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日疯人院》 作者:奶香味哒   文案:   别人的末日都是一人一狗闯天下,宁莘莘却拖家带口,要照顾好一整个疯人院。   病人只有五六个,把她印象里的都凑齐了。   精神分裂、躁狂症、强迫症、抑郁症……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她硬着头皮上,不料情况与想象中截然相反。   病人们各个都是大佬,她这个院长才是小可怜。   一天晚上,她把门关好准备睡觉。   身材高大的男人推开门,眨巴着眼睛软绵绵地说:   “院长院长,他们都欺负我,往我被子里塞丧尸。”   宁莘莘看着外面满地的尸体。   ……到底是谁欺负谁?   末日即将降临,人类无法阻止,谢炎临时组织部门,修改一款全息游戏,让人类在里面锻炼生存能力与战斗技巧,自己偶尔也会以npc的身份上线,检查漏洞。   谁知一次偶然的决定,让这个游戏完全跑偏了。   当眼前到处开满了小饭馆、服装店、理发店时,他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助理只能安慰他:部长,这是人民的意愿。而且咱们的推测成功率有99%,说不定真的是最合适的生存方法呢。   末日降临前的最后一次会议,部门将游戏内影响力最大的一批玩家请到现场,准备告知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擦肩而过,孟梨一把抓住那位气质清冷的男人的袖子。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莘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位病人,请不要对院长动手动脚   立意:努力奋斗,带领误入歧途的人们改过自新 ========== 第1章   16岁离开孤儿院时,院长曾对宁莘莘说过这样一番话。   “你是我带过的最让人放心的孩子,就算世界只扔给你一块石头,你也能从里面凿出块玉来。   但是莘莘,人生中并不只有努力奋斗这件事。有时你也可以把脚步放得慢一点,交些朋友,吃些美食,好好享受生活的乐趣。”   宁莘莘用力点头,走出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孤儿院,抱着怀里的背包,一边走一边哭红了眼眶。   不过等到晚上,她和往常一样在人民广场摆地摊,趁着节假日怒赚五百软妹币以后,就彻底将院长的话抛之脑后了。   钱啊,多么有份量的钱。   她可以用它们吃饭、买车、买房子,活得像有父母的人一样体面。   人生中赚钱是最重要的,至于朋友、美食、乐趣,都是些妨碍她赚钱的东西。   宁莘莘起早贪黑,想尽一切办法赚钱,摆了三年多的地摊后,在二十岁那年送给自己一份礼物——租了一间20㎡的店面。   此后她更加努力,年收入破了三十万。   眼看着银行卡里的积蓄越来越多,宁莘莘给自己定下了更远的目标。   25岁,她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30岁,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商铺。   35岁,她要把小店做成连锁的,雇一大帮人来给她干活,而她每日只需要去各家店里巡逻、数钱就好了。   这样的梦想美好到有时她做梦都会笑醒,恨不得让时间跑快点,早早完成她的愿望。   不料在23岁那年的一天,她因发高烧不得不去医院打点滴,错过往日开门营业的时间,骑着小电驴带着一大包新货往店里赶时,被疲劳驾驶的司机撞到,当场摔断了脖子。   幸运的是,宁莘莘没死。   不幸的是,她好像比死更倒霉。   醒来已不是在原来的十字路口,而是一个丧尸横行的末日世界。   她和许多拥有相似经历的人,待在一家破旧的疯人院里。   疯人院内食物匮乏,大家又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很豁得出去,没过多久就因争抢食物而大打出手。   宁莘莘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知道打起来绝对不占优势,干脆找了个偏僻角落躲着。   过了三四天,院内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饿得头晕眼花的她。   她不得不从角落里出来,忍着呕吐的欲望,跨过客厅里的一具具尸体,将虚掩的大门反锁,然后企图找点东西吃。   没有食物,喝口水也是好的,她真的快渴死了。   只是疯人院面积小得可怜,总共才两层。   楼下是客厅厨房和公共厕所,楼上是三个房间,用不了两分钟就能搜完。   如果有食物或饮水,早被那些人拿走了,哪里轮得到她。   宁莘莘独自行走在阴森森的破楼里,就差没把地砖砸开来找,一无所获,心情逐渐变得低落。   她没死在车祸中,倒要饿死在这里了?   身边有扇窗户,她撩开满是灰尘的绒布窗帘往外瞧,楼下正好站着几个重度腐烂的丧尸,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她嗬嗬地叫。   丧尸的脸是人脸,可是烂得不成样子,有一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靠一层薄膜挂着。   宁莘莘自认为胆子不小,可还是看的心脏一震,连忙关上窗帘,努力忘掉那副画面。   出去的人想必是凶多吉少,但她留下来又能撑得了几天呢?   肚子饿得一阵一阵的抽痛,眼前也开始发黑,四肢绵软无力。   她顾不上干不干净,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走廊,忽然很想哭。   不甘心啊,她都攒够一半的房款,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却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鼻根发酸,视线变得模糊。   宁莘莘抬手擦眼泪,却突然愣住了。   一、二、三……四。   刚刚还是三间房,怎么又有一扇房门?她看错了?   宁莘莘强打起精神,扶着墙慢慢挪过去,屏住呼吸,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吓了一跳,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一位老太太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应该至少八十多岁了,头发雪白,皱纹密布。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坐在轮椅上,膝盖搭着薄毯。   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柜。   老人并未看她,而是坐在床边垂首看下方。   宁莘莘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画面,不禁皱了皱眉。   “你是谁?”   老人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新来的护士吧?”   “我……”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就说:“我饿了,去煮点饭吃。”   ……她倒是想煮,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什么煮?   宁莘莘说出目前的困难,老人微微一笑。   “怎么会没食物,你看那儿。”   她抬手指向床头柜,宁莘莘顺着望过去,眼睛陡然瞪大了一圈。   上面竟然有……一小袋大米!   虽然份量不多,但那可是食物!自己刚才居然没看到,饿傻了吗?   她害怕是幻觉,用力拍了拍脸,定睛再看,甚至抓了几粒塞进嘴里。   口齿间传来一股熟悉的清香,确实是大米没错。   “拿去厨房煮点粥。”   老人说完不再看她,转过头,继续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宁莘莘抱着米袋子,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遭遇,然而肚子实在太饿了,管不了那么多,立刻下楼去厨房。   路过客厅时,她看着地上死状狰狞的尸体,心情别提多复杂。   这些人是因为食物不够,与别人争抢时被打死的。   不知道如果他们的灵魂看见她怀里的大米,会怎么想。   算了,不关她事,吃饭要紧。   宁莘莘跨过尸体,来到厨房,翻找能做饭用的工具。   这里跟小楼一样破旧,宛如八十年代的厨房,找了半天她才翻出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和一把锅铲。   锅必须得洗,她可不想被粥毒死,但哪儿有水?   宁莘莘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样东西上,越看越起疑。   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水井?   井旁有个系着绳索的水桶,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石头做的井盖挪开,把水桶丢进去。   嗵的一声传来,果然有水!   宁莘莘兴奋极了,肾上腺素飙涨,虚弱的身体又有了力气,将水桶拉上来,埋头进去喝了个痛痛快快。   喝到半饱时,心中猛地一惊。   这是末日世界,水质不会有问题吧?   她连忙抬起头来,鞠起一碰水对着光仔细瞧。   水质清澈干净,倒是没什么杂质,但有些毒素未必是用肉眼能看得出来的。   怎么办?她手里头又没有检测工具。   宁莘莘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反正已经喝了那么多,后悔也晚了,倒不如赶快吃饱,即便要死,也当个饱死鬼。   又喝了点水,她用剩下的水把锅碗瓢盆和大米都洗了一遍,将米放进锅里,准备开始煮粥。   厨房里有个煤炉,里面剩了两块残煤。   她以前为省钱经常自己做饭,可用的都是煤气,和煤完全不是一回事。   尝试了半天,把屋子弄得烟火缭绕,依然没能点着。   宁莘莘被呛得涕泪横流,脑子也越来越晕,实在没办法,干脆舍弃煤炉,找来几把破椅子,拆开架起火堆,把锅放上去。   厨房里有个放脸盆用的铁架子,现在用来当锅架正好。   她蹲在旁边看着火,时不时加条椅子腿进去。   过了半个小时,疯人院里飘荡起白粥的香味。   宁莘莘垂涎三尺,恨不得现在就喝光。   但大米是楼上的老太太给的,她一个人独吞怎么也说不过去。   喝个两碗再说。   白粥总算给她续上命,喝完人都舒服了不少。   她找来一个大碗,把剩下的粥都倒进去,又拿来一个小碗和勺子,端着这些东西回到二楼。   笃笃笃。   “呃……奶奶,粥煮好了。”   “进来。”   宁莘莘走进去,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盛了一碗递给她。   老太太看起来并不怎么饿,慢悠悠地吃着,藏在皱纹里的五官看起来挺普通,却给人一种无法忽略的气场。   她忽然抬眸,问宁莘莘:   “你不饿么?”   俗话说无奸不商,宁莘莘做了那么多年小生意,早就锻炼出厚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饿,但这是您的米,我再饿也不能吃。”   老太太也不知信了没信,放下碗道:   “楼里应该就剩咱们两个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宁莘莘想到这事,不禁蹙紧双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您也是突然被送过来的吗?我们有没有办法出去?”   老人似笑非笑,“我想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该怎么活下去。”   宁莘莘面露难色。   “楼下已经没有食物了,您这里还有吗?”   对方摇头。   她心底一凉,“那就只能等死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   “我吃饱了,剩下的粥端回去放着吧,晚上咱俩一起吃。”   “好。”   宁莘莘下楼,把粥放在客厅的方桌上,自己坐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思索接下来的生活。   十五岁时,她靠着捡垃圾卖到的两百块钱,第一次开始摆摊,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一百万的积蓄。   她不信了,二十三岁的自己会比十五岁时更脆弱?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死就说明还有希望。   眼下该做的,是赶紧把尸体清理一下。   整天和死人待在一起,实在太晦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新文开始更新啦,好紧张……   这次的女主是位打不死的小强,精明能干的小商人,男主下章出场,预计是个精神病~   不知道有木有小可爱今晚看到更新,前排留评有小红包哦,期待(*^▽^*) 第2章   尸体该往哪儿扔?   扔屋外她是不敢的,丧尸就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打开门恐怕下一秒就会冲进来,她可不想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   井里更不能扔,好不容易有干净的水喝,扔进去尸体一腐烂,等于自断活路。   宁莘莘想到二楼的窗户,企图把尸体搬上楼,从窗户扔出去。   可是尝试了一下就果断放弃了。   实在太沉,根本搬不动。   她只好将尸体全都挪到角落,用一块大帆布盖上,打算以后有精力了再处理它们。   做完这些宁莘莘洗了把手,又喝了几杯水,看着还剩一半的粥,怀疑老太太有所隐瞒。   她住在这里肯定有段时间,会不会食物都被她藏起来了?   不知道她是如何躲过之前那群人的,但估计藏得很深。   疯人院楼上楼下她都搜过了,除了老太太的房间。   宁莘莘不想和一个老人抢东西,可是更不想自己饿死。   想了想,她找来抹布扫把水桶等物,再次来到二楼房门外。   笃笃笃。   “什么事?”   “我看你房间有点脏,想打扫一下。”   “进来。”   她状若随意地走进去,对老太太笑了笑。   对方仿佛话里有话地说:   “你还挺勤快。”   “哈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外面的东西太可怕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你随便弄。”   老太太仍坐在窗边,似乎永远都不会挪动。   宁莘莘定定心神,开始擦拭家具,为了不被她发现端倪,一直没话找话聊。   “奶奶,您在这儿住多久了?”   “挺久的。”   “您怎么过来的呀?”   “久到我都忘了。”   “医院里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这我可不清楚,我就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过。”   “我看医院招牌上写得疯人院,住在这里的病人岂不都是精神病?”   过了很久也没人回答,宁莘莘回头喊了两声。   “奶奶?奶奶?”   老人垂着头,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竟然睡着了。   她不信,走过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对方依然纹丝不动,看起来睡得还挺沉。   好吧,真是天赐良机。   宁莘莘轻手轻脚地搜起了房间,床头柜、衣柜、床底下,全都不放过。   可是搜了一整圈,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她不甘心地翻着衣柜里的衣服,努力回想遗漏了哪里。   “你在找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老人的询问,她心里一紧,回头解释:   “我刚才好像听到这里面有老鼠在叫,您以前听见过吗?”   老人没回答,却说:   “我这里已经没有吃的了,那点大米是最后的存粮。”   原来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宁莘莘脸颊热得发烫,想否认,又张不开嘴。   