班。”丁淼抬眼看了她一眼，小声说。 　　“唉，你怎么知道？”宋乔曦惊奇地问。 　　“喔，他早上给我发扣了......”丁淼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接着有点像转移话题似的递给宋乔曦一颗花生糖，瞄了楚尽一眼，“你放心，曦曦，我在实验一班一定帮你看好楚尽。” 　　宋乔曦听得一头雾水，眨眨眼睛看向丁淼，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要看着他啊？楚尽能去哪儿啊，他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丁一这时候，神秘兮兮的把头探过来，做出一副“答疑解惑”的样子对宋乔曦说：“曦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你们外国语学校的美女帅哥出了名的多，尤其是实验班，都说实验班的女生又漂亮学习又好。你想想啊，楚尽当了咱们师范附小这么多年的班草校草，到外国语岂不是很危险？” 　　“好看的女孩子和长得帅的男生多？这又怎么了，不是好事儿吗，为什么会危险？” 　　宋乔曦还是迷迷瞪瞪的，一本正经问丁一。 　　“行了啊丁一，我们曦曦这么单纯，可不能被你带坏了。”丁淼白了丁一一眼，“你最近看的那些漫画书可藏好了，被爸爸发现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丁一心虚地缩缩脖子。 　　宋乔曦发现丁一椅子旁放着一本漫画书，封皮上写着《人型电脑天使心》，刚想凑过去瞜一眼，就被丁淼大姐大似的揽住肩膀。 　　丁淼把曦曦往身边拉了一下，她摸摸宋乔曦柔软的长发，笑着说：“别听我那臭弟弟瞎说，你也别跟着他看那些漫画，我刚才也说着玩的，别当真啊，放心，淼姐也会保护好你的。” 　　“不是......”宋乔曦也说不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之后几个孩子的话题，从2002年11月即将上映的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第一步《哈利波特与密室》，聊到宋乔曦从北京带回来的一沓子台湾偶像剧VCD。 　　宋乔曦像献宝一样，手拿一叠从北京带回来的光盘，学着买碟大叔的样子给小伙伴们安利，“这些片子是真的好看，和我们平时看的电视剧不一样，连我爸我妈都喜欢看，我们家就楚尽不爱看。” 　　当宋乔曦说出“我们家”的时候，全然没注意到几个小伙伴脸上微妙的表情...... 　　-- 　　2002年9月2日，是齐州外国语学校初中部开学的第一天。 　　开学第一天，王君洋妈妈主动请缨，开着她家豪华进口帕萨特，送他们四个考上外国语的孩子上学。 　　王妈妈也是顺路，刚好外国语学校离她的美容院总店很近，送完孩子们顺便去巡个店。 　　齐州外国语学校比师范二附中离报社大院儿远，好在有直达的公交车，而且外国语学校中午提供午餐。 　　学校会安排学生中午在教室午休，或者利用午休时间参加社团活动。 　　这样，几个孩子上学放学每天只用两趟，一起搭个伴也安全，往返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很方便。 　　丁一是小五人帮唯一一个没考上外国语的，从师范附小直升师范二附中。 　　一大早，丁一骑着丁爸爸给他新买的变速山地车，得意洋洋地上学去了。 　　这小子，没上外国语一点儿都不遗憾，按他的话来说，“老子是中国人，才没多余的功夫学鸟语呢！” 　　宋乔曦和楚尽还背着宋爸爸从港市买的Jansport书包，和王妈妈道谢后，几个孩子从车上下来，混着大部队进入外国语学校的校园，正式开始了初中生活。 　　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眼里，外国语声名远扬的最重要原因，不是优异的英语教学，也不是自由宽松的校风，多彩的社团活动，更不是重点大学高报送率。 　　而是外国语学校，拥有全齐州最好看的制服。 　　2002年，齐州市的中小学校服，普遍是材质粗糙，配色土气的宽松运动服，丑得不忍直视。 　　再好看的青春期少男少女，穿上和麻袋片子似的运动服，也毫无“青春”可言。 　　可外国语学校的校服，是根据身高体重订制的。 　　分为开学仪式、每周升旗仪式、重大场合需要穿的正式礼服，日常休闲西装，运动服三种，每一种又分了夏季和冬季两个款式。 　　今年齐州九月的天，早晚已经有点凉了，学校要求开学第一天穿着正式礼服。 　　男生和女生的上衣都差不多，无非剪裁不同，都是藏蓝色的日系修身西装，西装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白色的花纹。 　　女生的内搭是圆领白衬衣，搭配暗红藏蓝条纹相间的领花，男生的内搭是尖领白衬衣，搭配暗红藏蓝相间的条纹领带。 　　下半身女生是灰色的薄呢子百褶裙，男生是和制服上衣同色的西裤，正式礼服的鞋子也是统一的黑色皮鞋，女孩子多了一双藏蓝色长袜。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本就长得精致可爱，穿上这身制服更是显得气质斐然。 　　尤其是宋乔曦和楚尽，一路收获了不少同校学生的目光。 　　初一的实验一班在一楼东侧的教室，实验二班和一班紧挨着，两个教室就隔着一堵墙，剩下的普通班2班到18班都在西侧的教学楼。 　　王君洋先和他们分开，去了西侧教学楼。 　　丁淼在进教室之前和宋乔曦窃窃私语，“曦曦，刚才好几个人说你像动漫里走出来的妹子。” 　　“蛤？”宋乔曦显然还不大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她有点局促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淼淼，那是好还是坏啊？” 　　“当然是好，我提前看了学校贴吧，估计下午社团招新的时候，热舞社的学姐和跳篮球宝贝的学姐要为了抢你抢破头了。” 　　丁淼笑着戳戳她脸颊，像看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一样看着她。 　　一说起社团，宋乔曦来了精神，“下午社团招新？那我要去摄影社，淼淼你想报名哪个社团？” 　　“我想报名辩论社。”丁淼推推眼镜说。 　　宋乔曦隔着丁淼，问站在教室门口，吸引了许多女生注意力的楚尽，“楚尽，你要报名什么社团？” 　　“没什么感兴趣的，我什么都不报。”楚尽淡淡地说，摇摇头。 　　“也是，估计你很快就要被数学老师抓去搞竞赛了......”宋乔曦吐吐舌头，对楚尽和丁淼挥挥手，“那我们放学见啦！” 　　双手握紧书包带，宋乔曦迈进了实验二班的教室。 　　开学第一天，刚升入初中的孩子们普遍有点羞涩，除了几个本就认识的同学在小声交谈，班级里并没有像小学的课间那样喧嚣。 　　她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把书包放进桌洞里，内心稍稍有些不安。 　　忽然间，察觉到身后有人戳她后背，宋乔曦扭头一看，是个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可爱小姑娘，梳着清汤挂面一样的发型。 　　小姑娘趴在课桌上，笑眯眯地说：“你好，我叫邱萌萌，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你好，我叫宋乔曦，当然可以呀。” 　　宋乔曦对邱萌萌露出笑颜，后桌的小姑娘让她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或许除了发型，她在别人眼中一直是这样可爱软萌的形象吧？ 　　“宋乔曦，你长得真好看哇，你头发是自来卷吗？有人说，你长得像外国人吗！” 　　邱萌萌简直要被宋乔曦的笑给迷晕了，她伸出手，摸摸宋乔曦的头发羡慕地说。 　　青春期的小女孩之间，短短几句话就能构建起信任和好感。 　　宋乔曦笑着说：“谢谢萌萌，你也很好看呀。我头发是自来卷儿，我还羡慕你的直发呢，偷偷和你说，我有点想去做离子烫，把头发拉直......” 　　不一会儿，赵鑫也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宋乔曦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老熟人，赶忙挥手让他坐过来。 　　从今天起，赵鑫成了宋乔曦的新同桌。 　　很快，宋乔曦就和坐在附近的同学打成一片。 　　当班主任祁老师来到教室，让同学们做自我介绍的时，让班里同学们更感到诧异的是，实验二班长得像小仙女一样美的宋乔曦，竟然是他们班入学考试的第一名！ 　　一整天下来，宋乔曦终于松了一口气。 　　实验班的学习氛围很浓，而且都是良性竞争，班级里的同学都很友善，老师的教学风格非常多样化。 　　她是真的很喜欢外国语学校，自由宽松的教学氛围，在外国语的课堂上，回答问题甚至不需要举手等老师来点名，有疑问可以直接提出。 　　初中的一切，对宋乔曦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 　　可新鲜劲儿过了，她在课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就会想到隔壁实验一班的楚尽和丁淼，还有离他们有点远，在十三班的王君洋，不知道伙伴们初一开学的第一天，一切都还顺利吗？ 　　到了下午的社团招新时间，宋乔曦利索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实验一班找楚尽和丁淼。 　　几个小伙伴在王妈妈车上就约好了，下课之后，要一起去篮球馆的社团招新会，之后一起结伴坐公交车回家。 　　“宋乔曦......”同桌赵鑫小声叫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知道，丁淼想报什么社团吗？” 　　宋乔曦已经站起来，停住脚步回头对赵鑫说：“啊，淼淼和我说，想报名辩论社，你有想参加的社团吗？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呀，今天所有的社团招新活动都在学校的室内篮球馆，今天和明天都可以去报名。” 　　“不用不用，你们去吧，辩论社对吗？” 　　赵鑫摇摇头，羞涩地笑笑，又确认了一遍。 　　“嗯，我确定。”宋乔曦点点头，想起来赵叔叔在北京的嘱托，接着说，“对了，赵鑫，你爸爸让我和你说，有什么事需要他就多和他联系，你暑假没去北京，赵叔叔一直都很惦记你的，有空多和他打个电话也好？我先走了，明天见。” 　　赵鑫垂下头，“哦，谢谢，我知道了，明天见。” 　　等宋乔曦出了实验二班的前门，就看到楚尽单肩背着书包，依靠在栏杆上在等她。 　　见她出来，对宋乔曦抬抬下巴轻声叫她，可她没听到声音，只从嘴型看出，楚尽叫的是“曦曦”。 　　她的小名，每次楚尽唤起来，都像是在笑一样，他好看的桃花眼和嘴角，都是弯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到楚尽还好，一见到他，宋乔曦胸口莫名有点涨。 　　好像，从上学开始...... 　　她和楚尽，确实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可就一秒钟的功夫，宋乔曦又恢复了小时候没心没肺傻玩傻乐的样子，她想起自己对自己的承诺，“要学着长大”。 　　宋乔曦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蹦跶到楚尽身旁，拿肩膀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故作轻松笑着问：“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实验一班第一名的楚同学？” 　　楚尽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似乎见到她，心情变得格外晴朗一样。 　　可楚尽没有回答她，反而直接反问：“实验二班第一名的宋同学，你开学第一天怎么样？” 　　“我觉得......”宋乔曦仰头看他，笑着说，“挺好的，同学们都特别好，很友善，而且我和赵鑫做同桌，又是师范附小的熟人。像你说的，我这么优秀要相信自己，在实验二班一样能发光发热，对吧？” 　　“那就好。”楚尽眼里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忽然间才觉得不大对，明明是她先问的问题，怎么变成自己给楚尽汇报情况了？ 　　宋乔曦不想吃亏，赶忙问：“那你呢，唉，淼淼去哪儿了，怎么还没过来？” 　　“丁淼现在是班长，去老师办公室了，一会儿过来。”楚尽说完，抿抿淡色的嘴唇，稍稍低头，用轻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今天，有点不习惯......” 　　说完，楚尽一只手拽了一下黑色的书包带，偏头看了眼书包。 　　“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这么强，小学的时候就做初中、高中的奥数竞赛题了，怎么可能会不习惯......” 　　宋乔曦扁扁嘴，不相信楚尽说他不习惯初中课程。 　　跟着他预习了一个暑假的理科知识点，宋乔曦自己一天课上下来都觉得完全能跟上老师的思路，一点就通，毫不费劲。 　　“......”楚尽倒是被她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打了一片阴影，让宋乔曦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自己说的都是事实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短发戴眼镜的高挑少女从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跑过来，对宋乔曦挥手喊道：“曦曦，等我一下，我回教室拿书包！” 　　“好，不着急的淼淼。”一天没见淼姐，宋乔曦也很想她，看着丁淼冲进实验一班教室的背影招招手。 　　三个人汇合后，一起去十三班门口叫上王君洋，前往室内篮球场的社团招新会。 　　王君洋在新班级混得如鱼得水，据他说，还混了个“班草”的名头，虽然马上就遭到了两个小姑娘无情的嘲笑。 　　篮球场内的社团招新会很热闹，里面是用课桌拼成的小“摊贩”，各个社团都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初一年级的萌新。 　　宋乔曦目标明确，直接报名了摄影社，丁淼去排辩论社的报名队伍，别说，辩论社还真是火热，排队的人很多。 　　王君洋对社团没什么兴趣，他准备报名参加校篮球队，就和楚尽一起，跟在两个女孩身后，无聊地满场子转悠。 　　两个女孩子报完名，缺了一个人的“小五人帮”正准备往篮球馆外走，忽然间被两群姑娘们围住了。 　　一群姑娘是典型的韩系打扮，上半身都是一水儿的黑色紧身小可爱，下身都穿着千禧年最流行的大肥肥裤，裤子上都挂着金属色的裤链，有的坠着银色的星星，有的坠着金色的亮片。 　　另一群姑娘穿得像是美剧里的啦啦队服，上衣是蓝白相近带着外国语的标志，下半身是白色小短裙。 　　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拨人马，宋乔曦紧张地一只手抓住楚尽的校服袖子，一只手抓住了丁淼的手。 　　“学妹，来加入我们热舞社吧，我看你条件特别好，我们热舞社这学期要排《芭拉芭拉樱花》，圣诞节的时候是压轴节目！” 　　韩系打扮的学姐一把拉住宋乔曦的胳膊，把她和伙伴们分开，亲亲热热地说。 　　身穿啦啦队服的学姐不甘示弱地抓住宋乔曦另一只胳膊，“去啥热舞社啊，她们就圣诞节一个表演，来加入我们篮球宝贝呀，学妹！外国语学校和实验附中、师范二附中这些外校的每一场比赛，都有我们篮球宝贝的表演，我们外国语的篮球宝贝是最出名的！” 　　“学妹当然去我们热舞社，这个学妹早上一进校门的时候我们就看上她了，是实验二班的班花！” 　　“班花好啊，每个班的班花都要跳篮球宝贝，这么可爱的学妹，必须加入我们篮球宝贝！” 　　很快，两方队伍为了争夺宋乔曦吵得不可开交，整个篮球场内，同学们的目光不知不觉都聚焦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学姐们！”宋乔曦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从她们手中抽出胳膊。 　　争执的热舞社学姐，和篮球宝贝学姐终于安静下来。 　　宋乔曦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她总结了一下语言，想和她们说自己真的不怎么会跳舞。 　　小学的时候，心血来潮报过舞蹈班，但是跳舞太苦了，光下腰劈叉就咬了她的命。 　　之后除了因为任职文艺委员，每年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在学校跳跳《种太阳》和《有一个姑娘》这种比划动作的儿童舞蹈，宋乔曦就再也没有其他舞蹈经验了。 　　还没张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我们班的宋乔曦？老师给你个建议，二选一吧，这两个社团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社团，一下课，好多同学和我推举你当文艺委员。给咱们实验二班打个样，可不能丢了实验班的人。” 　　来的人是实验二班的班主任祁老师，她今天负责在社团招新会维持学生秩序。 　　“祁老师，一定要选一个吗？可是，我真的不怎么会跳舞......” 　　宋乔曦为难地说。 　　她那点“三脚猫”的舞蹈水平，让她去跳高难度的篮球宝贝或者街舞，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被班主任老师架在那里，一下子变得，她今天要是不从这两个社团里选一个，就很难收场一样。 　　这时候，王君洋从人群里站出来，一脸真诚地说：“曦曦，你去跳篮球宝贝吧，我要去报名校篮球队的......” 　　热舞社的学姐趁机说：“曦曦学妹，《芭拉芭拉樱花》一点儿都不难，很好学的，她们篮球宝贝难度才大呢，还要后空翻，小心折了脖子......” 　　被热舞社的学姐一说，宋乔曦觉得脊背发凉，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 　　在这两个社团里，真选一个的话，宋乔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视线在人群中寻找丁淼的身影，宋乔曦看到楚尽低头和丁淼说了几句话，丁淼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接着，淼姐走过来，在她耳边说：“就选热舞社吧，你就当做运动增强体质了呗。” 　　听到小闺蜜和自己的选择一样，宋乔曦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转过身对班主任祁老师说：“祁老师，我去热舞社吧......” 　　在热舞社的学姐们的欢呼声中，她双手合十和篮球宝贝的学姐们表示歉意，“学姐，篮球宝贝难度真的太高了，抱歉抱歉......”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宋乔曦在外国语学校上学的第一天，除了加入了摄影社，还加入了热舞社。 　　回家的公交车来了，四个小伙伴鱼贯而入。 　　“嘀，学生卡。” 　　下午这个时间段，刚好车里不是很挤，车后段有两个空位。 　　楚尽示意宋乔曦和丁淼坐，他和王君洋一人一边，护着两个女孩。 　　初中生活的第一天，对宋乔曦来说，是又新奇又刺激，耗费了不少精力。 　　回家的公交车大概需要40分钟左右的车程，车身晃呀晃的，很快她就感受到阵阵的困意，头也变得一点一点的。 　　丁淼的精神头总是很好，宋乔曦看到她从书包里拿出英文课外读物翻看，放弃了靠在淼淼肩膀上打瞌睡的念头，怕打扰她淼姐看书。 　　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头朝着左侧硬邦邦的车窗玻璃靠过去。 　　可奇怪的是，宋乔曦并没有感受到硌脑袋的窗框，头靠过去的触觉是柔软的，鼻尖能嗅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不会是困到出现幻觉了吧？ 　　可这味道，她不会认错。 　　整整六年的小学时间，只要宋乔曦困了、倦了，她的同桌，就会从桌洞里拿出一件纯棉卫衣，折叠成小枕头的形状递给她。 　　那件纯棉卫衣的味道，是楚尽身上的味道...... 第75章 “班草之争”和“早恋风…… 　　沉浸在熟悉的味道里, 宋乔曦困得眼皮沉重，完全睁不开，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香, 甚至做了个梦, 刚好梦到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炸红薯糖饼，捧在手里一口还没咬下去, 宋乔曦察觉到有人推自己。 　　“曦曦，还有一站就到了, 醒醒......” 　　一睁眼, 是丁淼在拍她肩膀。 　　淼姐盯着她的脸仔细看, 忽然间,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喂, 小馋猫，你做什么美梦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宋乔曦右手胡乱地擦擦嘴角, 懵懵的对丁淼笑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梦到外国语校门口的炸红薯糖饼了。” 　　“唔, 好吃是好吃, 不过看着热量太高了。”丁淼摇摇头, 捏捏自己的腰, 抬头对宋乔曦说, “我现在都不敢吃了......” 　　丁淼从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 已经非常注意她的个人形象了, 高糖高油的一律不碰，自律的很。 　　宋乔曦头还靠在公交车的窗框上，眨眨眼说道：“也不是天天吃, 偶尔吃一下，没事吧？” 　　站在一旁的楚尽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眼睛是弯成一道好看的玄月，“没事，明天放学想着给你买，你想吃几个都行。” 　　“真的！”宋乔曦瞬间就精神了。 　　下午放学路上，外国语学校门口聚集了许多卖小吃的摊贩。 　　有一家卖的，是用红薯粒做的小圆饼，看起来特别好吃。 　　商贩在漏勺上放了混有面粉、鸡蛋的红薯小方丁，在油锅里炸得金黄。 　　刚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把绵白糖，看起来甜甜脆脆的，甭提多诱人了！ 　　只是今天下午，几个小伙伴一起在篮球馆报名社团，本来就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宋乔曦看到好吃的红薯饼，也没好意思开口让大家等她，她去买。 　　一件卫衣从左侧脸颊滑落到膝头，宋乔曦这才发现，原来真的是楚尽上小学时随身带的卫衣。 　　手里拿着卫衣，宋乔曦看了眼卫衣，又抬头看看楚尽，他面色如常，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准备下车啦。”王君洋已经走到公交车后门，对他们挥手。 　　手中的卫衣被楚尽拿走，稍微叠了两下塞进他黑色的书包里，楚尽淡淡地对宋乔曦和丁淼说：“走了，到家了。” 　　从公车站走回大院的路上，宋乔曦挽着丁淼的胳膊，走在两个男生后面。 　　她眼神时不时的瞥过楚尽鼓鼓囊囊的黑色书包，心头涌过阵阵暖意。 　　原来，就算不在一个班了...... 　　楚尽还会带着那件卫衣呀。 　　-- 　　在齐州外国语学校上初一的这一学期，宋乔曦适应的很快。 　　实验班二班的同学们都很努力，她是一口气儿也没敢松懈，拿出比小学六年级复习备考还要认真的状态，对待每一次周测和月考。 　　除了在一次周测中，她拿了第二名，剩下的考试都维持住了实验二班的第一名。 　　这让班主任祁老师都感觉到恨惊讶，按照祁老师的经验，一般入学时被同学们捧成“班花”、“校花”的小少女，很容易陷入一种过于在乎外貌的误区。 　　这种小姑娘平时会热衷于照镜子，随时都要确认仪容仪表，基本上很快，成绩都会有一定程度的下滑。 　　可宋乔曦是个例外，平时就梳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头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发饰，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白球鞋或者学校统一发的皮鞋，校服裙子也没有刻意改短。 　　最关键的是，宋乔曦的学习成绩非常稳定，在班里人缘儿也特别好，特别爱笑，对谁都很友善。 　　小少女也从来不藏私，经常会和班里同学分享一些很新颖的解题思路，班级里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她，班主任祁老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宋乔曦也逐渐适应了新生活，和熟悉的小伙伴们分开，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交了许多新朋友，非常喜欢这个新的班集体。 　　但是她从来没和实验二班的同学们提起过，自己这么努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初一升初二的考试时，她要凭着自己的实力考进实验一班。 　　初一的生活也很规律，除了每天上课下课，宋乔曦午饭后已经改掉了午休的习惯，取而代之的，是去参加两个社团的活动。 　　好在摄影社团很宽松，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已经上初二的社长就采取“放羊式”管理，加上本身摄影社的社员就不多。 　　学校什么时候有活动，有比赛，或者校报需要照片素材，才轮到他们摄影社出动。 　　中午的午休时间，宋乔曦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外国语学校的舞蹈教室，一周至少三天，跟着热舞社的社员们一起练习街舞。 　　千禧年，最流行的舞蹈就是韩风街舞。 　　让宋乔曦没想到的是，热舞社不只有女生，还有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叫顾维，和宋乔曦一样，也有一头卷毛，只不过顾维的卷毛遗传他妈妈。 　　顾维是中英混血，妈妈是英国人，爸爸是中国人，小学是在伦敦和港市上的。 　　今年顾维父亲工作调动到齐州，他就从港市转学到齐州外国语学校，因为优异的英文和数学成绩...... 　　顾维，被校领导分到了实验一班。 　　关于英语成绩优异，这个“诡异”又“牵强”的理由，让宋乔曦觉得特别好笑，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歪果仁，搁那装什么中国人？ 　　这就和对着一个土生土长的英国小孩，感慨道，“啧，瞅瞅这孩子，英语说得真好！” 　　能有啥区别？！ 　　开学才俩月，学校贴吧里就有一个热门帖子，跟帖无数。 　　帖子的名称叫【号外号外！外国语02级实验二班班花宋乔曦，02级实验一班班草顾维加入热舞社！！！】。 　　帖子里面的照片，是两张热舞社日常训练的照片。 　　两张照片都拍摄于宽敞明亮的舞蹈教室里，宋乔曦上身穿着纯白色的短袖T恤和宽松迷彩长裤正在练舞。 　　白T恤下摆卷起，在侧面打了个结，卡在盈盈一握的腰线。 　　一头海藻般的棕色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回眸时发丝划过小少女瓷白的肌肤，粘在樱粉色的唇间，她一双大大的杏眼没有看镜头，眼神灵动。 　　宋乔曦身上的舞蹈动作柔美又有力度，而腰部的弧度勾勒出少女最美好的线条。 　　另一张顾维的照片，卷毛少年直接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对着镜头笑着比Yeah。 　　顾维五官深邃，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右脸颊有一颗小梨涡，他一头棕色的卷发倒是和宋乔曦看起来像兄妹一样。 　　这个帖子一出来，让外国语学校直接火了三个人，宋乔曦，楚尽和顾维。 　　【实验班二班的宋乔曦也太可爱了吧！简直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谁说实验一班的班草是顾维，明明是楚尽好不好......】 　　【顶楼上，楚尽是班草+10086】 　　【顾维才是班草好吗？维维比楚尽可爱多了，性格比楚尽好上一百倍！！！实验一班的楚尽就是座冰山，在班里没见他笑过，第一名就这么zhuangbility吗？】 　　【既然这么喜欢班草这个称号，那就送给你们顾维，我们楚尽是校草！！！】 　　【谁说楚尽不笑，楚尽有个青梅竹马，就是实验二班的宋乔曦，人家俩可好了，每次楚尽都对她笑得一脸宠溺。】 　　【靠！磕到了磕到了，楼上笔给你，同人小说写起来！】 　　...... 　　关于顾维和楚尽的“班草之争”，楚尽和宋乔曦的青梅竹马“早恋”，本来只是在学校贴吧里热闹了一阵儿，之后竟然传到了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的班主任耳中。 　　一班的班主任张老师和二班的祁老师向来不对付，毕竟全校唯二的两个实验班，是竞争对手关系。 　　两个老师都刚三十出头的年纪，恰巧都单身，平时住在学校给老师提供的宿舍，那真是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班里这帮孩子了，俩老师都护犊子护得紧。 　　俩班主任一听说自己班里的第一名“谈恋爱”了，那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俩人一见面就分外眼红，都快吵吵起来了。 　　“李老师，管好你们班的楚尽，三天两头往我们班门口跑，就杵在我们班门口等宋乔曦，你们实验一班的一群男生还跟着旁边起哄，像什么话啊！我们那么乖的小姑娘......” 　　祁老师刚下英语课，在办公室门口就碰上了准备上数学课的张老师，一把拉住他就不让走了。 　　“唉，不是，祁老师，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张老师个头很高，一米八几的个子，居高临下看着不到一米六的祁老师，“一班二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我还看到宋乔曦给楚尽送水呢，这叫男女生交往过密，学校可是明令禁止的。” 　　宋乔曦和楚尽，一人怀里抱了一摞作业本，俩人楞在办公室门口。 　　宋乔曦是英语课代表，楚尽是数学课代表，都是过来交作业的...... 　　祁老师和李老师也愣了一下，还是祁老师反应快，拉着宋乔曦的胳膊就进了办公室，顺便白了李老师一眼。 　　外国语的教师办公室很大，每个老师都有属于自己的小隔间，宋乔曦被祁老师拉到小隔间。 　　“宋乔曦，你成绩这么好，这才初一，可不能有早恋的苗头知道吗？”祁老师接过她手里的作业本，语重心长地问她，“那个隔壁班的楚尽，平时是不是总来找你？” 　　被老师问得一懵，早恋？ 　　她和楚尽早什么恋？！ 　　“祁老师，楚尽来找我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一班的丁淼也天天来找我，十三班的王君洋也是，我们小学就是一个班的，还都住在报社大院儿，上学放学都一起走......”宋乔曦摇摇头，皱着眉头对齐老师解释。 　　见面前的小少女一脸真诚，一点儿羞涩的样子都没有，祁老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不过，祁老师还是给宋乔曦打了一针预防针，“行，老师相信你，你祁老师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师，咱们外国语学校校风一向开放，老师理解少男少女之间的好感。但是初中这个年纪，还非常不成熟，很容易把友情当成爱情，等到18岁了再想谈恋爱的事儿，知道吗？” 　　“知道了。”宋乔曦乖巧地点点头。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楚尽也在门口和他们班的李老师谈完话，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宋乔曦一眼，转身往教室走。 　　“喂，你们老班找你干嘛？”宋乔曦垫着脚，拍了一下楚尽肩膀，仰着头问他。 　　楚尽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些学业上的事。” 　　不让他早恋影响学习，也算是学业上的是吧...... 　　“喔，那还挺正常的，我和你说，我们老班不大正常......”宋乔曦伸个懒腰，对楚尽摆摆手，示意他凑近点。 　　有点无奈地左右看看，楚尽拉着她往教师办公室反方向的墙角走了两步，才把头微微低下来，轻声问：“怎么了？” 　　“我们老班刚才找我，说让我不要早恋！”宋乔曦两只手扒着楚尽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蛤，早恋？！你说奇不奇怪，我和谁早恋去啊，恋个茄子哇......” 第76章 她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喂, 你说是早恋个茄子，还是土豆呢？”宋乔曦拿胳膊肘锤了楚尽胳膊一下，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噗, 祁老师也太逗了，早恋？那是不可能早恋的......” 　　楚尽手里还抱着那一摞数学作业本, 看他身旁的卷发少女笑得杏眼弯成两道月牙，眸子里透着水汽, 纯净得像是雨后在微风中摇曳的小雏菊。 　　“你说好不好笑？”宋乔曦直起身子, 抬手紧了紧脑袋后面的马尾, 扬起小脸问他。 　　“嗯。”楚尽配合地笑笑, 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她还小，还不懂事, 连少男少女，初心萌动的悸动都没有体会到...... 　　那就把他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偷偷藏起来吧。 　　藏到什么时候呢？ 　　楚尽在心里, 和自己做了个约定，不如, 就藏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吧。 　　想到这里, 他顿时轻松了许多, 拿起手里那一摞作业本, 很轻的在宋乔曦脑袋上砸了一下。 　　“嗷呜......”宋乔曦抱着脑袋蹲下, 哀怨地看楚尽。 　　其实不疼, 就是小孩儿之间从小打闹习惯了, 总爱夸张的嗷嚎两声。 　　楚尽居高临下地望着宋乔曦，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也提醒你一下, 祁老师说的话，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十八岁之前可不能有任何早恋的苗头。” 　　宋乔曦鼓起嘴巴，又变成了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你们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个奇奇怪怪的，都让我十八岁之前不谈恋爱......” 　　被老师教育了一顿就算了，又莫名其妙被同龄的好朋友教训一顿，宋乔曦挺委屈的。 　　难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哇？ 　　还是真像邱萌萌和她说的，点儿背不能怨社会...... 　　-- 　　“早恋”风波很快过去了，贴吧里虽然有同学继续狂磕CP，可平时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或者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一起上体育课，“吃瓜群众们”并没有看到宋乔曦和楚尽有什么亲密举动。 　　而“班草”之争，反而一直吵吵了好久。 　　不过只有实验一班的同学们自己知道，他们班的两位“班草”不光是同桌，俩人关系还挺好的，并没有因为贴吧里的帖子，闹出什么不愉快。 　　初中生的“八卦”来得快，去的也快。 　　等到了2002年圣诞节，“班草”和“班草班花早恋”这个话题，早就被其他“八卦”冲淡了。 　　圣诞节前夕的一个周末，宋爸爸照例从北京赶回来齐州，陪媳妇闺女过周末。 　　这周，宋建国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这个周末，要带着“小五人帮”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在电话里自家闺女已经念叨了好几周了，要约着小伙伴们一起去看，可是妈妈不放心他们自己去。 　　宋妈妈周末要上驾校学车，丁家、王家的家长都没时间，听得宋建国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满口答应着等他从北京回去，就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看。 　　上周和上上周，宋建国是回齐州了，只可惜五个小伙伴人没凑齐，给宋乔曦急得，天天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哈利·波特系列是小姑娘最喜欢的小说了，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第一次读到哈利波特系列时，里面的主人公都是十一岁，那一年，宋乔曦也十一岁，每年期待新书的日子，就仿佛平行时空的自己，已经进入霍格沃茨魔法学院学习了一样。 　　2002年12月20号，是个周五，晚上宋建国上楼之前，先从随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两只盒子，放到地下室的储藏间才上楼。 　　第二天是周六，宋乔曦起了个大早，今天爸爸要带他们“小五人帮”一起去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十二岁的宋乔曦，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她要学着给自己扎辫子了。 　　之前尝试过几次，虽然完全不得要领怎么都扎不好，经常有碎头发散落下来，可她没放弃，卯着劲儿的想把头发扎好。 　　妈妈占着卫生间，着急要去上驾校课。 　　她就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嘴里叼着皮筋，一手拿着梳子有点笨拙地梳头。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楚尽进来后，愣了一下才坐下换鞋。 　　嘴里叼着头绳，宋乔曦对他扬扬下巴，当打招呼了，口齿不清地问：“你乃这么早？” 　　“嗯，乔姨不是要去驾校吗，我给你们做早餐。”楚尽眉头微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说，“过会儿，我给你扎头发吧？” 　　用梳子和手，把卷曲柔软的长发都聚集在脑后，宋乔曦放下梳子，从嘴里拿走头绳试着在自己脑后绑马尾，抬抬眼皮对楚尽说：“没事儿，我觉得我能行，一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你先去弄早餐吧，我扎好辫子去厨房帮你。” 　　“厨房不用你帮忙，你等着吃就行。”楚尽沉声回了她一句，转身进了厨房。 　　“我帮你嘛，马上就来哇。”宋乔曦回答他，隐约觉得，楚尽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班，和伙伴们分开，独自一人在实验二班的宋乔曦变得独立起来。 　　之前在师范附小，课间去卫生间都要拉着丁淼的手，几乎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厕所。 　　无论是渴了、饿了、困了，她同桌楚尽，都像叮当猫一样随时变出温开水、零食点心、卫衣折叠成的小枕头。 　　有人照顾当然好，谁都愿意享受被人照料的感觉。 　　但是从过了十二岁生日起，宋乔曦在内心，有了一种渴望长大，希望变得更强大的期许。 　　就像那天，因为没有和楚尽分到一个班，宋乔曦特别沮丧，之后楚尽鼓励她，说他相信她，初一升初二的学年，她一定能考到实验一班。 　　现在的宋乔曦却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依赖别人的鼓励和安慰，自己就能拥有强大的内心。 　　那，独立的第一步，就从自己学会扎辫子开始吧！ 　　她要是学会了扎辫子，以后早上，就不用麻烦妈妈和楚尽了，也算是为他们减轻负担了不是？ 　　这么想着，马尾辫已经扎好了。 　　宋乔曦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嘟着嘴自言自语道：“啊，好像，还是有点歪呀？” 　　没过几秒，宋乔曦对这镜子里的自己乐了，晃了晃有点松散的马尾，用手紧了一下辫子，对着自己说：“不过没关系，熟能生巧，明天会有进步的！” 　　转身就溜达厨房去帮忙，她先洗手，看到楚尽在往锅里放燕麦。 　　“吃燕麦粥吗？”宋乔曦抬头问他。 　　楚尽用剪刀剪开牛奶盒，倒进锅里，倒空了之后把牛奶盒折叠，皱着眉头看了她几秒钟，“你辫子......算了，嗯，吃牛奶燕麦粥，煎鸡蛋，再热几个包子吃？” 　　“好。”宋乔曦正在洗完，哗哗的水声没听清楚他开头说了话。 　　洗完手，她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的肉包和奶黄包，又蹲下身从厨房的橱子里拿出蒸锅，往蒸锅里加水，之后熟练地把包子码到笼屉上。 　　自从爸爸去北京工作之后，宋乔曦就有意跟妈妈和楚尽学着做家事，想着可以多帮妈妈分担一些，也多帮楚尽分担一些。 　　不能只让楚尽自己一个人帮妈妈做事情，她也要学着靠谱起来。 　　半年多来，蒸包子、蒸馒头、煮粥、煮面条这些简单的厨房小技能，她都学会了。 　　“你放那儿吧，一会儿我端过来。”楚尽提醒她，往平底锅里倒油，“快出去，煎鸡蛋有油烟。” 　　“我看看，跟着你学学怎么煎鸡蛋哇？”宋乔曦没想着出去，在楚尽身后探头探脑的。 　　“吧嗒”一声。 　　楚尽把煤气阀关了，举着锅铲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说：“你出去，油会蹦到你。” 　　“那你怎么不怕被油蹦到？我看妈妈炒菜，也会有油......”眨眨眼睛，宋乔曦不解地问。 　　她只是想学一下怎么煎鸡蛋，不明白为什么楚尽看起来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就像，刚刚他看自己梳头，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多学点东西，不好吗？ 　　“......”楚尽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直到宋妈妈推开厨房的门，从餐厅走进来。 　　乔琴笑着走过来，从楚尽手里拿过锅铲，把两个孩子往门外推，“哎呦，尽尽和曦曦怎么这么懂事？行了，都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弄，吃完了不是还要去看电影吗？打电话和淼淼、洋洋他们约时间了吗？” 　　“约了，我能跟着你学煎鸡蛋吗，妈妈？”宋乔曦梗着脖子回头和妈妈说。 　　妈妈一脸嫌弃地说：“你甭跟我这儿添乱了，改天再教你。” 　　等着吃早饭的功夫，宋乔曦拿了一本最新期的《漫友·漫画100》，靠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着。 　　忽然间看到楚尽手里拿着梳子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她身后，一只手直接解开了头上的头绳。 　　本就松松垮垮的马尾辫儿一下子散到肩膀上，宋乔曦把手中的《漫友·漫画100》一丢，两只手摸摸头顶，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问：“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扎好的！” 　　似乎没料到她反应那么大，楚尽抿抿嘴，眼眸低垂，低声道：“你辫子刚才歪了，我重新给你扎一下。” 　　“好吧，那你能教教我，怎么把辫子扎紧，而且不扎歪吗？”宋乔曦老老实实转过头，两只手抓抓自己那一大把卷曲的长发。 　　楚尽沉默着，利索地把小姑娘的头发分成两层，按照不伤头皮的方法扎好。 　　“好了。”他没有回答宋乔曦的问题，一手攥着梳子，一手松开她丝滑柔顺的发尾。 　　小少年指尖接触到的发丝，又凉又柔软，像是绸缎一样。 　　喉咙发涩，楚尽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宋乔曦的问题，只能拿着梳子快步回到卫生间。 　　为什么，宋乔曦开始学着自己扎辫子，甚至连煎鸡蛋都想要学？ 　　她从小就扎不好辫子，他给她扎了6年的辫子...... 　　平时，曦曦不是最怕油溅到吗？ 　　心思细腻的楚尽，此时，胸口有点闷闷的，小少年无法理解小少女想要独立的念头，也无从得知小少女的本意是想帮他减轻负担。 　　而楚尽在心头默默问自己了一个问题，“宋乔曦，她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 　　宋爸爸开着私家车，带着五个小孩儿去了购物中心的影城。 　　幸亏他提前托朋友订好了五张联排的票，位置在第七排，正中间的位置。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实在是太热门了，票特别难买，周末白天的场次基本都是满的。 　　他们到购物中心最顶层的影城时，距离第一场上映还有四十多分钟，影城门口全都是青少年，还有许多家长带着年纪偏小的小朋友。 　　宋建国对这种西幻魔法电影完全不感兴趣，主要是这几个小孩儿，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有不小，刚好处在比较尴尬的年龄范围。 　　让他们自己出去玩吧，总觉得不放心，可让家长全程跟着吧，别说几个孩子尴尬，连宋建国自己都觉得别扭。 　　“爸爸，你不用跟着我们了，你去逛逛街，吃点东西啥的，一会儿来接我们就行。”宋乔曦抓住爸爸的胳膊，晃了晃，对他挤挤眼睛。 　　“啊，也行，刚好你们小孙叔叔住在附近，我找他喝茶去。”宋建国想起在报社工作时的老下属，小孙记者，准备给他打个电话约出来叙叙旧。 　　他把剩下四个孩子都叫过来，叮嘱道：“你们‘小五人帮’一会看完电影，千万别乱跑啊，叔叔找朋友玩一会儿，等电影散场了，来接你们去吃肯德基。” 　　“宋叔叔放心吧！”丁淼乖巧地点头，回答道。 　　王君洋说：“宋叔叔你放心的去，乱跑我是狗！” 　　宋建国：洋洋这孩子说的话，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几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家长都塞了零用钱，一起买了焦糖爆米花和可乐，排队等着入场。 　　“Hey！宋乔曦！你也来看Harry portter？” 　　忽然间，宋乔曦听到一个熟悉的，带有港台口音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扭头一看，发现热舞社让学姐们天天尖叫的混血“小奶狗”顾维，手里拿着一张电影票，对她一边招手一边跑过来。 　　顾维性格外放，看到熟人兴奋地不行，几乎是跳到宋乔曦面前，揽着她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你也喜欢Harry Portter？太巧了吧，你知道吗，伦敦的King's Cross Railway Station，真的有Platform Nine and Three-Quarters！”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双能杀死人的凌厉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这哥们说的啥鸟语？”丁一翻了个大白眼，向楚尽吐槽，却看到楚尽冷冷地看向顾维搭在宋乔曦肩膀上的手。 第77章 露出少女纤细白皙的腰…… 　　宋乔曦嘴里鼓鼓囊囊, 塞得都是焦糖爆米花，和个小仓鼠似的急急火火往下咽。 　　顾维比她高不少，虽然没楚尽高, 但是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像是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下来，实在是压迫感十足。 　　“唔......”努力吞咽着嘴里的爆米花, 宋乔曦差点噎住。 　　她胳膊被一只苍白细长的手抓住，往前扯了两步。 　　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 这只手拉她的力道刚好, 不至于让人踉跄, 也不会觉得突然, 刚好把宋乔曦扯到一个熟悉的人面前。 　　楚尽松开她的胳膊，“噗呲”一声拧开手中的可乐, 伸手拿走她抱在怀里的爆米花桶，淡淡地说：“每次吃东西都这么着急，又没人和你抢......” 　　宋乔曦抓着手里瓶盖已经拧开的可乐, “吨吨吨”灌了两口，才把爆米花顺下去, 一个劲儿的拿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总算顺下气儿了, 宋乔曦转过身, 想和顾维打个招呼, 发觉自己肩膀上又多了一份很轻的重量。 　　身后的人也离她更近了一些, 甚至闻到了楚尽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液的味道。 　　和顾维压着她肩膀的不适感不同, 楚尽就算离自己很近, 宋乔曦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反而...... 　　反而，让她觉得很安心。 　　偏头往左肩一看, 宋乔曦发现，楚尽的手拢在一起，轻轻地搭在她肩上，基本没怎么用力，也不觉得有任何压迫感。 　　丁淼和丁一俩“吃瓜”姐弟在一旁窃窃私语。 　　“姐，楚尽脸色好臭啊，你瞅他，是不是搁那儿宣誓主权？”丁一嘴里嚼着爆米花，低头和丁淼说。 　　丁淼笑着摇摇头，“是啊，刚才顾维都快被他眼神射成筛子了，傻小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说起来，更傻的好像是我们曦曦......” 　　“尽哥！你也在，唉，丁淼？你们都在啊......”顾维刚才把他身体的重量压在宋乔曦身上，小少女猛地被拉走，他斜着膀子踉跄了一下。 　　不过顾维很快恢复好仪态，伸着手往前走两步，想要勾搭楚尽的肩膀。 　　男孩习惯了和同学之间亲亲热热的“勾肩搭背”，又觉得楚尽和他是同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走了两步路，王君洋直接把顾维“截胡”了。 　　实验一班的“混血小奶狗”被十三班的小麦色“班草”王君洋“牵制”住。 　　“哟，他就是实验一班和我们楚尽争‘班草’的小外国佬？”王君洋一只手摁着顾维肩膀，一只手胡撸一下顾维的小卷毛，满脸坏笑。 　　“啊啊啊，我不是外国佬，我是中国人！”顾维想要摘掉王君洋揉他头的手，一边歪着头叫，“尽哥才是我们班‘班草’，我没想和他争......” 　　“这态度还算不错。”王君洋总算松开了顾维，又揉了他小卷毛一把，“手感还挺好？” 　　顾维环视一周，傻笑着对“小五人帮”说：“好巧呀，没想到你们也喜欢Harry Portter，如果有机会大家去伦敦玩的话，我给你们当向导！” 　　“你真的去看过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吗？”宋乔曦也对顾维笑笑，好奇地问。 　　平时在热舞社，她和顾维没怎么说过话。 　　学姐们总是把他团团围住，宋乔曦本来舞蹈底子就一般，时间都用在练习舞蹈动作上了，也没工夫和热舞社的其他社员闲聊。 　　“我去过，我还有小时候拍的照片呢，你想看吗？”顾维瞪大眼睛，对着宋乔曦眨巴眨巴，“我妈妈现在在伦敦的家里，我可以让她找出来，发email过来。对了，我妈妈经常给我寄东西过来，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我让我妈帮你们‘代购’，她会来齐州和我们一起过年。” 　　“真的去过？好羡慕呀！谢谢你顾维，我没什么需要‘代购’的。”宋乔曦抬头看看楚尽，想起小时候两个人的梦想，望着楚尽的眼睛说，“我们环游世界的时候，也去伦敦好不好？” 　　“嗯。”楚尽对上她的眼神，噙着笑点点头。 　　提起任何和哈利波特相关的事情，小少女的眼睛都会变得亮亮的，楚尽知道宋乔曦是真的很喜欢哈利波特。 　　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顾维一眼。 　　电影开始检票。 　　顾维的座位离他们比较远，在第十二排，“歪果仁”和“小五人帮”挥挥手，去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这一场电影，对孩子们来实在是太精彩了，完美还原了书中的场景，选角也非常契合原著。 　　宋乔曦全程都集中注意力，连她喜欢的焦糖爆米花都忘吃了。 　　电影散场后，“小五人帮”如约等在影城门口，宋爸爸带着他们美美的吃了一顿肯德基，开车载着五个孩子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乔曦左边坐的是丁淼，右边坐着楚尽。 　　宋爸爸专心开车，随着车载CD，轻声哼着《灰姑娘》，“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十二月的天，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又因为刚吃饱饭，好几个孩子都有点犯困，头靠着头睡着一团。 　　宋乔曦一点儿都不困，她还没从电影中缓过劲儿来，散场的时候连电影票都舍不得扔掉，折叠好了放到外套兜兜里，想着回家夹到书里作纪念。 　　她从外套的兜兜里拿出电影票看了两眼，抬眼发现楚尽和自己一样没睡着，他侧脸望着窗外。 　　“你相信魔法世界吗？”宋乔曦把电影票在楚尽眼前晃了一下，甜甜地问。 　　两人离得很近，肩并肩紧紧靠在一起。 　　楚尽迟疑一下，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垂眸一笑，反问道：“你相信吗？” 　　“嗯，我相信。”宋乔曦坚定地说。 　　“......”楚尽想了想，小声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也相信。” 　　小少年想，就算这世上不存在魔法世界，我也想为你创造出一个魔法世界...... 　　-- 　　2002年的圣诞节如期而至，外国语学校课外活动很多，每年的圣诞气息很浓。 　　学校除了会鼓励同学们装饰教室，每年圣诞节都会和元旦结合在一起庆祝，举办一年一度的“双旦”联欢会。 　　“双旦”联欢会上，每个班都要出节目，社团也要出节目。 　　宋乔曦已经跟着热舞社的学姐们排练了很久，今年他们热舞社，要在学校的“双旦”联欢会上表演改编过的《芭拉芭拉樱花》。 　　她虽然舞蹈功底不如那些有“童子功”的学姐们，但胜在韵律和节奏感很好，也愿意吃苦私下刻苦练习，动作从来不扭捏，总是做的很到位。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学姐们教她跳街舞时，反复说到眼神一定要犀利。 　　宋乔曦对着镜子练了好几次学姐口中所谓“老娘天下第一美”和“老娘谁也不在乎”的眼神。 　　有时会让班里的好朋友邱萌萌帮忙瞧瞧眼神，小萌妹邱萌萌看了之后，捂着胸口倒在宋乔曦肩头，直呼，“曦曦杀我！” 　　这几个月，宋乔曦身高又长了点儿，身材比例变得更好了，又因为贴吧上的热门帖子，为了宣扬热舞社，社长很“心机”的在排舞的时候，给了她好几个显眼的C位。 　　很快，热舞社社长就把宋乔曦当个宝贝一样，逢人就夸，连班主任祁老师都觉得脸上倍有面儿。 　　她带的实验二班的第一名宋乔曦，小少女不光学习好，长得漂亮，街舞也跳得好。 　　祁老师已经想好了，要在“双旦”联欢会上压李老师带的实验一班一头。 　　宋乔曦代表实验二班参加的舞蹈，一定能拿到“同学们最喜爱的节目”第一名！ 　　祁老师还捉摸着，实验一班的第一名楚尽，不就是光学习好而已，哪像她班里的第一名，除了学习好，还多才多艺。 　　让祁老师没想到的是，实验一班准备的节目是小合唱，选了班里几个男生女生，上台演唱周杰伦范特西专辑里的那首《安静》。 　　而楚尽，又一次被拉上台去弹钢琴伴奏。 　　至于是一班第一名楚尽的表演更精彩，还是二班宋乔曦的舞蹈更吸引人，那就只能交给在场的同学们来检验了。 　　“双旦”联欢会如期而至，日期，定在2002年12月24号，平安夜这天下午。 　　巧的是，实验一班的小合唱和热舞社的《芭拉芭拉樱花》排在前后脚，两拨人马一起在外国语学校的大礼堂后台后场。 　　外国语学校的大礼堂后台没有暖气，齐州十二月的天已经凉下来了，热舞社的姑娘们和唯一的一个小伙子顾维，在社长的带领下，准备在原地做一些热身活动。 　　大家脱掉学校统一发的牛角扣呢子制服外套，往一旁的桌子一放，少男少女都觉得有点冷，穿着表演服搓搓手，一起跑到一旁的空地上热身。 　　宋乔曦上身是一件嫩粉色的紧身小可爱，胸口处有一颗小爱心镂空，她里面穿的是纯白的少女背心，镂空处透不到肌肤，下半身是宽松的牛仔长裤搭配白色板鞋。 　　小可爱是短款的，宽松的牛仔长裤虽说是高腰，可是宋乔曦这段时间练舞，又瘦了一些，之前订的牛仔裤有点大了。 　　现在牛仔裤的裤腰，松松垮垮卡在腰线上，她甚至不用抬手，就能看到一节纤细白皙的腰露在外面。 　　热舞社的学姐给她重新编了头发，画了淡妆。 　　后台有化妆间，宋乔曦看到自己如海藻般的棕色长发垂落在身后，耳边是两排固定碎发的蝎子辫。 　　学姐说她眉形长得好，稍稍描了两笔，让眉毛更立体，人也显得更精神一些，她眼睛本来就大睫毛浓密，也没画眼线，刷了睫毛膏显得眼睛更大了。 　　“啧，这小脸儿，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帮她化妆的学姐又上了一点高光，退后几步满足地说，“完美，我们曦曦真是小美人儿，我看啊下学期你就要成为‘校花’了。” 　　后台空间不是很大，实验一班的几个人穿着整齐的校服西装，站在不远处看歌词。 　　宋乔曦跟着社长做一组半蹲跳，余光看到楚尽伸着长腿，靠在一台老式风琴旁，时不时抬眼往自己的方向扫一眼。 　　后台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 　　貌似，楚尽是微微皱着眉头的？ 　　“宋乔曦，”顾维上身是宽松的粉色T恤，下身也是牛仔长裤，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蹭过来，压低声音说，“楚尽是不是喜欢你啊？他一直往你这里看。” 　　“嗯？”刚做完一组半蹲跳，宋乔曦呼吸有点急促，手撑着膝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卷毛“歪果仁”，反应了一下他刚才说了啥？ 　　要怪就怪顾维长得实在是像他英国的妈妈，每次宋乔曦听他讲中文，总有种违和感。 　　“我是说，我们一班的‘班草’楚尽，肯定喜欢你，他看你的眼神......怎么说来着，对，直勾勾的！看你直勾勾的，嘿嘿嘿。”顾维以为宋乔曦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说完，顾维得意洋洋地笑笑，心里可美了，觉得自己用对了一个很恰当的修辞，“直勾勾的眼神”，他可真棒，汉语也太博大精深了！ 　　“他是喜欢我啊，我也喜欢他。”宋乔曦直起身子，伸长手臂做拉伸的动作，“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会不喜欢对方呢？” 　　实验一班的节目报幕了，宋乔曦看到楚尽他们整理了一下校服和领带，几个人往前台走。 　　她踮起脚，对楚尽的方向挥挥手，仰起小脸笑着比口型，“加油！” 　　明明没发出一点声音，楚尽却在她张口的那一刻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向宋乔曦，懒懒地抬抬眼皮，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 　　实验一班的小合唱《安静》很成功，楚尽的钢琴伴奏给这个节目加分不少，只可惜，安安静静的合唱，终究是敌不过热舞社“炸翻全场”的舞蹈。 　　宋乔曦他们在台上，随着郭富城的《芭拉芭拉樱花》舞动，台下的外国语初中部的同学们都沸腾了，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大声吹口哨。 　　台下的同学们热切地讨论起来，最激动的还要数实验二班一个叫邱萌萌的小姑娘。 　　“曦曦！曦曦！那是我们实验二班的宋乔曦，是我们班第一名呀，快看她是不是超美的？” 　　“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好可爱啊！我要投票给热舞社！” 　　“啊，真的是实验二班的宋乔曦，他们班‘班花’呀。” 　　“她是自来卷啊，太萌了吧，唉，就是她和刚才上台弹钢琴的帅哥，实验一班的‘班草’楚尽是青梅竹马？” 　　“对对对，就是他俩。” 　　“贴吧上有他俩的同人，强烈推荐你去看，特别精彩，已经写到婚礼大结局了......” 　　...... 　　等宋乔曦参与的舞蹈表演结束，退场到后台，她这会儿浑身上下都热腾腾的，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了。 　　舞蹈没有任何失误，大家表现都很完美，热舞社的社长非常激动，表示今年热舞社一定能拿到“同学们最喜爱的节目”票选第一名。 　　热舞社的伙伴们都去收拾东西，宋乔曦带了一只粉色的运动包，上午出门前，楚尽细心地装了一只小保温杯在里面，泡了玫瑰茶。 　　她这会儿口渴得很，急慌慌翻出来喝口水。 　　玫瑰茶酸酸甜甜的，保温杯里的茶水还是温温热热的，喝下去又舒服又解渴，宋乔曦舔舔嘴唇，刚扣上保温杯的盖子，身后忽的落下一片阴影。 　　猛地一回头，发现楚尽竟然没走，还在后台等她，而她身上披上了他的外套。 　　楚尽看着眼前的小少女，忽然间有点恍神。 　　她额头贴着一层亮晶晶、薄薄的汗水，头顶像冒着仙气儿似的散发着热气。 　　今天的宋乔曦，像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楚尽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她无论在台上，还是在台下，都美得光彩夺目。 　　两个人靠得很近，楚尽甚至嗅到了宋乔曦身上带着点奶香的甜味，浅粉色的小可爱，刚刚好卡在她轻微弧度下方的肋骨，露出如嫩笋般纤细白皙的窄腰。 　　深呼吸一口，楚尽往后退了一步，匆忙把眼神挪开，脸不自在地别到一边去...... 　　“喂，我穿这身很难看吗？”宋乔曦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眨眨眼，满头问号。 第78章 如果我要找一个男朋友…… 　　“是衣服颜色不好看？”宋乔曦放下手中的保温杯, 低头扫了眼身上，腾出一只手拉了一下一直往上跑的粉色贴身小可爱，仰头看楚尽。 　　楚尽又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表情挺不自然的。 　　“难道是因为学姐帮我涂了睫毛膏吗？是不是化了妆, 就不好看了？我光想揉眼睛，总觉得眼睛有点点痒, 学姐说千万不能揉，一揉就成熊猫眼了......”宋乔曦指指自己的眼睛。 　　“咳, 咳咳......”楚尽干咳两声, 头还是偏向一边, 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暗哑, “说实话，挺好看的。” 　　说完, 他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把披在宋乔曦身上的呢子大衣的帽子扣在她头上，“你快去换衣服吧, 忽冷忽热容易感冒，我在后台门口等你。” 　　楚尽扭头离开后台。 　　两个人白天在家里商量好了, 表演结束后一起回教室拿书包, 再回来和丁淼、王君洋汇合。 　　“双旦”联欢会结束后, 各个班就不再组织回教室了, 直接从学校礼堂放学。 　　“宋乔曦, 走哇, 去卫生间换衣服去。”热舞社的学姐怀里抱着衣物招呼她。 　　宋乔曦刚想追上楚尽, 让他拿走外套别着凉，扭头答应了学姐一声，“来了。” 　　再回过头, 楚尽已经没了人影。 　　她只好裹紧楚尽的外套，拎起放在一旁的粉色旅行袋跟着热舞社的学姐们去卫生间。 　　后台的女卫生间里，一群少女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互相帮忙着换上冬季校服。 　　十几岁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可热闹了。 　　楚尽的制服还披在她身上，宋乔曦可以闻到他衣服上，和少年身上一样有着淡淡的薄荷香，很干净的味道，又让人觉得安心。 　　看了眼卫生间的盥洗台，宋乔曦觉得湿漉漉的，还有点污渍，皱皱眉头。 　　挺厚重的一件大衣，盥洗台不能放，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挂，让她有点犯愁。 　　“来，宋乔曦，我换好了，我帮你拿着大衣。”一个学姐友善地伸出手，笑着说。 　　“谢谢学姐。”宋乔曦感激地点点头，脱下明显大了好几号的呢子外套，稍稍折叠一下，递给学姐，“大衣有点沉，我很快就换好了。” 　　刚抬手把小可爱脱掉，从运动包里拿出校服衬衣，一枚一枚的系扣子，宋乔曦就听到学姐笑着说：“没事儿，一件衣服能沉到哪里去，不过，小学妹啊，你小男朋友楚尽对你可真好。” 　　“对啊，看得羡慕死我们了，楚尽对别人那么冷，看你的时候眼睛都发光呢！你俩真的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曦曦，我看同人小说里写着，你俩小时候睡一张床啊......”热舞社的社长也凑过来，满脸八卦地问。 　　另一个社员举着手臂扎辫子，梗着脖子说：“我看咱们学校的贴吧里，不光同人小说快要大结局了，连同人漫画都有人贴出来了，别说，画得还真不赖！据说是师范二附中的一个美术生画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宋乔曦系扣子的手都顿住了。 　　她大脑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奇奇怪怪的信息，楚尽是她男朋友？ 　　还有同人漫画，二附中的美术生？ 　　自己唯一认识，画漫画画得很好，还在二附中读书的美术生，就只有一个人了...... 　　丁一！ 　　宋乔曦握紧小拳头，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好你个丁一，让我抓到，你死！定！了！！！ 　　七八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在卫生间叽叽喳喳，小嘴根本停不下来。 　　有的人羡慕宋乔曦和楚尽的“青梅竹马”，嚷嚷着她的竹马小时候除了揪她辫子，长大后见面俩人就互怼，一点儿都不甜！有的学姐一脸花痴的希望老天也给她一个像楚尽颜值和智商都在线的男朋友...... 　　要说这些讨论有恶意吗？ 　　确实是一点儿恶意都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少女一个个都八卦的很，平时在一个社团，大家关系都很好，整个社团上上下下，包括顾维都忍不住把宋乔曦当团宠照顾。 　　宋乔曦性格好，小姑娘软软萌萌的，总替大家着想，练习永远一丝不苟的，换谁谁不喜欢啊？ 　　不过，热舞社学姐们的八卦问题丢出去，得不到回答，她们也从来不再继续追问，少女之间的话题一个跳过一个，很快就聊别的去了。 　　衬衣穿好，套上藏蓝色的V领毛衫，穿上自己的校服外套，宋乔曦从学姐手里拿走楚尽的呢子大衣，感激地笑笑，“谢谢学姐，我书包还在教室，先走了。” 　　学姐捏捏她脸蛋，“回家想着点，要用卸妆油卸睫毛膏。” 　　“啊，好，我问问妈妈。”没化过妆，宋乔曦也搞不懂怎么弄掉眼睛上的睫毛膏，杏眼又弯了弯，甜甜地笑笑。 　　“我的妈呀，曦曦，你以后可注意点，千万别乱对人笑......”热舞社的学姐像是起鸡皮疙瘩一样搓搓胳膊，“你对我一笑，我还是女的，半边身子都酥了。” 　　怀里抱着楚尽的外套，宋乔曦快步往后台出口处走，她怕楚尽站在风口着凉了就麻烦了。 　　远远的，就能看到楚尽笔挺地站在后台出口。 　　后台走廊昏昏暗暗，出口处的门是开着的，把午后柔和的日光引进走廊。 　　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地洒在少年身上，把楚尽的黑发染成了深棕色。 　　而他白得像纸片人一样的脸，似乎都因为这美好的暖阳，变得更有温暖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乔曦有点恍然。 　　好像在门口站站着的男孩...... 　　不，应该用少年来称呼他了吧？ 　　那个少年，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一样。 　　上周爸爸从北京回来，给他俩在阳台的门框上量身高，楚尽长到一米七七了，而宋乔曦刚长到一米六一。 　　两个人，现在有十六公分的身高差。 　　似是从六岁开始，宋乔曦就想要追上楚尽的身高，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估计这辈子，她都不可能长得比楚尽高了...... 　　他脖颈处开始有清晰明显的喉结，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如若有时候说话和她靠得太近，耳边会有麻麻的感觉。 　　宋乔曦从小就知道，楚尽长得好看，他五官过分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现在的他，五官比小时候更英俊、挺拔。 　　小时候楚尽的桃花眼溜圆，现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完全张开了，一双澄澈如水晶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扬。高挺的鼻梁角度无可挑剔，薄薄的唇透着淡淡的樱色。 　　宋乔曦屏住呼吸，在距离楚尽几米远处停住脚步。 　　站在走廊尽头的少年，毋庸置疑，她是熟悉的，可又觉得有些陌生。 　　楚尽本是微微垂着头，额发有点遮挡住眉梢。 　　可能听到了走廊的动静，他偏过头，眉头微蹙，盯着她看了几秒，淡色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走了，你也太慢了吧......” 　　少年的音调懒懒的，带着点哑，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在阐述什么事情，没有抱怨的意思在里面。 　　果然，楚尽一开口，就还是宋乔曦熟悉的那个楚尽。 　　很快，心中对楚尽的那一丝微妙的陌生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宋乔曦轻松地蹦到他身旁，把自己手里的大衣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披到他身上，嘟嘟囔囔道：“哎呀，女孩子嘛，衣服穿得比你们多，当然要慢一些啊？还有你啊，以后别站在风口上，你制服外套还在我那儿，万一感冒发烧了就没人给我做早饭了......” 　　最近妈妈学校期末考试，天天忙得连轴转，早上也顾不上给他俩做早饭。 　　现在家里的“大厨”，非楚尽莫属。 　　“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呢？”楚尽把校服外套穿好，自嘲的笑笑，也没扣上呢子制服的牛角扣，抬抬眼皮说，“结果是关心你的早饭......” 　　已经走在前面的宋乔曦，扭头又拎着她的粉色小运动包原路返回，冲着楚尽一伸手，用命令地口吻说：“拿着。” 　　俊美的少年老老实实接过她手中的运动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外面风这么大，不系扣子耍什么帅哇？你可别和王君洋他们学，丑死了......”没好气地数落了楚尽几句，宋乔曦微微踮起脚尖，在楚尽面前很仔细地替他一颗一颗扣上呢子制服的牛角扣。 　　所有的扣子都扣完，宋乔曦不自觉地学着妈妈的样子，给楚尽整理了一下制服的领子，忍不住又唠叨了几句，“你们男生啊，是不是因为手笨，才觉得牛角扣扣到皮绳里很麻烦，一个个都敞着怀穿制服外套，好看吗？一点儿都不好看，学上海滩的许文强啊？那样根本不保暖好不好！” 　　楚尽“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只手抬起来，用很轻地力道揉揉她发顶，“你说我手笨？” 　　少年磁性的声音带着笑，传到她耳朵里，宋乔曦手还停留在他领口，抬起头看楚尽。 　　宋乔曦能清晰地看到楚尽的下巴，视线顺着下巴往上，是他淡樱色的唇。 　　她知道楚尽笑什么，两个人之间谁手笨谁心里清楚...... 　　“小朋友，拜托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楚尽的笑意更深了，摇摇头，带着气声说，“行，我手笨，手笨的给你包了六年书皮。” 　　为什么，楚尽连呼出的气，都是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一刹那间，宋乔曦脑子似乎不转了。 　　在楚尽气息的包围下，她脑海中开始循环播放刚刚在卫生间，热舞社学姐和自己打趣儿的那句话。 　　“你小男朋友楚尽，对你可真好......小男朋友楚尽，对你......男朋友......楚尽......” 　　心脏。 　　噗通，噗通的跳。 　　宋乔曦慌慌张张把手从楚尽的衣领处拿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粉色运动包，飞似的往教学楼跑去。 　　-- 　　当天下午，往常最能说的宋乔曦，在和“小五人帮”一起回家的路上变得格外沉默。 　　连平时校门口，到了放学的点儿就出摊的小吃摊儿都吸引不了她了。 　　丁淼拉着宋乔曦的小手，想着今天她家曦曦跳舞肯定消耗了很大的体力，点兵点将的指指一个排队的摊贩，“曦曦，你最喜欢吃的红薯小圆饼吃不吃？” 　　“不吃......”宋乔曦闷闷地说。 　　“炸鸡柳？多放孜然和芝麻，少放一点辣椒面儿？”丁淼以为她吃腻了，抬手指指另一个摊位。 　　宋乔曦还是闷声闷气地说：“唔，不要。” 　　这可为难淼姐了，只好放大招，捏捏宋乔曦有点发凉的小手问：“那给你买一根烤肠？让老板帮你挑表皮烤得焦一些的？” 　　“今天什么也不想吃，淼淼，你要想吃我给你买吧？”宋乔曦摇摇头，松开丁淼的手，想从书包里拿零钱包出来。 　　书包还没拉开，她扭过头，习惯性地问跟在她俩身后的楚尽和王君洋：“你们俩要吃烤香肠吗？” 　　说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刻意避开了楚尽的眼神，只看了看带着耳机听歌听得正嗨的王君洋。 　　得到了包括丁淼在内，否定的答案。 　　圣诞节当天，回家的公交车人有点多，没有坐的位置。 　　宋乔曦依旧挨着丁淼站，她现在够高了，已经能抓到车上方的吊环扶手。 　　这一路上，小少女都在想一件事情。 　　“喜欢”一个人，不是单纯的朋友的喜欢，而是“那种”的“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男朋友”，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呢？ 　　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小说，宋乔曦依旧搞不明白爱情的含义。 　　-- 　　宋家没有过洋节的习惯。 　　许是今年家里两个孩子都上了外国语学校，宋爸爸专门打电话，嘱咐媳妇下班的时候买三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回家。 　　也不知道宋爸爸搁哪儿听来的平安夜习俗，非和乔琴说，“媳妇，这个苹果啊寓意着平平安安，这老外过圣诞节，他们就讲究平安夜一定要吃苹果，能保一年平安，你们娘仨买三个苹果，可别忘了啊，想着，一人一个苹果！” 　　“得了吧，平安夜、圣诞节都是洋节，中国人翻译成平安夜，你觉得老外能搞明白苹果和平安夜的关系吗？”乔琴刚准备下班，接到宋建国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差点笑岔气儿。 　　“对了媳妇，上周楚老爷子托我带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我放地下室了，别忘了明天早上拿给他们俩。”宋爸爸在电话里叮嘱道。 　　“放心吧，我已经从地下室拿上来了，早上我早起一会儿，放到曦曦书桌上，尽尽的礼物就放到钢琴上吧？” 　　挂了电话，乔琴却笑得心里美。 　　虽然觉得老公真是“幼稚”，可自己家男人“幼稚”起来，还有点可爱？ 　　下班之后，她还是去了趟超市，买了三个又大又圆的溏心苹果带回家。 　　晚上吃过晚饭，宋妈妈和宋乔曦、楚尽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人手一个苹果，啃得“嘎吱嘎吱”的和宋爸爸通电话。 　　宋建国确认娘仨都吃了苹果，才放心。 　　之后，宋乔曦发现妈妈把电话关掉免提，又和爸爸两个人之间“嘀嘀咕咕”了半天悄悄话，才腻腻歪歪把电话挂了。 　　电视里播放的是《新闻联播》，她看得心不在焉的，又想起了下午在公交车上思考的那几个问题。 　　宋乔曦决定了，今天晚上，她要和妈妈在大床上睡。 　　吃完苹果，看完《新闻联播》，楚尽就回锅炉房了。 　　晚上洗漱的时候，妈妈教她用卸妆油把睫毛膏卸掉。 　　洗完澡，宋乔曦换了一身软绵绵、糯叽叽的珊瑚绒睡衣，头发湿哒哒的拖在脑袋后面，抱着妈妈胳膊撒娇，“妈妈，今天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 　　“行啊。”乔琴胳膊上挂着已经长到一米六的闺女进了主卧，笑着摇摇头。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儿的功夫，曦曦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乔琴自己一米六六，闺女现在只比她矮了五公分。 　　乔琴感慨，一九九零年六月十日，在齐州市妇幼保健院，医生把一个浑身通红头发茂密，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似的，只有六斤七两的小婴儿放在她怀里，仿佛是昨天的事情。 　　把宋乔曦摁在梳妆台的软凳上，宋妈妈插上吹风机给闺女吹头发。 　　吹风机有点老了，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但是动力很足。 　　乔琴吹得很仔细，先细细帮她吹干头皮，临近发尾的头发吹了个半干，看着宋乔曦镜中，有点情绪低落的面庞，她知道，自家闺女是真的长大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曦曦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开始有少女的心思了。 　　把卧室的顶灯关掉，宋妈妈只开了床头灯。 　　宋乔曦像小时候那样，依靠在妈妈怀里，鼻尖都是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一闻到就知道到家了，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手里抓着一小撮长发，宋乔曦犹豫许久，终于对妈妈开口，“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找一个男朋友，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妈妈一只手搭在宋乔曦额头，手温不冰不热，像温润的玉一样舒服，那只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曦曦有喜欢的人？” 　　“没有吧......”宋乔曦茫然地摇摇头，眨眨眼睛。 　　“那妈妈和你说说，妈妈的想法？”宋妈妈手继续搭在宋乔曦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活动一下手指，“曦曦要是找男朋友的话，最重要的一条，当然就是要爱你。” 　　曦曦抬眼看看妈妈，“爱我？像爸爸和妈妈爱我那样吗？” 　　“爱情的爱，和爸爸妈妈对你的爱会有相同之处，但也不是完全相同。男朋友，或者未来要陪你走过一生的那个人，给你的爱不应该是疾风暴雨的爱，而是细水长流的爱。 　　具体会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小事里，他会尊重你的想法，把你当成一个平等的灵魂来交流，他也包容你的小脾气、小任性，连你的缺点在爱你的人看来，都是可爱至极的闪光点。”妈妈说道。 　　妈妈说的话，宋乔曦听得有点云里雾里，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大明白。 　　“曦曦如果现在有喜欢的男生，那妈妈会觉得很高兴，这证明我们曦曦长大了，”妈妈放开覆在她额头的手，摸摸宋乔曦的头发，“这很正常，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情窦初开，不要觉得害羞或者不好意思，妈妈先表明态度，和男生的正常交往妈妈不会反对，但是......” 　　“女孩子，必须学会保护好自己......”妈妈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一些。 　　宋乔曦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学校的生理卫生课上老师都教过了，她害羞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把整张脸埋到枕头里。 　　“别说，你未来的男朋友，我和你爸还真讨论过，”妈妈语气又恢复了轻松，宋乔曦觉得后脑勺上被妈妈弹了一下，“我和你爸爸觉得有两个基础条件，一个呢是希望对方的家庭和咱们家是‘门当户对’，并不是指经济上的，而是说两方父母的观念上，都是开明、民主的家庭。 　　第二呢，是希望我们未来的女婿，是个做事有恒心、有毅力，有责任感的人，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很明确的目标。 　　第三呢，要人缘好，除了对你好，也要对身边的人和善、有礼貌。” 　　从枕头里抬起头，宋乔曦发现，妈妈把床头灯又调暗了一个档。 　　昏昏暗暗的光线下，她似乎看不清楚妈妈脸上的表情。 　　妈妈替她拉上被子，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睡吧，曦曦，你还小哇，不着急真去想那么多事情。妈妈把这些事情讲给你听，是想告诉你，我们曦曦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可以慢慢长大......” 　　宋乔曦合上眼睛，听到“吧嗒”一声。 　　眼前最后一点光源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妈妈均匀的呼吸声，妈妈累了一天，很快睡着了。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仔细回想妈妈刚才说过的话。 　　只不过，小少女全程代入了一个人。 　　门当户对？ 　　如果楚叔叔和孙阿姨还在世，她和他的爸爸妈妈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叔叔和阿姨都是很优秀、通情达理的人，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很像。 　　所以，门当户对这一条，是通过的。 　　做事有恒心、有毅力，有责任感，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又很明确的目标？ 　　他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恒心，从来到这个家开始，就算老师不布置任何作业，他都会很努力的学习，对自己的要求特别高。 　　责任感就更不用说了，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他的小累赘一样，复习的时候自己都烦了，他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把解题思路讲给她听。 　　就是人缘好，这一条...... 　　虽然他经常板着个脸，其实只是不怎么爱对不熟悉的人表露情绪而已，无论是在师范附小，还是外国语实验一班，有同学来请教问题，他都会耐心地帮忙讲解。 　　无非就是，脸臭了点？ 　　想着想着，宋乔曦打了个哈欠。 　　那是不是意味着，楚尽，是完全符合爸爸妈妈所说的条件呢？ 　　-- 　　第二天一早，宋乔曦睁眼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迷迷糊糊起来，发现妈妈枕头上有一张字条，上面是妈妈的字迹。 　　“书桌上有北京邻居楚爷爷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楚尽的圣诞节礼物在书房的琴凳上。早饭做好了，你们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妈妈早上有监考，先走了。” 　　宋乔曦一下子来了精神，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打开爸妈卧室的门，冲到自己的小房间。 　　她发现，书桌上有一只精巧可爱的小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枚和小拇指大小，带翅膀的金色飞贼项链。 　　这半年的时间，爸爸从北京回来，会和他们说起住在八号楼顶层的楚爷爷，爸爸和楚爷爷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楚爷爷说他没有孙辈，所以很喜欢宋乔曦和楚尽，偶尔也会给两个孩子打电话问问学业情况，宋乔曦会借机会和Lucky隔空对话。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字条，是楚爷爷亲笔写的。 　　“送给曦曦小朋友，属于你魔法世界的钥匙。” 　　落款是一枚红色的祥云形状小印章。 　　“楚爷爷也太棒了！是金色飞贼啊，哈利波特的金色飞贼！”宋乔曦对手里的项链爱不释手，扑倒在自己的小床上。 　　想到妈妈字条里说，楚尽也有圣诞礼物，宋乔曦从小床上又蹦起来，冲进书房。 　　书房的钢琴凳上，也摆着一只精致的木盒，比她的礼物盒子要大不少。 　　这是楚尽的礼物，自然要楚尽亲自拆礼物才对。 　　宋乔曦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梳，抓着家里钥匙冲下楼，现在是清晨六点。 　　不过楚尽应该起来了，他一向起得早，早上五点多就醒了。 　　“楚尽！楚尽你醒了吗？快给我上楼哇，有惊喜给你！”在锅炉房门口敲了半天门，宋乔曦明明听着门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可楚尽就是没过来开门。 　　过了起码七八分钟，在门口傻站着的曦曦都有点生气了，锅炉房的铁门这才“吱呦”一声，开了一条缝。 　　“喂，怎么半天不开门啊！”宋乔曦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她抬头看了眼楚尽，他脸色明显不大好，像是没睡好似的，平时脸就已经很白了，今天更是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眼下发青，他情绪看起来也不大好，整个人都有点急躁的样子。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还是生病了，不舒服？”曦曦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发烧没有。 　　手还没伸出去，楚尽眉头紧锁地闪开，哑着嗓子说：“你先上去行吗，我收拾一下，马上上楼......” 　　宋乔曦当场就有点不乐意了，大清早的来给你个惊喜，收到这种待遇，换谁能开心的起来？ 　　刚想问个究竟，忽然间，她怂怂鼻子，嗅到锅炉房潮热的空气中，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陌生，从没闻过，不是臭味但是也不是香味。 　　该怎么形容呢？ 　　就是，有点点暧昧的甜腥味...... 第79章 快过来呀，到床上来！…… 　　“你屋里什么东西坏掉了吗？”宋乔曦抽抽鼻子, 大眼睛左看看，右瞅瞅，想要找出味道来源, “我上楼的时候帮你带出去, 扔到垃圾桶里？” 　　“......”楚尽的脸色更难看了。 　　“大早上的换床单？”宋乔曦在房间角落的盆里，看到了楚尽蓝白格的床单。 　　平时他的床单都是周末的时候, 妈妈让他拿到家里，用洗衣机洗。 　　咦？不是上周末的时候, 刚换过床单？ 　　这才没几天哇...... 　　唔, 不过楚尽一直有洁癖, 他最爱干净了, 想换床单就换呗。 　　也没多想，宋乔曦转身往锅炉房角落走, 寻思着她就当一回“活雷锋”，边走边说：“我帮你把床单拿上楼吧，先放洗衣机里, 你快点洗漱换衣服，快点啦, 还等着你去拆圣诞礼物呢！” 　　还没走出一步, 宋乔曦整个人就被楚尽扳住肩膀, 没等她反应过来, 整个人已经被推到锅炉房门外去了。 　　“你上楼, 这里不用你管......”楚尽的声音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 清清冷冷飘出来。 　　双手抱在胸前, 宋乔曦在锅炉房门口一跺脚，“什么嘛，这人今天怎么了, 奇奇怪怪的......” 　　回到家里，宋乔曦坐在书桌前，把玩楚爷爷送的金色飞贼项链，很快就忘掉了刚才的小别扭。 　　她决定了，今天晚上，要给楚爷爷打个电话，感谢他送的礼物。 　　等楚尽用钥匙打开宋家的大门，宋乔曦已经热好了早饭，摆好碗筷。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比宋乔曦起得晚，也是第一次吃到宋乔曦准备的早饭...... 　　两个人，是在沉默中吃完的早饭。 　　早饭后，宋乔曦拉着他胳膊走进书房，把精致的木盒子塞到楚尽怀里，满怀期待地说：“快打开看看，你的圣诞礼物是很么？北京的楚爷爷送了我一条哈利波特的金色飞贼项链，太神奇了，楚爷爷怎么知道我喜欢哈利波特？” 　　楚尽手中的盒子沉甸甸的，打开棕红色木盒的盖子，扑面而来的是和他儿时记忆中相似的味道，紫檀木的清香。 　　木盒里放了绒布和丝绵作减震，在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精美的水晶球。 　　通透的水晶球中心，是宫崎骏的电影《天空之城》里，天空之城的缩小版。 　　把水晶球倒过来再摆正，漫天的雪花在天空之城飞舞。 　　“下面有个开关？”宋乔曦眼尖，楚尽把水晶球反过来的时候，她看到水晶球的底座有一枚小开关。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水晶球发出《天空之城》的主题曲。 　　《天空之城》的旋律柔和、舒缓，带着点空灵的意味。 　　书房里，小少年手持水晶球，刻意放低一些，为了让小少女看清楚。 　　水晶球中的天空之城完美还原了电影中的原型，所有细节都很精致，仿佛这个真空的小世界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真实存在的一样。 　　“楚爷爷给我手写了一张卡片，你的盒子里没有吗？”宋乔曦探头往盒子里看了眼，发现了卡片，“喔，是有的。” 　　她拿起卡片递给楚尽，他把水晶球放到她手中，接过小卡片。 　　卡片上的字，是苍劲有力的钢笔字，上面写着，“爷爷看了《天空之城》的电影，非常喜欢，谢谢你把这么美好的事物分享给我。望你一直善良、耿直，拥有美好的未来。” 　　落款处，是一枚红色的祥云状的小印章，是一个变体的C。 　　这个印章，楚尽再熟悉不过了。 　　“楚爷爷真有心，你说，是不是我爸爸告诉他，我喜欢《哈利波特》，你喜欢《天空之城》的？晚上我们给楚爷爷打个电话吧，谢谢他送我们的礼物。”宋乔曦把水晶球倒过来，盯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对楚尽说。 　　“嗯。”楚尽看了她一眼，轻声回应道。 　　他又扫了眼那枚鲜红的印章，丝毫没有犹豫地掀开钢琴的琴凳，把这张卡片和上次从北京带回来的琴谱放在一起。 　　楚尽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这世界上，他只在乎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从未原谅过儿时伤害过父母和自己的人，愤怒和仇恨一丝一毫不曾减少。 　　在宋乔曦和宋叔叔、乔姨面前的平静淡然，许多时候只是伪装而已。 　　伪装对过去的虐待完全忘却，伪装内心的恨意，伪装成一幅“好学生”的样子，只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 　　在他看来，单纯的“善良”是虚弱，是无能，“善良”，也是需要强大的能力作为支撑。 　　只有一点，他没有隐瞒。 　　楚尽毫不掩饰，他想要变强的决心。 　　-- 　　“双旦”晚会上，“同学们最喜爱的节目”投票已经整理出来，学校广播站公布，热舞社的《芭拉芭拉樱花》舞蹈，荣获第一名。 　　广播时间是下午的大课间，所有实验一班的同学们，面色复杂地听到隔壁实验二班的同学们爆发出欢呼声。 　　同样是实验班，实验一班的教室里就安静多了，同学们并没有欢呼，大部分同学都在认真做题，少部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二班也太夸张了吧，叫那么大声，我看咱们班顾维也跳得挺好。” 　　“谁让人家二班的宋乔曦是C位呢，咱班的‘歪果仁’还是靠关系进的实验一班，初一升初二的时候，‘歪果仁’估计就留不到实验一班了。” 　　“那倒是，二班的宋乔曦一直是他们班第一，上次月考，级部排名前三十。” 　　“是啊，宋乔曦升初二的时候，肯定能进咱们一班，她进来了，那班里的名额就少了一位，所以咱们还是努力保住一班的名次吧......” 　　...... 　　“尽哥，为什么没人给我欢呼啊？”顾维顶着一头小卷毛，戳戳埋头刷题的同桌的胳膊，疑惑地问，“是我跳得不够好吗？” 　　“......”楚尽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脑瓜子缺根筋的小“歪果仁”解释。 　　在外国语学校食物链的顶端，没人在乎你才艺怎么样，老师和同学们只在乎成绩好不好。 　　像顾维这种被校领导“塞”进来的插班生，如果学习好，跳舞又跳得好，那是锦上添花。 　　但是如若只是跳舞好，成绩吊车尾...... 　　在实验班的同学和老师眼中，只有学习成绩好，才能赢得尊重。 　　“你知道初一升初二，分班是按照总成绩分班吗？”楚尽低头继续算题，提醒了顾维一句，“你还是补补语文吧，让你爸爸找个家教，语文给你拉分拉太多了。” 　　“唉......我知道呀，可是语文真的太难了，我也不想语文每次都不及格。”顾维面露愁容，两只手抓抓脑袋，忽然间想了什么，神秘兮兮地又凑到楚尽身边，“我妈妈说，东西已经买好了，她二月的时候从英国来齐州和我们一起过中国年，顺便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谢了。”楚尽停下笔，对顾维点点头。 　　“我家电话给你，你和我约时间，寒假的时候我拿给你。”顾维的眼睛是典型的大欧双，眼神里透露出八卦的光芒，“尽哥，hardcover是limited edition，那么贵，你买给谁的啊？” 　　楚尽从书包里拿出钱夹，前几天他拜托顾维的时候，抽空去大院对面的银行取了钱。 　　他从钱夹里数出二十张红色的票子，递给顾维，“谢谢，辛苦伯母了。” 　　“啊，好像，也用不了这么多呀......”顾维望着手里厚厚一沓钱，觉得钱多的有点烫手。 　　“你先拿着，多退少补。”楚尽垂眸继续算题，低声道。 　　“哦哦，不过，尽哥，你是不是买给曦曦的？”顾维的八卦之魂从未泯灭，一边数钱一边追问，“你俩的同人小说已经写到婚后生活了，同人漫画更精彩，画得真好，明天我给你打印出来你看看。” 　　“......”楚尽停下笔。 　　同人小说这事儿他一直知道，有无聊的人在贴吧一直写，同人漫画又是什么鬼？ 　　顾维兴冲冲地说：“我听热舞社的学姐说，是个师范二附中的美术生画的，还挺有才华的。同人漫画才画到你们六、七岁的时候，最近一期好像叫什么‘尿床事件’，噗哈哈哈，没想到你们小时候这么萌呀！” 　　楚尽攥笔的手，指尖发白。 　　师范二附中的美术生，爱画漫画，对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了如指掌...... 　　距离外国语十公里外的师范二附中美术教室里，丁一正抱着画夹画得起劲儿，忽然间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唉呀妈呀，阿嚏......”丁一推推眼镜，揉揉眉心。 　　旁边的圆脸的小女生递给来一张心心相印纸巾，丁一结过后说：“谢谢。” 　　“这俩人真的是你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哇？你画他们的故事，他们不会生气吗？”同样是美术生的圆脸小姑娘好奇地问，她也有小学同学在外国语，像是又想起什么来，接着说，“我听我在外国语上学的小学同学说，这个楚尽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可凶可凶了。” 　　“喔，楚尽哇，就是纸老虎，不用怕他，只要和曦曦搞好关系就行，有曦曦在前面顶着，楚尽是不会发火的。”丁一拿起笔，淡定地继续画。 　　“那你确定，宋乔曦不会生气吗？”圆脸小姑娘问。 　　“蛤？”丁一停下笔，莫名觉得，有点心虚，“曦曦，曦曦应该，不会生气吧......” 　　-- 　　2003年的寒假如期而至，“小五人帮”终于合体了，不再是缺了丁一的“小四.人帮”。 　　五个小伙伴虽然一学期没在一个学校，再次聚在锅炉房里，却一点生疏感都没有，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宋乔曦和丁淼两个女孩子霸占了楚尽的床，俩男孩搬着从隔壁居委会“顺”来的椅子靠在床尾看电视，楚尽依旧坐在书桌前，在“嘈杂”的环境中旁若无人的刷题、看书。 　　王君洋刚考完期末考试那天，一到家就和爸妈说，他想把家里的旧电视和影碟机般到楚尽的锅炉房。 　　美其名曰，他要和楚尽一起看原版的英文电影和电视剧，提高英语口语水平。 　　王家父母一听，俩人狂拍大腿，就差喜极而泣了。 　　“哎呀，咱家洋洋终于知道学习了，让他考外国语和小楚尽他们那些学霸一起上学，还是有帮助的！这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老婆，你说是不是？”王爸爸高兴坏了。 　　“可不是吗，咱孩子终于出息了！”王妈妈也财大气粗地说：“旧电视和那台没人要VCD机可不能拿到楚尽那儿去，丢咱家的人，你舅舅前两天厂子里新发过来的DVD机让你爸搬过去，老王啊，咱俩给楚尽买一台新电视去。” 　　就这样，放寒假的第一天，楚尽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叔叔指挥人在锅炉房里装好了电视和DVD影碟机。 　　只是，让宋乔曦困惑的是，王君洋明明说是为了看原文片学习英语，奇怪的是，她从来没见王君洋带过来英文电影或者电视剧的光盘。 　　反而，总是见他藏着掖着一些花花绿绿封面的光盘，还打死不让她和丁淼两个女生看...... 　　每次王君洋“学习英语口语”，都要挑她和丁淼不在的时候，并且会把楚尽房间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从外面一点儿都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不光这一点很奇怪，王君洋除了自己看，还会拉着丁一一起看。 　　宋乔曦想不明白，丁一不是最讨厌学英语了吗？当时是谁说的，“老子才不学鸟语呢......” 　　大年二十八，宋爸爸也从北京回齐州过年了。 　　他带了两只行李箱回来，除了媳妇闺女喜欢吃的京味儿点心，大年初二要回泰城，老婆娘家带给老人的土特产，还有两套订制的改良唐装。 　　这两套衣服，是楚老爷子送给两个孩子的新年礼物。 　　大年初一，宋乔曦和楚尽穿着楚老爷子送的一身唐装，通过MSN和北京的楚老爷子视频拜年。 　　小少女青春可爱，头发梳成两只高马尾，自然地垂在肩头，小少年穿上暗色的订制中式礼服，身形笔挺，英俊帅气，两个孩子站在一起也太养眼了。 　　楚老爷子的助理帮忙操作MSN，宋乔曦一眼就看到了活蹦乱跳的Lucky。 　　“爷爷新年好！羊年大吉大利，身体健康！”宋乔曦在摄像头前和楚爷爷挥挥手，一把拉过楚尽。 　　楚尽微微点头，沉稳地说：“您好，新年好。” 　　“曦曦，尽尽，新年好。”楚爷爷也穿着一身暗色唐装，坐在会客室，对两个孩子问好，满眼都是慈爱。 　　“Lucky，Lucky你还记得我吗？”宋乔曦说。 　　“嗷呜！”音响里传来Lucky兴奋地叫声，不过，视频的质量确实很一般，而且还很卡。 　　“爷爷，明天我们要去泰城看我姥姥姥爷，谢谢你送我们的礼物，寒假时间太短了，没时间去北京，等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北京看您。”宋乔曦又和楚爷爷聊了几句，视频通话就结束了。 　　家里的电脑有点卡，屏幕上，还卡着楚爷爷微笑对他们挥手的视频影像。 　　偏偏头，曦曦看看电脑屏幕，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楚尽打趣道：“楚尽，说实话，可能是看久了，我还真觉得你和楚爷爷长得有点像，你看，你们俩的鼻子几乎一模一样。” 　　“哪里像？我觉得一点都不像......”楚尽淡淡地说，回避开她的眼神。 　　宋乔曦吐吐舌头，“我反正觉得挺像的，而且楚爷爷人真的很好。” 　　“嗤......”楚尽没搭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大过年的，他不想和宋乔曦斗嘴，也不想让小少女多想。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如果有任何不定因素，会影响到现在这个家，楚尽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只希望，可以陪在宋乔曦身边，和她一起慢慢长大，直到身边的小少女成年，有独立选择的能力。 　　在此之前，楚尽一天都不想和宋乔曦分开。 　　-- 　　元宵节当天晚上，宋乔曦捧着一碗五彩小汤圆，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看CCTV1套的元宵晚会，一边吹着气儿小心翼翼咬开紫色的汤圆儿，内陷甜甜的，是玫瑰紫薯味的。 　　“我明天上午出去一趟，你上午就别去锅炉房了。”楚尽也端着一碗汤圆从厨房出来，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 　　电视里一群动画的小老头小老太太摇头晃脑地唱着：“今年孝敬咱爸妈呀，咱爸妈！咱爸妈！当然还是脑白金！脑白金......” 　　宋乔曦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抬头问了句，“啊，你明天去哪儿？” 　　“就出去一趟，可能午饭之后回来，不用等我吃午饭了。”楚尽说。 　　她也没多问，“哦，好吧。” 　　这个寒假，有时候王君洋打篮球，也会叫着楚尽一起去，宋乔曦还听到过实验一班的男生给楚尽打电话，问楚尽题。 　　大家不在一个班，都互相认识了新朋友，宋乔曦挺开心的，她也希望楚尽更开朗一些，多交一些朋友。 　　第二天中午，楚尽果然没来家里吃午饭。 　　爸爸妈妈去爷爷奶奶家了，宋乔曦马上要开学了，留在家里把寒假作业扫扫尾。 　　午饭的时候妈妈留了一盘煎饺给楚尽，怕他下午回来会肚子饿。 　　今天中午，宋乔曦没午休，坐在书桌前，时不时通过飘窗往楼下看一眼，看看楚尽回来了吗。 　　下午一点半，她有点昏昏欲睡，抬眼一看，发现楚尽房间的窗帘已经拉开了。 　　“啊，回来了？”宋乔曦从椅子上站起来。 　　想着他可能没吃午饭，这会儿肯定会饿，宋乔曦跑去厨房把妈妈做的煎饺用微波炉打了一下，放到乐扣乐扣的盒子里，拿了一双筷子跑去锅炉房。 　　“我给你拿了煎饺，饿不饿？”曦曦把透明饭盒放到书桌上。 　　“你放那儿，我一会儿吃，”楚尽从黑色的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伸手递给她，“给你的。” 　　宋乔曦走到他面前，接过纸袋，打开来一看。 　　袋子里面装的是四本《哈利波特》原文精装限量版，和《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礼盒装DVD，上面竟然有JK罗琳的签名。 　　“是，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吗？”宋乔曦瞪大眼睛，摸摸精装版的书皮，塑封背面还有英镑的价签，“这是，这是从伦敦买回来了？” 　　“顾维妈妈带回来的。”楚尽笑笑，抬手戳了一下小少女软嫩的脸颊，“你不是说，电影没看够吗？” 　　“啊！我太喜欢了！”宋乔曦高兴地要跳起来，抱住楚尽的胳膊说道，“谢谢你，你怎么这么好哇......” 　　她想到，楚尽的房间里就有DVD机，对他说，“我们现在能再看一遍《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吗？” 　　“你想看？”楚尽笑着问。 　　电视的方位刚好正对着床，平时几个小伙伴要是看什么电影动画片，都是坐成一排靠在楚尽的床上看。 　　宋乔曦很自然地脱掉鞋子，爬上床，按照平时大家看电影的“规矩”，把被子当靠垫摆好。 　　楚尽把光盘放进影碟机，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他一扭头，宋乔曦热忱地招呼他，“快过来呀，到床上来！” 第80章 要惯着宋乔曦一辈子 　　“你过来的时候, 帮我从五斗柜里拿根棒棒糖，我要葡萄味儿的。”宋乔曦靠在软乎乎的被子上，指指门口的五斗柜, 对楚尽说。 　　电视剧屏幕上, 出现了白胡子的邓布利多教授和一只猫，邓布利多手上拿着熄灯器熄灭了路灯...... 　　楚尽拿了棒棒糖, 合上柜子门，听到宋乔曦说：“你觉不觉得屋里有点亮？还是电视机屏幕太暗了......” 　　转身看了下, 宋乔曦正跪在床上, 两只手撑在床板上, 皱着眉头探着身子盯着电视机屏幕, 样子像只弓着背的小猫咪。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这部电影在电视屏幕上确实偏暗。 　　正午头的，锅炉房屋里很亮堂, 明晃晃的光线射进来，确实看不大清楚电视屏幕。 　　楚尽伸手把窗帘拉上，拉得严严实实的, 这样应该不透光了。 　　“好点没？”楚尽走到床边，递给宋乔曦棒棒糖。 　　“唔, 好多了, 刚才都看不清楚。”宋乔曦接过棒棒糖, 撕开糖纸, 把糖纸团成球往床旁边的小垃圾桶一扔。 　　糖纸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进垃圾桶。 　　糖已经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葡萄味儿在口腔里融化开了, 宋乔曦舒服地伸个懒腰往后靠, 抬眼发现楚尽还站在床边。 　　“你上床呀，杵在那儿干嘛？”说着，她拍拍身旁空着的位置。 　　楚尽在锅炉房的床是一张一米二乘两米的单人床, 他习惯了睡硬板床。 　　宋妈妈却不放心，觉得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也影响孩子长身体，还是给他床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褥子，坐上去也是软乎乎的，不搁人。 　　床宽是一米二，小少女横坐在床上还可以把腿伸直，比坐在硬椅子上舒服多了。 　　他们几个小伙伴从小就挤在一起，玩累了，头挨头靠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也有的是。 　　宋乔曦不觉得和楚尽一起坐在床上，有什么可尴尬的。 　　她看楚尽有点犹豫的神情，直接从床上爬起来。 　　楚尽的床比普通儿童单人床要高不少，宋乔曦跪在床上，发现自己几乎可以平视楚尽的眼睛。 　　平视仰视他习惯了，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倒是很稀奇？ 　　宋乔曦双手摁住楚尽的肩膀，望着他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庞，舌头把棒棒糖抵到腮帮子一边，歪头问：“喂，你怎么了？” 　　小少女甜甜软软的声音，因为嘴里含着糖，变得黏黏糊糊的，听起来像是撒娇一样。 　　楚尽足足愣了几秒，才被那股扑面而来，带着微微热气，甜腻腻的葡萄味儿唤醒。 　　他桃花眼睁大，惊讶于竟然可以平视宋乔曦，从小习惯了看她总要弯腰低头。 　　也惊讶于，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太近了...... 　　近到，似乎只有一根棒棒糖杆的距离。 　　能清晰看到宋乔曦根根分明的睫毛，少女呼出带着甜味儿的鼻息，瓷白的脸颊上像水蜜桃一样可爱的细微小绒毛，柔嫩的嘴唇，因为吃过糖而润润亮亮的。 　　他甚至在她如水的眸子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倒影。 　　宋乔曦也在楚尽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她眨眨眼，见他喉咙上下滚了一下，点点头，声音发涩，“我，我喝口水，到床上找你。” 　　“喔，那你快点哇。”松开搭在楚尽肩膀上的手，曦曦手里握着棒棒糖往后靠，舒服地靠在柔软的被子上。 　　喝完水，楚尽迈着长腿跨坐在床上，两人之间大概离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电影。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很长，有两个多小时。 　　宋乔曦没睡午觉，锅炉房里暖气烧得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室内光线昏暗，嘴巴里含着糖，很快就开始犯瞌睡。 　　心里默念着，屋里这么暗，我就闭一小会儿眼，不会被发现的...... 　　不知不觉，她头一歪，往楚尽的方向靠过去，脑袋碰到一个舒服的支撑物。 　　嘴巴里是酸酸甜甜葡萄的味道，棒棒糖还剩下一小半糖球，鼻腔里却嗅到楚尽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儿。 　　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宋乔曦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是平躺在床上的，电视里还放着《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电影过半。 　　“啊......”从床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宋乔曦揉揉眼睛，看到书桌旁楚尽的背影，他开着一盏小台灯，刷刷写着什么。 　　“醒了？”楚尽停下笔，扭过头看她，“屋里干，刚才还吃了糖，喝杯水？” 　　他一提醒，宋乔曦才觉得嗓子确实干，挠挠脑袋，乖巧地点点头，“唔。” 　　少年书桌上有他自己常用的水杯，楚尽自然地拿起杯子，给宋乔曦倒了一杯温水，看她“吨吨吨”大口喝下。 　　忽然间，宋乔曦想起来一件事儿，抬抬眼皮问：“我棒棒糖呢？” 　　“睡着了还含着棒棒糖，那根小棒有点危险，给你扔了。”楚尽淡淡地说，回到书桌前，继续算题，“你要想吃，柜子里还有，自己拿。” 　　“啊，扔了？还有一半呢......”坐在床边摸索着穿鞋，在吃方面从来不浪费的曦曦摇摇头，“下次你帮我放水杯里，我起来继续吃嘛，扔掉还真是浪费。” 　　听到宋乔曦说的话，楚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少年不自然地扫了一眼书桌旁的小垃圾桶，顺手从演草本上撕下两张纸，团成球扔进垃圾桶。 　　为的是，掩盖住垃圾桶里那根光秃秃的白色小棒棒...... 　　-- 　　2003年的寒假就这么过去了，外国语学校开学第一天，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宋乔曦就被丁淼在班门口叫了出去。 　　丁淼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金色纸袋，她把宋乔曦拉到靠近卫生间的角落。 　　敞开纸袋，丁淼皱着眉头问：“曦曦，你看看这是什么......” 　　几乎把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都要塞进纸袋里，宋乔曦两只小手从大大的袋子里摸出一盒精致的巧克力，和一张红色印着小天使，撒了金纷纷的卡片。 　　“唉，巧克力？”宋乔曦看着巧克力金色的外盒，和上面印着的几个英文字母，觉得有点眼熟，“God-iva，应该怎么念？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唔，实话实说，曦曦，”丁淼推推眼镜，脸颊微微泛红，“这不是我第一次收到了，六年纪毕业的时候，也收到过类似的巧克力，也是这个牌子，我查了一下，这个牌子好贵哇......”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六年级毕业的时候，也收到过一小盒，不过没有你这个大。”宋乔曦记起来，六年级毕业，她也收到过小小一盒Godiva的巧克力，楚尽非说巧克力有毒不让她吃。 　　丁淼说：“我六年级收到的，和这一盒差不多大，我不知道是谁送的，直接交给老师了......” 　　“卡片写的啥，我能看吗？”宋乔曦瞪大眼睛问丁淼。 　　“嗯，叫你来就是给你看的。”丁淼点点头。 　　打开印着小天使的红色卡片，宋乔曦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慌张地抬头看看丁淼，丁淼也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卡片里面是用花体英文写着，“ Happy Valentine's Day.” 　　还有一行有点歪歪扭扭的中文，“To：丁淼，迟到的情人节礼物，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没有署名。 　　“淼淼，这是有人和你告白哇！”宋乔曦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同学注意她们，才用很小的声音和丁淼说，“英文写这么好看，中文写这么烂，不会是顾维吧？不过，话说，情人节是什么时候？” 　　“是......好像是元宵节的第二天吧？”平时一直是酷姐儿人设的淼淼这会儿整个人看起来，明显有点手足无措，“应该不是顾维，我看了他的字，和这个字体是不一样的，你说我怎么办啊，曦曦。” 　　在情感方面，并没有开窍的曦曦，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考虑了一个问题，巧克力有毒没毒，能不能吃，“这，外面还有塑封，应该没毒吧？要是没毒，就吃掉？” 　　“我可不敢拿回家，而且巧克力太甜了，我不喜欢吃甜的。你想吃，你拿走吃。”丁淼捏捏眉心，对宋乔曦摆摆手，“你要是不想吃，就和你们班的人分了吧。” 　　大课间还没结束，宋乔曦坐在实验二班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捧着那盒巧克力。 　　打开后闻着浓郁的香味，她决定，先和后桌的好朋友邱萌萌分享，“萌萌，你吃巧克力吗？” 　　“哇，巧克力！”邱萌萌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拿了一块心形的牛奶巧克力，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喜滋滋地说，“谢谢曦曦！” 　　“不客气。”宋乔曦笑着说。 　　她身旁的桌椅有动静，抬眸一看，是自己的同桌赵鑫回来了。 　　宋乔曦把巧克力盒子推到赵鑫面前，“赵鑫，吃巧克力。” 　　赵鑫脸色有点奇怪，抿着嘴一言不发，顿了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这是......哪里来的巧克力？” 　　“是淼淼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宋乔曦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她只给了你巧克力？”赵鑫对宋乔曦说，神色明显有点紧张。 　　“嗯，就巧克力啊。”宋乔曦回答他。 　　小闺蜜的私事，她当然知道要保密，关于那张写了情人节祝福的卡片，她只字未提。 　　宋乔曦记得，淼淼给她巧克力之后，是把那张手掌大的卡片放到大衣口袋里拿走的。 　　“没事，谢谢你，巧克力我不吃，你留着吃吧。”赵鑫像是忽然间送了口气一样，轻声回答她。 　　同桌的唇角微微上扬，宋乔曦很少见赵鑫笑。 　　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鑫没吃到香甜的巧克力，那他为啥还这么高兴？ 　　男生的心思，真的好难猜啊...... 　　-- 　　2003年，外国语学校第二学年，开学两个月后，全齐州市的大中小学就开始陷入紧张的气氛。 　　外国语学校把每个班的学生分成六个组，一个组十个人左右，安排一个学生当小组的组长，每天要量两次体温。 　　如果有体温超过37度的学生，立刻打电话请家长，让家长带回家休养，什么时候体温正常了再回来上学。 　　教室里都是浓浓的醋味儿，传说中醋能杀菌，每个班都在熬醋。 　　这几个十三、四岁，半大的孩子，除了宋乔曦和楚尽会担心在北京工作的宋爸爸，齐州市据说还没有人得，而首都北京已经在筹建小汤山医院了。 　　剩下的三个孩子，包括全校大部分学生，对“非典”这个词，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 　　要不说都还是半大的孩子，玩心太重，能有机会偷懒、不去上学，那这种机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句话是单独说给王君洋同学的。 　　王君洋小学六年级时，“回光返照”超水平发挥考上外国语普通班这件事儿，或许是他从小打到，在学业上唯一的高光时刻了。 　　外国语开学以后，这家伙又变成了“网瘾少年”，空闲时间就用来打篮球，参与校篮球队的训练。 　　学习？ 　　学习这两个字儿，没有出现在王君洋的字典里。 　　这小子，从学校公布新规定，“体温超过37度就强制学生回家”开始，就打起来小算盘。 　　四月底的一天，齐州的天也暖和起来了。 　　齐州市里种了许多柳树，一夜春风来，柳树都抽条了，像是掀开了春天的盖头，柳条婀娜的身姿随着温柔的春风舞蹈。 　　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的体育课上，宋乔曦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两口的冰红茶，晃悠着两条长腿，坐在单杠上和丁淼说话。 　　她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关注着和几个男生一起打篮球的楚尽。 　　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不怕冷，火气大，十几度的天儿穿着短袖篮球背心，打得火热。 　　实验一班和实验二班打得是3V3斗牛，战况很激烈。 　　还有几个女生站在场边，手里拿着从小卖部买的脉动，紧张兮兮地盯着场上几个个子平均一米八的男生，时不时发出尖叫和加油声。 　　宋乔曦没站在场边，因为每个班的女生都在为自己班的男生加油。 　　她的立场，实在是有些尴尬...... 　　小少女想给自己班的同学加油，也想给楚尽加油。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哇！ 　　要是在场边，一会儿给自己班喊“二班加油！”，一会儿高呼“楚尽好棒！”估计要被同学骂了...... 　　宋乔曦干脆拉着丁淼，离他们远一点，默默观察赛况。 　　“宋叔叔从北京回来了吗？”丁淼也撑起身子，坐到单杠上，关切地问宋乔曦，“听说北京那边，非典闹得很严重啊？” 　　“没有，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是挺严重的，不过爸爸他们公司还好，都很注意。”宋乔曦握紧手里的冰红茶，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她不想让好朋友为自己担心，“没事的淼淼，爸爸不回来是对的，这个时候最好全国人民都不要随便乱跑。非典很快就会过去的，郭嘉这么努力，已经控制住了。” 　　丁淼小声说：“嗯，希望宋叔叔那边都顺利吧，宋叔叔现在是和赵鑫的爸爸一起工作吗？我听说，赵鑫的爸爸，要赵鑫高中回北京去上......” 　　宋乔曦想了想，虽然赵叔叔说过想让赵鑫回北京，但是同样的话赵叔叔小学就说过，可到最后，赵鑫不还是留在齐州了吗？ 　　赵叔叔虽然在公司很厉害，但是感觉在他们赵家，是处于食物链底层的位置，说话根本不算数哇...... 　　宋乔曦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在一起工作，但是，赵鑫是不是要回北京上学我就不清楚了，去哪里上学还是看赵鑫自己怎么想吧？” 　　“喔，也是......”丁淼也没再说话。 　　真正的好朋友，是就算两个人干坐着，不说话，也会觉得很舒服。 　　两个小闺蜜在春日温柔的春风中，眯着眼睛，坐在单杠上看篮球比赛。 　　一班和二班，双方比分都咬得很死，比赛以楚尽一个漂亮的三分结束。 　　实验一班，险胜。 　　“楚尽赢了！淼淼，是楚尽赢了！”宋乔曦小声欢呼，一激动，差点从单杠上掉下去，被丁淼一把拉住胳膊。 　　丁淼笑着揶揄她，“知道啦，你们家尽尽赢了，幸亏你没在场边，要不小心被你们二班的人追着打！看你这激动的样子，我的曦曦啊，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们实验一班赢了比赛，你可是代表二班的。” 　　“啊哈哈哈，我知道哇......”宋乔曦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小卷毛，“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篮球场上，一班和二班的六个男生友好的击掌，约好了下周再战。 　　楚尽的汗水顺着耳后流到篮球背心里，他撩起背心擦了把汗，眼神扫向场边聚在一起发出尖叫和欢呼的女生，却没看到宋乔曦的身影。 　　场边几个实验一班的女生窃窃私语。 　　“要不要把脉动拿给楚尽？” 　　“我才不给他，他从来不喝女生送的水，楚尽每次都冷着张脸。” 　　“再试试嘛，上次是矿泉水，这次是脉动......” 　　“我的要留给顾维，顾维！妈妈爱你！” 　　...... 　　楚尽不慌不忙地转身，往操场旁的器械处看去，他唇角翘起弧度，笑了。 　　果然，小朋友躲到那里去了。 　　和自己队员打了声招呼，楚尽转身往操场边单杠的方向跑去。 　　宋乔曦一回头，发现楚尽竟然就站在单杠旁。 　　阳光下的少年额发被汗打湿，看着她懒懒地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楚尽晶亮的眸子，宋乔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又是一惊。 　　要不是丁淼及时拉住她，怕是要从单杠上滚下来。 　　“我渴了。”楚尽对宋乔曦伸出细长白皙的手臂，少年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似乎在发光。 　　“小直球”曦曦脑子也不转，拧开冰红茶自己喝了一口，“你没带钱？上体育课，我也没带钱包......” 　　她扭过头，想问问丁淼带钱包了吗，先借给楚尽几块钱买瓶水。 　　丁淼对宋乔曦挤挤眼睛，没等她开口，就从她手里拿走喝了一半的冰红茶，拧上瓶盖给楚尽隔空扔过去，“尽哥，我们都没钱，剩了一半的冰红茶你将就一下吧。” 　　楚尽利落地接住冰红茶，拧开后仰起脖子，把剩下的饮料都喝光了，对她们俩挥挥空瓶子，“谢了。” 　　操场单杠附近，离普通班的教学楼很近，外国语初一的班级，都安排在一楼。 　　隔着大老远，三人就听到初一十三班的教室爆发出一阵笑声，接着是十三班班主任暴跳如雷地吼叫，“王君洋！立刻！马上！给我把你家长叫过来！” 　　宋乔曦和丁淼面面相觑，转头看看楚尽，少年无奈地耸耸肩。 　　下了体育课，王君洋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了全级部。 　　他为了回家打游戏，量体温的时候，趁着老师不注意，把体温计放到了热水杯里。 　　体温计，当场就...... 　　炸了。 　　-- 　　2003年的六月，宋乔曦刚过十三岁生日，初一最后一学期，紧张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影响全国人民正常生活的“非典”，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也过去了。 　　这次期末考试，外国语要根据总成绩来进行全级部排名，初二的时候根据成绩重新分班。 　　等待成绩的日子，宋乔曦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 　　经过这两学期的努力，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考上实验一班，还是留在实验二班，对宋乔曦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实验二班的学习氛围也很好，同学们也非常友善。 　　虽然，实验一班有楚尽和丁淼，但是经过这一整年的时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别人给予的外界帮助，并不会起到决定性因素，只有自己打心眼里想要努力，才是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这一年，宋乔曦和“小五人帮”的伙伴，在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班级，并没有伤害到五个人之间的友情。 　　无论是在普通班十三班的王军，还是在师范二附中的丁一，寒假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一点儿生疏感都没有，依旧亲亲热热的笑闹成一团。 　　这让她对未来充满信心，没有一点畏惧。 　　因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伙伴们多年的情谊都不会发生改变。 　　北京的“非典”终于过去了。 　　2003年的7月初，宋建国照旧给两个孩子和乔琴买了飞机票，接他们来北京的家过暑假。 　　宋乔曦在飞机上，一路都在和妈妈叨叨，“妈妈，我要吃北京烤鸭，鼓楼的炒肝儿、包子还有炸灌肠，想吃老北京奶酪、红豆双皮奶，我还想吃爸爸上次买的护国寺的豌豆黄、驴打滚、艾窝窝和奶油炸糕，去五道口吃烤肉，吃贝尔多爸爸的泡芙......” 　　“行，吃吃吃，都吃，馋死你了。”乔琴捏捏闺女的鼻子，无奈地摇摇头，“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期末考试考了全级部第二十五名，妈妈，能不能奖励我今天晚上就吃烤鸭？”宋乔曦一只手抱着妈妈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五根手指头，“今年暑假，我要吃够五只烤鸭，啊，鸭皮蘸白糖，真是想死我了......” 　　坐在靠窗座位的楚尽，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他身旁的小少女，期末考试考了级部第二十五名，进实验一班稳稳的。 　　不知道九月开学的时候，她会愿意和自己坐同桌吗？ 　　“奖励你，你吃得下，十只烤鸭也带你去吃。”宋妈妈也高兴，两个孩子成绩都这么好，一点儿不让大人操心。 　　乔琴隔着闺女问楚尽：“尽尽，你晚上想吃什么？” 　　“就烤鸭吧，乔姨。”楚尽从书里抬起头来，看了宋乔曦一眼，顺着小少女的话回答。 　　宋乔曦对妈妈吐吐舌头，又扭过头，和楚尽挤眼睛。 　　乔琴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嗤，尽尽啊，你比我这当妈的还惯着曦曦，她这样被人惯坏了，以后估计谁也看不上，估计难嫁出去咯。” 　　“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赖着你们，反正是你们把我惯大的，我嫁不出去你们就惯着我一辈子呗？”宋乔曦也没把这话当玩笑，一手挽着妈妈的胳膊，一手挽着楚尽的胳膊很认真地说，“我将来会赚很多很多的小钱钱，会对你们好的。” 　　“噗哈哈，行，那妈妈等着。”乔琴伸出手揉揉闺女的小卷毛，笑着说。 　　楚尽只是弯弯唇角，瞥了一眼小少女单纯快乐的笑颜，垂下头继续看书。 　　少年心里默默对自己承诺。 　　要惯着宋乔曦一辈子。 　　当天的晚饭，宋乔曦如愿以偿，吃到了北京烤鸭。 　　不过不是上次来北京，去四季民福吃的北京烤鸭，是邻居楚爷爷请他们，去了一家叫“大董”的餐厅吃的烤鸭。 　　这次的烤鸭确实惊艳，完全颠覆了宋乔曦心目中对烤鸭的印象，口感这么清新不油腻的烤鸭她确实是第一次吃，包括其他菜式也颠覆了小姑娘的认知。 　　浓香的鸭汤，董氏烧茄子、番茄脆菇沙拉、宫保虾球、红花汁栗子白菜...... 　　每一道菜都仿照了西式的摆盘，味道也确实没话说，真的好吃！ 　　在餐桌上，楚爷爷邀请两个孩子明天去家里喝下午茶，“曦曦，尽尽，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和哲明说，让他记下来给你们准备好。” 　　“谢谢爷爷，不用特别准备什么，我就想去和Lucky玩，好久没见它，超想Lucky。”宋乔曦用餐巾擦擦嘴，礼貌地说。 　　想起Lucky绒绒的毛毛，“哈斯哈斯”喘气儿的样子，摇摆的小尾巴，曦曦的心都要融化了。 　　“Lucky也想你们，哲明，”楚老爷子招招手，哲明走过来弯下腰，“上次谁说的，黑天鹅蛋糕好吃，明天给孩子们多准备几样当点心吧？还有王家上次送来的英式下午茶，也订两份，我看小楚尽不喜欢吃甜食，多备点咸口的点心。” 　　“成，您放心，我去联系。”哲明点点头，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哲明记录完，之后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眉头微微皱起，在楚老爷子耳边很轻的说了几句。 　　宋乔曦看到楚爷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似乎在刻意压抑愤怒的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蔼可亲的楚爷爷发火，而楚老爷子最明显的变化，是眼神。 　　她看到爸爸对她使了个颜色，意思是不让她盯着楚老爷子看，这样不礼貌。 　　赶紧低下头，埋头喝她面前的鸭汤。 　　“抱歉，有点家务事处理一下。”楚爷爷声音还是很温和，歉意地对宋建国、乔琴两口子点点头，起身后拄着拐杖和明哲往包房门口走。 　　“没事儿，您慢点。”宋爸爸笑笑。 　　楚尽用公筷夹了两只宫保虾球放到宋乔曦的碟子里，轻声说：“吃你的，别管别人。” 　　“喔。”宋乔曦点头答应。 　　她听力一向很好，放下汤碗，刚夹起一筷子虾球，就听到楚老爷子冷冷地对哲明叔叔说了句，“混账玩意儿，还没死外面？不见，明天下午他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第81章 像极了哥哥年轻时的样子…… 　　七月的北京下了雨, 夏日暴雨后，空气格外清新。 　　“噼里啪啦”的暴雨冲刷走了这座城市的燥热，这场雨从晚上开始下, 下了一整个上午, 下透了。 　　昨天晚上，宋乔曦跟着爸爸妈妈和楚尽从“大董”回到家里, 已经晚上9点多了，那时候就开始下雨。 　　北京的家, 客厅有一排大落地窗。 　　宋乔曦站在窗前伸个懒腰, 按照妈妈的指令打开窗户, 室外的新鲜空气涌进空调房。 　　空气清新、带着社区里植物的味道, 仿佛回到了凉爽的秋日。 　　雨后，太阳也出来了, 天边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是双彩虹！楚尽，快来看！”宋乔曦在窗边，回头招呼坐在餐厅椅上看书的楚尽。 　　楚尽抬抬眼, 放下书走到她身边，呼吸一口潮湿的空气, 和小姑娘看到双彩虹兴奋地心情不同, 他今天, 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眼皮也总跳。 　　“快许愿！对着双彩虹发自内心的许愿, 彩虹娘娘能听到的......”宋乔曦双手合十, 闭上眼睛, 虔诚地许愿。 　　少年并没有和她一样许愿，楚尽不相信“许愿”就能实现愿望。 　　如果“许愿”能成真，那楚尽幼年时无数个难捱的夜晚, 每晚他都会在黑暗中默默祈祷。 　　和小孩子甜甜的愿望不一样，当年只有六岁的楚尽，他的愿望是冰冷的，他希望酒驾害死自己父母的人偿命。 　　“你没许愿吗？”宋乔曦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楚尽的侧脸。 　　雨后的阳光撒进室内，给少年苍白的肌肤染上了点金色，黝黑的眸子透着一丝寒意。 　　“嗯，我不信这个。”楚尽实话实说，轻轻甩了一下头，像是这样就能把儿时的记忆抹掉一样。 　　小少女眨眨眼睛，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啊？那也没关系，以后我许愿的时候顺便帮你一起许了，你之前肯定没对彩虹娘娘许愿，所以才不相信的。” 　　“曦曦，昨天你们不是约了去楚爷爷家找Lucky玩？”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盒做好的酥锅，看看墙上的挂钟，“快两点了，准时过去啊，把酥锅给爷爷拿过去，还有啊，玩一小会儿就回来，别打扰人家太久。” 　　“好，我去换衣服。”宋乔曦满口答应着，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一想到马上要见到Lucky，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宋乔曦换了一条鹅黄色的无袖方领连衣裙，腰后面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头发熟成两条低马尾，乖顺地垂在胸口。 　　她已经会给自己扎辫子了，虽说复杂的发型还扎不好，简单的马尾已经扎的很顺溜。 　　楚尽换了一件白衬衣，袖口卷起两折，露出白皙骨感的小臂，下身是藏蓝色休闲长裤，白球鞋。 　　是这个年纪的男孩最舒服的打扮，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少年气十足。 　　两个孩子带着宋妈妈做的酥锅，来到对面八号楼，已经有楚老爷子家的佣人等在大堂。 　　佣人指引两个孩子乘坐直梯到十六层，宋乔曦这才发现，原来这台电梯要刷卡才能启动。 　　下过雨后，佣人和园丁已经把十六层的空中花园收拾好，桌椅的水渍都擦拭干净。 　　长桌上摆着十几种精致的小蛋糕，带着浓郁茉莉花香的茉莉香梨蛋糕，柚子果蓉蛋糕，巧克力朗姆榛果蛋糕等等，还有各种口味的手工巧克力。 　　矮茶几上摆着传统的英式三层点心架，茶盘里多是咸食三明治、司康之类的点心。 　　天气凉爽，楚老爷子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笑着招呼两个孩子到花园里来。 　　“爷爷下午好，妈妈给你做了酥锅！”宋乔曦走进花园，对坐在软垫椅上的楚老爷子挥挥手里的饭盒。 　　“太好了，谢谢小乔，我就好这一口。”楚老爷子双手撑着拐杖，笑着点点头。 　　把饭盒交给迎面走过来的阿姨，宋乔曦听到一声“嗷呜”的呜咽声。 　　“Lucky！”宋乔曦蹲在地上，一团像雪一样毛茸茸的小团子冲进她怀里，抱起狗狗，Lucky在她脸上兴奋地舔来舔去。 　　她一边躲，一边咯咯笑着说：“Lucky，痒死了，别舔了......” 　　佣人拿过来Lucky平时喜欢玩的小玩具，宋乔曦一个下午都在不知疲倦地和Lucky跑来跑去，陪着Lucky在花园里玩球，玩“拔河”的小游戏。 　　楚老爷子这一年多的时间，和宋建国成为了忘年交。 　　宋建国周末要是有事，回不去齐州，楚老爷子就邀请他到家里喝茶，下棋，聊天。 　　宋爸爸喜欢读书，他本身又是多年的文字工作者，经常会带一些好书和楚老爷子分享。 　　两人闲聊的时候，宋建国说起过，楚尽平时读的都是原文书，这一点和楚老爷子倒是很像。 　　楚老爷子早年和太太一起留洋，平时也会阅读英文报纸和书籍。 　　今天，老爷子也准备了一些英文读物。 　　楚尽和老爷子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得笔挺，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楚老爷子让佣人和助理都下去了，不用在花园里跟着。 　　一老一少坐在茶几旁，时不时会从书里抬起头，找寻花园里身着鹅黄色连衣裙少女和雪球一样小狗的身影。 　　俏皮的卷发少女和可爱的小狗，在花园里嬉戏玩耍，美得像一幅欧洲油画。 　　雨过天晴，如此悠闲美好的下午，而楚宅却即将迎来一场闹剧。 　　也因为这场闹剧，彻底改变了楚尽的人生。 　　宋乔曦抛出手里带着铃铛的塑胶小球，俯下身对“哈斯哈斯”喘气儿的小狗说：“Lucky，球呢？把球找回来！” 　　Lucky追随着“铃铃”作响的球狂奔，宋乔曦也跟在它身后。 　　球滚到花园门口，在一双男士皮鞋面前停下。 　　宋乔曦发现一个头发偏长披在肩头，身形消瘦个头很高，浑身酒气的叔叔，一手插兜，弯腰捡起了那颗球。 　　长发叔叔面颊红得古怪，脸上表情说不上来是笑还是哭，看起来怪吓人的。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晃晃手里的球，对宋乔曦说：“小妹妹，你在我家做什么？” 　　Lucky在曦曦脚边，发出“呜呜咽咽”的小声嘶吼，像是在警告对面的人。 　　宋乔曦有一瞬是楞在那里，紧接着抱起Lucky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不速之客。 　　这个叔叔长得有点面熟，但是自己确实从来没见过他。 　　更奇怪的是，他说这是他的家？ 　　可这里，明明是楚爷爷的家啊！ 　　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 　　“楚爷爷，这里有一个叔叔......”宋乔曦双手抱着Lucky转身就跑。 　　楚尽听到宋乔曦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想要去找她。 　　刚站起来，就看到宋乔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站在他身旁对老爷子说：“楚爷爷，门口有一个好像喝醉酒的长头发叔叔，他说这是他家？” 　　小少女放下Lucky，朝门口的方向一指。 　　“楚佑何，你最后再给我五千万，我就答应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消瘦的青年一双眼睛是猩红的，看起来有点失焦，口齿不是很清晰。 　　此时此刻，青年目中无人地径直朝楚老爷子走过来，一手把茶几上的茶壶和下午茶盘掀翻在地。 　　“噼里啪啦”一阵响，瓷器、食物都落在地上，花园里一片狼藉。 　　宋乔曦捞起Lucky，怕它被瓷器扎到。 　　同一时间楚尽抓住她胳膊，把女孩往后拉了几米远，护在她身前。 　　完全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宋乔曦疑惑地看着陌生的叔叔和楚老爷子。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楚尽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陌生人，两只手攥成拳头，指尖泛白。 　　楚老爷子巍然不动，放下手里的书，抬抬眼皮，冷冷地说：“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楚成柏，你好自为之，父子关系早就断了，别再让我看到你。” 　　“呵，我就知道！但是没关系，我手里还有料，我今天拿不到钱，明天周刊就会爆出去，看你以后在京圈儿还怎么混，母亲走了之后，你不是只在乎你和母亲一手创立的集团吗？根本不在乎亲情！等明天丑闻一出，楚氏的股价你也别想守住，这钱你不给我，只会损失的更多......”楚成柏一拍桌子，和他亲生父亲离得很近，几乎面贴着面。 　　楚老爷子表情淡定，冷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丑闻，我最大的丑闻就是你！从小到大给你擦屁股还擦得少吗？你要是有成敏一半省心......” 　　楚成柏像疯了似的，咬牙切齿地打断楚老爷子，“你他妈也配当父亲？你他妈也配提我哥？都是你逼走了哥哥，如果不是你让哥哥和什么狗屁世家小姐联姻，哥哥怎么可能有逆反心理，看上那个齐州来的乡下女人！” 　　“楚佑何，你不配当父亲，母亲走了之后，我身边只有哥哥了......”楚成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个乡下女人勾了楚成敏的魂儿，要不然他怎么会离开北京，去齐州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你把哥哥还给我......” 　　楚老爷子一手提起小儿子的衣襟，气得一巴掌扇过去，“我当年做错的事情，我会赎罪，这辈子不会去打扰楚成敏和他妻子的生活。你把嘴巴放干净点，乡下女人是你嫂子。” 　　在楚老爷子心里，一直觉得，大儿子对他是恨的，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也不想见他。 　　他认为，大儿子要的，就是一个不被打扰的平凡人生。 　　楚老爷子自己的赎罪方式，就是这一辈子都不去打扰他们。 　　“你快点滚，撒酒疯滚去别处撒，我这里有客人，”楚老爷子像丢垃圾一样松开他的衣襟，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明哲，叫安保一起过来一下。” 　　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楚成柏往宋乔曦和楚尽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让楚成柏呆呆地楞在原地。 　　眼前的少年，像极了他哥哥年轻时的样子，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哥哥就是这般大，总是穿着一身白衬衣陪在他身边。 　　可是哥哥，不是已经走了吗？ 　　那个像噩梦一样的下午，楚成柏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的一个结局。 　　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恍惚间时间又倒回到二十多年前，回到那段母亲刚去世，只有他和哥哥住在四合院，相依为命的时光。 　　“哥哥......楚成敏？哥哥你回来了？”楚成柏几乎是扑倒在楚尽腿边，抱住他的裤脚，喃喃自语，“哥哥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女人，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哥哥你可以原谅我吗？母亲不在了，父亲也不管我们，哥哥我求你了，求你别走了，我只有你了......” 　　没等楚成柏说更多，助理明哲带着一众人匆匆忙忙赶到，安保人员很快把醉成一滩烂泥的把楚成柏架走。 　　“抱歉，孩子们，让你们受惊了。”楚老爷子在明哲的搀扶下，走到宋乔曦和楚尽面前，面色满满的是歉意，“孩子们先回家吧，我会和建国、小乔联系，今天确实很抱歉，大人们的恩怨让你们小孩子看笑话了。” 　　“......”宋乔曦沉默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心跳得很快。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尽爸爸的名字，听自己爸爸妈妈说过好几次，叫楚成敏，而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第一眼见到那个陌生的叔叔会觉得眼熟。 　　那是楚尽的小叔叔啊，他的眉眼，和楚尽有七八分相似...... 　　她一个外人都认出来了，楚尽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医护人员已经推来轮椅，楚老爷子这会儿像是站不住了似的，坐到轮椅上，他小声叮嘱助理，“明哲，电梯门禁重新换一遍，你亲自去做，准备一些礼品到宋家道歉，今天让孩子们受惊了......对了，你去查一下，周刊那边得到了楚成柏什么料？” 　　“好，老爷子放心，我亲自去办。”明哲说。 　　宋乔曦放下挣扎着要去追楚老爷子的Lucky，在楚尽身后站了几秒。 　　她觉得手脚发麻，打了个激灵，走到楚尽身旁，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小少年看起来脸色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眉眼低沉，眸子黑不见底。 　　宋乔曦咬咬嘴唇，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第82章 我发誓，会一直陪着楚尽…… 　　楚尽使劲闭上眼, 又睁开，像是确认这是不是一场梦。 　　耳朵有一瞬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只有阵阵轰鸣声,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直到一只冰凉的小手, 握住了他的手腕，柔软的指尖带着微微的潮湿, 这一点清晰的触觉，将他拉回现实。 　　世界逐渐清明, 他听到少女柔软的嗓音, “楚尽, 我们回家吧。” 　　“嗯, 回家。”楚尽嗓音干涩。 　　一路上，宋乔曦都很安静, 没有松开他的手腕，一直紧紧抓着，没多问一句话。 　　两个人都是聪明的孩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完全懂事了。 　　刚才发生在楚宅的那场闹剧，让宋乔曦恍然大悟, 楚尽真的是楚爷爷的亲孙子。 　　还让她知道, 楚尽的小叔叔, 看起来真的好可怕, 整个人精神都不大正常的样子...... 　　就是那个人, 把楚尽爸爸妈妈的家产全部变卖, 之后人间蒸发了？ 　　楚尽的小叔叔, 虽然看起来和楚尽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可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气质形象都和楚尽还有楚爷爷相差甚远。 　　她对楚爸爸的印象不深, 小时候就没见过几次面。 　　只记得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帅叔叔，总是很温和的笑着，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气质和齐州老家大院儿的叔叔们，确实不大一样？ 　　七年的时间，两个孩子一天都没有分开过，她每一天，都在用尽全力对他好。 　　因为宋乔曦知道，爸爸妈妈和她自己，就是楚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面对突如其来出现的亲爷爷，还有小叔叔...... 　　楚尽的家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十三岁的小姑娘心情很复杂，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按理说，世界上多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对楚尽好，她应该开心的。 　　可宋乔曦，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两个人，都直接，或者间接伤害过楚尽。 　　楚尽对自己，无疑是特别的。 　　他七岁的时候，救过她，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磕磕绊绊的长大，她弄丢过一次他，再次找他，宋乔曦发过誓，再也不会松开楚尽的手。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或者事物会伤害楚尽，宋乔曦会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守护住他。 　　小时候，楚尽吃过太多苦了。 　　今天在“豪门”见到的那场闹剧，更让宋乔曦无法理解，简简单单的亲情，本就应该是无条件的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说，“豪门”生活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复杂又难搞？ 　　可她也明白，楚爷爷认回楚尽，楚尽会有更好的发展，会上更好的学校。 　　赵叔叔说过，楚家是没有接班人的。 　　楚尽这么聪明，这么优秀，楚爷爷肯定会很器重他，把他当接班人来培养...... 　　小少女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站在自己家楼下等电梯，就算手心冒汗也不愿意松开。 　　轻轻叹了口气，宋乔曦悄悄瞄了楚尽一眼，少年抿着嘴，看起来也在想事情。 　　她望着他蹙起的眉毛，咬了咬嘴唇。 　　自己现在能为楚尽做的事情，并不多。 　　选择权、决定权都在楚尽手里。 　　她只想陪着他，希望他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开心快乐，少皱点眉头，一直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 　　-- 　　两个人回到家，乔琴在接电话，对他们俩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是意外，我会和孩子们好好聊聊。嗯，都是大孩子，应该没事什么问题，劳您费心了......” 　　挂了电话，乔琴走过来，摸摸宋乔曦的头，“刚才是楚老爷子的助理哲明打的电话，他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没，没吓到。”宋乔曦摇摇头，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没把楚尽的事情说出来。 　　而且楚成柏确实从头到尾没接触过她，当时他扑倒在楚尽脚边的样子，虽然吓人，但是也只是胡言乱语，明哲叔叔他们很快就把他拉开了。 　　“尽尽，”乔琴见闺女没什么事，走过去拍拍楚尽的肩膀，“那个接触你的人是楚老爷子的小儿子，叫楚成柏，他是个什么人我们不具体评价。他今天喝酒了，一直在胡言乱语，哲明会安排心理咨询师，给你们约个时间做心理疏导，别怕啊，你宋叔和我都会陪着你。” 　　“乔姨，我不需要心理疏导。”楚尽面色如常，淡淡地说，“无非就是碰上了个烂人，像苍蝇一样恶心，人哪有那么娇气？见到苍蝇就需要心理疏导，也就是他们所谓‘豪门’惯出来的毛病。” 　　“妈妈，我也不需要心理疏导。”宋乔曦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就是碰到个耍酒疯的人，不会放在心上。” 　　“......”乔琴愣了一下，两个孩子竟是这种反应？ 　　她想了一下，如果两个孩子不愿意，强迫他们去做心理疏导反而会适得其反，那还是多观察一下孩子们平时的状态。 　　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乔琴也不多啰嗦，“行，那我先回绝了，你俩看会儿电视，过半小时可以开饭了，今天晚上爸爸不回来吃了，有应酬。” 　　一整个晚上，宋乔曦都在仔细观察楚尽的表情。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胃口也正常。 　　晚饭后，楚尽依旧主动洗碗，宋乔曦跟着一起收拾桌子。 　　宋妈妈晚上又接了楚家助理来的电话，虽然在电话里，她一再表示不需要送东西过来。 　　可楚家还是送了一堆点心、水果的过来，说是给孩子压惊，明哲更是代表楚老爷子亲自上门道歉。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和，只有楚尽心里，搅成一团乱麻。 　　洗碗的时候，他还在思索小叔叔把自己认成父亲时说的“胡言乱语”。 　　小叔叔，为什么要和父亲道歉？从他的话语中，楚尽听出来小叔叔对母亲的不满。 　　难道说，爸爸妈妈经历的那场车祸，和小叔叔有关？ 　　当时爸爸妈妈在1995年的元宵节中午，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出门的？ 　　楚尽想了很久，真的过去太久了，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但是这件事，确实蹊跷...... 　　楚尽小时候，对小叔叔的印象并不深，不像妈妈家的亲戚，逢年过节会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记忆中爸爸那边的亲戚，只有偶尔来齐州看他的小叔叔一个人。 　　说是看他，小叔叔并不会过多的和自己交流，更多的时间都是和爸爸说话。 　　当时太小了，但是有一点，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爸爸妈妈因车祸去世后，小叔叔凌晨就赶到了齐州。 　　楚尽还记得，当自己哭着想要扑进小叔叔怀里时，那个长相和爸爸相似的男人，是冷漠地把他推开的。 　　之后，楚尽只再见过小叔叔一两次。 　　小叔叔在外面租了房子，让楚尽不再住到大院里，给六岁的他找了个保姆照顾生活起居。 　　又过了半年多，租的房子没有续交房租，保姆阿姨的工资也几个月没收到。 　　小叔叔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谁也联系不上他。 　　保姆阿姨好心，把楚尽带到她自己家照顾了半个月，才联系上他大舅。 　　一开始在舅舅家，大舅、大舅妈都对楚尽很客气，甚至比平时要殷勤。 　　没过多久，楚尽在冬夜被一盆冷水泼醒，舅妈破口大骂他是个“赔钱货”、“小骗子”、“死孩子”...... 　　那时，他才从舅舅舅妈的争吵声中得知，爸爸妈妈留下的全部家产都被小叔叔转移走了，一毛钱都没留下。 　　之后在舅舅家的那段经历，他不想再回忆。 　　所有的转机，都因他流浪到火车站，无意间救了像颗糯团子一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和她的爸爸妈妈，重新给了他一个家。 　　今天，看着小叔叔抱住他的裤腿...... 　　楚尽甚至侥幸的想，如果小叔叔没有说出父亲的名字该多好？他就可以骗自己，那个人他不认识，不是爸爸的弟弟。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北京，离所谓的“楚家豪门”越远越好。 　　梳理了一番，楚尽心里只有两个清晰的念头。 　　一个念头，他不想离开宋家，另一个念头，是搞清楚父母车祸的真相。 　　晚上快十一点了，宋爸爸还没回家。 　　宋妈妈在一楼的书房，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她就把宋乔曦和楚尽赶上楼，让两个孩子先洗漱睡觉。 　　洗完澡，宋乔曦发现自己房间的吹风机，昨天放到楼下的卫生间了，她走到楼梯口刚想开灯下楼，就听到客厅大门有动静。 　　是爸爸回来了。 　　宋建国放下手里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递给媳妇，放低声音问：“电话里不方便多说，孩子们睡了？” 　　“我让他们都回房间洗澡了，应该快睡了。”乔琴点点头，接过文件，捏捏眉心，“楚老爷子那边具体什么态度？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什么周刊爆料的，能拦下了吗？” 　　“杂志已经拦下来了，里面关于楚尽的部分也拦下来了，但是楚成柏也精明，一部分料发到网上了，删也需要时间。”宋建国捏捏眉心，在餐桌椅上坐下来，“明哲那边和我约了明天面谈，楚老刚知道大儿子不在了，情绪也不好，但是好在还有楚尽，有个孙子在起码还有个念想......” 　　乔琴也坐在餐桌上，看了看手里的材料，气得往桌子上一摔，“这上面写着，楚老为了让大儿子回京接班，设计了那场车祸？ 　　本来只是想害死儿媳妇，没想到儿子也在车上......不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你小声点，孩子们还在楼上。”宋建国压低声音，拍拍乔琴的手安慰道，“这件事，楚家已经报警交由警方处理，楚老爷子态度很明确，他接受所有的调查取证，警方已经正式立案了。我觉得楚老爷子虽然有些固执，但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事儿，对孩子影响太大了。”乔琴还是很气愤，上代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可苦了楚尽，她是当妈的，每次想起楚尽小时候的经历，心都和撕裂似的疼。 　　乔琴接着说：“楚家自己的家事都没掰哧清楚呢，亲儿子爆亲爹的料，想把亲爹搞得身败名裂，老楚的亲弟弟不是还把他和秋雨姐的财产都卖了，卷钱人间蒸发了？ 　　合着不是人间蒸发了，这是拿着钱继续当他的阔少爷呢！ 　　我不管别的，楚尽我早就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我能保证，怎么对待曦曦就怎么对待尽尽。他们这种所谓的‘豪门’，就算再有钱，你放心楚尽回去吗？” 　　“你先别激动，小乔，冷静一点，这么多年，我不是也把尽尽当亲儿子对待吗？”宋建国挠挠头，轻声说道，“我已经让老赵帮忙找律师咨询了，现在楚老那边没提过让尽尽回去的事，明天我当面和他谈一下，但是......” 　　宋建国沉吟片刻，拉住乔琴的手，“媳妇，我是这么想的，尽尽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这孩子早熟、敏感，又这么聪明，我们瞒着他是瞒不住的，我是想这些事情还是对他实话实说，如果楚老那边想要和尽尽面谈，孩子只要愿意咱们也不阻拦。” 　　“我知道，就是......”乔琴微微啜泣，对楚尽是满满的心疼，又自责觉得没保护好他，“我还总觉得，尽尽是那个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小萝卜头，瘦到小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了。刚来咱家，吃饭也不敢多吃，做什么都先想着家里人，丁点大他就要给家里人洗衣服，还差点被搓衣板砸了......” 　　乔琴眼泪控制不住，“我们和老楚、秋雨姐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太粗心了，怎么没早点发现孩子受苦，把他接回来啊。这孩子腿上，当时全是疤，养了三四年才下去。” 　　毕竟是当妈的，乔琴一想到楚家小儿子是个精神不正常的酒鬼，楚老爷子这边还没洗脱嫌疑，她说什么也不放心让楚尽回到这样一个家庭里。 　　宋建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乔琴身边，拦住她肩膀宽慰道：“我当然理解你，但是选择权，还是要交给孩子自己。咱们再舍不得，人家孩子早就是个独立的个体了，尽尽想留下来，别管户口问题还是抚养权，花多少钱求多少人我都想办法去解决。但是尽尽要是自己愿意回楚家，我们也不能阻拦，你说呢？” 　　“......”乔琴沉默。 　　“快十二点了，我去看看孩子睡了吗，楚尽今天见了楚成柏，估计已经认出他了。”宋建国说，抬头看看黑洞洞的楼梯间，“要是没睡，我先找尽尽谈谈。” 　　宋建国了解楚尽，这孩子表面上不言不语的，心里老有主意了。 　　十四岁又是青春期很敏感的年纪，遇到问题容易多想。 　　像楚尽这种智商、情商都极高的孩子，最好的相处模式，还是告诉他真相。 　　-- 　　宋乔曦听到这里，脱掉拖鞋，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关掉房间的灯，趴在房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几分钟，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尽尽，睡了吗？”是爸爸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 　　宋乔曦扑到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眼眶发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恨不得冲到对面房间，去听听楚尽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是想留下来，和自己家人生活在一起，还是回到亲爷爷那里？ 　　而在楚尽的房间，俊美的少年一头湿发，坐在书桌旁，安静地听坐在床边的宋叔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宋建国叙述整件事情，尽量客观，不带入个人的情绪。 　　这件事的中心点，其实就是楚尽，不是别人。 　　当楚尽还是个七岁的小男孩时，宋建国觉得自己可以替他做决定，不让他受到伤害。 　　可是今年的楚尽，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对这个世界会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宋建国看着身高腿长的少年，在心里感慨，小楚尽真的是长大了呀。 　　他笑笑，语气平和地说：“楚尽，叔叔今天没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完全是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对话。 　　事情的经过，你爷爷，和你小叔叔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些伤害你父母的事，真实的情况我们需要等警察反馈。叔叔......” 　　停顿一下，宋建国心头发酸，也有点哽咽，“叔叔代表自己，也代表你乔姨，在这儿给你表个态，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都支持你。你不愿意走，我们就守护你到成年。如果，你有其他决定，什么时候你想回来，这个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楚尽静静地听着，直视坐在自己对面的宋叔叔。 　　他忽然间发现，宋叔叔已经有白头发了，眼角也有了皱纹，眼下发青，神色能看出明显的疲惫。 　　宋叔叔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像一座大山一样，总是有无尽的活力，小时候可以轻易抱起他和宋乔曦两个人，让一家人放心依靠的青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楚尽不得不承认，宋叔叔在一点点变老。 　　晚上洗澡的时候，楚尽也想了许多，听宋叔叔说完，脑海中杂乱的线索终于串成一条线了。 　　要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可楚尽却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想要逃离那样一个家。 　　“宋叔叔，”楚尽双手握在一起，嗓音发哑，“如果我说，我不想走，想和你们，和曦曦住在一起，你会觉得我自私吗？” 　　宋建国眼眶发酸，这孩子从小就生怕给别人添麻烦，从来没主动要过任何东西，最开始，给他什么都不敢拿。 　　“怎么会自私！我和你乔姨，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要说自私，也是我们自私，想把你留在身边，你乔姨根本离不开你啊......”宋建国说。 　　毕竟是男人，他没好意思说，家里的两个孩子，宋建国都离不开。 　　望着宋建国发红的眼眶，楚尽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红色的存折。 　　这本存折里，存着从小到大收到的所有压岁钱，和考上外国语学校第一名，一万人民币的奖学金。 　　除了取过2000块钱给宋乔曦买《哈利波特》系列，里面，还剩14600元。 　　把手里的存折递给宋叔叔，楚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宋叔叔，存折的密码，是宋乔曦的生日，”少年沉声说，见宋叔叔楞在那里，就把存折放到他腿上，垂下头艰难地说，“里面钱不多，宋叔叔你拿着，但是叔叔你放心，将来，你们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成倍的还给你们，一分钱都不会少......” 　　“所以，宋叔叔，我能不走吗？”楚尽抬起头，轻声说。 　　宋建国再也忍不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红色的存折上，他赶忙胡乱擦了把脸，躲避开楚尽的注视。 　　手里拿着存折，站起身走到楚尽身边，宋建国拍拍少年日渐宽阔的肩膀，“行，我们楚尽不走。” 　　孩子自己表态，确定想要留在宋家。 　　那他宋建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让楚尽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平安长大。 　　-- 　　宋乔曦半夜是被渴醒的，晚上吃饭吃得心不在焉，一直担心楚尽，水也没喝够，这会儿嗓子和冒烟了一样。 　　推开房门，她顺着走廊的小夜灯走到楼梯口，只开了一盏楼梯的小灯，轻手轻脚走下楼又接着关上，怕把爸爸妈妈吵醒了。 　　站在饮水机旁边“吨吨吨”喝了两杯水，才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 　　舒了口气，一抬头，宋乔曦差点吓了一跳，赫然发现有个人坐在客厅阳台的落地窗旁。 　　很快镇定下来，从背影看，是楚尽。 　　少年一身烟灰色的睡衣，蜷着身子坐在窗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 　　许是雨过天晴，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得像一颗夜明珠。 　　宋乔曦赤着脚，走到楚尽身旁，靠着他盘腿坐在木地板上。 　　这时候的楚尽，让宋乔曦想起了小时候，和他第一次“久别重逢”时的场面。 　　也是夏天，天刚擦黑的晚上，她被妈妈从自行车座上抱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冲进李爷爷的传达室。 　　那么瘦小的一个男孩，蜷缩在传达室的角落。 　　在那时，宋乔曦就下定决定，再也不让他离开了。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宋乔曦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陪他坐着，顺着楚尽的目光，看着窗外树影婆娑。 　　“你都知道了吗？”楚尽的声音带着气声问。 　　宋乔曦想了一下，没有隐瞒他，“唔......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我在楼梯间听到了。” 　　“我好像，做了个挺自私的决定。”楚尽低低地说，视线还是注视着窗外。 　　第一次见到楚是低沉的情绪，现在的楚尽，总是让宋乔曦想起刚到她家里来的那个瘦削的男孩。 　　就算，楚尽已经是个一米八的少年了。 　　伸出手，宋乔曦用很轻的力道拍拍楚尽的小臂，笑着摇摇头，柔声说道：“不怕啊，不怕，你怎么可能自私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楚尽闻到少女身上酸甜的杏子味儿，感受到她柔软温润的小手，轻轻佛过他的手臂。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宋乔曦似乎把时光一下子拉回了七年前的传达室。 　　让楚尽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软软的小糯团，像是一道柔和的光，照进他昏暗的人生中。 　　他是自私的，自私到，只想留在她身边。 　　“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宋乔曦偏过头，直视楚尽漆黑的眸子，郑重其事地举起右手，“我发誓，宋乔曦，会一直陪着楚尽。” 　　“你发誓？”楚尽定定地看着她。 　　“发誓，如果做不到，我就......”她想说，就天打五雷轰，可楚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楚尽手捂还在宋乔曦嘴边，他的手指微凉。 　　小少女见他眉眼略微舒展，似乎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楚尽眼眸带着光，“如果做不到，我就陪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第83章 对楚尽问候道：“孙少爷…… 　　客厅角落, 月光下的少年手指佛过少女如羊脂玉般的脸颊。 　　楚尽的声音带着气声，很轻。 　　宋乔曦弯弯杏眼，听得真切, 点点头, 答应他了。 　　她热热的鼻息蹭在楚尽凉凉的指尖，温润的嘴唇差一点点就碰到他的掌心。 　　“咕噜噜......” 　　本来两个人在月下的气氛, 变得有点微妙，却被一阵肚子叫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楚尽的手从她唇边拿开。 　　“啊......”宋乔曦轻轻叫了一声, 一点儿不觉得害羞, 大眼睛眨巴两下。 　　接着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 　　“我饿了......”宋乔曦摸摸肚子, 老老实实地和楚尽说, 吐吐舌头。 　　晚上她确实吃的少，光想楚尽的事儿了, 半碗米饭也没吃下。 　　这会儿，可能是情绪不再那么紧张，一下子就觉出肚子饿了。 　　“给你煮碗面？”像是习惯了似的, 楚尽抬抬眼皮，很认真地问, 接着支棱着身体准备站起来, “煎个鸡蛋, 冰箱里还有昨天早上剩下的午餐肉, 也煎一下。” 　　“太晚了, 我吃个饼干垫垫吧, ”宋乔曦看看客厅的茶几上, 放着一条没拆封的奶油味儿康师傅3+2饼干，莫名的很想吃，于是摇摇头, “而且淼淼说晚上不能吃宵夜，会胖，胖了就不好看了。” 　　“嗤，”这话倒是把楚尽逗笑了，他站起来弯腰点了下小少女的脑门，“吃饼干不胖人？饼干热量高还是挂面热量高？” 　　“面条是热的，当然热量高，饼干是凉的，哪有啥热量哇......”她趁机扒着楚尽的胳膊也站起来，不甘示弱地“胡说八道”。 　　“真不吃面？”楚尽问。 　　宋乔曦摇摇头，“不吃了，吃太多又睡不着了，我喝杯牛奶，吃两块饼干就行。” 　　“嗯，我给你热牛奶。”楚尽往厨房走，回头又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唔......”很认真想了一下，宋乔曦说，“奶油炸糕，糖油饼！” 　　楚尽笑笑，“行。”低头进了厨房。 　　她哪儿是怕胖啊，根本就是馋零食了而已...... 　　忽然间想起了乔姨在飞机上打趣儿的话，“她这样被人惯坏了，以后估计谁也看不上，很难嫁出去咯。” 　　那还能怎么样，就一辈子这么惯着呗。 　　-- 　　第二天一早，宋乔曦如愿以偿，吃上了香喷喷、热乎乎的奶油炸糕和糖油饼。 　　为了膳食营养均衡，还被妈妈强制塞了一根黄瓜。 　　宋爸爸和他们一起吃完早饭，看看手表，今天和楚老爷子约了上午九点半面谈。 　　临走之前，他接了赵晨光的电话。 　　老赵那边咨询了律师，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宋家是不可能拿到楚尽的抚养权，这一点宋建国也清楚。 　　本来他也没想争夺什么抚养权，只是想遵从楚尽的意愿，让孩子在宋家继续住下去。 　　楚家那边，是楚尽的亲爷爷，那可是孩子的血亲，他和乔琴都不会阻拦孩子认亲。 　　“老宋，其实这件事儿，主要还是看楚家那边的态度。楚尽在法律上，肯定是要认祖归宗的，楚佑何肯定会很重视楚尽，这相当于他们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了。”赵晨光在电话里说。 　　宋建国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书房，关上房门轻声说：“我明白，之前孩子被虐待，他小叔叔又失踪，我们根本联系不上他的其他亲人。孩子本来就是寄养在我家的，我们从来没想争过什么抚养权。” 　　赵晨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肯定是相信你，知道是和孩子有感情了。但是我也提醒你，他们这些‘豪门’的人可不一定这么想，你看看周刊上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可别让楚家回头反咬你一口，说你们是霸占着他们继承人不想还给他们，给孩子洗脑了不让孩子认亲。” 　　“我明白，所以我才让你咨询一下律师，毕竟楚尽现在是十四岁，不是四岁。”宋建国望着窗外，可以看到对面八号楼顶层，空中花园的轮廓。 　　“对，因为是十四岁的孩子，关也关不住，法律也不可能强制让孩子必须住在楚家，所以还是要看你和楚佑何怎么谈......”赵晨光在电话里沉吟片刻。 　　顿了一下，赵晨光接着说：“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弟妹的工作调动我这边也开始运作了，等孩子们上高一那一年，弟妹就调到北京工作，你们两口子异地问题也解决了。 　　之前不是还发愁，楚尽的学籍问题吗？现在也不用愁了，孩子直接落户到楚家，上学的事儿迎刃而解。 　　而且两家住的这么近，无论是楚尽继续住在家里，还是回楚家，就是隔了一个花园的距离。孩子平视日常起居都在家里一切照旧，周末去陪陪亲爷爷，也挺好的，对吧？” 　　宋建国叹口气，“唉，如果楚老爷子那边同意，能这样解决，肯定是最好的。” 　　“行，我也不多打扰你了，好好和楚老谈一下。”赵晨光挂了电话。 　　宋建国揉揉眉心，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楚家真能接受这个条件，那肯定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但是对方如果态度强硬，一定要楚尽回楚家......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宋建国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毕竟，他和乔琴，都不是楚尽法律上的监护人。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宋建国再次步入楚宅，这次的心情十分复杂。 　　助理明哲指引他上楼，穿过长廊，来到那间熟悉的会客间门口。 　　“宋先生，楚老爷子已经在等您了。”明哲对他点点头，推开会客室的门，“您请。” 　　楚老爷子独自一人坐在大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搭在拐杖上，虽然坐姿笔挺，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 　　眼眶红肿，眸子浑浊，这个叱咤商场多年的老人，此时像是卸下了一身坚硬的盔甲。 　　楚佑何此时，只是个得知丧子噩耗的老父亲。 　　宋建国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发酸，楚成敏和孙秋雨搬到报社大院儿后，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 　　只是涉及到别人的家事，成年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就算相处得再好，别人不说，他们也从来不会去过问。 　　从未想过有一天，老楚的儿子会被他和乔琴当做亲儿子一样养了七年，而老哥们的父亲，到今天才知道大儿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物是人非，确实让人唏嘘不止。 　　楚老爷子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摞资料。 　　宋建国扫了一眼，看到有楚成敏在齐州的照片，楚尽小时候的照片，估计以楚家的能力，已经把这些年，无论是楚成敏还是孙秋雨，或是楚尽的经历都摸透了。 　　“楚老，您节哀。”宋建国走到楚成敏对面的单人沙发，点头示意后坐下。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楚成柏说得对，我不配当个父亲。”楚老爷子垂下头，苦笑一声，“小宋，你说巧不巧？我家成敏，竟然是你的朋友，成敏的儿子，是你们两口子救了他，楚尽竟是我亲孙子......” 　　“我悔啊......”楚老爷子低声说道，泣不成声，“我要是不让成敏联姻，他就不会离开京城去齐州，不去齐州，他就不会......” 　　宋建国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面纸，递给楚老爷子。 　　楚老情绪稳定下来，又问了宋建国许多楚成敏和孙秋雨的事，也询问了楚尽的一些具体情况。 　　宋建国一一回答，没有任何隐瞒。 　　“这些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爷爷的义务和职责，楚尽最需要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是你和小乔费心费力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是我楚佑何欠你们的。”楚老爷子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宋建国。 　　“这是？”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卡里面是五千万，这些钱没办法和你们付出的精力成正比，只是，这确实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楚老爷子拄着拐棍站起来，把信封放到宋建国手上。 　　宋建国摆摆手，把“烫手”的信封放回到茶几上。 　　头皮发麻，这“豪门”解决问题的方法，还真是和闺女看的电视剧上演得很像...... 　　他赶忙说：“这钱我真不能收，尽尽小时候救过曦曦，如果不是尽尽报警抓了人贩子，曦曦今天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再加上，本来我们和老楚、秋雨就是好朋友，秋雨还是我同事，孩子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换谁都会主动帮忙照顾，这和钱真的没关系。” 　　“我今天，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楚尽的事。”楚老爷子轻咳了两声，直视宋建国，“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我想把尽尽接回家里来住，让他回到北京来上学，毕竟，京城的教育水平肯定比齐州要好一些。” 　　楚老爷子端起放在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当然，还是要看你和小乔，小乔的工作调动我可以安排，你们两口子一直异地特别不好，这个我说过你好几次。我的想法是，让曦曦也一起过来，学校我这里安排，两个孩子一起作伴也不分开。你们想孩子，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可以随时让尽尽回去看你们。” 　　宋建国沉默片刻，还是把他的看法也说了出来，“楚老，是这样的，昨天我和楚尽聊了一下，我和乔琴都认为应该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那尽尽是什么想法？”楚老爷子有点焦急地问。 　　宋建国不卑不亢地说：“孩子对这件事，需要有个时间来接受，现在暂时还没办法完全接受您这边。我们也希望您这里给楚尽一些时间，楚尽在齐州成绩非常好，我相信您在调查资料里已经看到了，他考上了齐州最好的外国语学校，这学期期末成绩还是级部第一。 　　我不建议您这么早给他换学校，换环境，孩子的成长需要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初中我们是希望两个孩子在齐州安安稳稳上完。 　　之后我们就有打算，高中的时候让曦曦和尽尽一起来北京上学。” 　　“那楚尽，是不想认我这个爷爷？”一长段沉默过后，楚老爷子抬头问。 　　“您是他血缘上、法律上的亲爷爷，不存在认不认的问题。”宋建国语气平和，“您也清楚，周刊虽然封住了，可网上的一些传闻是没办法完全封锁消息，楚尽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怨和纠纷，不应该让孩子卷进来，您这里也有一些家务事要处理......” 　　和聪明人对话，不需要撕破脸。 　　宋建国点到为止，他说的“家务事”，楚佑何不可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楚尽的心结，就是父母的车祸。 　　现在周刊和网上小道消息四处乱飞，“豪门八卦”往往是最容易引起爆点的话题，各种猜测都有。 　　如果楚尽父母的车祸原因不调查清楚，或许这孩子一辈子都对楚家带着憎恨的情绪。 　　宋建国知道楚尽心重，又敏感。 　　