老人挥挥手。   “你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她连忙跑出房间,水桶都忘了拿。   站在楼下回想刚才的事,依然羞愧得无地自容。   开店时她也会耍些花招,让顾客快点付钱。   但都是在底线之上的,从未干过坑蒙拐骗的事,骗老人更是想想都可耻。   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老太太了。   宁莘莘趴在桌上,痛苦地啊了声。   入夜,天色渐黑,丧尸的活动愈发频繁。   她将门窗检查了一遍,用棍子加固,然后往粥里兑了点水,煮开以后端上楼。   这次她不敢再乱开口,老人倒是毫不在意,压根没提白天的事,只说:   “这点粥恐怕撑不了几天。”   她点点头,没说话。   老人抬眸,“你怎么不吃?”   宁莘莘尴尬地笑,“我年轻,还扛得住,您吃吧。”   对方却主动给她盛了一碗,说:   “咱俩现在是相依为命了,我怎么能吃独食。来吧,一人一半。”   她见她如此大方,更加窘迫,红着耳根埋头喝粥。   老太太望着窗外吁了口气,“我活到这把年纪,算是活够了。可你还年轻,饿死了不划算啊。”   宁莘莘苦笑,“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她颇有深意地说:“办法肯定有的。”   粥喝得很快,宁莘莘努力控制住胃口,勉强留下来一个底,打算明天继续兑水喝。   井里有水,但她没精力洗澡,随便擦了把脸,就去空置的病房里睡觉了。   被子只有薄薄一层,白天温度挺高,夏天似的。   可到了晚上气温骤降,躲在被子里依然寒意入骨。   窗外时不时传来丧尸的嚎叫,像极了催命铃。   宁莘莘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耳朵,祈祷这一夜赶快过去。   翌日上午,她往粥底里兑了三倍的水,煮开以后跟老太太一起吃。   粥实在太稀了,没过一会儿就饿,为了节省力气,她搬了张椅子坐在老太太身边,跟她一起看窗外风景。   难怪老太太整天坐这儿不动,这样果然舒服很多。   她伸长脖子望远方,视线掠过重重叠叠的丧尸脑袋,落在一片树林子上。   树林离这儿目测有个半里路,面积很大,叶片密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那里面会有食物吗?   这么多棵树,总有几棵长果子的吧,可是会不会已经被早出去的那一拨人给摘了?   宁莘莘回想起水果的味道,不自觉分泌出口水,舍不得吐,咽进肚子里。   身体绵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又到了下午,该吃饭了。   粥碗早被她舔得一粒米不剩,她下楼端了两碗水来,递给老太太一碗。   “还好水暂时喝不完,咱们应该还能撑个两三天。”   至于两三天后……   老太太没接,双手搭在毯子上,问:   “你确定熬得过这几天?”   挨饿的感觉可不好受,并且没有希望,熬到受不了的时候就是饿死。   相当于钝刀子凌迟,痛苦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宁莘莘自然害怕,问题是怕也没用。   她望着窗外喃喃道:“要是食物就摆在门外,我拼死也要去拿的。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就算出去,也只是自己送死。”   老太太微微一笑,“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她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从这儿出去往南走,三里多路就可以看见一片村庄。村里已经没人了,但没吃完的粮食还在,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得到。”   宁莘莘闻言精神一振,但随即就狐疑起来。   “真的假的?你之前去过吗?”   老太太靠在轮椅上,“我都说了,我已经活够了。”   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宁莘莘望着窗户,蠢蠢欲动。   要去找吗?   不知道的话她饿死也就算了,现在知道却不行动,到时饿死得多不甘心。   可外面全是丧尸,该怎么出去?   宁莘莘退出房间,去隔壁病房里躺着,思索了很久,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外面太凶险,她得给自己准备点防身用的武器。   在楼里找了一圈,她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和一把长柄锄头。   锄头很沉,她力气小,挥不动,也没什么杀伤力。   想了想,宁莘莘把锄头柄拆下来,将菜刀绑上去,试了试手。   好一把青龙偃月刀!   她满意地收了起来,继续准备其他东西。   水肯定要的,宁莘莘捡到一个喝光的塑料水瓶,洗干净装满一瓶井水。   一楼有个小杂物间,里面的食物早被人抢光了,剩下些没人要的病号服、鞋帽、床单等床品。   她用床单给自己做了个简易背包,装水用正好合适,要是真的找到了食物,也可以把食物放在里面。   然后她又往身上套了好几层病号服,穿得像爱斯基摩人。   这样即便被丧尸抓了一下,应该也不会破皮感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宁莘莘站在门边反复深呼吸,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一抬头却发现天已经黑了。   晚上丧尸们更活跃,也就意味着更危险,还是等明天中午再出发比较好。   她回到房间和衣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给老太太送了次水。   老太太从她的打扮上应该看出她要做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宁莘莘心底发毛,想到客厅里还有几具尸体,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中一具扛到二楼,从与大门相反方向的窗户推出去。   尸体落地,引来许多丧尸,大门处瞬间空旷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扛着刀冲出去,脑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南边是哪边?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啊不对,那是地图。   早上起床面向太阳……   有丧尸注意到她,朝这边跑过来。   来不及想了,宁莘莘随机选了个方向,拔腿飞奔。   她几天没好好吃饭,体力很差,跑了几百米就累得不行,完全靠意志在撑。   丧尸就在屁股后面,她不能停,不能死!   宁莘莘一鼓作气冲进林子里,当丧尸的利爪即将抓到她衣服时,险之又险地爬上一棵树,逃到树梢上蹲着。   丧尸们力气大,肢体却很僵硬,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树底下嘶吼,爬不上来。   她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又累又饿,眼前隐隐发黑。   为防自己掉下去,她坐在树枝上,抱紧了树干。   底下的丧尸越来越多了,粗略一数足有几十个。   现在怎么办?她不会在树上晾成干尸吧?   不要啊……   宁莘莘开始漫长的等待,希望它们时间一长能自己离开。   可是眼看着天又黑了,丧尸们不仅没走,数量还隐隐有破百的趋势。   她喝了半瓶水,毫无作用,饿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   她好想回去,继续做她的小生意,攒钱买房子,不要呆在这种地方……   宁莘莘抬头望着月亮,眼泪不住的往外冒,难过到无法自拔。   底下的丧尸群躁动起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异常,擦干眼泪低头看去……   一道金光闪过,几个丧尸人首分离,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   宁莘莘:“!!!”   丧尸没有智慧,看见同伴的死非但不害怕,还前赴后继地冲过去。   又是几道金光,一半的丧尸都倒在了地上,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那应该是个男人,穿黑衣戴面罩,看不清长相,只知道身材极其高大,手里拿着一把暗金腾龙纹宽刀,气势十足。   宁莘莘摸摸手里的长柄菜刀,羞愧地藏到了身后。   她盯着男人打量,对方也发现了她,抬头望过来。   那眼神锐利如针,刺得她往后一缩,再去看时,地上只有满地尸体,男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这是什么大佬?!   宁莘莘两眼放光,根本没工夫多想,赶紧爬下树追过去。   “大哥!等等我!”   这根大腿她抱定了!谁也别拦她! 第3章   男人腿长,走起路来龙行虎步,速度很快。   宁莘莘拼了命地追也追不上,眼看就要跟丢了,连忙放声大喊:   “别走!我有水!”   这是末日世界,干净的水资源肯定很稀缺吧?   果然,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望,眼神冷如寒霜。   她毫不介意,快步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谢谢你刚才救我……”   “救你?”   对方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从胸腔里发出的一样。   宁莘莘点头,“是啊,要不是你杀光了那些丧尸,我到现在还蹲在树上下不来呢。”   男人恍然大悟,但随即就说:   “我只是嫌它们挡路。”   “……”   宁莘莘干笑,“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拿出之前求房东降租金的热情,拼命跟他套近乎,恨不能马上结拜成兄妹。   可惜对方兴致缺缺,上下扫了她一眼,“水呢?”   宁莘莘磨磨蹭蹭地从包里掏出来,握在手里。   “我这儿只剩下半瓶了,你很缺……”   话未说完,对方伸手一拿,把水瓶给抢走了,然后转头就走。   她惊呆了,几秒后急忙追上去。   “那是我的水!”   好歹给她留点儿!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的。”   男人停顿了一下,说完走得更快。   宁莘莘对他简直无语,但对方敢一个人行走在这样危险的世界里,进丧尸群如同逛菜园子般悠闲,肯定是有本事的。   只要她死缠烂打跟在他身边,至少不会被丧尸咬死。   他也要吃饭,等她跟在他屁股后头找到食物,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一溜小跑地跟上去,寸步不离。   走了几分钟,男人侧脸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忽然跳上了树。   那么高的树啊,他脚底装了弹簧吗?   宁莘莘目瞪口呆,没时间惊讶,立刻也开始爬树。   可是出来这么久,她只喝了半瓶水,体力实在有限。   爬了好半天才爬到一半,而男人已经从这棵树上,跳到了旁边的大树上。   密集的树叶半遮住他的身影,一不小心就看不见了。   当宁莘莘终于爬到树梢上时,只见树枝随风轻轻摇晃,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   可恶!自己竟然被甩掉了……   她没有在大树间跳来跳去的本事,打算下树找他,谁知低头一看,树底下不知何时又聚集起几个丧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呢。   宁莘莘一屁股坐下,抱着树干欲哭无泪。   这下真的完了,她死定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天亮了。   太阳出来,气温升高,虽有树叶遮头,依然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她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怀念自己被抢走的那半瓶水。   想到这个,心底就涌出一团怒火。   “什么人啊,一口都不给我留,太过分了!”   可是任由她骂了百句千句,男人仍然没有踪影,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想死。   宁莘莘用力掐大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四处张望,寻找逃脱的办法。   这棵树离旁边的树有好几米远,但树冠大,树梢与树梢碰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体重。   她想试试,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挪了半天,总算抓住另一棵树的枝条,却根本没勇气迈出去。   “嗬嗬,嗬嗬……”   丧尸跟着她转移,就在她脚底下,嘴里喷出的臭气几乎把她熏晕。   她不要被丧尸咬!她拼了!   宁莘莘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往前一跳。   脚尖与目标树枝堪堪擦过,身体直挺挺地往下坠。   丧尸们宛如看见天上掉馅饼,兴奋地张大了嘴。   宁莘莘以为自己死定了,都闭上了眼睛,不料掉到一半时停了下来,手里的枝条发出“嘎嘎”的声音,大概已经到了承重极限。   她大喜,不敢停留,牟足劲儿往上爬。   几分钟后,她坐在树枝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自己也不是很弱嘛,这样慢慢挪,总能找到机会逃走的。   要是被她找到那个男人,她一定……一定……   一定更积极的抱大腿!   歇息了会儿,恢复点力气,宁莘莘化身成猴子,继续在林间荡。   由于有了目标,倒不觉得那么难熬了,只是嘴里越来越渴,嗓子干得发疼。   这好歹是个树林啊,怎么没果子?   她摘了片树叶仔细辨认,奈何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看了半天只得作罢。   树林长得这么好,周围应该也会有水源吧,究竟在哪儿?   宁莘莘又荡了半天,在傍晚时来到树林边缘。   她爬到最高处望了眼,小楼已经看不见了,前方是几座连绵的大山,随处可见丧尸出没。   晚霞已铺满天空,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到时丧尸会活跃起来,而她不知道凭自己这点体力,还能撑多久。   宁莘莘蹲在枝头观察,等到丧尸没那么多了,握紧拳头一跃而下,向前狂奔。   丧尸紧随其后,她跑进山坳里,回头看了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最近的丧尸离自己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   她头皮发麻,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忽然间看见一个洞口,没时间细思,直接钻了进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宁莘莘一进来就后悔了,要是里面也有丧尸,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追她的丧尸已经到了洞外,正在寻找她的气息,出去也是个死。   她不纠结了,从地上抓了两把泥往身上抹,企图遮盖住气味,又拉高衣领挡住口鼻,蹑手蹑脚地往山洞深处走。   脚下踢到个东西,还滚了滚,似乎圆溜溜的。   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顿时呼吸一紧。   不规则的圆球上长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窟窿,根据这熟悉的分布规律,应该是个人类头骨。   头在这儿,身体去哪儿了?   她不敢深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洞里很深,走了几分钟,前方忽然有了光线。   