如果调查清楚，证明楚老爷子和车祸是没有任何关系，无论结果最终真的是酒驾意外，还是另有幕后黑手指使，让犯罪者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才能让孩子解开这个心结。 　　这件事压在楚尽心头，太多年了。 　　成年人的错误，恶果不应该让孩子来承担。 　　“不如，您这里把事情调查好，有一个明确结果之后，我再和楚尽谈一下。”宋建国看着楚老爷子，“在此之前，我和乔琴不希望楚尽的生活有过多的变化，让孩子正常进行学业，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沉吟许久，楚佑何终于微微点头，“这一点，我同意。我就想知道，尽尽真的不想再见我吗？他不愿意来北京，那我去齐州看他，总可以吧？” 　　“这个......”宋建国思索片刻，礼貌地笑笑，“楚尽没说过不想见您，您是他亲爷爷，您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亲自问他。这就是您和楚尽之间的事，我们不能替孩子做决定。”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楚佑何郑重地说，又拿起茶几上装了银行卡的信封，“这些年，真的谢谢你和小乔了。” 　　“这句感谢我收了，我们对孩子，大言不惭地说确实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宋建国站起身，笑着摇摇头，“所以也请楚老放心，楚尽在我家里，不会受一丁点儿委屈。只要楚尽同意，您和孩子见面我们不会阻拦。” 　　“好，一切都以楚尽的意愿为主。”楚老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宋建国准备走了，微微欠身，“嗯，我们都尊重尽尽的想法。” 　　楚老爷子的态度很明确，也让他长舒了一口气，步履轻快的离开楚宅。 　　-- 　　回到家里，宋建国把和楚老的对话内容说给乔琴听。 　　他们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开一个家庭会议，把实情都告诉两个孩子。 　　十三、四的孩子都是大孩子了，何况曦曦和尽尽都明事理，又聪明懂事。 　　两口子都是开明的家长，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希望和孩子们商量着来，不搞那些“□□专政”。 　　乔琴把宋乔曦和楚尽叫下来，四口人开了个简单的家庭会议。 　　让宋建国和乔琴惊讶的是，宋乔曦和楚尽都很平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孩子们的接受能力，永远比大人想象中的要强，大人也永远不要低估孩子们的理解能力。 　　宋乔曦只是在听爸爸说，让他们高中到北京上学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她舍不得在齐州的伙伴们，也舍不得大院儿的邻居们。 　　转念间又想到了爸爸和妈妈，他们俩异地真的很辛苦，如果不是为了她，妈妈完全可以早一点调到北京来工作。 　　而且，为爸爸妈妈改变命运这一点，从目前来看，是成功的。 　　看来，只要远离事发地齐州，原书里面的恶气运对爸爸妈妈的影响就会小很多。 　　想到原剧情里，妈妈出意外，是在她十五岁那年。 　　想到这里，她还是把不舍的情绪暂时压了下去，没有当着爸爸妈妈的面表露出来。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宋乔曦就发过誓，她要好好守护住爸爸妈妈，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坐在沙发上，宋乔曦轻轻叹口气，拿手捋了一下头发。 　　还要在齐州大院儿生活两年，在外国语有两年的学习时间，一定要好好珍惜和伙伴们在一起的日子。 　　宋建国和乔琴确实没注意到闺女一点情绪的波动，目前楚尽的事可以缓和下来，一切如常，他们暂时也放心了。 　　而坐在宋乔曦身边的楚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声很轻的叹息。 　　晚饭后，因为吃得撑，宋乔曦叫着楚尽一起下楼去散步，顺便倒垃圾。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明哲和楚家的几个佣人，所有人都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更夸张的是，地上竟然放着一台推车，上面也是大大小小的礼盒。 　　明哲脸上推着笑，对宋乔曦点点头，对楚尽微微欠身，问候道：“孙少爷......” 　　“孙少爷”这称呼，让宋乔曦倒吸一口冷气，目瞪狗呆地仰头看向楚尽，他眉头微蹙，脸色也变得很不自然。 　　宋乔曦：“不是，明哲叔叔，‘豪门’现在都流行这么古早的称呼？” 第84章 紧紧掐着撩起衣服的腰 　　明哲被明眸皓齿的小少女一问, 也确实觉得这称呼...... 　　呃，怎么说呢，好像是有点土？ 　　“孙少爷, 好像土财主家的孙子一样, 噗哈哈哈......”宋乔曦小声对楚尽说，忍不住笑出声。 　　楚尽拿宋乔曦没办法, 皱着眉头垂眸看她，这时候真想捏捏她的鼻尖, 让她别再说了。 　　“孙...少爷, ”明哲也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 硬着头皮还是这么叫了, “这是楚老爷子准备的礼物，我们先放进去。” 　　说完, 他指挥着楚家的佣人把一堆大包小包，包装精美的礼品搬进宋家的玄关。 　　几个人动作迅速、利落。 　　宋乔曦赶忙上楼把爸爸妈妈叫下来，等大人们下楼, 发现玄关里只剩下礼物，楚家的人都没了。 　　“这？唉......”宋建国摇摇头, 先把大门带上。 　　堆得和小山似的礼物上有一张卡片,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上面只有两个字, “感谢”, 和楚佑何日常用的印章。 　　楚家送来的礼物, 用了四种颜色的包装纸包装, 每个礼物上都有一张小标签，写着人名。 　　家里四个人，人人都有份。 　　“给孩子的礼物留下吧, 老人家的心意，我们大人的就给楚老退回去。”乔琴扫了一眼礼盒，对宋建国说。 　　宋建国捏捏眉心，为难地说：“嗯，我也这么想，别拆了，明儿我找物业管家借个推车，一起帮忙送回去，这一堆堆的，拿都拿不了......” 　　楚尽对拆礼物没任何兴趣，这些礼物随宋叔叔、乔姨怎么处理，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看。 　　宋乔曦这会儿也不想出去遛弯儿了，征得楚尽和爸爸妈妈同意，从厨房拿了把小剪刀，上手帮他去拆礼物。 　　楚老爷子送给楚尽的礼物，都是用星空蓝的包装纸包装的，包装纸都很精致。 　　宋乔曦“哼哧哼哧”拆了半天，最后把大大小小的礼品，在茶几上摆成一排。 　　“一、二、三......”她插着腰，数了一下，对坐在沙发上的楚尽说，“一共是十四份礼物？为什么是十四呢......” 　　一拍脑门，宋乔曦恍然大悟。 　　今年，楚尽刚好是十四岁，楚老爷子这是替他补齐了十四年的生日礼物？ 　　这么看来，楚爷爷，真的是很有心哇。 　　礼物里她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楚老爷子要送给楚尽的黑色银蛇纹路的钢笔，蛇的眼睛是两颗红宝石，笔帽上有一颗泛着白的六芒星。 　　“是因为你是属蛇的吗？”宋乔曦打开黑色皮质盒子，把精致的钢笔拿给楚尽看。 　　楚尽没抬头，“嗯”了一声。 　　剩下的礼物她一一拆开，有看上去就很贵的奢侈品牌的书包，2004年最新上市的Ipod mini，IBM T40笔记本电脑，一部诺基亚7610手机...... 　　这些时兴的电子产品和学习用品，楚老爷子送给她的礼物里也有同款，只不过是不同颜色的，她的都是粉粉嫩嫩，少女会喜欢明亮的颜色。 　　宋乔曦知道这些都很贵重，对初中生来说，IBM笔记本电脑，诺基亚最新款100万像素手机，Ipod mini都是奢侈品。 　　她的目光，被两只檀木的小盒子吸引住了。 　　这两只手掌大小的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拆了半天礼物，也拆累了，宋乔曦拿着两只盒子坐到楚尽身旁。 　　打开后才发现，一个盒子里是一只精致的长命锁，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对儿给小宝宝带的金镯子。 　　放镯子的盒子里还有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肉呼呼的胖娃娃，娃娃的脖子上就挂着这只长命锁，藕瓜似的手腕上也带着这对金镯子。 　　“楚尽，你看这是谁？”宋乔曦把照片递给楚尽。 　　这应该是楚尽爸爸，楚成敏儿时的照片。 　　长命锁和金镯子，都是楚尽的爸爸，小时候戴过的。 　　楚尽放下书，接过照片，端详了许久。 　　照片上的胖娃娃咧嘴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像个肉团子一样，照片旁有一排小字，“成敏周岁留念。” 　　扫了眼盒子里，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长命锁和金镯子，楚尽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是否真心，是否是真的好。 　　和楚老爷子认识这么久，楚尽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不愿意相信那些八卦新闻上说的，楚老爷子是父母车祸致死的幕后黑手。 　　他反复推理过那天小叔叔和楚老爷子之间的对话，还有小叔叔看到自己之后，奇怪的反应。 　　反而，嫌疑更大的人是他的小叔叔。 　　但是在警方没有调查清楚真像之前，无论如何，他没办法以一个平和的心态再见到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老人，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喊他一声“爷爷”。 　　虽然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但是楚老爷子确实亲口承认，是他逼着爸爸娶别的女人，所以爸爸才和妈妈回到齐州，从此不再和楚家有任何往来。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楚尽曾经设想过，如果爷爷，当年没有逼走爸爸呢？ 　　那爸爸和妈妈的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 　　这一切，都会变成另外的模样吧...... 　　他心中的恨意埋藏了八年，对父母死亡原因的追溯，早就变成了一个执念，所求的无非是一个公正。 　　楚尽手里摸着长命锁上复杂的纹路，心情复杂。 　　宋乔曦手里把玩着小小的金镯子，对着楚尽的手腕比划，“小朋友的手腕这么小哇？你能带进去吗？” 　　“带不进去，只有小宝宝能带进去。”楚尽抬眼看她，轻声回答，“照片里是我爸爸，他那时候只有一岁。” 　　“楚叔叔那时候好胖啊，太可爱了，像个肉团子一样？”宋乔曦知道他想爸爸了，眼眶发酸，语气尽量让自己带着笑。 　　“嗯。”楚尽也笑笑。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胖乎乎的？我不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什么样了，那时候和你不怎么熟，好像所有的崽崽小时候，都是这么肉呼呼的。”宋乔曦故意岔开话题，对着客厅的顶灯看手里的那枚小手镯。 　　“可能是。”楚尽目光也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长命锁和小手镯，都是给小宝宝戴的。” 　　宋乔曦听他这么说，脑子灵光一现，吐吐舌头，“唉，你说会不会是这样，楚爷爷送给你这些，是希望你早生贵子的意思？难道‘豪门’都希望早日抱上重孙子？” 　　“......”眼瞅着楚尽苍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粉红色，连耳朵根都红了。 　　他放下长命锁的小盒子，只拿走了那张照片，转身就往楼梯间方向走，“宋乔曦，你胡说什么呢，少看点不靠谱的电视剧吧......” 　　宋乔曦：孙少爷，是我理解错了咩？ 　　电视剧里，真的都是这样演的哇！ 　　-- 　　2003年的暑假过得很快，那天之后，宋乔曦和楚尽的生活一切如常。 　　除了助理明哲时不时带着楚家的佣人给宋家送礼物，一个暑假过去了，宋乔曦和楚尽都没再见过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确实遵守了他当时的承诺，在车祸调查清楚之前，他是不会来打扰楚尽的日常生活。 　　那场车祸因为年代久远，调查和取证都有难度，一直到宋妈妈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回齐州，警方那边暂时也没有新的消息。 　　宋乔曦听爸爸说，楚老爷子那边动用了私家侦探加入调查，为了加速进程，也告诉楚尽，让他放心，楚老爷子会给他一个交代。 　　初一升初二的暑假，学业压力要比小升初的大很多，一整个寒假，宋乔曦就算没有楚尽的督促，也没敢松懈一丝一毫，很认真的做寒假作业和预习初二的功课。 　　她这次初一升初二的期末考试，考到了级部排名第二十五名，铁定能进初二实验一班。 　　一想到实验一班都是楚尽、丁淼这种顶级学霸，宋乔曦就瑟瑟发抖，暗暗发誓，让自己到时候可不能丢两个好朋友的人。 　　她知道自己是小聪明多，只有在课下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住成绩，充其量就是个“学酥”。 　　就是那种外表像个学霸，但是拼内核，是肯定拼不过人家的。 　　距离初二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宋乔曦他们踏上了回齐州的飞机。 　　2003年9月1日，外国语学校正式开学。 　　宋乔曦如愿以偿分到了实验一班，开学第一天，她穿着学校制服，挽着丁淼的手，身后跟着楚尽，三个人一起进了初二年级实验一班的教室。 　　暑假前的期末考试，外国语重新按照排名打乱分班，她在实验一班门口就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二班的同学有几个人也考到了一班，宋乔曦和老同学们热情的打招呼。 　　缺了丁一的“小五人帮”今天来得早，早上是宋妈妈开车送他们过来的，王妈妈去沪市出差了。 　　宋妈妈去年成功拿到了驾照，买了一辆银灰色的雪铁龙毕加索，方便平时上下班通勤，偶尔接送一下几家孩子。 　　班级里空位很多，宋乔曦扫了一眼，站在讲台前稍微有点紧张，她趴在丁淼耳边问：“你们班也是随便坐吗？” 　　“嗯，你和我当同桌呗？”丁淼点点头，一只手拦在她肩膀上。 　　宋乔曦抱住丁淼的腰，开心地快要跳起来，“好哇！” 　　她就想和丁淼坐一起，最开始还以为要等老师来了重新分配座位，没想到实验一班也是自由选择同桌。 　　十四、五岁的小少女，当然更愿意和闺蜜混在一起，有聊不完的八卦和小秘密。 　　“我们坐第三排吧？你现在不再是小矮子了。”丁淼拍拍宋乔曦肩膀，打量一下她的身高，“虽然还是比我矮不少？” 　　“淼姐的大长腿都快到我胸了，就第三排吧......”宋乔曦垫垫脚尖，扬起下巴和她比了一下身高，丁淼还是比她高出好几公分，她转过头问楚尽，“你还要坐最后一排吗？” 　　“......”楚尽耸耸肩对她笑笑，单肩跨着书包，迈着两条长腿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在角落坐下。 　　他已经长到一米八了，两条长腿像是无处安放一样，支在座位一旁。 　　丁淼拉着宋乔曦坐到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她回过头看了好几眼楚尽坐的地方。 　　确实，他那么高，坐在前排估计腿都放不开...... 　　正想着，丁淼捏捏她耳朵，小声说道：“喂，曦曦，你是不是还想重色轻友，和小学一年级似的跑去和楚尽当同桌？” 　　“啊......”宋乔曦回过头，被丁淼这么一说，心里头莫名有点痒痒的感觉。 　　如果是六岁，没有性别概念的她，肯定毫不犹豫抱着小书包就跑到楚尽身边坐，任谁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可是她都快十四岁了，对异性已经有了懵懂的概念，知道男生女主交往过密，是要被请家长的。 　　更何况，宋乔曦虽然想和楚尽坐同桌，但是更想和丁淼当同桌。 　　小少女脸发烫，可还是死鸭子嘴硬，又欲盖弥彰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后排，“我才没有呢，我回头，是看有没有之前二班认识的同学......” 　　“唉！淼淼......”说着，宋乔曦一把拉住的丁淼的校服袖子，“你看，是谁也考到一班来啦？” 　　顺着宋乔曦的声音回头，丁淼发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孩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背着纯黑的书包，一身学校制服熨烫得笔挺，赵鑫在一个暑假竟然长高了好多。 　　赵鑫看到她们俩看他，愣了几秒，接着不知所措地垂下头。 　　“赵鑫！你也考上一班啦？”宋乔曦热忱地和赵鑫打招呼，从椅子上站起来挥挥手，“抱歉哈，今年不能和你坐同桌了，还抢了你小学的同桌。” 　　“没，没事......”赵鑫红着脸，对她挥挥手。 　　宋乔曦这才发现，丁淼已经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羞涩的少年，她拉拉丁淼，“淼淼，不打个招呼吗？你小学同桌哇？” 　　丁淼：“......” 　　也不知道他们俩在别扭什么，最后，宋乔曦也没能说动丁淼和老同学赵鑫打个招呼。 　　她看到赵鑫最后坐到了楚尽旁边，楚尽两条长腿局促地往里收了收，给赵鑫腾地方。 　　-- 　　2003年10月的一天。 　　齐州今年的秋天很舒服，不冷不热，也没啥风。 　　大课间的时候，宋乔曦觉得有点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最后一排楚尽的座位。 　　楚尽不在，刚才被数学老师叫走说竞赛的事去了，因为是去另一栋教学楼，离小卖部更近，宋乔曦托他带两瓶冰红茶回来。 　　初二年级，实验一班被安排到了四楼，小姑娘都懒得爬楼梯。 　　她轻车熟路地从楚尽桌洞里找出那件纯棉卫衣，叠成一个小枕头的形状，回到座位上舒舒服服趴下。 　　刚闭眼没两分钟，就听到丁淼激动地声音，“神舟五号成功上天了，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宇航员了！” 　　“真的？！”宋乔曦睁开眼，看到丁淼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把头也凑过去，“是男宇航员，叫杨利伟？” 　　“嗯，你看，杨利伟说，在太空是看不见长城的，和我想的一样。”丁淼推推眼镜，把报纸摊在宋乔曦面前，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宋乔曦认真读着新闻，注意力很快被杨利伟在太空中吃的食物吸引走，“他在太空中吃了小月饼、宫保鸡丁、蒜泥白肉、八宝饭、绿茶，还有一些鱼丸子？小月饼是多小哇，迷你月饼？是什么馅的，五仁的吗？哎呀，里面有青红丝，好可怕......而且在太空中，食物必须一口能吃得下去的，防止残渣去飘，原来是这样，好神奇的冷知识。” 　　“行了，你个小吃货，让你是看看我们祖国变得多强大，你倒好，只关心人家在太空吃什么。”丁淼气笑了，收起报纸。 　　“淼淼，那你还想当航天员吗？”宋乔曦也不困了，歪着头问丁淼。 　　丁淼的眼里闪着光，她郑重地说：“嗯，如果不能当航天员，当航天工程师也可以。我想为国家的航空航天业做出一份贡献，我大学已经有目标了，我要考北航。” 　　“真好，我淼姐的梦想，果然从小就没变过。”宋乔曦笑着说。 　　丁淼问：“那你呢，梦想还是带着楚尽环游世界？” 　　“噗哈哈，你们都还记得我小时候的笑话......”宋乔曦乐得不行，摇摇头说，“我想去SVA，School of Visual Arts学摄影，楚尽和秋梦姐姐都帮我查过资料，说那里的摄影系是世界顶尖的，目前国内还没有很好的摄影专业。” 　　“宋叔叔倒是说过，想让你出国留学，”丁淼点点头，“你适合学艺术的，思路活泛，有创造力，我看好你，未来的大摄影师。” 　　“我也想出去看看，可是如果要去纽约，要走四年哇......”宋乔曦扁扁嘴，面前突然间出现两瓶冰红茶。 　　“谢啦！”她抬头对楚尽笑笑，拿手摸了一下冰红茶的瓶身，“咦？怎么不是冰的......” 　　“都十月了还贪凉，乔姨让我看着你，少喝冰的。”楚尽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回座位了。 　　又和丁淼说了几句，宋乔曦拧开冰红茶喝了一小口。 　　宋乔曦是真心喜欢摄影，爸爸妈妈也支持她学习艺术，楚尽空闲的时候，也会帮她查艺术类院校的资料，帮她做规划，如果高中要申请国外的学校具体需要准备哪些材料和考试。 　　她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好像楚尽从来没说过，他想考什么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那今天晚上，问问他好了。 　　当天晚上，晚饭后，依旧是两个孩子包揽了洗碗和收拾餐桌。 　　宋乔曦靠在水池旁，看楚尽把抹布给她洗好，递过来。 　　接过抹布，宋乔曦没着急去餐厅擦桌子，摸着热水洗过温温热热的抹布问：“你有想好去哪里读大学吗，有想要读的专业吗？” 　　楚尽把盘子碗都放进水池里，开始洗碗，头也没抬回答她：“计算机专业，具体去哪里还没想好。” 　　“国内最好的计算机专业是清华吧？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清华。”她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 　　楚尽低低地笑了两声，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她，“嗤，那我留在国内靠清华，你去纽约读SVA？我们一个国内，一个国外？” 　　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宋乔曦噘嘴说道：“你和我想学的东西不一样，你要是喜欢摄影，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纽约了不是？你又不喜欢艺术类的，从小就爱倒腾编程，你就应该去学计算机，而且你的水平，就应该去最好的学校学计算机......” 　　“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我，”楚尽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只要考虑好自己，确定你想去哪里就行。” 　　-- 　　报社大院儿的生活，让宋乔曦总是觉得很安心。 　　身边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熟悉的叔叔阿姨，和几个忘年交的爷爷奶奶，去哪儿都有人给她兜里塞吃的。 　　就算她已经长到一米六三，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似乎只要还生活在这个浓浓人情味儿的大院儿里，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所有人，都还当宋乔曦是当年那个迈着两条小短腿，奶声奶气地给大家问好的糯团子。 　　在大院儿的老邻居、老街坊眼里，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糯团。 　　2003年的秋天，在大院儿里，晚上她会和楚尽一起遛弯儿，故意和孙爷爷斗斗嘴，听他吹牛皮。 　　有时候看几个老爷爷打够级、争上游或者保皇，还会故意使眼色给孙爷爷让他赢牌。 　　等到了2004年开春，大院儿里又传来了好消息，夏秋梦的心脏手术成功了。好好休养一两年，秋梦就可以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过她想要的生活。 　　2004年，宋乔曦初二结束的那一年，夏家一家人重新回到大院儿，宋乔曦他们几个小伙伴给秋梦姐姐准备了一场欢迎会。 　　程立冬也来了，他更高更壮了，依旧站在苍白瘦小的秋梦身旁。 　　听大人说，立冬哥哥放弃了复旦的保送名额，留在齐州上了山大。 　　秋梦姐姐的回归，似乎把宋乔曦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大院儿拼图，补上了。 　　2005年的寒假，“小五人帮”还有一学期就要中考了。 　　这个寒假，几家人都不准备折腾孩子了，让他们老老实实在齐州过年。 　　王君洋没回沪市，丁淼和丁一也没回泰城，连宋家，都取消了初二回泰城的计划。 　　放假第一天，“小五人帮”照惯例聚在楚尽的锅炉房。 　　电视里放着《铁齿铜牙纪晓岚》，皇阿玛还是皇上，只不过没了小燕子和紫薇，变成了和珅、纪晓岚、乾隆皇帝的铁三角。 　　丁一耳朵里塞着宋乔曦的Ipod mini在听王力宏的新歌《心中的日月》，手里抱着速写本刷刷画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几个伙伴，像是怕被人发现了他在画什么似的。 　　宋乔曦今天不想学习，趴在楚尽的床上看《当代歌坛》，丁淼也靠在床上，拿着一只小小的明基MP3，听着飞儿乐团的的《Lydia》翻看《国家地理》。 　　王君洋抱着楚尽的笔记本电脑打游戏。 　　楚尽依旧在书桌看书算题，屋内一片和谐。 　　直到王君洋玩累了，伸个懒腰，去门口的五斗柜准备找点零食吃，路过丁一身边瞥了一眼。 　　他当场石化，一把抢过丁一的画夹。 　　宋乔曦从杂志里抬起头，看王君洋眼睛瞪得像铜铃，小麦色的脸颊比猴屁股还红，疑惑地问：“咋了？丁一画了个啥？” 　　她支起身子，跳到床尾，想看一眼到底画了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看了......”王君洋把画夹藏到身后，慌乱地摇摇头。 　　“什么呀！”丁淼摘下耳机，从床上下来，抓过画夹递给宋乔曦，两个小姑娘也顿时愣在原地。 　　“丁一！”宋乔曦气得胸口发堵，脸烫得不行。 　　果然没猜错哇，原来这些年，贴吧里她和楚尽的同人漫画，真的是他画的！ 　　不是，他画就画吧，之前画风还挺正常的，现在这都画的什么啊...... 　　“臭弟弟，你看我不打爆你狗头！”丁淼撸起袖子，不多废话，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丁一走过去。 　　丁一一脸慌乱地摘掉耳机，外套也没穿夺门而出，连平时最宝贝的画夹都不要了，“啊啊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哇，贴吧里都催更，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去帮你们把他捉回来！”王君洋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出去。 　　丁淼活动一下手腕，也追了出去。 　　宋乔曦手里拿着画夹，总觉得这画夹“烫手”，丢也不是放也不是，屋里只剩她和楚尽。 　　轻微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几声沉稳的脚步声。 　　她面前垂下一片阴影。 　　“画的什么？”宋乔曦还没来得及藏，楚尽一双和漫画里一样，修长苍白的手从宋乔曦手中抽走了画夹。 　　这双手，在丁一的漫画里，紧紧掐着宋乔曦撩起衣服纤细的腰。 第85章 2008年，我们不见不…… 　　“唉, 这画的不是我和你......”宋乔曦伸手，想把画夹抢回来，惊慌失措地说。 　　“嗯？”楚尽一米八出头的个子, 抬高手臂快速翻看丁一的画夹。 　　宋乔曦这话说出来真的是欲盖弥彰, 漫画里的少女和她一样有着长卷发，连校服也是外国语的经典制服, 书包也是她的Jansport书包。 　　画中的男生，和楚尽的发型、脸型都一模一样, 随便看一眼对话框, 俩人的对话也是肉麻到不行。 　　画里的楚尽一口一个“小曦曦”、“宝贝儿”、“心肝儿”...... 　　而在漫画里, 宋乔曦说的最多的就是“唔......”, 动不动就被堵住嘴，掐着腰摁在墙上。 　　好在最热烈的一幕, 就是他们看的那一页。 　　漫画里的场景，同样是在锅炉房这张单人床上，屋内摆设都一样, 宋乔曦躺在床上，校服衬衣从裙子里拽出来, 衬衣下摆的几枚扣子是解开的, 露出一截单薄的纤腰。 　　腰上一只手掐着腰间的肉, 另一只手剪住她的双手, 举过头顶。 　　卷发少女的脖子高高仰起, 露出脆弱的脖颈, 少年的唇离她的脖颈很近很近...... 　　不得不说, 丁一细节画得太好了，楚尽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刻画得相当到位？ 　　“啊啊啊，别看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哇，快还给我！”任凭宋乔曦怎么跳脚，都够不到楚尽手中的画夹，“给我嘛！” 　　要不说，学霸就是学霸，楚尽用很短的时间翻完了丁一的画夹。 　　看完漫画，楚尽随手把画夹递给宋乔曦。 　　小少女“吧嗒”一声合上画夹，把整本速写本藏到身后，警惕地盯着楚尽，身子靠在书架上。 　　他对上小少女眼尾泛红的杏眼，和急得通红的小脸，此刻也不想再故意逗她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就比同龄的小女孩懂得多一些，男生之间会聊的一些私密话题，尺/度总是大一些。 　　楚尽就算没加入过王君洋和丁一他们的话题，在他们俩占用他的房间看片的时候，楚尽都是主动出去把锅炉房留给两个男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嗯，我看了，画的不是我和你。”楚尽笑着摇摇头，迈着长腿回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重新拿起笔。 　　“对对对，画的不是我们！”宋乔曦坚定地点点头，松了口气，“看我不打爆丁一的狗头，让他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皇漫，我要告诉丁叔叔去，也不学点好的。” 　　楚尽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可爱的河豚，又忍不住玩心上来，想逗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楚尽最近总想逗她，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更喜欢她生完气之后被他哄好。 　　少年轻咳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抬抬眼皮。 　　楚尽转过身笑着对宋乔曦说，“咳，你觉得丁一画的乱七八糟，不好吗？其实，我觉得......画的还挺好的。” 　　站在书架旁的小少女，耳朵红得都要滴血了，刚憋下去的脸颊，又鼓起来，变成了一只河豚...... 　　2005年的寒假，是以丁一被暴揍一顿为开头，拉开序幕的。 　　不过，经历过“毒打”的丁一，很快又振作起来。 　　当一切回归正常，他拿着一本新的画夹，凑到宋乔曦面前，讨好地笑笑，“曦曦，以后我不画肉了，哎呀，其实我之前也没画肉，都是肉渣......你知道肉渣的意思吧？以后我画清水的总可以吧？你是不知道，你们在贴吧的人气有多高哇！” 　　下一秒，丁淼的手就拧上了丁一的耳朵。 　　“啊啊啊，不画了不画了......”丁一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姐姐饶命，我的狗命不值钱，饶了我吧......” 　　这个寒假，“小五人帮”的几个小伙伴表面上还是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小心事。 　　如果说，小学升初中只让丁一一个人和大家分开，去了师范二附中上初中。 　　再过一学期，初三毕业的时候，几个小伙伴都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分别。 　　似乎，长大，就意味着一次次的别离。 　　宋乔曦和楚尽，要去北京读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宋家爸爸妈妈已经和几个老友说过了，孩子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我看你们俩，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丁淼羡慕地看着宋乔曦。 　　宋乔曦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知道高中会不会分到一个班，我们去了也要重新参加学校的分班测试，北京的学校学的教材和我们也不一样，今年暑假又要补课了......” 　　“你们都有人陪，就我自己要去沪市，我爸妈真狠心，让我高三一毕业就去英国读预科了。”王君洋合上笔记本电脑，伸个懒腰，拿手挠挠头。 　　王君洋已经被王妈妈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高中回沪市上，还要住在他最不喜欢的外婆家。 　　现在的王君洋，沪市的方言已经说得很溜了，舅舅帮他找好了沪市的国际学校，高三毕业直接去英国读企业管理的预科。 　　“我只想打游戏，唉，要是打游戏能赚钱就好了，学啥企业管理啊，回来管理我妈的美容院？”王君洋苦着张脸，拆了一根棒棒糖塞到嘴里。 　　丁一随手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抬头笑王君洋，“你个富二代，去啥英国浪费钱啊，读完高中继承家产就行。” 　　“王君洋，你要是真有天赋，打游戏也可以赚钱。”楚尽难得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放下手中的笔，对王君洋说，“我有看过一条新闻，2003年，电子竞技成为体育总局承认的体育项目，你要是游戏打得好，可以考虑走职业电竞的路线。” 　　“职业电竞？靠，这么洋气的名儿，还真是份儿工作？”王君洋都愣住了。 　　“是一份职业，比如你玩的魔兽世界就有比赛。不过，电竞是个新兴的职业，真正做起来会很辛苦。”楚尽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份工作是容易的，想找个钱多活少离家近的工作，几乎不可能。” 　　“唉......”王君洋和丁一一起叹气。 　　“尽哥，你也太现实了......”丁一推推眼镜，转过头看着王君洋说，“不过，2008年的时候，我们都高中毕业，我要考央美，我姐要考北航，我们到时候去北京找你们看奥运会哇？王君洋那时候也没出国吧？” 　　“肯定没有，我到时候还要办签证什么的，那我们约定好，2008年北京见？”王君洋摇摇头。 　　“好哇，我们约定08年的时候，北京见！”宋乔曦伸出手，看着几个伙伴亮晶晶的眸子，对大家会心一笑。 　　“嗯，北京见！”丁淼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微微一笑。 　　接着是丁一的手，搭在丁淼的手背上，王君洋的手盖在丁一手上。 　　楚尽站起身，走过来，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伸过来犹豫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宋乔曦“啪叽”一把摁在了王君洋手背上。 　　仰头对上楚尽深不见底的眸子，小少女俏皮的笑笑。 　　宋乔曦像小时候那样死死摁住几个小伙伴们的手，“那我们2008年，在北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不到二十多平米，狭小的锅炉房里，五个少男少女的手搭在一起。 　　九年前，宋乔曦在锅炉房门口，把小伙伴们的手叠在一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几个孩子之间的情谊和羁绊越来越深。 　　就算在不远的将来，孩子们会经历分离，每个人都会独立的去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但是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友谊，永远不会消散。 　　-- 　　2005年这个新年，对大院儿的邻居们来说，本是欢快热闹的。 　　只是，这个年，对宋家人来说，是充满了意外和哀伤的。 　　宋乔曦在大年初五的凌晨，被妈妈从床上叫醒。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中听到妈妈冰凉的手摸摸她的脸，轻声说：“曦曦，穿衣服起来，奶奶，奶奶去世了......” 　　一下子醒了过来，宋乔曦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眼眶泛红的妈妈，一下子语塞，胸口发紧。 　　妈妈轻轻抱住她，摸摸她的头发，宋乔曦想哭，却哭不出来似的。 　　这是宋乔曦，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接触死亡。 　　宋奶奶比宋爷爷大三岁，八十六岁高龄，一直眼不花耳不聋，腿脚也好使，人人都说她能活到一百岁。 　　老太太是在睡梦中走的，也没任何征兆，医生说没有任何痛苦，就是年纪大了，自然死亡。 　　宋家三个儿子，宋建国是最小的儿子，算得上晚年得子。 　　三个儿子都很孝顺，关系和睦，因为宋家大哥继承了父母的老宅，平时老人就跟着大哥住。 　　老头、老太太的日常起居，平时老宅的家里请了一个保姆来招呼，由兄弟三人分摊保姆的费用。 　　逢年过节，三家都聚在一起，老人孩子都其乐融融的，妯娌之间也和睦。 　　宋老太太葬礼这天，妈妈给宋乔曦找了一身暗色的毛衣，条绒裤子，换掉了过年喜气的红白相间的毛衣裙，拿了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换上，袖子上别了一个“孝”字。 　　从房间出来，她看到楚尽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她。 　　宋老太太生前人缘好，老宅附近的老街坊、邻居的，还有之前单位的同事，都来悼念。 　　忙活的都是大人们，宋乔曦的大爷、大妈，二大爷、二大妈，还有爸爸妈妈在老宅里忙前忙后的。 　　大爷家的堂哥已经工作了，二大爷家的哥哥也上大学了，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大人的样子，帮着家里人迎来送往。 　　这里，基本上没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什么事儿，想帮忙都没得帮。 　　宋乔曦只好搬个板凳，就坐在老宅子里，楚尽在她身边陪着。 　　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听着不熟悉的叔叔、阿姨的议论，宋乔曦能察觉到，奶奶的葬礼似乎并没有太多伤感的气氛。 　　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许多人，是笑着的。 　　“宋家三个孩子都孝顺，几个孩子把老太太都照顾得很好，老天太也没受罪有福气哦。人老了，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阎王召回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老太太是福寿全归，是善终，非天灾人祸，真挺好的吧？” 　　“可不吗，福寿兼备，宋家儿孙都有出息。三个儿子工作都好，家庭也和睦，媳妇也没矛盾，挺好的” 　　“是啊，一家子都有福气，俩孙子都上了一本，那个小孙女学习好也长得好，都挺好......” 　　...... 　　宋乔曦听到，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有福气”和“都挺好”。 　　“为什么，奶奶走了，大家都不怎么伤心呢？好像，爸爸和大爷他们，也并没有觉得很难过的样子？”宋乔曦拉拉楚尽的衣袖，疑惑地问。 　　许是这几天哭过好几次，她一张口，嗓子哑了。 　　楚尽揉揉她的头发，去堂屋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递给她。 　　看她喝下去半杯，楚尽蹲下身，平时她轻声说：“可能是因为，人走了就是走了。但是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还有人在指望着他们，大人如果不控制情绪，表现出崩溃的样子，那孩子们怎么办呢？” 　　“......”宋乔曦想了想，好像是这个样子。 　　她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崩溃的样子，他们像是两座大山一样，总是沉沉稳稳的站在她身后。 　　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对他们来说是难事儿。 　　或许，是因为当了爸爸和妈妈，因为这一声称呼，因为有孩子在指望着他们，才让他们肩负起那份责任。 　　“曦曦，尽尽，院子里坐着冷，别吹了风。”妈妈匆匆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条围巾，给两个孩子系在脖子上，“屋里坐着去，看看电视什么的，多喝点水。” 　　说完，宋妈妈急匆匆又去招待进门的客人。 　　妈妈才走没几分钟，宋爸爸也过来，给他俩人手里塞了一把坚果。 　　宋爸爸捏捏宋乔曦脸蛋，淡淡笑笑，“午饭还有一会儿，先吃点干果垫垫肚子，别怕啊，有爸爸在。” 　　之后，宋爸爸又拍拍楚尽的肩膀，“辛苦尽尽了，跟着你宋叔、乔姨跑了好几天，帮我照顾好曦曦。” 　　“嗯，宋叔叔你们忙，我陪着她。”楚尽点点头，沉稳地说。 　　爸爸妈妈这么忙，都还要惦记着他们。 　　那这个时候，宋乔曦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不给大人们添乱。 　　宋家老宅的角落，有一颗大槐树。 　　冬天的槐树枝丫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小家雀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叫两声。 　　宋乔曦抬头，看了眼树上的麻雀，心里还是觉得像是少了一块儿似的，空落落的。 　　奶奶在世的时候对两个哥哥和她不偏不倚，一点都没有像有的老太太那样，重男轻女。 　　甚至宋家的奶奶和爷爷，都会更疼她这个唯一的小孙女一些。 　　两个老人记着她所有的喜好，知道小孙女喜欢吃一切酸甜口的菜，每次她来老宅，餐桌上都有糖醋排骨和咕咾肉；知道小孙女爱美，宋奶奶冬天总会学着杂志上的花样，给她织好看的毛线帽、手套；夏天在井水里冰好脆甜的李子、樱桃。 　　宋乔曦难过，她想奶奶。 　　想忍住眼泪不哭，可每次一想起奶奶的笑，看到放在堂屋中间奶奶的遗照，她还是好难过，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忽然间，宋乔曦的手被一双温暖，带着微微潮湿的手包裹住。 　　垂眸，是楚尽握住了她的手。 　　“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孙爷爷告诉我，要记得我爸爸妈妈快乐的样子，因为爸爸妈妈只想看到孩子的笑脸。”楚尽顿了一下，仔细端详着宋乔曦哭肿了显得更大的眼睛，声音温柔。 　　他把手中两只冰凉的小手，握得更紧些，“宋奶奶肯定只愿意看到你们一家人是笑的，所以，宋叔叔和乔姨他们才不愿意哭吧？” 　　眼前的小姑娘，含着眼泪点点头。 　　她眼眶是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一张惨白的小脸藏在白色绒绒的围巾里。 　　宋乔曦红润润的嘴角动了一下，像是费劲全身的力气，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声音很轻地说：“嗯，奶奶肯定愿意看我们笑。” 第86章 爸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宋奶奶下葬的前一天, 是正月十四。 　　因为一大早要出发去城郊的陵园，宋家人多，宋家兄弟仨就包了辆小巴车从老宅出发。 　　当天晚上, 宋乔曦和爸爸妈妈, 还有楚尽就都睡在宋家老宅。 　　第二天是二零零五年的正月十五，也是楚尽父母的忌日, 楚尽父母和宋家奶奶葬在一个陵园。 　　宋建国和乔琴随即多准备了花篮和一些祭品，之前都是每年清明节, 两口子会带着两个孩子去给楚尽父母扫墓。 　　现在难得去一趟, 想着第二天自家老太太那边忙完了, 再去看看楚尽的爸爸妈妈。 　　宋家老宅是老齐州的四合院格局, 从客房去卫生间要穿过院子，老宅子里的两个卫生间都不在屋里。 　　凌晨一点多, 宋乔曦觉得小腹涨涨的，被嘘嘘憋醒了。 　　这两天哭哑了嗓子，家里长辈和两个堂哥, 谁见了她都叨叨两句，让她多喝水。 　　楚尽更是水杯就没离过手, 动不动就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 想不喝都不行。 　　爸爸妈妈得空了, 也摁着她的头灌水, 今儿晚饭又喝了莲藕汤...... 　　穿好衣服迷迷糊糊拖拉着鞋子去了卫生间, 每走一步, 宋乔曦就觉得自己像个灌了个七八分满的热水壶, 一走路直晃荡。 　　从卫生间出来，她看到堂屋的灯还亮着。 　　这会儿瞌睡早已醒了大半，小姑娘很轻的走到门外, 好奇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诧异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爸爸的声音，没错。 　　可爸爸此时此刻，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小乔，我是没妈的孩子了，我没妈妈了......”爸爸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堂屋传出来。 　　宋乔曦楞在门外。 　　十五岁的女孩，站在老宅的屋檐下，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原来，爸爸在奶奶面前，也永远是孩子呀。 　　原来，爸爸也会难过，也会崩溃，只是在她面前一直强忍着不哭，还一直安慰自己。 　　原来，爸爸失去的不是她宋乔曦的奶奶，爸爸失去的，是他的妈妈...... 　　爸爸妈妈对孩子来说，就算长大了不经常见面，只要知道他们都还在，就会有满满的动力去奋斗、拼搏。 　　他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吱呦”一声门响，堂屋的门开了。 　　宋乔曦慌乱中摸了一把眼泪，看到妈妈手里拿着毛巾从堂屋走出来。 　　宋妈妈看到闺女也愣了一下，转身把堂屋的门关严实，也把宋爸爸的哭声关在了门里。 　　“怎么还没睡？”宋妈妈声音也有点哑，带着点责备的意思，可脸上挂着担心的神色，一把将闺女搂在怀里。 　　“刚才去卫生间了，爸爸没事吧？”宋乔曦蹭在妈妈怀里小声说，妈妈身上还带着屋里的热乎气儿，就算没有用香水，她身上拥有带着那股让人安心的香味。 　　“没事啊，你爸能有啥事，好着呢。”妈妈摸摸闺女的头发，故作轻松地回答。 　　“爸爸哭了？”宋乔曦在妈妈怀里探探头，往堂屋那边看。 　　宋妈妈揽着她肩膀就往客卧方向推，一边推一边说：“哭啥啊，你爸那是晚上吃咸了，嗓子疼咳痰呢，快回屋睡觉去，明天还要早起。” 　　-- 　　二零零五年的正月十五，早上吃过汤圆，宋家一大家子，还有一些来帮忙的表亲、宋老太太生前单位的老同事，宋老爷子的同事，二十几口子人，坐着小巴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一路上小巴里放的，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歌。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到了郊区陵园，宋奶奶的白事一切都很顺利。 　　因为一些宋奶奶、宋爷爷的老同事跟过来，爸爸妈妈他们也忙着打招，家里都是大孩子，没多管他们。 　　“爸爸，我先陪楚尽去看看他爸爸妈妈？”宋乔曦给奶奶献了花，站在一旁也无事可做，走过去和爸爸说了一声。 　　“嗯，你们先过去，我和你妈忙完这边，一会儿也过去。”宋爸爸点点头，看起来并不像强打精神的样子，让宋乔曦很难把眼前精神抖擞的爸爸，和昨晚失声痛哭的人联想到一起。 　　爸爸对楚尽招招手，示意他走近点，拍拍楚尽肩膀嘱咐道：“尽尽，你俩去看你爸爸妈妈的时候走慢点，都是下坡，注意脚下台阶。你看着曦曦点儿，别让她跑太快。” 　　“知道了，宋叔放心。”楚尽拾起放在旁边的花篮和酒，对宋建国说。 　　齐州郊区的这家陵园很大，建在一座山坡上，风景很好，四周种植了许多松柏树。 　　就是腿脚不好的人有点费劲儿，去哪儿都要爬好多层台阶，有的台阶坡度确实有点陡。 　　对于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爬几节台阶算不了什么。 　　宋乔曦和楚尽对这个陵园都很熟了，两个人轻车熟路从宋奶奶的山头来到楚尽父母的半山腰。 　　“一会儿你要陪楚叔叔喝一杯吗？”宋乔曦看看楚尽手里提的酒瓶子，蹦跳着下了两节台阶，歪头问他。 　　楚尽摇摇头，伸出手皱着眉头和她说：“我不喝酒，你小心点，能不跳着走吗？楼梯陡，万一摔着怎么办？” 　　宋乔曦抓住他的胳膊，听话地没再跳. 　　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楚尽父母的墓碑前站了两个人。 　　“楚尽，还有别人来看楚叔叔和孙阿姨？”她抬手指给楚尽看。 　　宋乔曦眯了眯眼睛，上初三了，看书看得多让她有点假性近视，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两个人都身材高大，都着一身黑，一个人还带着黑色的礼帽。 　　带黑色礼帽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他像是站不稳似的侧了一下身子，身边的人扶了他一下。 　　宋乔曦看清楚了，拉住楚尽的胳膊，“好像，好像是楚爷爷和明哲叔叔？好奇怪，他们怎么会在齐州......” 　　楚尽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看着父母墓碑前站立着的两个人。 　　他们俩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楚老爷子了。 　　去年暑假的时候，宋家两口子给俩孩子报名参加了外国语学校组织的海外游学，去了加拿大温哥华上了一个半月的Summer School，在北京也没待几天，休整一下就回齐州开学上初三了。 　　就算住得那么近，当时楚老爷子也没主动提出见孩子，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楚尽后来听宋叔叔和他说过，楚佑何自己做出承诺，如果调查不清楚自己父亲和母亲车祸的真相，不会来见他。 　　楚老爷子也确实言而有信，这一年多来，没有来打扰过楚尽的生活。 　　只和宋建国、乔琴偶尔通电话，从宋家两口子的口中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沟通一下楚成敏和孙秋雨车祸的调查进度。 　　在齐州的家里，宋乔曦经常能收到从北京邮寄过来的礼物，她知道这些礼物是楚老爷子送来的。 　　礼物总是双份的，只要有楚尽的，就有她的。 　　只不过，每份礼物她都先拿给爸爸妈妈看，如果是贵重的，就交给妈妈处理，一般都是等爸爸抽空回齐州的时候再带回北京，委托物业管家送还给楚家。 　　如果是可爱的玩偶，好看的原文书，漂亮的小裙子，或者一些学习用品，在征得妈妈的同意之后，她会留下来。 　　时间久了，楚老爷子邮寄的礼物也更“投资所好”，知道孩子们喜欢看书，就把精装的原文书成批的往齐州寄，学习用品也是挑没什么logo的奢侈品牌，换了商标和包装寄过去，楚尽穿衣服不挑，楚老爷子就托人买漂亮的小裙子给宋乔曦。 　　可能，这就是楚老爷子唯一能找到，对孩子们表达喜爱的方式了。 　　“你是不是不想见楚爷爷？”宋乔曦犹豫了一下，拉拉楚尽的胳膊，“你不想见的话，我们是过一会儿再来，还是......” 　　本想趁着楚老爷子和明哲叔叔没发现他们，她和楚尽先溜回去，结果话一说出口，楚老爷子刚好回过头看到了他俩。 　　宋乔曦还记得，楚尽对楚爷爷，多少有些抵触心理。 　　而这时候，楚尽的态度却让宋乔曦感到惊讶。 　　“不，我们去见他。”楚尽沉声说，脚步沉稳地走到楚老爷子面前，宋乔曦也跟上他。 　　才一年多不见，在宋乔曦看来，楚老爷子外表又苍老了许多，身材更是瘦削了一些。 　　他拄着拐杖望着他们，看上去有些激动地对他们招招手。 　　“楚爷爷好，明哲叔叔好......”宋乔曦礼貌地问好。 　　“......”楚尽只是微微点点头，面色清冷。 　　“孩子们，好久不见了......”能听得出来，楚老爷子语气有些激动。 　　要不说隔辈亲呢，好久没见两个孩子了，楚佑何是打心眼里想两个孩子。 　　楚尽是他亲孙子，做梦都在想。 　　宋乔曦是恩人家的孩子，和孙子一起长大，小姑娘长得讨人喜欢，懂事又活泼，人见人爱，楚老爷子也喜欢她。 　　甚至想着，这俩孩子青梅竹马，看起来可登对了，要是以后曦曦能当他孙媳妇就好了。 　　楚佑何在一年多年，和宋建国聊过之后，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调查材料，一遍遍的过目自己大儿子、儿媳和孙子在齐州的经历，心痛的不能自已。 　　他也知道，最后有这个结果，都是他自己当年种下的苦果。 　　这一年多，除了一门心思的想要补偿楚尽，楚老爷子剩下的精力都放到协助警方调查当年的那场车祸上，不惜聘请了私家侦探挖掘更多的证据。 　　因为和宋建国有了约定，楚佑何就算再想孙子，为了不打扰孩子的正常生活，也非常克制地没有出现在楚尽面前。 　　虽然宋建国说了，他可以给楚尽打电话，但是楚老爷子总觉得，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他实在是愧对这个孩子，愧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根本没有颜面来见他们。 　　所以就算想孙子想到抓心挠肺，楚佑何每次也都是偷偷的从京城赶到齐州，躲在车里，远远在校门口看楚尽一眼，就默默离开，一次都没敢和楚尽打过照面儿。 　　只不过，在昨天，楚佑何终于收到了警方的答复。 　　警方正式发布了批捕令，在这件事情上，楚老爷子让楚家上上下下全力协助警方，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嫌疑人。 　　“楚尽，爷爷，爷爷答应过你，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一定不来打扰你的正常生活。”楚老爷子情绪激动，语速有些快，“今天，爷爷就当着你爸爸妈妈的面，先郑重和你道个歉。” 　　楚老爷子拄着拐杖，吃力地弯下腰，对楚尽鞠躬。 　　一旁的助理明哲扶住他的胳膊，防止老爷子站不稳。 　　“您不用和我道歉，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楚尽退后一步，声音淡淡的。 　　父亲母亲车祸这件事，只要调查清楚，不是楚老爷子指使人做的，那从楚尽的角度，对血缘上的爷爷没那么大的恨意。 　　楚尽只是厌恶这种“父亲”，小叔楚成敏有句话是没有说错，楚佑何确实不配当个父亲。 　　楚尽看着眼眶泛红的楚佑何，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您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在您自己的孩子失去母亲，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您选择了用工作逃避一切，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有给过您的孩子。” 　　“爷爷承认，这都是爷爷当年犯下的错误，爷爷真的非常后悔，可是事到如今，爷爷真的没有别的弥补方式去弥补成敏和秋雨......”楚佑何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爷爷今天来，是因为警方已经查明了真相，我一接到通知就从北京赶过来了，碰上曦曦奶奶去世，本想先找你宋叔叔把事情说明，再看你愿不愿意见我......” 　　楚老爷子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余了，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对明哲说：“明哲，材料呢？快，材料拿给尽尽。” 　　明哲点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硬卡纸的明黄色文件夹。 　　楚尽绕过楚老爷子和明哲，走到父母的墓碑前。 　　他把手中的花和白酒，恭恭敬敬放到父母的墓前，深吸一口气，才直起身子，接过明哲递来的文件夹。 　　打开文件夹，他快速地扫视眼前一摞十几页的文件。 　　看着看着，楚尽的手指不自觉地施力，硬生生把文件夹卡纸边缘，捏出了几道痕迹...... 第87章 变成只羽翼丰满的小鹰 　　“尽尽, 你小叔.....就是楚成柏，他已经被刑拘了，是爷爷当年太固执了,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楚老爷子说出的每一个字, 都像是一道利剑，一下下刺进了楚尽的心里。 　　楚尽稳住呼吸, 继续翻看着眼前的资料。 　　当年那场事故的来龙去脉，这一摞文件讲得很清楚。 　　楚成柏通过中间人, 间接买通司机想要除掉楚尽的母亲。 　　楚成柏当时已经疯了, 或许, 很早以前就精神不正常, 他把对父亲的恨意全部转移到大哥的妻子孙秋雨身上，整个人魔怔了一样, 认为是她把多年来，和他相依为命的哥哥“抢”走了。 　　正月十五那天，楚成柏花了50块钱, 就让楚尽爱财如命的大舅妈打电话给孙秋雨，说家里有急事让孙秋雨来帮忙。 　　大舅妈连原因都没问, 直接打电话叫人。 　　凑巧的是, 楚成敏为了赶在元宵节晚上带楚尽去看灯会, 和同事调休, 提前下班。 　　刚到家的楚成敏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出门, 怕他大舅哥一家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就跟着妻子一起出门。 　　之后, 不幸就发生了...... 　　彼时，楚老爷子因为得知小儿子天天在外面胡作非为，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干正经事儿, 已经慢慢收紧了对楚成柏的资金支持。 　　最终没达到目的，也没捞到任何好处的楚成柏，在变卖了楚尽父母留下的家产、房产后，去国外“潇洒”了一段时间。 　　等楚成柏再回到北京，早就忘了齐州还有一个没人管的侄子。 　　这么混蛋的事儿，确实不是人能做出来的。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楚尽读完材料，合上文件夹。 　　垂眸沉吟片刻，楚尽抬起头，冷冷地问楚老爷子：“楚成柏怎么判？” 　　楚老爷子望着寒风中挺立的少年，又想到做了丧尽天良坏事儿的小儿子，内心除了心痛，更多的是自责。 　　缓了半天，百感交集的楚老爷子缓慢都说：“楚成柏和被收买的司机，都犯了故意伤害罪。我咨询了律师，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根据情节的严重性，有可能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也就是说，楚成柏和那个司机，可能死不了？”楚尽听完楚老爷子的话，语气冷得像腊月里刮脸的北风，听得人不寒而栗。 　　宋乔曦站在楚尽身旁，仰头看他。 　　十六岁少年一张精致的面庞并无过多的表情，他深黑的眸子，透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楚老爷子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确实回答不了。 　　他没办法给孙儿一个明确的答复，楚老爷子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法律，相信法律会还给大儿子、儿媳妇公平正义。 　　把小儿子交给警方后，楚老爷子表态，他不会对这个案件有任何干预。 　　如果最终判刑...... 　　就算是判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死刑，那楚老爷子，也只有接受的份儿。 　　人老了，失去了一个儿子，再失去另一个，就算是个“恶子”，也终归是亲儿子。 　　要说能全然坦荡的接受，也怕是很难做到。 　　但是楚佑何，已经从理智和情感上都接受了最坏的打算。 　　“孙少爷，老爷子这里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查找到二少爷的位置，当下就把他控制起来了，然后报警把人交给警方。”明哲见楚老爷子说不出话来，看样子似乎觉得自家主人委屈了，忙替楚老爷子解释几句。 　　明哲苦口婆心地接着说：“但是孙少爷，具体量刑结果，老爷子肯定也不清楚，但是老爷子和警方已经表过态，他绝对不会插手二少爷这事，一切结果还是要等开庭和走流程。” 　　楚尽脸绷得紧紧的，把文件夹放到父母的墓碑前，蹲下身对着墓碑轻声说：“杀人偿命，我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有，麻烦您以后直接叫我名字，不要再叫少爷了。” 　　楚尽外表表现的格外的平静。 　　九年来，他苦苦追求一个答案，而当这个答案拿在手里了，少年的心中的伤疤依旧不能得到修复。 　　当下，他甚至在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法律不能公证的制裁楚成柏，那等楚成柏出狱的那天...... 　　“杀人，本来就是要偿命，这和欠债还钱一样天经地义。”宋乔曦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少女嗓音特有的甜美。 　　她蹲下身，把放在楚尽父母墓碑前的花摆正，轻轻抚摸了一下墓碑上刻印的，楚尽母亲年轻美丽的倩影。 　　“孙阿姨，楚叔叔，你们可以放心了，杀害你们的真凶已经找到了。如果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制裁，我们会拿起法律的武器继续上诉，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宋乔曦盯着墓碑上楚叔叔和孙阿姨两人的照片，认真地说。 　　楚尽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直着身子站起来，对楚老爷子说：“谢谢您把材料带过来，这份材料，我可否留下？” 　　楚老爷子张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嗯”。 　　楚尽看楚老爷子一副站不大住的样子，沉声说道：“您年纪也大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和爸爸妈妈待一会。” 　　宋乔曦抬起头，目送楚老爷子在明哲的搀扶下，艰难地一节一节下楼梯往墓园的入口处走，老人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们。 　　老爷子腿脚不便，想必从入口走过来，也要比正常人走路花费几倍的时间和力气。 　　她想起来，楚尽刚刚说想和楚叔叔、孙阿姨待一会儿。 　　小姑娘接着从墓碑前站起来，准备走远一点，留给他和叔叔、阿姨独处的时间。 　　跺跺脚，大冬天的，才蹲了一小会儿，宋乔曦就觉得腿脚发麻，刚蹦跶了两下，一只手忽然间被楚尽拉住。 　　“我没让你走......”楚尽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啊？”宋乔曦眨眨眼睛，“我以为你想一个人和叔叔阿姨说说话。” 　　楚尽的手温温热热，包覆住她凉凉的小手。 　　“我想......和你一起，能陪我一会儿吗？”少年已经完全变声，在宋乔曦耳边听起来，已经是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 　　“当然可以哇。”宋乔曦大大方方同意，还拍拍他肩膀，做出哥俩好的样子，“咱俩谁跟谁，我陪你做什么都行。” 　　楚尽哑然失笑。 　　两个人站在楚尽父母的墓碑前，少年眉眼低垂，许久一言不发。 　　小少女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她的话痨本质，开始玩着少年的手嘀嘀咕咕：“叔叔阿姨，楚尽已经长大了，这些年你们也看到了，我爸爸妈妈把他养得可好了，虽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怎么爱吃肉，但是也没妨碍他长大高个不是？ 　　你们知道吗，他现在已经一米八三了，足足比我高了二十公分！ 　　啊，对了！这次来还想和你们说，今年九月开学，我们要去北京上高中啦，你们放心，我们每年都会回齐州看你们的。 　　还有哇，楚尽这学期又考试级部第一，比我多考了四十多分，他怎么这么聪明哇？ 　　我怀疑，他别是偷偷吃了什么聪明药，背着我吃的，哼，也不给我吃，让我变得聪明一点儿......” 　　小少女说到高兴的地方，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絮絮叨叨像“唐僧”一样，唠叨个不停。 　　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楚尽的一举一动都说给长眠在墓碑下的楚叔叔、孙阿姨听。 　　说来也怪，本来今天是个没有太阳的阴天。 　　可是这一会儿，竟莫名的，层层叠叠的云朵裂开，洒出来暖烘烘的阳光。 　　宋乔曦吸吸鼻子，冬天的太阳晒在脸上，是和煦温柔的，温柔的像一杯热热的香芋奶茶，也像一包刚炒好的板栗。 　　因为这片刻的阳光，那张一直“叭叭”的小嘴儿总算消停了会儿，宋乔曦仰起脸，望着楚尽白得像纸片人，如雕塑般完美的侧颜。 　　她似乎很难把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和九年前那个满身伤疤的小可怜联想在一起。 　　片刻的安静后...... 　　楚尽耳边听到两声如呢喃，如叹息般的声音。 　　“叔叔阿姨，楚尽真的长大了呀......” 　　“叔叔阿姨，我会对楚尽好的，会一辈子对他好......” 　　他的手被宋乔曦的两只小手紧紧的牵住，像儿时没有任何性别概念时那样。 　　-- 　　二零零五年，齐州市中考在夏日潮湿的暴雨中结束。 　　“小五人帮”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他们距离分别，越来越近。 　　可这个年龄段，十五、六岁半大的孩子，对“分别”也只是隐隐约约的伤感。 　　只要那一刻没有真正来临，这群准高中生们，总有一肚子想要快活的鬼点子。 　　暑假才放了没几天，宋乔曦和丁淼，光是外国语的同学们，就聚了好几场。 　　二零零五年的齐州，还没有几家综合型购物中心，可以让青春期的孩子们一站式吃喝玩乐。 　　十几岁的半大的孩子们常去的几个地方，无非就是热闹的泉城路、泉城广场、刚火热起来的量贩式KTV、人防商场的大头贴站...... 　　这天，几个孩子又打着“初中同学吃散伙饭”的名号，出去耍。 　　几家家长也由着他们白天出门敞开了玩儿，只要天黑之前回家吃完饭就行。 　　毕竟，上了高中学业压力可就大咯，再也没有这么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五人帮”和几个外国语玩得好的同学，约好了唱下午场的KTV。 　　他们在家里吃过午饭，先去了二零零五年齐州最顶尖的时尚场所——人防商场，拍了好几板大头贴。 　　楚尽就算再不情愿，还是被硬拉着钻进了尽能容纳两三人的小摄影棚。 　　他全程都像一张人体背景板一样，被宋乔曦他们各种嫌弃。 　　好在人长得美，就是无敌...... 　　一张张拍好的大头贴从机器的出相口掉出来，宋乔曦捡起来一看，楚尽虽然高冷，但是确实上镜毫无死角，就算板着一张扑克脸也好看。 　　几个伙伴连连高呼不公平。 　　王君洋抱怨大头贴的机子曝光不够，把他一个阳光帅小伙，照得和个来自非洲的土著猴似的？ 　　丁一抱怨大头贴机子反光，根本拍不到他藏在眼镜后面深邃的小眼...... 　　大头贴的老板很体贴地帮他们剪切好照片，放到小小的塑料透明袋子里。 　　宋乔曦美滋滋地欣赏着手里的一小沓合影，她拿起一张和楚尽的合影，刚才被大家抢了半天，最后分到她手里的，只有这一张合影。 　　楚尽站得笔挺，宋乔曦刚好在快门按下之前，头一歪，像是靠在他肩膀上一样，笑得俏皮可爱。 　　这么看起来，其实俩人的合照照得还是挺好的，尤其是自己，笑得真好看哇。 　　她举着这张合照给楚尽看，“你看你看，美不美？” 　　“嗯，美。”楚尽抬抬眼皮，笑着回答她。 　　宋乔曦：“真的？” 　　楚尽笑意更深了，揉揉她头：“真的，我挺美的。” 　　“......”曦曦乌鱼子。 　　楚尽，有点不对劲儿哇？ 　　-- 　　拍完照之后，他们如约来到泉城路的量贩式KTV，和几个玩得好的外国语同学汇合，来的同学有顾维、赵鑫、邱萌萌等等，大部分都是实验一班和二班的同学。 　　宋乔曦正捧着一只小塑料碟子啃西瓜，眉头紧锁着，她被王君洋和丁一两个大嗓门吼的《恋爱ING》震得耳膜生疼。 　　好容易等这哥俩“鬼哭狼嚎”结束了，顾维又来了一曲全程高能又不怎么在调上的《You raise me up》。 　　实在是忍不了，几个男生唱得也太难听了，邱萌萌和丁淼俩人霸占了点歌机，直接把几个男生点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香草吧噗》、《豆浆油条》、《痴心绝对》、《南拳妈妈》都给切下去了。 　　一只话筒塞到宋乔曦怀里，她一愣，手里正拿纸巾把沾了西瓜汁黏糊糊的手擦干净。 　　“来，曦曦来一首《宁夏》？”邱萌萌一脸花痴地望着她，“我听你课间的时候在哼哼，小声儿老甜啦，三个加号！” 　　“来。”宋乔曦擦干净手，大大方方拿起话筒，这首歌她会唱。 　　丁淼一把夺过丁一往屁股后面藏的话筒，大吼一声：“让曦曦给你们洗洗耳朵！” 　　“切......”几个男生都臭屁的摇头摆手，纷纷表示不屑。 　　“唱得好也不是给我们听的！” 　　“啊，对耶，那个成语怎么嗦的，对，名花有主！” 　　“不错啊顾维，你中考语文准能及格。” 　　“尽哥，尽哥快过来，听你家曦曦唱歌了......” 　　几个男生一起哄，把坐在沙发角落里端着水杯喝茶的楚尽拱到离宋乔曦最近的位置。 　　楚尽摇头笑笑，放下茶杯，倒是毫不掩饰地看向宋乔曦。 　　一长段清新的前奏过后，宋乔曦清甜的声音响起。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 　　唱着唱着，她看到MV里面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分食棒冰，一边唱，宋乔曦回过头一边拿手指指王君洋和丁一，最后对楚尽眨眨眼。 　　也不知道，这三个人还记不记得，一九九六年的那个夏天，刚刚成立的“小四/人帮”，因为旺旺碎碎冰差点大吵一架。 　　小少女的歌声像是夏日的蜜桃气泡水里泡了一块儿柠檬硬糖，酸甜，清新。 　　就像这个宁静的夏天。 　　-- 　　快乐的假期总是短暂的，疯玩了一周多，几家大人一碰头，合计一下孩子们放松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收收心了。 　　这个暑假，宋乔曦和楚尽要早早赶去北京，宋妈妈给他们报了初中升高中的衔接班。 　　乔琴的工作调动赵晨光那边早就办好了，九月一开学，她就正式入职北京的一所二本。 　　楚老爷子那边几次提出，可以给乔琴安排更清闲的职位，更好的学校，都被她婉拒了。 　　两个孩子收拾好行李，就要和住了九年多的报社大院儿，暂时说再见了。 　　临走的前一天，宋乔曦专程去看了秋梦姐姐。 　　夏秋梦心脏手术后恢复的比较缓慢，但是每次检查，各项指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平时苍白的脸颊也有了红润的血色。 　　宋乔曦来的时候，秋梦姐姐正在复习高三的功课，书桌上摊了一堆参考书、卷子和笔记。 　　她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坚持自学，等九月开学的时候，重新上师范附中的高三，备战二零零六年的高考。 　　不知不觉，宋乔曦已经长得和秋梦姐姐差不多高了。 　　她站在秋梦姐姐面前，稍微垫垫脚尖，发现秋梦姐姐好像真的只比她高一点点？ 　　“姐姐，你要考哪里的大学？”宋乔曦怀里抱着一只漆盒坐到电脑椅上，她从盒子里挑了一颗开心果剥开，扔到嘴里。 　　盒子里面全是各种糖果蜜饯，这是夏妈妈非要塞给她的，说记着曦曦小时候最爱吃这些玩意儿。 　　夏秋梦莞尔一笑，声音依旧温柔，“我准备考山大，学个经济类的专业吧？还是要看看一模成绩，现在还不确定。” 　　“那你不学摄影了吗，不去国外上学了？”宋乔曦瞪大眼睛，她以为会听到秋梦姐姐几年前的“豪情壮志”，要去国外最好的艺术院校读摄影。 　　“不去了。”夏秋梦眼里并没有遗憾，坦然地笑笑，“这些年生病，做手术，家里花了很多钱，出国留学费用太高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出国留学了，身体也不允许，要经常去医院复查。所以我就想，还是留在家里，这样可以陪在爸爸妈妈身边不让他们太担心我，还有......还有程立冬，他也在山大。” 　　“啊！你和立冬哥哥，你们在一起了？”宋乔曦惊呆了，小时候只知道立冬哥哥天天黏在秋梦姐姐身后，没想到的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嗯，他没去复旦，留在本地，所以我也想去山大。”秋梦回答地很坦荡。 　　宋乔曦羡慕地说：“真好，那你和立冬哥哥，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曦曦你呢？上次发给你的材料看了没，有目标了？”秋梦姐姐捏捏她的脸蛋，故意转移开话题似的问。 　　宋乔曦点点头，“有了，就是上次你发给我的SVA，高中除了正常的课程，还要额外准备SAT和托福，爸爸妈妈也想让我参加国内的高考，多一手准备，以防万一。” 　　“很棒呀，曦曦这么优秀，肯定能申请上！”夏秋梦说道。 　　“可是，秋梦姐姐，我心里有点没底......”宋乔曦有点为难地说。 　　夏秋梦：“嗯？” 　　“去国外上学，会离家很远很远，就我自己一个人去。”宋乔曦垂下头，看着盒子里五颜六色的糖果，叹了口气，“爸爸妈妈要在北京工作，楚尽竞赛成绩这么好又喜欢计算机，肯定能上清华计算机系，他们都会留在国内，就我自己一个人去纽约，我怕我会想家......” 　　夏秋梦刮了一下她鼻子，“傻姑娘，去世界上最好的学校学习摄影，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 　　“是我的梦想，可是，就像离开大院儿，去北京上高中一样，我也舍不得离开大院儿，舍不得离开你们。”宋乔曦觉得眼眶发酸，强制自己眨眨眼睛，想把泪水憋回去。 　　“嗤，不许哭鼻子哇，多大的人了？可不是小孩子了。”夏秋梦温和地说，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姐姐不会看错人的，你啊也就是现在想想，真到了地方绝对过得如鱼得水，心很快就野了，想家也就想那么一会儿。” 　　“啊，我不会哇，我真的会想你们的......”宋乔曦没听出来秋梦姐姐是逗她的，认真地辩解。 　　“姐姐逗你的，但是曦曦，你要记住，女孩子无论是在精神、生活上还是物质上都要学会独立。”秋梦姐姐的眼睛亮亮的，却透着坚定地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总要学会独立的，不是说将来铁定要自己一个人生活，而是说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出国留学，确实可以很好的锻炼你的独立性。” 　　“独立生活的能力......”宋乔曦重复了一遍秋梦姐姐说的话，似乎心里一直发堵的地方，一下子被打通了一样。 　　“你啊，就是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太好，生活的太幸福了，这件事呢其实有好也有坏，因为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庇护下吧？总有一天，曦曦会变成一只羽翼丰满的小鹰，翱翔在属于你自己的天空，姐姐相信你。” 　　-- 　　在去北京的飞机上，宋乔曦依旧坐在中间的位置，左手边靠走廊的座位是妈妈，右手边靠窗的座位是楚尽。 　　妈妈手里摊开了一张报纸，兴致勃勃地和她说，时速两百多公里的高速铁路已经开工建设了，以后从齐州往返北京，坐“动车”就会很方便，只需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等二零零八年奥运会的时候，有可能动车就通了，比飞机要方便的多。 　　宋乔曦靠在妈妈肩膀上，对“动车”这个话题，不是特别感兴趣。 　　她还在想秋梦姐姐和自己说过的话。 　　女孩子，无论是在精神、生活还是物质上，都要学会独立。 　　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变成一只羽翼丰满的小鹰，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 第88章 比牛奶还要丝滑的肌肤…… 　　飞机准备起飞, 乔琴合上报纸闭上眼睛，一只手摸摸闺女光滑如剥皮鸡蛋似的小脸儿。 　　家里的孩子真是长大了，要上高中了。 　　为了两个孩子在北京读高中的事儿, 乔琴这大半年没少往北京跑, 和宋建国忙活了好久。 　　在京城入读高中，宋乔曦的户口已经提前迁到北京了, 楚尽的户口问题，宋建国私下和楚老爷子碰了几次面, 最后也解决好了。 　　楚尽的成绩他们两口子从来不担心, 稳得很。 　　自家闺女的成绩, 两口子本来担心会偏科, 结果没想到的是，宋乔曦从初二考到实验一班之后, 成绩一直在稳步上升，初三也没掉出过实验一班。 　　宋乔曦和楚尽，最后是在齐州市参加的中考。 　　楚尽毫无悬念的考了外国语学校应届初三毕业生的第一名, 还夺得了齐州市的中考状元，同时拿了好几个奥数、物理竞赛的金牌, 甚至还有电视台和报纸来采访他。 　　宋乔曦在初三的几次模拟考中, 已经能稳定的排在级部前十名的位置, 这次中考更是超水平发挥, 考了外国语学校的级部第四名, 全市中考的第九名。 　　只是, 让宋家两口子有点头疼的是, 这两个孩子未来的发展道路不同、 　　俩人为此讨论过好几次，去找外国语的学校老师也面谈过，也带着两个孩子的成绩和赵晨光找的北京教育口的专家聊过好几次。 　　大家都一致认为, 以楚尽的成绩，不冲一把清华实在是太可惜了，乔琴也私下问过楚尽，知道他是想学计算机专业。 　　那清华的计算机专业，在世界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啊！ 　　所以楚尽，是适合去北京的重点公立学校。 　　至于宋乔曦，宋家的这个小闺女，天性活泼，并不是死学习拼成绩的料，所以两口子还是支持曦曦出国留学，学她自己喜欢的摄影。 　　既然出国留学，乔琴不是没考虑过国际学校，对宋乔曦来说准备SAT和托福考试都方便许多。 　　但是两口子考虑好久，还是放弃了让闺女去上国际学校这条路。 　　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分开，曦曦和尽尽刚从齐州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又没有认识的同学和朋友，两个孩子去不同的学校，怕是会不适应，也会孤单。 　　青春期这么敏感，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有个伴是最好的。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两口子都觉得，青春的美好，就是经历同龄孩子都可以经历的事情。 　　普通高中生活和高考，都是青春必须经历的，人生不经历一次高考，似乎不够完整，并不能给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赵晨光也为宋家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出大力气了，他之前说过让宋乔曦和楚尽一起跟着赵鑫上R大附。 　　结果一问才知道，是R大附的国际部。 　　宋乔曦和楚尽都没参加北京市中考，就算两个孩子现在都有北京户口，成绩格外优异，楚尽更是齐州市的中考状元，但是想上大神小神聚集的R大附，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本来乔琴和宋建国两口子都不抱希望，准备另选其他学校了，却没想到在两个孩子中考之后，意外收到了R大附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说，可以让两个孩子来学校参加入学考试和面试，如各方面成绩确实优秀，那也不是没有破格录取的机会。 　　宋乔曦和楚尽的笔试、面试都顺利通过，楚尽甚至达到了R大附实验班的水平，俩人都可以顺利进入R大附学习。 　　飞机进入平流层，乔琴睁开眼睛。 　　心想着，好事多磨，总算解决了两个孩子上学的大事，入学测试和面试，应该是赵晨光找人才争取来的机会吧？ 　　“曦曦，尽尽，明天晚上我们约赵叔叔一起吃个饭，你们上R大附他帮了不少忙。”乔琴对两个孩子说。 　　“好，我可以用压岁钱请赵叔叔吃烤鸭。”宋乔曦乖巧地点头。 　　抵达北京的第二天，在饭桌上，让乔琴奇怪的是，赵晨光一直矢口否认是他帮的忙。 　　赵晨光喝了半杯啤酒，脸通红地摆手，“弟妹，真不是我找的人，我要是有那么大能耐，我不让赵鑫也从国际部转到本部了？” 　　“啊？这......”乔琴也懵了，和宋建国面面相觑。 　　那是谁运作的这件事？ 　　等等，乔琴好像记起来一个细节。 　　在两个孩子进去考试和面试的时候，学校的一个主任专程跑到楼下，和她说了两句话。 　　“您是陪着楚尽来参加考试的吧？”看上去五十多岁，带着眼镜卷头发的女主任特别热情地和乔琴握手。 　　“您好您好，对，我是宋乔曦的妈妈，楚尽是我朋友的孩子，过来带两个孩子参加考试和面试。”乔琴和那个主任握握手。 　　她光顾着担心两个在里面考试的孩子了，只和主任随意寒暄了几句，一直看着教室门口的玻璃门，观察两个孩子的情况。 　　主任好像很小声地说过一句，“您这边不用担心，已经安排好了，孩子这边的情况我们都了解，成绩很优异。今天就是走个流程，老爷子和领导那边交代过了......” 　　当时乔琴还问主任，“老爷子？您是不是记错了......” 　　主人却含糊其辞，“嗷，您看看，我多嘴了。没事没事，您到旁边的教室坐着休息一下，给您倒杯水......” 　　-- 　　楚宅，也是晚餐时间。 　　楚老爷子拄着拐杖，哼着小曲儿从书房走出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楚家宴客的餐厅里坐了好几个楚佑何多年的老哥们，今天，楚佑何把他们叫来，说是有大事儿要和他们宣布。 　　“明哲，照片打印出来了？”楚老爷子在餐厅门口，对明哲打了个响指。 　　明哲脸上也洋溢着笑，“打印好了，放心把老爷子，都摆上去了。” 　　“行，你办事我放心。”楚老爷子满面春风，踏着轻快的脚步和几个老哥们打招呼，“别来无恙啊，老伙计们？” 　　“哎呦，佑何啊，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啊？” 　　“哈哈哈，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儿，这是遇上第二春了！” 　　“瞎说八道，嫂子走了之后，楚大哥发过誓终身不娶。” 　　“这么久没聚了，今天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宣布？” 　　...... 　　在座的都是楚佑何多年的世家发小，光着屁股长大的几个老哥们，说起话来也老不着调。 　　楚老爷子站得身板笔直，轻咳两声，“咳咳，今天把各位叫过来，是想给你们宣布一件大喜的事情，我亲孙子初中毕业了，是中考状元上了电视和报纸不说，马山要来北京上高中了，要上R大附的实验班。两个月前，大孙子的户口正式落到楚家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说着，他扫了一眼餐桌旁的红木橱柜，上面摆着几个相框。 　　楚老爷子拿起一个相框给老哥们几个显摆，语气傲娇的不行，“给你们看看，我亲孙子，老大家的，叫楚尽，名儿也好听。就看看，帅不帅？啧啧，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孩子长得真挺拔，你们看看，是不是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几个老哥们纷纷戴上老花镜，往前凑着看照片，心里是多少有点失望的。 　　作为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他们对楚家的事情都清楚，一直说想来看看楚佑何从齐州带回来的大孙子，还以为今天能见到真人呢！ 　　照片是楚尽的单人毕业照，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外国语学校制服，打着领带，星眉剑目的美少年看起来又帅又青春。 　　“哎呦喂，别说，真帅啊！不过我看长得不像你，还是像你家老大小时候......” 　　“瞎说，就像我！”楚老爷子当下就拉下脸来，把照片给剩下几个老哥们看。 　　“楚大哥，世侄今年多大了？” 　　“八/九年三月二十八的生日，今年十六了，”楚老爷子笑眯眯地，如数家珍的继续说，“生肖也好是属小龙的，星座也好是白羊座，聪明又有冲劲儿，血型是B型血，将来是个能成大事儿的人。” 　　“哎呦，您这是指望着大孙子接班呢？当重点培养对象了！” 　　“这......”楚老爷子犹豫一下，他当然想让楚尽来接班，但是又要表现出来很大度的样子，“接班不接班的无所谓，孩子愿意接班，就让他来接手公司，我肯定是再乐意不过了。但是如果孩子不愿意，也不强迫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 　　“可不是吗，现在小年轻都不愿意接咱们的班，我儿子还能压榨一下，我那大孙子，和他提起接班的事儿他就急！连个商科都不愿意学，一上大学就和同学组乐队，玩儿摇滚去了......” 　　“嘿，我看这小伙儿真不错，我孙女快过十九岁生日了，女大三抱金砖啊，老楚，咱两家噶亲家呗？” 　　一提起“联姻”，楚老爷子快要PTSD了，赶忙皱着眉头摆手，“不不不，您家那宝贝孙女自己留着吧，我有看上的孙媳妇了，和我孙子还是青梅竹马咧。” 　　晚饭后，楚老爷子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上，把明哲洗出来的照片，在老板桌上摆了一排，一张张仔细端详。 　　有楚尽初中的毕业照，也有楚尽参加采访时的照片，这两张照片都是楚老爷子通过特殊渠道搞到手的。 　　还有几张照片，是楚尽儿时的单人照，基本都是没看镜头的侧脸，从照片上能看出来，楚尽确实是从小就好看，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样。 　　还有一张，是楚老爷子最喜欢的，一看到他就心情好得不得了，发出会心的微笑。 　　这张照片是宋乔曦和楚尽小时候的照片，看年龄约摸是七八岁的样子，两个孩子穿得像俩粉雕玉琢年画娃娃似的，做出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可爱动作。 　　这几张照片，是宋建国把照片重新洗了，给楚老爷子拿过来的。 　　宋建国还告诉老爷子，楚尽的单人照，都是宋乔曦拍的，他家闺女从小啊就喜欢拿楚尽当模特，拍了不少照片。 　　楚老爷子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着相框，心中热流涌动。 　　“尽尽，爷爷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楚老爷子站起来，从书桌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户口本走到身后的书柜前。 　　书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楚佑何逝去的太太年轻时的照片。 　　“老太婆啊，这个家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咱们有孙子了，孙子的户口都落到咱家了，给你看。”楚老爷子像个孩子一样笑笑，展开户口本给照片上的人看。 　　笑着笑着，楚老爷子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掏出手帕，擦擦眼泪，走回书桌前，拿起楚尽和宋乔曦的合影，摆到他身后书橱最显眼的位置。 　　-- 　　二零零五年的暑假过得特别快，R大附的课业压力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乔琴提前给宋乔曦和楚尽报了暑假辅导班。 　　这个暑假，尤其是宋乔曦，确实沉下心来好好学习了。 　　她早就听说了R大附的名声，可不想一开学测试，就考个倒数，自己可不能给齐州外国语丢脸。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宋妈妈帮他们领回来了新的高中校服，辅导班的课也结束了。 　　这所北京市老牌重点高中，和宋乔曦在齐州上的私立学校的西式制服不一样，是宽大的红白相间运动服。 　　宋乔曦还是挺期待新校服，实话实说，穿了三年的小裙子、修身衬衣、绑身的西装制服，她真的穿累了......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都是好动的年纪，西式制服虽然好看，但是论起舒适程度，和运动服确实差远了。 　　“曦曦，你抽空试试校服，也拿给尽尽试试，如果太大了，妈妈拿去门口的裁缝铺给你改改，裤腿啊袖口啥的，估计你也不会长个了。楚尽的大一点没事儿，我看他还在长......”宋妈妈进门后，匆匆忙忙把校服递给宋乔曦。 　　宋妈妈皮包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想，她转身去厨房接电话。 　　“唉，为啥我就不长个了？”宋乔曦接过制服，一脸懵，不满地说。 　　发现妈妈没搭理她，又不服气地嘟起嘴，“我不管，我的大了也不用改，我也还能长个子呢......”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从初二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一米六三的身高，无论怎么喝牛奶和骨头汤，一公分都没再长过。 　　反而是楚尽，这家伙不怎么喝牛奶，也不怎么吃肉，已经长到一米八五了...... 　　叹了口气，宋乔曦认命了。 　　“咚咚咚”，她踩着楼梯上楼，刚好碰上楚尽端着空水杯下楼。 　　宋乔曦把手里的校服对他挥挥，和楚尽错开身子，头也没抬的说：“你抽空的时候把校服试了，我给你放你房间里。” 　　楚尽尽量靠墙站，给她让位，低声道：“嗯，你先随便找地儿放一下，我一会儿试。” 　　上了楼，楚尽房间的门开着。 　　