金红色的霞光从洞顶裂口处洒下来,看起来十分梦幻。   等等,那是什么?   角落里赫然躺着个人,身体颀长,一身黑衣,却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她看着眼熟,轻手轻脚地凑近仔细瞧,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正是之前那个男人!   居然又碰到他了,看他这次还往哪儿跑。   宁莘莘清清嗓子,准备了措辞,想用口舌打动他。   然而说了两句,就发现不对劲。   “喂,你醒醒。”   男人静得像一块石头,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她想到某种可能,吓了一跳,连忙去试他鼻息。   还好还好,没断气,但气息非常灼热,皮肤也烫得吓人,好像在发烧。   “喂,你醒醒啊,别死。”   死了她上哪儿找第二根大腿抱。   她用力怕他脸颊,瞥见旁边地上的塑料水瓶,连忙拿过来,想往他脸上浇点水,瓶子却是空的。   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体上,宁莘莘皱了皱眉,卷起他左脚的裤腿。   修长的小腿有一块十几公分长的伤口,皮开肉绽,并且灌满了脓,已经开始溃烂。   这么重的伤,她看着都感觉肉疼,他是因为伤口感染才发烧的吗?   想到前一天晚上他击败丧尸群的画面,她忍不住想竖大拇指。   这人真是强悍得像头牛。   “醒醒啊,你快醒醒。”   她没别的办法,拼命抽他耳光,希望对方醒过来。   男人脸上戴着面罩,有些碍事,宁莘莘将其解开,看清他的脸后愣了几秒。   这个人……长得不错嘛。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只是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脾气不好。   脸帅不能当饭吃,还是把他叫醒要紧。   宁莘莘左右开弓,啪啪抽了十几下。   正起劲时,对方睫毛颤了颤,掀起眼帘,露出漆黑的眸子。   啪!   他的脸被抽得往左边去,当即怒了。   “住手!”   由于刚醒来,声音太小,宁莘莘没注意,紧接着又是一耳光。   他忍无可忍,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同时拿起身旁的宽刀,眨眼间刀刃已经抵在她脖子上。   “你想死吗?”   男人咬着牙关,脸色铁青地说。   宁莘莘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惊喜。   “太好了,你没死!”   男人:“……你有毛病么?”   她知道他是误会了,忙握住他的手解释。   “别激动,你听我说呀。我看你发烧快烧死,只好把你弄醒再说。你看,你这不是醒了么。”   男人眼神狐疑,仍然不肯放下刀。   宁莘莘抿了抿嘴唇,想继续解释,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丧尸进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她求助地看向对方。   “怎么办?我不想死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哪儿有逃出去的出口?”   “逃?”   他冷冰冰地哼了声,拖着大刀站起来。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说罢便迎向丧尸,挥出一道金光。 第4章   他身体情况那么差,刚才还昏迷不醒,能对付得了丧尸吗?   宁莘莘心中没底,但更没勇气帮忙,跑老远躲着偷偷探出脑袋。   丧尸来了大概四五个,可怕的面容和刺耳的声音使它们比野兽更可怕。   霞光已经弱了很多,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男人和丧尸的身影交替闪现,偶尔有刀刃挥过,反射出金光的同时,带出一片破碎的皮肉与粘稠的液体。   不要输啊!   宁莘莘在心底祈祷,同时也做好准备,一有不对劲马上就跑。   几分钟过去,霞光消失了,山洞里彻底陷入黑暗中。   砰得一声响,像是尸首倒地。   紧接着有脚步声朝她靠近,伴随一阵金属摩擦岩壁发出的声音。   宁莘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隐约感觉对方已经来到她面前,冲她伸出手。   忽然,又是一声响。   那人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喘息。   “你怎么了?”   她忙蹲下去,想扶他,碰到他的身体却立刻缩回了手。   好烫啊!   这么高的温度,他真的不会烧成傻子吗?   她还想留着他,搞可持续发展呢。   “冷……冷……”   男人浑身发抖,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   宁莘莘都听傻了。   这么高的温度还冷,火炉听了都自卑。   “你要不……”   她想让他把衣服脱一件,不料对方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尤其是脸,埋在她脖子与肩膀之间,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他太用力了,勒得宁莘莘翻白眼,骨头也快断了,努力挣扎起来。   对方感觉到她的动作,力度放轻了些,但仍然紧紧抱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宁莘莘又饿又累,根本没法和他比力气,只好放弃,靠着他的身体说:   “你应该是伤口感染发炎了,得上药才行,拖下去会更严重的。你这里有药吗?”   男人没说话,她又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但是那里没食物,你要是帮我弄点食物,我可以带你回去养伤。”   对方依然一声不吭。   她以为他又晕过去了,伸出巴掌打算抽他耳光。   男人突然动了,不知从哪儿摸来一个布袋子,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   宁莘莘打开闻了闻,有股泥土的味道,伸手去摸,全是不规则形状的小圆球。   她被之前那个头骨吓坏了,一开始以为是一袋小孩头骨。   但想想小孩头骨应该也小不到这个程度,仔细确认了一下,终于确定那是什么。   土豆。   酸辣土豆丝、土豆炖肉、干锅土豆片……   一道道菜肴在脑海里浮现,她口水狂涌,又有了逃命的力气。   “别磨蹭了,我们快走吧。”   男人低声道:“你可以杀了我,把食物抢走。”   她莫名其妙,“我杀你干嘛呀,吃饱了撑的。”   她还等着他给自己开路呢。   黑暗中对方似乎在看着她,过了会儿,男人终于松开手,扶着墙壁站起来。   刚才的打斗耗尽了他的力气,走路都摇摇晃晃,还得拖着一把那把看起来很有份量的大宽刀。   宁莘莘问:“用不用我帮你拿?”   现在没有丧尸,他把力气省下来,留着对付丧尸的时候用。   男人侧脸看向她,嗤笑。   “你拿不动。”   “开玩笑你,一把刀能有多重。”   开店时一百斤的货她也是亲自扛呢。   宁莘莘伸手拿刀,男人松开手,抱着胳膊看她。   这把刀立起来几乎跟她脑袋一样高,但是不算厚,刀刃异常锋利。   她以为撑死了四五十斤,谁知对方一放手,刀就沉甸甸地压了下来,竟压得她站都站不住,更别说拿了。   “救、救命……”   男人单手拿起刀,往肩上一扛,道:   “走吧。”   她揉揉差点压脱臼的胳膊,心底骂了一句,却又赶紧追上去扶着他。   “走慢点,小心被丧尸挠。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洞里?这是你生活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宁莘莘问了一大堆,对方权当没听见,只顾走路。   她又提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男人停下脚步道:   “你再这么吵闹,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   她连忙闭上嘴,老老实实给他当拐杖。   出山洞的过程还算顺利,没遇到丧尸。   洞外有几个在游荡,没等它们注意到这边,男人就直接挥刀砍掉了脑袋。   外面有月光照耀,宁莘莘发现他是单手拿刀的,更加坚定了抱大腿的决心。   生病时都这样,健康起来还得了?   怕不是能直接把丧尸全杀光。   “我们要往那边走。”   她指着树林方向。   男人没说话,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   她以为他没听见,想提醒,偏偏又有丧尸朝这边望来,怕说话吸引来它们的注意力,只好闭紧嘴巴,跟着他走。   绕过半座山,来到一条小路上。   宁莘莘发现一件让人欣喜的事。   这条路丧尸很少,并且也通往疯人院方向。   他是故意的?   她抬头看向他,男人淡淡地解释:“这里长着一种特殊的植物,气味对丧尸的刺激很大,如果接触到汁液,会加速腐烂,它们一般都不来这边。”   宁莘莘左右看了看,果然看见路边长着几株怪模怪样的植物,使劲嗅了嗅。   “我怎么没闻到有气味?”   “你是丧尸?”   “……”   她翻了个白眼,跑去拔了几株,塞进背包里。   既然这么有效,自然得攒一些对付丧尸。   男人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放弃了,在她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   经过那段路以后,又陆陆续续地遇到了些丧尸,被他一一解决,看起来很轻松。   但宁莘莘清楚地感觉到,越到后面他的身体越沉,显然体力已经告竭,必须得歇息了。   她加快脚步,终于,疯人院的小楼出现在眼前。   门外仍是她离去时的样子,没什么改变,期间应该没有人进去过。   宁莘莘打开门,冲他招手,“快进来!”   男人抬头望了眼,有刹那的迟疑,下一秒就被她强行拽进去。   宁莘莘将大门拴好,回头看着熟悉的客厅,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她活着回来了!还带来了食物!   她想现在就把土豆煮了吃,但男人的情况不太妙,想到仓库里似乎有点药品,便叮嘱他坐着别动,自己喝了点水,抹抹嘴跑进去找。   男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墙角的那堆帆布上面。   帆布底下流出一滩血,早就干透了,变成丑陋的黑红色。   楼梯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老太太微笑地看着他。   “你还是来了。”   他移开视线,看向大门。   “我不会留太久。”   “是么?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不想再交谈,起身走向仓库,靠着门框问:   “还没找到?”   仓库里有很多货架,堆满了各种杂物,宁莘莘弄得满身灰尘,焦头烂额地说:   “别催别催,马上就找到了,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里的……”   说话时她忙里偷闲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   “我的妈呀,你是属竹竿的吧?”   长那么高,脑袋都顶到门框了。   男人冷嗤一声,没说话。   宁莘莘又是一通翻找,最后惊喜地叫起来。   “哈哈,找到了!”   药品用一个大盒子装着,都是些创可贴、消炎药之类的东西。   她抱在怀里,推着男人回到客厅,想让他找个地方躺下。   无奈客厅连沙发都没有,干脆把他推上二楼的空病房里,躺在病床上。   “先说好了,我没什么经验,弄痛了你别怪我。”   男人无言以对,摆摆手闭上了眼睛。   宁莘莘拿起一瓶消毒药水,想看看保质期,找了一圈没找到,心想有得用就不错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直接拧开了瓶盖子。   她摩拳擦掌,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不过这点激动在卷起裤腿看到他的伤口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恶心了。   脓水混着血水,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周围的皮肉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不知道伤口已经存在多久了。   她用纱布按在伤口上,吸收表面的脓液。   然后将一把镊子消毒,挑开脓包,让里面的脓液也流出来,换新纱布继续擦。   把这些液体全都弄干净,她将伤口消毒了一遍,洒上消炎药,最后用纱布包扎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宁莘莘欣赏自己的手艺,很满意地说:   “不错吧,都没弄疼你。”   男人又没了动静,她凑近看了看,不知他是痛晕过去还是睡着了。   宁莘莘倾向于后者,收好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带上门。   站在走廊,她伸了个懒腰。   想到土豆还没吃,立刻飞奔下楼,生火做饭。   土豆数量还不少,小孩拳头那么大,有几十个。   宁莘莘有十八般武艺,但现在都没时间耍,采取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加水煮。   煮了二十多分钟,土豆的香味开始蔓延。   她想了想,找来三个碗分成三份,先吃光自己那一份,然后端着另外两份上楼。   男人还在睡觉,她把土豆放在床头柜上,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依旧坐在床边,看见她问:   “找到食物了?”   “嗯,不过不多,只够吃一顿的。而且……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   “额……一个男的,别的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但他体力还不错,估计可以保护我们。”   宁莘莘小心翼翼地问:“让他住在这里没关系吧?”   老太太道:“我还指望你活呢,一切你说了算。”   她抓抓脸,“那我先下楼了,有事喊我。”   “嗯。”   宁莘莘走出房间,走了两步猛然回头。   她才来了几天,怎么疯人院里就变成她说了算?   她还想找机会逃出去的,才不要一直待在这里。 第5章   宁莘莘安顿好他们,自己也累得不行了,回房间倒头就睡。   躺下没一会儿,忽然感觉双手奇痒无比,越痒越挠,越挠越痒,皮肤都被她抓出了几条血痕。   她实在受不了,想下楼打水冲一冲,走出房间发现不对劲。   疯人院从里到外都很破旧,走廊也是一样。   墙壁斑驳地板开裂,角落里还长满霉斑与爬山虎。   可眼前呢?   地板是光滑崭新的大理石,墙壁漆成浅灰色,包了一条淡金色的边,左右各挂一副看起来就很贵的画。   这是哪儿?她在做梦吗?   宁莘莘忘记了手上的痒意,小心翼翼往前走。   楼梯也变了模样,铺着一层柔软的短毛地毯。   她下到客厅,看着眼前堪称奢华的家具与装饰,忽然间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她以前去看过的样板房嘛!   在好不容易攒够了一百万整的时候,为了犒劳一下自己,宁莘莘特地休息一天,报名了一个看房团去看房。   虽然买不起太贵的,但欣赏一下还可以。   当天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套独栋别墅,装修得那叫一个豪华,晚上回去做梦都梦见自己住在里面。   可惜别墅售价三千多万,凭她目前的收入,不吃不喝干个十年,也买不下来。   为什么她又回到这里了?难道又是做梦?   宁莘莘使劲掐了把大腿,痛感清晰,似乎不像梦。   她又回到二楼走廊,仔细摸了摸墙壁、挂画,甚至闻了闻角落里的盆栽,一切都那么真实。   她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彻底蒙了。   手边有一扇半掩的门,门里似乎有声音。   