宋乔曦把楚尽的校服往他床上一扔，抱着自己的校服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准备试校服。 　　平时在家，她里面就只穿了一件平口抹胸打底，外面套了一条宽松的吊带睡裙。 　　脱掉睡裙，换上红白相间的校服裤子，随便套上校服外套，她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好像确实挺大的？ 　　校服裤子的裤腰也很肥，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跨上，运动裤被她穿成了低腰裤，露出平摊紧实的小腹。 　　裤腿也长，她把裤腿挽起来一些，露出纤细的脚踝。 　　校服上衣是拉链，宋乔曦试着拉了一下。 　　“唉？”拉了好几下，才发现，这件校服的拉链好像坏了，只能拉起来最 开始的一小截。 　　她又拉了好几次，还是拉不动，拉链头就死死卡在那里，只好哭丧着个脸，下楼找妈妈求救。 　　宋乔曦空身只穿了一件浅粉色平口抹胸，宽大的校服外套敞着口，只有下摆处被拉链头勉强挂着。 　　透过敞口的校服外套，可以看到她白似雪的娇嫩皮肤，和可爱的小肚脐。 　　“妈妈，我这件校服拉链坏了，怎么办哇......”小少女“蹬蹬蹬”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手揪着校服外套一边喊。 　　刚到楼下，她一抬头，就看到楚尽正站在饮水机旁边端着水杯“吨吨吨”灌水。 　　“妈妈呢？”宋乔曦探探头，往客厅的方向看。 　　客厅没有妈妈的身影，厨房也没有，她溜达了一圈儿，用两只手兜着校服外套又回到楚尽身旁。 　　“你乔姨去哪儿了？”宋乔曦有点不满地问，觉得自己喊了大半天，楚尽一直在楼下站着，肯定知道妈妈去哪里了，为啥不和她说啊？ 　　一边问，一边埋头继续和拉链“作斗争”。 　　过了老半天，宋乔曦才听到楚尽的声音。 　　“乔姨，乔姨去物业了，一会儿回来......”楚尽嗓音干涩，头偏向一遍。 　　这两句话，是他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不是他不想回答宋乔曦，而是...... 　　楚尽此时此刻，根本不敢抬头。 　　从宋乔曦下楼的那一刻，他就无法镇定自若的站在这里喝水。 　　少女美妙的身体应该包裹在宽大校服里，可偏偏，宋乔曦的腰身和紧实的小腹，楚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咬住嘴唇偏过头，让自己不去看她。 　　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白得刺眼，光凭想象就知道，触感比牛奶还要丝滑的肌肤...... 第89章 亲亲他抱抱他，喜欢闻他…… 　　“啊, 妈妈去物业了？”宋乔曦头也没抬回了一句。 　　被坏掉的拉链弄得有点沮丧，她手下的劲儿一大，拉链头直接整个掉下来了。 　　“学校校服的质量, 也太差了吧, 你会修拉链吗？”两只手抓着衣襟，宋乔曦终于抬起头来。 　　她印象中, 楚尽和爸爸差不多，基本上是无所不能的, 什么都会。 　　“等乔姨回来再说吧, 我不会弄这个......”楚尽哑着嗓子低声说, 接着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刚迈了两步台阶，他又回过身子, 目光闪烁看向别处，“宋乔曦，你知道我和你, 不是同一个性别吧？” 　　“蛤？”宋乔曦松开手里的衣襟，校服外套没有了拉链的束缚, 垂在身体两侧, 她仰头盯着楚尽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眉头紧锁, 耳朵红得像是要递出血来, “我是男人, 男人和你们女生是不一样的, 不要挑战......” 　　后面的话，楚尽似乎说不下去了，“蹦蹦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 　　“碰”的一声关门声。 　　客厅开着风扇, 一阵风吹来，宋乔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肚子那里凉飕飕的。 　　越想越不对劲儿，“呼”的一下把校服像两片麻袋一样包裹住身体。 　　宋乔曦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蠢事，脸发烫，额头都冒汗了。 　　好像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把楚尽当一个男生来看待。 　　在某些方面，似乎楚尽和丁淼是一样的待遇。 　　打小儿就可以和楚尽睡在一张床上，夏天的时候俩人都穿着小裤衩、小背心在沙发上打打闹闹，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像条八爪鱼一样赖在楚尽的背上，或者在床上四仰八叉的撒泼打滚儿，央求楚尽帮忙叠被子，楚尽被她缠的烦了，就会把她整个人卷到被子里面往旁边一滚。 　　就算到了初中，楚尽仍会揉揉她的头，宋乔曦有时也会抱着楚尽的胳膊，两个人之间的举止，在外人看来是亲密无间的。 　　可那种亲密，是两小无猜的亲密，是一起长大的默契，并无掺杂一分情/欲在里面。 　　好像，就算来“大姨妈”这种私密的事情，她都可以很坦诚的让楚尽替自己跑腿儿买卫生巾，也不觉得害羞。 　　不像之前在齐州外国语的时候，班级里的女生，对来“大姨妈”总是很避讳男生，都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一提起来脸都红得像红苹果似的。 　　可宋乔曦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这不就是个正常的生理现象吗？ 　　不得不说，曦曦小时候的“直球儿”性格，初中三年下来，有点朝着“直女”方向发展了...... 　　可就在刚刚，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害羞”。 　　那种“害羞”又带着一点点别的情绪在里面，宋乔曦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打开了似的。 　　当天晚上，宋家的饭桌气氛一些古怪。 　　往常，宋乔曦都会小嘴儿叭叭说个不停，和妈妈聊完和爸爸聊，和爸爸聊完和楚尽聊。 　　楚尽是标准的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宋乔曦的话，他基本都会回应她一下。 　　宋建国和乔琴两口子早就习惯了闺女像个小麻雀似的，两口子也喜欢听她说。 　　都说青春期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和爸爸妈妈不亲了，什么都不愿意和父母说，可她家的闺女就没有遇到这个问题。 　　宋乔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甭管是学校发生了啥事儿，班级里同学之间的关系，还是和“小五人帮”之间的趣事儿，都坦诚的告诉爸爸妈妈。 　　宋建国和乔琴就听着，听过之后笑笑，偶尔闺女有小小的烦恼，会给她出出主意。 　　在这一点上，宋家的家庭关系特别和谐，算是真正做到了像朋友一样的爸爸妈妈。 　　可今天，宋乔曦状态有点反常。 　　乔琴晚餐烧了拿手的糖醋里脊、油焖大虾、木须肉、棉白糖拌西红柿、黄瓜切丝打了一个蛋花汤、炒了茭白。 　　都是宋乔曦喜欢吃的菜，往常看到糖醋里脊她都拔不开眼，恨不得自己就吃个半盘子。 　　这会儿她却一直在闷头扒饭，糖醋里脊就吃了两块，全程没怎么抬过头，吃得格外安静。 　　宋家的餐桌是长方形的，一般都是宋建国和楚尽坐在靠门的方向，乔琴和宋乔曦坐在俩人对面，宋乔曦和楚尽是面对面的，乔琴和宋建国也是面对面。 　　“怎么，咱家的小喇叭今天哑巴了？”宋建国用公筷夹起一块外壳酥脆的糖醋里脊，放到闺女碗里，笑着问她。 　　“没有......”宋乔曦下意识抬头，看到楚尽刚好也抬头看她，他眼神里透着一丝疑问和关切。 　　可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只需看一眼，宋乔曦马上就想到下午自己敞着校服外套那件事。 　　她脸又重新烧起来，忙低下头，用筷子把碗里的糖醋里脊塞到嘴里，“咯吱咯吱”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下去。 　　“西红柿汤留给你，妈妈冰镇过的。”乔琴把只剩下西红柿甜汤的碟子推给闺女。 　　酸酸甜甜的西红柿汤，她闺女最喜欢了，楚尽刚来家里的时候，乔琴当时都是把汤给两个孩子分，一人一口。 　　后来发现楚尽是真不喜欢甜的东西，这西红柿汤就又变成宋乔曦专属了。 　　“啊......”宋乔曦犹豫了一下。 　　她想到要把碟子里的糖拌西红柿甜汤喝掉，好像不管用什么姿势，都会有点狼狈，让楚尽看到她贪吃的样子，会不会不好看哇？ 　　啊！！！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宋乔曦摇摇头，觉得自己莫不是魔怔了吧...... 　　宋建国和乔琴对了下眼神，两口子眼瞅着闺女脸一会红，一会白，紧抿嘴唇心事重重的样子，有点不解。 　　片刻后，宋建国耸耸肩，乔琴摊摊手。 　　俩人都觉得，可能是要开学了，闺女的压力比较大。 　　毕竟高中一开学，她除了要跟上普通高中的课程，备战高考，还要学SAT和托福。 　　晚饭后，老规矩，楚尽洗碗，宋乔曦收拾碗筷和餐桌。 　　收拾完桌子，宋乔曦拿着抹布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少年穿着烟灰色T恤，弯腰专心致志洗碗的侧影，一副毫无杂念的样子，让她有点愣神。 　　黑色的碎发散在楚尽额间，遮挡住了他锐利的眉毛，那双好看的眼睛垂视洗碗池里的碗。 　　他嫌麻烦，没带手套，手浸在水中。 　　楚尽的手长得也特别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又因为他整个人都白得像纸片人似的，手背和手臂都能看到清晰的青紫色血丝。 　　忽然间，宋乔曦脑海中蹦出一句不知道从哪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做家务的男人最美。” 　　唔，好像是王君洋扔在锅炉房的那本《知音》...... 　　她从小就知道，楚尽是很好看的小男孩，比小女孩都好看。 　　而现在的楚尽，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挺拔，脸长得妖孽动人的美少年。 　　可说他是美少年，身上一点儿娘的气质都没有，但是用帅来形容，又觉得远远不够。 　　想了半天，她大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楚尽，真的像一个能把人魂魄都勾走的男妖精哇！ 　　“男妖精”这时偏偏头，眉头微蹙，看着傻愣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抹布的小少女，对她挥挥手，“抹布拿过来，我给你洗了。” 　　“啊，”宋乔曦这才晃过神来，避开楚尽的视线，走近他把抹布递过去。 　　厨房没有空调，八月底的北京城是桑拿天，虽然厨房门开着，可冷气吹不大进来，屋里略显燥热。 　　等着楚尽洗抹布的时候，宋乔曦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这个味道，真的好好闻啊。 　　站在他身旁，能感受到楚尽周身微微发烫的氛围，好像，他的体温总是有点高？ 　　宋乔曦也觉得自己体温升高了，脑袋瞬间冲了血。 　　也不知是觉得下午丢了面子，还是无法面对自己内心无法言喻的古怪感觉。 　　十五岁的宋乔曦，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 　　没剩几天假期，就要开学了。 　　爸爸妈妈给她和楚尽的房间都配备了一台电脑，因为两个人复习的方向不同，没再像初中一样在楼下的餐桌学习，升高中的这个暑假，两个人都会在自己的房间学习。 　　可今天晚上，宋乔曦不想背俞敏洪的托福红/宝/书，这会儿，她只想找人聊聊天。 　　晚上八点半，她打开电脑，看到丁淼的QQ头像是亮的，双击淼姐的头像，开始敲击键盘。 　　XIXI：嗷呜~ 淼淼你在吗？ 　　水水水：在，看康熙呢 　　XIXI：淼淼，问你个问题哇...... 　　水水水：说 　　XIXI：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水水水：！！！！！！ 　　水水水：老实交代，看上你们R大附的哪个帅哥？ 　　XIXI：啊...... 　　宋乔曦想了想，硬着头皮在电脑前打下几个字。 　　XIXI：不是我，是我有个朋友 　　水水水：呵呵，有个朋友哇？ 　　水水水：喜欢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会对他有欲望，来，你问问你那个朋友，对帅哥有欲望吗？ 　　正在输入中...... 　　丁淼在电脑屏幕那头皱着眉头，看宋乔曦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天过去，对方只发过来一句话。 　　XIXI：我朋友问，什么是欲望？ 　　丁淼无奈地推推眼镜，笑着自言自语，“瓜曦曦，还没开窍哇......” 　　刚准备糊弄对方一下，就看到宋乔曦又发过来一行字。 　　XIXI：想亲亲他的眼睛，抱抱他，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算是欲望吗？ 第90章 比奶酪布丁还软的嘴唇…… 　　和丁淼继续在QQ上和宋乔曦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 话题时不时的就引到宋乔曦口中说的“一个朋友”上。 　　只是宋乔曦这么爱面子，坚持到最后，还是死鸭子嘴硬, 死活不承认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一个朋友”。 　　丁淼也没勉强她, 小闺蜜嘛，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从“一个朋友”的情感问题很快跨度到了几个初中同学, 在暑假迅速好上的八卦。 　　水水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那天顾维找我要邱萌萌的扣扣, 我觉得顾维想追邱萌萌！ 　　XIXI：萌萌能接受歪果仁？ 　　水水水：萌萌喜欢弟弟类型的, 顾维不就是标准的软萌弟弟吗？还有人说顾维越长越像混血版的金希澈了！ 　　XIXI：呃, 金希澈大可不必...... 　　XIXI：不过, 我们淼姐喜欢什么类型的哇？我看赵鑫挺不错的哟！淼姐放心，高中我帮你盯着点赵鑫, 不会让他乱搞的。 　　水水水：...... 　　一连串的点点点之后，丁淼随手把话题转移到了娱乐圈儿。 　　水水水：你看仙剑了没？ 　　XIXI：看了！胡歌太帅了！刘亦菲是小仙女！！！ 　　宋乔曦脑电波弱，很容易就被丁淼带跑了话题, 俩人又聊了几句大热的超级女声冠军人选，两个小闺蜜一致预测冠军会是李宇春。 　　之后, 丁淼先下线了。 　　丁淼和丁一轮流用电脑, 现在轮到丁一玩电脑时间了。 　　刚才丁淼说她在看《康熙来了》, 宋乔曦想起来, 自己也缺了几期《康熙来了》和《娱乐百分百》, 于是打开土豆网, 准备找些综艺看看, 放松一下心情。 　　和淼淼聊完了，她也没觉得心里那股陌生的情绪缓解到哪里去，反而更慌了。 　　情窦初开的少女, 对表达喜欢的方式只有一个简单的认知，就是亲亲和抱抱。 　　这个亲亲，就是单纯意义上碰一下的亲亲，抱抱也是友爱的拥抱，更“过分”一点的，或许就是闻闻对方身上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从“亲情”这堂课里学到的。 　　宋乔曦喜欢妈妈，会亲妈妈的脸颊，会抱住妈妈在妈妈怀里撒娇，会喜欢闻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甚至觉得，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所以，从一开始，理所当然的把喜欢定义成和亲情一样的喜欢。 　　而一想起楚尽，宋乔曦觉得自己像是被那个美得诱惑人的“男妖精”，给勾了魂儿似的。 　　竟然冒出想要亲亲他桃花眼的眼尾，从身后抱抱他，把脸埋在他背上深呼吸一口少年身上清爽的薄荷香的冲动。 　　“还是看《我爱黑涩会》吧，不知道九妞妞成团了吗？”宋乔曦拼命地摇摇头，想把脑海中奇怪的念头都驱散开，打开了土豆网的橙色笑脸。 　　还没在搜索框里打字，就听到桌面右下角的企鹅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点开一看，是他们“小五人帮”的QQ群弹出的新消息。 　　丁一发来了一个连接。 　　你一爸爸：发福利了我的老伙计们！入股不亏，意大利语未删减原版，中文字幕！ 　　后面还加了一长串得意的笑脸。 　　什么东西？ 　　宋乔曦本来就好奇心旺盛，毫不犹豫地点开连接。 　　连接导入到一个她没见过的视频网站，显示出来是一部电影，名字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鬼使神差地点了播放按钮。 　　电影一开篇，她就被片中的女主人玛丽安娜吸引了，这个女人，也太美了，是让女孩子都会心动的那种美。 　　浓郁的西西里风情，蓝天，大海，微微泛黄的画质。 　　“应该是一部文艺片吧，风景好美哇，没想到丁一不追番了？”宋乔曦喃喃自语，把视频放到全屏。 　　她全然没注意到，“小五人帮”的QQ群里已经炸开了锅，而二零零五年的企鹅，是没有撤回功能的。 　　ミ↗玍鏽の英雄儚：卧槽！丁一你发错群了...... 　　你一爸爸：啊啊啊！你们两个女的就当没看到昂！！！ 　　宋乔曦已经洗过澡，穿了件舒服的睡裙，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电脑桌前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看着看着，她就发现，这片子，好像不大对劲哇...... 　　理智告诉宋乔曦，应该马上点右上角的X，可小少女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却无法离开电脑屏幕。 　　“我就再看一点点，进度条还有这么长呢......”宋乔曦拉了一下进度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呼吸急促，手心儿发汗，明明刚洗过澡，连身体和脸颊都感到热热的。 　　注意力都放到了电影上，宋乔曦几乎没听到门外楼梯的脚步声。 　　“曦曦，妈妈给你和楚尽热了牛奶，放到小厅的茶几上了，想着喝啊。”妈妈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两声敲门声。 　　宋乔曦浑身发烫的身体，在听到妈妈声音后，瞬间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手忙脚乱直接长按电脑主机按钮。 　　轻微的“咔啦咔啦”声之后，屏幕暗了下来。 　　她清清嗓子，抓起放在一旁的俞敏洪托福红/宝/书，假模假式地装作在看的样子。 　　刚想回答妈妈马上就来，却发现喉咙很黏。 　　许是没听到闺女的声音，宋妈妈打开了房门，探头进来小声地问：“睡了吗？怎么灯开开着？” 　　“没，没睡......”宋乔曦有点心虚，装作背单词的样子，“我刚才背单词呢，没听见，妈妈。” 　　乔琴皱皱眉头，看闺女脸红得和猴屁股似的，走到中央空调的温控旁，看了看温度，“25度，你屋里温度不高啊，脸这么红，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刚洗完澡，有点热，没有不舒服......”宋乔曦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随口诌了一个理由，把托福红/宝/书扣在桌面上，起身去屋外端起牛奶杯，“吨吨吨”一饮而尽。 　　楚尽房间门一直开着，他也走到二楼的小厅，拿起牛奶小口抿了一下，偏头看了宋乔曦一眼。 　　她喝得太快了，唇边有一圈儿可爱的牛奶印，像唇边长了一圈毛茸茸的白胡子似的。 　　喝完之后，她和小朋友一样，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 　　少年不禁轻声笑了一下。 　　听到楚尽带着气声的笑，宋乔曦又是一阵从小腹涌上来的诡异热感。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薄荷味儿席卷而来，让宋乔曦觉得有些头晕，和刚刚在厨房，楚尽身上散发的干燥的热气不同，他此时应该是刚洗完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乎乎的潮气。 　　放下牛奶杯，她逃似的冲回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扑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过了一小会儿，又不放心地从床上蹦起来，心脏蹦蹦跳着给房门落了锁，回到书桌前重新开启了电脑。 　　本来是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当部放松心情的文艺片来看，结果一不小心，熬到十二点，宋乔曦才把整部影片看完了。 　　看到最后，宋乔曦头昏脑涨，浑身发烫，但是又不是发烧的感觉。 　　她恍恍惚惚地关掉电脑，回到床上。 　　躺了一会儿，她总觉得屋里空调的温度有点高，掫掉毛巾被，把毛巾被夹在两腿之间蹭了几下，还是觉得热。 　　又起来，最后把屋里的中央空调调到了二十三度，站在出风口吹了一会儿冷风，终于舒口气回到床上，抱着毛巾被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天经历了太多奇奇怪怪的陌生情绪，这一晚上，她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梦。 　　印象最真的一个梦。 　　楚尽和自己，都变回了小时候，楚尽是七岁的样子，宋乔曦六岁。 　　那时他刚来宋家，还没住进锅炉房里。 　　夕阳下，两个孩子在大院儿里玩捉迷藏，本来应该和丁一、王君洋一起玩的，可他们俩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宋乔曦负责藏，她听到楚尽低声数数，总共要数到九十九。 　　“一、二、三、四、五......” 　　糯团子迈开两条小短腿就往锅炉房跑，那里是她的秘密基地。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每跑一步，夕阳下自己的影子就拉长一点，每跑一步，她就长大一些，手在变长，身高在变高。 　　更奇妙的是，大院儿里的冬青树花坛没有任何变化，大院儿里的大槐树也没变，茂密的椿芽树还在随风摇摆。 　　等她跑到锅炉房门口，惊讶地发现，本应废弃的锅炉房已经变成了装饰好的样子，蓝白格纹的床单铺的整整齐齐，床上放着一床被子。 　　明明是夏天，可在梦里的宋乔曦却觉得有点冷。 　　她似乎听到了楚尽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爬上楚尽的床，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蚕宝宝，连头都不露出来。 　　刚暖和没一会儿，被子就被人忽的一下掀开了。 　　那一刻，宋乔曦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 　　她闻到楚尽身上，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仰头望着少年的脸，刚刚蒙着眼睛数数的七岁小男孩，出现在自己面前，来抓她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楚尽穿着烟灰色的短袖T恤，抬起眼皮。 　　他睫毛又长又浓，垂垂的一点儿都不卷翘，双眼皮的褶皱很深，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下颚线的线条清晰硬朗。 　　他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一点点地朝她靠近。 　　一双骨节分明，苍白的手摁住了宋乔曦的肩膀，楚尽的脸一下子变得离她很近，那双招人的桃花眼缓缓闭上。 　　宋乔曦在慌乱中也闭上眼睛。 　　她甚至感受到了撩人炽热的鼻息，唇角似乎接触到一个比奶酪布丁还软的嘴唇，味道却是葡萄味儿的真知棒味。 　　那柔软的触觉，只短短停留了一下下。 　　等等...... 　　葡萄味儿的真知棒？ 　　为什么这梦境，竟似曾相识？！ 　　-- 　　第二天起床，宋乔曦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没琢磨明白这个诡异的梦的来源，和那个带着葡萄味真知棒的啄吻。 　　在大院儿的时候，锅炉房的五斗柜里总是放着很多零食，各种口味的真知棒都有，她总是随手拿一只塞在嘴里。 　　至于什么时候吃过葡萄味儿的，真的记不清楚了。 　　这时候又想起了丁淼昨天在扣扣上说的，喜欢一个人，会对一个人有欲/念...... 　　后来，丁淼还说，喜欢一个人见到他就会特别高兴，随时随地都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见不到那个人就会特别失落，会特别想他。 　　还会有非常强烈的占有欲，会吃醋，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就算是笑着多说几句话，都会心里不舒服。 　　她两只手不自在地搓搓耳垂，果然烫烫的。 　　少女第一次梦到这种情景，总是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件事儿，宋乔曦是打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妈妈不能说，丁淼也不能说。 　　小小的心思，像是一株软嫩的小绿芽，忽如一夜春风来，在经历了一整夜的困扰过后，拼命地汲取每一份“悸动”作为养分。 　　所以...... 　　楚尽。 　　我对你，是喜欢吗？ 　　宋乔曦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她有点分不清楚，自己对楚尽是那种喜欢，还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之间的喜欢。 　　结合丁淼的答案，小姑娘坐在床上挠挠头，努力分析着。 　　想见楚尽吗？是真的想见他，见不到，也会想，可是最后一条“占有欲”，让宋乔曦一下子变得不确定起来。 　　自己对楚尽，是有占有欲的吗？ 　　在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之前，一向大大咧咧从不掩饰自己的“小直球”曦曦，决定把这份秘密先保留在心底，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有了这个想法，宋乔曦强迫自己对楚尽恢复正常。 　　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悸动，脸红心跳的感觉，她都要坚持，忍住，不能表露出来。 　　好在只要宋乔曦肯下功夫去做的事，就算是“表演”出来的不在乎，也能演到过得去，谁让她打小儿就是小聪明多。 　　宋建国和乔琴两口子发现，自家闺女开学前的情绪就不稳了一天，之后每一天又恢复了活泼开朗。 　　在餐桌上也有说有笑了，也不动不动就脸红想心事了。 　　-- 　　这个暑假，楚老爷子那边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就默默关注着大孙子，知道他和宋乔曦忙着上辅导班，一直没敢提出见楚尽。 　　直到距离开学还有三天的时候，楚老爷子实在按奈不住了，家里那几张宋建国拿来的照片，已经无法满足楚老爷子的思念。 　　他打电话给宋建国，说想要开学之前请他们一家人来楚宅吃个简单的便饭，都是清清淡淡的家宴而已，找了个庆祝两个孩子上R大附的由头。 　　刚好第二天是个周末，宋家也没其他的安排。 　　两口子想着，马上开学了，周末两天让孩子们收收心，就不出去玩了。 　　宋建国理解楚老爷子是想孙子又不好意思直说。 　　现在楚成柏那边已经判了死缓，楚老爷子也洗清了嫌疑，这两年接触下来，他和乔琴都觉得楚老爷子虽然之前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是现在确实在努力当一个好爷爷。 　　应该给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一个机会。 　　老人疼自己的孙子，有什么错呢？ 　　但是这事儿，总要征求孩子的意见，孩子想见就见，不想见也不能勉强。 　　所以宋建国挂了电话，第一时间上楼敲敲楚尽的房门，征求孩子的意见。 　　楚尽的房门开着，宋建国对着少年挺拔的背影说：“尽尽，楚老爷子那里想约咱们一家人，明天中午吃个饭，你愿意去吗？” 　　楚尽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键盘，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也没有一丝犹豫，淡淡地说：“嗯，我可以的，宋叔。” 　　他明白宋叔叔的意思，宋叔叔是希望自己能慢慢接受楚佑何。 　　也知道宋叔叔没有一点坏心思，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能多体会到亲情。 　　所以楚尽就算心里并不是很想去，也一口答应下来。 　　站在自己父亲的立场上，楚尽并没有完全原谅楚佑何，他本就不是个心热的人，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就是宋家人。 　　所以，当然不想让宋叔为难。 　　刚好宋乔曦也从自己的房间探出头来，嘴巴里叼着雀巢糯米糍冰淇淋里送的小叉子，呜呜噜噜地说：“去楚爷爷家吃饭吗？楚爷爷家的厨师做的榴莲酥、叉烧酥还有虾饺特别好吃！” 　　“嗤。”楚尽笑出声，刚还冷淡的脸上，这会儿像是被温暖春风融化了的冰山。 　　宋爸爸无奈地摇摇头，胡撸了一把闺女脑袋上扎的丸子头，“行了啊闺女，去楚老爷子那里矜持一点儿，你可是大家闺秀。” 　　“略略略，我才不是，我是宇宙无敌霹雳美少女！”宋乔曦手举着白色的小叉子，俏皮地吐舌头。 　　第二天的午饭，楚老爷子虽然多次强调了是简单的“便饭”，清清淡淡的“家宴”，可规格和排场，还是让宋乔曦震惊了。 　　楚爷爷简直在楚宅，开了一场世界美食博览会。 　　有坐飞机从四川新鲜空运来的毛肚，也有熟成好，被称为“肉类中的艺术品”的日本进口A5级别和牛松阪牛，来自伊朗的白鲟鱼鱼子酱，蓝鳍金枪鱼刺身，西班牙Palamos红虾...... 　　楚老爷子还让面点师傅精心准备了宋乔曦喜欢吃的各式点心，甜品也是世界各地的时令进口水果，和黑天鹅蛋糕拼盘等等。 　　总得来说，这顿简单的“便饭”，大家吃得都挺愉快。 　　楚佑何作为世家出身，久经商场的老手，最知道怎么和人舒服的交往，无论是什么阶级出身的人，只要楚老爷子想，一定能和他们处好关系，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 　　饭后，宋建国和乔琴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两口子知道，楚老爷子肯定想和孙子单独待一会儿，但是只留楚尽和楚老爷子俩人，又怕楚尽觉得尴尬。 　　刚好宋乔曦和Lucky玩得正在兴头上，就让她也留下来，陪楚尽和楚老爷子坐一会儿，他们家的闺女最会调节气氛了。 　　正午头的天，外面挺热的，楚老爷子就没安排去空中花园，在凉爽恒温的会客室准备了下午茶，招待两个孩子。 　　“Lucky，左手还是右手？”宋乔曦跪在地摊上，左手里藏了一颗小小的狗狗零食，让Lucky猜。 　　Lucky“哈斯哈斯”吐着舌头，抬起右边的爪爪，碰了一下宋乔曦的左手。 　　“哇！Lucky怎么这么聪明哇，来，奖励你的！”宋乔曦摊开掌心，把小零食喂给Lucky，接着又被它软软的小舌头舔的发痒，咯咯直笑。 　　她支起身子，抱着吃完了零食还在到处乱闻的Lucky来到沙发旁。 　　楚尽随身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一直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言不发，见宋乔曦过来，抬头对她笑笑。 　　这台电脑不是楚爷爷送的那台，而是高中毕业后宋建国买给他的。 　　宋乔曦对坐在一旁，尴尬地除了微笑啥也搭不上话的楚爷爷甜甜的笑笑，“楚爷爷，我也不知道楚尽天天在电脑上搞的什么？一开始哇，还以为他在练打字呢，结果他和我说了一堆什么Java啊，Phthon之类根本听不懂的火星语言，你知道他在搞什么吗？” 　　“尽尽是在编写什么程序吗？”楚老爷子讨好地问，感激地看了宋乔曦一眼。 　　这闺女真聪明，知道帮爷爷找话题。 　　“不是，弄着玩的。”楚尽淡淡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也没停，他不想把做软件的真实原因透露给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来，接着又问：“啊，那个，你们R大附是不是分班了？” 　　其实老爷子早就打听好了分班，又一次没话找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碰上自己这个宝贝大孙子，就吃瘪，简直被楚尽拿捏地死死的。 　　楚尽手依旧在飞快的打电脑，就“嗯”了一声。 　　“尽尽分到什么班了？”楚老爷子硬着头皮问。 　　楚尽：“实验班。” 　　“哎呀，真不错啊！可喜可贺啊，曦曦分到哪个班了？”楚老爷子拍拍手，尴尬的掌声响起来。 　　宋乔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捏捏眉心，连Lucky都直往她怀里钻，这爷孙俩聊天真是能把人给急死...... 　　“我在普通班，楚爷爷，我可考不上R大附的神仙实验班。”宋乔曦乖巧地回答，缩缩脖子，“R大附的实验班全都是大神小神，各种金光闪闪的牛人，我还要学SAT和托福，准备出国，哎呀，其实就算不学SAT和托福，我也拼不过人家......” 　　R大附是北京城最有名的重点中学之一，普通班的水平，也相当于大部分优秀中学的实验班了。 　　宋乔曦入学考试，笔试和面试的分都很不错，只是距离拼各种国奖竞赛的实验班来说，确实有差距，R大附确实藏龙卧虎。 　　“唉，对了，曦曦，你们开学之后怎么去上学啊？”楚老爷子终于想起来一件正事儿，他一拍脑门，赶忙说，“从咱们这儿去海淀黄庄可够远的哟，不住校吧？” 　　“我们走读，爷爷，上学当然是坐地铁哇！”宋乔曦兴奋的说，看了楚尽一眼，“我们结伴一起坐地铁，可以在上学的路上背单词，听英语听力，不会浪费时间的。” 　　齐州没有地铁，小少女对大城市的地铁充满了新鲜感，总觉得坐地铁上学是件很酷的事情。 　　“这个......坐地铁，可是很浪费时间的，而且上下班高峰，京城地铁是很难挤上的。”楚老爷子小心翼翼地说，“你们看，爷爷这里想的是，给你们俩配个专车，有司机每天接送你们上下学。曦曦不是想背单词吗？在车上直接用CD给你放英语听力，环绕立体声的，要是困了，还可以在车上补眠。” 　　“啊......”宋乔曦一下语塞，求助似的望向楚尽。 　　楚爷爷这个提议，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应该由楚尽做主，她可做不了这个主。 　　楚尽头也没抬，没看到宋乔曦投过来的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冷静地说：“谢谢您，我们不需要，坐地铁上学就可以。” 　　楚家爷孙的这场交流“感情”的会面，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楚老爷子：危...... 　　回家的路上，宋乔曦叹了口气。 　　她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给楚尽关爱，像爸爸妈妈和自己一样。 　　楚老爷子对楚尽的爱和宠，是真诚的，她能感受到。 　　可宋乔曦同样能理解楚尽，一边是多年未曾谋面的血脉亲情，另一边是多年生活在一起却没有血缘关系的情谊，到底是哪个更重要，她也很难权衡两者。 　　-- 　　宋乔曦穿着修好拉链的红白相间校服，正式成为一名R大附的高一学生。 　　R大附高中部，为家离得远的同学提供住校的选择。 　　住宿条件还不错，六人间，有独立的卫浴。 　　宋家两口子考虑过要不要让两个孩子住校，毕竟每天上学放学，往返要两个多小时，觉得有点浪费学习时间。 　　可宋乔曦坚定的选择了走读。 　　楚尽完全随着宋乔曦，她住校他就住校，他走读他也走读。 　　十五岁的宋乔曦才不要住校呢，她只要一想到高中毕业要出国，去国外留学，这还没去，就已经开始想家了。 　　用不了三年，就要离开家了，之后要有四年的时间在国外，以后工作了，更是没多少时间陪伴爸爸妈妈了。 　　她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像个小宝宝一样无比恋家。 　　这两件事本就是矛盾的，可放在宋乔曦身上，又很和谐，没有什么违和感。 　　就像R大附一样，本身这所学校就是一个包容多元的学校，也是个星光璀璨的地方，几乎每个学生都很优秀还深藏不露。 　　宋乔曦虽然在普通班，但是他们班的学习氛围非常好，一点儿不亚于在外国语的实验一班，同学之间关系也相处愉快。 　　她人缘儿好极了，兜里总是揣着糖，见谁都给，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爱笑的卷发小仙女。 　　学校也有许多文艺和课外活动，高中三个级部，光社团就有一百多个。 　　宋乔曦简直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两个社团加入，一个是料理社，一个是老本行，街舞社。 　　选择街舞社的原因，是因为初中三年街舞练下来，确实是一项很解压又让人心情愉悦的运动。 　　爸爸说，学习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一个良好的体魄，所以为了强身健体，宋乔曦报名了街舞社。 　　料理社纯粹是因为有私心在里面，她这个小吃货，平时最爱吃了，但是除了煮个面条炒个鸡蛋，其他菜啥也不会做，出国留学肯定要自己做饭吃吧？ 　　所以，多学一点料理技巧，才好早点为出国做准备。 　　总得来说，宋乔曦和楚尽在R大附的第一个学期，都适应的不错。 　　或许是初中，两个孩子就很优秀，都在实验一班，宋乔曦也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又或许是初中升高中暑假的补课管用了。 　　反正在宋家两口子眼里，觉得孩子们是成功适应了高中生活。 　　可只有宋乔曦自己知道，虽说适应了学习和生活的新节奏，仍然有一些东西是让她存在一些疑惑的。 　　高中，确实和初中有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她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因为地域的原因，齐州和北京的区别，还是因为别的因素导致的。 　　上了高中之后，宋乔曦身边的每一个同学的目标都很明确。 　　高考要考什么大学，要参加什么竞赛，参加自招，或者也有同学和她一样，要出国留学...... 　　每个同学似乎都有很明确的人生规划，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宋乔曦忽然间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得到答案。 　　从小她就听到身边的老师和同学称赞楚尽是上清大的料，甚至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楚爷爷，都会鼓励楚尽去考清大。 　　在齐州外国语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甚至放话出来，“楚尽不考上清大很难收场哇！” 　　久而久之，宋乔曦习惯性的把楚尽和清大画了等号。 　　可她好像从来没有听楚尽亲口说过，他想要上清大。 　　印象中，楚尽只说过，他想要学计算机专业...... 　　难道说，楚尽还有别的打算？ 第91章 你好，你是楚尽的妹妹吧…… 　　十一月的北京城, 阳光特好，秋高气爽，天儿还没完全冷下来, 几乎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了。 　　天湛蓝湛蓝的, 地坛的红墙黄瓦，和金灿灿的银杏树一起一起装点了秋日的北京。 　　R大附中校园里的秋天, 也是可爱的。 　　中心花园的草坪还没变黄，依旧是绿油油的, 校园里也栽了几株银杏, 金黄色混在墨绿的松柏间显得活泼, 柿子树上, 已经挂满了像橙红色小灯笼一样的柿子。 　　宋乔曦所在班级里的班主任，每次都和班里这帮不老实的小崽子们嚷嚷, “谁也别给我踩踏中心花园的草坪啊！” 　　结果每次一到下课，总有同学从草坪上蹦跶着跑过，这个年纪的高中生, 就是喜欢对抗任何形式的“权威”。 　　下课铃响了，高一和高二的R大附中是没有晚自习的, 宋乔曦快速收拾书包, 准备去找楚尽。 　　今天上学的地铁上, 宋乔曦和楚尽说好了, 下课后陪她一起去一趟中关村图书大厦买SAT和托福最新版的辅导书。 　　她的同桌是个短头发大妞, 老北京“土著”, 叫周洁。 　　宋乔曦特喜欢听她说话, 周洁会把“西红柿炒鸡蛋”说成“胸是炒鸡蛋”，“老师好”说成“老日好”，“必胜客”叫“病儿客”, 是个直爽可爱的姑娘。 　　“宋乔曦，你还和你哥一起回家？我有点儿饿，陪我去敲儿买个关东煮吃吗？”周洁拍拍宋乔曦肩膀，探着身子往门外看了一眼，“唉，你哥今天没来班门口等你？” 　　“啊，你是说楚尽吗？”宋乔曦拉上书包拉链，笑着摇摇头，“他不是我哥哥，你听谁说的他是我哥？” 　　周洁一副吃小孩噎住的表情，“我去，你竟然不知道？全高一级部都传开了，他们实验班一女的想要追楚尽，有人说楚尽和你是青梅竹马，你俩才是一对儿。内女的就放话出来，说楚尽是孤儿，是你家领养的哥哥，你俩是兄妹，所以两个人才天天一起上学放学。” 　　“楚尽不是孤儿，也不是我家领养的，他是我爸爸妈妈好朋友的孩子，而且他爷爷就住在我家对面......”宋乔曦辩解了一下，忽然间停顿住，想起周洁说的“你俩是一对儿”，脸发胀小声说了句，“我们，我们没在一起......” 　　“这样啊，”周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也觉得你和楚尽不像早恋，就是青梅竹马的那种纯洁友谊对吧，估计拉个手，就是左手拉右手，内心毫无波澜的那种？” 　　听到“纯洁友谊”，宋乔曦胸口升起一阵热意，她放下准备背起的书包，偏过头问周洁：“你刚才说，楚尽他们班有个女的想追他？” 　　“你不知道呀，害，就是实验班的程莉莉，她前两天还烫了一个大波浪卷发，我觉得她想学你的发型，不过没你的好看，我们家小曦这是天生的自来卷儿，比程莉莉烫得好看多了。”周洁凑在宋乔曦耳边和她的小同桌说。 　　她很喜欢这个同桌，小同桌人特好，来自盛产“学霸”的齐州，英语和语文成绩在班里都名列前茅，理科稍微弱一点，不过也在班里的上游。 　　宋乔曦说话总是软软萌萌的，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乖顺地垂在胸前，皮肤白得像骨瓷一样，脸颊软嫩得和果冻似的，都看不见毛孔。 　　班里同学给她起了昵称，叫小曦。 　　小曦一笑起来，简直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周洁是R大附初中部升到本部的，程莉莉之前和她在一个班，不过周洁特别看不惯程莉莉的作风。 　　每个级部都会有像程莉莉这种类型的姑娘，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沉迷于享受多种类型男生的殷勤和各种暗恋、明恋。 　　程莉莉会偶尔对那些男生试好，却从来不主动拒绝也不明说，初三的时候，程莉莉的闺蜜还经常放消息出去，说某某“班草”又在追程莉莉之类的。 　　“程莉莉？我不认识她......”宋乔曦摇摇头，有点犯嘀咕。 　　程莉莉要追楚尽？ 　　对这个人名，宋乔曦很陌生，从没听楚尽说过。 　　只是听到“要追楚尽”这句话，心里忽然间“咯噔”一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不过转念一想，楚尽确实从来不会主动和自己提起他在实验班的同学，原因是楚尽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他和实验班的同学们并没有成为很亲密的朋友。 　　楚尽每天都很忙很忙，要学数学竞赛，还要辅导宋乔曦的理科作业，剩余的时间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弄到很晚。 　　想到楚尽肯定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宋乔曦赶忙背起书包，让自己不要多想了。 　　她和同桌挥挥手，“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周洁，我明天中午陪你去七幺幺吃关东煮吧，请你吃菠菜蛋糕？今天我要去一趟中关村图书大厦。” 　　“成，我的小曦曦。”周洁对她抛了个飞吻，“明儿见，中午咱俩去敲儿吃午饭！” 　　宋乔曦背着书包，跟着穿着红白校服的大部队下楼。 　　她很乖，听老师的话，没横穿中心花园，一路小跑着往校门方向去。 　　老远就看到了楚尽单肩背着黑色的书包，单耳挂着耳机，一手抄兜，目不斜视的站在校门口。 　　楚尽太扎眼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型虽清瘦却挺拔，五官精致得像画中的人物，周身散发出一股子清冷疏离的气质。 　　总有路过的男生不屑的抬眼看他，女生会红着脸瞄他几眼，和同伴窃窃私语。 　　“喂，等很久了吗？”宋乔曦踮起脚尖，拍了一下楚尽的肩膀，“我们走吧，去中关村图书大厦。” 　　“没，刚来。”楚尽整个人浸在夕阳中，深黑的眸子在金色的夕阳下颜色都浅了一些，他扯下耳机，眼尾带着笑看着她。 　　“我们坐584路，或者332路也可以，看哪一辆先来，咱们就坐哪一辆？”宋乔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上面列着一会儿要买的书单，和提前查好的交通路线，她低头看了一眼。 　　R大附中到中关村图书大厦不远，几站公交车，算上步行的时间，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嗯，早去早回，我给乔姨打过电话了。”楚尽点点头，一只手自然地伸到宋乔曦身后，提起她书包上方的提手。 　　宋乔曦肩膀一轻，顺势把书包脱下来，书包落到楚尽手中。 　　她伸个懒腰，一身轻松地指指不远处的公车站，“走啦，出发！” 　　正在这个时候，俩人身后传来一声欢快俏皮的女声，“楚尽。” 　　宋乔曦攥紧书单，下意识扭头一看。 　　是一个穿着红白校服，一头大波浪卷的少女。 　　她身高比宋乔曦高一些，身材纤细，五官是很艳丽的长相。 　　尤其是那双凤眼，眼尾是上挑的，和宋乔曦有点下垂，湿漉漉像只小宠物的大眼睛不同，过来打招呼的少女因为这双眼睛，气质比同龄人多了一丝娇媚。 　　“你好，你是楚尽的妹妹吧？”少女对宋乔曦伸出手，下巴微微抬高，笑的甜美，“我叫程莉莉，是你哥哥实验班的同学。” 　　宋乔曦“啊”了一声，原来，这个女孩就是程莉莉？ 　　就是她，放言出来说要追楚尽？ 　　她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看着程莉莉漂亮的笑脸，还是微微笑了一下。 　　对好看的女孩子，宋乔曦也没办法拉下脸，轻声说：“你好，我叫宋乔曦，可是我和楚尽......” 　　楚尽没等宋乔曦把话说完，眉头锁着，抓着小少女的衣领把她往后拉了一段距离。 　　他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对程莉莉说：“她不是我妹妹，你有事吗？” 　　“你们......”程莉莉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扫了眼宋乔曦手上拿着的纸，接着又恢复了多年来对着镜子，训练出来的完美微笑，“你们要去中关村图书大厦吗？刚好我也有要买的辅导书，我们一起去吧，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对北京不熟，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 　　程莉莉对着楚尽眨眨眼睛，主动示好，看起来又热忱又可爱。 　　她自认演技不错，能很好的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是程莉莉第一次碰到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男生。 　　开学第一天，程莉莉就注意到班里最扎眼的新同学，是个气质清冷、长得和“妖孽”似的“学神”楚尽，开学第一天便到处广撒网打听他的消息。 　　听说楚尽是孤儿，身世特别惨，是从一个叫齐州的小地方来的，程莉莉当下就放心了。 　　一般这种寄人篱下，穷苦人家出来的男孩，都比较缺爱。 　　只要给这种男生一点点甜头，他们一般就会主动上杆子的做牛做马。 　　十六岁的少女家境优异，生的娇俏美丽，可是内心总是有一股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想要和男生玩“危险游戏”的冲动。 　　她并不想和男生谈恋爱，就单纯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而且，越是冷冰冰不好接近的男生，对程莉莉来说越有挑战性。 　　“我们不需要向导。”楚尽冷冷地说，双肩背上他的书包，一手提着粉色的少女书包，另一只手抓着宋乔曦的胳膊，转身往公车站走。 　　宋乔曦被楚尽拉着走了两步，少年才放开了她的胳膊。 　　宋乔曦也说不清楚原因，看到程莉莉笑着对楚尽说话，她心里总觉得酸酸的，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之前，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情绪。 　　两个人并排往公车站走，楚尽淡淡地说：“宋乔曦，你别搭理她，我，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你是我妹妹，在班里，也没和她说过话......” 　　连楚尽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解释的意思。 　　“哦，没事。”宋乔曦仰脸对他笑笑，“我也没把你当哥哥呢。” 　　有了楚尽这句话，之前心里那一点微妙的不舒服，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宋乔曦，等等我呀，反正我们顺路，一起结伴去图书大厦好了。”程莉莉毫不在乎，小碎步跟上他们。 　　她决定从楚尽身边的卷发少女入手，多了解一些楚尽的信息。 　　程莉莉一把挽住了宋乔曦的胳膊，故作可爱的吐吐舌头，用很小的声音对宋乔曦说：“你哥哥对我好凶呀，他对你平时也这么凶吗？” 　　“楚尽真不是我哥哥......”宋乔曦差点吓了一跳，想把胳膊从程莉莉怀里抽出来，只是她抱得太紧，试了两次就放弃了，无奈地说，“而且楚尽一点也不凶哇......” 　　“喔，看来你是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哥哥呀？小妹妹，你有点受虐倾向嘛？”程莉莉像是完全没听到宋乔曦的辩解，在她耳边用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别怕啊，你哥哥对你不好，姐姐对你好，你看，咱俩也挺像姐妹的不是，都是自来卷儿？”程莉莉声音提高了一点，听上去情绪饱满又热情，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 　　“......”宋乔曦抿抿嘴，被程莉莉亲亲热热的挽着胳膊，她想到了丁淼。 　　来到R大附中之后，宋乔曦虽然交到了一些朋友，不过都没有亲密到像丁淼一样。 　　在齐州外国语和报社大院儿，丁淼和自己去哪里都挽着胳膊，俩人像连体婴儿一样。 　　宋乔曦真的想淼淼了。 　　这会儿听程莉莉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着R大附中食堂一楼的拉面好吃，二楼的通心粉是甜口的，学校附近有哪些美味的小吃，麦当劳的隐藏吃法，吉野家和Subway几点去不用排队...... 　　一说起吃的，又是各种看起来很真诚的推荐，宋乔曦心中对程莉莉竟也徒然生出一些亲切感。 　　说不定，程莉莉是想和她还有楚尽做朋友的。 　　是自己狭隘了，因为周洁的话，对程莉莉持有偏见了？ 　　楚尽扫了两个女生一眼。 　　程莉莉眉飞色舞地说，宋乔曦浅浅笑着，有时候点一下头。 　　任谁看，两个光彩夺目的少女就像是一对好闺蜜的样子。 　　他冷着脸咬咬嘴唇，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不了解程莉莉是什么人，平时在班里没和她打过交道。 　　除了宋乔曦，楚尽没主动了解过任何一个女孩，也不理解女孩和女孩之间是怎么交朋友的。 　　但是楚尽隐隐察觉，得这个叫程莉莉的女孩，看人的眼神非常不舒服，像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三个人乘公交车到了中关村图书大厦，宋乔曦按照书单很快挑好了书，程莉莉一直陪着她身边，时不时看向站在另一排书架旁，随意翻书的楚尽。 　　程莉莉小声问宋乔曦：“你家是不是供不起两个人一起出国呀，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更偏心你一些，才让你学SAT去美国，留你领养的哥哥在国内上大学。” 　　宋乔曦从书架上拿书的手僵在半空中，刚刚因为聊吃的，对程莉莉积攒的好感度，刹那间就降到了谷底。 　　她拧着眉头，扭过头严肃认真地说：“程莉莉，第一，我爸爸妈妈从来没偏心过，对我和楚尽都是平等的，他们爱我，也爱楚尽。 　　第二，楚尽也不是我家领养的孩子，他是我爸爸妈妈好朋友的儿子，住在我家，楚尽也有亲人爱他，只是不方便照顾他而已。 　　第三，我出国是因为我喜欢摄影，想去美国学摄影，如果楚尽喜欢的专业在国外可以学到更先进的知识，那楚尽也可以选择出国留学，我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留学的费用还是出得起的。还有......” 　　宋乔曦本来想再重复一遍，楚尽不是她哥哥。 　　可看着程莉莉那张美丽的脸蛋，正无辜地眨巴着凤眼看着她，她觉得，无论自己说多少遍，程莉莉也不会改口了。 　　“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宋乔曦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大概率上，不可能和程莉莉成为朋友了。 　　这时候，她才察觉出有点不对劲。 　　程莉莉除了和她分享了一些R大附中附近的好吃的，剩下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楚尽。 　　宋乔曦抱着书，准备找楚尽一起去结账。 　　正巧碰上楚尽放下手中的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走到窗边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把电话对着宋乔曦摇了摇。 　　从楚尽口型看，他说的是“乔姨”。 　　初中升高中的暑假，爸爸妈妈给宋乔曦和楚尽一人买了一部手机作为考上高中的奖励，是索爱的K700C，像素不错的彩屏手机，一千多块钱。 　　之前楚老爷子初三的时候送了两个孩子两部诺基亚新出的7610，市价要5400多块钱。 　　两口子觉得让十四、五岁的孩子用这么贵的手机太扎眼了，就把手机给老爷子还了回去，没让孩子们用。 　　因为宋乔曦平时总是粗心大意，宋妈妈一般打电话嘱咐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找楚尽。 　　“妈妈。”宋乔曦在窗户边接起电话。 　　“你和尽尽从书店出来就早点回家，在家附近找个餐厅把晚饭吃了，我和爸爸今天都加班，回去挺晚了，没法给你们做饭。”妈妈在电话里说。 　　“好，我们已经买完了，吃完饭接着回家，到家给你打电话。”宋乔曦乖巧地说，“妈妈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楚尽。 　　“晚饭想吃什么，小朋友？”楚尽抬抬眼皮，弯下腰和宋乔曦平视，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吃什么好呢？”一提到吃，宋乔曦兴致就上来了，挠挠头，开启了冥思苦想模式。 　　一旁的程莉莉，手里拿着一本托福单词书，大惊失色。 　　她眼瞅着平时比冰山还冷的楚尽，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用无比宠溺的眼神望着宋乔曦，似乎明白了什么。 　　靠！ 　　楚尽不会喜欢宋乔曦吧？ 　　这，这俩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名义上的兄妹吧？这不是□□吗！ 　　程莉莉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自己认定的事儿，无论外人怎么说都无法改变她的认知。 　　宋乔曦刚刚和她说的话，程莉莉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光顾着想怎么才能让高一实验班最帅的男神，对她示好了。 　　这下子，问题有点棘手了。 　　可程莉莉已经和她的闺蜜们打了赌，说她肯定能拿下楚尽，如果这时候退缩，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们去吃铜锅涮肉吧？我好想吃麻酱烧饼和涮羊肉呀，或者羊蝎子火锅也行，还想吃糖蒜，羊肉配糖蒜最好吃了！”宋乔曦望着窗外泛黄的落叶，天凉下来了，最合适吃热乎乎的羊肉锅了，吃了浑身都暖和。 　　程莉莉听到他们的对话，快步走到他们俩跟前，爽朗的笑笑，用带着点天真，娇滴滴的语气说：“宋乔曦，你想吃的这些也太老土了吧？女孩子吃涮肉，身上头发上会弄得都是味儿，我的天，你还要吃糖蒜？吃了糖蒜嘴巴可臭死了，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那股子臭味儿！” 　　宋乔曦皱着眉头，腮帮子鼓起来，觉得又羞又愤。 　　之前从来没觉得吃糖蒜和涮羊肉是件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被程莉莉这么一说，就成这样了？ 　　合着吃了糖蒜，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了？ 　　还是程莉莉就是故意想让自己在楚尽面前出丑...... 　　没等宋乔曦想好怎么反驳她，就看程莉莉扭过头，对楚尽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西餐厅，是我舅舅开的，我经常去那里吃饭，今天我带你和你妹妹一起去吃吧？你们齐州，是不是没有西餐厅呀？” 　　程莉莉是想借此来展现一下自己的家底，一般小地方来的孩子都没什么见识，而且舅舅家开的西餐厅氛围又很好，程莉莉还可以展示优雅的西餐礼仪。 　　呵，爱吃糖蒜的小土妞和优雅的美少女摆在面前，楚尽不可能选择吃大蒜的土妞！ 　　“不必了，”楚尽冷冷地回答程莉莉，“我们从没说过和你一起吃晚饭，吃火锅或者口味重的食物，刷牙之后就没有味道了，但是有的人，嘴巴里散发的恶臭是刷多少次牙都刷不掉的。” 　　楚尽从宋乔曦怀里抱走一摞书，对她扬扬下巴，“走了，小孩儿，书拿齐了吗？” 　　“啊......”宋乔曦第一次见到楚尽怼人，还怼的这么狠，一点面子都不给程莉莉留，让她有点震惊，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应该，应该拿齐了吧？” 　　“书单给我，你总是迷迷糊糊的，我再帮你对一下。”楚尽耐心地说，揉揉她脑袋，“是不是饿了？买完了我们快点回家，带你去吃羊蝎子火锅。” 　　程莉莉看着宋乔曦和楚尽离去的背影，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把手里的单词书狠狠地摔到地上，引得周围的学生和顾客纷纷侧目，双手抱在胸口白了周围的人一眼，“看屁啊，我花钱把这书买下来，爱怎么摔怎么摔！” 　　她长这么大，别说爸妈了，从来没人敢说过她程莉莉一句重话！ 　　这个楚尽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又没背景的孤儿，竟然敢说她嘴巴恶臭？！ 　　可是程莉莉又不能反驳，因为楚尽说的是“有的人”，她一反驳不就是承认了“有的人”是自己？ 　　抬脚又踢了一脚地上的托福单词书，程莉莉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只不过，这次挫折，并没有浇灭程莉莉胸中熊熊燃起的小火苗，反而让她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哼！ 　　程莉莉暗下决心，她一定会让楚尽喜欢上自己，再狠狠地把他一脚踢开，让全校人都看楚尽的笑话。 　　-- 　　宋乔曦买好了书，楚尽随手把沉重的书塞进他的书包里，两个人坐地铁回家。 　　因为时间有点晚了，也没上楼放书包，下了地铁就在直接去社区对面购物中心旁边的一条街。 　　街口有家羊蝎子火锅叫蝎王府，宋乔曦一直很喜欢那里的小麻球和芝麻小烧饼，糖蒜腌的也不错，够甜够脆，酸头不重，配肉吃很解腻。 　　那家的蔬菜拼盘里有冬瓜和红薯，冬瓜在肉汤里煮出来软糯可口，红薯煮出来绵绵甜甜的，曦曦也很喜欢。 　　蝎王府还有十米长的特色面片，把锅里的羊蝎子吃干净，涮完了白菜和蒿子秆，用香喷喷的汤底煮的面片是最好吃不过的。 　　面片口感劲道，弹牙爽滑，吸足了肉味儿和汁水，吃着特别过瘾。 　　菜很快就上齐了，两个人点了小份的全家福羊蝎子，要稍微“咕嘟”一会儿，开锅了才好吃。 　　宋乔曦舔舔嘴唇，虽然面前的羊蝎子火锅对她来说，特别有吸引力。 　　可回来的路上，小少女心里一直在想程莉莉的事。 　　此刻，她有些话想和楚尽说。 　　“楚尽，”宋乔曦犹豫半天，对着刚拿了芝麻烧饼和小麻团回来的楚尽说，“那个程莉莉，你以后在班里，就不要理她了好不好？” 　　正是饭点儿，店里人很多，人声鼎沸，羊蝎子锅也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肉汤沸了。 　　“嗯？”楚尽似乎是没听清，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宋乔曦内心多少有些忐忑。 　　她从来没在背后说过别人坏话。 　　楚尽是为了自己，才怼的程莉莉，因为她和楚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就像如果有人敢说“小五人帮”里的任何一员“土里土气”，宋乔曦都会站出来保护他们。 　　小伙伴们之间随便怎么开玩笑都行，她可以和丁淼一起笑丁一看小皇漫，丁一也会和丁淼一起笑自己喜欢Hello Kitty。 　　但是如果有外人说他们的不好，宋乔曦第一个不答应。 　　她相信，楚尽也是这样的人。 　　可程莉莉，似乎只是对自己有些针对，对楚尽一直是很好的态度，而且，程莉莉真的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丁一说，男生对好看的女生，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还说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虽然宋乔曦很想让丁一少看点《知音》和《故事会》之类的杂志。 　　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丁一的好多总结，还是挺犀利的，程莉莉真的就是杂志里描写的那种带点坏坏的女孩。 　　那楚尽，会不会对程莉莉，也没有抵抗力呢？ 　　宋乔曦心里那种酸酸的感觉，又涌上来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心慌，就像她珍藏多年的宝贝，忽然间就要转手让给别人一样。 　　只不过，认怂从来不是她的选择。 　　鼓足勇气，宋乔曦提高了一些音量，隔着热气腾腾的雾气问对面的少年：“楚尽，你可以不和程莉莉做朋友吗，以后在班里，也不理她好不好？” 第92章 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一…… 　　楚尽把电磁炉的火力调小, 羊蝎子火锅已经可以吃了。 　　宋乔曦眸子低垂，手里握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筷的意思。 　　刚才屋里太嘈杂了, 第一次小姑娘说的话他没听清, 第二次听得一清二楚。 　　“我觉得程莉莉不是那么友好，说话问问题也有点儿古怪......”宋乔曦嘀咕着, 放下筷子，低头啜饮了一口楚尽兑好的温水, 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宋乔曦从来不会主动说别人坏话, 对谁都挂着笑脸, 一直以来的性格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惹到她头上, 一般来说宋乔曦不大在乎。 　　但是，谁要是真招惹到她在乎的人, 别看宋乔曦个子不高，小身板也没几两肉，可她从来不认怂, 刚起来比谁都刚。 　　只不过，程莉莉这次真的是个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 宋乔曦对她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虽然她对楚尽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恶意, 看起来是满满的好奇。 　　半杯温吞吞的开水喝下去, 宋乔曦憋憋嘴, 嘟囔道：“那个程莉莉, 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说了多少次, 你不是我哥哥，我不是你妹妹，她就和听不到一样, 一直自顾自的说我是你妹妹......” 　　“不是饿了吗？你快吃。”楚尽低声说，夹了一块羊排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我在班里没和她说过话，做哪门子的朋友？” 　　“真的？”宋乔曦眼睛亮起来，两只手扒在桌面上，像小朋友似的笑了。 　　“嗯，不可以骗小孩儿的，答应你的话我都会做到。”楚尽拿起一盘子冬瓜，小心翼翼地下到锅里。 　　冬瓜要煮久一些，煮到透明才入味儿。 　　“唔，好......”宋乔曦撸起袖子，那筷子夹起羊排，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塞到嘴里。 　　羊排口感滑嫩，那舌尖轻轻一抿就脱骨了，羊排是带皮的，有一点脂肪层，在老汤里经过千滚万滚，特别的入味可口。 　　“你以后，要是在学校再碰到程莉莉，别搭理她。”楚尽说，递给宋乔曦两张纸巾，右手细长的指尖点了一下他的太阳穴，“而且，我觉得她不是耳朵有问题，是脑子有问题，一遍遍叫着哥哥妹妹的，莫不是听不懂人话......” 　　“噗......”幸亏羊排肉已经咽下去了，宋乔曦一下子被楚尽的吐槽逗笑了，接过纸巾捂住嘴，杏眼弯弯。 　　笑着笑着，小少女心中积郁的不愉快，一扫空。 　　心头酸酸的，那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也不再和小猫爪似的挠心。 　　过了一小会儿，宋乔曦胸口有一片暖意散发开来。 　　有了楚尽这一句承诺，她真的很开心。 　　记忆中，楚尽不会这么“毒舌”。 　　在齐州的时候，无论“小五人帮”的成员怎么闹腾，他都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就算偶尔说两句，也是毫无感情的第三方立场，永远保持中立态度，从来不“站队”。 　　深秋的北京，屋外的天已经暗下来，天气预报说，从下周开始，冷空气就要来了。 　　屋内，羊蝎子火锅“咕嘟咕嘟”煮着，热气腾腾，门店的玻璃窗和玻璃门上布满了雾气。 　　宋乔曦透过沸腾的火锅，看着对面被“仙气”包围的少年，有些愣神。 　　她发现，楚尽真的变了。 　　当初沉默寡言、满身伤痕，漂亮得像个小女孩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骨骼修长、肩宽腿长的美艳少年。 　　现在的楚尽，会在“小五人帮”的QQ群里搭话，会冷幽默地回应王君洋和丁一开的男生之间的笑话，如果群里丁一和王君洋闹过了，楚尽总会不动声色地重新调转话题，甚至在她刷“弱智”电视剧和综艺的时候，他还会故意吐槽两句逗自己。 　　楚尽和“小五人帮”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和他平时在R大附中，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儿”样，差太远了...... 　　楚尽小时候，性格更很像个清冷不讨喜的“小老头”，总是说那些让宋乔曦听不懂的话，老气横秋的。 　　反而长大后，他越来越开朗了，身上有十足的少年气。 　　真好。 　　小少女低下头，咬了一片楚尽烫好的红薯片。 　　红薯片煮的真是火候，软硬刚好，甜甜糯糯的，她心里也甜甜的。 　　宋乔曦也曾想过，就算楚尽长大后，还如儿时那般性情孤僻，清冷不讨喜，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做守护他的那个人。 　　自己儿时的守护，是不让楚尽黑化，变成坏人。 　　这些年，在宋家两口子的关怀教育下，楚尽在家表现得简直是个“根正苗红”的“五好少年”，搁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要是在齐州的大院儿里，随便抓一个大院儿邻居，和他们说楚尽会学坏，变成坏孩子，人家恨不得抓着你去老宋家，当民摁头给孩子赔不是。 　　那现在的守护...... 　　宋乔曦希望楚尽可以平平安安一辈子，幸福快乐的长大成人。 　　以后，她一定要让自己支棱起来，变得更强，罩着楚尽！ 　　-- 　　这段饭，宋乔曦不出意外，又吃撑了。 　　她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低头一看，白色的校服上沾了几滴芝麻酱的小料碟，懊恼地说：“啊，又弄脏了......” 　　“没事，回家换下来我给你洗。”楚尽的语气稀疏平常，像是早就习惯了她毛手毛脚。 　　回家的路上，因为刚吃饱，宋乔曦走的不快。 　　楚尽压着步子跟着她，当散步了。 　　穿过街口的巷子，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煎饼果子、烤冷面的香气。 　　北京果然是和齐州不一样，平时这个点儿，齐州的街头人已经很少了，可北京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 　　宋乔曦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儿，本来今天想问他的，结果程莉莉一跳出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楚尽，你大学到底要考哪里呀？”宋乔曦做了两下“时代在召唤”里的伸展运动，拉伸一下手臂，歪头嗅嗅空气中的烤冷面味儿，“你有闻到什么特别香的味道吗？” 　　“别想了，晚上最多允许你吃点水果，明天放学再给你买烤冷面。”楚尽伸手把她脑袋扭正，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想考清大的计算机系，那是爸爸的母校。很小的时候爸爸说过，想让我长大后和他当校友，刚好我对互联网这块很感兴趣，清大的计算机专业，目前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很强的。” 　　“楚叔叔真厉害，果然，你们一家子都是高材生。我就觉得你会想考清大，没事，我就是和你确认一下，之前都是听老师和爸爸妈妈说你要考清大，还没听你亲口说过。”宋乔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跳起来拍拍楚尽肩膀，“小伙子，我看好你喔，有潜力！肯定能考上清大的。” 　　楚尽看起来兴致并不高，只是淡淡地笑笑，带着点不解地问：“你怎么这么高兴？” 　　“大哥！是清大哇！和北大齐名的清大，是多少人心目中的梦想学府，可不是高大妈家的哥哥上的什么北大青鸟，北京本地的孩子考清大也不容易好吗？”宋乔曦瞪大眼睛，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听不明白。 　　如果清大有摄影专业，她也想考清大。 　　前提是，能考上的话...... 　　“......”楚尽沉默。 　　“难道，你觉得清大不够好？”宋乔曦懵了，“学神”的世界，她果然不懂。 　　“我不觉得清大不好，我只是觉得......清大，离你太远了。”楚尽声音低沉。 　　两个人背着书包，已经刷卡进了社区，刚走到社区中间的天鹅湖。 　　宋乔曦停下脚步，带着探究的眼神仰头望着楚尽，他脸上，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惆怅。 　　楚尽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些许叹息，“到时候，我在北京，你在纽约。纽约和北京距离一万一千公里，相差十三个小时，飞机直飞也需要十三个小时......小孩儿，你地理学得好，你告诉我纽约是什么时区？” 　　“北京是东八区，纽约是西五区。”宋乔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地理这门课，她成绩一直很好。 　　“那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纽约上学吗？”楚尽眸子是垂着的，忽然间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宋乔曦小时候非常粘楚尽，似乎一分钟都不能和他分开，有一段时间，甚至楚尽去卫生间，她都要端个小板凳守在卫生间门口，生怕他又被舅舅接走了。 　　一年级老师分座位，楚尽没和她分到一起。 　　课间的时候，矮墩墩的糯团子就抱着她的一堆“细软”，全然不顾班里同学的目光，“哼哧哼哧”跑到教室最后一排，偏要和楚尽坐一起。 　　两个孩子，做了六年的同桌。 　　初中分班，外国语的入学考没考上实验一班，她当时难过了好久...... 　　“可是，你想上的是清大，又不是纽约的大学？”宋乔曦吃惊地眨眨眼睛。 　　楚尽问的很直接：“你想我和你一起去纽约留学吗？” 　　“我......”宋乔曦咬住嘴唇。 　　犹豫片刻，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学本科是四年的时间，也会有假期，一放假我就回来。而且，你和爸爸妈妈，假期的时候也可以去纽约找我玩啊。” 　　“曦曦，”楚尽叫她，宋乔曦的小名儿，说起来像是在笑一样，他语速很慢的问，“你真不想？” 　　宋乔曦这时候才发现，楚尽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两个人之间，忽然间被一种奇怪的氛围包裹住，说不清是什么，很陌生又难以形容。 　　“你喜欢清大，有能力考上清大，成为楚叔叔的校友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我觉得......”宋乔曦低下头，双手抓住书包的肩带，白球鞋踢了一脚脚下的碎石子。 　　小石头“叽里咕噜”滚落进人工湖，激起一小片涟漪。 　　宋乔曦抬头，望着楚尽深不见底的眸子，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你真正想做和喜欢的事情，学你最想学的专业。而不是为了陪我，去纽约上学，那你告诉我，你真的喜欢纽约吗？ 　　“我不喜欢纽约。”楚尽轻轻闭上眼睛，又睁开，诚实的回答。 　　但我喜欢你，他在心里说。 　　宋乔曦接着说：“美国计算机专业最好的大学，是麻省理工、是斯坦福，是加州伯克利......这些学校，都不在纽约哇？你要是想去这些学校学计算机，我肯定不会拦着你，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程莉莉要是说什么我爸爸妈妈不舍得花钱送我们两个一起出国留学的话，你千万不要信。” 　　“小直球”的性格让曦曦，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程莉莉说什么？”楚尽皱起眉头，问她。 　　“也没什么，就是她总和我打听你的事情，我就不想告诉她......”宋乔曦发现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把程莉莉问的问题，一五一十的告诉楚尽，“......就这些了，你别听她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因为心疼钱不让你出国呢？” 　　“嗤，”楚尽笑出声，摇摇头，“宋叔和乔姨当然不可能这样。” 　　但是如果要出国留学，他是不会花宋家一分钱的。 　　宋家父母的养育之恩，楚尽心里都记着，也时刻没忘记自己儿时对宋爸爸的承诺。 　　他会把宋家花在自己身上的钱，成倍的还给他们。 　　楚尽对计算机特别有天赋，七、八年前，家里还没有宽带，是拨号上网的时候，他就接触到了国内最早的互联网。 　　很看好互联网未来的发展，他做了许多功课和数据分析，觉得平台类网站，是未来的大趋势，已经为建立自己的平台着手做准备了。 　　前一段时间他实验的一个小网站，试着在国际平台出手，就给他赚到了三万美金。 　　这些，楚尽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宋叔和乔姨，还有宋乔曦。 　　他想，当自己有能力给宋家人更好的生活的时候，再告诉他们，现在还不是时候。 　　昏黄的灯光下，各怀心事的两个孩子沉默了一会儿。 　　两个人都很默契，没人提出现在就回家。 　　因为都觉得，好像有些事情，没有说明白。 　　宋乔曦垂拉着脑袋，在思索楚尽刚才的话。 　　她当然想和楚尽在一起读大学，活了两辈子，最讨厌的，依旧是任何形式的离别。 　　可在外国语学校，上初一时，和熟悉的好朋友分班、分校的经历，加上暑假从大院离开来北京临走前，秋梦姐姐和她说的话，让小少女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像一只小雏鹰，往更高的天空飞。 　　不惧怕风雨，学会独立翱翔于蓝天的能力。 　　像秋梦姐姐说的那样，长大后，可以不选择独自一人生活，但是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宋乔曦渴望独立，渴望自己能独当一面，不能一直躲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下，她也想要成为爸爸妈妈的依靠，等爸爸妈妈老了，可以完全依赖着她。 　　楚尽在小姑娘的心中，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将来会长成参天大树。 　　他在学业上、音乐上、计算机编程上的天赋，或许自己努力一辈子都赶不上。 　　因为这些，都是楚尽的优势。 　　可是，宋乔曦从来不否定自我。 　　她相信，自己也是很优秀的，她喜欢摄影，脑瓜灵活，创造能力强，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带着相机看看这个世界。 　　宋乔曦渴望长大，渴望成为更好的自己。 　　楚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Sat和托福，我和你一起准备吧。”少年声音沉沉的，这本是个问句，可宋乔曦听来，是陈述句。 　　“啊？”她张张嘴，没再继续劝他，低声说了句“好”。 　　楚尽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我怕你自己学没有动力，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想耍赖偷懒，有我盯着你，谅你也不敢偷懒......” 　　“我很久都没偷懒了好不好！”宋乔曦甩甩头嘟起嘴，表示不满。 　　她从暑假开始就没松懈过，R大附中普通班的学业压力一点不比实验班小，更何况，她除了要学课内知识，还要学Sat和准备托福。 　　“好，曦曦最努力了，努力，一定会有好的回报。”楚尽平时肤色苍白的脸，因为橘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 　　他手没从宋乔曦发顶移开，轻轻揉了揉。 　　我和你一样，做两手准备。 　　到时候，要不要我陪着去纽约，选择权在你。 　　-- 　　R大附中的实验班和普通班离得有些远，再加上实验班的同学大部分都要准备各种类型的竞赛，相比较普通班的同学，他们大多“解锁”了教学楼里许多“神秘”的教室。 　　准备竞赛的同学们，意味着拥有更多的“特权”。 　　比如可以避开一些活动，备考前会停课，什么时候去吃饭都行，作息时间也相对自由。 　　程莉莉学的是相对冷门的生物竞赛，又是高一上学期，老师管的松一些。 　　她连续两周，变着花儿的给楚尽带家里保姆做的“爱心早餐”，虽然楚尽一次都没吃过。 　　楚尽拒绝的越干脆，程莉莉的好胜心就越强，她至今从来没碰上过这种“硬钉子”。 　　这天一早，程莉莉被家里司机送到校门口，依旧打着哈欠来到班里，把饭盒放到楚尽桌洞里。 　　她是班里来的最早的同学，一抬头，就看到楚尽也走进教室。 　　“楚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火腿蛋饼还是热的呢，是我亲手做的，我还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程莉莉娇滴滴地对楚尽招招手，控制着自己完美角度的微笑。 　　虽然蛋饼是她家保姆做的，但是番茄酱，确实是程莉莉亲手点缀上去的。 　　“拿走。”楚尽站在离程莉莉两米远的地方，单肩背着书包冷冷地说。 　　“你尝一下嘛，真的很好吃？”程莉莉献宝一样打开饭盒，用精致的银质小叉子叉起一小块，走过来就要喂到楚尽嘴里。 　　楚尽退后一步，用手挡住嘴。 　　“啪嗒”一声脆响，银叉子和程莉莉手中的饭盒一起落在地上，是她没拿稳。 　　地上一片狼藉。 　　蛋饼上，番茄酱挤出来的笑脸，现在比哭脸还难看。 　　班里陆续有别的同学进来，程莉莉的表情变得格外楚楚可怜，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程莉莉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饭盒，可怜兮兮地笑笑，在同学们看来，她此时此刻柔弱的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楚尽，你，你不喜欢吃没关系，但是......”程莉莉轻声啜泣一声，咬咬嘴唇，“可以不要摔我的饭盒吗？” 　　在同学们诧异的眼光中，楚尽正眼都没瞧一眼程莉莉。 　　说他摔饭盒？ 　　自己和程莉莉离着两米远，手都没碰到饭盒，摔个茄子？ 　　背着书包径直走出教室，楚尽有楼上数学竞赛自习室的钥匙，课内的老师不会管他们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 　　他不想配合程莉莉演戏，那种场景下，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容易被人过度解读。 　　清者自清，楚尽坚信这一点。 　　打开教室门，楚尽在角落里坐下，放下书包开始刷题，很快就忘了这件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一些流言蜚语，在高一级部里流传开来。 　　连宋乔曦所在的普通班，都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都是讨论楚尽和程莉莉的。 　　大课间，做完“时代在召唤”，有十几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宋乔曦想喝冰红茶，同桌周洁陪她去小超市买。 　　排队结账的时候，俩人听到前面三个女同学议论纷纷。 　　“实验班的那个大帅哥楚尽，真的有暴力倾向哇，他们实验班的班花，好心给楚尽送早饭，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班花被楚尽扣了一饭盒的早餐在头上，还把班花的进口饭盒摔了个稀巴烂！”一个梳着清汤挂面头的女生说。 　　脸上有小雀斑的女生点点头，“是呀，实验班的班花是程莉莉，程莉莉是谁，她家多有钱啊，学习成绩又好。人家一个小仙女儿，全级部男生的白月光，我一个女生都吃她的颜，现在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羞辱？太可怜了......我看那个楚尽，就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 　　“就是就是，你们知道吗，我还听说那个楚尽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是普通班一个外地来的女生家里收养的孩子。啧啧，说实话，这种孤儿，一般都心里有问题，搞不好，在背后人很变态哇，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长得帅......”一个蘑菇头，身材微微发福的小姑娘毫不避讳的说。 　　“你们在这儿嚼别人舌根，和长舌妇有什么区别？”宋乔曦把手里温热的冰红茶往周洁怀里一塞，上前一步提高音量。 　　从小到大，宋乔曦一碰上有人说楚尽的不好，必定第一时间炸毛。 　　小时候的姜齐盛可算是领教过了她的“杀伤力”，作妖了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敢惹他们“小五人帮”了。 　　虽然，现在宋乔曦只有一个人。 　　呃，两个人，她身后站着一个听傻眼，完全不知所措的周洁。 　　但是小少女活生生把一个人活成了一只队伍。 　　“道听途说，胡乱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们知道吗？”宋乔曦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学着老师查自习的口吻，扬起下巴问，“你们三个是实验班的吗？” 　　许是被宋乔曦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三个小女生一副“被抓包”的模样，脸都红了，一起摇摇头，小声说：“不是......” 　　“好啊，原来你们不是实验班的，怎么说起来和你们仨就在现场，看着楚尽往程莉莉脑袋上扣早饭了似的？你们眼睁睁看着楚尽摔饭盒了？还是你们看着他吃软饭了？”宋乔曦盯着她们仨，双手抱在胸前，像个炸毛的老母鸡在护崽。 　　宋乔曦接着说：“来学校是为了好好学习的，别天天学着传谣造谣。我告诉你们，楚尽不是孤儿，骂别人是变态，乡下来的土包子，心里有问题，这些都是人身攻击，你们和我去教导主任那里走一趟吧。要是不服气，咱们去找校长。” 　　站在宋乔曦身后的周洁惊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软软萌萌的小曦，发起火来这么有杀伤力？ 　　嘶，真真儿和只小狮子似的。 　　宋乔曦一句一句，怼的对面三个小女生毫无还手之力。 　　她们仨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确实是她们理亏，道听途说了点事情经过，三个闺蜜一碰头就开始互相夸夸其词。 　　最后结局，宋乔曦也不喝冰红茶了。 　　周洁陪着她，又叫了两个班里的男生，押着三个小女生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把情况都反应给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张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烫了一头卷发，带着眼镜，身材瘦削，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办公桌前。 　　听完宋乔曦的阐述，张老师推推眼镜，严肃地说道：“行，老师知道了，这事儿必须严肃处理。” 　　“张老师，这种以讹传讹的谣言，对同学的伤害特别大，我希望您能查出谣言的根源，是谁最先传的谣言，那个人必须给楚尽道歉。”宋乔曦义正言辞地说，攥紧了小拳头，“而且，如果楚尽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半个多月之后才有人开始传谣？半个多月前，他班里的同学为什么不去和老师反映这件事？所以，这肯定是谣言......” 　　“宋乔曦，这事儿交给老师和学校处理，你放心，学校会调查清楚的。”张老师抬手看了眼手表，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宋乔曦抬抬下巴，“都几点了，快回去上课去吧，顺便把门口那仨给我叫进来。” 　　“我知道了，谢谢张老师。”宋乔曦恢复了乖巧，对张老师点点头。 　　刚准备推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她又被张老师叫住了。 　　张老师走到宋乔曦面前，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对了，宋乔曦，下次你见到楚老的时候，顺便帮老师带个好。” 　　“蛤？”宋乔曦愣在门口。 　　张老师一句“楚老”，把她给问懵了。 　　楚老，难道就是楚老爷子，楚尽的爷爷？ 　　“就是你和楚尽的爷爷啊，楚老给学校的宿舍全部翻新装了空调，给机房换了一批最新的电脑，修了新的天文馆，捐赠了五万套图书，还以学校的名义赞助翻修了好几所西部偏远地区的小学和初中，牵线搭桥和我们学校成为对口学校。楚老还不让学校对外公开感谢，都是悄悄做的，是个真心为教育事业做贡献的好人。”张老师敬佩地说，一脸崇拜。 　　“......”宋乔曦着实反应了一会儿，也不想过多辩解什么，点点头，“喔，好的，我见到楚爷爷会帮您问好。” 　　“你们住得很近是不是？”张老师像是又想起来什么。 　　宋乔曦“嗯”了一声，“在一个小区。” 　　她看张老师走回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封带着学校标志的信封。 　　“马上学期末了，学校会有文艺汇演，校方也想邀请楚老来出席。我本来想把请柬给楚老寄过去，刚好你过来，直接拿回家给你爷爷。” 　　宋乔曦出门前，张老师还热情的说，“一定让楚老来啊。” 　　-- 　　剩下的半天课，宋乔曦都上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直想着，利用课间时间去看看楚尽，怕楚尽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自己有些后知后觉，估计这些谣言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了。 　　可课间时间很短，实验班普通班离得又远，楚尽又有很大概率不在教室，不知道藏在哪个“密室”里学数学竞赛。