宁莘莘走进去查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里面有张床,床上趴着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子,几乎比她都大。   狗子本来在睡觉,看见她摇了摇尾巴,可爱得要命。   她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狗脑袋,柔声问: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主人呢?”   大狗自然无法回答她,舔了舔她的手心,相当温顺。   宁莘莘一直想养狗,以前孤儿院就有条看门的小土狗,她总跟它玩。   可惜工作以后实在太忙,自顾不暇,因此到现在都没如愿过。   这狗是什么品种?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周围没人,她放肆地抱住它,而大狗也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好爽啊。   住这么好的房子,养这么大的狗,不知道主人是谁。   她亲了亲狗脑袋,疲惫感涌上来,抱着它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有东西在动,还推她。   宁莘莘沉浸在美妙的梦乡里,拍拍那东西的脑袋,轻声哼哼。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对方动得更厉害了,猛地一推,彻底挣脱。   她只好睁开眼睛,正要说话,却发现面前躺着那个从外面带回来的男人,身下是疯人院摇摇晃晃的单人床。   至于豪宅、大狗,全都不见了。   ……所以都是她的幻觉?   豪宅是疯人院,那她抱着睡了这么久的大狗岂不是……   她看着几乎跟她脸贴脸胸贴胸的男人,咽了口唾沫,窘迫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应该是一场误会,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觉……”   男人盯着她眼睛都不眨,她被看得心里发毛,低下头道:   “对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好歹我也算救了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以吗?”   对方仍然不开口,也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宁莘莘困惑地抬起头,正要问,他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   嗓音还是那个嗓音,音调却变得尖细稚嫩,像个小孩子。   宁莘莘错愕,“你不记得我了?我啊,把你从山洞带回来的。”   “山洞?”   “大哥,你该不会睡一觉就失忆了吧?”   他紧锁眉头,似乎自己也不确定。   宁莘莘试探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聂燃。”   “多大岁数?”   “六岁。”   “……”   堂堂一米九的大高个,突然变成六岁的小朋友?   到底是失忆还是鬼上身?   宁莘莘直觉他是骗自己,下定决心要戳穿他的伪装,强行把他拉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你几岁?”   “六岁。”   “哦,那你现在多高?”   “我……”   “六岁的人有可能长这么高吗?你看看你的手,比我脸都大,好意思觍着脸说自己六岁?”   睁着眼说瞎话嘛!   聂燃抓抓头发,一脸困惑。   她看他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把脸一沉道:   “你骗人骗上瘾了是不是?再不恢复正常,你就……你就滚出去。”   聂燃睁大眼睛看着她,嘴巴微张。   她把眉梢一挑,“看什么看?有意见?”   他眼中渐渐涌出水光,眼睛那么一眨,便滚出一串泪珠,趴在枕头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宁莘莘:“……艹。”   见鬼了吗?   一边哭他还一边说:“你好凶,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找母妃……”   母妃。   根据宁莘莘多年看古装剧的经验判断,应该是皇帝的妃子。   他要找母妃?他以为自己是皇子吗?   宁莘莘简直气笑了,站在床边道:“行,你牛,你慢慢演,祝你早日当上戛纳影帝。我忙我的去,没恢复正常别找我。”   虽然对方实力强悍,但眼下受伤缺了条腿,她才不怕他呢。   回到自己房间,她躺下想接着睡,然而回想起之前的幻觉,看看自己手上已经结痂的血痕,怎么也睡不着。   应该是那些植物导致的吧?   聂燃站在旁边也不提醒她,看着她光手去拔,真是可恶。   横竖睡不着,身上这么多天没洗澡臭得很,宁莘莘干脆起床,去楼下打了桶水,提到房间洗澡。   白天气温高,用冷水洗也能吃得消,正好省点燃料。   疯人院里没有燃气,废弃家具的数量也有限,外面倒是有树,但她没法出去砍,用一点少一点,以后就算找到食物,如何烹饪也是个问题。   宁莘莘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换了套合身的干净病号服。   仓库里没人穿的病号服挺多,都是崭新的,还有好几大包一次性内裤,估计是给身体不便的患者使用。   可惜没有文胸,不过反正也没什么人,不穿还舒服些呢。   换下来的衣服舍不得扔,她清洗干净,挂在走廊上晾晒。   晒衣服的时候,她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抱着脸盆转过身,虚掩的房门里藏着半张脸。   “出来。”   聂燃拉开门往外走,个子太高,脑袋撞到门框上,惨叫一声,弯下腰,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干涸的泪痕,眼眶肿肿的。   “现在不演了?”   宁莘莘没好气地问。   聂燃问:“这是哪里?”   “这得问你啊,你比我熟悉多了。”   连丧尸害怕什么植物都知道。   他一脸茫然,抿抿嘴唇说:“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母妃会赏你很多银子的。”   “不送,滚。”   宁莘莘才没兴趣陪他演戏,扭头就走。   聂燃拖着伤腿追她,跌跌撞撞地小跑,同时还得提防自己撞门框。   “等等!姑姑你等等!”   宁莘莘:“……你喊我啥?”   姑姑?她有那么老吗?   对方停下,犹犹豫豫地问:“那……嬷嬷?”   宁莘莘冲他竖了个中指,加快脚步下了楼。   聂燃费力地跟到客厅,她忍无可忍,回头骂道:   “你再跟着我可不客气了!”   对方停在距离她老远的地方,不敢过去,蚊子哼哼似的问:   “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好饿。”   “……没有!”   聂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啥也没说,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   宁莘莘把脸盆放回原位,倒了杯水喝,想到对方的表现,怀疑自己被坑了。   她之所以那么主动积极地带他回来,是看中他的能力,想抱个大腿。   可聂燃却给她装疯卖傻,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了,搞不好还得麻烦她,变成一个大累赘。   土豆已经吃完了,下一顿在哪儿?   她想起老太太说的小村庄,又倒了杯水,端到楼上敲门。   “奶奶,你渴不渴呀?我给端了点水。”   “进来。”   宁莘莘走进去,停在老太太面前,将水递给她。   “上次去找村子,没找到,你能不能再给我具体说说?”   老太太用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   “你就朝那边去,顶多十分钟,就能看见村子了。”   “是么?”   那她还得再试试。   “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怎么样?”   “他?”宁莘莘撇撇嘴,“他奇奇怪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   她正愁没人倾诉,将聂燃的变化跟她说了,说完吐槽。   “他肯定是在恶作剧吧?可这么大的人,非说自己是六岁,还幻想他是皇子,编出来谁信呐,简直莫名其妙。”   老太太似笑非笑,“你确定他是编的?”   “不然呢?”   “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疯人院。”   “疯人院是什么人住的?”   “是……”   宁莘莘不说话了,老太太望着窗外道:   “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有时候越离谱的事,反而越是真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宁莘莘离开房间,站在走廊上,心里犯起了嘀咕。   莫非聂燃没撒谎,只是有精神病?   以前也常听人说,某些精神病会分裂出别的人格,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要是那样的话,她就错怪他了。   聂燃的房门就在眼前,她想了想,敲响房门。   “睡了吗?我可不可以进去?”   聂燃瘸着腿来开门,表情胆怯,似乎挺怕她。   她坐在床沿上,眼神很认真。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他点点头,坐在床尾处,小声说了起来。   “我叫聂燃,是夏国国君第十四子,今年六岁……” 第6章   据聂燃所说,他乃夏国皇子,年仅六岁,前面有十三位兄长,和许多姐姐。   夏国是位于北方的一个国家,驻地名夏水,迄今已经四百多年。   人口约一千万左右,周围小国林立,腹背受敌,战争频发。   他自幼学习诗书与骑射,成绩斐然。   但由于皇子太多,他并不算很突出,除了必须出席的重大场合外,和国君也很少见面。   他母亲名燕姬,容貌秀美,蕙质兰心,十六岁便被夏王召进宫,可惜十年间只生出他这一个孩子。   而夏王妃嫔数量数不胜数,年老色衰的她,已经失去服侍夏王的机会。   宁莘莘听完颇感意外。   就当他是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些,将那个人格的身世经历编造得这么完整,还是个母妃失宠的可怜小皇子。   他古装剧没少看吧,再过两年,是不是连政斗戏份也有了?   对方说得这么煞有介事,她也不好戳破,顺着他的话问:   “那你应该在王宫里待着才对,怎么来了这儿呢?”   聂燃浓眉拧成了一团。   “我不知道……嬷嬷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母妃一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不要喊我嬷嬷!”   “那我该……”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   “叫姐姐吧。”   生活里熟悉的人都喊她莘莘,但这男人奇奇怪怪的,她可不想把他当好朋友。   聂燃完全没意见,立刻改了口。   “姐姐,你知不知道王宫该怎么走?你送我回去行不行?”   她无奈摊手,“我倒是想送你,可是没有那个本事啊。你看看外面那些东西,走出去分分钟被它们撕成碎片,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养好伤,恢复体力,拿着你的刀,打败那些东西。”   “刀?”   聂燃满脸困惑,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宁莘莘啊了一声,“不是吧,你连这个都忘了?你那把沉得压死人的大砍刀啊,诶,放哪儿去了?”   她满屋子找,最后想起来上药时她嫌碍事,塞床底下去了,忙弯腰双手握住刀把,费力地拖出来。   “你看。”   聂燃先是好奇地看了几眼,看明白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是……是周国的镇国之宝!”   “周国?”   “嗯。”   “你怎么知道?”   “这把刀的名字叫破晓,上面有七爪鎏金龙纹,千百年来一直存放在周国的宝库里,由专人看守。破晓用玄铁制成,极重极利,一半人根本无法掌控。传说当能使用破晓者出现,天下将迎来统一和太平。”   真的假的,有那么玄乎吗?   他该不会在脑内写了篇杰克苏小说,想象自己另一个人格是位不受宠的小皇子,长大以后却获得宝物,统一天下让世人刮目相看吧?   宁莘莘看着他震惊未消的脸,嘴角抽搐。   聂燃紧盯着刀上的龙纹,“你从哪儿弄来的?你刚才竟然拿起它了,难道……”   “别想了,这刀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你拎拎看。”   宁莘莘冲他抬了抬下巴。   聂燃愣住,过了几秒钟才跃跃欲试地伸出手,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的指尖碰到了刀把,触电似的缩回来,看向宁莘莘。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你拎!”   宁莘莘加重语气,仿佛不拎就要打人。   他只好硬着头皮,双手握住刀把,咬紧牙关往上提。   “咦?”   聂燃看着轻轻松松就被自己举过头顶的宝刀,满头雾水。   他挥了两下,松开一只手,又单手挥了两下。   宝刀犹如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且听话,他往哪边动,刀就往哪边砍。   聂燃停下来,盯着双手和刀,彻底惊呆了。   宁莘莘拍拍他的肩,“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刀。总之你要是想活着回去,就得好好养伤,用你的刀打败那些东西。”   到时她也可以安安全全地跟在他屁股后头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开她的小店。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更加认真。   “你休息吧,有事叫我。”   聂燃点点头,目送她离开,接着捧着刀发起了呆。   入夜,宁莘莘给他换了一次药。   之后的几天里,她每天为他更换两次药,而他的恢复速度也没有愧对她的照顾,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土豆在第一天就吃完了,之后全靠喝水。   水喝多了嘴里没味道,她想起厨房还有些调料,便生火烧开水,加油加盐加酱油,煮成了一锅清澈见底的“汤”。   汤里有油,比清水管饱些。   如此又喝了两天,一日宁莘莘下楼,看见客厅角落里堆着的帆布,停下了脚步。   天气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反正烂掉也是浪费,不如……   停停停!她才不要做这种事!   宁莘莘猛然回过神,用力拍了自己两巴掌。   为了不再产生这样的冲动,她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尸体从二楼窗户全都扔了出去。   窗外的丧尸们迎来一顿美食,她则累得瘫倒在地,因饥饿眼前冒出了白光。   再饿个两天,怕是要撑不住了。   她得赶紧想办法,去老太太所说的村庄找食物。   宁莘莘强打起精神,扶着墙壁来到聂燃房门外。   这小子依然坚持自己是个六岁的小皇子,她也懒得跟疯子客气,直接推门走进去。   聂燃躺在床上,抱着他的破晓发呆,发现她后连忙坐起身喊:“姐姐。”   她点点头,“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   他主动卷起裤腿,宁莘莘弯腰细看,伤势至少好了八成,皮肉愈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块厚厚的痂。   她用手指戳了戳,抬头问:   “痛不痛?”   聂燃摇头。   “不痛你下来走两步。”   对方很听话的放下刀,赤脚站在地上,绕着床走了一圈。   宁莘莘满意地点头,“看来真的没事了,那你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出去找食物啊,你不饿吗?”   