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宋乔曦套上白色的羽绒服，抓着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胡乱围了一下围巾，往校门口跑。 　　北京的冬天比齐州冷多了，她慌慌张张出门，才发现手套忘在桌洞里了。 　　算了，回去拿太麻烦了。 　　宋乔曦把手往袖子里缩缩，指尖冻得红红的。 　　跑到一半，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尽已经长到一米八六了，这个身高就算在北方，也很容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喂，”宋乔曦踮起脚，拍了一下楚尽的肩膀。 　　少年猛然回头，温暖的格子围巾下，是他那张清隽苍白的脸，几秒后楚尽露出淡淡的笑，“你今天这么早？” 　　他一张口，空气中就有哈气。 　　“快走，今儿我请客，请你吃海鲜去。”宋乔曦也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手搓了搓，嘴巴也哈了一口气。 　　两个人一起出了校门，往地铁站方向走。 　　楚尽也没问宋乔曦带他去哪儿，就跟在她后面。 　　“你手套呢？”楚尽忽然间眉头微蹙。 　　“啊，忘了......”宋乔曦不在乎的摆摆手，蹦跳着往前一路小跑，“快走，去晚了的话，高三上晚自习的学长学姐们要和我们抢了。” 　　楚尽拆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宋乔曦，“包住手。” 　　“唉，真不用，不冷。”小少女手中的围巾还带着楚尽身上的体温，围巾上，残留着他身上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宋乔曦没好意思当着楚尽的面，深呼吸一口，她真的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听话。”楚尽沉声说，表情略微严肃。 　　“喔。”宋乔曦只要乖乖用围巾抱住手，忽然间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儿，杏眼一弯，抬起手对楚尽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光忘带手套，你就把你的手套给我带。可是你的手套都好大哇，我带不住，经常还没到家就丢了一只。” 　　楚尽拿手蹭了一下鼻子，摇摇头，“嗯，你从小就这么丢三落四的。” 　　一想到，你要独自一人出国读大学...... 　　我真不放心。 　　-- 　　7-Eleven店里，靠窗只有三个供食客堂食的位置。 　　少年和小姑娘面前，放着一只黄色的一次性泡沫碗，里面满满当当堆着海带结、虾丸、鱼豆腐、竹轮、萝卜...... 　　“这就是你说的海鲜？”楚尽忍俊不禁，他快要被这个宋乔曦这个鬼马精灵给逗死了。 　　“海带不是海鲜咩？虾丸是你最喜欢的虾肉做的，鱼豆腐就是鱼和豆腐做的，话说竹轮，嗯，应该不是竹子做的，”宋乔曦大言不惭地说，递给楚尽一双一次性筷子，“只有萝卜不是海鲜，不过萝卜是我的，不是给你买的，嘿嘿。” 　　这会儿店里人不多，这家7-Eleven在地铁站的背街，人流量不大。 　　今天楚尽午饭也没吃多少，光忙着刷竞赛题了。 　　去食堂的时候已经挺晚了，食堂也不剩什么，就随便扒了两口饭。 　　这会儿，闻着用昆布和木鱼花熬煮出来的热汤，他还真觉得饿了。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分食一碗关东煮，很快，碗里的东西就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虾丸特别好吃，滋味儿足，还能吃到大颗粒的虾肉。 　　碗里还剩下一颗孤零零的虾丸，沉在汤底。 　　楚尽习惯性地停下筷子，把碗往宋乔曦面前一推，“你吃。” 　　往常，她总会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心安理得的把最后一口吃掉。 　　可今天，宋乔曦一反常态，把碗推给楚尽，“你吃嘛，我请你吃的，最后一颗虾丸是你的。” 　　“你今天怎么了？”楚尽觉得宋乔曦有点不对劲。 　　“没怎么，就是......”宋乔曦眼睛看向窗外，小声安慰道，“学校里的那些谣言你千万别在乎，都是些不实的传闻，我已经告诉教导主任了，学校会查清楚的。” 　　“就因为这个？”楚尽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缓缓的说，“你这是在担心我？” 　　小少女的脸缩在正红色的羊毛围巾里，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显得更小了，一双似撒了水晶的杏眼，有点紧张地眨巴两下，眼神闪烁。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她白嫩和豆腐似的脸蛋，一点点变成了嫩嫩的粉色，小巧如珍珠般的耳垂，也变成了颗诱人的小樱桃。 　　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一口。 　　“啊，关心你，不，不行吗......”宋乔曦上午大课间怼人的总攻气势，因为楚尽一句慢悠悠的问话，顷刻间被瓦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 　　明明，关心好朋友，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都是些无聊的传言，我不在乎。”楚尽耸耸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轻轻捏了一下宋乔曦的耳垂。 　　一阵从未有过，像触电一样的感觉。 　　“最后一口食物，在我们家，永远是你的。”楚尽拿筷子夹起虾丸，想要喂给她。 　　宋乔曦正因为那一下酥酥麻麻的触电感，把脖子缩起来，拿手捏住自己的耳朵，头一摆刚好完美错过那颗虾丸。 　　怕筷子蹭到她的脸，楚尽手一松，丸子“叽里咕噜”滚下了桌。 　　两个人各拿了一张纸巾，下意识一起弯下腰，低下头想要把那颗调皮的丸子捡回来。 　　吃是肯定不能吃了，但是不能弄脏店里的环境。 　　宋乔曦的头微微偏了一下，发现楚尽已经捡到了。 　　她反映慢了一拍，再准备抬头的时候，楚尽和她几乎同一时间抬头直起身子。 　　柔软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少年的脸颊。 第93章 她真拿楚尽，当好朋友嘛…… 　　宋乔曦的嘴唇, 只轻轻接触了一下楚尽的脸颊，一触及分。 　　鼻尖，还残留着少年身上干净凌冽的气息。 　　扑通, 扑通...... 　　心跳快的让人发慌。 　　宋乔曦有一瞬间, 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耳边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连时间像完全停滞了似的。 　　可理智又告诉她，这个时候, 总要做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从高脚椅上站起来, 在玻璃窗的倒影里, 宋乔曦看到自己脸红得像着了火。 　　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小姑娘抓起书包，故作镇定地说：“我, 我还想吃个棒棒糖，你还有什么想吃吗，我去柜台给你买......” 　　楚尽轻轻咳了一声, 摇摇头。 　　少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缓过来，宋乔曦在玻璃窗上偷偷瞄了他一眼, 楚尽头垂得很低, 可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楚尽站起身子, 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饭盒。 　　啊！ 　　他不会是, 在嘲笑自己刚才笨手笨脚的吧...... 　　不过转念间, 这个念头就消失了。 　　他笑了就行。 　　笑了, 就意味着心情不错, 或许是这顿“海鲜”大餐管用了，让楚尽不那么在乎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了？ 　　确认楚尽什么也不再吃了，宋乔曦逃似的跑去7-Eleven的收银台。 　　收银台一旁, 摆着各种口味的棒棒糖，她快速扫了一眼五颜六色的包装，鬼使神差似的，毫不犹豫地拿了葡萄味儿的真知棒。 　　“滴，一块。”店员刷了一下棒棒糖的条形码。 　　宋乔曦拿出一枚硬币，递给店员小哥哥。 　　再抬头看向窗边的高教椅，已经没人了。 　　桌子收拾地干干净净，楚尽背着书包，站在7-Eleven的店门口等她。 　　撕开真知棒的包装，当酸甜的葡萄味儿在她嘴里弥漫开...... 　　忽然间，又记起了暑假时做的那个极其诡异的梦。 　　带着葡萄味儿的吻，柔软的嘴唇，楚尽身上薄荷味儿的气息...... 　　青春的悸动，如排山倒海般涌现在记忆中。 　　小少女的心，跳的更快了。 　　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宋乔曦拿舌尖轻轻碰了一下硬硬的糖块，懵懂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是真的，一点儿不希望，楚尽不开心，只是想到他可能不开心，就担心的课都听不下去了。 　　这种强烈的，不希望在乎的人伤心难过的情绪，似乎只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对“小五人帮”的其他几个伙伴来说，宋乔曦从来没有过这么浓烈的情绪？ 　　今天，两个人回家的路上，气氛有点微妙。 　　往常，在地铁上，宋乔曦和楚尽的耳朵里都会塞着Ipod，不过，两个孩子都是只塞一只耳机。 　　另一只耳机就挂在那里，因为宋乔曦总喜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楚尽说话，楚尽如若不搭理她吧，就耍赖磨人。 　　这么多年来，楚尽早就被她磨得没脾气儿了，为了能听到小姑娘说的话，也能及时回复她，少年习惯了单耳戴耳机。 　　只不过这会儿，两个人的两只耳朵里都塞着Ipod的耳机，宋乔曦的随身听里放的是托福听力，手里捧着本托福单词书，看起来很用工的样子。 　　可只有宋乔曦她自己知道，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这种慌乱的情绪，直到两个人下了地铁，肩并肩走了一段路才消失。 　　宋乔曦闻到空气中熟悉的烤冷面、煎饼果子的味道，眼神飘忽不定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前方的巷子口有个小吃摊...... 　　一直修长白皙的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啊......”宋乔曦惊了一下，摘下耳机望着身旁面带微笑的少年，摘下耳机，“干嘛？” 　　“想吃烤冷面？”楚尽笑着抬起手，微微弯腰揉揉她脑袋，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问她。 　　这熟悉的语气，如拨开云雾见天明似的，把两个孩子之间，那一点小小的羞涩，吹散开来。 　　或许，他们之间是有悸动，但是悸动，终究抵不过两人多年培养的默契，两个孩子总能找到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想吃！”宋乔曦熟练地一躲，推着楚尽的书包嬉皮笑脸地说，“别弄我头发了，都被你胡撸乱了！快去给我买，不要葱，要加多多的香菜，一个蛋，多加辣，加两根火腿肠！” 　　“一根。”楚尽无奈地说。 　　“两根嘛！”宋乔曦不依不饶。 　　“一根，一会儿你吃不下晚饭了。”楚尽不让步，“要不就别吃了，回家。” 　　“好好好，一根就一根......”宋乔曦妥协了。 　　“等着，就在这里别乱跑，”楚尽扭过身子，扯着她的衣领把小姑娘拉到马路旁边的花坛旁，“我马上回来。” 　　这条马路没有人行道，车流量不小，楚尽每次都不让宋乔曦跟过去。 　　她总是马马虎虎的，过马路也不注意前后左右，少年一直不放心。 　　“噗哈哈哈，”宋乔曦被他严肃的口气逗笑了，莫名想起学过的一篇朱自清的《背影》，吐吐舌头，搞笑地回了他一句，“好的，爸爸，你走吧。” 　　楚尽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摇摇头，观察着车流过马路，去给宋乔曦买烤冷面。 　　小姑娘站在花坛边，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更欢了。 　　笑着笑着，宋乔曦又想起了刚才在7-Eleven的那个“吻”，这会儿，她是一点儿也不纠结了。 　　害，不就是碰了一下吗，那才不是亲亲呢！ 　　小时候，她经常扑到楚尽背上，吊着他的脖子转圈圈，脸贴着脸更近的时候都有，六七岁的时候，有时候睡午觉也会在一张床上睡。 　　之所以刚才会那么害羞，肯定是因为暑假做的那个诡异的梦！ 　　对，都是丁一的错，谁让丁一天天在群里发那些奇奇怪怪的链接！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丁一，正手捧玫瑰花，刚想给自己心仪的女生告白。 　　“我喜Hua......阿嚏，阿嚏，阿嚏！”丁一猛地打了一连串儿的喷嚏。 　　站在丁一面前的小个子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喷嚏吓得一个激灵，花容失色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 　　丁一：危！ 　　-- 　　一整份烤冷面，楚尽知道，宋乔曦肯定是吃不完的，一个小时之前还吃了关东煮。 　　果不其然，她拿着小竹签插了三四块儿，就吃不下了， 　　宋乔曦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尽，讨好地说：“你别光看我吃呀，你也吃嘛，很好吃的。” 　　“拿过来。”楚尽从她手里拿走小纸盒，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烤冷面吃完。 　　“我就说很好吃吧，你看，两口就吃完了。”宋乔曦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楚尽。 　　见他还在到处找垃圾桶，想把手里的纸盒扔了，没多余的手拿纸巾，干脆踮起脚替他擦了一下嘴角，还不忘嘟囔一句，“小朋友，吃饭漏嘴巴呀。” 　　“小孩儿，每次眼睛大肚子小的还不都是你。”楚尽轻笑一声，也没拒绝，只是定在那里让宋乔曦擦。 　　宋乔曦忽然间，想起同桌周洁和她说的话。 　　周洁曾经问她，和楚尽这么熟，从小就在一起，几乎天天都在一块，不会觉得腻歪吗？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兄妹的相处模式，是会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还会打架呢。 　　也有其他同学，家里是有兄弟姐妹，都纷纷表示赞同。 　　同学们都说和他们和兄弟姐妹会吵架，甚至打架，有时候看到对方就莫名的烦。 　　这更让宋乔曦坚定了，她和楚尽的相处模式，肯定不是兄妹的方式。 　　九年多了，每一天见到楚尽，都是开心的。 　　看到他，就想笑。 　　两个人，从来没吵过一次架，没拌过一句嘴，更不要说相看两生厌了。 　　就算是平平淡淡的上学放学，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只是互相陪伴着彼此，也是舒服的。 　　“哔”的一声，刷了门禁卡，宋乔曦和楚尽进入社区。 　　“对了，教导主任张老师拜托我，给楚爷爷送今年学校文艺汇演的请柬，你和我一起上去吗？”女主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印有学校名字的信封在楚尽眼前晃了晃。 　　“嗯。”楚尽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八号楼，宋乔曦从书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电子卡，在电梯门前刷了一下。 　　楚老爷子把楚宅的电梯密匙给了他俩一人一份，方便两个孩子随时来家里。 　　开门的人不是明哲叔叔，而是楚宅的管家方婶。 　　“哎呦，是孙少爷和曦曦，快进来。”方婶热情的招呼他们，满脸堆笑，这俩小孩儿长得好，方婶可喜欢他们了。 　　宋乔曦连忙摆摆手，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不进去了方婶，我们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张老师，托我把这份请柬拿给楚爷爷，希望他能参加我们新年的文艺汇演。” 　　“啊，老爷子现在不在家里，今天有例行体检，去医院了。”方婶接过信封，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接着把信封拿的离远一点，眯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字，“好的好的，我帮你们转交给老爷子，放心好了。” 　　“那我们先回去啦，方婶再见！”宋乔曦挥挥手，转身准备回家。 　　“唉，方婶多问一句，你俩在文艺汇演上有节目吗？”方婶和蔼的笑笑，叫住他俩。 　　“今年我是没节目，不过......”宋乔曦想了一下，指指楚尽说，“楚尽虽然没有节目，但是他要上台的，每年新年文艺汇演之后，都会有竞赛表彰大会。楚尽这次数学竞赛又拿了一等奖，肯定会上台领奖的。” 　　“好嘞，那我知道了。”方婶露出自豪的笑容，用欣赏的目光望着楚尽，她一拍手，像是想起来什么，“孩子们，稍微等一下啊，家里的厨子烤了芝士蓝莓挞和北海道牛奶土司面包，都分装好了，本来想晚上差人给你们送到家里去的。上次曦曦来吃饭的时候说好吃，老爷子就记下来了，今儿个接着嘱咐了人去烤。” 　　“芝士蓝莓挞？太好了，谢谢方婶！”宋乔曦甜甜地笑笑，乖巧地说。 　　“谢谢您。”楚尽礼貌地点头。 　　手里拎着香喷喷的蛋挞和吐司，宋乔曦一路上不要太开心，一直把鼻子凑在袋子里闻啊闻的。 　　黄油和芝士的味道混在一起，夹杂着一丝蓝莓酸酸的味道，好香好好闻哇！ 　　不知道是因为烘焙的味道，还是因为楚尽在身边，让她有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此时此刻，宋乔曦又快乐，又幸福！ 　　-- 　　没过一周的时间，关于楚尽的谣言，学校最终查出来，最早是学校贴吧里的几个热门帖子传出来的。 　　张主任也询问了那三个被宋乔曦揪过去的小女生，她们口径也很统一，都说是在学校贴吧上刷到的帖子。 　　只是，下一步就有点难办了。 　　学校贴吧里的帖子是匿名的，光通过一个IP地址，很难找到证据是哪个学生干的。 　　最后，校领导决定，让各个班主任在班会上，给高一级部的同学们都提一下“不传谣不造谣”这件事，警示同学们不要做这件事，也算是一个解决方法了。 　　这个结果，显示有人是很不满意的。 　　高一年级普通班的小同学宋乔曦，是隔三差五的，就跑教导处找张主任，问张主任查到是谁在造谣楚尽了吗？ 　　最开始，张主任还能耐着性子和小姑娘解释，让她再等几天。 　　但是谁也架不住宋乔曦一周来五天，每天大课间都堵在张主任办公室，一脸期待地要个说法。 　　张主任到最后也是怕了，从没见过这么执拗的学生，快赶上《秋菊打官司》的秋菊了。 　　最后迫于无奈，她只能和宋乔曦说了实话。 　　张主任手里拿着查操的夹子，耐着性子解释道：“宋乔曦同学，贴吧里的匿名帖子，学校确实没办法查到是谁发的帖子，学校也不是公安局对吧，你也要理解。而且这周的班会上，各个班主任都发通知，同学之间不可以造谣传谣。” 　　“可是，学校不能查处IP地址具体的位置吗？然后根据同学的家庭住址比对，就能大概缩小嫌疑人的人选。”宋乔曦想过怎么做，就看学校能不能，或者愿不愿意配合了。 　　最后，张主任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倒也在宋乔曦的意料之中，毕竟，校领导肯定会希望这种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宋乔曦不一样，她非常看不起这种藏在背后的“键盘侠”行为。 　　难道说，任何事情，只要披上了网络这层皮，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造谣了吗？这些人就不需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了吗？ 　　学校不提供帮助没关系，小姑娘有自己的判断，一心想要揪出幕后造谣的黑手。 　　其实在她看来，这事儿也没什么可分析的，造谣的人肯定就是程莉莉，或者是和程莉莉玩得好的几个女生。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不牵扯第三方，就是楚尽和程莉莉之间的“恩怨”。 　　但是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程莉莉造谣之前，宋乔曦绝不可能做出满世界“造谣”程莉莉的事情。 　　用“造谣”来对抗“造谣”，就像用“犯罪”惩治“犯罪”一样，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十六岁生日的小姑娘，都知道这种方式是不对的。 　　虽然这段时间，程莉莉也不再对楚尽“献殷勤”，准备爱心早餐。 　　可关于楚尽的谣言，始终没有停止过。 　　就算各个班主任下了通知，谣言还是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穿越夸张，对楚尽越来越不利。 　　上高中的男生女生，最感兴趣的话题，无非就是谁和谁在一起，谁喜欢谁，谁追谁，谁追不上谁...... 　　谣言里，关于楚尽穷苦孤儿的身份，寄人篱下的背景，再加上“暴力倾向”，“冷漠学霸”这些标签搭配在一起，很容易让这群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们脑补过度。 　　宋乔曦想了许久，知道这些谣言在没有证据之前，程莉莉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做出任何解释的。 　　既然程莉莉不解释，在同学面前维持着一副无辜的样子...... 　　那宋乔曦，也下定决心去做一件她认为对的事。 　　-- 　　赵鑫初中时，求了妈妈很长时间，最后成功留在齐州外国语。 　　可高中，还是没能抵过父母的压力，入读了R大附中国际部。 　　虽然都是R大附中，但是国际部的学生平时和本校的学生都不在一栋楼，连食堂和宿舍都区分开了。 　　赵鑫和宋乔曦、楚尽都在一所学校，却因为课程安排不同、凑不上时间等等原因，开学都好几个月了，三个从齐州外国语来到R大附中的老同学，连个打照面儿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赵鑫中午在国际部的食堂吃饭，他性格独，自己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隔壁桌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程莉莉可是实验班的班花呀，人家要颜值有颜值，要成绩有成绩，好心关心楚尽，给他送早餐，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识抬举？” 　　“就是，我觉得程莉莉根本不会看上那个叫楚尽的，我还听说了另一个版本，说楚尽一直暗恋程莉莉，程莉莉就是太善良了，心疼楚尽家庭出身不好，才好心关心他，结果楚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 　　“我也觉得，程莉莉和楚尽这俩人，怎么看也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程莉莉家什么条件呀。” 　　...... 　　赵鑫是个内向、害羞的人，这辈子都没主动和女生说过话，和陌生女生一说话他就容易结巴。 　　唯一能让他心安的，说话也不结巴的女生，只有一个人，他就是为了那个人，才不想从齐州来北京。 　　听到这几个国际班的女同学，这么说楚尽，赵鑫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下去了，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筷子，浑身发抖的站起来，走到隔壁桌。 　　“你...你们，你们不，不可以这么说楚尽......”可一张口，赵鑫就开始磕巴，他实在是控制不了心中的紧张情绪，“楚，楚尽，不，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几个同班的女生看了赵鑫一眼，也没搭理他。 　　“神经病啊......” 　　“楚尽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护着他。” 　　“快走快走，别理他。” 　　聊得火热的几个女同学这会儿也没了兴致，摇摇头，端着盘子去离赵鑫更远的餐桌吃饭去了。 　　赵鑫沮丧地回到座位上，剩下的饭也吃不下去了。 　　他刚准备收拾碗筷，一抬眼，就看到宋乔曦和一个短头发高个子的女生站在一起，在国际部的餐厅门口探头探脑。 　　宋乔曦也一眼就看到了赵鑫，拉着周洁一路小跑过来，热情地招呼他，“赵鑫！好久不见哇，你在国际部，我一次都没碰上过，这是我同桌，叫周洁。” 　　介绍完周洁，宋乔曦又把赵鑫介绍给自己的小同桌，“他叫赵鑫，是我在齐州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初中我和他还做过一年同桌。” 　　赵鑫涨红了脸，小声问：“曦曦，你，你怎么来我们食堂？” 　　“我听周洁说，你们国际部的餐厅和我们的不一样，有炸猪排饭和日式拉面，我们想来尝尝鲜。”宋乔曦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在老同学面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之前无论是在师范附小还是在外国语，班里同学都知道她特别爱吃。 　　“喔，那，那我给你们我的餐卡，这里只能刷国际部的餐卡。”赵鑫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宋乔曦。 　　“哥们真靠谱！”宋乔曦接过卡片，对周洁挥挥，扭头对赵鑫说，“我们就刷一份炸猪排饭，一份日式拉面，多少钱，我把钱直接给你。” 　　“不用，没多少钱，请，请你们吃。”赵鑫摇摇头，之后犹豫片刻，还是把他刚才听到关于楚尽的耀眼，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乔曦。 　　“都传到你们国际部了？”宋乔曦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可是情绪还是很饱满，一点儿都不沮丧，“没关系，你告诉我是谁在说，我和他们好好解释一下......” 　　这段时间，宋乔曦一直在做一件事。 　　只要在学校里，但凡听到有人误会楚尽，或者说楚尽的坏话，她都会心平气的和同学们一一解释，别人不想听，小姑娘就会追着人家一直说。 　　解释的次数多了，宋乔曦的同桌周洁，还有她班级里的大部分同学，也都加入了宋乔曦的”队伍”。 　　赵鑫听了宋乔曦的做法，心里其实很受触动。 　　他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卷头发的小姑娘，听丁淼说过，宋乔曦是个很勇敢的小姑娘，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让人出其不意的举动，但是对朋友，她永远会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真心。 　　“好，我，我也会加入进来，国际部这里有人如果说楚尽的坏话，我就去和他们解释。”赵鑫重重的点点头。 　　“谢谢你，赵鑫。”宋乔曦灿烂一笑，杏眼在闪光。 　　校园里的“八卦”和“谣言”，来得快，去的也快。 　　慢慢的，在宋乔曦和同学们的努力下，学校里关于楚尽“谣言”越来越少。 　　等到了学期末，大家几乎都快要淡忘了这件事。 　　但是这个“谣言”真正彻底粉碎，并且让程莉莉在同学们心中彻底崩了人设的事件，发生在二零零六年，R大附中的新年文艺汇演上。 　　今年的新年文艺汇演很特殊，压轴节目，是一首合唱曲目。 　　演唱者，是一群来自西部山区的小学生。 　　这群可爱的小朋友，是来北京参加名校冬令营的西部山区孩子。 　　小朋友们大部分都是小女孩，是各个学校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代表，他们脸蛋都红彤彤的，像小苹果一样可爱。 　　小朋友们唱了一首《春天在哪里》，伴奏是手风琴。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孩子们稚嫩淳朴的歌声，感动了在场的全校师生。 　　这群孩子，也是R大附中在西部山区的帮扶对象，R大附中每年都会为西部山区的学校提供教师培训，也会援助学校教学用品，组织同学们捐物捐书，让山区的孩子们也能接受和城里孩子更相似的教育。 　　二零零五年，楚老爷子通过R大附中，隐姓埋名，赞助了西部山区三十多所小学和初中的信息教室、图书馆，赞助西部当地成绩优异的小同学来北京参加名校冬令营。 　　同时，楚老爷子也为R大附中改造了学生宿舍，为宿舍重新安装了空调，为R大附中建立了配备最新观测设备的天文馆，机房更新了最新的电脑设备等等。 　　楚老爷子一再的和校方沟通，让校方不要大肆宣传和报道，他只是想为孩子们尽一份心而已。 　　校领导这次邀请楚老来，就是为了感谢他，为教育事业做出的无私支持。 　　楚老爷子越是谦逊，校领导越觉得有些愧疚。 　　所以，趁着这次新年文艺汇演，校领导让张主任盛情邀请楚老来参加，起码让楚老见见这些从西部山区来的可爱的孩子们。 　　三周前，楚佑何从医院回来，收到方管家送过来的请柬。 　　其实，如若这个请柬是在去医院之前收到的，楚老爷子一定不会选择去，他知道楚尽不会想见到自己。 　　去了，无非是给孙子凭空添堵嘛。 　　可这次体检，楚老爷子有几项指标不是很好，医生帮他预约了进一步检查。 　　楚佑何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在妻子去世后，早就看淡了生死。 　　可当他知道医生的建议后，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激起了无数的涟漪。 　　他还没看到楚尽考上清大，还没看到楚尽穿上清大的学士服，带上学士帽，还没看到楚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楚佑何错过了楚尽的幼年、童年，不想再错过楚尽的少年和成年。 　　当下，他就决定，要来参加R大附中的新年文艺汇演。 　　《春天在哪里》合唱表演结束后，礼堂内掌声雷动。 　　之后，按照惯例，就是一年一度的竞赛表彰大会。 　　宋乔曦和自己班级的同学们坐在一起，她看到舞台旁，有几个同学穿着校服站成一排，被老师指引着走上台。 　　其中，个子最高，最扎眼的就是楚尽。 　　“来了吗？”周洁今天忘带眼镜了，她咪咪着眼往舞台上看，拉拉宋乔曦的胳膊，“你家尽哥哥上台了吗？” 　　“上了上了，楚尽这次又是数学竞赛一等奖。”宋乔曦骄傲地说，和周围的几个好朋友为楚尽欢呼鼓掌。 　　教导处张主任上台，拿起话筒，微笑着说：“今天，我们为同学们请到了一位特殊的颁奖嘉宾，让我们有请这次西部山区帮扶计划的创始人，知名企业家，楚佑何楚老先生。” 　　“楚老？”周洁跟着大家一起拍巴掌，在宋乔曦耳边说，“咋都姓楚哇？” 　　“哦，他是楚尽的爷爷。”宋乔曦也鼓掌，随口回答周洁。 　　“什么？亲爷爷？”周洁目瞪口呆。 　　台下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在讨论。 　　“楚佑何是谁，听这名字好熟啊？唉，就是那个老爷爷呀？他气质真好，年轻的时候肯定很帅。” 　　“哥们，你也太没文化了吧，时政新闻是一点都不了解啊，楚佑何是楚氏集团的老总，传说中掌握京城地产命脉的老爷子。” 　　“唉，我觉得，楚老像从民国电影里走出来的大佬，和穿越了一样......” 　　...... 　　楚老爷子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接过哲明递过来的拐杖。 　　他此时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 　　在收到学校安排的作为时，楚老爷子拒绝了主席台的位置，他坐在一个可以看到楚尽的角落。 　　全程文艺汇演，都在默默观察着孙子，只要看到楚尽，楚老爷子就忍不住微笑，他真的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本来，楚老爷子只想安安静静看孙子领奖，倒是没想到，最后校领导给了他一个“惊喜”，让他成了颁奖嘉宾。 　　老爷子久经商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然被邀请了，也不能给孙子丢面儿不是？ 　　他不慌不忙调整好状态，镇定自若，拄着拐杖走上台。 　　在张主任的指引下，楚老爷子接受了西部山区小朋友代表送他的红领巾。 　　他鼓励小朋友们要好好学习，大学考到北京最好的学校，学到最先进的知识，毕业后回去建设自己的家乡。 　　R大附中没有那么□□，很简单的仪式后，老爷子接过做礼仪的女同学递上来的奖牌和证书，一一颁发给站在台上的同学们。 　　当楚佑何走到楚尽面前，老爷子望着挺拔英俊的楚尽，不禁眼眶发酸。 　　许是年纪大了，特别容易被孩子们触动。 　　刚才那群八九岁的孩子，让他不禁想起了楚尽小时候，而那些楚佑何没有陪伴楚尽走过的岁月，如今只能在照片中相像孙子童年的可爱模样。 　　多希望时间能倒流。 　　楚佑何想，如若自己能早点醒悟，他或许也会拥有和老哥们一样，儿孙都在身边的幸福晚年生活。 　　楚老爷子把奖牌挂在楚尽脖子上，有些颤抖地把奖状交到少年手里，情绪有些激动。 　　他没有像对其他同学那样拍拍胳膊握握手，而是忍不住轻轻拥抱了楚尽一下。 　　楚尽身子一僵，在台上，就算不适应，也不想让颁奖仪式进行不下去，只能忍着。 　　“尽尽，爷爷真为你感到骄傲，你是最棒的。”楚老爷子轻声说。 　　站在楚尽身旁的同学，听到这话，当场就惊呆了。 　　也不管是不是表彰仪式，接着就有几个同学开始交头接耳。 　　“我没听错吧，爷爷？” 　　“靠，楚老叫的是楚尽的小名？谁说楚尽出身贫寒，他这要是出身贫寒，还给不给人留活路啊......” 　　“人家是亲爷孙啊，你看长得多像！都是大高个，鼻梁都一样高，脸型也很像。” 　　“贴吧里写的都是什么鬼啊，还说楚尽倒贴程莉莉？人家是楚氏的孙子，怎么可能倒贴程莉莉家那个暴发户......” 　　“是啊，楚氏是old money，我就觉得楚尽气质不一样，还有人说他是从农村过来的，有没有脑子哇！也不想想，没有北京户口，怎么来咱们学校上学？” 　　...... 　　颁奖仪式结束后，领到奖的同学们分散到各自班级里，之前关于楚尽的谣言，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甚至有实验班的同学，主动去和持有异议的同学说起当天的情况。 　　“楚尽那天明明离着程莉莉三丈远呢，我们进去的时候，楚尽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捂着嘴往后退，他根本没摔饭盒。” 　　“那怎么程莉莉的说法不是这个？不会吧，细思极恐啊，原来程莉莉是故意的？” 　　“我们不会都被她骗了吧，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实话。”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原来内心这么恶毒，也不知道程莉莉安的什么心，人家楚尽天天除了学竞赛就是上课，谁都没招惹过，就这样还要被扣上变态和暴力强项的帽子？” 　　...... 　　程莉莉听着班里同学的讨论，羞愤不已。 　　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就这么被毁了，她是做梦也没想到，楚尽竟然是楚氏集团掌门人，楚佑何的亲孙子。 　　他们程家，就是靠着拆迁起家的，和楚氏集团根本没有可比性。 　　程莉莉快要气炸了，又觉得丢脸到了极致，她恨死那帮闺蜜了，让她们帮忙调查楚尽的时候，楚尽父母双亡，是被别人家收养的孤儿这个信息，是那帮闺蜜提供的，还信誓旦旦和她保证，信息肯定真实可靠。 　　当时，程莉莉想着，一个连爸爸妈妈都没有，寄人篱下长大，肯定会心理不健康，人容易变态...... 　　十六岁少女的“刻板印象”和“虚荣心”，最终害了她自己。 　　现在的程莉莉，彻底在全校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 　　然而，这一切都还不是最终的结局。 　　文艺汇演后的第二天，学校正常上课。 　　宋乔曦是英语课代表，数学老师告诉她，英语老师叫她利用大课间去办公室，领班里同学订阅的英文杂志，下午的英语课作为补充阅读使用。 　　英语老师的办公室离实验班很近，宋乔曦爬了两层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老师办公室。 　　这会儿是大课间，大家都出操了，宋乔曦和英语老师聊了两句领了杂志，就准备回教室。 　　走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忽然间，宋乔曦在一个小教室前停下脚步。 　　小教室的门虚掩着，她听到有人提到楚尽的名字。 　　教室的牌子挂着生物教室。 　　宋乔曦记起来，周洁和她说过，程莉莉是学生物竞赛的，她把手里的杂志轻轻放到地上，身体紧紧贴住墙壁。 　　大概听了一两分钟里面人的对话，宋乔曦摸了一下裤兜，摸到了手机。 　　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把手机放回书包里了，好在一直是静音模式。 　　她抬头看了一下走廊的方位，确认了一下学校走廊监控的位置，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关掉闪光灯，在教室门口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我怎么知道楚尽是世家子弟？你们几个怎么调查的，害我出大丑了！”教室里传出程莉莉气急败坏的声音。 　　“程莉莉，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是你说要打赌的，我们也只是托人找楚尽之前学校的同学去问问，也没和你说信息一定准确啊。”一个尖细的女声慢悠悠地说道。 　　“就是，当时你还兴高采烈地说楚尽多帅多帅，就想让楚尽追你，帖子也是你找人发的，现在又怨到我们头上，过分了吧......” 　　“帖子是我发的，可是主意都是你们出的！你们几个......平时在我舅舅家西餐厅混吃混喝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我从香港给你们买的口红睫毛膏你们倒是收的痛快，蹭我家的车上学放学也不说一个谢字......” 　　...... 　　确认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宋乔曦关掉录音，重新捡起地上的杂志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放下杂质后，她径直走去了教导主任张老师的办公室，把录音拷贝了一份给张老师。 　　同时交代清楚了时间，地点，人物。 　　宋乔曦说：“张老师，生物教室的门对着楼梯口，我看到那里有监控摄像头，所以学校可以通过那个摄像头来确认是不是程莉莉她们几个人在教室。” 　　“......”张主任真的也是活久见，当了一辈子教导处主任，第一次碰到这么执拗的学生。 　　“张老师，我没别的要求，就一个，程莉莉和她那几个朋友，要对楚尽公开道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做错事情，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少女的声音软软甜甜，却异常坚定和固执。 　　张老师想了想，这件事影响确实很恶劣，如果不是宋乔曦发现证据，就白白毁了一个同学的声誉。 　　青春期的孩子特别敏感，平时看楚尽很内向，沉默不语的，可能已经默默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更何况，楚尽还是楚老的亲孙子...... 　　张主任说：“好，公开道歉这个解决方案，老师也支持，不过还要和校领导商讨一下，再调监控看一下证据，一切属实的话，学校肯定会对程莉莉进行批评教育，让她给楚尽道歉。” 　　“好，谢谢张老师，辛苦您了。”宋乔曦礼貌地点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那我先回去上课了，这段时间，也麻烦您了。” 　　刚转身想走，宋乔曦后脊一凉，隐约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宋乔曦，楚尽是你表哥还是堂哥？你对你哥哥还真是好。”张老师笑着说，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很少见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兄妹关系这么融洽。” 　　张主任虽然具体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听宋乔曦的妈妈说过，楚尽是朋友家的孩子。 　　但是这个年代，非亲带故的，谁会白白养一个孩子这么久？ 　　肯定他们之间是远亲或者表亲，估计有什么难处，家长不方便说出来。 　　“啊......”宋乔曦忽然间心漏跳一拍，有点窘迫地看了张老师一眼，没吱声。 　　“难道，楚尽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张主任看眼前的小姑娘脸色潮红，刚刚还伶牙俐齿的样子，现在一提到楚尽，不光脸红了，怎么还哑巴了？ 　　“他，他不是我哥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宋乔曦斟酌了一下用词，挠挠头。 　　“咳，那你注意点，可不许有早恋的苗子啊。”张主任很敏感，敲打了宋乔曦一句，“好了，回去吧，大课间早操都要结束了，记着老师的话，你要是和楚尽早恋哪天被我抓到了，一样要写检查和接受批评教育，还要请家长。” 　　窗外是“时代在召唤”的音乐声，宋乔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回这么害羞，她有点窘迫地点点头，是多一秒钟都不想在张主任的办公室待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宋乔曦自顾自地想。 　　她真的拿楚尽，当好朋友吗？ 　　-- 　　学校效率很高，没几天就查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考虑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副校长出面，严肃批评了程莉莉和几个鼓动造谣的同学。 　　当天，从实验班传出好多个程莉莉道歉的版本。 　　有人说程莉莉家是碍于楚氏在京圈儿的地位，才让程莉莉道歉的。 　　也有人说，楚氏创始人楚给学校施压了。 　　只不过这一次，绝大部分同学，都站在了楚尽这一边，他才是谣言的受害者，同学们也为自己的偏见而感到羞愧。 　　他们大部分人，只看到一个静止的场面，听到程莉莉说的，就因此曲解了楚尽的行为。 　　这也给十五、六岁的孩子们上了一课。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等到高一下学期开学，谣言的热度已经降到星星点点。 　　到了高一期末考试结束，二零零六年的暑假要来临时，再也没人会讨论楚尽的“八卦”。 　　二零零六年六月，宋乔曦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高一升高二，她选择了文科。 　　而高一级部的实验班，几乎全员都升到了理科实验班，楚尽也不出意料，选择了理科。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宋乔曦这个暑假，已经被爸爸妈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七月一个月的时间要去新东方上SAT和托福的辅导班。 　　虽然高一一整年的时间，整个课余时间，楚尽都在陪着宋乔曦一起学SAT和托福，帮她查找弱项，总结复盘错题。 　　但乔琴还是觉得，暑假时间时间这么久，生怕闺女因为不去学校，没有学习氛围而松懈下来。 　　这俩孩子，在学习方面，让她不放心的还是亲闺女。 　　楚尽在学业上根本不让人操心，乔琴还天天想着怎么让楚尽多休息休息，这孩子，活了十七年，根本不知道第二名是什么滋味。 　　宋建国和乔琴两口子也商量了一下，等宋乔曦辅导班结课，剩下的一个月就让乔琴带着孩子们回齐州。 　　二零零六年的寒假时间短，只有三周的时间。 　　宋家一家三口和楚尽回齐州，陪着宋老爷子过了个年，又一起去了一趟泰城，看了宋乔曦的姥姥、姥爷，陪着老两口住了几天，寒假就所剩无几了。 　　R大附中的寒假作业负担很重，乔琴宋建国心疼两个孩子，距离开学还有五天，就带着他们回北京了，让他们安心写作业学习。 　　对一个有高中生的家庭来说，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孩子们的学业。 　　暑假七月的SAT和托福辅导班一上完，宋乔曦就兴奋地哼歌收拾行李，像只欢快地小家雀似的。 　　她实在是太期待回齐州了。 　　宋乔曦想念大院儿的伙伴们，想念丁叔叔家的烧烤、水饺、海鲜疙瘩汤，想念秋梦姐姐，想念孙爷爷，想念大院儿里笑着和她打招呼的每一个叔叔阿姨。 　　北京家的社区，虽然比齐州大院儿看起来高档多了，可在这里住这么久，宋乔曦连隔壁邻居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社区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她还是喜欢大院儿有些杂乱的环境，喜欢听自行车铃铛的声音，一到饭点儿，家家户户阳台飘出炒菜炝锅的香气，都是浓浓的烟火味儿。 　　这个暑假，更让宋乔曦期待的是，他们“小五人帮”要做一件大事儿。 　　在征得家长同意后，几个孩子约好了，八月的时候要一起去泰城爬泰山。 　　刚好，王君洋八月，也从沪市回齐州过暑假。 　　这可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开父母的“管制”，独自旅行。 　　青春期的孩子，没什么比自由，更让他们感到兴奋了。 　　因为泰城是宋乔曦和丁一、丁淼的老家，宋丁两家都有许多亲戚在泰城，让家长们都放心一些。 　　孩子们被安排着住在宋乔曦她姥姥家，老太太、老头早就退休了，自己在泰山脚下盘了个带小院儿的二层小楼，养了大白鹅和鸡，引了山泉水到院子里自己种菜，小日子过得可美了。 　　小楼有好几间空房，平时老两口也没啥事儿，巴不得孩子们过来，老人都爱热闹。 　　几个孩子去玩三四天就回来，丁家和王家都不好意思打扰乔家老两口太久，督促自家孩子可不许给老人添麻烦，都眼里有活儿着点，早点回来。 　　“小五人帮”的计划是不坐缆车，花一整天的时间爬泰山，到山顶看日出，在山顶的民俗住一晚上，第二天再下山。 　　之后下山，回宋乔曦姥姥姥爷家休整一天，就回齐州了。 　　出发那天，“小五人帮”一起坐K51路公交车，去了齐州市火车站对面的公交总站，从那里坐大巴去泰城。 　　泰城离齐州很近，直达大巴一个半小时左右。 　　在公交车上，宋乔曦就发现丁一和丁淼姐弟俩有点不对劲儿，神色慌慌张张的，俩人时不时地就凑在一起咬耳朵。 　　宋乔曦转过头，那手戳戳王君洋的胳膊问他：“他们姐弟俩怎么了，我看丁一那样，又憋什么坏招呢？” 　　王君洋伸个懒腰，这辆车是空调车，凉凉的吹得他很舒服，懒懒的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听说，丁一谈对象了。” 　　“什么？丁一谈恋爱了！！！”宋乔曦眼睛瞪得像铜铃，惊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丁一这学期，都不怎么在扣扣群里说话了。 　　“对啊，也是他们附中的一个美术生，看照片......”王君洋耸耸肩，摇摇头继续说，“看照片，也不知道丁一走了什么狗屎运，不过那个女生没你好看。不是，曦曦，你竟然不知道？” 　　“你们也没人告诉我哇！”宋乔曦有点生闷气，一下子觉得自己和几个好朋友都不亲了，她身旁坐的是楚尽，那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楚尽，“你也知道丁一谈恋爱了？” 　　楚尽“嗯”了一声。 　　宋乔曦更郁闷了，生生把自己气成了一只河豚...... 　　车到站了，宋乔曦随身带了一只粉色的行李袋放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背了一个小书包，里面放着钱和证件，还有相机这些贵重物品，楚尽随手从她膝头拎走粉色的行李袋。 　　下了车，一行人来到购票大厅。 　　宋乔曦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 　　一个清秀的大男孩，对他们几个挥了下手，羞涩的笑笑。 　　“赵鑫？！”宋乔曦今天收到了第二次“暴击”，她一把抓住丁淼的胳膊疯狂摇晃，“淼淼，你，你和赵鑫？你俩不会是，你俩好上了？！” 　　“什么好上了，才没有！”丁淼用另一只手对赵鑫挥挥手，脸粉扑扑的，对宋乔曦小声说，“赵鑫也是我们的朋友嘛，大家都认识，他和我说没爬过泰山，想和我们一起去......” 　　“那，那他住哪儿？你带一个男生过去，我姥姥姥爷可是会告诉你爸爸妈妈的，老头老太太都是大嘴巴，到时候全大院儿的人都知道了！”宋乔曦震惊与半年不见，丁淼的大单行为。 　　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向沉着冷静的淼姐，变得这么冲动了？ 　　“他不住你姥姥姥爷家，赵鑫订了酒店......”丁淼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 　　“喔，那就行。”宋乔曦想了想，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恢复了平静。 　　反正赵鑫也是熟悉的朋友，又是老同学，现在还和他们都在R大附中，自己不应该这么小心眼。 　　宋乔曦走上前，和赵鑫碰了下拳头打了个招呼。 　　“我们要赶快买车票了。”宋乔曦说着，开始清点人数，“多了一个赵鑫，那我们要买，一、二、三、四......六张票？刚好我们两个女生坐一起，你们四个男生坐一起。” 　　“要买七张票。”宋乔曦身后响起丁一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只见丁一领着一个齐刘海黑长直，个子小小的，长得很清秀可爱的女孩子走到众人面前。 　　“我女朋友，梁珊珊。”丁一揽着小姑娘的肩膀，大方的和“小五人帮”的伙伴们介绍。 　　“不是，你们姐弟俩可以哇！不声不响的，真行......”宋乔曦简直无语了，转头瞪着丁一，不可思议的问，“你是怎么把人家这么清纯的小姑娘骗到手的！” 　　已经长到一米七八的丁一，往一米六不到的梁珊珊身后躲，双手合十作揖，对着宋乔曦做出一副“千万别揭我老底儿”的求饶表情，“曦曦，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哈，在我女朋友面前，给我点面子......” 　　“买七张票，我去吧。”楚尽一直很冷静，他从书包里拿出钱夹，把行李袋放到女主脚边，嘱咐道，“你们在这儿等我。” 　　“靠，那我们怎么坐啊？”王君洋凑过来，一手搭在楚尽肩膀上，一手搭在宋乔曦肩膀上，挤在他俩中间的位置叹气道，“一共七个人，人家四个人是两对儿，就咱们仨是单身狗。” 　　让王君洋没想到的是，他这话一说出口。 　　站在对面的丁淼和赵鑫，丁一和梁珊珊，都用异常复杂的眼神看向他，神色怪异，像是在看...... 　　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第94章 试着亲一下，不就知道了…… 　　“靠, 我说的不对吗？”王君洋战术性后仰，皱着眉头看着对面两对儿“小情侣”。 　　他问出这句话，换来的是丁一和梁珊珊, 丁淼和赵鑫四个人憋不住的笑, 尤其是丁一，笑得都快滚地上去了。 　　王君洋往左边偏头看看楚尽, 楚尽唇角上扬，无声地摇摇头。 　　他又往右偏头看看宋乔曦, 曦曦倒是和他一样, 瞪大眼睛不大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有什么可笑的, 王君洋没说对吗？”宋乔曦也整不明白, 虽然在她看来，七个人里面应该只有一对儿情侣, 就是丁一和梁珊珊。 　　淼淼和赵鑫，应该是没在一起的，如果在一起了, 这么大的事儿，作为最好的闺蜜, 淼姐肯定会和她说。 　　但是吧, 看丁淼和赵鑫刻意保持一点距离, 又小心翼翼观察对方的样子, 就算她向来对感情方面反应比较迟钝, 也能看出来这俩人不对劲儿, 估计是在暗暗的互相喜欢。 　　“曦曦, 你别听王君洋瞎说，哪儿来的三只狗哇，真要算的话, 狗的只有一只。”丁淼笑够了，拉着宋乔曦的胳膊把她拽到身边。 　　丁一又扒着王君洋的肩膀笑了会儿，笑到差点打嗝，才推推眼镜缓过来，对大家说：“来来来，都把钱集中给楚尽，辛苦我尽哥，去给大家买票。” 　　楚尽去买票的空挡，宋乔曦和丁一的女朋友梁珊珊打了个招呼，三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宋乔曦挺喜欢梁珊珊的，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不爱说话的样子，实际一接触起来，人活泼，也大方。 　　三个小姑娘往那儿一站，和一道风景线似的，吸引了不少旅客的目光。 　　娇俏可爱的卷发少女，齐刘海黑长直的萝莉妹子，气场一米八大长腿的短发御姐。 　　今天，宋乔曦为了方便坐车，把头发分了两股，扎成两个低低的丸子头垂在耳边。 　　二零零六年，北京开始流行起一个少女服装品牌，A02，主打一只叫托比小黑的小猫，风格可爱俏皮。 　　在那个年代，少女服装品牌选择并不是太多，Only、Veromoda十六、七的少女穿略显成熟，Eland、小熊Teenie Weenie又太乖，变化很少，阿依莲这种夸张的粉嫩公主风，也不是人人能驾驭的。 　　所以，当A02一推出市场，很快火遍了大街小巷。 　　乔琴很喜欢这个牌子，给闺女最近添置的衣服都是A02的。 　　宋乔曦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胸口有只可爱的小黑猫，下身一条A字版型的牛仔短裙裤，露出两条象牙筷子似的长腿，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曦曦，你真人比漫画里还好看，”梁珊珊轻轻戳了一下宋乔曦丸子头，一双眼睛闪着星光，欣喜地望着她像观察什么艺术品，“我从初中开始就看丁一画你的同人漫，当时还想，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女孩子和漫画长得一样哇？没想到，你比漫画里的纸片人还好看！” 　　“谢谢珊珊，你才超级可爱呢，怎么这么显小啊你，看起来像个初中生一样，”宋乔曦从来不扭捏，伸手捏捏梁珊珊肉嘟嘟的小脸，“好想把你放到口袋里带走。” 　　“你俩都显小，想把你俩一边一个揣到口袋里。”身高一米七一的淼姐霸气地拦住一米六三的宋乔曦，和不到一米六的梁珊珊，总攻气十足。 　　“珊珊，你订酒店了吗？”宋乔曦想了一下，姥姥家的两层小楼房间挺多的，自己的房间是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睡三个女生不成问题。 　　梁珊珊点点头，“订了，丁一帮我提前在网上订好了。” 　　“能退吗？”宋乔曦问，热情地拉住梁珊珊的手，“去我姥姥家住吧，咱们三个人睡一间。” 　　“可是，不会太打扰老人吗？”梁珊珊也挺心动的，比起自己一个人住在酒店，能和同龄人在一起总是更开心。 　　“没事哇，我姥姥姥爷最喜欢热闹了，其实......”宋乔曦想了一下，对丁淼说，“淼淼，我觉得，赵鑫也可以跟着去，本来姥姥给这几个男生就准备了两间房间，只要你们......” 　　她脸一红，轻轻咳了一下，继续说：“别做出什么太亲密的举动，我姥姥姥爷不会发现的。” 　　“我和赵鑫没在一起，你小脑瓜里都想的什么呀......”丁淼搭在宋乔曦胳膊上的手一僵，捏了一下她脸蛋。 　　“啊啊啊......淼姐谋杀了！”宋乔曦捂住脸，杏眼弯弯，往梁珊珊身后躲。 　　她真的太享受和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了，每一秒钟都是甜蜜蜜的。 　　换位思考的话，宋乔曦也不想让好朋友和喜欢的人分开，大家一起出去玩儿当然是住在一起更开心。 　　“丁一，赵鑫，你俩过来。”宋乔曦对俩男生勾勾手指，等他们靠近，交代他们打电话取消酒店预订。 　　之后，她又给姥姥去了一个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老太太满口答应，“你姥爷说，来一个排的人他都能招待的了，放心，咱家地方大住的开。一会儿你小舅开车去接你们，姥姥在家门口等着你来。” 　　-- 　　从齐州到泰城，大巴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对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来说，这点儿车程一点儿都谈不上疲惫，甚至还没兴奋够，就已经到地方了。 　　楚尽买的大巴票，六个座位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座位是和几个人隔了一排。 　　宋乔曦和丁淼坐在一起，丁一和梁珊珊坐在一起。 　　楚尽上车后，替两个女生把行李放到头顶的行李架，看宋乔曦手里拿着一本红黑色暗黑封皮的小说，是前两天新买的《樱桃之远》，据说是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女作家写的长篇处女座。 　　他皱皱眉头，弯下身对宋乔曦叮嘱了一句，“大巴晃，你别低头看书，容易晕车。” 　　“我就现在看一会儿，发车了就不看了。”宋乔曦习惯性地讨价还价。 　　丁淼“噗嗤”一声笑出来，拍拍楚尽肩膀说道：“行了啊尽哥，我帮你盯着她，一发车就不让她看了，我看你以后绝对是个爹系男友，啥都管的那种。” 　　被丁淼调侃了两句，宋乔曦肉眼可见楚尽苍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粉色。 　　“爹系男友？”她眨眨眼，想问问丁淼什么是“爹系男友”。 　　没等丁淼回答，就看着楚尽直起身子。 　　他兀自走到和伙伴们隔了一排的座位坐好，戴上耳机闭上眼睛，把挨着的两个座位留给了赵鑫和王君洋。 　　只不过，王君洋似乎并不领情。 　　他对和赵鑫这个“闷嘴葫芦”坐在一起的安排，不甚满意。 　　一路尴尬地看着丁一和梁珊珊秀恩爱，俩人腻歪来腻歪去的，而宋乔曦就小鸟依人的靠在丁淼肩膀上。 　　王君洋试着和赵鑫商量，要不让丁淼坐过来，他去和宋乔曦坐一起，被赵鑫一口回绝了。 　　害得王君洋生了一肚子闷气。 　　好在路上的时间不长，一想到要去爬泰山，王君洋的兴奋劲儿就上来了，头靠在窗户上想着，睡一小会，估计就到泰城了。 　　泰城是乔琴的老家，是省会齐州周边的一座可爱小城。 　　最有名的就是驰名中外的泰山和岱庙，还有传说中的”三美”，白菜、豆腐和水。 　　有山有水的小城，格外养人，宋乔曦的妈妈是个美人儿，因为这座城的原因，乔琴美得更像是个南方的姑娘，眉眼温婉，宋乔曦也遗传了妈妈的长相。 　　从大巴上下来，几个伙伴提着行李走出大巴车站。 　　宋乔曦一眼就看到了舅舅在对她挥手。 　　“曦曦，尽尽！”宋乔曦的小舅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给了宋乔曦一个热烈的拥抱，拍拍楚尽的肩膀，“曦曦瘦了，尽尽又长高了？行啊小伙子，这身高，没给咱北方爷们丢脸。” 　　“舅舅！”宋乔曦笑得灿烂，不管是奶奶家的亲戚，还是姥姥家的亲亲都很疼她。 　　但是姥姥家的这一分支，岂止是疼她，简直能宠上天了，尤其是姥姥和姥爷，简直到了摘星捧月有求必应的地步。 　　小舅和剩下几个孩子打招呼，数了数人数，好像和姐姐说的人数对不起来，不是五个人吗？ 　　宋乔曦赶忙上前解释，“舅舅，有两个同学也想和我们一起来，我和姥姥打了电话，姥姥说再来一个排的人都行，要不你给姥姥打电话确认一下？” 　　“你姥姥什么都依你，行吧，还好我今天怕你们行李多，开了辆八座的五菱宏光，要不然多出来的人，你和我说说坐哪儿去？坐车顶上去啊！”小舅笑笑，点了外甥女脑门一下，便招呼大家上车。 　　-- 　　宋家小舅把一车的孩子拉到老头、老太太在泰山山脉东侧的小院儿，这儿也属于市区，稍微偏郊区一些，通公交车，方便几个孩子白天出去玩，主要是爬泰山很方便。 　　宋家老太太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着一车的孩子下来，欢喜得不行。 　　一把搂住孙女亲个不停，贴贴曦曦软嫩嫩的小脸蛋，宋老太太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哎呦喂，曦曦，可把姥姥给想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把你姥娘都给忘了。” 　　“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姥姥呀，姥姥，我可想死你了！”宋乔曦在姥姥脸上“吧唧”香了一口，抱住比自己稍矮一些的老太太。 　　奇怪，为什么，她觉得姥姥比印象中变矮了一些呢？ 　　“尽尽过来，让姥娘看看，”亲完了孙女儿，宋家老太太忙招呼楚尽过来。 　　一开始知道自家闺女要养这个男孩的时候，宋老太太是不大乐意的，生怕闺女和女婿两口子怠慢了孙女，在宋老太太心里，孙女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第二年大年初二，乔琴和宋建国带着两个孩子回泰城的时候，宋老太太第一眼见到楚尽，就变成了大型“真香”现场。 　　这小男孩长得太漂亮了，又乖巧又懂事，还特别讲礼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又从闺女和女婿那里，仔细了解清楚了楚尽的身世，从此以后，宋家老两口也把楚尽当自家孙儿来疼。 　　楚尽提着行李走过来，弯下腰轻轻搂了一下宋老太太，“姥姥好。” 　　“都瘦了，我就知道你们爹妈不行，是不是没给你们做好吃的？看看给孩子都饿成皮包骨了，在姥娘家这几天好好给你们补补。今天中午吃简单点儿，下午就让你姥爷杀鸡杀鹅！”宋老太太摸把眼泪儿，冲进小院儿，指挥老伴儿磨刀霍霍向鸡鹅。 　　小院角落里的母鸡和大鹅慌乱着叫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一群“不速之客”和鬼子进村似的进入小院儿。 　　虽是八月的天，因为在泰山脚下，宋家的小院儿温度明显比齐州市低了好几度。 　　几个孩子们走进院子，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都是城里长大的娃娃，见什么都新鲜。 　　“原来，葡萄树长这样？”梁珊珊惊呼道，在葡萄架子下面仰着头看着一串串儿和翡翠似的绿葡萄。 　　“黄瓜竟然不是长在树上的！是藤蔓植物？”丁一蹲在小院儿的角落，一脸震惊，“西红柿也是？也太神奇了吧......” 　　“哇，这是什么树？”一向见多识广的丁淼都被难住了，小院儿北边栽了两棵树，一棵看起来应该是新载的，还是小苗苗，另一棵看起来已经长了许多年，很高很粗，都枝繁叶茂绿油油的。 　　“高的是枣树，本来院子里就有的，矮的是石榴树，淼淼不要靠太近，小心有刺。”宋乔曦在洗手池冲了把脸，甩甩手上的水和丁淼说。 　　“来来来，孩子们都渴了吧？饿不饿？给你们煮了打卤面，马上上桌，稍等啊。”宋老爷子端着西瓜从堂屋走出来，热情招呼大家，“先喝西瓜，井水里还给你们冰着李子呢！” 　　“谢谢爷爷！”几个孩子几乎是齐声说的。 　　葡萄藤刚好遮住了烈日，葡萄架子下面撑了一张矮脚方桌，小伙伴们坐在小马扎上，闷头啃西瓜。 　　老两口把煮好的面条、三鲜卤子，还有馏好的香肠、牛肉，麻酱拍黄瓜，糖拌西红柿都给孩子们端上来，还不忘嘱咐孩子们，“面条和三鲜卤子有的事啊，管饱管够，香肠牛肉不够，爷爷再给你们切。” 　　大家都挺有眼力价儿的，也懂事，慌慌张张放下西瓜，主动去帮忙端饭。 　　饭后，几个孩子承包了洗碗收拾桌子的活儿，一点儿也没让老人沾手。 　　来之前，“小五人帮”已经把行程计划好了。 　　第一天，到了就休养生息，光老宋家的小院儿就够几个孩子新鲜的了，逗鸡弄鹅，摘水果蔬菜就能玩一下午。 　　明天一早他们就出发去爬泰山，不坐缆车上去，小年轻火气大，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坚信他们能一口气儿爬到泰山顶。 　　到山顶在民宿住一晚上，凌晨起来去泰山山顶看日出。 　　之后就下山，回到老宋家，休整一天就返回齐州。 　　这么安排挺好的，不至于让老两口太累，一天三顿的忙活几个孩子的餐食。 　　来的路上，丁家和王家的大人都叮嘱了两家孩子，眼里要有活，吃饭尽量出去买着吃，不要光麻烦宋家老两口做饭。 　　倒是宋家老头老太太的不乐意了，老人都爱热闹，甭说住个三四天，住个一个月他们都高兴，巴不得孩子们多，给小院儿增加点活力，死活不让孩子们出去吃。 　　晚上，更是做了口蘑炖鸡、铁锅炖大鹅、锅塌豆腐、红烧肉、土豆炖排骨、干炸赤鳞鱼、青菜炖豆腐、凉拌孔庄粉皮、新鲜的农家水萝卜和黄瓜，切条蘸酱等等家常菜，还去镇上买了新打出来的煎饼和香酥可口的泰山火烧，给孩子们当主食。 　　宋家的小院儿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老两口可开心了。 　　不过老人精力有限，白天兴奋过头了，晚上天儿一擦黑，就乏了。 　　“曦曦啊，你们几个小同学也早点睡，姥姥和姥爷先睡了。”宋老太太拉着孙女的手，嘱咐了好几遍，晚上饿了的话，堂屋的柜子里放了些桃酥、青食钙奶饼干、蜜三刀之类的点心，让孙女垫肚子。 　　“姥姥，您这是把我当小猪崽喂了。”宋乔曦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表示她快撑死了。 　　从到了姥姥家，她嘴就没停过，姥姥投喂完了姥爷投喂，从中午吃到晚上。 　　“你看看瘦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小时候多好看啊，现在太瘦了。”宋老太太捏捏孙女的胳膊，不满地说，“晚上睡前再喝杯牛奶，有事儿就叫我和你姥爷。” 　　老头老太太的卧室在一楼，对着院子，老两口毕竟年龄大了，爬楼腿脚不方便，几个孩子们睡在二楼。 　　因为明天一早要出发爬泰山，宋乔曦建议大家早点休息，只不过...... 　　少年人的精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三个小姑娘到了酒店，因为吃太饱，这会儿都有点打瞌睡了。 　　几个男孩还生龙活虎的，干脆在堂屋打起了扑克，四个人刚好玩够级。 　　三个都有点困了的小女生，就回房间洗澡准备睡觉。 　　但是这仨小姑娘，洗完澡，因为一个小小的话题，很快又精神了起来。 　　丁淼早前就见过几次梁珊珊，梁珊珊和丁一都是美术生，两个人经常在美术教室一起画画，从初中就在一个班，现在高中了都在文科班，俩人又准备一起考央美。 　　她和宋乔曦先洗完澡，俩人趴在床上说了一会儿悄悄话，都特别想听听唯一有恋爱经验的梁珊珊讲讲谈恋爱的事儿。 　　梁珊珊洗澡回来，大大方方地和两个新认识的闺蜜分享恋爱故事。 　　把她和丁一，怎么从第一眼见到丁一还挺讨厌他的，再到被丁一的绘画才华所吸引，最后丁一主动和她告白，并且规划两个人的未来这些一股脑的分享给了宋乔曦和丁淼。 　　梁珊珊红着脸说：“别看平时丁一挺怂的，关键时刻他特别爷们，还是挺有担当的，他连我们之后一起上大学都想好了。” 　　“......”宋乔曦听着梁珊珊这么评价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时间竟有一种“自家的娃终于长大”了的老母亲心态。 　　丁一在她心中，还是那个“墙头草两边倒”的小怂包，没想到，小怂包已经长成个又责任感的男生了。 　　她看着梁珊珊闪闪发亮的眸子，在心里感慨，原来，喜欢一个人，提起他的时候，会脸红，眼睛还会发光。 　　“珊珊，那你......”丁淼怀里抱着抱枕，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你和丁一，有没有，有没有打过kiss呀？” 　　“啊......”梁珊珊怀里也抱着个枕头，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抬起头来，“嗯”了一声，沉默着点点头。 　　“！！！”宋乔曦瞪大眼睛，心都提了起来，一阵儿狂跳。 　　也不知道为什么，丁淼一说“Kiss”，她就记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和那天在7-Eleven的小“意外”。 　　这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快魔怔了。 　　平时当着爸爸妈妈，或者朋友、同学的面儿，只要人多，她还是可以用平常心和楚尽相处，和之前并无两样。 　　可一但在一个空间里，只有她和楚尽两个人，宋乔曦怎么也没办法自然地和楚尽恢复毫无芥蒂的朋友关系，只能用拼命学习来排解这种纠结的陌生情绪。 　　宋乔曦从来不是个扭捏别扭的人，性子从小就直爽。 　　之前和楚尽相关的那两件事，像是把她脑子里的一个开关“吧嗒”一声打开了似的，让她特别困惑，很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唔......”梁珊珊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吧，喜欢一个人，最开始会很纠结的，甚至单独见面的时候，会有点尴尬。可是纠结之后，就会很自然的想和他亲亲，也想靠近他。你们别想歪啊，不是电影里的那种亲亲，就是碰一下的亲亲......可是，就那一下，当时就会觉得心跳快到要飞起来，会很开心很开心，好像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了一样。而且，很神奇的是，只要嘴唇和嘴唇碰那么一下，两个人之间所有的纠结和尴尬，就会消失不见了。” 　　明明屋里空调开到了23度，宋乔曦这会儿觉得有些热了，梁珊珊说的所有的话，都印证了自己心里的纠结。 　　她捏捏滚烫的耳垂，扭过头小声问：“珊珊，那是不是喜不喜欢一个人，只要亲一下，看看会不会心跳加速，脑子里‘噼里啪啦’地放烟花，就会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嗯，一定是这样。”梁珊珊这会儿也不害羞了，停顿一下，马上反客为主，笑眯眯地凑到宋乔曦身边，“曦曦，你这话不对劲儿哇，是想亲谁试一下呀？” 　　“对哇，曦曦，老实交代！”丁淼也凑上来，扔掉手里的抱枕，揽住宋乔曦窄窄的肩膀，不让她逃跑。 　　“啊......”宋乔曦被丁淼和梁珊珊捉住，拼命摇头，“我没，我没想亲谁......我，我就是问问。” 　　三个小姑娘又闹了一会儿，一聊起感情问题，谁都不困了。 　　等三个人真正睡下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确切来说，睡着的，只有丁淼和梁珊珊。 　　在铺了清新的竹席的大床上，宋乔曦尽量不让自己翻身，怕吵到两个伙伴。 　　在黑暗中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满脑子都是那句话，“亲他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心跳快得要飞起来，有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似的......” 　　一但宋乔曦认定的事，她从来不会瞻前顾后，从小到大，“直球儿”的性格是一点儿都没变。 　　侧躺了半天，实在是浑身发烫，又不是发烧生病的感觉，她推断，可能是刚才和丁淼、梁珊珊在空调房里夜聊太久，口渴了吧？ 　　她轻手轻脚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蚊帐，摸摸索索地穿上拖鞋，小心翼翼拧开门把手，穿着无袖的滚边睡裙，散着头发扶着楼梯扶手下楼来到堂屋。 　　堂屋里没有空调，宋乔曦倒了一杯暖壶里的温水，喝了一口，觉得胸口的热意一点儿都没消散，反而更燥热了，便推开了堂屋的房门，来到院子里。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水甘甜清爽，夏天也是冰冰的。 　　她熟练地从井里打了一小桶水上来，拿起平时姥姥用来舀水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扑面而来都是凉丝丝的清爽气息。 　　在明亮的月光下，“吨吨吨”喝个痛快。 　　放下水瓢，她轻声舒了口气。 　　看看姥姥姥爷的房间，灯是暗的，院子里只有夏夜特有的虫鸣声，和微微的凉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还好没有吵到姥姥、姥爷。 　　一抬眼，宋乔曦忽然间看到院子角落的大枣树有个熟悉的背影。 　　少年着一身烟灰色短袖睡衣，双手抄兜靠在树旁，他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发现院子里来多一个小精灵一样的“不速之客”。 　　宋乔曦望着楚尽在月光下苍白的侧颜，垂垂密密的睫毛，和浅到只有淡淡的粉的薄唇...... 　　鬼使神差的，月光下的小少女，心里忽然间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试着亲一下，不就知道了？ 第95章 温柔地印在她的唇瓣上…… 　　夏夜, 宋家在泰山脚下的小院儿里，月凉如水。 　　背靠大枣树，美得像个妖精一样的少年眼眸低垂, 面色带着淡淡的情绪, 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宋乔曦细细端详着少年，想象着, 楚尽不会真的是个什么“妖精”变的吧？ 　　如果不是，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又精细。 　　少年人, 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 　　对楚尽来说, 烦恼或许是对未来的期许, 许是对长大成人的渴望, 许是对陪伴他长大的宋叔乔姨，无以回馈的感恩, 也或许，是因为内心那份无法自持的强烈喜欢，那一丝微微的罪恶感。 　　这份喜欢, 不是普通少年的冲动。 　　而是深深印刻在骨子里，从一九九六年到二零零六年, 十年来既简单又平凡, 却如血如骨般, 让人不可割舍的情感。 　　青梅竹马的美好, 就在于, 没有错过对方成长的丝毫, 拥有最好的默契, 了解对方全部的优点缺点。 　　这辈子是你最好的朋友，这辈子也想做你唯一的爱人。 　　可站在一旁的小少女，她现在, 只有一个烦恼。 　　一个干净又纯粹的烦恼。 　　千千万万这个年龄的小姑娘，都会有的烦恼。 　　宋乔曦脚步很轻，小院儿里，是姥爷铺的青石板，少女穿了双乳白色的夹脚拖鞋，嫩嫩的脚丫露在外面，连脚后跟都是嫩嫩的粉。 　　她走到楚尽跟前，少年呼吸平稳，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睡着了？ 　　他头发应该是刚洗过的，发尾还带着些许潮意，肩膀处有一圈儿深色的水渍，身上是宋乔曦最喜欢的淡淡的薄荷香。 　　仰起头，屏住呼吸，宋乔曦两只手紧张的攥在一起，大眼睛眨了两下，刚准备踮起脚尖...... 　　楚尽猛地睁开眼睛。 　　他耳边还是轰鸣的音乐声，Ipod里放的是Linkin Park，激烈的重金属摇滚乐似乎和眼前带着些许慌张，穿着鹅黄色滚边睡裙的小姑娘不搭噶。 　　宋乔曦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近到楚尽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少女呼出的气息很轻，很软，带着微微的热气，和小雏菊的甜香。 　　月光下，她仰头望着他，一头栗色的长卷发像美人鱼一样垂在腰间，一双带着笑意和羞涩的杏眼，像是揉进了漫天的星河。 　　一瞬间，少年的心，跳得发狂。 　　楚尽一只手默默攥起拳头，另一只手摘掉一只耳机，眉头微蹙。 　　这么晚，小姑娘有想起什么恶作剧，还是什么突发奇想的鬼点子？ 　　楚尽知道，宋乔曦一向鬼马精灵，一肚子鬼点子，料到了她不会老老实实在房间睡觉。 　　“你怎么不睡觉？”宋乔曦倒是先发制人，往后退了半步。 　　今晚的月光真好，透过大枣树，星星点点的阴影落在她头发上，细腻柔白的皮肤上。 　　“你怎么不睡觉？”楚尽的声音带着气声和隐忍，有些干涩。 　　两个人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一阵山风吹过，带着松柏的香味儿穿梭在少男少女之间，把两个人身上的气息混在了一起，像是在温柔的撩拨少年人情绪。 　　很快，两个人谁也闻不见对方身上的味道，却又觉得对方的味道在自己身上。 　　“我口渴，下来喝水。”宋乔曦理直气壮。 　　“丁一打呼噜，我睡不着。”楚尽无奈地摇摇头。 　　两人相视一笑，宋乔曦甚至笑出了声，“隔着一个房间，就听到丁一的呼噜声了......” 　　“嗤......”楚尽见她笑开了，抬抬眼皮，懒懒地笑笑。 　　“嘘！”宋乔曦抬手，反捂住楚尽的嘴，看看姥姥姥爷的房间，“小声点儿，姥姥、姥爷在睡觉。” 　　他温热的鼻息撩在她掌心，楚尽桃花眼弯起弧度，眼神似乎在说，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慌什么？ 　　可这一双笑眼，着实击中了宋乔曦的心。 　　她自己都没察觉，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偏着头，只是专注地看着楚尽的样子。 　　刚刚那个荒唐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在齐州外国语上初中的时候，就有热舞社的学姐开玩笑，说楚尽是她“小男朋友”。 　　那时候年纪小，并不明白“男朋友”和“喜欢”的真正含义。 　　少女的心思总是在一夜间成长的。 　　幸运的是，宋乔曦的爸爸妈妈，在初中的时候就谈过了好几次关于“喜欢”，关于“爱情”、“婚姻”、“家庭”和“责任”。 　　他们没有教给她，女孩子要羞涩，要隐忍，要压抑自己心中的情感，而是让宋乔曦像只小雏鹰一样自由的翱翔。 　　爸爸妈妈告诉宋乔曦，少男少女最美好的花季雨季，有哪些涉及原则和底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比如未成年的性行为，就算是成年了，性行为也要做好防护措施；比如去不正当的娱乐场所，任何陌生人给的饮料和食物都不能碰，在KTV的饮料，如果离开自己视线，那一杯就不要再喝了；再比如，毒品、赌博...... 　　而这个年纪的心动，这个年纪单纯炽热的喜欢，宋家爸爸妈妈是允许宋乔曦去尝试的。 　　如果有很喜欢的人，确认对方是品行正值的男孩子，他们不反对女儿去心动，去喜欢。 　　因为他们信任宋乔曦，知道女儿是要强的性格，她有自己的梦想，不会耽误学业。 　　“怎么了？”楚尽轻声问。 　　见她不笑了，表情认真，似乎在想什么严肃的问题。 　　“楚尽......”小少女呢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楚尽：“嗯？” 　　忽然间，宋乔曦两只手搭在楚尽的肩膀上，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些，凑在少年耳边，用气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楚尽浑身僵硬，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一脸探究地望着她。 　　“可以吗？”宋乔曦表情严肃认真，又问了一遍，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丝毫不掩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就一下。” 　　等了几秒钟，楚尽眉头锁得更紧了，一言不发。 　　轻轻叹了口气，宋乔曦伸出细白的手指放在他面前，“我数三下，如果你不否认，我就当你默认了？一，二，三......” 　　楚尽面前，是三只如婴儿般白嫩的手指。 　　三个数过后，宋乔曦一只手勾住楚尽的脖子，“你没否认，不能到时候说我占你便宜。” 　　他的体温好高，都有些烫手。 　　踮起脚尖，少女偏头眨了眨眼睛，确认好那抹淡的发白的樱色，在哪里。 　　接着，一个和小鸡啄米似的吻，落在楚尽微凉柔软的薄唇上。 　　两个人的唇只短短接触了一秒钟，或许不到一秒，即刻分开。 　　宋乔曦放开楚尽的脖子，耳边是嗡嗡的耳鸣声，她两只手捂住胸口...... 　　终于明白了，梁珊珊说的，心脏跳得快要飞出来是什么感觉。 　　只是那一瞬间的接触，楚尽的唇软软的，凉凉的，她已经记不清是不是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儿，大脑中有“噼里啪啦”的，像烟花炸开的感觉。 　　她喜欢楚尽。 　　是想要抱抱他的喜欢，不是单纯好朋友的喜欢；是想要亲亲他的喜欢，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是有欲望、占有欲的喜欢，不是能接受他会喜欢别人的喜欢。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楚尽的声音像是压抑着怒火，嗓子哑的厉害。 　　宋乔曦对上他的眸子，在楚尽眼底看到了奇怪的情绪，又不像是生气？ 　　她从来不怕他。 　　“啊，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宋乔曦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害羞，还是强装镇定。 　　“你是觉得好玩吗？”楚尽神色凝重，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站在树下，身体僵硬呼吸急促，说出来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觉得好玩......”宋乔曦垂眸摇摇头，两只手攥成小拳头，指甲掐到肉里能感觉到片刻的疼痛。 　　半晌，她抬起头，坦坦荡荡地说：“楚尽，我喜欢你。” 　　宋乔曦不喜欢藏着掖着，一但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选择了勇敢的告诉对方。 　　爸爸妈妈说过，“喜欢”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望着楚尽的眼睛，少年眉眼低垂，身体微微颤抖。 　　坏了...... 　　宋乔曦挠挠头，当下有点懵，脑子里乱哄哄的，这...... 　　自己光顾着告白，想着把对楚尽的喜欢告诉他，却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楚尽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这可完蛋了，要是楚尽不喜欢她，那她不就成了“女色/狼”？！ 　　上来就把楚尽摁在树上给强吻了...... 　　“啊......内个，我，我好像忘问了，”宋乔曦一边说，一边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我忘了问，你喜欢我吗？” 　　接着，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 　　倒退了两步，宋乔曦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了回来。 　　天空中，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小院儿里陷入一片黑暗中，刚刚还躲在鸡棚角落里窸窸窣窣探头探脑的母鸡和大鹅，这会儿因为黑暗的降临，重新挤成一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宋乔曦恍惚中，被楚尽抵在树上。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后背能清晰的感受到书皮粗糙的触感。 　　那句“抱歉”，终归没机会说出口。 　　少女呢喃的声音，都吞没在一个生疏、带着试探性的吻里。 　　楚尽身高一米八六，宋乔曦只有一米六三，他低下头后颈压的很低，单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小少女按在怀里，一只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宋乔曦有些惊慌失措，身体微微颤抖，眼眶发热，有那么一刻，她彻底忘记了呼吸。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楚尽的动作变得很轻很轻，怕伤害到她似的。 　　楚尽把带着温存和怜惜的吻，温柔地印在宋乔曦软嘟嘟的唇瓣上。 　　“曦曦......”楚尽叹息似的，在宋乔曦耳边唤了一句她的小名，声音低沉，“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从一九九六年，在传达室的那个夜晚，你带着光走进我一片黑暗的人生时开始就喜欢你了。 　　和宋乔曦稍稍分开些距离，楚尽还是抱着怀里纤细的小姑娘，没松开她。 　　他望着她憋红的小脸，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轻声道，“你要呼吸，要不然会憋死的。” 　　被他一说，宋乔曦才反应过来。 　　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气儿，浑身控制不住的战栗，嘴唇微微打开。 　　不是，这...... 　　为什么，为什么这和她想象中的亲亲，是不一样的？！ 　　楚尽的大手轻轻抚在她后脊，帮她一下一下顺着气儿，宋乔曦却感受到体内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袭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却有一刻觉得心里莫名的委屈，有点想哭。 　　转眼间，楚尽又再次吻了下来。 　　这次的吻不似刚刚的温存试探，是带着薄荷牙膏味儿的温热和柔软，甚至宋乔曦觉得，是滚烫的。 　　少年凌冽的气息让宋乔曦像被施了什么咒语，又一次缩在楚尽怀里动弹不得。 　　他低沉的呼吸，她带着鼻音的口耑息，交织在一起。 　　宋乔曦的头仰得很高，海藻般的长发散落在脑后，楚尽修长的手指伸进她柔软的发丝，撑住小姑娘的脖颈。 　　她浑身发软，被亲的快要站不住了。 　　楚尽终于不再吻她，宋乔曦的头被楚尽摁到他的胸口。 　　“噗通，噗通......” 　　宋乔曦听到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声，察觉到楚尽在她额发落下一个吻。 　　“不怕不怕，不怕的......”楚尽拍拍她后背，口吻让宋乔曦很熟悉。 　　像极了，像极了...... 　　她想起来了，像极了儿时，她哄他的时候说的话。 　　姥姥姥爷的房间正对着院子，老人在夏天，也不习惯整夜开空调入眠，有一扇窗户是半掩着的。 　　房间里的灯，忽然间亮了，把昏暗的小院儿照了个半透。 　　因为有了亮光，鸡棚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宋乔曦一惊，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她和楚尽...... 　　这要是被姥姥、姥爷看到，就完蛋了...... 　　宋乔曦还没想好怎么和爸爸妈妈他们交代。 　　楚尽一言不发，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往树的背阴面挪动了一些。 　　“听到打雷了吗？”姥姥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接着是姥爷穿着拖鞋细碎的脚步声，和带着睡意的声音，“好像是，你继续睡老婆子，我起来把窗户关了。” 　　“咔哒”一声，窗户关了。 　　“吧嗒”一声，灯灭了。 　　-- 　　后半夜，真的下了一场暴雨。 　　宋乔曦从堂屋上楼的时候，一抬头在楼梯上碰上了揉着眼睛的梁珊珊。 　　“曦曦，你去哪儿了？”梁珊珊迷瞪瞪的，歪着头小声问她。 　　宋乔曦捂住嘴，轻轻地说：“啊，我下楼，下楼喝水去了......你去卫生间吗？” 　　“嗯，有点黑。”梁珊珊怯怯地说。 　　“我陪你。”宋乔曦拉住她的手，陪梁珊珊去了卫生间。 　　之后，两个女孩一起回到房间，爬上大床。 　　很快，梁珊珊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宋乔曦裹紧毛巾被，把头也闷在毛巾被里，她拿手碰碰嘴唇，觉得有些微微刺痛。 　　他怎么那么使劲啊...... 　　而且一次不够，一遍一遍的亲，哎呀，怎么有人是这样的...... 　　初吻，让宋乔曦在这个夏夜，难以入眠。 　　她甚至想到了，来的路上，自己竟然还调侃淼姐，让她不要和赵鑫在姥姥家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 　　哎呀，真的是羞死人了。 　　“小直球”这会儿才开始觉得害羞到不行，刚刚和楚尽在一起，无论被他怎么亲，会害羞，可也很快乐。 　　也不知道了夜里几点，宋乔曦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前，她记起了楚尽最后说的那番话。 　　当时的空气中，已经有了浓重的雨味。 　　宋乔曦坐在小院儿的石桌上，楚尽牵着她的手。 　　“你要当我男朋友吗？”宋乔曦玩着楚尽的手指，仰脸问他，眼睛亮亮的，“我想让你一直属于我，只能是我的。” 　　“我一直是你的，”楚尽淡淡地笑了下，一只手揉揉她发顶，“但是我想和你约定，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再公开好不好？” 　　“唔......”宋乔曦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我陪你去美国吧。”楚尽问。 　　“不要......”宋乔曦摇摇头，拿着他的手，在嘴边“吧唧”，亲了一下，“你上清大，等我四年好不好？” 　　之后，楚尽好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轻轻揽着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从来没有这么多话过，让宋乔曦有些不适应。 　　“我会照顾好你，今天......是我的错，是我没克制住自己......” 　　“这件事，由我来和宋叔、乔姨来说，在此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坦白。” 　　“开学就上高二了，明年六月我陪你去澳门考第一次SAT，之后暑假用来准备托福。” 　　“要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不可以松懈。等考完SAT和托福，回来就认真准备高考，我会一直陪着你......” 　　...... 　　-- 　　宋乔曦上楼后，楚尽踩着雨点回到堂屋，他在黑洞洞的堂屋坐了许久。 　　他和她的交集，是在自己七岁那年。 　　粉雕玉琢像个糯团子一样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冲进他阴暗的世界。 　　她曾经向他求助，希望他拉她一把，可楚尽当时被舅妈赶出家，在街头流浪两天了，滴水未进，没有任何心思去帮助不相干的人。 　　可楚尽记住了她的眼睛，记住了小姑娘眼里，闪烁着像钻石一样的光。 　　直到，他发现糯团子差点被人贩子拐跑，他拼劲全力跑去火车站派出所报案。 　　她得救了，爸爸妈妈来接她。 　　小糯团，把她认为是珍宝的火腿肠递给他，讨好的笑，她恨不得把这世界上一切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他。 　　宋乔曦的爸爸和妈妈，让少年重新得到了亲情的关怀。 　　而宋乔曦，从楚尽七岁起，无疑成为了最特别的存在。 　　日积月累的感情，或许不需要太多冗长的告白，在默契和时间面前，任何词语都是苍白的。 　　楚尽伸出手，在黑暗中看向自己的无名指，回忆着宋乔曦手指的温度。 　　他起身，来时的书包一直放在堂屋，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 　　楚尽还需要工作，他通过上网卡联网，宋乔曦姥姥家的信号不是特别好，网很慢很卡。 　　终于登陆上账户，他确认了一下金额。 　　六万美金。 　　楚尽抿抿嘴，摇摇头，还远远不够宋乔曦在美国的学费生活费，要更努力才是，他要让她一直无忧无虑。 　　从知道宋乔曦也喜欢他的那一刻起，楚尽心中的那个念头，就更坚定了。 　　他想把宋乔曦装在口袋里，去哪里都带着她，从一开始，楚尽就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等她四年？ 　　不要说四年，就算一天见不到她，都会不习惯...... 　　可他也需要时间，自己出国留学，楚尽是绝对不会让宋叔叔和乔姨再花一分钱。 　　如果，先斩后奏呢？ 　　六万美金，起码够了两个人去香港或者澳门，考SAT的费用，申请学校的费用总归是够了。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应该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黑暗中的少年，笑得有些苦涩。 　　他一直以为，自己比宋乔曦更独立，她需要自己的照顾。 　　现在才发现，是自己，离不开她。 　　-- 　　第二天一早，姥姥家小院儿里唯一的一直大公鸡，一大早就开始打鸣。 　　宋乔曦是被丁淼叫醒的，“曦曦，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啊......”她这会儿，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打翻壳儿的小乌龟，根本爬不起来，“淼淼，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丁淼和梁珊珊相视一笑，直接把宋乔曦从床上架了起来。 　　被俩人拖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她望着镜子里，自己有些红肿的嘴唇，才发现原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不是一场梦。 　　只是，从洗漱开始，宋乔曦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宋乔曦抓住丁淼不确定地问，“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你哪只眼跳？”丁淼“噗嗤”笑出来。 　　“右眼。”宋乔曦指指右边的眼睛。 　　“那就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丁淼拍拍她胳膊，安慰道，“快点，刷完牙下楼吃饭。” 　　就算丁淼这么说了，可宋乔曦还是不怎么放心，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吃过早饭，七个小伙伴都收拾好随身的小背包，一大早准备去爬泰山。 　　宋家老头、老太太给孩子们备了煮玉米、苹果和一些小零食，方便他们路上吃。 　　“曦曦，一会儿我让你舅舅开车来送你们到中天门。”姥姥进了厨房，对宋乔曦说。 　　“太好啦！谢谢姥姥，谢谢舅舅。”宋乔曦背上书包，笑嘻嘻地说。 　　门外传来敲门声。 　　“曦曦，肯定是你舅舅来了，开门去。”姥爷手里抱着个大西瓜，对宋乔曦说。 　　“来啦！”宋乔曦欢快地跑到门口，拉开木质大门。 　　她望着门外站着的人，愣了一瞬，来的人不是她舅舅，而是楚宅的管家，方婶。 　　宋乔曦张张嘴，诧异地问：“方婶？你怎么来了......” 第96章 宝贝曦曦被尽尽拱了？！…… 　　宋乔曦望着门口停着的保姆车和方婶, 还有穿着制服的司机，一头雾水。 　　没等方婶回答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宋乔曦的手机号只有爸爸妈妈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知道, 同学之间平时都是发短信, 很少打电话。 　　她赶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地对方婶笑笑, “不好意思，方婶, 您稍微等我一下, 我要接个电话, 是我妈妈打来的......” 　　“喂, 妈妈。”宋乔曦赶快接起电话。 　　“曦曦，你们还没出发吧？”电话里, 乔琴语速很快。 　　宋乔曦说：“还没有，还在姥姥家呢，舅舅开车送我们去中天门, 我们不坐公交车过去了。” 　　“那就好，曦曦, 尽尽的爷爷中风了, 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情况有些紧急。你爸爸已经赶到医院去了, 过一会儿方婶估计会带着司机赶到姥姥家, 你让尽尽在家等着......”乔琴说完了, 还是觉得不放心, “算了，你把电话给尽尽，我和他说。” 　　“妈妈, 方婶已经到了，我马上把电话给楚尽。”宋乔曦听了之后心里一惊，对站在门口的方婶点点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跑进堂屋，看到楚尽正在低头整理书包。 　　“妈妈电话，有急事。”宋乔曦把手机塞到楚尽手里。 　　“乔姨？”楚尽直起身子，接过电话，之后就是一阵沉默。 　　“好，我知道了。”片刻后，他眉头皱了一下，把手里的电话还给宋乔曦，“乔姨说她要和姥姥说一下。” 　　“喔。”宋乔曦忙不迭地又跑到厨房，把电话给了姥姥。 　　姥姥家的小院儿一阵慌乱，在葡萄架子下面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样子，应该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那快点去吧，没事，这几个孩子都可懂事儿了，琴琴你别担心。”姥姥这会儿耳朵倒是贼好使，和闺女说完，利利索索挂了电话，“曦曦，你去帮着楚尽收拾一下行李，别落下东西。” 　　不用姥姥说，宋乔曦抓着手机又跑回了堂屋。 　　丁一、丁淼他们已经回到堂屋，小伙伴们背着书包，眼看着楚尽利落地收拾好行李。 　　“楚尽，你要去哪儿啊？”丁一帮他拽了一下行李袋的边角，方便他拉上拉链。 　　“回北京，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爬泰山了。”楚尽低声说，“唰”地一下拉上拉链，抬头对丁一说道，“谢谢。” 　　“楚爷爷生病了，情况有些紧急，他要先赶回北京。”宋乔曦踏进堂屋，简单和大家解释了一下。 　　“啊，那，那是要赶快过去，楚爷爷应该会没事的......”丁一有些磕巴，和几个伙伴们交换一下眼神。 　　大家都没没想到，原来事情这么严重。 　　顾不上和伙伴们多说两句，宋乔曦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把自己房间里的手机充电线、文曲星、SAT习题和乱七八糟的书本卷子一股脑的塞到书包里，回头看了一眼摊在床上的衣服。 　　算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就不收了，来不及了...... 　　背着书包，宋乔曦“哐哐哐”跑下来。 　　楚尽已经收拾好行李，视线和她对上。 　　她拉住他的胳膊，没有丝毫地犹豫，甚至语气都不是疑问句，“我和你一起回去。” 　　“嗯。”楚尽迟疑了一秒，接着说，“和姥姥、姥爷说一下，别让他们担心。” 　　“好，你先去车里等我 。”宋乔曦单肩背着书包，和姥姥姥爷说明了一下情况。 　　虽然老两口不是很乐意让她跟着去，毕竟，对他们来说，内心还是最心疼孙女的。 　　老人嘛，就觉得曦曦还是个孩子，到了北京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真出什么事儿，又怕那场面太可怕，吓到他们家的宝贝怎么办。 　　可宋乔曦一不做二不休，第一次和姥姥、姥爷态度这么强硬，表示自己非去不可。 　　俩老人也实在没办法，又给乔琴去了个电话。 　　老头、老太太发现自家闺女也劝不住孙女，只能让她去了。 　　停在姥姥家小院儿外的保姆车发动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一行人抵达了齐州市郊机场，那里有一架私人飞机正在等着他们。 　　宋乔曦终归还是个小孩儿，还没长大，只坐过普通民航的经济舱。 　　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总会有些新鲜感，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架飞机，可以只坐这么少的人，里面服务的机组人员比乘客还要多。 　　新鲜劲儿很快过去了，当飞机冲上云霄，坐在窗边的宋乔曦心里是满满的担忧。 　　空姐送来的餐点和水果，她都没吃，只喝了一杯矿泉水。 　　她闭上眼睛，头靠在床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楚爷爷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难。 　　妈妈在电话里说，楚爷爷是“中风”，这个词儿她听着耳熟，可是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她并不清楚。 　　只是知道，电视上或者报纸上，偶尔会写，老年人要怎么预防中风，那这种病，对老年人来说应该是很严重的疾病。 　　楚爷爷，千万不要有事呀...... 　　他是楚尽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唯一一个和楚尽有血缘关系，用真心爱楚尽的人。 　　楚爷爷是不是一个好父亲，宋乔曦无法论断，但是她能肯定的是，楚爷爷从一开始，就在很努力的做一个好爷爷。 　　她相信，楚尽不是感受不到楚爷爷的爱。 　　只是，面对忽然间出现，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再加上父辈之间的纠葛，换谁都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地接受对方吧？ 　　更何况，楚尽本来就不是个心热的人，防备心也很重。 　　可这些，又怎么能怪他呢...... 　　宋乔曦睁开眼睛，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视线往左边瞥。 　　她和楚尽坐在前排，方婶和司机叔叔坐在后排。 　　楚尽耳朵里塞着耳机，眉眼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却迟迟没有翻页。 　　似乎发现了她在看他，楚尽摘下一只耳机，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臂，“我以为你刚才睡着了，怎么醒了？不想吃东西的话，就再睡会儿吧，昨晚，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 　　说起“昨晚”，楚尽脸变成浅浅的粉色，那是两个人的初吻。 　　“我不困......”宋乔曦摇摇头，视线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楚尽手的温度很凉，不似昨晚的炽热。 　　她把胳膊从他手下拿开，伸出一双小手，捧住楚尽的大手，想帮他把手的温度焐热。 　　“怎么了？”楚尽看她仰起脖子，偏头，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盯着自己。 　　“楚爷爷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帮助了那么多山区的小朋友......”宋乔曦紧紧捂住他的手，声音软软糯糯，“而且，因为有你在，楚爷爷才不会舍得走呢。楚爷爷那次和我说，他要看着你高中毕业，像楚叔叔一样考上清大，穿上学士服，带上学士帽......” 　　本来，与亲人重逢，就应该是件幸福快乐的事情。 　　楚爷爷，和楚尽，你们都值得更好的生活。 　　-- 　　齐州到北京，飞行时间一个小时多一点，一下飞机，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在医院门口迎他们的，是宋建国。 　　宋乔曦背着粉色的小书包，先跳下的保姆车，迎接她的果然是爸爸那张一脸“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表情。 　　宋爸爸胡撸了一下闺女的头，语气带着点责备，“让你不听姥姥姥爷的话，你跟着来瞎凑什么热闹，提前和你说好了，大人这边儿都忙，你可千万别添乱。” 　　“哦，我知道了。”宋乔曦在爸爸面前虚心承认错误，这事儿，她确实做的有些冲动。 　　可是实在不放心楚尽自己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如果是好的结果还好，如果是不好的结果...... 　　他是她守护了十年的宝贝，怎么可能在楚尽难过的时候，不在他身边。 　　“听话啊，别添乱。”宋建国叮嘱了闺女一句，迎上去拦住楚尽的肩膀。 　　勾住楚尽的肩膀的一刹那，宋建国这才发现，楚尽不知不觉的，已经比他高出了不少。 　　“别怕啊尽尽，有叔叔在呢，你爷爷抢救过来了，是好消息。”宋建国拍拍楚尽的肩膀，低声宽慰道，“方婶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接回来，这两年楚老爷子做了不少善事，都是匿名的，说就是为了给你积德祈福。叔叔知道，你很难一下子接受爷爷，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我知道了......”楚尽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这段时间，就先别回齐州了，楚老爷子醒了肯定很想见到你。”宋建国斟酌了一下语气，也不想给楚尽太多压力。 　　“宋叔，我能去看看他吗？”片刻后，楚尽低声问宋建国。 　　“现在可能还不行，老爷子还在加护病房，最早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这样，叔叔先带你上去看一下，”宋建国想了一下，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故作轻松地说，“看一下你就放心了，哲明也在楼上呢，老爷子已经脱离危险了，看了之后你和曦曦就先回家。” 　　老年人的中风，死亡率高大44%，就算抢救回来，患者在一年内死亡或在读入院的可能性也在60%左右。 　　而且...... 　　现在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等楚老爷子清醒过来，具体有哪些后遗症，这个也不好说...... 　　大概率会有行走障碍、语言障碍、生活自理能力这些基本生活技能都没办法完全恢复等等的后遗症。 　　当出院之后，还要进行康复治疗。 　　这些事情，宋建国想和乔琴再商量一下，再考虑酌情告诉楚尽。 　　宋家两口子真的把楚尽当自己家孩子来养，心疼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这么早就要面对这些。 　　就算对楚家来说，没有经济负担，但是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家里忽然间多出一个病人，精神上的压力也会很大。 　　宋乔曦看着爸爸和楚尽两个人低声说话，快步追上他们的脚步，方婶他们也跟上来，穿过医院大堂去坐电梯。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宋乔曦和楚尽在走廊里见到了楚老爷子的助理明哲。 　　头一次见明哲这么狼狈，平时他总是打扮很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的西装，总是彬彬有礼微笑的样子。 　　这会儿，明哲叔叔身上的衬衣是皱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见到他们，明哲从椅子上站起来，点头苦笑一下。 　　“孙少爷......小尽来了，曦曦也来了。”明哲总是很难改口，但是那次被楚尽提醒之后，一直在努力改对他的称呼。 　　“熬了一晚上了，饭也没顾得上吃，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替你守着。”宋建国拍拍明哲的胳膊，楚尽家的事儿他不想管，现在也得管，谁让这孩子是他养大的呢。 　　“明哲，你先回去吧，我守着就行。”方婶走上前，对宋建国他们说，“宋先生，护工我也请好了，家里的护理人员也随时准备到位，只要老爷子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我盯着是一样的。” 　　宋建国摆摆手，“您奔波了一路了，来回跑了一趟齐州，又坐车去泰城接孩子，我白天才过来，我留下吧。” 　　这时候，一个带这点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楚尽往前走了一步，“您们都先回去吧，这里我留下。” 　　“我也留下。”宋乔曦本来站在楚尽身后，往前垮了一步，附和道。 　　“你们俩未成年人跟这凑什么热闹，不学习了，不考试了？”宋建国脾气上来了，不想让两个孩子在这儿跟着掺和。 　　医院这种地方，哪个家长都不愿意自家孩子长待。 　　宋建国拿出家长的姿态，他几乎没这么严肃地和两个孩子说过话，“你俩现在立刻马上回家，等楚老爷子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你们俩打车过来还不行吗？” 　　“宋叔，我留下来，您回去休息就行。”楚尽低声说，语气平稳，“我是楚佑何的孙子，我留下来，是责任也是义务。” 　　已经很麻烦宋叔叔和乔姨了，楚家的事儿，从他小时候起，就一直在麻烦宋家人。 　　现在，楚佑何病了，怎么可能让宋叔叔他们跟着一起忙活。 　　楚尽想，这是他的责任，他逃不掉的责任。 　　他身上流着楚家的血脉，爷爷生病了，留下照料是他必须要做的。 　　宋乔曦第一次见爸爸这么凶，她咬咬嘴唇，一只手拽住了楚尽的衣襟，仰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对爸爸嘟囔道：“楚尽不走，我也不走......” 　　“嘿，你们俩，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们了？”宋建国也是气急攻心，楚尽说的这话，在他理解起来，就有些扎心了。 　　有一种，养大的儿子开始胳膊肘朝外拐的感觉，之前一想到闺女要是嫁人，宋建国就受不了。 　　现在看到楚尽一下子和楚老爷子这么亲，着实让他有些吃醋，宋建国也是个“老粗精”了。 　　又是头一次碰上这俩孩子一起不听话，他刚想上前和这两个青春期少年少女好好说道说道，就被方婶给拦住了。 　　“宋先生，别生气别生气，”方婶拦着宋建国，心平气和地劝说，“孩子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替你解忧，不希望你太辛苦了。 　　你想想，这多知道心疼人的孩子才能说出这种话来啊，楚尽这孩子被你和你太太教的真好，这么多年来，肯定是看着你们对老人孝顺，这都是言传身教。 　　你看，楚尽多知道心疼你一大早上就跟着忙前忙后的，也是因为你们教育的好，他才知道孝顺爷爷......” 　　要不说，任何家里，都必须有个女主人呢。 　　作为在楚家工作多年的老管家，方婶这一番话说出来，让宋建国冷静了下来。 　　是他狭隘了，误会了孩子的好意了。 　　宋建国顿了一会儿，走上前给楚尽道歉，“尽尽，是叔叔错怪你了，叔叔给你道歉。刚才，是叔叔的错，叔叔太激动了，主要是医院这里真的乱哄哄的，你们俩开学就上高二了，都是关键时刻，不想让你们分心。” 　　“没事的，宋叔，我没怪您。”楚尽对宋建国点点头，他扭过头，望着宋乔曦的眸子闪着光，“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把宋乔曦带回去吧，别让她在医院呆这么久，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说着，楚尽抓住宋乔曦的胳膊，把她往前推了一下。 　　“唉......”宋乔曦反手抱住楚尽的胳膊，心一横，“我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 　　看他俩这样，宋建国头更疼了。 　　关键时刻，还是要宋婶出马。 　　宋婶给两个孩子使个眼色，让他们别和宋建国硬扛。 　　“这样，这家医院的VIP病房一直为楚老爷子留着，宋先生，您看这样行吗？”宋婶走到他们之间，挽住宋乔曦的胳膊，“我先安排两个孩子在VIP病房里等着，他们可以在那里学习，孩子想留下来等着老爷子出来就让他们在这儿吧，现在放暑假，你让他们回家他们也静不下心来学习。” 　　“......”宋建国无可奈何，最后只好妥协了。 　　宋乔曦还揪着楚尽的衣襟，跟着他和方婶往VIP病房的方向走。 　　楚尽一只手轻轻拨弄一下，意思是让她不要揪了。 　　她很听话地吧手松开，楚尽顺势握住了宋乔曦的小手...... 　　宋建国终归还是心疼孩子，想着这俩孩子应该还没吃饭，又问了楚老爷子的助理明哲，他也没吃东西。 　　随即他准备下楼，给他们买个肯德基或者麦当劳的套餐，回来垫垫肚子。 　　刚走到楼梯口，鬼使神差的，宋建国回了下头。 　　他看着自家闺女和楚尽手拉手的亲密背影，忽然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总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一开始，宋建国还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这俩孩子从小就亲密，经常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的，当然，都是他家闺女主动的，楚尽每次都是默默的承受...... 　　小时候，闺女恨不得骑在楚尽头上的时候都有，宋建国好几次都教育宋乔曦，不可以欺负楚尽。 　　偶尔的时候，睡午觉，就让俩孩子睡在一张床上，那时候才七八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不对......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俩孩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 　　这，十六七的男生和女生，手拉手，有点不大，不大正常吧...... 　　不会是，这么多年来，楚尽和曦曦，并不是宋建国想象中的两小无猜兄妹情？ 　　但是，如果是哥哥和妹妹，十六、七岁，拉个手，应该还好吧？ 　　宋建国自己只有两个哥哥，又是钢铁直男一个，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他决定给媳妇打个电话，媳妇是家里老二，上面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下面有个小她两岁的弟弟。 　　一边下楼梯，宋建国一边拨通了媳妇的电话，“喂，小乔啊，对对对，孩子都到了，楚老爷子抢救过来了，放心，安排好了，你不用着急赶回来。现在他俩在VIP病房写作业呢，我给他们买点吃的去。那个，对了媳妇，我问你个事儿啊......” 　　“说。”乔琴最烦宋建国吞吞吐吐的。 　　“你十六、七岁的时候，会拉你哥或者你弟的手吗？”宋建国犹犹豫豫地问。 　　“这哪儿记得啊，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而且我们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偏爱我，我哥我弟从小就嫉妒我，俩人光和我打架了......”乔琴电话里语气不耐烦，“你问这个干吗？还不快去给孩子们买点吃的，我妈说曦曦和尽尽早饭吃的就不多！” 　　“啊，没事，就忽然间想起来问问，我现在就去买了......”宋建国“卑微”挂掉电话。 　　他挠挠头，觉得可能自己是真想多了。 　　估计俩孩子就是关系好，才手拉着手，应该不是他想的那种“早恋”关系。 　　这才放心地下楼，去医院旁边的麦当劳排队买套餐。 　　正好赶上中午的饭点儿，周边有许多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也来麦当劳吃饭。 　　宋建国前面就排着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两个人十指相扣，腻腻歪歪的。 　　男生一口一个“宝宝”的叫着，女生害羞地把脸埋在男孩宽大的校服外套里，男孩还时不时亲女孩的耳根一下...... 　　这一幕，看得宋建国是胆战心惊。 　　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闺女和楚尽两个人之间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这回一细品，就开始觉得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是哪儿哪儿都不对。 　　宋建国这辈子没和闺女说过一句重话，刚刚他脾气那么急的情况下，曦曦一点儿听话的意思都没有？ 　　闺女楚楚可怜地拉住楚尽的衣角，说什么都要陪着楚尽。 　　楚尽看向曦曦的眼神，也是带着满满地宠溺，说着让他把曦曦带走，可眼里还是满满的不舍。 　　还有最后，俩人手拉着手在走廊里了背影...... 　　日！ 　　宋建国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这么熟悉了，这特么的加个粉色泡泡的滤镜，不就是初中的时候，闺女拉着他和媳妇一起看的偶像剧吗？ 　　这会儿，年过四十的宋建国心态有点崩了，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他家的宝贝曦曦，不会是被楚尽给拱了吧？ 第97章 你乖一点，别离我这么近…… 　　宋乔曦的手被楚尽攥着, 两个人跟着方婶走到走廊尽头，坐电梯到了住院部的顶层。 　　楚尽从始至终没放开过她的手，宋乔曦的手温热, 楚尽的手指还是有点凉。 　　“您好, 我们已经到了。”方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没过几分钟, 有医院工作人员一路小跑过来，替他们开了一间门口标注着701房号的病房门。 　　“钥匙给您。”工作人员把钥匙递给方婶, “房间刚打扫过, 有需要您再打我电话。” 　　宋乔曦跟在方婶后面, 走进VIP病房。 　　与其说是一间病房, 不如说眼前的房间更像是一套酒店式公寓，还是豪华型的。 　　宽敞的客厅, 沙发、餐桌椅、冰箱、料理台应有尽有。 　　要不是因为靠窗，摆着医疗设施齐备的病床，宋乔曦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病房, 只能说......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奢侈哇。 　　“你们俩就在这儿学习吧, ”方婶替宋乔曦摘下书包, 放到餐桌边的椅子上, 她走到客厅角落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小刘, 买点矿泉水, 冰红茶之类的饮料，送到顶楼的VIP病房。” 　　很快，司机拎着一大兜子各种口味的饮料、矿泉水跑上来, 给宋乔曦和楚尽塞了满满一冰箱。 　　“我先下去和哲明一起守着，你们好好学习，在这里安心写作业，困了累了就在陪护床和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方婶办事向来麻利，和宋乔曦、楚尽交代一下，把VIP病房的门带上，就下楼了。 　　宋乔曦从书包里拿出SAT的卷子、文曲星、单词本、练习册和笔袋，安安心心开始做题。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楚尽拿出笔记本电脑，带上耳机，连上电源线，手指在键盘上舞动，他开始做宋乔曦永远搞不懂的“工作”。 　　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翻书声，笔尖划过纸的声音，和电脑键盘发出的机械音。 　　写了一会儿，宋乔曦觉得口渴，伸个懒腰，从餐桌椅上站起来，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瓶矿泉水。 　　瓶身摸起来硬邦邦的，像是灌了气儿似的，宋乔曦一手握着瓶子，一手拧开瓶盖。 　　“噗嗤”一声，硬邦邦的瓶身一下子变得软踏踏的，她手一施力，直接半瓶水从瓶口喷出来，撒了一胸口。 　　往后退了一步也无济于事，就那零点一秒的事儿，身上的衣服就湿了。 　　“啊......”宋乔曦懊恼地小声叫了一声，愣了一瞬。 　　“怎么了？”似乎是听到动静，楚尽摘下耳机，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个瓶子，有点问题......”宋乔曦有些狼狈，尴尬地晃晃手里的水瓶，“刚才还很硬，拧开一下子变得很软很软。” 　　“没事，又不是你的错。”楚尽轻声说。 　　他去卫生间拿了一沓纸巾出来，从她手里取走水瓶，弯下腰小心地帮她擦拭身上的水渍。 　　小姑娘从小就毛手毛脚的，楚尽早就习惯了帮她收拾身上的各种污渍，早餐打翻的豆浆印子、灌墨水弄了她自己一身、喝可乐一打开，就撒了一裙子...... 　　还好这次只是撒了一身水，要不然，真不知道去哪儿给她在找一身替换衣服。 　　楚尽摇头，无奈地笑笑。 　　十六岁的还这么让人不省心，和个小孩子似的，继续习惯性地替她擦干水渍。 　　直到，他擦了两下才发现，眼前出现的是少女玲珑的身姿。 　　宋乔曦今天穿了一件方领的白色薄衬衣，下身是粉蓝色的裙裤，现在胸口湿了一大片，大片的水渍让白衬衣变得几乎透明。 　　冷水洒在她胸口，方领的衬衣露出精致的锁骨，宋乔曦左边锁骨下方，有一颗鲜红的小痣，那颗嵌在雪白肌肤上的小痣，红得刺眼。 　　少女的前襟几乎湿透了，淋了水的薄衬衣布，紧紧的贴在身上，像是第二层皮肤一样。 　　透明的衬衣下，是鹅黄色的少女胸衣，楚尽甚至能看清楚胸衣上的滚边花边，和一只布丁狗...... 　　他的手指，停顿住。 　　刚刚不小心触碰到了宋乔曦锁骨的皮肤，只是那一下，指尖柔嫩细滑的触感，如通过阵阵电流传导到他全身...... 　　有一瞬间，楚尽记起了初中时，宋叔叔带他们去吃过的一家杏仁豆腐。 　　如果很要用什么事物来比拟，他只能想到那细腻白皙的杏仁腐。 　　少年猛地收回手，直起身子，对上宋乔曦那双湿漉漉的杏眼，把手里剩下的纸巾有些粗鲁的塞到她手里。 　　“你自己擦一下。”楚尽低声说，声音透着隐忍。 　　他转身就回到电脑前，戴上耳机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刚才的画面。 　　楚尽既想珍惜她，好好保护她，又无法忍住心中一丝诡异粗暴的想法。 　　那洁白如玉的杏仁豆腐是美的，也是脆弱的，他想让这快豆腐只属于自己，又有冲动想捏碎那块如玉般的嫩豆腐。 　　-- 　　正午头的麦当劳，人贼拉多。 　　宋建国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再加上前面那一对儿高中生小情侣频繁的秀恩爱，“刺激”到了这位可怜的老父亲，他等的逐渐有些烦躁。 　　终于排到宋建国了，他先点了曦曦喜欢吃的麦香鱼套餐，菠萝派和香芋派，草莓奶昔和香草奶昔，这几个口味儿闺女都喜欢，他干脆一口气全买了。 　　楚尽这孩子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太油腻的都能接受，宋建国给他买了一份巨无霸套餐，又给方婶和哲明他们买了份铁板鸡腿堡套餐。 　　不一会儿，宋建国手里拎着麦当劳的纸袋子，从麦当劳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回医院主楼。 　　他先把哲明的饭送过去，来到加护病房门口才发现，怎么除了哲明，方婶和司机小刘也在门口坐着。 　　“唉，你们没去VIP病房等着？”宋建国把手里的餐食给大家分发一下，疑惑地问。 　　“谢谢你，宋先生，我们先下来了，还是在这儿等老爷子安心一些。”方婶笑着摇摇头，接过麦当劳纸袋，接着说，“再说了，两个孩子在那儿写作业学习，我们大人杵在那里多尴尬啊，还打扰他们。” 　　“不是......”宋建国攥攥拳头，皱着眉头问，“那VIP病房就他们两个人在那儿，没别人了？” 　　“啊......”方婶点点头，不知道他紧张什么，“就曦曦和尽尽两个人啊，尽尽帮曦曦复习那个，那个NBA？” 　　“噗，”正在啃汉堡的哲明笑出声，忙纠正她，“不是NBA，那是篮球，曦曦学的是SAT。” 　　方婶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我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懂什么洋文，主要是曦曦学的这个我们也帮不上忙不是？” 　　“......”宋建国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刚才在麦当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都可以如此“放肆”，这要是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小情侣还不知道要干出点什么事儿来！ 　　“方姐，VIP病房在几楼？”宋建国咬牙切齿的问，一想到要是有人对他闺女动手动脚，甭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一肚子的火根本无处发泄。 　　他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这俩孩子，确保他俩啥事儿都没发生。 　　要是真发生了点什么，宋建国怕是今天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 　　“病房？VIP病房在顶楼，701病房。”方婶手里拿着汉堡，看着宋建国状态不大对，“宋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我上去一趟，给孩子们送点吃的，怕是饿坏了......”宋建国深呼吸一口，往走廊尽头走去，按下电梯按钮。 　　呵，楚尽好小子，看我不赏你一顿竹笋炒肉，真是家贼难防啊......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青春期的男生，就算楚尽是宋建国一手养大的孩子，人品、素养都没得说，可宋建国自己是男人，他最知道，青春期的少年冲动起来可是什么都顾不上的。 　　当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方婶才反应过来，看着放在椅子上的纸袋子，一拍大腿，“哎呀，宋先生忘了把吃的给孩子们拿上去了！” 　　“那个，我给宋先生送上去吧。”司机小刘憨憨的笑笑，自告奋勇。 　　宋建国已经来到了701病房门口，他“砰”的一声推开病房门，气势汹汹地冲进病房。 　　“爸爸？”宋乔曦被开门声差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从书本里抬起头，手里攥着水笔喊了他一声。 　　“宋叔......”楚尽摘下耳机，平静地看着宋建国。 　　两个人一个人坐在餐桌头，一个人坐在餐桌尾，一人面前摆着一摊儿书本杂物，桌子上散落着演算过的草稿纸和英文作文草稿。 　　“你俩......”宋建国想从他俩脸上发现些异样，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破绽，俩人都是一副满脸懵的状态，和在家里认真学习的样子无他。 　　难道，刚才自己出现幻视了？刚才曦曦和楚尽，并没有牵手？ 　　宋建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一会儿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会儿又觉得他没看到。 　　一会儿觉得楚尽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楚尽多优秀他应该最清楚了，这孩子这么懂事，天资这么高还这么努力，品性非常正直，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一会儿又觉得，可楚尽再优秀，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少年这个年纪最容易冲动了，荷尔蒙上脑就啥都不管不顾了。 　　最后，“天人交战”半天的宋建国，还是被脑海中“楚尽是他一手养大的好孩子”给打败了。 　　他长舒一口气，态度明显软下来，虽然脸上肌肉有些抽搐，还是让自己憋出一个微笑面对两个孩子，“你俩一直学习写作业呢？” 　　“嗯......”宋乔曦点点头。 　　今天她爹是怎么了，整个人都怪怪的？ 　　“没事没事，爸爸，爸爸这是怕你们饿了，专门去给你们买了麦当劳，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菠萝派和香芋派，麦香鱼，草莓奶......”一边说，宋建国一边想献宝似的把手里提着的纸袋子拿给闺女。 　　可他忽然间发觉，自己两只手空空如也，抓了两包空气...... 　　“噗......”宋乔曦看她爸这样，要笑死了，“爸爸，你买的麦当劳呢？” 　　连楚尽也没忍住，指关节抵住鼻尖轻声笑了一下。 　　可谓是大型社死现场，当事人宋建国表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实在是太没面子了，“抓包”扑了个空不说，还彻底在两个孩子面前丢失了当爹爹的尊严，这特么以后可怎么办啊！ 　　-- 　　楚老爷子被转到普通病房，入住VIP病房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比医生预期的要晚了一些。 　　虽然身体体征稳定了，但是楚老爷子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至于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这件事，连医生都不能给出确切答案。 　　宋乔曦和楚尽，生生熬到了第二天，直到楚爷爷被推到VIP病房，看到像是在熟睡中一样的老爷子，才被宋建国强制带回家。 　　当天晚上是哲明留下来陪床，医院的护工和楚家的医护人员都到位了，哲明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方婶提前离开，给哲明带换洗衣物。 　　到家之后，洗个澡，宋乔曦倒在床上才发现，自己精神好像确实透支了，脑子都木了，似乎除了睡觉连思考都没办法做到。 　　短短两天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本是一场和伙伴们开心的郊游，在夜晚姥姥家的小院儿尝到了初吻的甜蜜，可第二天，就接到了楚爷爷生病的消息。 　　还好最后人没事，只希望楚爷爷快点醒过来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在黑暗中屏幕亮了。 　　宋乔曦点开一看，是丁淼发过来的一封彩信。 　　彩信是两张照片，一张是泰山的日出，另一张是丁淼、赵鑫、丁一、梁珊珊和王君洋的自拍。 　　【就缺你们俩了，等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再来爬一次泰山，那时候你们一定不可以缺席！】 　　丁淼的短信也到了。 　　在黑暗中，看着手机屏幕，宋乔曦杏眼弯弯，笑得很甜。 　　她给丁淼回了一条信息。 　　【我会PS，等我找到我和楚尽的照片，P到这张合影上！O(∩_∩)O】 　　有好朋友在，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哇。 　　楚老爷子醒过来，已经是十天后了。 　　在此之前，因为是暑假，不需要上学，宋乔曦和楚尽每天都会去医院探望楚爷爷。 　　楚爷爷没醒过来之前，两个孩子就安安静静在病房里写作业，写累了，宋乔曦就搬个凳子，坐在楚爷爷床边和他说话。 　　反正她是小话痨，什么话题都能扯老半天也不嫌累，经常给昏迷中的楚爷爷讲楚尽小时候的趣事儿，听得护工和陪床的方婶他们都跟着笑。 　　虽说有护工和楚家自己的医护团队帮楚老爷子擦身体、翻身、做按摩，楚尽一直一声不吭，最开始是默默在一旁看着，到后来，他也亲自上手帮楚爷爷做按摩。 　　乔琴没过几天，也从齐州赶回来了，带了好多齐州特产给方婶他们，好在她也有暑假，能帮上不少忙。 　　十天后，楚佑何醒过来了。 　　虽说是醒过来了，可中风的后遗症还是挺严重的，他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右手拿东西拿不住，一直颤颤巍巍的，吃饭需要人喂。 　　医生说，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样，或者能不能恢复，多久恢复，还是要交给时间和病人家属的努力。 　　楚尽在网上查了许多资料，包括外网，国内的病友论坛，他谁也没说，只是最后把整合的资料，放到哲明联系复健医师的文件夹里。 　　楚爷爷说不出话来，和别人沟通，只能通过眼神。 　　人老了，总会被称为“老小孩儿”。 　　但是能被称为“老小孩儿”，是因为身边有可靠的亲人和家人，在他们身边，人老了，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老去。 　　楚佑何之前，一直不敢老，他曾经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了。 　　可现在，他觉得，老天爷真的是很眷恋他，让他找到了楚尽。 　　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楚佑何被宋乔曦称为“像个小宝宝一样的楚爷爷”。 　　因为小宝宝，动不动就会流眼泪，会哭。 　　楚老爷子自己也这么觉得，他说不出来话，可是眼泪总像是不受控制一样。 　　楚尽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擦脸，他会哭；楚尽扶着他的胳膊，帮他训练腿部肌肉，在他差点摔倒后一把扶起他，他会哭；楚尽和他一起训练手部肌肉，在他端不住碗撒了一身稀饭在身上的时候，楚尽耐心地替他清理掉身上的污渍，他又哭了。 　　时间就这么又慢又快的走着，宋乔曦和楚尽高二开学后，两个孩子的日常行程就变得很固定。 　　上学、放学，放学后先去对面七号楼的楚宅看楚老爷子一眼，陪他说两句话，之后回家学习，周末陪着楚老爷子做复健。 　　楚佑何的身体底子不是很好，在医生看来，虽然家属和医疗团队都用尽了百分百的努力，恢复的也比大部分人要慢一些。 　　但是，也在一点一点，慢慢变好。 　　-- 　　转眼间，就到了高二下学期。 　　二零零七年六月，楚尽在三月已经过了十八周岁生日，宋乔曦马上要过十七岁生日了，她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重要考试，六月的SAT。 　　SAT不限考试次数，不过辅导老师建议大家不要超过三次，容易给申请的大学造成高分低能的印象。 　　一般来说，六月这一次SAT对高中生来说，是试考，之后总结复盘，再从其他时间内选一次去考，最后取最好的一次成绩。 　　内地并没有设SAT考点，宋建国、乔琴两口子和辅导班的老师商量了一下，也咨询了其他考生家长，决定让宋乔曦去澳门参加考试。。 　　没想到的是，楚尽也一起报了名。 　　宋家父母倒没觉得有多意外，因为自家闺女也是会回来准备高考，楚尽如果想尝试一下SAT考试，他们也是支持的，总归是一种经验。 　　倒是宋乔曦很诧异，晚饭后，趁着楚尽在洗碗，她凑到厨房歪着头问他：“你真陪我去考？” 　　“嗯。”楚尽慢条斯理地洗碗，手上沾满了泡沫，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划过瓷白的碗沿。 　　宋乔曦偏偏头，心跳得有点快。 　　他实在是太妖孽了，为什么有人连洗个碗，都像是在诱惑人一样...... 　　“有我在，你才不敢偷懒，也不会那么粗心大意。”楚尽笑笑，停顿一下，接着说，“而且......宋叔叔和乔姨，不一定有时间陪着你去，我不放心你自己去澳门。” 　　“也不是自己去啊，我们班也有同学和我一起去考，还有辅导班的同学，也有其他家长跟着，像旅游团一样都是安排好的。”宋乔曦闻着楚尽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尽量让自己淡定一些。 　　她想到，如果真的和楚尽一起去澳门...... 　　那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远离家长，独自出行。 　　是不是，等考完试了之后，可以小小的约会一下？ 　　他们两个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在姥姥家那晚后，回到北京，都很自然地变成“好朋友”模式。 　　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除了楚爷爷刚出事那天，楚尽在医院拉了她的手，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亲密举动。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我查过了，澳门有好吃的猪扒包、葡式蛋挞、海鲜粥、牛杂还有椰子雪糕，都是你喜欢吃的，”楚尽冲干净手，手上沾着点水，轻轻点在宋乔曦笔尖，“你表现好的话，带你去吃。” 　　“真的！”一提起吃，宋乔曦可就来劲儿了，亲亲固然重要，但是好像也没有吃更重要。 　　她仰头靠到楚尽面前，杏眼里闪着点点星光，嘴唇软嘟嘟的，像是果汁软糖一样诱人，撒娇道：“可是，你和我说说，到底要怎样才算表现好呢？” 　　猛地被她一靠，少女的气息香香甜甜，身体柔软地撑在他胸前，那晚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楚尽咬咬牙，往后退了一步，“宋乔曦，麻烦你乖一点，别离我这么近......” 第98章 在他嘴角轻轻舔了一下 　　宋乔曦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 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地望着楚尽。 　　“曦曦，楚尽, 给你们俩切个西瓜吃吧？”宋建国踱步进厨房, 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抱出一整个冰镇大西瓜, 探头询问两个孩子，“还是给你们洗个玫瑰香葡萄？” 　　“我都行, 宋叔。”楚尽调整了一下呼吸, 拿抹布把洗手台擦干净, 先行出了厨房。 　　“西瓜和葡萄我都想吃！”宋乔曦还在纳闷, 楚尽说的，表现好是好好考试的意思吗？摇摇头, 也从厨房走出去，上楼复习。 　　宋建国一个人在厨房里“吭哧吭哧”给家里两个考生切西瓜，去皮切小块, 放到两个小盘子里，又洗了葡萄。 　　自从上次误会了楚尽之后, 宋建国一直提醒自己, 这种关键时刻, 不能因为他自己的冲动影响了孩子们的情绪。 　　主要是前一段时间, 宋建国听赵晨光抱怨过, 老赵说他儿子赵鑫好像是早恋了。 　　孩子天天魂不守舍的, 精神状态特别不好。 　　老赵和他太太问了好几次, 赵鑫死活不说喜欢的人是谁，还表示就算在国际部，将来也绝对不出国, 还说高一高二这两年，一直自学课内教材。 　　这件事儿，可把赵晨光两口子气得够呛。 　　但是这时候，俩人又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毕竟现在赵鑫是十七岁，不是七岁，男孩子有了这么大的主见他们做家长的也没办法强制他出国。 　　两口子只能想办法，把赵鑫办转学到家附近的一所公立高中，准备国内高考。 　　结合老赵家孩子的情况，宋建国觉得自家这俩孩子精神状态和情绪都很稳定，没有什么情绪低落、暗自伤神的情况，所以总结下来，应该是没有早恋的苗子。 　　索性也就放下心来，没再多想。 　　-- 　　五月初，宋乔曦和楚尽在澳门的SAT考试占好了考位，两个人也都办理好了港澳通行证。 　　本来，宋建国一定要自告奋勇陪着俩孩子去，只不过最近他们新媒体部门因为互联网的快速撅起，每天忙得和不停转的陀螺似的，最后还是被闺女给说服了。 　　乔琴在大学工作，临近期末，肯定是不能和学校请假，相比较宋建国，她这个当妈的倒是越来越想得开。 　　觉得，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十八岁成年，一个十七岁，都是三观端正的好孩子，甭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应该学着独立去做一些事情。 　　两口子和SAT辅导班的老师，还有另外几个考生家长合计了一下，确认住宿条件安全，餐食卫生，能安心学习和考试就可以。 　　本身，澳门就不像香港那么嘈杂，城市小，适合孩子们静心复习备考。 　　虽然，嘴巴上说着放心，两口子还是利用周末，飞了一趟澳门，去实地考察了住宿的酒店和餐食，确认了考点和酒店的距离，才最终放心他们俩和其他同学一起独自去考试。 　　六月初的考试，宋家两口子给孩子们订了提前三天前往澳门的机票。 　　宋乔曦很容易兴奋，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的旅行，而且，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在机场托运了行李，和爸爸妈妈告别。 　　宋乔曦背着小书包，手拿相机，在候机室大片的落地窗面前对楚尽招手，“快过来，我给你在这里拍一张，这里光线好美。” 　　楚尽本坐在椅子上看书，抬手摸了一下脖颈后面的皮肤，摇头对宋乔曦笑笑，片刻后还是站起身走到她指定的地方，任由小姑娘摆布。 　　“不用看镜头，对，就看窗外就行......”宋乔曦颇为专业地指导她的专属“模特”。 　　取景框里的少年已经褪去了一身稚气，高挑的身材，精壮的手臂和愈发精致的五官，让他越来越像一个年轻的男人。 　　她忽然间就想明白，为什么秋梦姐姐临走的时候，会让自己帮忙多拍一些立冬哥哥的照片。 　　小时候不明白，只觉得立冬哥哥光粘着秋梦姐姐，像大院儿里的小哈皮狗见了肉骨头似的。 　　那时候宋乔曦懵懵懂懂的觉得，立冬哥哥肯定很喜欢秋梦姐姐，但是秋梦姐姐，不一定喜欢立冬哥哥吧？ 　　因为姐姐要去外地看病的那段时间，也不见她和立冬哥哥联系，立冬哥哥都会打电话到她家来问秋梦姐姐的情况。 　　可现在才明白，其实，秋梦姐姐是喜欢立冬哥哥的，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 　　就像她喜欢楚尽，就想把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记录在照片里，这样，如果将来到了美国，在没有他的地方，想他了，就可以拿出来反复的看。 　　从秋梦姐姐借给她的那台海鸥相机开始，再到曦曦花掉了楚尽和她的压岁钱，买了一台小小的傻瓜相机，再到后来，攒了两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买了一台入门单反相机。 　　宋乔曦相机的储存卡里，除了风景照，拍的人像，出镜率最高的就是楚尽。 　　在飞机上，宋乔曦翻开单词书，忽然间想起什么把头凑在楚尽耳边说：“你知道吗，秋梦姐姐和我发短信，明年她大三的暑假，要和立冬哥哥订婚了。” 　　楚尽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真好，”宋乔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姐姐说，他们先订婚，等她大学毕业了，就结婚，姐姐让我当她的伴娘呢！” 　　宋乔曦小时候参加过好几次大院儿叔叔、阿姨的婚礼，穿婚纱的新娘子，在她心里就是最美的人了。 　　“秋梦姐姐这么好看，穿婚纱一定特别美。”宋乔曦仰头对楚尽说，她只是想听到一句肯定的答复，来证实自己的眼光。 　　“你喜欢婚纱？”楚尽抬抬眼皮，放下手里的书。 　　“当然喜欢，婚纱真的很美，哪个女孩子不想穿婚纱呀？”宋乔曦点点头说道。 　　“喔。”楚尽简单回应了一句，把头重新垂下。 　　你穿婚纱，才是最美的。 　　他心里藏了一句话，现在还不敢说出来。 　　-- 　　到了澳门，有统一的地接，一辆小巴车拉着参加SAT考试的考生们到了酒店。 　　两个人的考点，在澳门城市大学，考场就在金沙赌场旁边，酒店是楚尽订的，澳门金沙酒店。 　　宋家父母订的房间是标间，在来之前，楚尽谁也没说，直接把宋乔曦的房间升级成了行政套房。 　　行政套房有独立的客厅，书桌，比标间略显拥挤的小书桌舒服很多。 　　同行的同学都是不同学校的，虽然在一个辅导班学SAT，大家也不是特别熟，办理好入住之后，大家还是和熟悉的同学、朋友或者家长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 　　之后的几天，除了统一有小巴接送去考试，复习和日常生活，都是让考生自由安排的。 　　宋乔曦和楚尽的房间隔的不远，楚尽先送到自己的房间。 　　房卡“嘀”的一声，楚尽推开房门，把房卡插进卡槽。 　　室内通了电，宋乔曦走在柔软的地摊上，进了酒店房间，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也太漂亮了吧！” 　　行政套房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家具是深色实木的欧式风格，房间额主色调是柔和的象牙色和奢华低调的金色，有很浓的意式风情。 　　十七岁的宋乔曦出去旅行，爸爸妈妈订的都是标准间，她对陌生城市的酒店套房一点概念都没有。 　　“怎么这么大？”宋乔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东瞧瞧西看看，新鲜的不行。 　　“给乔姨去个电话，报平安。”楚尽提醒她。 　　“啊，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宋乔曦吐吐舌头，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她赶快抓起手机给爸爸妈妈报平安，还不忘在电话里夸张地说，“爸爸妈妈，澳门酒店的房间太大了，客厅和咱们家那么大，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大的房间。” 　　电话另一头的宋家两口对视了一下，乔琴说：“曦曦，会不会是搞错了？爸爸妈妈给你们订的是标间呀。” 　　“嗯？”宋乔曦也有些茫然，可是分到她手里的房卡和房间号确实没错。 　　楚尽结果电话，面不改色地说：“乔姨、宋叔，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团体入住，订的房间比较多，酒店额外升等了一间房间，曦曦走运就拿到了吧。” 　　“咱家闺女这运气，简直了。”宋建国在电话里笑了两声，“尽尽也早点休息，你们吃饭了吗？酒店的自助餐就挺不错的，尽尽帮叔叔盯着点曦曦，这几天不要吃太杂，生冷的食物都少吃，小心闹肚子。” 　　“嗯，我会的。”楚尽低声回答。 　　“你们惯会管着我......”宋乔曦趴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她还想把自助酒店所有的冰淇淋都尝个遍呢。 　　挂了电话，楚尽坐在沙发旁拍拍宋乔曦的头，安慰道：“乖，就这几天在酒店吃自助，等考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不许骗人。”宋乔曦抬起头，憋憋嘴，爬起来往前挪了一点，把下巴搁到楚尽的大腿上，现象着自己是一条咸鱼，“你之前还说要我表现好了才带我去......” 　　“你好好考试就行，调整好状态，考完了就带你去玩。”楚尽一只手轻柔地替她把额间的碎发拨开，捏捏宋乔曦小巧如珍珠般的耳垂，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离开家，远离北京和父母，两个人又恢复了少年人初尝恋爱滋味的甜蜜互动。 　　这种甜蜜，是亲昵的，是冲动的，也是克制的。 　　楚尽安顿好宋乔曦，又抱着她亲了一下脸颊，之后拖着箱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书本、文具、复习材料都放到书桌上，把提前整理好的两份考场必备文具用透明的ZIP袋封好，拿出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靠在床上开始工作。 　　最近的工作压力确实比较大，又要备考SAT，还有大量课内功课要复习，他也是血肉之躯，就算再聪明，最近也会稍稍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还是咬牙坚持着。 　　楚尽想要给宋乔曦最好的生活，给她最美的婚纱，最盛大的婚礼，她愿意在北京就在北京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如果愿意回齐州就在齐州买。 　　他从很小就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真金白银才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 　　没有钱，一切感情和梦想，都只能是空谈。 　　自嘲地笑笑，楚尽咬咬嘴唇。 　　他知道，这样市侩、利益至上的人，宋乔曦不会喜欢，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但是没关系，他只要守护好她，让曦曦一直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就好。 　　她理应当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被人宠爱一辈子，想做什么都可以，他都会支持她。 　　-- 　　考试在三天后如期而至，SAT整场考下来要接近四个小时，时间比较久，对体力消耗很大。 　　当天考完之后，宋乔曦给爸爸妈妈打完电话，作为第一次考试来说，她觉得发挥还可以，算是正常。 　　只是考完了，确实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也顾不上吃饭，回到酒店倒头就睡，还让楚尽千万不要来吵她。 　　等她睡醒了之后，才发现已经下午六点了。 　　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手机一看，上面有一条新的短信提醒。 　　点开一看，是楚尽发来的。 　　【睡醒了叫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宋乔曦挠挠头，给他发了条信息。 　　【醒啦！我睡太久了，你是不是饿坏了？今天我请客！】 　　很快收到楚尽的回复。 　　【穿好衣服，我在门口等你，约会的话，没有让女生请客的。】 　　“啊！”宋乔曦盯着手机屏幕，忽然间心跳有点快，原来，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约会呀？！ 　　哎呀呀，这可是约会啊！ 　　宋乔曦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把双马尾重新梳了一下，两条大波浪的长发软软的垂在耳边。 　　她换了一身嫩绿色格子的A字型吊带连衣裙，踩上白色小球鞋，抓着手机就冲了出去。 　　到门口发现，楚尽已经在等她了。 　　他单肩跨着日常背的黑色书包，上身是一件干净的烟灰色T恤，下半身是修身长裤。楚尽应该是洗过澡，头发清爽，身上散发着好闻的薄荷香。 　　楚尽对她伸出手，抬眼笑笑，他耳朵在酒店走廊的射灯下微微泛红，脸上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你穿这个裙子真好看，走，带你去约会。” 　　宋乔曦仰头看他，也笑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会经常夸她好看，但是每次楚尽夸她，心里头就像有一头小鹿在四处乱撞似的。 　　“喔，去哪里？”宋乔曦的手被楚尽牵住，他的手温热宽大，硬硬的。 　　“去吃你想吃的所有东西，给你名单列表，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就去吃，澳门小吃最多了。”楚尽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硬纸卡，上面是他提前做好的功课，根据宋乔曦的口味挑选的一排小吃店的地址和店名，还有店里的招牌食物。 　　“荣记牛杂、双汁牛鸡米、水蟹粥、葡式蛋挞、猪扒包、咖喱鱼蛋、木糠布丁、芒果芝士蛋糕、碳烤胡椒饼、椰子雪糕......”光读着，宋乔曦就觉得饿了，赶忙推着楚尽往电梯方向走，“快走快走，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眼大肚子小”这个词儿，用来形容宋乔曦，那实在是太精准了。 　　嘴上嚷嚷着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实际吃起来，很快就败下阵来，光一只猪扒包就让她觉得有七分饱了。 　　好在澳门的美食，大部分是小吃，方便打包外卖。 　　楚尽帮她想了个法子，估计晚上回去她还会饿，想吃宵夜，吃完水蟹粥之后，剩下的几家小吃干脆直接打包回酒店，晚上吃。 　　明天他们还会在澳门待一天，宋家父母都是开明的父母，让他们俩多住一天在澳门玩一圈，难得来一趟，考试再重要也要学会劳逸结合。 　　宋乔曦咬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玛嘉烈蛋挞，品了品，皱皱眉头，小声和楚尽说：“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如肯德基的蛋挞好吃？而且一只蛋挞要十澳币，好贵喔......” 　　楚尽本来想给她买几个带回去，宋乔曦怕了浪费，只买了一只尝尝。 　　她把剩下的蛋挞很自然地递给楚尽，楚尽低头咬了一口，点点头附和道，“好像是没有肯德基的好吃。” 　　“对吧？”宋乔曦知道他不爱吃甜，把剩下的一口塞到嘴里，拍拍手上的屑屑说，“看来，传说中的美食也不一定有家门口的好吃，不能迷信呀。” 　　楚尽拿出纸巾，替她擦了一下嘴角，“下一家吃什么？” 　　“椰子雪糕！”宋乔曦仰起头笑嘻嘻地说。 　　“好。”楚尽牵着她的手，开始翻看地图。 　　椰子雪糕的地方离闹市区有点远，要走接近两公里，楚尽要打车，宋乔曦不乐意。 　　对于少年人来说，无所谓这点路程，很多时候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一起吃。 　　宋乔曦喜欢和楚尽手拉着手，走在陌生街头的感觉。 　　他们就像街头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享受着甜蜜的恋爱带来的快乐。 　　卖椰子雪糕的是一家没有华丽装潢，但有着慢慢青葱岁月和浓浓人情味的老店。 　　店主爷爷还是用的传统的方法制作雪糕，雪糕是用椰汁和椰浆和新鲜的椰子肉制作，制作时间比较长，过程中也没有加入香精调味。 　　宋乔曦捧着一杯白色小杯装的椰子雪糕，尝了一口。 　　椰子味道清甜，不过甜，口感香浓郁，清新又不腻。 　　那种口感很难形容，既不想他们吃过的意式雪糕的甜腻，又不像老北京棒冰有的微微颗粒感。 　　让人一口接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楚尽不想让她边走边吃，拉着她走到一个小巷口，让她吃完了再走。 　　宋乔曦拿着小勺，舀了一勺递到楚尽嘴边，歪头看他，“你尝尝嘛，真的好吃。” 　　“嗯，”楚尽抿了一下，是清新的椰子味儿，他笑笑，“好吃的。” 　　难得见他说好吃，宋乔曦抬头看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笑得妖孽。 　　于是又挖了一勺，喂给他。 　　楚尽也不想扫了她的性，顺从地接受。 　　见他又吃了一口，宋乔曦像是喂上瘾了，自己一勺，楚尽一勺的，没一会儿，一小杯椰子雪糕就空了。 　　小巷口，是一长串楼梯，楚尽站在低一层的楼梯上，基本可以平视宋乔曦。 　　“你嘴边......算了，吃东西总是这么不注意。”他笑笑，小姑娘吃得嘴角还有残余的雪糕渍，想从书包里拿纸巾替她擦一下。 　　虽然这样的宋乔曦看起来格外可爱诱人，像块软糯糯的小糖糕一样，真想咬她一口。 　　“噗，你嘴边也粘上椰子雪糕啦，像小花猫一样，还笑我呢！” 　　宋乔曦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像南方夏日潮湿的海风，也像今晚这香甜的椰子雪糕。 　　她一只手抓着雪糕杯，一只手搭着楚尽的肩膀，楚尽抬起头。 　　宋乔曦偏偏脑袋，调皮一笑，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舔了一下。 　　“......”楚尽呼吸一滞，黑色的瞳仁隐隐震动。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人，还沾沾自喜的舔舔自己的嘴角。 　　楚尽眼睑微垂，因为站的位置，可以直视宋乔曦的眼睛。 　　他对上她湿漉漉带着笑的杏眼，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扶住宋乔曦的后脑勺，薄薄的淡粉色唇贴了上去。 第99章 很抱歉，让你忘不了我…… 　　宋乔曦眼睛是睁着的, 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腰被楚尽拽了回来。 　　因为台阶的差别，不似第一次的吻, 她需要高仰着头, 宋乔曦清晰地看到楚尽的眼睫毛，浓密的眉毛, 笔挺的鼻梁。 　　舌尖尝到了温热的椰子味，之后这椰子雪糕的味道变得滚烫。 　　有一瞬,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意识混沌, 所有的感官都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少年。 　　楚尽送开掐紧的腰, 唇的颜色深了一些，唇角带着笑意。 　　他接过她手里吃剩下的雪糕杯, 可怜的塑料雪糕杯已经被宋乔曦捏变形了，楚尽低头抵住她的肩头，摇头笑着说：“小孩儿, 下次能闭上眼睛吗？” 　　“啊......”宋乔曦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距离上一次亲亲已经过去快要一年了, 她都忘了亲吻是什么滋味...... 　　她挠挠头, 有点尴尬地笑笑, “唔, 下次我就记住啦, 好像, 电影里面是都闭着眼睛的......” 　　“闭上吗？”楚尽抬起头，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 　　宋乔曦两只手揽住他的脖子, 鼻音轻轻哼了一声，也闭上眼睛...... 　　潮湿的海风拂过少女裸露的臂膀，他手接触到，是有点发粘的柔嫩皮肤。 　　他十八岁的夏天，她十七岁的夏天，注定是让人难以忘却的。 　　-- 　　回酒店的时候，楚尽手里除了提着当宵夜的小吃，书包里更是装的满满当当的伴手礼，因为宋乔曦买太多，两个人手里都还拎一兜子。 　　伴手礼买了各种饼店的炭烧杏仁饼、肉切酥、紫菜肉松凤凰卷、核桃曲奇、肉干、甘草柠檬、花生糖、虾子面...... 　　宋乔曦列了长长的名单，从伴手礼的饼店里差点走不出来，她要买给爸爸妈妈、楚爷爷、方婶哲明叔叔他们、还有齐州的爷爷和大院儿伙伴们，泰城的姥姥、姥爷、舅舅...... 　　她是个温暖的小姑娘，小时候回泰城的姥姥家，都要给没去过泰城的王君洋带一枚小小的石敢当当礼物。 　　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好，永远像一颗发光的小太阳，照亮所有人。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回到酒店，提着两包东西来到酒店房间门口。 　　宋乔曦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楚尽书包里拿出房卡。 　　“嘀”一声，两人一起进了她的房间。 　　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她要回去送人的，楚尽细心地帮她分好类整理好，放到箱子里。 　　“楚尽，你饿了吗？”宋乔曦把打包回来的小吃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盒一盒摆到餐桌上，学着妈妈的样子拆开包装盒，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回摩擦一下去掉倒刺，“我们一起边看电视边吃吧？” 　　“饿了。”楚尽是真饿了，这个年纪的男孩饭量本来就大，晚饭吃的都是小吃，不是正儿八经的菜。 　　他收拾完地上的东西，抬眼看她。 　　柔和的灯光下，客厅角落的餐桌旁，宋乔曦像模像样的把食物分类，还偷偷吃了一小颗鱼蛋，像小仓鼠一样快速地咀嚼，生怕他发现了一样。 　　恍惚间，楚尽胸口涌过一阵热流。 　　如果，这是他的家该有多好？ 　　他希望，自己的家里，就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主人。 　　摆好食物和餐具，宋乔曦摁开电视，手撑在餐桌上，眼睛盯着电视剧屏幕一个一个换台，嘟嘟囔囔着，“粤语频道，英文频道，央视......” 　　“我回屋拿笔记本电脑，给你放康熙好不好？”楚尽一秒钟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手支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的小女主人嫣然一笑，似乎对这个决定非常赞赏，“好哇，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楚尽拿着房卡，回到自己的房间。 　　拿走笔记本电脑和电源线的同时，他扫了一眼敞开的箱子，箱子角落里放着一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 　　他走过去，弯下腰打开盒子，对着盒子里的一对情侣对戒，弯了弯嘴角。 　　把盒子盖上，重新放回箱子里，楚尽抱着笔记本电脑去找宋乔曦。 　　两个人坐在一起，宋乔曦做到了一心三用。 　　她顾着自己吃，也随时关注着楚尽碗里的食物，看他喜欢吃什么，就多给他拨一些到碗里，还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关注着《康熙来了》，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好喜欢小S，小S也是双子座。”妈妈不在身边，宋乔曦的餐桌礼仪就没那么严肃了，咬着筷子头认真地对楚尽说，“你是白羊座，双子座和白羊座很配的。” 　　“嗯。”楚尽抽了张餐巾，替她擦去嘴角的酱汁。 　　“我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明年就十八岁了。”宋乔曦舔舔嘴唇，歪头在想什么。 　　楚尽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杯中的气泡水，“曦曦？” 　　“嗯。”宋乔曦眼睛又盯着电脑屏幕上哈哈大笑的小S，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明天，我们不和他们去大三巴牌坊，我陪你在酒店过生日吧？”楚尽低声说，抬眼看她。 　　明天，一同来考试的同学们在地接的安排下，会一起游览澳门的景点，楚尽不想去，他也不想宋乔曦去，有别的打算。 　　“给我过生日？”宋乔曦收回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心里有些小小的期待，又有点紧张，“为什么单独给我过生日？” 　　她的生日还有几天才到，往常，每年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庆祝的。 　　“难得只有我和你，想给你单独过一次生日。”楚尽放下玻璃杯，笑着和她说。 　　“那我是不是也欠你一个单独的生日？”宋乔曦眨眨眼，只是，楚尽的生日在三月二十七号，这个日期总是在上学，很难单独给他过个生日。 　　等着上大学了，应该会有机会吧？ 　　“反正我也不想大热天的去逛景点，明天就听你安排。”低头吸了一口冻柠茶，宋乔曦顺势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期待。 　　两个人慢吞吞地吃着宵夜，快到晚上十二点了，其实俩人都吃饱了，但是谁都没提出要走的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禁忌的暧昧。 　　笔记本电脑里传出热闹的综艺音乐和沈玉琳的大笑声，楚尽一点儿也不喜欢看综艺，但是他喜欢陪着宋乔曦看。 　　就像小时候，他不爱看动画片，也能陪着她看《大草原上的小老鼠》一样。 　　只要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十年来，楚尽心里埋下了一个愿望，他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只有他和宋乔曦的家。 　　“吃不下了吧？”楚尽站起来，倾身问宋乔曦，得到小姑娘嘟着嘴摇头的回复，他笑笑，“那我把餐盒都收了，你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我们一起收。”宋乔曦也慌慌张张站起来，开始收拾餐盒和剩饭。 　　临走前，宋乔曦把楚尽送到门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明明就两步路的距离...... 　　可少年情侣，有时候，就是连一秒钟都不想分开。 　　楚尽很轻的抱了她一下，揉揉宋乔曦的小卷毛，在她耳畔低声道：“明天上午会有人给你来送衣服和鞋子，我在顶楼的餐厅等你。 ” 　　-- 　　第二天上午，宋乔曦在酒店套房的穿衣镜前，看着酒店服务生送来熨烫好的墨绿色真丝小裙子，和一双BlingBling的银色渐变色JimmyChoo高跟鞋，有些不知所措。 　　长这么大，宋乔曦从来没穿过高跟鞋。 　　妈妈的高跟鞋，她七八岁的时候偷穿过，当时快要开饭了，楚尽在沙发上坐着看书。 　　还是个糯团子的宋乔曦偷偷穿上妈妈的高跟鞋，“吧嗒吧嗒”走了两步就绊倒了，被妈妈笑了好久。 　　妈妈当时把她抱在膝头，捏捏小糯团的脸蛋，“曦曦，你还太小了，不是穿高跟鞋的年纪。等你十八岁成年了，妈妈给你买你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有高跟鞋的女孩子就是个大女孩了，就长大了。” 　　宋乔曦和宋妈妈都没注意到，在沙发上看书的小男孩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书，懵懂地看了小女孩一眼。 　　今年，宋乔曦十七岁，还有一年成年。 　　她在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 　　楚尽送她高跟鞋的意思，是希望她长大吗？ 　　宋乔曦穿着一身印有布丁狗的嫩黄色睡裙，蹲下身子把那双高跟鞋拿在手里。 　　银色渐变高跟鞋大概有五六公分的跟，精致漂亮，美得像是艺术品，像辛德瑞拉的水晶鞋一样。 　　她用手扶着穿衣镜旁的架子，甩掉酒店宽大的布拖鞋，试着穿了一下那双“水晶鞋”。 　　宋乔曦的脚很小，嫩嫩白白的，平时要穿35码的鞋子，这双高跟性非常契合她细瘦的脚型，尺码楚尽也挑的正正好好。 　　宋乔曦以为自己会完全驾驭不了六公分的高跟鞋，她试着走了两步，发现竟然可以走的很稳，并没有小时候偷穿妈妈高跟鞋的狼狈。 　　站在镜子面前，少女把宽大的睡裙稍稍拉高一些，露出纤细的小腿和小巧圆润的膝盖，高跟鞋从视觉上把她本就细长的小腿拉得更长了。 　　镜子中的她红着脸，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透着兴奋和羞涩，宋乔曦心跳的很快。 　　“真好看......”她喃喃自语。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开始嫌弃自己身上幼稚的睡裙。 　　去卫生间，把那条墨绿色的吊带真丝小裙子换上，她是冷白皮，墨绿色衬得皮肤白得发透。 　　宋乔曦把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扎了个低低的发髻，耳畔自然地垂下两捋发丝。 　　临出门前，她几乎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女人”和“女孩”之间，是否只差一双高跟鞋和一条漂亮的真丝裙？ 　　-- 　　宋乔曦坐电梯来到酒店的顶楼餐厅，看装潢和服务生的态度，就知道这是很高级的餐厅。 　　前往餐厅的路上，是一百多米的长廊，她很不习惯路人对自己投来的目光。 　　高级餐厅她跟着爸爸妈妈去过几回，可只有她和楚尽两个小孩儿，还是第一次。 　　毕竟，平时她和楚尽，吃的都是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和7-Eleven之流，贵一些的就是羊蝎子、烤鸭和铜锅涮肉这种接地气儿的食物。 　　服务生引导她来到角落的餐桌前，背对着她坐着的男人优雅地站起来，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喜。 　　楚尽穿了件黑色的衬衣，修身长裤和休闲皮鞋，头发梳上去，额间不再散落着少年气的碎发。 　　不知道为什么，宋乔曦看到他穿衬衣，脑海中就想起“小王子”这个词。 　　被他直勾勾地视线看得不好意思，宋乔曦觉得脸颊又热又麻，小声问：“好看吗？” 　　楚尽牵住她的手，替她拉开椅子，在宋乔曦耳边说：“嗯，特别美。” 　　他知道宋乔曦不喜欢吃西餐，就带她来吃这家高级粤菜。 　　菜品楚尽提前选好了，楚尽对宋乔曦的口味了如指掌。 　　荔枝玫瑰茶作为饮品，酸甜开胃，点了酥皮松软、内馅有鲍鱼和鸡丁的鲍鱼酥，也点了虾皮酥脆、包裹了满满咸蛋黄的金沙脆虾球，脆皮烧肉，蜜汁黑醋一字骨，米網肠，凤梨咕咾肉，酱爆火腩石斑煲，黑松露酱韭黄鲜虾炒滑蛋，上汤瑶柱娃娃菜和招牌叉烧炒饭，甜点是陈皮红豆沙。 　　高档粤菜，菜量不大，适合宋乔曦这种胃口不大，又什么都想吃到的小馋猫，可吃到最后，还是剩下了一些。 　　宋乔曦身子微微往前探了一下，对楚尽说：“我们打包吧？这样晚饭就有了，剩下的好浪费哇，每道菜都好好吃！唉，要是可以打包带回北京就好了，让爸爸妈妈和楚爷爷也尝尝这么美味的食物。” 　　她今天穿得像个优雅美丽的小女人，可神态动作还是个小孩子，越是这样，越让她有吸引力，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更像是尚未成熟的蜜桃。 　　宋乔曦自己并不知道。 　　“好。”楚尽点点头，让服务生把剩下的菜打包。 　　今天给她过生日，小姑娘最大，什么都听她的。 　　“我们回房间吧？”楚尽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下楼。 　　一路上，宋乔曦还在想，这是过生日吗？虽然午餐非常美味，可总觉得，如果是生日的话，好像还少点什么。 　　被楚尽牵着手，到房间门前，宋乔曦才发现，他们回的是楚尽的房间。 　　进门后，房间是收拾干净的，小茶桌上摆着一只奶茶色的蛋糕，表面装饰着金色的小皇冠，一旁的椅子上放了一台二零零七年新出的高端单反相机，和一套镜头。 　　宋乔曦走到茶桌旁，惊到说不出话来。 　　“生日快乐。”楚尽从身后抱住她，两只手臂拦住她的腰，亲了一下宋乔曦的耳垂。 　　“这个......”小姑娘被亲了一下，浑身像过电似的麻麻痒痒的，她看着单反和镜头惊呼道，“这个好贵好贵的！” 　　从小到大，两个人一起过了十个生日，因为天天都在一起，两个人并不会特意给对方准备生日礼物。 　　很小的时候，宋乔曦还给楚尽编过手链，买过趴趴狗玩偶，一次都没见他带过玩过，甚至在锅炉房里都看不到她送给他礼物的踪影。 　　后来大一些了，宋乔曦才知道，楚尽是个没什么物欲的人，除了喜欢捣鼓电脑，就是看书和弹钢琴。 　　所以十几岁后，她逛书店，见到有趣的琴谱会随手买给楚尽，看到新出的原文书也会买给他。 　　楚尽也从来不会为了生日，专门为她准备什么礼物。 　　但是宋乔曦喜欢哈利波特，他会托顾维妈妈从英国买精装版的原文书和蓝光碟片，知道她最近喜欢吃哪种零食，家里就会一直有存货。 　　她以为，这就是她和楚尽的相处模式了。 　　就算两个人成为情侣，这也不会改变。 　　宋乔曦的思路被楚尽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打断，两个人都没喝酒，可楚尽的气息是滚烫的。 　　“单反和镜头真的太贵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小得像是在呢喃，“你知道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吗？” 　　楚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我这是投资，会回本的。” 　　“你是真不知道这个镜头有多贵吗？！你小时候过年的红包也都投资到我身上买相机了，到现在还没回本呢。”宋乔曦被他抱得有压迫感，慌张转过身，胳膊撑住飘窗的栏杆反驳道。 　　“是吗？我从小就不做亏本买买。”楚尽抬抬眼皮，往前进了一步，搂住她穿着贴身真丝裙的腰，“你去美国上大学要学摄影，我们曦曦要用最好的器材。” 　　宋乔曦盯着他的脸，提到去美国上大学，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楚尽的眸子闪着光，可眼神是带着倦意的，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最近这段时间，不对，已经有一两年了，宋乔曦总觉得楚尽很累很累的样子，可她却不知道，他除了学习，具体在忙什么。 　　宋乔曦小时候，楚尽看的书她看不明白，楚尽说的话她有时候也听不懂，就算现在，抛开学校里学的课内知识和陪着自己准备SAT、托福考试，她依旧对他每天对着电脑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喜欢他。 　　从小到大，如果一定要给一个人写情书，从六岁起，宋乔曦就只有唯一的人选，如果要嫁人，她只想要嫁给楚尽。 　　自己和楚尽的人生，十一年前就绑在一起，像是两株栽的很近的小小植株，十一年过去，细细密密的根茎早就纠缠在一起。 　　分开，就要断开根茎。 　　之前不觉得，可现在一想到，大学要分开四年...... 　　她不舍得。 　　更何况，现在楚爷爷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就算之前偶尔闪过小小的私心，让楚尽和自己一起去留学，现在这种情况下，宋乔曦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如果楚尽看起来不这么累，楚爷爷身体健康稳健，她对异地四年是有信心的，可现在...... 　　松开撑在冰凉大理石窗台的手，宋乔曦主动搂住了楚尽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心中有些发闷。 　　沉默片刻，宋乔曦仰头轻声说：“楚尽，我留在北京上大学吧？清大考不上，可以找一所离你近一些的学校，反正海淀那么多好大学......” 　　“不要，你去吧......”楚尽捧着她的脸，吻了一下宋乔曦眼尾，“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因为楚尽的吻，宋乔曦闭上眼睛。 　　听完他的话，楚尽没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她的鼻尖，脸颊，最后是柔软的樱唇。 　　少年像是把对离别的怨，对少女的爱和不舍，通通吻进了宋乔曦的心里。 　　宋乔曦喘息着，被吻开了，两只手无助地扒住楚尽的胳膊。 　　忽然间，她手被楚尽握住，指尖一阵冰凉，右手中指被套了个什么东西。 　　她高仰着脖子睁开眼，手指还被楚尽握着，因为冰冰凉凉的触感和楚尽不复昨日温柔有些凶的吻，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什么呀......”宋乔曦声音带着哭腔，鼻音很重地问。 　　当她看到手上的戒指，在刹那间愣住了。 　　楚尽捉住她戴戒指的手，拿到唇边亲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先盖个戳，以后再给你换更好的。” 　　我知道这很自私...... 　　曦曦，很抱歉，就算放你出国读书，也想用戒指提前拴住你。 　　让你忘不了我。 第100章 结婚的时候带绿色首饰…… 　　“蛋糕吃不完怎么办？”宋乔曦鼓着腮帮子, 被楚尽圈在怀里，活动空间不大。 　　楚尽非让她坐在他腿上，而他腿上又没什么肉, 坐起来并是那么舒服。 　　她苦恼地扭动了下腰身, 拽了一下身上的真丝裙子，被楚尽揉弄了半天, 裙身明显都是褶子。 　　男生为什么都这么不珍惜好看的衣服呀，曦曦挺苦恼的。 　　“吃不完就算了。”楚尽用小叉子挖了一小块, 喂到宋乔曦嘴里。 　　蛋糕是焦糖海盐味道的, 甜甜咸咸又不腻, 是宋乔曦喜欢的复合口味, 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的蛋糕。 　　回过头，宋乔曦认真地问：“不冷藏的话, 明天带回北京，是不是会坏掉？妈妈也喜欢吃蛋糕，好想带给她尝尝......” 　　“回北京我们再找找, 应该有其他蛋糕店做这种口味的蛋糕，买给乔姨吃。”楚尽顺势啄了一下她的下巴, 他右手中指也带着同款的戒指, 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你这么恋家又这么需要人照顾, 自己在国外怎么生活？” 　　“那是因为有你们在身边呀, 如果你们不在, 我就会瞬间变成另一个我, 你们都不认识的我......”宋乔曦腾出带着戒指的手，她还不习惯手指上有东西，拿起银色的小叉子又恋恋不舍地挖了一块蛋糕。 　　另一个记忆中在福利院长大的自己, 似乎变得像梦一样模模糊糊，宋乔曦已经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只知道，现在拥有的才是真的，而独立生活，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从来不是那种娇气吃不了苦的女孩。 　　翌日，地接的小巴接这一批考完SAT的考生去机场。 　　楚尽很细心，收拾行李的时候，让宋乔曦把高跟鞋和真丝裙子放到他的行李箱里。 　　因为乔姨会习惯性地帮她收拾行李，一回家就要把这几天的衣物拿走替她宝贝闺女洗了，但是乔姨和宋叔叔从来不会碰他的行李。 　　戒指，宋乔曦也收了起来，放到随身书包的隔层里，用一只丝绒的小布袋装好。 　　两个孩子，继续在父母面前默默保守这个秘密。 　　--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楚尽已经年满十八周岁，顺利考出了驾照。 　　宋乔曦的SAT成绩出了，第一次考，满分2400，她拿了2000，对于第一次考试来说，是很不错的成绩。 　　楚尽考了2390分，距离满分只差十分，是在没有参加补习班，裸考的情况下拿到的，让宋乔曦的辅导班老师都震惊了。 　　托福宋乔曦考了115，在完全没松懈的自学、辅导班上课和楚尽的私人补习下，也是拿到了很好的成绩。 　　高三开学没两个月，宋乔曦又去了一次澳门。 　　这次，楚尽有自招的面试，没办法陪她，她也不需要楚尽陪。这次，宋乔曦第二次SAT考试，考了2200。 　　这个成绩，可以申请全美Top20的学校的大部分专业，包括藤校。 　　之后，宋乔曦准备好摄影作品集，处理完大学申请之后，就开始一门心思的回归课内复习。 　　无论是不是在国内上大学，宋乔曦都没有轻视高考的意思，她很认同爸爸妈妈说的，高考是青春的一部分。 　　年轻的人生，如果不经历一次高考，那人生是不完美的。 　　楚尽放弃了自招，因为不是他心怡的专业，他的目标很明确，清大计算机系，潜心备战高考。 　　高三下学期，让宋家惊喜的是，宋乔曦拿到了藤校的录取信，除了SVA的摄影专业，她同时还收到了老牌顶尖藤校Yale的摄影专业、UCLA摄影专业的录取、MICA的摄影专业的录取信，MICA和UCLA都给了丰厚的奖学金。 　　综合考虑了许久，虽然SVA在纽约，宋乔曦和楚尽俩人都很喜欢，并且刷了好几遍的美剧《老友记》也是在纽约曼哈顿，可面临未来的学业发展和职业规划，她最终选择了提供奖学金的UCLA摄影专业。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的私心，宋乔曦不喜欢阴冷的地方，她知道，楚尽也不喜欢。 　　她更向往加州的阳光，而且小姑娘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希望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上大学。 　　二零零八年五月初，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的氛围，无非都是紧张的。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楚老爷子的语言功能基本恢复正常了，他安排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助理调配出一辆保姆车和司机，专门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 　　因为是在高三的关键时刻，宋建国和乔琴也没再推辞，这样能让两个孩子节约不少路上的时间，休息也更充足一些。 　　五月的京城，不冷不热，气候适宜，本是春末夏初生机盎然的时节。 　　下午午休的时候，宋乔曦总觉得有些晕，她小时候就经常晕车、晕船，稍微的晃动就很敏感。 　　她还问同桌，“周洁，你感觉出来学校的楼在晃吗？” 　　“没啊，你甭是睡蒙了吧？”周洁伸个懒腰，拿手戳了一下宋乔曦的脸蛋，不以为然。 　　“喔......”可宋乔曦真的觉得，刚刚一阵眩晕感。 　　这天，她和楚尽一到家，就听着家里电视传出的新闻，两个人都楞在原地。 　　宋妈妈也在家，刚想把电视声音调小，手边的电话响了，她擦了把眼泪，赶快接起来，“喂，老公？” 　　“媳妇，今天要加班了，晚上别等我吃饭了，你和孩子们先吃。”