话音刚落,聂燃肚子里就传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他面红耳赤地捂着它,蚊子般哼哼。   “等我们回来以后,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好小子,还会讲价还价了。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聂燃的声音更小了。   “我身上有点臭,我想……”   “什么?听不见。”   他鼓起勇气说出来,“我想洗个澡。”   宁莘莘莫名其妙,“那你洗去呗。”   井就在楼下,他要是有本事,跳进去潜水都行。   “可是……我不会。”   “……”   聂燃很不好意思地说:“在宫里都是宫女们帮忙洗的,姐姐,你可以帮我洗澡吗?”   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对自己说这种话,不是性骚扰还能是什么?   换做以前,宁莘莘非得一巴掌抽过去不可,但现在大家相依为命,她还指着他帮忙找食物,他又有精神病的嫌疑,直接动手恐怕不好。   再说这儿可没警察,凭两人的体型差距,动起手来自己怕是会吃亏。   她决定先忽悠他弄到食物再说,笑道:   “可以呀,不过咱们得先吃饱。”   聂燃开心地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楼下仓库里有多余的病号服,多穿几层,带上足够的水再出发。”   “好。”   聂燃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下了楼,伤腿走路已经毫无影响。   宁莘莘穿好衣服,找容器装水。   上次的塑料水瓶没带回来,她想再找两个,但是找遍小楼也没找到,倒是在仓库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保温水杯。   从它的体型来看,或许叫水桶更合适。   宁莘莘给它灌满水,盖好盖子拎了拎,足有七八斤重。   不过不要紧,反正有免费劳动力在。   正想着,劳动力自己下楼了,衣服穿了三四层,要不是一张脸长得挺像样,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   当然宁莘莘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便没在意这点,直接把水杯抛给他。   “这个你背着,命丢了也不许弄丢它,知道吗?”   水杯上有根带子,聂燃像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将水杯带斜跨在肩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抱着刀。   宁莘莘上楼,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顺便再次确认了一遍地点,回到楼下。   “好了,走吧。”   她用包了好几层布的手捏着上次带回来的植物,屏住呼吸打开门。   一群丧尸在门外游荡,发现她后立刻冲过来。   她连忙抬起手,谁知手上的布突然松开了,植物也掉落在地。   宁莘莘忙弯腰去捡,与此同时丧尸已经来到她面前,冲她伸出了利爪。   眼看丧尸的指甲就要抓破她的皮肉,她只感觉后脖颈处有阵凉风刮过。   下一秒,丧尸的手便滚落在地。   宁莘莘身体僵硬,不敢抬头,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刷刷几阵风,面前的七八个丧尸全都倒在地上,身首分离。   其中一位的脑袋就停在宁莘莘面前,距离她的鼻子不到半米,瞪着一双浑浊无神的死鱼眼,脸上的皮肤薄到透明,底下有东西在拱动。   她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蛆,忍不住后退好几步,扶着墙干呕起来。   “姐姐,姐姐?”   聂燃焦急地喊她。   她抬起头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对方却突然将刀一丢,钻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肩上。   “呜呜呜,刚才好可怕!”   宁莘莘:“……” 第7章   聂燃变起性来比三月的天气还快,转眼就从大杀四方的勇猛刀客,变成躲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并且说什么都不肯打头阵。   宁莘莘没办法,将手上的布条紧紧裹了一圈又一圈,抓着那棵已经略显干枯的植物,和路上的丧尸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丧尸是老鹰,她是母鸡,身后比她高一个多头的聂燃是小鸡。   每当丧尸朝他们冲过来,她就用植物怼过去。   效果很不错,丧尸一闻到那味道,便如同闻到毒药一般远远退后,忌惮得不敢靠近。   靠着这玩意儿,两人安安全全地走出了几百米。   站在树林前面,宁莘莘回忆老太太告诉她的方向,继续前行。   过了半个多小时,眼前果然出现了一片村庄。   村庄不大,零零星星有个十来户,都是砖瓦房。   房外有水井、牛圈、鸡窝等,可惜全都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活物,只有丧尸在游荡。   他们走进第一间,堂屋里有几件简陋木制家具,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起码半年没人住了。   “你去卧室,我去厨房,分头行动。”   她说完便要向前走,却被人拉住衣服下摆,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聂燃抱着刀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姐姐,我害怕。”   宁莘莘:“……”   看看一路上被他砍死的那些丧尸,到底该谁怕谁?   聂燃死活不松手,她只好说:“那就一起去厨房,快点,别浪费时间。”   对方听话得很,立刻放开手随她走进厨房,步伐隐约看得出几分雀跃,像极了跟大人出门玩的小朋友。   宁莘莘对他是彻底无语了,心想正事重要,便由他去,专心搜厨房。   厨房面积不大,被个灶台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剩下的空间里摆着一个碗橱,一个脸盆架,和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头桌子。   脸盆架与桌子都是空的,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没食物,只剩下的碗橱值得搜索。   宁莘莘将手伸向碗橱的柜门,想到身后还有个人,对他说:   “你也别闲着,去看下灶台里面,说不定有东西藏着。”   “姐姐,我……”   “厨房统共没巴掌大,再说害怕我揍你了。”   聂燃惊讶地睁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臣服与她的淫威之下,老老实实去搜灶台。   宁莘莘这才收回目光,打开柜门。   积攒许久的灰尘飘出来,呛得她直咳嗽。   声音引来敌人,两个丧尸嗬嗬叫着走进厨房。   她拿起植物,正要怼它们,就见蹲在灶台前的聂燃单手持刀,斜斜地一挥。   金光闪过,丧尸倒地,脑袋滚进了铁锅里。   宁莘莘目光赞赏,想夸他两句,他却突然放下刀,拍打身上溅到的液体,嘴里直喊恶心。   ……算了,还是找食物吧。   灰尘已经散去,碗柜里堆着不少东西。   她打开背包,把能用的全都往里装。   油盐酱醋,红糖白糖,以及一袋应该是豆类的东西。   顾不上细看,全都塞进包里。   “你哪儿发现什么没?”   聂燃脸上沾了些灰尘,看着手里的东西喃喃道:“有是有一个,但我不认识。”   她忙跑过去,只见他拎着一个不规则长条状物品,外面裹满了灶台里的草木灰。   宁莘莘吹掉外层的灰尘,用袖子使劲擦,露出一小块本来颜色。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惊喜地拍了下巴掌。   “是腊肉!”   肯定没错!   以前孤儿院里的厨师叔叔年年晒腊肉,她还经常帮忙呢。   聂燃仍然不认识,呆呆地问:“可以吃吗?”   她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说呢?快点放进来,再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东西。”   聂燃闻言开心起来,放好腊肉,双手并用,整个脑袋都钻进了灶台里。   但他肩太宽,更深的地方没法搜。   宁莘莘只好亲身上阵,把他拽出来,将背包往他怀里一塞。   “我来。你看好丧尸,别让它们进来。”   说罢半个人都钻了进去。   聂燃挺担心,但是怕她生气不敢阻拦,只能紧盯着她,预防出意外。   宁莘莘把里面的灰全部翻了一遍,浑身蹭满锅底的黑灰,跟个挖煤工人似的。   可惜里面只埋了条腊肉,再没有其它的了。   不要紧,她不贪心,有条肉吃就不错了。   再说还剩那么多房子呢。   二人又将其它房间找了找,没有收获,便直接去了隔壁屋。   村庄小,找起来也快,很快全部搜完了。   他们收获颇丰。   两条腊肉,半袋子梅干菜,半袋子干萝卜丝,三条咸鱼,一袋大米。   还有油盐酱醋,各种杂物,多得背包都装不下,从一户人家里拿了条床单,扎成一个大口袋,才勉勉强强装进去。   最令宁莘莘欣喜的是,她最先从碗橱里翻出来的那袋东西的确是豆子,黄豆,看起来还挺完整,没有被虫蛀。   豆子很容易栽种,有水就能发芽,而她并不缺水。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靠这些豆子自给自足好一段时间。   战利品装了满满两大包,宁莘莘背一包,聂燃背一包。   水带多了,只喝了半瓶,他一并背在肩上,空着的那只手拿刀。   宁莘莘举起快被她捏烂的植物,走在前面打头阵,平安地回到疯人院。   进门的一瞬间,她身体里流过一股暖流,舒服得像来到了天堂。   “快,快帮忙生火。”   饿了这么多天,可得好好吃一顿。   两人把东西扔在客厅,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   食材挺多种,但谁都没心思好好做菜,只想快点煮熟送进嘴里。   因此宁莘莘采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将腊肉切片,抓了两把干萝卜丝和梅干菜,丢到粥里一起煮。   只二十分钟,锅里便咕噜嘟地飘出了香味。   聂燃兴冲冲地拿来两个碗,盛好就要吃,宁莘莘突然想起一事,伸手拦住他。   “等等!”   “怎么了?”   “你去二楼把奶奶背下来。”   位置是老太太说的,她是大功臣,他俩可不好背着人家吃独食。   聂燃有点不情愿,宁莘莘只好拉着他上楼,去敲老太太的门,告诉她找到食物的好消息,请她下楼吃饭。   谁知对方并没有很激动,只淡淡地说:“给我送点上来就好。”   宁莘莘盛了一大碗端上来,老太太没接,让她放在床头柜上。   她看她这样子都有些佩服了。   同样是饿了好几天,自己连墙皮都想扒下来吃,对方是个比她更虚弱的老人,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次找到的食物还挺多,咱们至少一个星期不用挨饿了呢。”   老太太含笑点头,“很好。”   “那……我们先下去了?”   “嗯,走吧。”   老太太瞥了眼站在门边一直没说话的聂燃,眼神意味深长。   聂燃完全看不懂,茫然地抓了抓耳朵,跟随宁莘莘下楼。   两人坐在客厅桌旁,谁也不说话,抱着碗往嘴里灌。   一口气吃了个半饱,宁莘莘才停下来,舒服地摸着肚子。   “嗝,真好吃。”   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过,腊肉粥这么香呢。   粥煮得又滑又稠,腊肉的咸香味全部化进里面,好吃得她想把舌头都吞掉。   聂燃也停下了,将一只空碗塞到她面前,腼腆地说:   “我还想再吃一碗。”   “……想吃自己盛去,这里可不是王宫,你少给我当大爷。”   他只好亲自起身去盛粥,见她的碗也空了一半,顺手帮她也加满了。   对方这么客气,弄得宁莘莘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   “吃得下你就多吃点吧,往后咱们每天只做一顿饭,饿了我可不管啊。”   食物毕竟有限,满足不了一日三餐的需求。   吃一顿饿两顿,难受是难受点,但总归能活下去。   只是多活一周又能怎样呢?   她想回原来的世界,到底有没有机会?   宁莘莘撑着下巴想了半天,只觉得希望渺茫,叹了口气,喝光碗里的粥,琢磨那袋豆子去了。   聂燃吃饱了,本该去楼上休息,却黏糊糊地跟在她身后转悠。   宁莘莘嫌他烦,问:“闲着没事干啊?那就把碗洗了去。”   聂燃老老实实去洗碗,端着碗刚走到水井旁,就听见砰得一声,碗碎了一地。   宁莘莘:“……”   聂燃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收拾干净。”   他说完去捡碎片,手指被碎片划了个口子,痛得缩回来。   宁莘莘简直大开眼界。   还以为带回来的是位强悍能干的好帮手,不料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瓷娃娃。   唉……   “算了算了,你少在这儿添乱,给我上楼去。”   “可是……”   聂燃又围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什么?”   “你答应过回来就帮我洗澡的。”   他脸颊红红的低着头。   宁莘莘哑然,张了张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说:   “你一大男人,让我帮你洗澡,你好意思?”   聂燃睁着眼睛,慢慢涌出泪光。   宁莘莘只好委婉些,“要洗也改天,今天没空。”   他还是不肯,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仿佛受了天大的欺骗。   她简直崩溃了,按着额头问:“你一定要我帮忙?”   聂燃点头。   “好吧。”   洗就洗,从他的身材来看,指不定谁吃亏呢。   聂燃立刻把眼泪收回去,欢天喜地地去拿衣服。   宁莘莘收好豆子来到井边打水,想着待会儿将要看到的画面,脸上的红意始终褪不下去。 第8章   “好了,脱吧。”   宁莘莘把一桶井水放在地上,对正好下楼的聂燃抬了抬下巴。   聂燃抱着一套干净的病号服,看着那个孤零零的水桶,不解。   “用这个洗吗?我坐不进去。”   “要坐进去干嘛?你脱光衣服站这儿,我往你身上浇水不就行了。”   聂燃啊了一声,磨磨蹭蹭不想动。   宁莘莘道:“是你死缠烂打要我帮忙洗的,现在我都准备好了,你敢反悔试试。”   他只好把衣服放在桌上,开始解扣子。   出去时为了安全,衣服特地穿了好几层,现在脱起来也费劲。   宁莘莘见他脱了半天还没脱完,蹲下去拧毛巾,一抬头视线却撞上个不该看的东西。   “你怎么把内裤也脱了?”   她差点叫出了声。   聂燃问:“那我穿起来?”   ……看都看了,穿起来又有什么用?   宁莘莘撇开视线粗声粗气地说:“就这样吧,等你穿好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点洗完快点了事,她可不想再受这种精神摧残了。   聂燃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站着。   前面冲击力太大,宁莘莘绕到他背后去,用毛巾为他擦洗。   聂燃个子太高,她得踮起脚才擦得到他的脖子肩膀,手举得老高,没一会儿就酸了。   “你这是多久没洗过澡了?山里的野猪估计都没你脏。啧啧,看看这毛巾,我得拿刷子来给你刷才行。”   对方身上的肮脏程度令她叹为观止,注意力成功转移,全都放在了如何清洗干净上面。   一桶水根本不够,光用毛巾也擦不干净。   宁莘莘让他再去打一桶水,自己走进仓库,找到一把刷衣服的刷子,和一袋子洗衣粉。   靠着这两样东西,她将他从头到脚全都大扫除了一遍。   不得不说,看着他的皮肤在她手底下慢慢恢复成洁净光滑的本来面目,其实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瞧瞧你这脸,至少白了两个度。”   宁莘莘颇为自豪地说,就差没在脸上写“夸谢我”。   聂燃可怜兮兮地抱着胳膊,浑身皮肤被她刷的通红,几乎快破皮。   “洗好了吗?”   “马上了马上了。”   “以前在宫里洗澡,都会用热水,和最好的香胰子,擦身子用得是丝绸……”   哪儿像今天似的,活脱脱就是案板上的一头猪,任人宰割。   宁莘莘颇为大度地安慰他。   “没办法嘛,条件有限,你这个皇子也只能忍一忍喽。”   一边说着,她一边做最后的冲洗。   污垢全部褪去,他的身体暴露在眼前。   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尤其是腹部那几块肌肉,简直……   宁莘莘差点看入了迷,忽然发现一件事,好奇地问: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疤呀?”   “疤?”   聂燃低头去看,果然胸口腹部以及腰背四肢,全都乱七八糟的横着一条又一条的疤。   疤痕都是细细窄窄的一长条,看起来应该是被利器割破后留下的,并且时间跨度很长,导致愈合的程度不太一样。   他咦了一声,抚摸着凸起的伤疤,自己也搞不清楚。   宁莘莘不禁抬眸瞥了他一眼。   这人随身携带大砍刀,浑身都是刀疤,还有精神病嫌疑。   说真的,要是以前遇到他,她非得扭头跑去报警不可。   “行了,全都洗完了,你自己擦干吧,我上楼睡觉去。”   她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朝楼梯走去。   走了没两步,被人从后面搂住。   聂燃湿漉漉的脸贴着她的脑袋,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耳垂。   “姐姐,谢谢你。”   宁莘莘:“……放手!”   他连忙松开手,内疚地问:“我弄痛你了吗?”   “你、你弄湿我的衣服了。”   聂燃眼睛一亮,提议:“我来帮你洗澡吧,正好你身上也挺脏的。”   宁莘莘差点没给他两巴掌,低声骂了句滚,气冲冲地上了楼。   聂燃颇感失落,摸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又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儿擦水穿衣服。   一天只吃一顿饭,今天的份量已经吃完了,因此宁莘莘在床上躺到傍晚,看着太阳落下山,也没有起床的打算。   来了这么久,她仍然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跟她一起来的那些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有没有办法可以逃出去?那些丧尸又是从何而来?   脑中全是问题,偏偏没人能为她解答。   她想起隔壁神秘兮兮的老太太,想起对这里似乎非常了解的聂燃,很想找他们问一问。   说曹操曹操到,敲门声响起,聂燃站在外面问: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做什么?”   “睡不着,想跟你聊天。”   宁莘莘撇撇嘴,盘腿坐在床上,“进来吧。”   聂燃推门而入,把门关好,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他的大砍刀,小心翼翼地靠墙而放。   霞光照耀着刀刃,折射出动人心魄的美丽光辉。   如果武器也有审美的话,这把刀一定是明星级别。   “姐姐,你的爹娘呢?”   宁莘莘心不在焉地抠着裤腿,“不知道,大概在家里和和美美的吃晚饭吧。”   “你家几口人啊?”   “唔……四口,父母,我,还有一个哥哥。”   她抬起头,靠在床头板上,展开了幻想。   “我爸爸开公司,赚钱赚得特别多,给家里买大房子和豪车,年年带我们出国旅游。我妈妈是教授,又漂亮又有文化,做饭的手艺还特别好。我哥哥比我大……大两岁,长得帅还特别疼我。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他会马上找过去帮我出气。”   聂燃呆呆地张着嘴。   她笑道:“羡慕吧?你羡慕不来。”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宁莘莘忙低下头,“没什么,进沙子了。”   聂燃左看右看,实在不明白窗户关得好好的,哪里来的沙子。   他回想她刚才说得话,忽然直叹气。   宁莘莘不解,“你被人戳漏气了咋的,叹什么呢?”   聂燃垂头丧气,“我本来想认你做亲姐姐,可你都已经都这么好的父母和哥哥了,肯定不需要我。”   “啊?”   “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有时很凶,但是跟宫里的人都不一样,我能感觉的出来。”   宁莘莘尴尬地抓抓头发,“哈哈,是吗……”   “可惜……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拿着刀起身准备离开,手都碰到门把手了,身后传来宁莘莘的呼喊。   “等等,我也没说不可以嘛。”   聂燃意外地转过身,“你愿意跟我结拜成亲兄妹?”   “这个嘛……”她摩挲着下巴,眼睛滴溜溜转,“得看你的表现,要是表现好,我就跟你结拜。可要是表现不好,我会把你赶出去。”   聂燃忙问:“要看多久?”   “怎么着也得一个月。”   “啊,这么久……”   “不乐意算了。”   宁莘莘假装要睡觉,他连跨两步来到床边。   “我愿意!”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愿意就愿意,喊什么,回去睡觉吧。”   聂燃看着她,扭扭捏捏不肯走。   宁莘莘斜眼问:“你又想做什么?”   “晚上外面老是有东西在叫,听得人心里发慌。姐姐,我可以在你这里睡吗?”   好啊,刚刚才认姐姐,现在就要往床上爬了。   宁莘莘冷笑,“你说可不可以?”   他当真自顾自地挑选起位置来了。   “你床太小,我就睡地上吧。”   “别啊,你是皇子,当然要睡床上。”   “不用不用,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聂燃说完跑出门,把自己的被子枕头抱过来,往地上一铺,躺下就睡。   没多久传来鼾声,快得让宁莘莘都没时间阻止。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她今天应该用刷子使劲多刷刷。   宁莘莘气鼓鼓地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假装他不存在。   外面丧尸不停地嚎,说来奇怪,有个人躺在旁边,的确比往日安心不少。   哪怕睡到一半丧尸冲进来了,有聂燃在,有他的刀在,自己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她又睁开了眼睛,看向地上的人影。   聂燃睡得很熟,不知在做什么梦,月色下的剪影英俊迷人。   宁莘莘嘴角微扬,盖好被子,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晚上睡得早,翌日也醒得早。   她睁眼时天都还没亮,一边下地一边琢磨着今天还得去进货,差点踩到聂燃时才猛然惊醒,自己已经不需要开店了。   昨天喝的粥早已消化完,今天吃什么?   手里有粮也有闲,她想了想,决定做顿正经饭,犒劳犒劳自己受苦的胃。   聂燃笨手笨脚的,不要他也罢。   她穿好鞋,从他身上跨过去,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洗米洗菜,切菜生火。   宁莘莘煮了一锅白饭,做了个萝卜丝炖腊肉,一大碗梅干菜汤。   老太太不爱下楼,她单独装了一份,打算给她送上去,然后又盛了两碗饭,和剩下的菜一起放在桌上,端起托盘高高兴兴地上了楼。   先给老太太送完饭,她才走进自己房间。   聂燃还在睡,阳光明亮,他鼻梁和眉骨太高,在脸上留下几道深刻的阴影。   她端详他的脸,怀疑他很有可能是模特啥的,可模特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么?   “喂,懒猪,醒醒。”   宁莘莘喊他起床,聂燃一动不动,睫毛都不带抖的。   她起了兴致,身手捂住他的口鼻,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到后来她都有点害怕了,担心弄出人命,赶紧收手,对方却正好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宁莘莘松了口气,“你还知道醒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聂燃扫了眼周围,视线停在她脸上,许久不动。   “看什么看?别以为装傻就不用了干活了。饭是我做的,待会儿碗归你洗,还有衣服,再敢弄坏东西跟你没完。”   对方还是不说话,眼神冷冰冰的。   宁莘莘不由得皱眉,摸摸他的额头。   “你怎么了?”   聂燃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到身下,死死地压着。   “说!你是什么人?” 第9章   嘿!这人变脸简直比翻书都快。   昨天还死缠烂打地追着她喊姐姐,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宁莘莘心底蹭地蹿出股火气,“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认不认得姐姐我?”   大概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聂燃怔了片刻,但很快回过神,拿来放在床尾处的刀,用刀刃抵着她脖子。   “老实交代,不然死路一条!”   “……大哥,你有健忘症吗?我啊,宁莘莘,把你从山洞带回来养伤的人。”   听到这句话,他隐隐有了印象,但仍然没有松手。   宁莘莘端详着他的表情和眼神,突然冒出一种预感。   “你该不会……”   主人格回来了吧?   那可太好了!   聂燃观察清楚周围的情况,见没有危险,面前的人也毫无威胁力,这才收到起身,朝门外走去。   宁莘莘揉了揉脖子,追在他身后道:   “你看自己运气多好,遇到了我,不光把伤养好了,还有饭吃。要是一个人继续留在山洞里,恐怕早就死了。”   她说由她说,聂燃一声不吭,自顾自地下了楼,来到大门边,伸手去开门栓。   宁莘莘吓了一跳,忙按住他的手,用身体挡住大门。   “你要做什么?外面全是丧尸。”   聂燃看都不看她,冷冷道:   “滚。”   她瞥见桌上的饭菜,立刻说:   “你不饿吗?饭都做好了,一起吃吧。”   聂燃回头瞥了眼,看起来没多大兴趣,伸手推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宁莘莘急得大喊:“喂!等等!”   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几个丧尸围过去,他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宁莘莘晚了一步,留在大门后。   由于丧尸太多,她没敢出去,只能从门缝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真是想不到,还以为这个能干的主人格回来,能帮自己更多的忙呢。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又要回他那个山洞里去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于是一个人坐在桌边吃起了饭。   哼,他走了还好点,剩下的食物只需要跟老太太两个人分就行了。   宁莘莘努力让自己别那么失望,可心里也清楚,聂燃的离开对她绝对是有弊无利。   因为忧心忡忡,颇费心思做的饭菜似乎也没那么好吃了。   她心不在焉地塞了两碗,回楼上睡大觉去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前几日天天有跟屁虫围着她转,今天陡然清静了,反倒很不适应。   宁莘莘望着窗外的天空,实在睡不着,干脆下楼又清点一遍食物。   聂燃这个饭桶走了,剩下的她和老太太省着吃,应该能撑小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也不想闲着,每天吃饭之外的时间,她都会爬到楼顶去,观察小楼周围的情况。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是她找到了离开的道路,又掌握了丧尸分布的规律,很有可能逃出去。   只是现实永远比想象骨感,她天天看,看到吃完最后一点食物,依旧毫无头绪。   远方只有连绵的山脉和树林,丧尸的分布永远是随机的,游荡起来没有目标,根本找不到规律。   宁莘莘坐在楼顶看了半个月,除了皮肤变黑两个度,沙眼更严重些外,一无所获。   先前带回来的豆子已经被她浇了水,整整齐齐地发芽了。   她将长到半掌长的豆芽全薅下来,做了顿最后的晚餐,分成两碗端上楼,坐在窗边陪着老太太一起嚼。   调味料还剩不少,她特地多放了点,吃起来有种麻辣烫的口感。   啊,麻辣烫。   宁莘莘想起它的味道,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吃点。   老太太似乎兴致缺缺,吃两口就放下了。   她劝道:“奶奶你多吃点吧,这是最后的食物了,明天开始又要挨饿。”   “你能忍得住?”   宁莘莘苦笑,“不忍还有别的办法吗?那个小村子里能吃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再去也没用。”   老太太若有所思。   “要是那个男孩子没走,我倒还知道一个地方。”   “啥?”   她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上三四公里,有另一个村落。”   宁莘莘:“……”   这老太太肯定有问题!   她蹲在老人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膝盖,认认真真看着那张苍老的脸。   “奶奶,咱们也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知道我的品性。要是你信得过我,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垂眸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宛如藏着扇门,门里全是秘密。   宁莘莘执着地蹲着,不肯放弃。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道:   “好吧,我是这座疯人院的院长。”   宁莘莘:“!!!”   “我这里有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方圆百里所有的建筑。”   “真的?”   “就在床头柜里,你需要的话,可以拿去用。”   自己上次明明翻过床头柜,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宁莘莘半信半疑地打开了抽屉,里面居然真的摆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   她取出来打开看,以疯人院为中心,周围的树林、山峦、河流,以及大大小小的村落全都标注出来了,距离最近的那个,正是她和聂燃之前去的地方。   “那……你应该很了解这里的情况吧?”   老太太道:   “疯人院成立至今已经很多年了,但因为管理失误,病人全部出逃。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希望能把他们找回来,继续接受治疗。”   “病人逃去了哪儿?外面的丧尸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一个问题解决了,更多的问题冒出来。   宁莘莘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块沼泽里,越努力往外爬,陷得越深。   老太太张着嘴,似乎要为她解答。   她眼巴巴地等着,谁知十秒过去,半分钟过去,对方脑袋一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喊声。   ……她装得吧?太可恶了!   宁莘莘几乎想把她掐醒,但是看着对方满头白发的模样,又实在下不去手,只好先下楼研究地图去。   看了将近半小时,她从前两次出门的经验判断,地图应该是真的,标注的位置也没有差错。   老太太所说的第二个村庄,在差不多四公里外的地方。   路途平坦,不需要爬山过河,走路要一个小时,跑步估计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唯一的阻碍是沿途的丧尸,从密集程度看,应该会遇到至少几百个。   