电话开的功放，电话那头的宋爸爸声音匆忙。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汶川地震发生M7，8级地震，东城区、海淀区等部分城市居民也感到轻微晃动。 　　这天，宋乔曦和楚尽在电视机前坐了许久。 　　乔琴犹豫了一下，也没像往常一样催他们上楼学习，孩子们大了，这个世界不是真空的，天灾人祸和人生无常，总是要经历的。 　　“太可怜了......”宋乔曦忍住眼泪，小声说了一句，“我们有什么途径能帮帮他们吗？我把存的压岁钱都捐出去。” 　　“会好起来的，”因为在家里，楚尽犹豫一下，并没有握住宋乔曦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膝头，又安慰了一句，“都会好起来的。” 　　许是和小太阳一样的宋乔曦在一起久了，楚尽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软，这场灾祸，让他也深受触动。 　　晚饭后，楚尽和宋乔曦下楼倒垃圾，宋妈妈总是让他俩趁机在外面活动十五分钟，散散步再上来，保证劳逸结合。 　　两个人一出门，就发现电梯走廊旁有人蹲在地上哭。 　　感应灯应声亮了，她看清楚，是隔壁邻居，应该是女主人。 　　在北京的家住了三年了，他们连邻居的名字都不知道，偶尔见到，对方总是冷着脸点点头就进屋了。 　　“姐姐，你，你没事吧......”宋乔曦忍不住问，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保养得当，几乎看不出年龄痕迹的邻居的肩膀。 　　“我父母在四川，距离震中不远的位置，他们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邻居泣不成声，手里攥着电话，“怎么办啊，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不敢在家里打，怕吓着孩子......” 　　“姐姐......”宋乔曦听到后，身体微微颤抖，想安慰，却想不出安慰的词。 　　“您别着急，新闻和网上都说，四川那边的信号基站都在抢修，现在全国的电话都在往四川打，线路肯定很拥挤。”楚尽走到她们面前，语气沉稳地说，“您也别自己吓自己，万一没事儿呢？” 　　宋乔曦诧异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楚尽安慰不熟悉的人，他好像变的，比之前更有温度了，话也多了一些。 　　“走吧，天灾人祸，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楚尽拉起宋乔曦，走进电梯，按了电梯按钮，“高考不会因为地震延迟，你也不能因为外界因素，在学业上放松。” 　　楚尽这么说，是怕宋乔曦受外界因素干扰，小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态不是很稳。 　　“嗯，我知道。”宋乔曦点点头，她分得清主次。 　　之后学校也组织了捐款，悲痛过后，高三的考生们又恢复了紧张和忙碌。 　　学校老师说了和楚尽一样的话，高考不会因为地震延迟。 　　二零零八年六月七号，北京高考如期而至。 　　短暂的两天过后，这一批中国最早的九零后们，终于迎接了“大解放”。 　　宋乔曦送了口气，考试结束后的隔天，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今年，是宋家人和楚爷爷一起为她庆祝的。 　　爸爸妈妈送了她一台新款的苹果笔记本电脑。 　　而楚爷爷的礼物很特别，他送给宋乔曦一条妻子生前最喜欢的祖母绿宝石项链，和几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 　　生日宴后，乔琴被方婶叫到一旁，去看她儿子家刚满月的小公主的照片，宋建国和哲明一起讨论摩托车。 　　宋乔曦和楚尽站在轮椅旁，陪着楚老爷子说说话。 　　“曦曦，我之前听你，你在齐州大院儿里有个组织叫‘小五人帮’？那几个小伙伴，你们是不是约好了2008年要来北京看奥运会吗？你拆开信封看看，爷爷给你们准备了8月8号奥运开幕式的门票，叫着你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楚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微笑着语速很慢地说。 　　“楚爷爷，这些你竟然都记得？”宋乔曦惊得合不拢嘴，她以为楚爷爷那时候处于昏迷状态，听不到自己的唠叨。 　　接着，宋乔曦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爷爷，这个生日礼物我收了，爷爷真是送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咦？”她打开包装精美的信封，数了一下，里面是七张票，抬头瞪大眼睛问楚爷爷，“为什么是七张？” 　　“哈哈哈哈，”楚老爷子爽朗地笑笑，转头发现乔琴和宋建国没关注他们，对宋乔曦眨眨眼低声道，“你不是说，有两个双胞胎小朋友，一个叫丁淼，一个叫丁一，已经有对象了吗？把人家对象丢下，自己去看开幕式，多不好啊......” 　　“啊......”宋乔曦缩缩脖子，笑得更不好意思了，“原来爷爷都听到了，还是姜是老的辣，什么都瞒不过您。” 　　楚老爷子摇摇头，打趣道：“是啊，不过那个叫王君洋，爷爷还是挺心疼他的。你们七个人，六个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他一个人，还是挺可怜的......如果他也找到女朋友了，你和爷爷说，爷爷再给他搞一张票。” 　　“蛤？”宋乔曦愣了一下，挠挠头看向楚尽，“那个，王君洋好像没有女朋友吧？他去沪市之后，都不怎么和我们女生说话了。” 　　“不清楚。”楚尽耸耸肩，语气故作轻松。 　　他希望王君洋快点去澳洲，离宋乔曦越远越好。 　　“曦曦，你和尽尽什么时候确定关系呀？”楚老爷子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胳膊满脸慈爱，“爷爷等着叫你一声孙媳妇呢。” 　　“嘘......”宋乔曦赶忙把食指放到唇边，紧张地左右看看，她还没做好准备让爸爸妈妈知道，赶忙和楚爷爷说，“爷爷，你千万别和我爸爸妈妈提这个事儿，我爸爸，哎呀，我爸爸比较敏/感，您可千万别和他提。求求您了......” 　　“成，你放心，什么时候你和尽尽同意了，我再向你们老宋家去提亲。”楚爷爷看起来心情大好，乐呵呵地说，“项链让尽尽帮你带上，你皮肤白，祖母绿很衬你的肤色。” 　　价值连城的首饰，宋乔曦是万万不敢收。 　　她打开盒子一看，那么大一颗墨绿色的宝石，十八岁的小姑娘哪敢带这个？ 　　宋乔曦把盒子递给楚尽，“还给爷爷，这个我不能收，收了爸爸妈妈要生气的。” 　　往常，楚尽都会帮着他拒绝楚爷爷的礼物。 　　可今天，楚尽只是淡淡对她笑笑，把盒子重新塞到她手里，凑在她耳边说：“送你的，就拿着，你拿着，他心情会好一些。” 　　“这是你们老楚家的东西，要拿你拿着吧，我可不敢要......”宋乔曦反手把盒子又塞到楚尽手里，三蹦两跳，拿着手里的奥运会开幕式门票，逃得远远儿的。 　　“先存您这儿，等订婚的时候，我会让她带上的。”楚尽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淡淡地对楚爷爷说。 　　这一年多时间，爷孙俩的相处模式正常多了。 　　虽然没办法像普通人家那么亲密，但是楚尽只要肯和楚老爷子说话，老爷子就已经很开心了。 　　老爷子对楚尽，也越来越随意，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总怕哪里惹孙子不高兴了。 　　之前那相处模式，楚老爷子觉得，自己才是楚尽的孙子...... 　　“唉，尽尽，这可是你奶奶结婚的时候带的，我也想让曦曦结婚的时候带。”楚老爷子不乐意了，订婚的时候再送曦曦一套就是了，这个是更有纪念意义的。 　　“结婚的时候，曦曦的首饰只能是我送的。”楚尽抬抬眼皮，随手倒了杯温水给楚老爷子。 　　老爷子一下午都很兴奋，宋乔曦的十八岁生日，过得比他的七十大寿还热闹精致，水也没顾得上喝多少。 　　见老爷子把水喝了，楚尽语气平淡地说，“而且，您送的这个首饰，颜色确实不大吉利，结婚的时候哪有带绿色首饰的。” 　　楚老爷子：？？？ 第101章 女神节一更 王君洋不会是喜欢你吧？…… 　　高考成绩是六月底出来的, 宋乔曦考过了一本线，这个成绩她自己很满意。 　　楚尽不负众望，夺得了当年的理科高考状元, 他可以选择国内任意大学的任意专业。 　　宋乔曦的开学日期是九月底, 六月底的时候申请好了签证，准备订九月初的机票飞加州。 　　她和楚尽私下商量了一下, 不想这么早的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宋家爸爸妈妈。 　　宋乔曦有自己的打算，不是想隐瞒, 而是想一点一点的让爸爸妈妈知道。 　　妈妈不是大问题, 只是, 她家有一颗动不动就爆炸的醋精“□□”老爸宋建国, 要是这个暑假和宋爸爸摊牌了，宋乔曦有预感, 自己这一个暑假都不用过好了。 　　高三整整一年的时间，宋建国经常在餐桌上旁敲侧击的提起“早恋”，他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曦曦二十岁之前不要谈恋爱，要以学业为重。” 　　当时在餐桌上喝鸡丝玉米浓汤的宋乔曦, 差点一口喷出来, 委屈地叫了一声, “爸爸！你管那么宽啊？” 　　“就是, ”乔琴都看不下去了, 给闺女抽了张纸巾, 揶揄宋建国, “你还能去美国盯着闺女不成，曦曦都十八岁了，成年了, 她想谈恋爱就谈，关你老头子什么事儿呢。” 　　“嘿，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宋建国可来劲儿了，“敢情曦曦不是你闺女哇，曦曦，看看你妈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态度，你可不能听她的。你听爸爸的，二十岁以后再谈恋爱，爸爸和你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想结婚也没事，爸爸一辈子养着你。” 　　“......”宋乔曦要无语死了，皱着眉头偷偷看了眼楚尽。 　　他倒是一脸平静，仪态很好的一勺一勺喝汤。 　　“哼，要是被我发现哪个臭小子对我闺女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宋建国还气哼哼的，这么多年来，别说闺女要嫁人了，一想到闺女谈恋爱他都能气炸了。 　　这话让宋乔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妈呀...... 　　每次老爸说起谈恋爱的话题，都是这么暴躁，她可不想自己男朋友是个瘸子。 　　想了半天，她才和楚尽说，让他不要这么早告诉爸爸妈妈。 　　楚尽尊重她的一切意见，答应她，什么时候宋乔曦准备好了，他再去说。 　　暑假还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两个人的成绩都出来了，宋乔曦签证准备好了，楚尽只需要等录取通知书就可以了。 　　宋乔曦提议，想回齐州玩一个月。 　　离开齐州三年的时间，她太想大院儿的小伙伴和邻居们了，听说王君洋也准备回齐州。 　　这段时间，乔琴学校很忙，她的一个国家级课题申请下来了，整个暑假几乎都要忙立项和组团队的事，没办法陪两个孩子回去。 　　宋建国的工作本来就没有暑假一说，再加上新媒体的井喷式发展，他除了管理公司团队还要经常出席许多会议和接受采访。 　　想着两个人都大了，去年二零零七年的时候，北京到齐州的动车就通了，从北京南站到齐州非常方便。 　　于是给两个孩子买了票，让他们自己回齐州和朋友们聚一下。 　　两口子都没多想，因为他俩在家里的表现太正常了，没有一丝过分的亲昵。 　　-- 　　宋乔曦和楚尽的动车是下午抵达齐州火车站，现在的火车站和九零年代的火车站已经完全不一样，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楚尽推着箱子，另一只手牵着宋乔曦，往外走。 　　两个人都有点恍如隔世，这里，是他们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地方。 　　“喂，当时你要是没救我，我就要被人贩子卖到大山里当童养媳了。”宋乔曦仰着头对他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嗯，幸亏当时报警了。” 　　楚尽笑笑，低头吻了她的发顶，少女还是用的甜杏味道的洗发水，他总是闻不够。 　　宋乔曦把头靠在他胳膊上，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精壮的手臂，“你救了我，之后就成了我家的童养女婿，从此以后，一辈子就是我老宋家的人了。” 　　“嗤。”楚尽轻声笑笑，两个人已经走出站。 　　哪儿是我救了你，明明是你救了我...... 　　他轻轻揽住宋乔曦的腰，捏了一下，少女笑着叫“痒痒”想要躲开。 　　看到不远处对他们招手的丁叔和丁婶，楚尽松开了她的腰。 　　丁家两口子听说这俩孩子要回来，自告奋勇来接他们。 　　今天第一顿，就安排在丁家新开的高档餐厅给他们接风洗尘，顺便庆祝“小五人帮”高考大获全胜。 　　人高马大的丁叔叔拥抱了两个孩子，宋乔曦和楚尽，都是他和媳妇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直当自家闺女儿子对待。 　　“曦曦，越长越漂亮了，和你妈年轻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头发随了你爸，啧啧，咱闺女太俊了，你去美国的机票买了吗？”丁家妈妈拉着宋乔曦的手，亲不够。 　　“先上车，楚尽又长高了啊，小伙儿看着比小时候帅多了，你小时候阴柔气太重，漂亮得和个女孩子似的。一一、淼淼他们在餐厅等你们呢！”丁叔叔从楚尽手里接过箱子，揽着楚尽的肩膀就往停车场走，一路上还不忘唠叨，“哎呀，曦曦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小财神，要不是曦曦小时候说让我们两口子开烧烤摊，我们哪儿有今天哇。” 　　楚尽垂头笑笑，附和道，“曦曦确实是小福星。” 　　他之前，从来不适应和大院儿里的人有这样亲热的关系，可现在，楚尽很想念大院儿里的每一个人。 　　“来，看看叔叔的新车，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丁叔叔在一台红色的卡宴面前停了下来，一打响指，“想起来了，酷不酷？这啥破词儿啊，还裤头呢......” 　　“噗，”宋乔曦快要被丁叔叔笑死了，竖起大拇指，“丁叔叔您太酷了。” 　　-- 　　“小五人帮”终于聚齐了，丁家爸妈给他们开了个带KTV的大包间，让孩子们自己吃自己玩。 　　这家高级餐厅已经不再提供烧烤和海鲜疙瘩汤，但是丁叔叔今天专门去给宋乔曦烤了好多她喜欢吃的烤串，丁阿姨煮了一大锅海鲜疙瘩汤，都是她儿时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许久不见，十八、九岁的孩子们也没什么生疏感，平时每天都在扣扣上聊得火热。 　　只不过，见面后的话题无法避免的和大学、未来、感情联系到一起，几个孩子闹腾到了很晚才回家。 　　当天晚上，丁淼陪着宋乔曦回家睡，两个小闺蜜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 　　丁一晚饭后就跑去找他小女朋友梁珊珊去了，俩人专业都过了央美的线，文化课问题不大。 　　他要亲自告诉梁珊珊，宋乔曦给他两张北京奥运会开幕仪式的票，他们可以一起去看。 　　丁家爸妈都还挺喜欢梁珊珊的，人家小姑娘素描画的比自家儿子好多了，基本功扎实，在他们眼中，丁一还是那个藏小黄漫，不务正业学习不咋地的毛头小子。 　　还生怕自家儿子，糟践了人家家那么好的小闺女。 　　但是对丁淼的恋爱态度，丁爸爸和宋爸爸简直如出一辙，都是一副防贼一样的心态，恨不得大学都不要让丁淼谈恋爱才好。 　　这可能，就是当爹的养儿和养闺女的区别吧...... 　　两个小闺女从小一起长大，这会儿去哪儿都想黏在一起。 　　宋乔曦洗澡的时候，丁淼就在旁边刷牙陪着她聊天。 　　“呸......”丁淼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口，“曦曦，你太不够意思了，初吻一年前就给出去了！” 　　“当时走的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和你说嘛......”宋乔曦声音软软甜甜的，她关掉淋浴，拉开浴帘走出来，也不避讳丁淼，“而且，这种事儿，我肯定要当面和你说，谁知道上次泰城一分开隔了这么久，咱们一年之后才再见到。” 　　“曦曦......”丁淼推推眼镜，手里的漱口水杯差点摔地上，她目瞪口呆，“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大？你和楚尽，你俩不会是，不会是内个了吧......” 　　“什么呀！”宋乔曦抓起浴巾裹住自己，镜子里虽然有雾气，可是她觉得自己浑身都羞红了，“我们只亲亲过，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哦，这样哇，我听说......”丁淼凑过来，嘴角还带着泡沫，完全没有了高冷御姐的模样，“我听说哇，被男生的手摸过，会变很大很大！” 　　丁淼叹口气，看看自己和搓衣板儿似的前胸，摇摇头，“我以为你俩行动要很快才是，没想到这么久还只是亲亲？不都成年了吗，做好措施不是很正常的事儿？我知道好几个对儿准备一起出国的情侣都内个了，他们到国外也是一起租房子住，不过啊，我看楚尽不像是那么能忍的人。” 　　“忍什么？”宋乔曦懵懵懂懂地问。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丁淼问的什么，又不是特别明白，“直球”性格一上来，就想和丁淼确认一下，干脆利落地说，“是忍着......做/爱吗？” 　　“咕咚......”丁淼直接把一口漱口水吞肚子里了，接着把手搭在宋乔曦的肩膀上快要笑吐了，“曦曦哇，你还真是，从小到大直球的性格都没变过，有时候像个铁憨憨似的，你真没问过楚尽吗？” 　　“唔，没问过。”宋乔曦实话实说，不觉得这事儿很好笑，“我觉得这种事儿，就是感情到了，自然而然会发生的吧？不需要特别去问，问了就很刻意......” 　　她记得妈妈告诉过她，这种事情没什么可害羞的。 　　坐艾，是成年男女之间，感情发展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很想和对方做的一件事情。 　　做好保护措施，女孩子从来不是吃亏的一方，两个人发生关系，是美好的事情，不应该把这件事儿当做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 　　自己和楚尽，虽然确定关系一年了，可是实际真正在一起，也就是高考结束后，从北京回到齐州的这一天。 　　感情总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虽然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非常熟悉。 　　可是在爱情方面，宋乔曦觉得两个人都还是“小朋友”，转变关系之后要慢慢磨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丁淼点头表示赞同，“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那方面欲/望都很强，可不能由着他们乱来，要保护好自己，除了要用套/套，还可以吃长效避孕药。”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淼淼，不会你和赵鑫？”宋乔曦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她也有一肚子八卦想要问丁淼。 　　“等我洗完，到床上说去！”丁淼随手脱掉了连衣裙，长腿一步跨进浴缸。 　　曦曦盯着丁淼的背影哀嚎，“淼淼！你腿快到我胸了！” 　　-- 　　两个小闺蜜在空调房里把温度调低，裹在一条空调被中，头碰头说悄悄话，时不时笑成一团。 　　丁淼说，赵鑫高考前偷偷坐动车跑来看她，给她加油，她接受了赵鑫的告白。 　　“我以为你会喜欢强势一些的男生，没想到找了一只小奶狗哇？不过赵鑫挺好的，他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吧？”宋乔曦咯咯笑着，赵鑫生日是十二月的，比他们都小一些。 　　“我也说不上来，其实我对他，怎么说呢？”丁淼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两只手放到胸口，“一开始是没什么感觉的，就觉得他是那种乖乖的小男生，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妈宝。就...没想到，他留在齐州上初中，留在国内参加高考、转学，都是为了和我在一起，不顾家里的反对，就很坚定。” 　　“淼淼，那你一定要分清楚，是感动还是真的喜欢，不能因为他为你做这些，你很感动就误以为喜欢他。”宋乔曦一咕噜爬起来，对丁淼说。 　　“嗯，我知道......”丁淼害羞地闭上眼睛，缓缓地说，“所以，所以我试过了......” 　　“啊！”宋乔曦捂住嘴惊呼，“你俩，你俩亲亲了？” 　　丁淼把眼镜摘下来放到床边，捏捏鼻梁，再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说：“我俩都带眼镜，第一次差点撞到一起，然后就都把眼镜摘了，拿在手里......曦曦，真的是像梁珊珊说的，心跳得要飞起来，脑海中有烟花炸开的感觉。” 　　“啊......那就好，”宋乔曦把头靠在丁淼肩膀上，轻轻叹息，替小闺蜜高兴，“淼淼？” 　　“嗯？” 　　“我觉得，现在好幸福哇。”宋乔曦的声音带着气音感叹道。 　　回到齐州，回到她熟悉的小房间，身边是小闺蜜，大院儿里都是熟悉的邻居，朋友，楚尽就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楼下。 　　丁淼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你从小就是个很幸福的小孩儿，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我们都可羡慕你的爸爸妈妈了，又开明又讲理。就是你很小的时候真的特别讨人厌，好像是六岁之前吧，天天带着丁一和王君洋在大院儿里搞事情，我那时候一点儿都不想和你做朋友。” 　　“这样呀？”宋乔曦笑笑。 　　又想起了那个神奇的梦，或者是埋藏在大脑深层的记忆，和那个穿着白色衣裙，拜托她照顾好爸爸妈妈的姐姐。 　　还好还好，无论这个梦和记忆是不是真的，她都做到了对那个姐姐的承诺，避免了爸爸妈妈被恶气运伤害，现在一家人都过得很好。 　　“楚尽报了清大的计算机专业？”丁淼问。 　　“对呀，那是他的梦想，他爸爸就是清大的，在世的时候一直想让他考清大。”宋乔曦答道。 　　“曦曦，你可是和楚尽异地这么久的时间，楚尽真放心你走？我看他占有欲很强的样子...... 　　而且，上大学了之后就是花花世界了，你真放心楚尽一个人在国内？别的不说，就他那张和男妖精一样的脸，还有楚家在京城的背景，生扑的女人多得是。”丁淼八卦的问。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假我就回来，而且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宋乔曦还不明白异地会面临什么样的苦恼，十八岁的小姑娘单纯地认为自己能跨过这道坎。 　　“有时候吧，我觉得你特傻，有时候，又觉得你直球的可爱。”丁淼笑了，无奈地说，“你真不准备，出国之前让楚尽忘不掉你？”她凑到宋乔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宋乔曦觉得自己耳根都要红了，有点恼了似的叫，“淼淼，我才不要呢！” 　　丁淼不逗她了，“好好好，那就不要，等什么时候你觉得两个人可以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再说。” 　　“唔，对了，你最后还是报了北航五系？”宋乔曦闭上眼睛，靠着丁淼。 　　丁淼坚定的说：“对，飞机设计专业，听说女孩子很少很少，也很苦，很累，但是我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真好，我们都坚持了小时候的梦想，赵鑫呢？”宋乔曦问。 　　“他呀，看看能不能录上中财大的金融吧，可能有点悬，看运气吧。”丁淼轻声说。 　　“对了，我还不知道王君洋去哪里读书？今天在餐厅，也没听他说。”宋乔曦睁开眼。 　　好像目前，所有伙伴里就不知道王君洋的动向，他不应该去澳洲吗，怎么在餐桌上也没说？ 　　“王君洋？”丁淼皱着眉头也睁开眼，戴上眼镜捏捏眉心，“我也没听他说过，他去沪市之后都不怎么和我们女生说话了，好像听丁一提过一嘴，他改学AP课程考托福了？” 　　“什么？！”宋乔曦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王君洋也要去美国？” 　　“我也不清楚，他和丁一走得近，我也是听我弟说的，我弟还让我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和你说。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这有啥不能说的，要不咱们打电话问问他得了？”丁淼抿抿嘴，有些不解。 　　“就是，”宋乔曦点点头，“这小子是不是皮痒了，都不知道谁是他爸爸了？不是被我们追着满大院儿跑的时候了，真是翅膀硬了，到哪儿上学都不告诉爸爸们。” 　　说着，宋乔曦抓起手机，准备给王君洋打个电话。 　　刚要拨号，忽然间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 　　是王君洋发来的。 　　【曦曦，你能下楼一趟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对结束高考的孩子来说还很早，宋乔曦和丁淼一点儿都不困，只是为了聊天才窝在床上。 　　“怎么了？”丁淼凑过头来问她。 　　宋乔曦把手机递给丁淼，疑惑地眨眨眼，“好奇怪，说曹操曹操到，王君洋给我发的短信。” 　　“不会吧......”丁淼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曦曦，我有个不大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蛤？”宋乔曦也懵了，歪歪头，学着丁一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噗......”丁淼有被她逗笑了，捏捏宋乔曦的脸，“我就瞎猜啊，你看，丁一说王君洋不去澳洲了，学AP课程考托福，这不就是要去美国上大学吗？然后现在大晚上的给你发短信，你说......” 　　丁淼把手机往宋乔曦跟前晃一晃，摇摇头，“王君洋，不会是喜欢你吧？” 　　宋乔曦做出一个“吃小孩噎住”的表情，瞪大眼睛。 　　距离那条短信发过来，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她手机再次发出震动，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屏幕上显示着：王君洋来电。 第102章 女神节加更 像是在吻一件绝世珍宝…… 　　“曦曦......”电话那头王君洋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能不能，下楼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宋乔曦手机开始功放, 她顿了一下, 干脆利落地说：“好哇，洋洋你等我一下, 我现在下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陪你去吧？”丁淼推推眼镜, 脸上挂着一丝不放心的神色。 　　宋乔曦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T恤和牛仔短裤, 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没事儿, 王君洋还能把我吃了不成？都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了, 不会有事的，他哪有内个胆儿啊, 见了咱俩恨不得叫爸爸。” 　　“噗，也是喔......”丁淼笑了一声，点点头, “那你快去快回，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你打过来我就下楼。” 　　“好, 真不用担心。”宋乔曦穿好衣服, 找了根皮筋把头发随意绑了一下, 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六神防蚊花露水喷在腿上和身上, 拿着手机和家里钥匙就出门了。 　　关上房门, 她走了两节楼梯, 站在楼梯口拨通了楚尽的电话。 　　短短一声提示音后，电话接通了。 　　“喂？”宋乔曦从楼梯口的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楚尽的锅炉房亮着灯, 有一个人影在书桌前。 　　“曦曦？”楚尽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他的声音，宋乔曦就想他了。 　　可是两个人明明只分开了几个小时而已。 　　这可太糟糕了...... 　　还没异地，她已经能感受到，异地恋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我想和你说个事儿，”宋乔曦穿着一双乳白色的夹角拖鞋，轻轻踢了一下楼梯，“王君洋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下趟楼，说有些话要和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楚尽“哦”了一声。 　　“没事，我就和我男朋友报备一声。”宋乔曦声音轻快了一些，如释重负，“等洋洋和我说完，我再告诉你他说的是什么，你现在准备睡吗，还是要忙一会儿，那我先挂了？” 　　“曦曦......”楚尽轻声唤了她一句。 　　“嗯？” 　　“谢谢你告诉我。”楚尽声音带着笑，“以后，如果有情况，我也会随时向我家小领导汇报。” 　　“你家小领导？”宋乔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 　　楚尽轻轻笑了一声，语速很慢，“小领导，我没准备睡，手里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一下，估计要忙到凌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好了，和小领导汇报完了，报告领导，可以挂电话了吗？” 　　“噢，恩准啦。”宋乔曦笑着挂了电话。 　　原来，小领导，是我呀。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从五楼蹦下来。 　　推开楼道门口的防盗铁门，一眼看到站在对面的王君洋，单手抄兜背靠着一颗大槐树，垂着头看脚尖。 　　大院儿里的路灯这几年翻修过，照得人很亮。 　　王君洋个子更高了，应该和楚尽差不多高，肩膀也宽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纯黑的修身长裤，头发剪成清爽的寸头，显得下巴很尖。 　　还是熟悉的小麦色肌肤，薄薄的单眼皮，高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带着点坏。 　　眼前这个有点韩范儿长相的年轻男人，已经褪去了儿时的稚气。 　　一年没见，王君洋变了很多。 　　“洋洋？”宋乔曦走到王君洋面前，距离他两米左右，不远不近，笑着问，“找你爸爸我啥事？” 　　“曦曦，”王君洋抬起头，对她抿嘴笑笑，笑容里带着些许局促和不安，“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宋乔曦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儿，抬头看着王君洋细长的眼睛，“你也要去美国读大学？” 　　“嗯，我被南加大商学院录取了......”王君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望着宋乔曦亮亮的眸子，轻声问，“你去UCLA，我们都在加州，是不是很巧？” 　　“噗，USLA和UCLA有世仇哇，你倒是挺会挑学校。”宋乔曦笑出了声，随即像称赞小朋友一样说道，“但是洋洋，你真的进步了呀，南加大很难申请的，看来你真的用功读书了，真棒！” 　　“我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我一直忍着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废物。”王君洋一只手攥成拳头，没敢看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我在沪市很努力的学习，背单词，做题，就想向你证明，我也能靠自己的努力站到你身边。曦曦，你能当我女朋友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宋乔曦愣了一瞬，有些摸不清头脑。 　　沉默片刻，她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王君洋，谢谢你喜欢我，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宋乔曦仰头直视王君洋的眼睛，认真又严肃地拒绝。 　　之后，她语气缓和了一些，“王君洋，你不要总是否定自己，可能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你认为努力学习，根本不是为了我。 　　你努力学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和将来，为了有更好的发展，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楚尽说，你可以当电竞选手，如果学习管理，将来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电竞俱乐部，这些都和你喜欢的东西不矛盾。 　　你从来不是废物，只是之前，学校学的东西并不是你真正喜欢的。 　　你千万不要着急，你才十八岁，还有时间去探索这个世界。” 　　“没关系，你现在拒绝我没事。等我们一起去加州，隔一段时间我再来问你一次，你会看到我越来越优秀的，我会证明给你看。”王君洋似乎没听进去宋乔曦说的话，“你也别拿有喜欢的人来糊弄我，你喜欢的人可以像我一样，不顾一切的陪着你去美国吗？” 　　“我喜欢的人，是楚尽。”宋乔曦直截了当的告诉王君洋，不想再多和他扯别的，“我很早就喜欢他了，之前自己不知道罢了，如果我要求，楚尽肯定会陪我去美国，但我不想那样做。 　　王君洋，两个人互相喜欢，要做的，不是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梦想，或者放弃什么，更或者为了那一个人去去认真学习。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去做自己真正喜欢和热爱的事情，你想要做的事情，他也会无条件支持，两个人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当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变成更好更优秀的人，就算是异地，也不会影响感情的发展，这是我自己理解的喜欢的含义。” 　　“......”王君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眼眶泛红，呼吸有些急促。 　　“今天你对我的告白，我就当没听到，你会遇上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宋乔曦转过身，淡淡地说，“在南加大，要加油呀，录取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努力拿到一个漂亮的毕业成绩。” 　　我希望，之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可这句话，宋乔曦犹豫片刻，终归没说出口。 　　-- 　　回到齐州的第二天中午，宋乔曦和楚尽又被拉到了秋梦姐姐家吃午饭。 　　大院儿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轮番邀请他俩去吃饭，都要排队了。 　　夏婶和夏伯伯热情极了，当年宋家借给他们钱应急，这件事儿，夏家两口子一直都记在心里。 　　要不说，远亲不如近邻嘛，大院儿里街坊邻里都是十几年几十年的老邻居，能帮衬的地方，许多时候比亲戚还热心。 　　夏伯伯做了一桌子好菜，夏婶几乎把薛记炒货的所有品种都买回来了，她还记着宋乔曦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今天午饭，程立冬也赶过来了，买了单位附近的荷香鸭和把子肉。 　　他才是有年头没见宋乔曦和楚尽了，对宋乔曦的印象还是矮墩墩的小糯团。 　　程立冬山大毕业后考了公务员，整个人成熟稳重了许多，平时和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夏秋梦，连老夏两口子都看不下去，让他别这么惯着秋梦。 　　“嘿，这俩孩子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了，”程立冬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迎面走过来的准岳母，和宋乔曦、楚尽打招呼，“高考状元和拿全奖的名校小公主，好久不见啊。” 　　“来了？”夏秋梦穿着拖鞋从里屋走出来，拍了程立冬胳膊一下，给他使个眼色，“去，厨房帮忙去。” 　　“得令，老婆你们慢慢聊。”程立冬在秋梦脸颊上亲了一下，挽着袖子就往厨房走。 　　“姐姐，”宋乔曦一把抱住秋梦姐姐，之后上下打量她，“想死我了！” 　　夏秋梦没之前那么瘦了，剪了齐肩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又精神又干练，身上一点儿林黛玉的气质都没了。 　　“立冬哥哥这么快就叫你老婆了？”宋乔曦凑在秋梦姐姐耳边，小声问。 　　“害，马上要订婚了，”夏秋梦亲热地揽住宋乔曦，“明年这时候，你可要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呀，我的小伴娘。” 　　宋乔曦还像小时候那样抱住秋梦姐姐的腰，甜甜地说：“那必须的，我姐姐嫁人，哪儿能少了我？” 　　“开饭了孩子们！”夏婶喊他们吃饭，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洗手去啊。” 　　“夏婶还是老样子，”宋乔曦闻着空气中香喷喷的饭菜味儿，笑着说，“回家的感觉真好。” 　　齐州大院儿，在宋乔曦心里，也是家。 　　-- 　　在餐桌上，夏伯伯见到两个孩子，知道他们都考上好大学，今儿特别开心，就想喝两口。 　　准女婿程立冬下午还要去单位上班，不能喝酒，夏伯伯就盯上了楚尽。 　　“来，尽尽，今年十九了，陪伯伯喝一点。”夏伯伯拿着一瓶五粮液，从柜子里取出两只透明的小酒盅，一只递给楚尽一只放到自己跟前。 　　“啧，老夏！”夏婶白了他一眼，给宋乔曦和楚尽碗里一人夹了一只炸得香酥可口的荷香鸭腿，“尽尽还是孩子呢......” 　　“十九了，咋不能喝一点？”夏伯伯往楚尽面前的小酒盅里倒了半杯，“你宋叔年轻的时候可能喝了，我们几个老哥们都喝不过他。他喝多了还嚷嚷着，到时候闺女要是结婚，谁敢灌他闺女酒，他就要把所有人都喝趴下了。” 　　“我妈现在不让我爸喝那么多了，怕他肝不好，你也少喝点夏伯伯。”宋乔曦看了一眼小酒盅里的酒，有些好奇什么味道，凑上前去想闻一下。 　　“想尝尝？”楚尽拿起小酒盅递给她，抬眼笑笑。 　　白酒的味道她闻一下就觉得上头，忙摆摆手，“不了不了......” 　　夏婶给两个孩子剥虾，抬头叮嘱楚尽，“尽尽，不想喝就不喝，别听你伯伯忽悠。” 　　“没事儿，夏伯伯今天高兴，我陪他喝一点。”楚尽礼貌地笑笑，拿起酒杯和夏伯伯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辛辣的白酒入喉，有微微的甜味儿，他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似的，接着轻轻咳嗽了两声。 　　“好小子，”夏伯伯放下酒杯，拍拍楚尽肩膀，“你爸年期的时候也能喝，就是他警队工作忙，偶尔歇班的时候才和我们少喝点。” 　　“行了行了，别喝了，吃菜吃菜。”夏婶张罗着，又夹了红烧鸡翅到宋乔曦和楚尽的碗里。 　　宋乔曦都碗堆得满满的，都快要放不下了，只顾着埋头苦吃，吃的特别认真。 　　“楚尽，你不快点吃，都被曦曦吃光了。”秋梦碗里是程立冬剥的虾，抬头笑着看楚尽和宋乔曦。 　　“她喜欢就让她多吃点，出国就不容易吃到了。”楚尽把碗里的鸭腿夹给宋乔曦。 　　带点甜味儿的荷香鸭她最喜欢了，在北京吃不到这个口味，只有齐州才有。 　　十九岁的少年，人生第一次喝白酒，一小盅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头稍微有些晕，浑身发烫。 　　吃过午饭，夏婶找了个大润发的购物袋，把给宋乔曦买的零嘴儿通通往里塞，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兜子。 　　楚尽望着她赖在夏婶怀里的样子，胸口更烫了。 　　宋乔曦不只是他的宝贝，她是所有人的宝贝，谁见了都喜欢，是被蜜罐儿里泡大的孩子。 　　她这么好，这么暖，是所有人的小太阳，又有谁忍心不爱她呢？ 　　“我们走吧？让夏伯伯他们午休一会儿，立冬哥哥也睡一下，下午还要上班。”宋乔曦吃力地提着夏婶给她装的一兜子吃食，像小兔子似的蹦到楚尽面前。 　　“嗯。”楚尽随手接过购物袋，弯弯嘴角。 　　两个人和夏家人告别。 　　临走时，秋梦姐姐紧紧抱住了宋乔曦，像小时候一样撸撸她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曦曦，要加油哇，等你学成归来，我的大摄影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秋梦姐姐温柔的声音，宋乔曦有点想哭。 　　她想到了姐姐这些年，看病休学吃的苦；想到了夏伯伯、夏婶婶为了秋梦姐姐的病拼尽全力的努力着；想到了立冬哥哥在秋梦姐姐家楼下抽烟的颓废模样。 　　还想到了，临去北京之前，姐姐和自己说，她不想出国了，就留在本地上大学时风轻云淡的样子。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秋梦姐姐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只是把梦想，深深藏在了心中而已。 　　为了姐姐爱的人，为了爱姐姐的人。 　　宋乔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朝着小时候的梦想前进和努力。 　　-- 　　从夏家出来，宋乔曦用手机发短信。 　　下午丁一女朋友梁珊珊过来找他们玩，约好了四点半一起去唱K，现在才一点多。 　　“你要午休吗？”宋乔曦伸个懒腰扭头问楚尽，刚才吃太饱了，她有点食困。 　　“我不睡。”楚尽头稍稍有些晕，指指手里的东西，“我把东西送到楼上去？” 　　“不用，我到你房间躺会儿，懒得爬楼了。”已经走到锅炉房门口，宋乔曦两步跳上台阶，扬扬下巴让楚尽开门，“夏婶给的零食太多了，咱俩根本吃不完，下午叫着大家伙一起吃。” 　　楚尽点头，“嗯”了一声拿钥匙打开房门。 　　空气中还是宋乔曦熟悉的薄荷味儿，锅炉房永远收拾得干净整洁，蓝白格的床单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甩掉凉鞋，扑倒在楚尽的床上，抱着被子枕头在手机上看小说。 　　这个暑假，宋乔曦迷上了各种网络小说，在天涯论坛追完了《鬼吹灯》，又发现了一个叫晋江原创网的宝藏网站，里面全是好看的小说。 　　只要有空，宋乔曦就在上面找各种小说读。 　　最开始只看言情，后来一不小心点开纯爱的标签，那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有点困，又吃很饱的夏日午后，最适合趴在床上看小说了。 　　她点开一直存着，没敢看的《佳期如梦》，听说是本大虐文，盯着手机屏幕安安静静地看。 　　楚尽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风扇。 　　他的房间没有空调，但是因为在几颗大槐树下，又是一楼平房，只要有风，夏天也并不觉得燥热难耐。 　　可是今天，许是被夏伯伯灌了两杯白酒，这会儿身上热得发烫。 　　他在书桌前坐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灌了一口，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楚尽利用三年的时间试验了几个小平台，成功卖了几万美金，积攒了一些经验。 　　他现在在做的，是一个服务于创业者的外包平台，为全球的创业者提供在线自由职业和众包服务。 　　在线自由职业和众包市场在二零零八年，几乎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楚尽断定这是一片新的蓝海市场，未来很有发展潜力。 　　如果网站成功了，不光可以把这些年宋家在他身上花的钱成倍的还给宋叔和乔姨，还可以给曦曦在她喜欢的地方先买一套小一些的公寓。 　　工作了一会儿，可乐也喝完了一罐，楚尽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颈椎，扭头发现宋乔曦早就没了动静。 　　小姑娘脱了鞋子，仰躺在他的床上，睡的正香。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T恤，T恤是短板的，下身是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两条笔直的长腿。 　　两只嫩藕似的胳膊高举过头顶，歪歪地搭在床头，手机被随意扔到枕头边上，屏幕暗着。 　　因为伸着胳膊，短T恤下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白嫩似百合的纤腰，小腹随着呼吸轻轻浮动，粉色的可爱小肚脐也露着。 　　宋乔曦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闻到一股可乐和酒气混合的味道，她揉揉眼睛，人还不大清醒。 　　室内没开灯，窗帘是拉着的，屋内昏暗的光线，就像他们小时候窝在床上看《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室内多了些旖旎的气氛，她懵懵的，半睁着眼睛看他。 　　楚尽跪在床边，用手替她捋了一下额间睡乱的碎发，指尖的温度滚烫。 　　他眉眼像是染上了几分醉意，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让宋乔曦很陌生的情.欲。 　　“你还醉着？”因为还不大清醒，宋乔曦声音带着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喝？或者泡杯茶，好像爸爸喝醉的时候，妈妈是这么做的。” 　　楚尽按住她想要支撑着坐起来的身子，淡淡地说：“没醉，很清醒。” 　　“那你困吗，要不要一起躺一下？”宋乔曦睡得浑身发软，懒懒地翻个身儿，面朝他侧躺。 　　她自己看不到，宽松的上衣早已经跑到胸口处，后腰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不躺，想吻你。”楚尽低声说，俯下身子。 　　宋乔曦对上他发红的眸子，潮热的鼻息，唇齿间尝到了可乐甜甜的味道和淡淡的酒气，混杂着楚尽身上熟悉的薄荷气息，好闻又醉人。 　　她明明没喝一口酒，可现在，像是醉了一样，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被抛上了云端，没有一点力气。 　　轻轻发出一声呢喃，宋乔曦发觉腰间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贴住，楚尽的掌心烫得像一团火，在她微凉的腰间游走。 　　身体像是过了电似的，从尾椎到后脖颈都变得酥酥麻麻的，这感觉陌生的让她有些害怕。 　　楚尽放开她的唇，轻轻地啄吻宋乔曦的耳垂，像是在吻一件绝世珍宝。 　　一下一下，不知厌倦地吻着。 　　“曦曦......”他声音哑的厉害，让宋乔曦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吻上她修长的脖颈，少女局促地高仰起头，发出细微的轻哼。 　　“曦曦，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曦曦，我想你是我的。” 第103章 镂空薄纱蕾丝兔尾巴的…… 　　大院儿的锅炉房, 记载着楚尽从七岁到十九岁所有的记忆。 　　门口的五斗柜里总是被伙伴们塞满了各种零食、玩具，后来变成丁一、王君洋藏小片和小黄漫的根据地。 　　泛黄的墙皮，老旧的原木色家具, 开始有些嘎吱作响的单人床, 和万年不变的蓝白格床单。 　　楚尽的意识逐渐清晰，怀里的少女有些发抖, 他才意识到自己吻得太过动情，怕是吓到她了。 　　昏暗的房间内, 只有一台老式的摇头电扇发出“咔啦啦”的声音。 　　“抱歉......”楚尽喘息着在宋乔曦耳边说, 怜惜地抚摸她散落在枕间的长卷发。 　　宋乔曦瞪大眼睛, 视线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 　　楚尽眉眼低垂, 淡色的薄唇因为亲吻，像是充血了似的, 变成艳丽的红色。 　　还没有适应情.欲这种陌生的感受，宋乔曦极力稳住呼吸，有些困惑地抬起手, 用食指点了一下楚尽变色的嘴唇。 　　湿润的，温热的触感。 　　这下子, 她完全醒过来了, 天呐...... 　　大脑瞬间经历了一连串的头脑风暴, 难道说, 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 就是丁淼说的难以自持？ 　　等等...... 　　不对啊, 刚才楚尽好像在和自己道歉？ 　　“喂......”宋乔曦两只手勾住楚尽的脖子, 把自己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碰在一起，一本正经地问，“你刚才和我道歉, 为什么？” 　　楚尽被她正经八百的问法给逗笑了，小姑娘有时候愚钝的可爱。 　　“道歉......”楚尽停顿一下，弯弯唇角，笑得更像个妖孽了，“不应该喝酒，以后不碰酒了。” 　　喝酒，真的误事...... 　　“想喝的话，可以适度喝一点，但是喝多耍酒疯可不行，我是你领导，会管你的。”宋乔曦抬头啄了一下楚尽艳红的嘴唇，觉得不大过瘾，又轻轻咬了一下，小舌头舔了舔。 　　她喜欢他嘴唇温热柔软的触感，也喜欢他笑得像个妖精，喜欢死了。 　　“嘶......”楚尽倒抽一口冷气，支撑在床边的胳膊稍稍抖了一下，被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主动，勾得浑身发烫。 　　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旖旎的气氛。 　　“曦曦，你在楚尽这儿吧？”门外是丁一的声音。 　　“......”楚尽眉头皱起来，一双漆黑闪着光的眸子，扫兴地紧紧眨了两下，舒了一口气。 　　“曦曦？楚尽？你俩干嘛呢？”丁一继续敲门，“嘟嘟嘟”敲个不停，“我姐回家了，我去你家你不在，只能是在楚尽这儿了！开门哇，我昨天忘找你拿奥运会的票了，我答应梁珊珊下午带给她的。” 　　如果只和楚尽在一起，两个人无论怎么亲热，宋乔曦都不觉得害羞。 　　可锅炉房的门很薄，隔音很差，屋里的动静外面肯定能听到。 　　宋乔曦懊恼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这时候她真的不想见到丁一，只想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起来。 　　“你俩不会都睡午觉了吧？马上三点了，快起来了，起来嗨啊，曦曦，楚尽？”丁一的声音又从窗边传过来，他改去敲窗户了。 　　“我去把他支走，你再睡一会儿。”楚尽声音是压着火气的，他扯过被宋乔曦蹬到床脚的毛巾被，给她搭在腰上，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盖上。 　　宋乔曦能听到门开的声音。 　　只那么一下，就迅速关上了。 　　“过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她还睡着呢。”楚尽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哦，好吧，这都几点了还睡？”丁一磨磨蹭蹭又和楚尽扯了两句。 　　宋乔曦听丁一的意思是要先回家了，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只听丁一大惊小怪地说：“我去，尽哥，我刚才没发现，你是涂了口红吗？怎么嘴巴和喝了血似的，不会被蚊子咬了吧......” 　　楚尽：“......” 　　-- 　　暑假在大院儿的时光是快乐的，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宋乔曦在这一个月里，和大院儿的伙伴们一起疯玩，和外国语还有师范附小的老同学们聚餐唱K，顺便参加了秋梦姐姐和立冬哥哥的订婚宴。 　　如果晚饭在大院儿的谁家蹭饭，饭后，她还像小时候那样跑去看孙爷爷和张大爷下棋打牌，只是身边没有了被宋乔曦称为“女儿”的两只大公鸡的陪伴。 　　孙爷爷还是大院儿的“嘴炮”OG，对大院儿里所有人的故事，那是信手拈来，快赶上村口说书先生了。 　　七月中旬的时候，她和楚尽一起坐大巴回了一趟泰城，陪着姥姥、姥爷住了几天。 　　到八月初，几个小伙伴一起订好了从齐州到北京的动车票，准备坐动车去北京看奥运会开幕式。 　　轰轰烈烈的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清大的开学时间比较早，2008年8月29日晚，清大2008级本科生新生开学典礼在主楼前广场隆重举行。 　　约有3000余名2008级本科新生，以及数百名新生家长及亲友参加了开学典礼。 　　楚尽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他穿着修身白衬衫，黑色长裤，额前散落着细碎的黑发，气质和仪态都是一顶一的好。 　　气质斐然，精致帅气的少年一上台，就引起了台下师生的议论。 　　“这是今年京城的理科高考状元，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这爹妈真会养孩子。” 　　“我记得这孩子叫楚尽，上了报纸的，有媒体采访过，听说身世挺可怜的。” 　　“好像是父母很小的时候过世了，是邻居养大的，也是不容易。” 　　“我看，清大今年的校草非楚尽莫属了，这颜值和身材，啧啧，不当明星可惜了。” 　　“当啥明星啊，听说他从高中就开始搞互联网创业了，已经有好几家风投联系他了，人家现在是赶上互联网的风口，保准儿能赚大钱。” 　　“好像，听说他是楚氏的亲孙子，放着好好的家产不继承，自己跑出去创业，小伙子还挺有魄力的......” 　　...... 　　宋乔曦、宋家父母和楚爷爷，都作为亲友参加了开学典礼。 　　宋建国和乔琴见楚尽上台，两口子激动地热泪盈眶，脸上是掩饰不住地骄傲和自豪。 　　宋乔曦巴掌都拍红了，骄傲地笑着。 　　她身旁，是坐在轮椅上的楚老爷子。 　　老爷子语言功能虽然恢复了，但是四肢的协调能力还需要继续复健。 　　康复治疗很考验家属和病患的心态，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连最专业的医生都不知道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她替楚爷爷拿出手帕，擦擦眼角的泪水，小声说：“楚爷爷，你要笑呀，让楚尽看到你高兴的样子，他才能高兴。” 　　“好，好，要笑......”楚老爷子语速很慢地说，嘴角慢慢上扬，“尽尽喜欢看我笑。” 　　-- 　　之后，楚尽开始了大一新生的第一课，军训。 　　2008年这一批新生，由于奥运会的举办，八字班史无前例被拉到了军营里，手机不许带，完全和外界切断联系，过了三周与世隔绝的生活。 　　等楚尽从昌平“八一学生军训基地”出来的时候，回到家里，宋乔曦差点都不敢认他了。 　　他瘦了一大圈儿，人也黑了不少，之前白得像个男妖精的长相，彻底变成了一个剃成寸头，英姿飒爽的兵哥哥。 　　不过...... 　　实话实说，就算楚尽肤色晒黑了一些，头发剃成薄薄的寸头，还是挺帅的，反而看起来更有男人味儿了。 　　晚饭后，两个人照例下楼遛弯，先去对面楚老爷子家把Lucky带出来，牵着狗绳在社区花园里散步。 　　这个点儿，社区里散步的人不多。 　　“天呐，你不会白不回来了吧？”宋乔曦戳戳楚尽精瘦的手臂，仰头咯咯直笑。 　　“你喜欢白的？”楚尽抬眼笑笑，这笑颜，依旧勾人，“嫌弃我了这是？” 　　宋乔曦四处看看没人注意他们，两只手搭上楚尽的肩膀，吊住他的脖子在楚尽下巴上啄了一口，甜甜地说：“不嫌弃，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Lucky在她脚边围着跑，“哼哼唧唧”的，似乎也在求亲亲，求抱抱。 　　过不了几天，宋乔曦就要飞美国了。 　　北京飞洛杉矶，直飞十二个小时，冬令时相差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夏令时相差十五个小时。 　　两个人像是有默契似的，都没有刻意提到让热恋中的小情侣伤感的离别。 　　宋乔曦以为，楚尽是放心她走的。 　　从兜里摸出一条悠哈奶糖，自己剥开一块塞到嘴里，对楚尽挥挥，“你吃吗？” 　　她知道，楚尽不爱吃甜食，所以只是象征性地问问。 　　刚准备把糖塞回兜里，却意外地听到楚尽回复她，“嗯。” 　　“喔，那我给你......”宋乔曦刚想说我给你剥一颗，下一秒就被楚尽握住脖颈，“唔......” 　　他身上薄荷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楚尽扶住宋乔曦的后脑勺，嘴唇贴了上来。 　　轻易地撬开她的牙关，几秒种后，奶糖便到了楚尽嘴里。 　　“甜的。”楚尽搂住宋乔曦的腰，把小小的人儿圈在怀里，有些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甜甜的杏子味儿，叹息似的在她耳边轻声说，“曦曦，到了美国，一直带着戒指好不好？” 　　他声音微微发颤，胸口炽热。 　　宋乔曦抬手，抚摸他的后背，“明天陪我去买一条链子吧，我就再也不摘下来了，直到你给我换更好的。” 　　楚尽听她这么说，更不想让她走了。 　　自私的想把宋乔曦放到口袋里，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或者任性一回，陪她去美国。 　　可他走了，照顾楚老爷子的责任，宋叔和乔姨必然会担下来。 　　宋家乔家也有老人要照应，宋叔和乔姨人到中年，有时候，楚尽明显觉得他们不再年轻。 　　宋叔的白头发已经很明显，工作应酬回家，累到话都说不出来，乔姨的眼角也有了皱纹，学校的课题工作压力很大，甚至开始有了老花眼的趋势。 　　不得不承认...... 　　作为孩子，他们长大了，作为父母，他们老了。 　　楚尽心思更重一些，想得多。 　　自小经历了各种世事无常，让他做事从来不相信侥幸，他希望自己的能力更大一些，可以让宋家人遇到任何意外都可以平安度过。 　　他也是宋家养大的孩子，曦曦暂时离开家，那这个家就由他来守护吧。 　　他知道，只要让曦曦觉得，自己在国内过得好，清大是他的梦想，她一定能放心的离开家去留学。 　　但如若把他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宋乔曦一定会留下来，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 　　希望宋乔曦成为那只翱翔于天际的小鹰，做她真正喜欢和热爱的事情。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等她回来，就向她求婚。 　　他想一毕业，就让宋乔曦，和自己成为一个户口本上的人。 　　-- 　　2008年9月23号，宋乔曦从北京新落成的T3航站楼登上飞往LA的航班，王君洋和她是同一航班，两个人的座位离得很远。 　　一同来送机的王家和宋家两家大人，都以为俩孩子闹什么矛盾了，想着俩人从小闹到大，并没当回事儿。 　　王叔叔拍了一下王君洋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到了洛杉矶你和曦曦要互相照顾，小时候都是曦曦罩着你，你现在是大老爷们，可别给咱老王家丢人，白长这么大个子。” 　　“爸......你烦不烦，人家根本不需要我照顾。”王君洋不耐烦地逃离爸爸的“魔掌”，自顾自地，站得离人群远一些。 　　“你看看这孩子，惯得什么样子......”王叔叔还想着把儿子揪回来，被王妈妈拦住了。 　　“孩子的事侬别管了，让小孩子自己解决，谁没有个小脾气啊，谁说男孩子就不能有情绪了？洋洋最近心情不好，别烦他。”王妈妈拉王叔叔，拍拍他胳膊安抚一下，对宋乔曦笑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从始至终站在她身旁的楚尽，“曦曦在LA，要照顾好自己呀，别让爸爸妈妈担心，楚尽在清大好好读书。” 　　“好，谢谢王妈妈。”宋乔曦也对王妈妈笑笑，有些担心地看了身后的楚尽一眼。 　　见他表情放松，毫无波澜起伏，也没再说话。 　　国际航班最好提前两个小时过安检，除此之外还要过边检，坐摆渡车。 　　宋乔曦和楚尽都借口去卫生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T3航站楼隐蔽的角落拥抱，接吻。 　　楚尽抱她的力道很重，一遍遍吻着她的唇。 　　宋乔曦脑袋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有些笨拙地迎合他，偶尔身边有人经过，她也毫不在意。 　　而后，听到楚尽在她耳边发出带着气声的呢喃：“别忘了我，曦曦。” 　　“那你，也记得想我。”宋乔曦把头埋在楚尽颈窝里，小声说道。 　　飞机冲上云霄，眼看着地上的光亮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个小光点，最终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宋乔曦耳机里一直在循环播放一首歌，“在亿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嘴角有咸咸的泪珠划过。 　　原来，离别的滋味，是咸的。 　　-- 　　留在国内的伙伴们，也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涯，一个个都在最流行的校内网上传了大一军训晒黑的照片。 　　宋乔曦到了LA安顿下来，一一给他们发的照片点赞，来之前，她也注册了校内网的账户。 　　来之前，宋乔曦通过学校论坛，在UCLA附近租了一间带独立卫浴和更衣室的房间，这套公寓总共有两个房间，室友是UCLA读电影学院大二的师姐，叫黎楚楚。 　　黎楚楚是个漂亮精致的南方姑娘，说话细声细气从来不着急，人很好相处，做饭特别好吃，有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贤惠和温柔。 　　她还总爱和宋乔曦学着说儿化音，可每次儿化音都说不对，逗得宋乔曦哈哈大笑。 　　宋乔曦还没把驾照学出来的之前，黎楚楚经常开着那辆二手甲壳虫，带着她在周边熟悉环境，去中超买东西，去Sawtelle吃好吃的日式拉面，去东边的华人区吃火锅、粤菜、东北菜、烧烤...... 　　偶尔的时候，王君洋也会来找她们一起吃顿饭，两个人的那场“小别扭”，在半年后就慢慢淡化了，没人再重新提过。 　　当他们一起上大二的时候，王君洋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变成隔三差五就来找宋乔曦和黎楚楚吃饭，还点名要吃黎楚楚做的江蟹炒年糕。 　　不得不说，他似乎把所有的学习天分都用在最重要的录取考试上了。 　　和初中一样，王君洋在南加大商学院，又过上了见天儿挂科的日子，不过他真的开始试着去参加美国的一些游戏职业联赛。 　　作为富二代，也从来不在乎成绩，就算再不济，也能回齐州继承他妈妈的连锁美容院。 　　楚尽和宋乔曦每天都会语音视频，可对异国恋的小情侣来说，这哪儿够啊！ 　　两个人，每年只有暑假的时间，才能短暂在一起。 　　大部分时间还要在家里待着，偶尔偷偷亲一下，都要担惊受怕爸爸妈妈闯进来。 　　宋爸爸还是固执地坚持着他的老旧思想，闺女二十岁之前，坚决不能谈恋爱。 　　难得回国一趟，宋乔曦也不想把家里的气氛搞僵了，干脆就顺着老爸，说自己没谈恋爱，和楚尽又多隐瞒了一年。 　　楚尽上大二的那一年，因为网站发展迅速，受到了风投的追捧，他拒绝了爷爷提供的资金，用积攒下的积蓄在北京正式注册了公司。 　　2010年底，他已经是一家互联网初创公司的年轻CEO了。 　　公司地址选在海淀附近，为了方便兼顾学业和工作，楚尽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 　　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在2010年都变得异常忙碌，楚尽仅有的闲暇时间，除了固定陪爷爷复健，每周一定抽出一天时间和宋叔、乔姨吃饭，其余都给了宋乔曦语音视频。 　　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业和工作上，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奋斗着。 　　早一点达成目标，就能早一点抽出更多的时间和他家“小领导”在一起。 　　楚尽的时间很紧迫，他希望能赶在曦曦毕业之前，给她在北京或者齐州，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 　　宋乔曦在大二这一年，和同学一起成立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开始尝试着接一些商业活动，参加摄影比赛。 　　她成绩很好，被老师夸奖是非常有天赋的学生，未来可期，会成为很优秀的摄影师。 　　UCLA宽松的学风和自由的氛围，真的很适合她，因为学的是真正喜欢的专业，就算经常修片写论文熬夜到凌晨，宋乔曦也从来不觉得苦。 　　自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宋乔曦就有了小脾气，对楚尽是又心疼又不爽。 　　楚尽真的太忙了，忙到许多时候，和宋乔曦语音视频着，没几分钟就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她知道他累，心疼他没人照顾，还天天想着去照顾楚爷爷和自己父母。 　　不爽的是，楚尽这么累这么辛苦，一个字儿都不和自己说。 　　可是，她不是他的“小领导”吗？ 　　为什么这些事情不给领导汇报？！ 　　越想越气，越想......越想第一时间见到他，抱抱他，亲亲他。 　　后来，宋乔曦才发现，自己不是生气，而是太想楚尽了。 　　2010年3月24号是楚尽21周岁的生日，美国加州的大学有两周左右的春假，宋乔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买了单程的机票，在3月22号从LA回到了北京。 　　她还记着，楚尽在澳门，单独给自己过的十七岁生日。 　　当时，宋乔曦还说，她也欠他一个单独的生日。 　　那就在楚尽二十一岁的生日，给他一个惊喜吧？ 　　这次回国，宋乔曦只告诉了丁淼和王君洋，其他人谁也没说，连爸爸妈妈也没告诉。 　　两个伙伴也替她保密，千万不要说漏嘴她回国了。 　　临走前，她还嘱咐王君洋，有空的时候多帮她照顾一下黎楚楚。 　　楚楚一个南方小姑娘，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自己一个人在公寓里怕被人盯上，不安全。 　　王君洋答应的很痛快。 　　丁淼去机场接她，在楚尽生日之前的两天，宋乔曦就住在丁淼宿舍。 　　淼姐宿舍条件很好，是四人间，有独立卫生间，她两个研究生的室友都在外面租房子住，还有一个是北京本地的，经常不回来，平时就丁淼一个人在宿舍。 　　回丁淼宿舍放了行李，宋乔曦嚷嚷着要吃烤鸭，丁淼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带宋乔曦去找了一家海淀附近的购物中心，那里新开了一家“小大董”烤鸭，给小闺蜜接风洗尘。 　　吃完饭，丁淼听宋乔曦说了一路对楚尽甜蜜的“抱怨”，当机立断要拉着她去逛街。 　　“我好困啊，淼淼，你先让我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再陪你逛好不好？”宋乔曦吃饱了就犯困，这会儿，早就没了刚下飞机那会子的激动劲儿，时差上来了只想睡觉。 　　“睡什么睡！你大老远从美国飞回来，就是为了跑我宿舍睡觉的？”丁淼拿指头戳了宋乔曦脑门一下，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她坐电梯上二楼，嗓门都不禁提高一些，“我真是服了气儿了，宋乔曦，你知道楚尽为什么这么累吗？还不是因为你个不开窍的小东西，你俩在一起都三年了，你竟然告诉我你俩到现在还没睡过？！” 　　“嘘......小声点儿，淼姐我求你了。还不是因为，因为我们一直住在家里，我爸和你爸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淼姐您说得倒是轻巧......”宋乔曦被丁淼说得发懵，任由她拉着走到一家内衣店门口。 　　“今天不买够五套性感内衣，不许出来！”丁淼往宋乔曦宽松的衬衣里面看了一眼，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接着，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我的小祖宗啊，你咋还穿着布丁狗的儿童内衣，这让人看到了，可怎么下得去手哇......” 　　说完，丁淼转身拉着她，一头扎进了粉粉白白黑黒红红、镂空薄纱蕾丝兔尾巴的花花世界...... 第104章 来之前，我洗过澡了.…… 　　“这件适合你, 白色睫毛蕾丝，有想象空间，”丁淼手里提起一件纯白的精致蕾丝胸衣, 在宋乔曦身上比划了一下, “而且曦曦，你看这个领口是挂脖设计的, 啧啧，别看包裹的多, 禁欲又诱人。还有一条黑色的丝绒飘带, 系成蝴蝶结, 到时候解开就像拆礼物一样。” 　　对着镜子, 宋乔曦脸红扑扑的。 　　看着那件构造有些复杂的白色蕾丝胸衣，稍微想象一下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 　　“这件拿着去试, 还有这一件。”丁淼又挑了一套纯黑绑带的胸衣，和一套粉蓝色薄纱的塞到宋乔曦手里，“这不是你们美国的牌子吗, 我好像在维密秀上看到过这一款，有点捆绑艺术......” 　　别看丁淼外表是个气质清冷的高挑美女, 从小也耳濡目染受到亲弟弟丁一的影响, 啥都懂, 经常说得宋乔曦一愣一愣的。 　　“什么我们美国啊, 我又不是美国人, 而且这个, 这个也太......”宋乔曦手里拎起那件黑色绑带的胸衣, 声音有些颤抖，她发现这件衣服重点部位只有一点点遮挡，为难地看着丁淼, 委屈巴拉地说，“淼淼，这，这穿了和没穿有啥区别哇？” 　　“要的就是这效果，你去试试，不许放下。”丁淼气场十足，又拿了一条真丝睡裙给她有些嫌弃的说，“你那个布丁狗的‘小学鸡’睡裙也该换换了。” 　　最后，两个年轻姑娘从Victoria's secret走出来的时候，宋乔曦手里拎的纸袋子里，还真装了五套内衣，两件睡裙。 　　丁淼替她挑了四套，她自己只挑了一套，还被淼姐笑幼稚。 　　那一套是复活节限定款，胸衣上是一只小兔子印花，小内内的屁屁上有一只兔毛做的，手感很好的兔尾巴。 　　宋乔曦看到这套内衣，想到了儿时元宵节灯会的小兔子灯笼。 　　有点小小的遗憾，那只从趵突泉灯会带回来的小兔子灯笼，最后还是没能陪伴楚尽度过那个阴郁的黑夜。 　　俩人打车回到丁淼学校，走回宿舍的路上宋乔曦一直哈气连天。 　　刚才在Victoria's secret店里，她真的已经耗尽了洪荒之力，谁能想到试个内衣要这么累。 　　现在的她，看起来真的是一副被“榨干”的样子，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去想了。 　　丁淼让宋乔曦睡自己的床，她再单独铺一张床睡。 　　“淼淼，明天你什么时候下课？”宋乔曦洗漱完，趴在丁淼的床上往下探头，发现丁淼已经开始学习了，“不耽误你学习，什么时候你有空，陪我去买个生日蛋糕吧？” 　　“我下午没课，放心好了，陪着你去买。”丁淼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一眼，“你给楚尽的生日礼物买好了？” 　　“买好了！”宋乔曦点点头，“我用参加摄影比赛的奖金给楚尽买了一条Hermes的腰带，给爸爸买了一条领带，妈妈买了一条丝巾，对了！淼淼，我也给你带礼物了，在箱子里，我现在去给你拿......” 　　“行了我的小祖宗，你先睡，别下来了。”丁淼抬手拍拍床沿，安抚道，“明天再拿给我，快睡。” 　　宋乔曦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去，迷迷糊糊地说：“你自己拿就行，我箱子密码是0000，打开我的箱子，里面有一个粉红色的盒子，是我买给你的......” 　　在台灯下，丁淼听着宋乔曦在上铺絮絮叨叨了几句，很快就没了动静。 　　她对着课堂笔记无声地笑笑，自己这个小闺蜜，明明都是二十岁的年轻女人了，有时候特别体贴会照顾人，有时候又直球单纯的像个小傻妞。 　　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丁淼伸个懒腰，准备去洗漱。 　　路过门口扔着，粉色黑色相间的纸袋子，她差点笑出声来。 　　找了个洗衣服用的盆，丁淼像个老妈子似的，把宋乔曦买了五套内衣都拿去卫生间手洗，晾到阳台了。 　　直球小傻妞，要从女孩变成女人了。 　　-- 　　第二天一早，2010年3月27号，距离楚尽生日只有十几个小时了。 　　丁淼带着宋乔曦在学校食堂吃早饭。 　　曦曦啃着包子，吸溜了一口豆浆，抬头问丁淼：“你去过楚尽新家？” 　　“去过。”丁淼吃的豆腐脑和油条，眼皮也没抬起来，“丁一和赵鑫也去过，你敢信吗？他们仨现在倒是玩到一起去了，和三个臭皮匠似的。” 　　“啊！”宋乔曦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以为赵鑫是很内向的性格，丁一倒是和谁都能玩得好，他从小人缘儿就好。” 　　“哼，丁一那个臭小子，给楚尽送的乔迁礼物是一盒套套，丫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儿。”丁淼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宋乔曦咬了一口包子，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她们，压低声音问，“淼淼，你和赵鑫......有过吗？疼不疼啊？” 　　丁淼耸耸肩，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语气平淡的说：“第一次肯定有些不舒服，不过放轻松，其实也不会觉得多疼，反正没有来姨妈的时候疼的厉害，更多的就是觉得这个人属于你的一种满足感吧。” 　　“那，真的会觉得很快乐吗？”小直球眨眨眼睛，一脸很期待的样子，问的丁淼一愣。 　　“噗......”丁淼又被她逗笑了，有时候直球曦曦的问题她都招架不住，“你自己试一次不就知道了？这事儿吧，因人而异，啧啧，怪不得男生都喜欢你这种的，又纯又欲的小妞。” 　　丁淼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来颐指气使地说：“臭弟弟，给你姐姐我搞清楚，今儿晚上楚尽几点到家，信息有误有你好看。” 　　挂了电话，丁淼对宋乔曦晃晃手机，“你家楚尽估计今晚没应酬，丁一说他一般加班到十一点多，直接回公寓休息。” 　　“唔，每天都弄这么晚。”宋乔曦低头吸了一口豆浆，心里头不是滋味，满满的都是心疼。 　　-- 　　越是临近晚上，宋乔曦越是紧张。 　　淼淼上课的时候，她就在校园里拿着相机到处溜达。 　　国内的大学校园对宋乔曦来说，哪儿哪儿都新鲜，瞎拍了一上午也不觉得无聊。 　　这两天，宋乔曦只和楚尽语音和信息，借口和摄影工作室的同学一起去别的州拍照，两个女生住一间酒店不方便视频，也糊弄过去了。 　　丁淼下课后陪她给楚尽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宋乔曦想要焦糖海盐口味的，只可惜跑了好几家蛋糕店都没有那种味道。 　　退而求其次，买了个红丝绒蛋糕。 　　晚饭后，宋乔曦被丁淼推着进浴室洗澡，洗香香之后，她换上了昨天新买的纯白蕾丝内衣套装。 　　卫生间的镜子全是雾气，用手摸干净一块，宋乔曦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精致柔软的蕾丝服帖在皮肤上，黑色的丝绒缎带打成一个小巧的蝴蝶结，坠在胸口，这件蕾丝胸衣衬得她冷白的肤色像是在发光。 　　吹干头发，她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乳白色针织衫，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少女美好的线条。 　　三月底的天，白天的北京已经暖和起来，晚上没了太阳，温度明显降了下来。 　　“里面少穿点，外面穿厚点。”丁淼从宋乔曦箱子里翻出一件浅驼色的羊绒大衣，一双黑色的麂皮过膝长靴，“穿靴子吧，万一要等一会儿呢，寒从脚入。” 　　宋乔曦乖巧地点头，“好。” 　　晚上十点多，丁淼把宋乔曦带到楚尽公寓门口，她和丁一经常过来，门口保安已经混熟了，坐电梯送她到楚尽租住的十六层。 　　“那我先走了？”丁淼环顾四周，公寓一梯两户，另一户人家听楚尽说一直没人住，楼道里体感温度不低，应该不会冷，她又不放心地叮嘱宋乔曦，“曦曦，最后重申一遍，原则问题必须用套，听到没有？” 　　“好。”宋乔曦重重地点点头。 　　在这个问题上，不用丁淼多说，妈妈从小就教育她。 　　丁淼走后，宋乔曦怀里抱着蛋糕盒子，把行李箱靠在墙根，在楚尽家门口踱步。 　　时不时看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隔几分钟丁淼会给她发微信，告诉她从丁一那里打探到的“情报”。 　　她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楚尽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么久没见，他也会很想她吗？ 　　反正宋乔曦是很想很想楚尽，想到觉得有些愧对爸爸妈妈，似乎对父母，都没有这样抓心挠肺的想念。 　　而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这么近，没多久就能见到了，她又紧张到心跳加速。 　　等了许久，已经十一点整了，十五分钟前收到丁淼的微信，说楚尽已经从公司出来了，按理说最多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可宋乔曦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上上下下的电梯在十六楼停下。 　　她站得有些累，时差又上来了。 　　楚尽有洁癖，蛋糕盒子如果放到地上又怕他嫌脏不愿意吃了...... 　　想了一下，干脆一屁股坐到楚尽家门口的脚垫上，把蛋糕盒子护在怀里，头靠着他家的大门闭上眼睛。 　　我就闭一下眼睛，电梯“叮”的一声响，就接着站起来，不会耽误事儿的...... 　　这么想着，宋乔曦就睡着了。 　　-- 　　楚尽结束日常加班，收拾好电脑包坐电梯下楼。 　　他的双肩包是宋乔曦去年暑假回国的时候从美国买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牌子，烟灰色的Tumi双肩包，楚尽一直用着。 　　走到写字楼下，偶遇了公司的销售主管在门口掐掉烟头。 　　“楚总！”销售主管比楚尽大了十二岁，笑着和他打招呼，“一起吃个宵夜？” 　　“7-Eleven买个三明治，你吃什么，关东煮？饭团？我请客。”楚尽走过去，拍拍销售主管的胳膊。 　　写字楼下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7-Eleven，他晚上的宵夜总是在那里解决。 　　宋乔曦不在，楚尽对吃没有任何要求，能吃饱就行。 　　“嘿，走起。”主管也不挑，和楚尽一起进了便利店。 　　这家7-Eleven，也有一排靠窗的高脚凳，方便买了食物的客人在店里吃完再走。 　　白炽灯下，楚尽拆开三明治慢条斯理的吃，扫了两眼下属点的一碗关东煮，唇角不自觉上翘。 　　五年前，十六岁的宋乔曦因为学校有人传他的风言风语，放学后非要拉着他去吃“海鲜”，谁知道小姑娘口中的“海鲜”竟是Seven的关东煮。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十一点整了。 　　现在是洛杉矶时间早上七点，宋乔曦还没睡醒。 　　“楚总，吃点？”下属咬了一口鱼丸，看年轻的CEO盯着自己那碗关东煮，把碗往前推了一下。 　　“不了，你吃。”楚尽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摆摆手。 　　下属又买了两罐啤酒，和楚尽一边喝一边聊老婆难伺候，孩子不听话的家长里短，最后羡慕地说：“楚总，还是你幸福，黄金单身汉啊。” 　　“老顾，老婆孩子在身边才是最幸福的。”楚尽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带在手上的戒指，把易拉罐里剩下的的燕京仰头喝干净，背起放在一旁的背包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老婆在家等你呢，明儿见。” 　　他没反驳下属“黄金单身汉”的称呼，因为宋叔和乔姨偶尔回来公司找楚尽。 　　乔姨工作的学校理他不远，经常心疼自己太累顾不上吃饭，包了饺子蒸了包子就用保温盒装着中午送过来，在公司盯着楚尽吃完。 　　没几次，公司的人都认识他们了，都以为是楚尽的父母，他也没反驳过。 　　因为和宋乔曦的关系还隐瞒这家里，每次公司员工问起“女朋友”的话题，楚尽都三缄其口，任谁问都笑而不答。 　　久而久之，公司上上下下都默认他是单身，手上戴的戒指估计是为了挡桃花的。 　　一罐啤酒，对楚尽来说连醉的影子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过了一条马路，在公寓门口的便利店又买了几听啤酒，他想让自己带点醉意，或许今晚在梦里能梦到她。 　　太想宋乔曦了，工作和学习哪怕有一分钟的闲暇时间，宋乔曦的一颦一笑就会瞬间占据了楚尽的大脑。 　　电梯门开的一刹那，楚尽站在家门口的楼道里，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掉落在地上，易拉罐掉落在地上发出撞击声，散落一地。 　　宋乔曦是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唤醒的，薄荷的味道，楚尽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酒味。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她思念的恋人。 　　半年的时间没见，楚尽变得更成熟了，身上仅有的学生气似乎全然褪去，完完全全是个好看得像个妖精的年轻男人。 　　“妖精......”她还不大清醒，一只手下意识护着蛋糕盒子，一只手睡得发麻，慢慢抬起来触碰上他的嘴唇。 　　“什么妖精？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楚尽嗓音沙哑，语气焦急，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他揽住宋乔曦的胳膊，“快起来，地上凉。” 　　“等一下......”宋乔曦挣扎着护住手里的蛋糕盒子，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还好还好，刚好来得及。 　　手机屏幕显示，2010年3月28日0点00分。 　　“尽尽，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宋乔曦头一歪，甜甜的笑了。 　　楚尽愣了一瞬，眼尾微微泛红，替她把蛋糕盒子拿开，想要放到地上。 　　“你小心一点，奶油不要弄坏了，而且不要放到地上，我怕你不愿意吃了。”宋乔曦急急火火地说。 　　“你买的，我怎么样都吃。”楚尽像抱小孩一样，把宋乔曦抱在怀里，摸索着钥匙打开房门。 　　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塑封的粉色小兔子拖鞋，把宋乔曦放到鞋凳上，拆开包装后替她穿上。 　　“你买的？”宋乔曦晃晃脚上的拖鞋，忍俊不禁。 　　这粉色的小兔子毛绒拖鞋看着特别眼熟，但是和楚尽真的很不搭，特别有违和感。 　　楚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搬家第一天去超市买日用品，看到这双拖鞋，想起你小时候好像有一双类似的，就买了。” 　　“你怎么这么好哇。”宋乔曦脱掉外套，踩着粉色的兔子拖鞋环视整个公寓。 　　楚尽租住的公寓大概一百二十平米左右，两室一厅，布置的很简单，全是黑白灰的色调。 　　她看着脚上粉色的拖鞋，觉得自己好像个外来的闯入者。 　　楚尽已经把行李和蛋糕都拿到屋里，走过来摸摸她额头，“在外面那么久冷不冷？别生病发烧了，给你煮个生姜可乐喝？” 　　“不喝不喝，”宋乔曦一把抱住楚尽，把头埋在他怀里，贪婪地闻他身上的味道，“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她大老远的从美国飞回来，可不是为了喝生姜可乐的。 　　许是有些日子没见，久别重逢的小情侣重新见面，狂喜过后总会有一丝轻微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宋乔曦在楚尽怀里仰起头，委屈地说：“你想我了吗？我好想你哇......” 　　“想你，每天都想你。”楚尽紧紧抱住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他手指伸进海藻般柔软的长发，拖住小姑娘的后颈吻了上去，热烈又毫无忌惮。 　　吻她柔软的嘴唇，吻她修长光滑的脖颈，楚尽一只手勾出宋乔曦脖子里带的链子，吻了一下带着体温的戒指。 　　“你喝酒了？”宋乔曦喘.息着问，唇间有淡淡的酒味。 　　楚尽把头埋在她脖子里，一边说，一边细细密密地亲她的脖颈，“和小领导交代，刚才上楼之前在7-Eleven和男下属喝了一听啤酒。” 　　“唔......”宋乔曦难以自抑地把头往后仰，又被楚尽的手强迫着靠近他，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身体微微发抖，“我，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箱子里，不看一下吗？” 　　似乎发觉了她的紧张，楚尽调整了一下呼吸，放开她，抬抬眼皮笑着说“好”。 　　把箱子放倒，最大尺寸的托运箱快比她人还要大了。 　　宋乔曦打开密码锁，打开箱子的按扣，“吧嗒”几声，把箱子平摊开。 　　最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条粉色带着小兔子尾巴的小内内，还有黑色绑带胸衣，粉蓝色的无钢圈薄纱内衣，同色同款的丁字小内内...... 　　丁淼！ 　　宋乔曦在心里绝望地大喊，我的淼姐啊，你啥时候给我收拾的行李？！！ 　　她反应快，整个人扑倒在箱子上，也没敢回头看楚尽，心里祈祷他千万别发现。 　　只是这个行为，实在是欲盖弥彰。 　　整个人像拎小猫似的被楚尽从箱子上拎起来，他把娇小的姑娘圈在怀里，捡起那条带着兔尾巴的小内内，笑得像个吃人的妖精，“生日礼物我很喜欢，不穿给我看吗？” 　　“......”虽说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的，可宋乔曦还是紧张到想吐，被楚尽这么一问，一下子哑巴了。 　　只觉得浑身发烫，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总不能说，我里面已经换好了一套白色蕾丝的套装，今天没准备穿这一件小兔子的吧！ 　　腰间接触到炽热的指尖，让宋乔曦结结巴巴地想找个理由拖延一下，“唉，那个，我，我们不先吃蛋糕吗？我想买在澳门吃过的焦糖海盐味的蛋糕，没买到，买了红丝绒口味的，而且，我还没给你唱生日歌呢？” 　　“不想吃蛋糕，”楚尽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桃花眼笑得妖媚，“比较想吃你。” 　　妈呀...... 　　宋乔曦眨眨眼睛，不自觉的喘气，她太紧张了。 　　“小直球”本能地想，要是现在回答楚尽，你来吃吧，是不是有太过于“直球”了？ 　　很快，楚尽从紧紧抱着她，变成轻轻揽着她。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低声笑了一下，“吓到了？开玩笑的，要等曦曦准备好了才行，如果你希望结婚以后我们再发生关系，那我们就结婚以后再说。” 　　“真的是逗你的，饿不饿？”楚尽捏捏她的脸蛋，恢复了日常不带情.欲的亲昵，“想吃关东煮吗，下楼给你买菠菜蛋糕、鸡脆骨和魔芋丝？” 　　他记得她喜欢吃的。 　　“啊......”宋乔曦一下子有点懵，犹豫片刻摇摇头，“我吃饱了来的，和丁淼一起吃了水煮鱼，那蛋糕我们明天吃？” 　　楚尽点点头，“行，看你困的，都有黑眼圈了，今天晚上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给你找一条新浴巾。” 　　说完，楚尽走进卧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浴巾进了主卧卫生间，又走出来去书房的柜子里找了一只没拆封的陶瓷水杯，给宋乔曦当漱口杯。 　　宋乔曦一路慢吞吞地跟着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楚尽从主卧到卫生间，从卫生间到书房，再从书房到卫生间，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 　　他挽起衬衣袖子露出坚实的手臂，帮她放洗澡水。 　　浴室里开始蒸腾起雾气，空气变得潮湿又闷热，楚尽试着水温问：“你先出去，牙刷带了吗？换洗衣服带了吗？把东西拿进来我教给你怎么调水温。” 　　“内个......”宋乔曦揪住了楚尽的衬衣袖子，手指的力道收紧几分，她实在憋不住了，憋憋嘴说道，“我刚才，没说不能吃......”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直响，楚尽慢慢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乔曦。 　　她脸颊白嫩，透着柔和的粉色，像一颗成熟诱人的蜜桃。 　　一步一步靠近她，浴室狭小，两三步就把宋乔曦抵在瓷砖墙壁上。 　　宋乔曦被圈在一个很小的活动范围。 　　楚尽的声音哑的厉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我没说不行，”宋乔曦后背靠在冰凉潮湿的瓷砖上，无所畏惧地抬头直视楚尽泛红的眸子，她轻声说，“来之前，我洗过澡了......” 　　炽热的唇落在她的嘴边，滚烫潮湿的吻不似以往的温柔，带着明显侵略的意味。 　　滚烫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宋乔曦的耳垂被楚尽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轻哼，紧紧咬住嘴唇。 　　白色的针织衫和牛仔裤散落在地上。 　　“别咬着自己......”楚尽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带着气声，“你想我了吗，曦曦，说给我听好吗，说你想我......” 　　宋乔曦在楚尽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因为浴室空气稀薄，她仰头小口小口的呼气，像只离开水的美人鱼，可她现在明明浑身都是水。 　　宋乔曦小声呜咽道：“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在梦里，梦里也想你......” 　　宋乔曦及腰的长卷发被热水打湿，顺着肩膀贴在手臂上，贴在后脖颈，她伏在楚尽的怀里，淋浴头的水顺着睫毛滚落。 　　瓷砖的凉，淋浴的热。 　　楚尽指尖的温度和自己发凉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宋乔曦只得把头埋在他被水打湿，穿着衬衣的肩窝小声呜咽，分开太久了，想他想到忍不住想哭。 　　楚尽双臂紧紧箍住她的力气稍微重了些，小姑娘闭上眼睛，也想离他更近一些，不想再分开了。 　　“曦曦，我爱你，你是我的。”楚尽在她耳边低语，混着水声极尽缠绵。 　　宋乔曦的泪水混着水珠落下，她浑身软绵绵的，快要站不住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他的唇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一只手伸向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红色的小盒子。 　　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宋乔曦好奇地探头过去，“这是丁一送的伴手礼？” 　　主卧温暖如春，他低笑着，眼中的绮思丝毫不加掩饰，轻声说：“不是，丁一送的......尺寸不对，太小了。” 　　楚尽声音似是带着诱哄，一只手抓着她的小手，放到他穿着薄T恤的心口，“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但是我应该一直做好准备。” 　　垂下头，楚尽继续温柔地吻她。 　　他像拆礼物一样，解开了她领口的丝绒蝴蝶结。 　　宋乔曦手放在他胸口，感受着楚尽强有力的心跳。 　　脖颈的链子上，挂着楚尽送她的戒指，在胸前微微晃动，打在锁骨的皮肤上有些许凉意。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忍不住，她大口喘气，带着哭腔小声喊着疼。 　　一切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有无数次想推开他，可又怕他真的走了。 　　是难以忍耐的痛苦，又像是连绵不绝的满足，一切的一切都不像真是发生的一样，如梦一般。 　　到最后，宋乔曦只记得楚尽在她耳边，一遍遍发出叹息似的呢喃，“曦曦，我爱你，曦曦，你是我的，一辈子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 　　因为时差的因素，宋乔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发沉，主卧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楚尽的T恤，其他什么都没有，只是这身上的红红紫紫的痕迹，看着怪吓人的...... 　　他是怎么弄的啊！ 　　床单是换过的，被子上还有楚尽身上的味道。 　　摸摸索索着想找手机，才想起来，手机昨晚被她放到客厅了。 　　“醒了？”楚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我打包了烤鸭，还有你喜欢的几样港式点心，海鲜粥，饿了吧？” 　　重新拉上被子，宋乔曦脑子里还是自己身上红红紫紫的印迹，没好气地说：“不饿，你今天没课吗，不用去公司？” 　　“不去，请假了。”楚尽极尽温柔地说，把温热的玻璃杯放到她手里，“要我抱你起来吗？还疼不疼？” 　　昨晚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宋乔曦想起她当时一点力气都没有，被楚尽抱着去卫生间清理。 　　他把她裹得像个蚕宝宝似的，换过床单之后放到床上，轻轻地拍着后背哄，“不怕不怕，曦曦不怕......” 　　莫名其妙涌上一种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说实话，痛倒是不痛，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就是腿发酸，像高中体侧没热身，跑完八百米后的第二天一样，不过也不至于娇气的走不动路。 　　她摇摇头，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牛奶杯，“不疼，可是我不想喝牛奶，给我倒杯水吧？” 　　“行。”楚尽拿走她手中的杯子，吻了一下宋乔曦的眼尾从床边站起来。 　　“啊，那个......”宋乔曦趁着他转过身，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硬着头皮说，“能帮我把门口的箱子拿进来吗，我要换个衣服。” 　　楚尽“嗯”了一声，忽然间低声笑了。 　　他转过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话语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今天晚上，换那身小兔子的吧？” 第105章 正文完结上 还没有对着镜子来过？…… 　　宋乔曦抓起床头的一个抱枕, 又羞又恼地朝着楚尽身上扔过去，“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讨厌死你了......” 　　楚尽也没躲, 桃花眼弯成玄月，被抱枕砸了一下, 脸上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笑着和她说：“换好衣服就来吃点东西, 补充一点体力, 累了一晚上了。” 　　“我才不饿呢！”宋乔曦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很快, 楚尽把行李箱搬到屋里。 　　宋乔曦等楚尽一出门, 就从床上跳起来，“咔哒”一下落了锁, 这才放心地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 　　看着身上的乱七八糟的痕迹，她气哼哼地决定先洗个澡，抱着纯棉的内衣裤和布丁狗睡裙进了卫生间。 　　冲掉头上和身上的泡沫, 心绪总算平稳了一些。 　　结合楚尽昨晚的表现，她在浴室懊恼地自言自语, “淼姐说的根本不准, 什么男生也会疼, 第一次会很快......” 　　自己平时不是一个忍不了疼的人, 可昨天晚上疼得她直往后缩, 楚尽就让她咬他...... 　　就, 疼得实在没办法, 她也确实下狠心咬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楚尽一！点！都！不！快！ 　　一直折腾来折腾去的, 弄到后面，她意识都模糊了...... 　　身上红红紫紫的痕迹，无论是用香皂还是沐浴露都洗不掉，宋乔曦瞪着镜子里自己，脸红心跳地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宋乔曦换上那身被丁淼称为“儿童”款式的布丁狗内衣裤，套上一件奶茶色高领毛衣，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这才恢复了安全感。 　　从浴室走出来，也觉得有胃口了。 　　打开主卧的锁，她像一只偷偷跑进猫咪家的小耗子似的，循着香味儿溜到餐桌旁。 　　碟子里放着两卷卷好的烤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只手捏起来就往嘴巴里塞。 　　“还说不饿？”楚尽从厨房出来，抬眼看她，手里端着热好的海鲜粥。 　　一只烤鸭卷下肚，宋乔曦觉得自己不能和他客气，舔舔手指说道：“刚才不饿，现在饿了。” 　　刚想往椅子上坐，转眼间就被圈到了一个宽阔的怀里，楚尽自己先在餐椅上坐下来，拉着宋乔曦坐到他腿上。 　　“我要吃饭......”她想把人推开，这会儿还在生昨天晚上的气。 　　奈何楚尽的臂膀紧紧抱住她，根本挣脱不开。 　　“乖，椅子太硬了，一会儿去给你买个软垫，昨天给你清理的时候发现那里都肿了。”他轻声安抚着，像抱小孩似的把宋乔曦身体摆正，又低声笑着问，“真不疼吗？我肩膀上全是你的牙印，咬得真狠。” 　　“......”宋乔曦简直气成了一只河豚，往他胳膊上锤了一拳。 　　这人，怎么从昨晚之后，就变得这么没下限？！ 　　这一点，倒是和淼淼说的没错，这个年纪的男生，貌似需求总是特别旺盛...... 　　“我才不疼，”她决定嘴硬到底，绝不服输，“我就是昨晚饿了，嘴巴想找点东西咬。” 　　“哦，那下次别咬那么紧了，我真的也有点疼。”楚尽见她不再挣扎，低低笑了两声，用筷子卷了一卷烤鸭喂给怀里的小姑娘。 　　“唔......”宋乔曦吃着烤鸭卷点点头，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更不明白楚尽为什么此刻笑得像个勾人的妖精。 　　直到两个人吃完饭，楚尽说带她去一个地方，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宋乔曦才反应过来。 　　咬那么紧？ 　　为什么要用紧这个形容词...... 　　像只小猴子一样，宋乔曦一下子蹿到楚尽的背上狠狠挠了他一顿，气得牙痒痒。 　　-- 　　楚尽带她打车去了星光天地。 　　到了购物中心，他先给她买了一只冰淇淋，拉着她的手，像是刻意顾及她一样走的很慢。 　　“你想买什么？”嘴里吃着甜甜的冰淇淋，宋乔曦心情好多了。 　　楚尽卖关子似的笑笑，拿出纸巾替她擦擦嘴角，“到了你就知道了。” 　　吃完冰淇淋，两个人在Cartier门口停住脚步。 　　楚尽对迎上来，挂着职业微笑的SA点下头，简洁明了的提出了他的要求，“您好，我想看一下订婚的钻戒，铂金或者玫瑰金都可以，不要祖母绿......” 　　他是怕了楚老爷子的全套祖母绿首饰，那”环保绿”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SA保持职业微笑，指引两人到店内坐下，很快取来一些备选钻戒，带着手套一一展示给他们，服务宋乔曦试戴。 　　“不是已经有戒指了吗？”宋乔曦把毛衣里的链子拉出来，指指上面的戒指。 　　“我说了，订婚要换更好的。”楚尽拿起一款玫瑰金的钻戒，眼前一亮，拉住她左手，把戒指戴进无名指中，“这个好看，适合你，喜欢吗？” 　　“订婚戒指？”宋乔曦望着手上的钻戒有些发愣，她想拦住楚尽摸出皮夹要刷卡的动作，“不是，我们不是还没订婚吗？” 　　他俩的事儿，爸爸妈妈一点儿都不知情呢！ 　　而且，这个戒指，应该不便宜吧...... 　　“难道你还有嫁给别人的打算？”楚尽抬抬眼皮，表情一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可能，会杀了那个人。” 　　眨眨眼睛，宋乔曦一点不心虚地说：“那，那倒没有。” 　　刷完卡，楚尽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脸上又恢复了像妖精一样的笑，“曦曦，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唔，什么？”宋乔曦仰头望着他，不自然地活动一下手指，她还不适应手上带着几万块钱的戒指，总觉得有点心慌。 　　楚尽垂下头，在她耳边说：“我想，这个周末，和宋叔乔姨坦白我们的关系，求他们把你嫁给我。” 　　宋乔曦：“......” 　　-- 　　久别重逢的小情侣，都会有强烈的“异地”后遗症。 　　这次回北京，宋乔曦除了和楚尽出去吃饭，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在楚尽好言相劝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她才最终松口，说临走的前几天再回家和爸爸妈妈摊牌，她还想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确切来说，是想和楚尽多腻歪几天。 　　初尝甜头的年轻人，度过最开始的不适过后，就像回归大海的鱼儿，肆意畅快地享受着在无边无际广阔的海洋畅游的快乐。 　　距离宋乔曦的春假结束，还有四天时间。 　　楚尽在家陪了她整整一周，除了必要的课，公司也去的少了。 　　曦曦把楚尽的状态说给淼姐听，丁淼在微信里笑楚尽颇有点“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 　　今天，楚尽一上午的课是满的，下课了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晚上他们约了几个都在北京上学的朋友去吃海底捞。 　　宋乔曦睡醒后，自己在家觉得无聊，抱着Iphone4和在LA的黎楚楚发了一会儿微信。 　　她和楚楚都不是性格计较的女孩，一直以来相处得不错。 　　一般来说，能住在一起还没有矛盾的朋友，绝对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楚楚：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XIXI：兔斯基送爱心表情包，嘻嘻嘻嘻嘻嘻嘻......】 　　【XIXI：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从国内给你带回去吗？】 　　【楚楚：还真有，我想吃薛记炒货的红薯片，奶油瓜子和雪花酥。】 　　宋乔曦看着屏幕，直呼楚楚是内行啊！ 　　这些都是齐州的特产，其他地方是没有的。 　　可是，她记得自己好像没和楚楚提起过这些儿时最爱吃的零嘴？ 　　【楚楚：我听王君洋说，你们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如果曦曦方便的话，就给我带一点回来，让我尝尝嘛～】 　　没人能拒绝可爱又温柔的软妹，就算是软妹本妹宋乔曦也不行。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黎楚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求自己的样子。 　　宋乔曦甚至想，自己若是男生，碰到黎楚楚这样的姑娘肯定拿她没办法，估计连命都能给她了。 　　赶忙回复信息。 　　【XIXI：方便方便，多给你带点回去，薛记炒货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楚楚：谢谢曦曦，等你回来给你煮桂花圆子吃！】 　　和黎楚楚聊了一会儿，宋乔曦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她换了身儿衣服给丁淼打了个电话，确认丁淼回到宿舍了去打车去北航找她。 　　今儿个梁珊珊下了课，也从央美过来找丁淼玩儿，三个女孩子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晚上聚餐的海底捞离丁淼学校不远，三个年轻姑娘先聚在丁淼宿舍里喝珍珠奶茶吃肉松小贝。 　　丁淼又从柜子里找了黄瓜味儿的薯片，从老家带来的香山瓜子和红薯片给大家分享，堪称一场完美的姐妹茶话会。 　　梁珊珊齐刘海变成了斜刘海，人还是小小只的，穿了一身改良版的汉服，看起来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 　　只是，看似文静柔弱的小姑娘，一张口也是语出惊人。 　　“曦曦......”梁珊珊双手抱着奶茶杯，凑到宋乔曦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悄悄话。 　　丁淼看着宋乔曦白净的小脸，腾一下就红了。 　　“我又没有参照物，怎么知道大不大？大概，这么大？”宋乔曦眨眨眼睛，在姐妹面前毫无隐瞒用手比划了一下。 　　接着她哀怨地看了丁淼一眼，实话实说：“不过，疼是真的疼，淼姐骗我，还说不怎么疼......” 　　“噗......”丁淼嘴里的珍珠差点喷出来，拿张纸巾擦擦嘴，“那是一开始，我不是说后来就不疼了吗？怎么样，感受到快乐了吗？” 　　宋乔曦还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回答丁淼：“后来的几次，确实没那么疼了，有的时候会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还会觉得浑身都发烫，我也说不上来，就有点想哭......唔......” 　　梁珊珊一把捂住“直球”曦曦的嘴，让她可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晋江就不让写了。 　　她扭过头揶揄丁淼，“行啊淼姐，我们这么单纯的曦曦都被你给带坏了。” 　　“才不是我带坏的，”丁淼伸个懒腰，拿手点了一下宋乔曦脖子上的红印，“要带坏也是她家楚尽给带坏的，啧啧，你看看这草莓种的，指不定每天怎么变着法的折腾她呢。” 　　“呜呜呜......”宋乔曦嘴巴还被梁珊珊捂着，欲哭无泪。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 　　晚上在海底捞的聚餐总共是六个人，现在，终于是真真儿的三对情侣了。 　　当年一起去爬泰山的七个小伙伴，现在就缺了一个王君洋。 　　锅底刚上来的时候，几个人还聊到王君洋了。 　　宋乔曦给王君洋发了两条微信，确认他睡醒了，就直接发了微信视频过去。 　　视频接通了，她看着屏幕里的王君洋穿了一身宽松的居家装，只是...... 　　他身后的背景，怎么有点眼熟？ 　　唉，这不是她和楚楚在LA的公寓吗？！ 　　“嗨，我的老伙计们，靠！你们这是在放毒啊，太不仗义了......”视频上，王君洋把手机像是靠在了什么地方，懒洋洋地在屏幕里和伙伴们打招呼，他看上去肤色更深了一些。 　　丁一推推眼镜，笑着调侃王君洋，“你这已经不是小麦肤色了，加州的阳光挺好啊王总，七个人里面唯一的单身狗，在美利坚过得可还滋润？” 　　“艹，谁说老子是单身狗，老子有女朋友。”王君洋嫌弃地甩甩头，撩起T恤擦了一下脸，有点刻意地露出八块腹肌，“伙计们吃好玩好，等着暑假你们王爸爸带你们去耍！” 　　丁一又和他闲扯了几句，后来实在看不惯王君洋嘚瑟的样子，就准备挂了视频，把手机还给宋乔曦。 　　宋乔曦在按掉微信视频的一瞬间，听到手机里传来一身细软的叫声，“洋洋，你来一下呀，帮帮我把扣子扣一下，我手没劲儿......” 　　“王君洋，你把我家楚楚怎么了？”宋乔曦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忙对着手机大喊。 　　只见视频那头的王君洋像是间歇性耳聋了似的，马上慌慌张张挂了视频。 　　“楚楚是谁？”丁一一头雾水地问。 　　宋乔曦捏捏眉心，恨不得把手里的Iphone4摔到地上，气到不想说话。 　　半天才缓过来，她闷声说了一句：“我家的一颗好白菜被王君洋这头猪给拱了！” 　　“唉，你媳妇生气了，”丁一戳戳楚尽，见他只是笑笑没说话，叹口气，哄人的事儿永远只能靠他丁一，他对梁珊珊使了个眼色，行动起来，“啧，这么不会哄人啊？来，曦曦，别生气了，我给你做个面筋虾滑，珊珊最喜欢吃了” 　　“别气了曦曦，你和王君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听丁一说，他从小就不靠谱。”梁珊珊站起身，拿了个干净的白色小瓷碗，往里面装了一些芹菜碎和牛肉末，拿起番茄锅的汤匙，“给你打一碗好喝的番茄芹菜牛肉汤，要不要放香菜？” 　　俩学画画的小两口，情商就是高，不愧是搞艺术的，三下两下就把宋乔曦哄得服服帖帖的。 　　大学生的聚会，聊得话题不再像几年前的高中聚会那么幼稚，马山要升大三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和烦恼。 　　他们聊了工作实习的机会、关于绩点和考验、未来的发展规划、异地恋、房价股市金融危机和创业...... 　　许多话题，宋乔曦插不上嘴。 　　所有人都把她当个小宝宝一样，轮番投喂，心疼她一年吃不上几次海底捞。 　　明明小时候，宋乔曦才是他们的老大，指挥着“小五人帮”冲锋陷阵，可现在，完全反过来的，她成了最受宠的小团宠。 　　人就一张嘴，顾着吃就顾不上说话了，宋乔曦就听着伙伴们的对话埋头苦吃。 　　楚尽在餐桌上和赵鑫、丁一侃侃而谈，丁淼时不时用犀利的语言挑几个男生的刺儿，说出更有说服力的言论。 　　梁珊珊像是丁淼的小粉丝一样，淼姐说啥她都跟一句“对”。 　　宋乔曦忽然间觉得，自己因为在国外读书，似乎和大家有些脱节了。 　　在LA的生活很简单，交际圈子也很单纯，除了上课、考试、参加比赛、拍照和打理工作室，她并没有像国内的伙伴们一样，经历着紧张精彩的国内大学生活。 　　晚饭后，大家拥抱告别。 　　转眼间，几个大院儿的小豆丁，已经变成了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 　　回家的路上，楚尽察觉到了宋乔曦情绪有一丝低落。 　　从出租车下来，要走一小段路到公寓门口。 　　他脱下外套裹住娇小的宋乔曦，带着她一路小跑回到公寓。 　　一进门，楚尽就抱住她，没让宋乔曦下地，像抱宝宝似的一路抱到宽敞的皮沙发上。 　　宋乔曦跪坐在楚尽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声说道：“我好像，不能在事业上帮你什么忙，我不会经商，也不会管理，我只会拍照片，连工作室都是小作坊模式在运营......” 　　“曦曦，”楚尽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轻声唤她，“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不像我从小认识的宋乔曦了？你可是要成为大摄影师的，运营和管理这方面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要保证作品就可以。” 　　“那不行，不能这么依赖你......”宋乔曦把头埋进楚尽的肩窝，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 　　“你一直都很优秀，”楚尽声音发哑，平稳了一下呼吸，继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轴，别让任何人打乱你的人生节奏。” 　　一番话，让宋乔曦感到释然。 　　她抬起头，这个位置可以平视楚尽，两只手圈在他脖颈后面，头一歪，调皮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之后，这双小手开始不老实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从来都是楚尽揉自己的头顶，宋乔曦这次总算过把瘾了。 　　“别乱动......”楚尽抓住她的两只手，背到小姑娘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学鸡一样固定住。 　　可宋乔曦哪儿是会老实听话的人，上身不让动下身就开始乱扭，挣扎着一双长腿想要从他身边逃跑，一不小心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楚尽被她动得心烦气躁，一只手剪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住她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栖*身压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还想看你穿那件小兔子的，去换了好不好，我喜欢那个小尾巴......” 　　宋乔曦后背靠在沙发上，感受到他的动情，头高高仰起小口呼吸。 　　在抵达快乐的极限时，她总是抑制不住的低声啜泣，任凭楚尽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她是快乐的，他也快乐极了。 　　-- 　　距离春假结束只有三天的时间，这个周末，宋乔曦实在是逃不过了。 　　认命似的在楚尽的监督下，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老宋家的宝贝闺女利用短暂的春假从美国跑过来了，今晚会回家吃完饭。 　　乔琴在朝阳区的家挂了电话，和宋建国面面相觑，两口子都有点诧异。 　　这又不是啥重要节日，或者放暑假，闺女这个时间点，匆匆忙忙跑回来干嘛？ 　　别是，有什么事啊...... 　　“得了，闺女回来就是高兴！”宋建国搂了一下媳妇的肩膀，宽慰她道，“我把今晚的应酬推了，去超市给曦曦买她爱吃的东西，给她包饺子吧，做糖醋里脊，再去买点她喜欢吃的水果。” 　　“唉......”乔琴拉着宋建国的手，感慨道，“真是孩子大了不中留，俩人都有老主意了。楚尽上周过生日那个周末都不回来和咱们吃顿饭，还给他包了三鲜虾仁的饺子呢。” 　　远在海淀的高级公寓里，宋乔曦从箱子里扒翻出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换上，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领子。 　　“你不是皮肤敏感，不喜欢穿高领？”楚尽皱皱眉头，看她不舒服的样子，问了一嘴。 　　宋乔曦瞪大眼睛，把领子翻折下来，冲他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这里，这里，这里......”一下子掀起毛衣，露出平坦光滑的小腹，“还有这里！” 　　“你又不是属狗的，怎么这么喜欢咬人？”她没好气地说，不想搭理楚尽，自顾自地走到更衣室的穿衣镜前。 　　一旁的柜子上放了一个腮红修容盘，宋乔曦今天画了淡妆，因为肤色太白，准备打点腮红和修容，提提气色。 　　刚拿起修容刷，她在镜子里看到楚尽走了进来。 　　年轻高大的男人从身后默默抱住自己，一只手把玩着她腰间细嫩的软肉，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低声说：“曦曦，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真想把你拆入腹中......” 　　“你怎么这么暴力？”宋乔曦听不得楚尽说情话，他一在她耳边吹气儿，浑身都变得软踏踏的，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似的。 　　好容易稳住心态，她握紧刷子往脸上上了一点修容，放下刷子，心里想着，怪不得上辈子是个反派...... 　　“你别想着怎么把我大卸八块了，还是想想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怎么应付宋建国同志吧，我爸爸要是说打断一个人的腿，可从来不是说着玩的。”宋乔曦放下修容刷，拿起腮红刷，沾了一点蜜桃色的腮红，隔空抖了两下抖掉余粉。 　　“不担心......”楚尽的声音极具魅*惑，从镜子里可以看到，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泛红。 　　他轻轻啃噬了一口宋乔曦的耳垂，一只手摆正她的头让宋乔曦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在她耳边吹着气儿，“好像，还没有对着镜子来过？你不想看看自己最快乐的时候有多美吗？” 　　宋乔曦手一抖，腮红刷掉到地上。 　　摔！ 　　还涂啥腮红，脸已经红成猴屁股了！！！ 　　-- 　　海淀到朝阳的距离，如果赶上晚高峰，没有接近两个小时到不了目的地。 　　宋乔曦和楚尽吃完午饭就收拾好行李，打车回朝阳的家，这是宋乔曦的主意，回家之前先去看看楚爷爷。 　　在楚爷爷那里陪老爷子聊聊天，和Lucky玩一会儿，再回家吃晚饭。 　　俩人一进楚宅，宋乔曦惊喜地发现楚老爷子可以站起来了，拄着拐杖走路似乎比之前还稳健一些。 　　“楚爷爷，您怎么这么厉害呀，一看复健就做得很认真！”宋乔曦对楚老爷子竖起大拇指。 　　“曦曦，尽尽，快来快来。”楚老爷子忙招呼他们到会客室，嘱咐方婶让厨师烤一炉宋乔曦最喜欢吃的芝士蓝莓挞，再上几份英式下午茶，多弄点楚尽喜欢吃的咸食。 　　楚老爷子这半年多恢复得非常好，复健的进度简直突飞猛进，连医生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手也不抖了，生活完全自理，说话口齿清晰，腿脚甚至比之前都要轻快许多，也因为健康饮食和规律的作息，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 　　宋乔曦给楚爷爷在电脑上展示她在美国拍的照片，讲在国外的趣事儿，开工作室的艰辛，也讲自己的室友做东西有多好吃，王君洋上学期又挂科了，他还跑去打业余电竞比赛...... 　　一个下午，楚老爷子都在听宋乔曦讲这半年在国外的留学生活，怎么听也听不够。 　　楚尽从来不会像宋乔曦一样，和他讲这么多话。 　　此刻的楚佑何，褪去身上地产大鳄，商界巨佬的外壳，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爷爷，听着远归的孙女儿絮絮叨叨，只觉得格外幸福。 　　“曦曦，蓝莓挞刚出炉还热乎的，厨子非要冷了再拿过来，我带你去厨房偷吃一个，还是热乎的好吃。”方婶来会客室叫宋乔曦过去。 　　她和楚老爷子还有楚尽点点头，揽着方婶的胳膊去厨房“偷吃”，方婶在还要给她看她家乖孙孙的照片，说是又长大了，都会说绕口令了。 　　宋乔曦一走，会客室的气氛就冷了下来，屋里只剩下楚尽和楚老爷子。 　　楚尽坐在对面的沙发，之前一直在笔记本电脑上忙碌着。 　　他关掉屏幕，走到楚老爷子坐的单人沙发旁，低头沉默了一会，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沉声说：“老爷子，下学期我申请了加州理工的交换生，我和您提前说一声，要走一年。” 　　“你之前怎么没说过？”楚老爷子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他看了看楚尽手上的戒指，摇摇头笑笑，挥挥手说，“你早该去了，一直让曦曦一个人在美国像什么话？” 　　“您现在恢复的不错，但是复健还是要坚持，不能掉以轻心。”楚尽弯弯嘴角，轻拍了一下楚老爷子的肩膀。 　　“我你不用担心，你就放心去，别说一年，曦曦在国外待多久，你就陪她多久，男人的事业永远不如家庭重要。”楚老爷子刻意不去看孙儿，眼睛盯着窗外，语速很慢的说“你这三年都耗在我身上了，我个做爷爷的也没能照顾好你，爷爷挺抱歉的......” 　　“不至于这么说，”楚尽轻松地笑笑，手没从老爷子的肩膀上拿开，“您是我亲爷爷，血缘关系摆在这里，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也没什么可以抱歉的。” 　　临近黄昏，宋乔曦和楚尽从楚宅出来。 　　楚尽推着行李箱，宋乔曦什么也没拿，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紧张地抚摸着坚硬冰凉的钻石戒指。 　　开门的一瞬间，屋里倾泻而出的暖黄色灯光，让宋乔曦在一瞬间就感受到来自家特有的温暖，她真的想家了。 　　“曦曦，哎呀，怎么穿这么少？”乔琴穿着围裙出来，抱住闺女，“是不是没穿秋裤，这两天还降温呢！” 　　“妈妈，都四月了我还穿什么秋裤。”宋乔曦把头埋在妈妈颈边，深吸一口气，妈妈身上还是那股好闻的味道。 　　可妈妈，好像比之前矮了一点？鼻头莫名有些发酸。 　　“哎呀，闺女打小就不爱穿，现在小姑娘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宋建国搂住她们娘俩，一只手替闺女整理了一下垂在背后的长卷发。 　　“唉？”宋建国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个人，“尽尽也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今天陪你宋叔喝两杯。宋叔和乔姨给你记着呢，上周是你第一次周末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你乔姨给你包了三鲜虾仁的水饺，冰箱里还冻着呢，今天一起补上。” 　　“上周......”楚尽赔罪地笑笑，一个周末都和曦曦腻在一起，只好扯了个慌，“上周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 　　两口子谁也没发现闺女手上多了一个钻戒，让两个孩子在外面休息，俩人就冲进厨房一阵忙活。 　　吃过晚饭，宋爸爸跑去厨房，说他下午买了一个海南无籽大西瓜，贼拉甜，拿出来直接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宋乔曦拿纸巾擦嘴的时候，宋妈妈这才终于注意，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明晃晃的钻戒。 　　“咦？”宋妈妈拉住宋乔曦的左手，仔细观察这个玫瑰金的戒指，笑着问，“曦曦，你不是最讨厌带首饰了吗？从哪儿买了个玻璃戒指带着玩的，别说，还挺好看？” 　　宋乔曦脊背僵了一下，硬着头皮艰难地说：“妈妈，这......” 　　她想说，这不是玻璃做的，可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右手。 　　楚尽的大手握住宋乔曦的右手，对宋妈妈真诚的说：“乔姨，今天我有事想和你们谈一下。” 　　乔琴瞪大眼睛，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再看看闺女手上不像仿制品或者玩具的戒指，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很快，她表面就恢复了平静，看着两个孩子没吱声。 　　心里却在经历波澜起伏，这俩孩子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她怎么一点儿苗头都没看出来呢？ 　　这时候，宋建国怀里抱着黑皮大西瓜从厨房走出来，一手还拿着个西瓜刀。 　　“宋叔，乔姨，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谈一下我和曦曦的事情。”楚尽见宋叔从厨房出来，手握着宋乔曦的手又把刚才对乔姨的话说了一遍。 　　宋建国左瞅瞅楚尽，右看看闺女，再定睛一看他俩手拉在一起，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手里的海南黑皮无籽大西瓜应声落地。 　　“啪叽”一声，西瓜摔在餐厅的大理石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宋建国怒目圆睁，手里举着西瓜刀对楚尽说：“楚尽，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第106章 正文完结下 评25字有红包包 楚尽接…… 　　宋乔曦看着爸爸举着西瓜刀, 样子怪吓人的，第一时间站起来护在楚尽面前，“爸爸, 你拿着刀干嘛, 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啊......” 　　“老宋！举着刀像什么样子，吓着孩子了。”乔琴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把夺走宋建国手中的西瓜刀，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你不是买了俩西瓜吗？阳台上还放着一个呢, 把那个洗了抱过来吧。” 　　宋建国皱着眉头, 一言不发进了厨房。 　　宋乔曦看着大理石地面摔成稀巴烂的西瓜, 心疼死了！ 　　又不是大夏天的，吃口西瓜容易吗, 还是红彤彤的无籽西瓜...... 　　她甚至想挑一挑，看看有哪儿一块是没沾到地面，是不是可以趁机拿起来啃一口？ 　　没什么比开着暖气吃冰西瓜更过瘾的了, 这种爽感仅次于大夏天开着空调盖被子。 　　只可惜，宋乔曦那点小心思早被楚尽看穿了。 　　“你洗手去, 洗完手直接上楼吧, 这里我来收拾。”楚尽把宋乔曦拉到一旁, 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我不能上去哇, ”宋乔曦急切地回复他, “我上去, 我爸一会儿不拿西瓜刀了, 换一把砍骨刀你可怎么办？” 　　“曦曦，你上楼去，别在楼下掺和。”宋妈妈拿来一只垃圾袋和一大卷厨房用纸, 对闺女抬抬下巴。 　　“妈妈......你看爸爸他......”宋乔曦急得直跺脚。 　　“乖，听话，上楼去。”乔琴语气软了下来，拍拍她肩膀，“有妈妈看着你爸还不放心？楚尽有话对我们说，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快上楼去。” 　　这会儿，宋建国抱着另一个西瓜出来了，这次他面色平静了许多。 　　切开半个西瓜，往红彤彤脆生生的西瓜中间插了一把不锈钢的勺子，他递给宋乔曦，“上楼吃去，听你妈的话，你还真以为我能把楚尽怎么样啊？他是我养大的孩子，和亲生的一样。” 　　“喔......”有了老爸这句话，宋乔曦就放心了，抱着半个西瓜一步三回头的上了楼。 　　今天爸爸买的西瓜是真好吃，脆脆甜甜的，水分特别足。 　　只可惜，宋乔曦吃了几勺就吃不下去了，一心还惦记着楼下谈话的三个人。 　　她也不知道爸妈要和楚尽谈多久，干脆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提前把澡洗了，省得不知道要等到几点。 　　等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听到妈妈敲她房间的门。 　　“妈妈，你们谈完了吗？”宋乔曦扑上前抱住妈妈的胳膊。 　　“你爸他还想和楚尽单独聊聊，没事啊，你别瞎担心，”乔琴摸了一把宋乔曦的头发，“这么湿？来，妈妈给你吹吹。” 　　乔琴把闺女摁在梳妆台前，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把吹风机调到温热的档位，先细细帮她吹干头皮，再把临近发尾的头发吹了个半干。 　　宋乔曦仿佛又回到了在齐州大院儿的老房子里，带着点焦糊味道的吹风机，十二岁的她因为情窦初开而感到烦恼，而妈妈给了她全部的耐心和宽慰。 　　“我们曦曦长大了，到六月就二十岁了，真的是个大姑娘了。”妈妈声音很轻，关掉吹风机，用手指轻柔地替她顺着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宋乔曦觉得有点想哭，她转过身抱住妈妈的腰，声音闷闷的，“妈妈，我真的喜欢楚尽，我知道你和爸爸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可是，我从来没把楚尽当过哥哥......” 　　“妈妈知道，现在细想，有时候确实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但是你俩就天天在我跟前，从小就亲密，妈妈就没往那方面想。”宋妈妈安抚地摸着宋乔曦的长发，声音温柔娓娓道来，“妈妈不会反对你们交往，只是怕你们年纪小，不一定能完全分清楚爱情和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而且，楚尽上来就说要娶你，你俩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我们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宋乔曦辩解道，可是除了想到这句“不是小孩子了”，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曦曦，恋爱可以冲动，但是婚姻和家庭是责任。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和楚尽谈恋爱，相处到最后发现两个人不合适，分手的话，对两个人和咱们家的影响都很大。两个人，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受到伤害。 　　妈妈只是希望，你们能慎重一点，你是妈妈的亲女儿，楚尽也是妈妈从小带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俩，妈妈哪个都不希望受到伤害......”乔琴把心里话和女儿坦白。 　　“妈妈说的，我都明白。”宋乔曦把妈妈的话听进去了，也理解她的担忧，“我和楚尽从小一起长大，最不缺的，就是默契。楚尽是什么样的人，你和爸爸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人品没问题，又很努力上进。 　　最重要的是我们相互喜欢。妈妈，我和楚尽是认真的，不是抱着那种谈谈看的心态在恋爱。 　　我，我愿意嫁给他，与其让我将来嫁给一个不知根知底的野男人，楚尽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似是被宋乔曦这一番长篇大论给唬住了，乔琴都被她这番真情流露的告白感动了。 　　或许，年少时的感情，就是这么真挚且热烈，不顾一切。 　　乔琴笑笑，她和宋建国从来不是那种冥顽不化老古板的家长，“妈妈也从来没说过楚尽不好呀？只是觉得，楚尽提起和你结婚这件事，确实有点快。” 　　“唔......”宋乔曦点点头，这一点她自己都承认。 　　“不过，”乔琴停顿一下，继续说，“人生是你们的人生，你和楚尽都成年了，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妈妈是不会干涉你们的。” 　　“真的？”宋乔曦听到了天下最好的消息，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接着又有点紧张地问，“那爸爸呢？” 　　“这个，就看楚尽自己的本事了。”宋妈妈点了闺女的脑门一下，笑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矜持。 　　-- 　　不知过了多久，宋乔曦趴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她一个咕噜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床打开门，看到楚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才终于放下心来。 　　把他拉进屋，小心翼翼关上房间门，宋乔曦不放心地上下摸摸他，紧张地问：“爸爸没动手吧？” 　　“曦曦，痒......”楚尽捉住她到处乱摸的小手固定在他心口，确保不乱动之后拿到唇边吻了一下，“怎么会？宋叔才不会和我动手。” 　　“谁让爸爸每次提到我交男朋友，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怪吓人的。”宋乔曦噘着嘴，不高兴的说。 　　楚尽搂住她，“那只是吓唬你，不让你早恋而已。” 　　“哦，那他有反对我们吗？” 　　“没有，”楚尽停顿一下，笑笑，“不支持，也不反对，让我们自由发展。” 　　“真的！爸爸真这么说？”宋乔曦搂住楚尽的腰，把下巴抵在他衬衣的扣子上，“没骗我？谢天谢地，宋建国同志不反对我就放心了。” 　　“不信，你自己去问宋叔？”楚尽把头埋在她带着甜杏味儿的发丝中，细细密密地亲她的脖子。 　　“我，我才不要去问呢，哪有问这个的，怪难为情的......”宋乔曦呼吸有些急促，想躲又躲不开。 　　房间的门落了锁，灯是关着的。 　　“不行不行......”宋乔曦用气声说，“没带东西......” 　　“不进去......”楚尽把她微微冒汗的额发捋开，啄吻她的额头，鼻尖，下巴，耳垂...... 　　宋乔曦揉着酸疼的手腕，气鼓鼓地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楚尽从身后把她搂在怀里小声地哄，“对不起，曦曦。” 　　“你道哪门子的歉？”宋乔曦把手伸出去，没好气儿的让楚尽替她揉，手疼死了...... 　　一边给小姑娘揉着手腕，楚尽沉吟片刻，想起了宋叔和他说的话。 　　年轻人可以拼事业，但是楚尽，叔叔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家庭。 　　只有把家庭放在第一位的男人，才能真正干好事业。 　　“我之前的时候，有些想法是不对的，总想着把许多事情要做到一步到位才是成功。比如，一次性赚够多少钱，赚了钱可以买多大的房子，把宋叔乔姨这些年花在我身上的钱，靠自己的能力在多少年之内还给他们，让你过上好日子......”楚尽声音很轻，慢慢地说。 　　“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宋乔曦心里酸酸的，她从来不知道，楚尽会想这么多，“我们租房子住也没什么不好啊，而且，你还没毕业呢，我也没毕业，我们都是学生。等我毕业了，工作室运转起来就可以赚钱了，我们一起奋斗，一起赚钱买房子不好吗？这些责任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 　　“好，”楚尽和她十指相扣，“曦曦，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之后，他把申请加州理工交换的整个过程和盘托出。 　　“......”宋乔曦张张嘴，惊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问，“你今年九月要是和我一起去LA，那你公司怎么办？不能没人管了呀！你也太任性了......” 　　“公司刚好准备开拓国际市场，我亲自去美国带团队最合适不过了，本身加州就很适合互联网创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楚尽把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一下子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宋乔曦鼻子发酸，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楚尽怀里。 　　这次冲动的回国，明明是她要给他一份生日惊喜。 　　可现在，却变成了楚尽给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UCLA和Caltech开车要半个多小时，我已经拿到驾照了，春假回去就买车，我们可以租一套在两所学校中间的房子。”宋乔曦已经开始幻想两个人像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写作业，一起生活的小日子。 　　这对辛苦异国的年轻恋人来说，才是最甜蜜的事。 　　“就组一套离UCLA近的，我都可以。”楚尽亲亲她脸颊。 　　“我想租一套有大院子的房子，院子里要有游泳池！” 　　“好。” 　　“我还想养一只像Lucky那样的狗狗，等毕业了我们一起带它回国，这样Lucky就有伴了，不会孤单。”宋乔曦玩着楚尽修长的指头说。 　　“好。” 　　“我回去就买一辆Mini Cooper，可是你好高哇，会不会坐不进去？” 　　“你喜欢就买，不过......等我去了再买一辆X5吧。” 　　宋乔曦头往后仰，不解地问：“为什么？” 　　“Mini太小了，X5空间大一些，方便做事......”楚尽在黑暗中弯起嘴角，抬起手，用指尖蹭着宋乔曦柔软的唇瓣，带着暧*昧的缠*绵。 　　“你......”宋乔曦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人，真的是毫无节制啊！！！ 　　-- 　　2010年9月初，楚尽和回国过暑假的宋乔曦一起，从北京T3航站楼飞往洛杉矶。 　　这一次，宋乔曦Ipod里面放的歌，不再是2008年离开北京时的那首《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也不是2010年3月，为了给楚尽过一个生日惊喜，从洛杉矶飞往北京时循环播放的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飞机进入平流层，宋乔曦和楚尽一人一个耳机，Ipod里播放的是苏打绿2008年出的一首歌，《无与伦比的美丽》。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你若担心你不能飞，你有我的蝴蝶……我有，你的草原。” 　　他找到了他的蝴蝶，陪他的蝴蝶去寻找另一片草原。 　　回国过暑假之前，宋乔曦从黎楚楚的公寓里搬了出来。 　　与其说是搬了出来，不如说是被王君洋半哄半骗着搬走的。 　　王君洋的富二代朋友在UCLA附近有一套完全适合宋乔曦和楚尽需求的房子，用很合适的价格租给他们。 　　合同一签，第二天王君洋就主动来帮宋乔曦收拾东西搬家，那股子积极的劲儿，简直让宋乔曦觉得他“人性”已经泯灭殆尽，迫不及待立刻马上就要“鸠占鹊巢”了。 　　王君洋在认识楚楚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人也不翘课了，也不颓废不丧了。 　　他本身天资就聪明，和楚尽打电话聊了好几次，竟然真的开始去做职业电竞的市场调查，还准备把国外电竞俱乐部的概念搬回国内发展。 　　楚尽建议他项目落地考虑沪市，一个原因是王君洋妈妈娘家的人脉和资源都在沪市，另一个原因是沪市是中国最开放的城市之一，接受新鲜事物会更快一些，又是国际化都市，还可以和时下刚流行起来的直播联系在一起。 　　楚尽和宋乔曦到洛杉矶的当晚，是王君洋和黎楚楚一起接的机。 　　在异国他乡，第一顿饭吃的就是火锅，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陪伴，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宋乔曦和楚尽去宠物收容所领养了一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狗，起名叫Pocky，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饼干的名字。 　　楚尽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差，王君洋也忙着飞别的洲考察电竞俱乐部，宋乔曦就带着Pocky去楚楚家蹭饭。 　　一天，她无意间看到黎楚楚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绿色的后台。 　　看着颇为眼熟，宋乔曦想了想，一拍脑门，当场就大喊一声：“楚楚！你，你竟然是晋江的太太？” 　　“啊......”黎楚楚莞尔一笑，“我就是瞎写的，随便写着玩玩，笔名可千万替我保密啊，别和任何人透露，王君洋我都没告诉他。” 　　宋乔曦忙不迭地点头，凑到楚楚跟前问：“你笔名叫什么哇？” 　　黎楚楚告诉她之后，宋乔曦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望着她，“太太，我追过你的文哇！不是，太太，你那本坑了好久的文，真的不考虑把坑填上吗？快看我疯狂暗示地小眼神？” 　　“呃......”黎楚楚挠挠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曦曦，我要不还是重新开个马甲算了，别逼我填坑了......” 　　“太太，不要哇！！！” 　　-- 　　2011年3月28日，楚尽22周岁生日的这天清晨。 　　他照例比宋乔曦起得早，替宋乔曦把卷到胸口的真丝睡衣拉好，亲亲她的耳垂。 　　宋乔曦皱着眉头不舒服地轻轻哼了几声，把自己往被子里裹得更紧一些，昨天晚上折腾得太疯了，这会儿人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楚尽真的是...... 　　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宋乔曦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脸红心跳的片段，想都不敢多想，一想就浑身发烫。 　　只是又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楚尽，谁让自己每次都禁不住诱惑呢。 　　加州三月的天气，早晚温差很大，白天有太阳的话室外温度不低。 　　他们租住的房子私密性很好，后院对着山，种了密密麻麻的枫树，院子里有一座恒温的泳池。 　　虽说泳池是恒温的，可昨天晚上，他抱着浑身脱力、身体微微颤抖的小姑娘从泳池出来，就短短几步路的功夫还是让她着凉了。 　　睡觉前，宋乔曦就有点低烧，好在吃了药，烧很快就退了。 　　楚尽轻手轻脚起床，换好衣服，带上房门，把Pocky从笼子里放出来，先带Pocky出去上厕所，再把它喂了。 　　咖啡机打出一杯咖啡，楚尽喝着咖啡打开电脑开始回邮件，顺便浏览当天的新闻。 　　这时候，手机提示音响了。 　　打开一看，是国内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短信，楚尽看着丁一发的两块二的红包和二十二岁生日祝福，哭笑不得，随手刷了一微信朋友圈儿。 　　“嗯？”楚尽盯着一条朋友圈，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拨通了宋叔、乔姨在国内的固话。 　　“曦曦吗？”乔琴接的电话，看是美国的区号以为是闺女，“是尽尽，起这么早？我就知道，曦曦肯定起不来。” 　　“乔姨，宋叔在家吗？”楚尽问，他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按下回车键，看着电脑屏幕确认了朋友圈的内容。 　　“在呢，怎么了？”乔琴说。 　　楚尽语气平和地说：“我想和您还有宋叔说一下，今年暑假，我和曦曦一起回国领证，办婚礼。” 　　“这么快？不是，你们俩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乔琴听声音有些懵。 　　“乔姨，我大四还要回清大结束学业，在校结婚的话可以多拿两个学分，我这一年......咳，在美国万一学分修不够呢？”楚尽随手扯了个蹩脚的理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在北京的宋家两口子，本来还想多问几句，楚尽这边有事就先挂了电话。 　　他俩面面相觑，都知道楚尽和曦曦越大越有主意，倒是没想到他俩连结婚日期都自己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宋建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的乔琴觉得好笑，忙安慰他，“俩孩子都同居了，办婚礼领证无非就是个手续而已。” 　　“小乔，你别和我提‘同居’这两个字儿，一提起来我就浑身难受。”宋建国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呀，闺女嫁给尽尽不是好事儿吗？你自己都说，知根知底，又是你一手养大，亲自教育的，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是不放心尽尽，那就是不放心你自己。”乔琴最能摸透老公的脾气，故意激他。 　　“我也不是不喜欢楚尽，我就是，唉，这当爹的，谁舍得嫁女儿？老丁也不舍得啊！”宋建国说。 　　“嗤，老丁当时还开你玩笑，说咱家养了个童养女婿，还真被他说着了，”乔琴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好笑，扶着老公的肩膀笑了一会儿，忽然间她停下来，惊讶地说，“哎呦喂，老宋，这么大年纪还掉金豆豆呢？” 　　“我没有！”宋建国气不打一处来。 　　有时候，他真想把任何靠近她闺女的男人，脑袋都当西瓜一样砍了...... 　　楚尽这边打了几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说他坏话，之后又给楚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老爷子接到这个电话，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楚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尽尽啊，这时间很紧迫，你是不知道筹备婚礼有多麻烦，这事儿交给我我来办。选北京最好的酒店，给曦曦挑上全套的祖母绿首饰，还有置装费啊、婚礼的费用啊、总之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肯定是咱家包了。对了，还有婚房，要地段好离家近，咱们小区有一套小楼王我觉得挺好，自己集团下的过户方便，我安排哲明马上去办。” 　　“爷爷，婚礼我们不在北京办，在齐州办，我准备联系丁叔叔的酒楼。婚房我已经交了定金了，暑假回去就可以申请贷款，不用您老费心。”楚尽在电话里平静的说。 　　“那我不管，婚房你爱要不要，你不要，我就直接写到曦曦名下。”楚老爷子和孙子说话越来越随便，已经开始摆爷爷的“架子”了。 　　其实本质上，还是老人的一种“撒娇”。 　　最后，楚尽和楚老爷子解释了半天，和他死活说不通。 　　楚老爷子的态度很明确，你不要，我就挂在曦曦名下，首饰聘礼什么的也都会送到宋家，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 　　宋乔曦刚得知大院儿要拆迁的消息时，正在摄影工作室清理镜头，手中昂贵的镜头差点掉到地上，幸亏楚尽眼疾手快接住了。 　　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大院儿里有长了几十年的大树，房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老旧，怎么说拆就拆呢？ 　　楚尽说，2011年年底就要全部拆除，报社把那片地卖了，会重新改成高层公寓楼。 　　“所以......”楚尽解释完前因后果，靠在阳光明媚的工作室窗台，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曦曦，我们暑假回国结婚吧，趁着大院儿还没拆。” 　　“好。”宋乔曦抬头，答应的干脆利落。 　　她不是一个在乎形式的人，宋乔曦真正在乎的，是两个人之间真的情感。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在那里，领证和婚礼，无非就是个仪式而已，什么时候去办，都可以。 　　“那我让助理预约一下，抽空去吧婚纱订了吧？”楚尽用的是黑莓手机，全键盘打字更快一些，他一边说一边给秘书发邮件。 　　“好。”宋乔曦点头。 　　“还要再买些伴手礼回去，我列个清单。” 　　“好。” 　　楚尽发完邮件，在宋乔曦嘴角啄了一下，他电话又响了，转身到窗台去接了个电话。 　　等挂掉电话，楚尽发现一双凉凉的小手从身后抱住他，宋乔曦把头抵在他背上，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时间过得好快呀，都2021年了，楚尽，我还记得1996年的你是什么样子......” 　　“我也记得1996年的你，”楚尽握住她的手，顺着宋乔曦的话说，“我还记得那个肉嘟嘟的吃货小糯团，迈着两条小短腿，像条小尾巴似的，到哪儿都粘着我，甩都甩不掉。” 　　“那是因为你是我家的童养女婿呀，当然要从小就培养感情。”宋乔曦说的大言不惭。 　　她很想念大院儿里的每一个人，就算借着结婚的机会，大家最后再聚一次也好。 　　等真的拆迁了，就真的是各奔东西，或许，很久很久才能再次碰面吧？ 　　Pocky在她脚边来发出“呜呜咽咽”的撒娇声，这是只很粘人的小狗。 　　宋乔曦弯下身，抱起它，Pocky也会像Lucky一样舔她的脸颊。 　　今年夏天，宋乔曦就要满21周岁了。 　　她要嫁给，自己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 　　2011年7月16日，星期六。 　　北方的婚礼仪式都是在上午举行，丁家两口子在齐州开的高档酒楼门口，一大早就有婚庆公司的车队开过来，一群人忙着卸货搬运庆典用品，开始忙碌地布置现场。 　　早上七点不到，丁家爸妈就赶到了酒楼，亲自盯着员工和婚庆公司的人做好婚礼现场的准备工作，容不得一点马虎。 　　宋乔曦相当于丁家的二女儿，丁家两口子完全是拿嫁丁淼的规格来操办的。 　　大院儿还有半年就拆迁了，有一部分邻居已经搬走了，不过和宋家关系好的老街坊邻居们，就算不住在大院儿了，也都收到了请柬。 　　无论是早就离开体制内选择自主创业，现在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的小孙记者，还是已经住进养老院，依旧靠着好口才火遍全养老院的“脱口秀OG”孙爷爷，或是大院儿里从小看着宋乔曦和楚尽长大的邻居叔叔阿姨们，他们都保证，当天一定要来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 　　夏秋梦一毕业就和程立冬结了婚，第二年就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小家伙今年刚满一周岁，是最好玩的时候。 　　被宋家两口子请来当“滚床小子”，沾沾喜气儿。 　　小家伙一大早就被程立冬抱过来，在宋乔曦和楚尽铺满红枣、花生、桂圆的大红床单上留着口水欢脱地爬来爬去，光荣完成了“使命”。 　　宋乔曦在外国语和R大附中的同学们，也都趁着暑假来参加她的婚礼，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浑身都是劲儿，一群人在王君洋的指挥下跟着宋家人忙前忙后。 　　今儿个，婚礼的司仪是丁一。 　　他和梁珊珊俩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给宋乔曦和楚尽在婚礼上准备了一份惊喜。 　　这个秘密一直维持到婚礼开始前，任凭谁问他俩都不说是什么。 　　伴娘团是丁淼、梁珊珊和黎楚楚，伴郎团除去丁一这个司仪，就是王君洋和赵鑫。 　　梁珊珊和黎楚楚在新娘化妆室陪着宋乔曦化妆换衣服，丁淼和王君洋他们在外场帮着宋叔、乔姨接待宾客，来的打都是大院儿的老熟人，他们“小五人帮”的孩子去正好。 　　乔琴今天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鱼尾连衣裙，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挡眼尾明显的皱纹，不过任谁一眼看上去，都知道她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绝色美人。 　　新娘的爸爸宋建国穿了一身订制西装，是女婿带着去买的，他一头浓密的卷发已经白了一半，用发胶固定住，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也颇有年轻时被人称为齐州“费翔”的范儿。 　　宋家两口子和赶来的老邻居老街坊们寒暄着，乔琴一眼就看到楚老爷子拄着拐杖，在方婶和明哲的陪伴下从正门走进来，赶快催促宋建国迎上去。 　　“淼淼，给楚爷爷把胸花拿过来别上。”乔琴声音提高一些，对不远处的丁淼招招手。 　　“来啦，阿姨。”丁淼一身水蓝色的伴娘纱裙，手里拿着胸花，像一片天边的云朵似的飘过来，给楚老爷子别在胸口，还不忘嘴甜的夸老爷子两句，“楚爷爷，您今天这身打扮，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和民国时候的贵族特别像，起码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二十岁！” 　　“这孩子，嘴巴真甜。”楚老爷子笑得开怀，在丁淼的引导下入席，坐到主桌。 　　旁边那一桌格外热闹，都是几个老街坊邻居。 　　“王主编，”一个老邻居和王君洋的爸爸打招呼，聊了两句就开始打趣儿，“我还以为你家洋洋会娶宋主编家的千金呢，你不是从他俩小时候就到处说曦曦是你儿媳妇吗？你看看，被宋主编自己养的好女婿捷足先登了吧。” 　　“老耿啊，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儿了，都是玩笑话，”王主编拍拍老邻居的肩膀，洒脱又骄傲地说，“我家洋洋现在有女朋友，人家南方小姑娘又秀气又有才，在美国名牌大学读电影专业，听洋洋说，还是个兼职大作家呢！” 　　说完，王主编又忙着去招呼别人去了。 　　宾客差不多都入场了，前场没丁淼什么事儿了，她踩着高跟鞋走出大厅，推开新娘化妆室的门。 　　丁家的新娘化妆室很大，足足又一百多平米，分了三个房间，用推拉门隔开。 　　宋乔曦大爷家的堂哥四年前生了一对龙凤胎，她四岁的小侄子和侄女穿着小西装和小纱裙，靠在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Ipad看《小猪佩奇》和《巧虎》。 　　“曦曦，你看看现在的零零后，一动不动就知道看Ipad。”丁淼拧开一瓶水，坐在宋乔曦旁边的沙发上，“哪儿像咱们小时候似的，还知道在大院儿里跑跑跳跳的，玩个丢沙包啊，跳皮筋啥的，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还爬过大院儿里的老槐树上去撸槐花？” 　　“噗，淼淼，你记错了吧？”宋乔曦穿着一身白色的浴袍，化妆师正给她贴假睫毛，她想笑又不敢乱动，努力憋着笑，“爬树撸槐花是我和丁一、王君洋干的，那时候还是‘小三人帮’，没有你呢。你小时候和欢欢、乐乐差不多，他俩是看Ipad有瘾，你是看书有瘾。” 　　“曦曦，你喝口水吗？”黎楚楚忽闪着大眼睛凑过来，递给宋乔曦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让她润润喉。 　　“谢谢楚楚。”宋乔曦和黎楚楚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吓到她。 　　化妆师定好妆，替宋乔曦把一头长卷发梳顺，她的任务就暂时完成了。 　　“曦曦，你还不做头发啊？”梁珊珊刚跑出去接了个电话，踩着十五公分的恨天高“吧嗒吧嗒”冲进来，简直如履平地，看的宋乔曦目瞪口呆。 　　“今天咱们新娘的头发，由我们新郎官亲自梳。”丁淼打了个响指儿，指指门外。 　　她提前和楚尽打好招呼，让他接到信息就来新娘化妆室。 　　楚尽穿着一身精致的订制西装推门进来，对几个当伴娘的女生点头笑笑。 　　“行了行了，咱们几个回避一下，给新郎新娘一点私人空间。”梁珊珊识趣儿的把大家伙儿都推出去，贴心地拉上推拉门。 　　化妆室内只留下了宋乔曦和楚尽。 　　宋乔曦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也望着镜子里的楚尽，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笑了。 　　“今天真美。”楚尽发自内心的夸赞她，熟练地拿起梳子为她梳新娘头，从宋乔曦六岁起，他给她梳了六七年的辫子。 　　“喂，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儿了，非缠着你，让你给我扎白素贞的发型？最后把你直接整崩溃了，摔梳子不干了......”宋乔曦“噗嗤”笑出声，调皮地吐吐舌头。 　　“你小时候，真的很皮，我摔了梳子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回来又给你编了辫子？真是，从小就拿你没办法。”楚尽无奈地摇摇头，手上的功夫没停。 　　帮宋乔曦把碎发整理好，分好区，编成一缕一缕的小辫子，再把整个头发盘起来，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精巧美丽的编发，露出宋乔曦美好洁白的脖颈。 　　楚尽手撑在宋乔曦身后的椅背上，看着镜中的曦曦，想偷偷亲她一口。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人类幼崽的咯咯笑声。 　　他回头一看，宋乔曦堂哥家的龙凤胎正扒在门口偷偷看他俩。 　　穿着白纱裙的乐乐拉着门把手，奶声奶气地说：“尽尽姑父真好看，我长大后能像姑姑一样也嫁给姑父吗？我给姑父当小老婆。” 　　“姑父是姑姑的老公，你不能嫁给姑父，现在社会是一夫一妻制，不一个人只能又一个老婆。”欢欢像个小大人似的，把胳膊抱在胸前教育妹妹。 　　乐乐嘴巴一憋，委屈巴巴地说：“可是，尽尽姑父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大人了，比电视上的模特还要好看，好像比曦曦姑姑还好看一些。” 　　宋乔曦捏捏楚尽的手，笑着给他使了个眼色，“去，哄哄乐乐，小丫头可崇拜你了。” 　　“......”楚尽叹口气，耐着性子走到门口，蹲下身捏捏小丫头软敷敷的小脸蛋，耐心地说，“乐乐，你长大后会遇到长得更好看的大人，抱歉，姑父这辈子都是你姑姑的，也只能是你姑姑一个人的。” 　　宋乔曦在一旁忍俊不禁，差点笑弯了腰，她没想到，外表冷漠的楚尽对小朋友竟然这么温柔。 　　她还以为，他会特别不喜欢小孩儿。 　　头饰只剩最后一步，楚尽在宋乔曦的发髻上别了一只小巧的碎钻桂冠，又帮她带上一条Cartier类似小太阳造型的钻石项链，和成套的耳饰。 　　“嘟嘟嘟”化妆师敲门进来，在门口喊了一声，“新郎，你岳父岳母找你呢，快，这儿没你啥事儿了，新娘要换婚纱了。” 　　被推出门外的楚尽摇头自嘲地笑笑，接着就被乔姨拉走去和宾客寒暄去了。 　　结婚的主纱是典型的小公主婚纱，这件婚纱，是宋乔曦和楚尽在洛杉矶的Vera Wang试的第一件婚纱，两个人一眼就看中了，接下来的婚纱连试都没试。 　　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钻镶嵌在蕾丝上，在阳光下如露水一般闪亮，美得不可方物。 　　“鞋子。”丁淼手里捧着Jimmy Choo的水晶婚鞋，放到她脚下。 　　梁珊珊手里拿着拖地头纱，黎楚楚替她把推拉门全部拉开，房间又变成了一个整体。 　　宋乔曦换好鞋子，带上头纱，戴上蕾丝手套接过捧花，当她觉得有些紧张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爸爸妈妈手拉着手走进来。 　　“我闺女真美，像小仙女儿似的。”乔琴替她整理了一下头纱，“高跟鞋好走吗？” 　　“好走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宋乔曦有些哽咽，她只敢小声说话，怕爸爸妈妈发现了。 　　“老宋，还有五分钟就轮到新娘入场了，你牵着闺女走红毯，就像刚才咱们‘演习’过的那样，到时候听我指挥啊！”丁叔叔在门口敲了两下门，说完就跑了。 　　三个伴娘都穿着水蓝色的纱裙，和宋妈妈一起陪着宋乔曦走到化妆室门口，腾出她身边的位置让给宋爸爸。 　　宋建国此刻的内心是五味杂陈，他想在闺女面前笑，可憋了半天，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响起，宴会大厅的门完全敞开，宋乔曦被爸爸牵着手，沿着红地毯，一步一步走向站在舞台尽头的楚尽。 　　她有些紧张，小侄子和侄女子在他们前面，一人拿着一个小花篮，往天空中撒玫瑰花瓣。 　　当宋乔曦在舞台中央站定，她忽然间发现，作为司仪的丁一在对自己挤眼睛，还做了个口型。 　　他应该说的是，“下面，给你一个惊喜”？ 　　忽然间，全场的灯暗了下来。 　　宴会厅的环绕立体声音响，响起悠扬的钢琴背景音乐，宋乔曦觉得这音乐非常耳熟...... 　　她记起来了，是《天空之城》！ 　　宴会大厅的巨型LED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可爱的卡通小人，在场的宾客都笑了。 　　谁都能看出来，卷头发像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姑娘是宋乔曦，黑色短发的帅气小男孩是楚尽。 　　动画的画风如此熟悉，宋乔曦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丁一和梁珊珊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 　　屏幕上，卷头发的小团子手里拿着一瓶喜乐，举高高递给小男孩，而小男孩害羞地不停退后，直到找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把自己缩起来，再也不愿意走出黑暗。 　　可小糯团并没有放弃，她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追着小男孩，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带来光明。 　　可是小男孩一直不搭理她，只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后来，小糯团带来了另外两个小男孩，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好朋友，经过不懈的努力，四双小手像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 　　小男孩逐渐变得开朗活泼起来，脸上露出更多的笑容，他身边围绕着的朋友和爱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夜之间，小男孩和小女孩一起长大了，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两人拥抱在一起。 　　动画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九零年代的老照片，背景音乐还是《天空之城》。 　　“快看，那不是秋梦小时候给几个孩子拍的照片吗？”夏婶婶指着LED屏幕，她怀里坐着自家的胖孙儿。 　　小胖墩把一只手塞到嘴里，“咿咿呀呀”在姥姥腿上蹦跶，兴奋地对着大屏幕挥舞另一只手。 　　夏婶低头对孙儿说：“快看照片，那是妈妈拍的，妈妈给姨姨他们拍的，那时候姨姨他们还是小不点儿呢。” 　　照片上，是五个小豆丁稚嫩又灿烂的小脸。 　　1996年9月，他们五个人穿着师范附小绿白相间的校服，在秋梦的镜头前笑得肆无忌惮，宋乔曦还给调皮做鬼脸的丁一后脑勺竖了一对兔耳朵。 　　这是他们上一年级的第一天，放学回来刚好碰上了夏秋梦和程立冬。 　　夏秋梦拿着她的海鸥205相机，给孩子们留下了宝贵的纪念。 　　接着出现的照片，是宋乔曦和楚尽的合影。 　　两个人并排站着，身后是绿色的老款式冰箱，上面贴满了歪歪扭扭的旺旺贴纸。 　　宋乔曦头上扎着两只花苞苞，一身儿红色的唐装小裙子像个中国娃娃似的，楚尽一身暗红色的唐装棉袄，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年画上拜年的金童玉女。 　　“妈，把孩子给我吧。”秋梦从妈妈怀里抱过来一直闹腾的儿子，轻声哄了两句，小胖墩果然听妈妈的话，接着不闹了。 　　夏秋梦望着舞台上，穿着婚纱美如梦幻的曦曦，眼眶发酸，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呀。 　　接下来的照片，是楚尽穿着小西装在弹钢琴，宋乔曦一身粉色的背心裙，站在舞台上领唱。 　　这是师范附小，1999年举办的庆国庆五十周年，庆澳门回归歌咏比赛的照片。 　　“我照的，这张照片是我照的！”比以前更胖的小孙叔叔在台下对楚尽竖起大拇指，格外骄傲。 　　一张张记录着他们儿时回忆的照片在LED屏幕上闪现，当照片的幻灯片放完，视频末尾出现了一小段沙画。 　　屏幕上随着配乐，出现两排秀气的字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祝福挚友宋乔曦，挚友楚尽，新婚快乐！ 　　宋乔曦脑海中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当舞台的灯大亮，她已经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丁一眼疾手快地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痕，拿起话筒有模有样的继续主持，他沉稳地说：“那么现在，让我们有请新娘宋乔曦的父亲，把新娘交到新郎手中，往后余生，将由楚尽来代替您保护好您的女儿。” 　　左手被爸爸紧紧牵在手中，宋乔曦发现爸爸的手有点抖。 　　隔着面纱，能看到爸爸的眼眶红了，他嘴唇轻轻抖动着像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最终，宋爸爸还是拉着宋乔曦的手，放到楚尽手中，只是...... 　　又过了一分钟，宋爸爸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手要拿开的意思。 　　“宋叔？”丁一放下话筒，小声提醒宋叔叔，“您要把曦曦的手，放到楚尽手里。” 　　皱着眉头，脸上表情像笑又像哭，宋建国像是刚经历完一番天人交战似的，神情复杂地把闺女的手放到了楚尽手中。 　　只不过，他在靠近楚尽时，在楚尽耳边耳语了几句。 　　宋乔曦眼看着楚尽愣了一下，接着点头对爸爸笑笑。 　　目送爸爸慢慢走下舞台的背影，宋乔曦小声追问站在一旁的楚尽，“刚才你和爸爸说什么了？” 　　“没什么，男人之间的秘密。”楚尽笑着说，却红了眼眶。 　　-- 　　这场婚礼的仪式并不冗长复杂，时间也很短，来的人都是大院儿的亲朋好友，都是为了祝福来的，没人瞎起哄闹洞房。 　　就算没有仪式，也就想来看看两个孩子是不是一切安好。 　　在正式开席之前，宋乔曦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一直想做，但是从来没有做成的事。 　　之前每次回齐州，她都特别想给大家拍一张合影，都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排成，有时候是因为人聚不齐，有时候又因为忘带相机。 　　今天，难得所有人都在。 　　宋乔曦把大院儿的伙伴和邻居们都聚集在舞台上，她有自信，自己就是最好的摄影师，在婚礼之前就准备好了三脚架和相机定时器。 　　除了自己平时常用的那台单反，她还把秋梦姐姐送她的那台海鸥205相机也带来了。 　　拖着长长的婚纱，身后垂着头纱，宋乔曦利落地帮大家排好位置，最中间是爸爸妈妈刻意给自己和楚尽留出的C位。 　　在取景器里，宋乔曦确认大家都能被拍进照片里，随即对大家伙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清甜温柔的声音飘荡在婚礼的舞台上空，“倒计时十五秒，我要按啦，看到红灯亮了以后大家要记得笑哇，可以喊茄子！” 　　话音未落，宋乔曦迅速按下手中的按钮，一手提着婚纱向楚尽奔跑，身后的头纱随着她的脚步被气流带起随风飘舞。 　　楚尽一把接住她，像每次的久别重逢，他微笑着将宋乔曦圈在怀里，这是他的小新娘。 　　她跑得急，有点喘，只听楚尽说：“曦曦，要准备笑了。” 　　宋乔曦杏眼弯弯，她回眸瞬间，镜头发出对焦的声音。 　　“咔嚓。” 　　大院儿里所有人的笑脸，都定格在这个令人难忘的夏天。 　　-正文完- 第107章 番外1 婚后生活 　　婚礼结束后第二天, 宋乔曦主动和楚尽提出来，想去一趟齐州郊区的墓园。 　　前一晚，宋乔曦因为说了太多话, 情绪波动起伏一整天，回到新房的时候累得连妆都不想卸, 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楚尽心疼她, 虽说是新婚之夜, 并没像往常那样往死里折腾，替她把妆仔仔细细卸了, 诱哄着抱着她冲了个澡, 把身子软绵绵的小新娘换上睡衣，裹进空调被里就让她睡了。 　　早上宋乔曦起得很早，翻个身，望着枕边人浓密低垂的睫毛, 单薄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 比女孩子还白皙几乎看不到毛孔的皮肤，不得不感慨, 为什么有人连睡颜都这么妖孽？ 　　她无声地叫了一声“老公”。 　　楚尽还睡着, 自然是听不到这声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 　　可宋乔曦说完后, 接着把自己的脸埋到枕头里，掩盖不住的害羞。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发生了, 都熟知彼此的一切，可“老公”这个陌生的词一叫出口，总让她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吃过早饭，楚尽开车，带着宋乔曦前往郊区的墓园。 　　车是一辆宝蓝色的宝马X3, 是丁家送的结婚礼物。 　　丁叔和丁姨商量了一下，齐州有嫁女儿要送车的习俗，宋乔曦相当于他们家的二女儿。 　　老宋一家在他们两口子刚下岗，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不少忙，两口子最初开的那家小饭馆，还是宋建国做担保替他们租下来的，又借了他们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 　　曦曦结婚的时候，除了包了一个大红包，老丁他们还送了辆车。 　　来到墓园，楚尽从车后备箱拿出两份祭品，一份是给宋乔曦奶奶的，一份是给自己父母的。 　　先去看了宋家奶奶，之后，楚尽牵着宋乔曦的手，两个人一起来到他父母的墓碑前。 　　宋乔曦来之前提前装好了干净毛巾，松开楚尽的手，很自然开始清理墓碑，楚尽把祭品摆好。 　　收拾妥当后，宋乔曦拉着楚尽的手蹲下来，望着墓碑上楚成敏和孙秋雨年轻俊美的容颜。 　　照片上的他们不过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很年轻，男才女貌，放到现在绝对是“顶流”的颜值，要不，也不会把楚尽生的这么好看不是。 　　楚尽平静地喊了声：“爸爸，妈妈。” 　　宋乔曦攥着他的手，乖乖地说：“楚叔叔，孙阿姨，我们来看你们了。”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另一只手挠挠头，马上改口道，“爸爸，妈妈，我们来看你们了......” 　　她察觉到，楚尽的手紧了一下。 　　“爸爸，妈妈，你们最近还好吗？”宋乔曦的声音很甜，还带着点小女孩的清脆，“我觉得你们肯定已经提前知道了，但这件事，我还是想亲口来和你们说，我和楚尽，昨天在丁叔叔家新开的大酒楼办的婚礼。大院儿里的叔叔阿姨们都来了，可热闹了。” 　　顿了一下，宋乔曦垂下头接着说：“对不起喔，今年清明节没能来看你们，这一年楚尽和我都在美国，我明年就毕业了，等我毕业回国就好了，保证每年都会来看你们......” 　　宋乔曦把这一整年，她和楚尽在美国的事情，大院儿里发生的变化，楚尽的互联网公司在美国发展的也很顺利，自己在加州开的小摄影工作室又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活儿，事无巨细地讲给楚尽的父母听。 　　她小话痨的性格一点都没变，说到特别高兴的地方，还会拿出手机，找照片给他们看，“这是我和楚尽的女鹅，一只叫Pocky的小狗，你们看它是不是特别可爱？现在Pocky借住在王君洋和黎楚楚家，等我回去就接它回来，啊......你们还不知道吧？王君洋和黎楚楚在一起了，黎楚楚是我前任室友......” 　　楚尽在一旁听着，沉默地注视她，时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他的小新娘，真的很好，很可爱。 　　自己何德何能，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宋乔曦。 　　“那......爸爸，妈妈，”宋乔曦杏眼弯弯，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凉凉的墓碑，“我和你们保证，一定会替你们照顾好楚尽，他以后，以后就是我老公了......” 　　说起“老公”这个词，宋乔曦还是很害羞很害羞，声音很小。 　　“我会好好对他，用一辈子好好爱他，谁都不能伤害到他，你们放心呀，楚尽以后就交给我了。”宋乔曦继续说。 　　楚尽握着她的手，攥得更紧了，紧得让宋乔曦觉得，甚至有一点点疼。 　　可宋乔曦没有放开他的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捏他的指尖，唇角上扬，“往后余生，楚先生请多多指教哇？” 　　-- 　　从墓园出来，回市里的路上有些堵车。 　　这两年，齐州发展很迅速，私家车更是满大街都是，就是路修的不行，堵车堵得都快赶上“首堵”北京了。 　　新车，总是有皮革的味道，夏天的齐州和火炉似的，又不能一路上都开着车窗散味儿，必须开空调。 　　从墓园回家，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赶上堵车时间就更久了。 　　楚尽一路上尽量开的平稳，减少刹车，可开了一个小时，宋乔曦明显感觉自己开始难受，胸口犯恶心，完蛋了，这是晕车了...... 　　闭上眼睛，她把头靠在车座上，两只手抓着安全带轻轻地深呼吸几口，想让自己忘掉在车上。 　　“旁边有个便利店，我们休息一下吧，给你买点糖吃？想不想吃雪糕？”楚尽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止不住的心疼，“今天也没别的事情，我们慢慢开回去，不着急。” 　　曦曦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晕车的时候，吃点酸的糖，或者冰冰的东西就会好很多。 　　“买个葡萄味儿的真知棒吧？”一提起吃糖和吃冰，宋乔曦瞬间就觉得晕车都好了一半，“我想吃乳酸菌味儿的旺旺碎碎冰！” 　　“行，你先进去，我把车往旁边靠一下。”楚尽宠溺地笑笑，把钱夹递给她。 　　“我有钱啊。”宋乔曦往车后座探过身子去，准备去拿她的小包包。 　　楚尽一只手替她解开安全带，另一只手把钱夹塞宋乔曦手里，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乖，媳妇儿听话，先过去。” 　　听到楚尽这么自然地叫她“媳妇”，宋乔曦愣了一瞬，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来适应她的新身份。 　　“唔，那我先过去了。”她小声说。 　　楚尽突然叫住她，“曦曦？” 　　“啊？” 　　“好像......”楚尽一只手轻轻搭在宋乔曦肩膀上，声音温柔，“结婚后，你还没怎么叫过我老公？叫一声来听听。” 　　坏了...... 　　宋乔曦心一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奇怪的羞涩感又升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儿好像很难说出口似的。 　　她小时候会叫他“尽尽”，长大后没外人的情况下，或者很亲密的时候也会这么叫他，剩下的时候，更习惯于叫他全名。 　　“乖，我都叫你媳妇儿了，叫一声老公来听听好不好？”楚尽的声音似是带着诱导的意思，凑上前亲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耳朵最敏*感了，只被他轻轻碰了一下，温热的气息在耳廓稍稍停留，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就从尾椎一路蔓延到后颈。 　　宋乔曦浑身软绵绵的，实在受不了他肆无忌惮、随时随地的撩，不光撩，楚尽的声音还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真要命，每次只要他软下来，宋乔曦觉得自己变得毫无原则，无论对方提出任何要求，听他诱哄的声音都能答应他。 　　什么在厨房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里，在书房的桌子上，在洛杉矶家里的恒温泳池里...... 　　她忙不迭地张口，声音微微颤抖地喊了一声“老公”，接着逃似的打开车门，冲向便利店。 　　在7-Eleven里买了一颗葡萄味儿的棒棒糖，宋乔曦拆开，吃着酸酸甜甜葡萄味儿的糖，胸口那股恶心劲儿算是压下去了。 　　她在冷柜前看了看，好像没有自己想吃的旺旺碎碎冰。 　　记起来，貌似7-Eleven不卖这个，只有一些雀巢、和路雪的经典款雪糕，那些雪糕她觉得太腻了，现在不想吃。 　　清爽古早味儿的棒冰，现在偶尔还能在一些老式的小卖部才能看到，好像还改了名字，改成旺旺碎冰冰了。 　　无论是碎碎冰，还是碎冰冰，这种古早的零食似乎离现在的小孩儿越来越远。 　　刚满二十一岁一个月的宋乔曦，嘴里塞着棒棒糖，靠在7-Eleven窗边的高脚凳上，有点郁闷地想，作为最早的一批九零后，自己是不是老了？ 　　这附近不好停车，楚尽估计要费些时间过来，她也不着急，吃着糖在手机上玩植物大战僵尸，耐心地等楚尽过来找她。 　　忽然间，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这么快过来了，车停哪里了？”笑着抬起头，宋乔曦以为楚尽过来了，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一个高挑青涩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实话是或，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很阳光的样子。 　　他穿着干净的烟灰色T恤和黑色长裤，耳朵根都红得像在滴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看样子，最多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这身衣服，和楚尽少年时期的穿着风格很像。 　　上大学之后，因为开始创业，楚尽很少有机会穿休闲服。 　　平时在公司，楚尽年纪比身边的下属和员工都要小，为了压住场，他总是要穿着成熟得体，基本上一年四季都是衬衫西装。 　　男孩的身形和楚尽也有些像，只是没楚尽高，加上这身衣服，宋乔曦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你好！”男孩小声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他从兜里慌乱摸出手机，肢体语言能看出明显的羞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挺喜欢你的，同学，能，能和你，加，加一下微信吗？” 　　宋乔曦这才反应过来，呦嚯...... 　　这是，这是被小朋友搭讪了？！ 　　她尴尬地笑笑，刚想干净利落地拒绝，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是，已经结婚了。 　　好死不死，就从余光里，看到楚尽推开7-ELEVEN的玻璃门，脸上表情沉沉的，迈着一双长腿从收银台的方向往她和男孩这边走过来。 　　糟了！ 　　宋乔曦一下子懵了，这在楚尽看来，别以为自己和不认识男孩含情脉脉的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尽：新婚第一天媳妇就对陌生男人放电肿么破，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