聂燃走了,她靠自己那把破菜刀,恐怕没法活着回来。   要不要去那儿找食物?   现在体力还在,要是又饿个几天,恐怕就算没有丧尸,她也走不了那么远。   手头有资本,眼前有希望,她得拼一拼。   宁莘莘想起那株植物,忙把它找了出来。   可惜摘下来这么久,已经干的像团腌菜了,完全失去生机。   她跑到窗边,用根绳子吊着,放在一个丧尸鼻前晃了晃。   对方一口叼走,嚼了嚼,又呸地吐出来,继续向前游荡。   宁莘莘关上窗户,皱眉。   看来要是想去那个村庄,她还得先去树林旁边,多摘点植物防身才行。   天色黑了下来,她用井水洗了个澡,去楼上睡觉。   翌日早上,宁莘莘早早起床,跑到老太太房间里,想再问出些秘密。   谁知对方今天不坐轮椅了,躺在被窝里不起来,有气无力地摆着手。   “我头疼,听不清你说什么,你帮我倒杯水来。”   宁莘莘去倒了杯水,她喝完就睡,一秒都不耽搁。   ……宁莘莘无言以对,说了句“我中午出去会儿”,便回了自己房间。   丧尸大概怕高温,每天中午阳光最烈时,数量都会比其他时候少一些。   她趁着这个时间段,用衣服被单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扛起她的长柄菜刀,躲在门后观望,见正好没有丧尸过,立刻冲了出去。   植物生长的地方离疯人院大约半里多路,前面还算顺利,跑到二分之一的地方,丧尸逐渐冒出来。   宁莘莘加快速度,可前方也来了几个丧尸,挡住去路。   她双手握紧菜刀,紧盯着其中一个,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猛地一挥……   菜刀砍中丧尸的肩胛骨,卡在里面出不来了。   她下意识握住长柄把它推到在地,不敢停留,也没时间拔刀,撒丫子就跑。   她一口气跑到身边再也看不见丧尸才停下,扶着树休息了会儿,扭头一看,正是上次采摘植物的地方。   植物长在小路两旁,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叶子看起来像菠菜,开着淡黄色的小花。   宁莘莘吃过一次亏,心底忌惮,特地把手包了一层又一层,口鼻也用布料裹住,然后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采摘起来。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特地连根带泥的一起拔。   这样就算一次用不完,多余的也可以种起来,省得下次又要冒险过来摘。   她拔了三十多棵,背包装得沉甸甸的,准备打道回府,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山坡上,正看着她。   那人穿一身病号服,背一把比他腰都宽的大宽刀,不用猜也知道是聂燃。   看什么看?没有他自己照样能活下来。   宁莘莘收回目光背起背包 ,独自朝疯人院走去。 第10章   回去的路上,宁莘莘想把菜刀找回来,毕竟那是自己手头仅有的武器。   但是丧尸似乎带着菜刀一起走了,她找了一路都没找到,幸好有包里这些宝贝,让她化身成一台移动驱尸器,所到之处一尸不留,全都跑得飞快。   她平安地回到疯人院,见效果如此之好,懒得再等明天中午了,给自己装了半杯水,多带了条床单当备用的,便再次出了门。   有地图指引,又有植物护身,她这次的路途要顺利得多,一个小时不到,就安全抵达村庄。   这次的村庄比上次稍大一些,宁莘莘一头扎进屋子里,全神贯注地翻了起来。   成果实在令她开心,不光找到一大袋米,还有不少咸鱼腊肉,土豆萝卜。   省着点吃的话,估计能有肉有饭的吃一个月了。   之前的碗被聂燃打碎不少,因此她也拿了些盘碗。   满满两袋食物和一袋米摆在面前,宁莘莘伸手试了试,压根提不动。   这下怎么办?分批弄回去?那也太麻烦了。   她想到刚才好像在哪个屋子里看见一辆手推车,立马回去找,很快推着车回来。   这是辆独轮车,轮子上方有个木头做的大脸盆似的的车厢,底下还有两个支撑用的架子,可以在推累了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   宁莘莘一样样的将东西全部搬上去,在准备前进的时候遇到了困难。   这玩意儿算是老古董了,她只在电视里见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发力。   尝试十几次,她总算歪歪扭扭地出了门。   不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天空挂着一轮清冷的月亮,将地面照得鬼影重重。   丧尸们比白天更活跃,到处都是它们的声音。   宁莘莘听得心里发毛,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疯人院。   快点快点,她要赶紧回去煮饭吃……   一边在心中念叨着,一边拼命往前赶,期间不小心翻了好几次车,引来丧尸的关注,令她更加紧张了。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丧尸似乎不太对劲。   它们仍然离她远远的,不敢靠近,却整齐的朝同一个方向涌去。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可没心思管,趁机走得更快了。   几分钟后,鼻间忽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宁莘莘皱着眉头四处看,只见丧尸们就聚集在远处的一片山坡下,数量足有成千上万,如同蚁群般密密麻麻,正前赴后继地向上攀爬。   在那山坡上方,一道剪影临崖而立,右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宽刀,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下去。   那不是聂燃么,血腥味是他身上的?   他身手那么好,怎么会受伤?   宁莘莘十分困惑,忽见聂燃抬起手,举起宽刀,竟要划向自己的脖颈。   “!!!住手!”   她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大喊一声,扔下推车跑过去。   植物在她肩上的背包里,丧尸们闻见气味自动让出一条路。   她飞快地冲到山坡上,来到聂燃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后者蹙眉看着她,“又是你,你来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干嘛?自残吗?”   那么决绝的离开疯人院,就是为了找个山头把自己砍死?   聂燃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说:   “与你无关,滚。”   她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身上多出许多条伤口,最长的那一条,从腰腹贯穿到肩膀。   伤口应该都是这几个小时内产生的,鲜血还在淋漓的往下滴,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染成黑红色。   “你、你疯了吗?”   她颤声问。   聂燃很不耐烦,用刀刃指着她道:   “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好,好,我这就走……”   宁莘莘说话的时候观察他的眼睛,趁他不注意,冲过去夺下大刀就跑。   刀太重,她拎不起来,只能老牛拉犁似的,拖在地上跑。   聂燃脸色铁青,低喝:“站住!”   “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她挑衅地说了一句,愈发努力,一连迈出好几步。   聂燃忍无可忍,拔脚去追,然而之前失血太多,没走多远就晕倒在地。   宁莘莘停下来喊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才放下刀跑过去,试探他鼻息。   呼吸算正常,可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这么重的人,一把那么沉的刀,她是绝对背不动的。   想了想,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叶子洒在他周围,然后跑到山下,卸下独轮车上的食物,推车上来,把他搬到车上。   她握着把手试了试,勉强能推动,便朝前走去。   至于刀和食物,反正这附近没见过别的活人,丧尸也没兴趣动,就等下次有机会再来拿吧。   山坡很陡,宁莘莘极其小心地往下走,没留神被石头绊了一跤。   独轮车脱手而出,带着聂燃一路飞奔,最后轰隆一声,翻转过来压在他身上。   宁莘莘:“……”   她不是故意的……   丧尸们聚集到他身旁,她赶紧跑过去,用植物驱赶走它们,查看情况。   还好,车没坏,人也没死。   她重新装车,路过食物时,顺手拿了串腊肠挂在肩上,又掏出两个大土豆,塞进聂燃的口袋里。   做完这些,她继续披星戴月地赶路。   车上多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莫名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小时的路程,宁莘莘硬是走到太阳升起才抵达疯人院。   进去后她把门一关,将聂燃倒在客厅地面上,蹲在旁边掐他人中。   “醒一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对方没反应,她跑去打了桶井水,哗啦啦浇在他脸上。   聂燃依旧一动不动,并且浑身冰凉,皮肤显出不自然的白。   宁莘莘束手无策之际,楼梯处突然传来声音。   “他不会死。”   她回头看去,老太太竟然坐在那里,正平静地看着她。   她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想起对方的院长身份,她又问:“你懂外科吗?”   老太太摇摇头,只说:   “你把他搬到床上去,弄暖和点,再喂点吃的,就没事了。”   老太太很了解他么?为什么这么笃定?   宁莘莘看着奄奄一息的聂燃咬了咬牙关,决定不管怎样先按照她说的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上了楼。   之前他住过的房间她没收拾,这次可以继续用。   不过聂燃这浑身湿淋淋血渍呼啦的,肯定不能往被窝里躺。   她把他放在地板上,先把衣服扒光,再用三条毛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水和血。   说来奇怪,那么大的伤口,在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下,居然已经自己止血了。   不知道是他身体太强悍,还是血已经流干了。   聂燃浑身上下皮开肉绽的,她不敢再给他穿衣服,就这么抬上床,轻轻盖好被子。   看着他苍白的脸,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得如此自残。   要不是她跑得快,他现在怕是已经死了吧。   啧啧。   宁莘莘摇摇头,抱起脏衣服脏毛巾下楼,用带回来的腊肠和土豆煮了一锅汤,端上去喂给他喝。   聂燃没有意识,张不开嘴,她只能从齿缝里灌进去些许汤水。   至于腊肠和土豆,正好给她充饥。   喂完汤,她把脏衣服洗了,想睡觉,可心里惦记着那堆食物,怎么都睡不着。   还是去拿回来吧,万一以后再去找不到了多可惜。   她花了不少力气才运到那里呢。   想到这里,她一翻身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几分钟后便到了楼下,背起保命的小背包,推着独轮车再次出门。   等她带着食物和大刀回来,已经到了下午。   连续跑两趟把她累得够呛,东西也没力气收拾,往客厅一放,就上楼睡觉去了。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咳嗽,走到隔壁房间一看,聂燃正趴在床沿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板赫然有一滩血迹。   宁莘莘顿时吓清醒了,跑过去给他拍背。   “没事吧?要不要喝水?”   聂燃侧脸看向她,眼中是浓浓的警惕。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你这话说的,那里到处都是丧尸,难不成把你丢在那儿等死?”   “生与死,有区别么?”   “……什么鬼。”   宁莘莘翻了个白眼,说:“你自己撑着点,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像样的药,能不能活,就靠你的意志力了。”   他躺在床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不想活。”   “哦,那你也得好起来再去死。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大约是她的语气太霸道,引得聂燃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宁莘莘说完才想起这位“主人格”大爷的脾气,忙赔笑道:   “我也是为了你好嘛,人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张嘴。   宁莘莘看他没什么大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门,吁了口气,又回去睡自己的觉。   天不知不觉黑了,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爬进来,慢慢靠近她的床。   宁莘莘梦见自己在吃烧烤,有她最喜欢的蒜蓉茄子,幸福地吧唧着嘴。   一只血淋淋的手用力搭在她身上。   茄子飞了,她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血迹尖叫起来。   “啊!!!” 第11章   手的主人也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   她叫了足有十几秒,忽然间发现,对方好像是聂燃。   “你、你不在床上躺着,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   还是这么可怕的爬行方式,贞子似的,得亏她没心脏病,不然直接就嗝屁了。   聂燃眼中流露出委屈的目光。   “姐姐,我好疼……”   “疼啊?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   宁莘莘下了地,陡然抬起头,震惊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聂燃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姐姐啊。”   所以她的跟屁虫又回来了?不用整天看那位“主人格”大爷的脸色了?   宁莘莘说不出的开心,嘴角都扬了起来。   “好好好,没事,你躺平。”   聂燃在地板上舒展肢体,由于没穿衣服,她很容易就能看清他的伤口,以及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呃……好像是有点裂开了,你头晕不晕?”   他仔细感受了下,摇头,“不晕。”   “那你等着,躺在这儿别动,我去仓库看看有没有止血用的东西。”   宁莘莘说完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走出房间,走廊上全是他爬行时留下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宛如凶杀案现场。   又要拖地了,真烦。   在仓库里找到装药用的大盒子,可惜翻来翻去都是创可贴与酒精,要不就是板蓝根和止咳糖浆等等。   倒是在最角落里,她翻出一个小小的针线盒,里面的针看起来很奇怪,是弯的,线的标签上则写着“可吸收缝合线”。   莫非这就是医生用来缝合伤口用的家伙?   宁莘莘想到聂燃身上那条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劈开的巨大伤口,感觉应该缝合起来才愈合得快。   可谁来缝呢?   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从小到大唯一做过的针线活,是给自己缝扣子。   拿着针线盒她陷入纠结,楼上又传来聂燃的呼唤,不停地喊着姐姐。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缝得再差,也好过肚子跟破口袋似的敞在那儿。   宁莘莘回到楼上,聂燃已经爬到房门口,伸长脖子眺望她。   她忙加快脚步来到他身边,帮他躺平道:   “都叫你别动,一动血不是流得更多了。”   “我想待在你身边……”   “少啰嗦了,我现在要把你的伤口缝起来,你忍着点。”   “缝起来?”   聂燃脸上闪过一抹惊恐,瞳孔都在震动,但是没有反对,将眼睛一闭认命地说:   “来吧。”   宁莘莘忍俊不禁,“一副这种表情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   “姐姐,你轻点儿。”   他终究忍不住央求。   “知道知道……对了,等等。”   她想到一样东西,跑下楼去,回来往聂燃嘴边一递。   “吃吧。”   聂燃疑惑地看着那个冰块一样的东西,问:   “这是什么?”   “这都不认识,冰糖啊,快吃快吃。”   宁莘莘说完直接塞进他嘴里,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下,惊喜地说:   “甜的!”   “嗯,吃甜的,就感觉没那么痛啦。”   小时候每当她摔跤或者跟人打架,哭个不停的时候,照顾他们的姐姐们,都会往她嘴里赛一颗糖。   要是运气好,碰到有好心人才捐了物资,还可以吃到奶糖。   那几乎是她幼年记忆中最甜蜜的部分。   这个办法对聂燃似乎也挺管用,不再哔哔,专心舔了起来。   宁莘莘将针头和他的伤口消毒,穿针引线,把针捏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对准位置戳了下去。   一个小时后,聂燃在她床上睡着了,因失血过多,体温很多,身体偶尔会颤抖一下。   她用毛巾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收拾干净地板,又把隔壁房间里被他弄脏的被子床单换了一套新的,然后抱着另一床被子,回到自己房间,打个地铺就这么睡了。   第二天中午,宁莘莘做了一顿堪称丰盛的饭。   土豆炖腊肉,小炒咸鱼干,萝卜丝炒腊肠。   做好以后她忍不住偷吃了好几口,然后在准备去给他们送饭,谁知一抬头,聂燃竟然扶着楼梯自己走到了客厅,还套了条裤子。   她惊道:“你怎么下床了?能走路吗?”   聂燃表示没问题,眼睛只顾盯着饭菜瞧。   宁莘莘不信,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这小子简直是蚯蚓转世,愈合速度快得惊人,昨天还皮开肉绽的,今天伤口就都结痂了。   看样子不但死不了,顶多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问:“痛吗?”   聂燃张嘴正要说话,肚子里传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引得他脸一红,尴尬地说:   “有点饿了。”   “那就吃饭吧。”   饭要吃,事情也要弄清楚。   宁莘莘给他盛了一碗饭,放下时问:   “你昨天抽什么疯,跑到山顶上玩自残?”   “自残?”他一脸茫然,“我没有啊。”   “我明明看见了。”   “我真的没有。”   聂燃委屈地说:“我还奇怪呢,怎么一觉醒来满身是伤,是不是有刺客半夜偷袭我们?”   听到刺客二字,宁莘莘想起他是“皇子”身份。   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两个人格之间的记忆是不互通的?   “呃,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聂燃脸色严峻,“那我们得仔细查清楚,不然伤了我还好,下次伤了你怎么办?”   她干笑:“哈哈,没那么严重,吃饭吃饭。”   吃到一半她先溜了,上楼给老太太送饭,顺便想问问她关于昨天那番话的事。   这老太太和聂燃肯定认识,否则不会说得那么笃定。   而她又承认自己就是院长,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一定很清楚。   笃笃笃。   “进来。”   宁莘莘照例把饭菜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她身旁说:   “奶奶,昨天多亏了你,他现在已经能自己下楼了。”   老太太点点头,“嗯,那就好。”   “不过我想不明白,你认识他吗?”   对方轻笑。   “我是什么情况你很清楚,天天呆在房间里,怎么可能认识房间外的人。”   “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疯人院里以前是有病人的,只是病人都逃走了。而你之前提醒过我他可能是精神病的事,我想……”   她弯腰看着她的眼睛,“他是不是逃走的病人之一?”   老太太收敛笑意,淡淡地问:“你真的想知道?”   “我不光想知道这个,我还想知道很多答案。”   已经来了快一个月,她实在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垂下眼帘,看着薄毯上的花纹,几秒后才道:   “等他的病好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你最想知道的事。”   最想知道的事……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宁莘莘眼睛一亮,问:“他的病怎样才能好?”   “这个就需要你自己慢慢琢磨了,我只能告诉你,心病还须心药医。”   她懵懵懂懂地走出门,站在走廊上,忽然想再问老太太些事,不料回头一看。   刚才由她亲手关上的房门,现在竟然……消失了?   身后只有一堵石灰斑驳的墙壁,角落里长满青苔和霉斑。   宁莘莘脑袋都蒙了,用手一寸一寸地摸,摸完整面墙,依然没找到房门的踪影。   二楼再次变成了三间房,她一间,聂燃一间,还空一间。   相处了这么久的老太太,就这么不见了。   聂燃还在吃饭,见她失魂落魄地走下来,察觉到不对劲,紧张地问:   “姐姐,出了什么事吗?”   “你……记得二楼有个老太太吗?”   “记得啊。”   “她不见了。”   “啊?”   聂燃放下筷子,在她的搀扶下上楼查看。   可无论两人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房间,老太太连人带房,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莘莘本来觉得聂燃可能会知道点什么,但他似乎比她还惊讶,瞪着眼睛喃喃地说:   “姐姐,我们是不是撞鬼了?”   她震惊到极限,现在反而冷静下来。   “我们不管她了,你回房间休息,我去洗碗。”   说完便独自走下了楼。   洗碗时她琢磨起老太太说得话。   必须让聂燃的病好起来,她才会把所有事情告诉她。   这个病指得显然是精神病,而不是他的伤。   可精神病要怎么治?   以前孤儿院守门老头的妻子就是个精神病,他们唯一的治疗办法,是在她发病乱跑乱打人的时候,用绳子把她捆起来。   宁莘莘完全没有方向,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抬起头,聂燃居然又下来了。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   他怯生生地说:“楼上有鬼,我害怕……”   “……那你坐着。”   聂燃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她洗完碗,立刻跟过去,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宁莘莘心里正乱着,想一个人躺在床上静一静,可谁知前脚刚躺下,后脚他也钻进了被窝里。   她抬手推他,要让他滚下去。   聂燃立刻叫道:“疼,伤口好疼!”   她忙缩回手,没好气道:   “你回自己房间睡去,又不是没床。”   聂燃可怜兮兮,“可我害怕被鬼抓走,姐姐你让我跟一起睡行不行?就一晚。”   宁莘莘不觉得老太太是鬼,但遇到他,真是叫见鬼了。   一会儿恨不得离她八百里远,一会儿像胶水似的粘着,弄得她也快精神分裂。   聂燃见她没说话,抓紧机会抱着她睡着了。   两人挤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她勉强还能忍,他的脚长得伸到床外面去,几乎拖在地上。   宁莘莘摸了摸他浓密的长眉,心底忽然隐隐有种预感。   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聂燃他该不会真的是什么夏国的皇子吧? 第12章   清晨,一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床上。   聂燃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围,忍不住皱眉。   怀中传来一声轻哼,他目光下移,落在女人的脸上,眸光一沉,立刻把她踹了下去。   大头朝下活生生摔醒,差点被摔断鼻梁骨的宁莘莘:“……”   头顶上方传来厌恶至极的声音。   “谁允许你睡在我的床上?”   “……大哥,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的床!”   她捂着鼻子站起来,气得两眼发黑。   聂燃再次打量了一圈,脸色更难看了,掀开被子就走。   宁莘莘大喊:“站住!”   他拿起墙边的刀,冷冷转过头。   她小跑几步挡住他的去路,问:   “你要去哪里?又要离开疯人院吗?”   “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   他走了,她给谁治病去?她还怎么回原来的世界?   说什么都得让他留下。   宁莘莘在心底思索起来,几秒间闪过无数种办法,最后抬头道:   “你是我救活的,现在你的命是我的。”   聂燃面无表情,“我也救过你,一命抵一命。”   “那不行,咱俩身高都差这么多,命能一样吗?反正要么你把我命拿去,要么……就乖乖留下来。”   他单手掐住她纤细脆弱的脖子,把她按在墙壁上。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宁莘莘整个人都被他拎了起来,双脚离地,腿都吓软了,却强撑着说: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聂燃怔住,定定地看着她。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放我下来好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   半分钟过去,聂燃松开手。   宁莘莘滑落在地,趴在地上咳嗽一阵,匀过气来立刻一溜烟跑下了楼。   主人格太危险,副人格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真是让人棘手。   尤其认识这么久,他在主副之间已经切换了好几次,每次切换的时间、地点毫无规律,让人难以预测。   想到这个,她的鼻梁骨又开始疼了,忍不住揉了揉。   饭做好了,她上楼喊聂燃吃饭,后者正坐在床沿上,看着手中的大刀发呆。   宁莘莘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见他回头,才说:   “饭做好了,下去吃吧。”   聂燃起身,冷冰冰地从她面前穿过。   她松了口气,忙跟上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旁,早已不是第一次同桌吃饭了,气氛却是从所未有过的压抑。   宁莘莘现在不把他当聂燃了,而是当成自己的顾客。   只是目标从以前的催付款,变成治好他的病。   他太冷漠孤僻,她自然得热情才行。   宁莘莘拿起筷子,夹了点菜。   “你喜欢吃什么?来块咸鱼怎么样?我可是用了不少……”   聂燃投来警告的目光,她忙缩回手,把咸鱼放进自己碗里。   “行行行,你想吃什么自己夹。”   他拿起筷子,刚要夹,忽的又放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愿意沟通,那就好办了。   宁莘莘拿出十二分的积极性介绍起自己。   “我叫宁莘莘,今年二十三岁,自己经营一家内衣店……”   她一口气说完了全部,聂燃却更加疑惑。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她苦笑一声,“我要是知道倒好了……不过既然都来了,又遇到了你,这说明咱俩有缘分,天生注定了要当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彼此坦诚和信任,你说是吧?”   她语速快,噼里啪啦便是一大串。   聂燃险些被她忽悠进去,反应过来后愈发警惕。   “我跟你没关系。”   他不吃饭了,起身又要走。   宁莘莘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问:“你真的是夏国的皇子么?”   聂燃停下脚步,眼神冷冽。   “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只想知道,你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   老太太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既然他不是天生的精神病,很有可能是成长过程中遇到什么刺激,才开始发病的。   要是弄清楚刺激他的是什么事,说不定就有机会治好了。   宁莘莘说完等待他的答案,可他移开视线,不肯回答。   她更进一步,“你是不是杀人了?还是看见别人杀了你的母妃?父王?”   聂燃脸色大变,愤怒地举起刀。   “你闭嘴!”   “你做错了什么事吗?一直在自责吗?外面的行尸走肉,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错!我没错!”   他大喝一声,抬脚踹碎了门,拖着刀冲出去,石质地面上摩擦出一串火星。   丧尸朝他聚集,他奋力劈砍,杀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也被腥臭的黑血沾满全身,恐怖得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宁莘莘见他发狂,根本不敢靠近,躲在窗户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堆满了尸体。   站在尸堆里的聂燃晃了晃,单手撑着刀,依然低着头喃喃地说:   “我没错。”   他轰然倒地,屋外已经见不到任何一个活动的丧尸。   宁莘莘连忙跑出去,费尽力气将他和刀拖回来。   大门坏了,她怕有丧尸进来,跑到楼上无人住的房间里,把床板扛下来堵住门,又在后面堆了一堆桌椅板凳,这才稍稍放下心。   聂燃过了几个小时才苏醒过来,当时宁莘莘正在井边洗他弄脏的衣服和刀,听到楼上传来呼唤声,擦擦手跑过去。   “姐姐……”   他脸色苍白,用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脸贴在她手背上。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父王要把我送去敌国当质子,肯定不可能对不对?我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那样对我呢。”   宁莘莘微讶,“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摇摇头,忽然要坐起来。   “我要回宫,我要学骑射和兵法,等我变得更厉害,父王肯定不会把我送走了。”   她忙按住他的肩。   “你还是先休息两天再说吧,就现在这样儿,能走到哪里去。”   他感受了一下,确实没什么体力,只好先躺回去,眼睛仍然不离她左右。   “姐姐,你会跟我一起回宫吧?王宫很大很好玩,有一个大花园,还有很多跟你一样漂亮的宫女姐姐,到时你跟我住在一起好不好?”   宁莘莘笑道:“想得美,我才不跟去伺候你。”   “你不用伺候我,我伺候你。我给你铺床叠被子,什么活儿都不用你干。”   宁莘莘倒好奇起来,“那里不是已经有很多漂亮的宫女姐姐么?干嘛非得找我呀。”   聂燃摇头,“不,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他想了很久也说不上来,只道:“我只喜欢你。”   聂燃长得很不错,要不是有精神病,估计她能因为这句话自恋好久。   宁莘莘忍俊不禁,摸摸他的脑袋。   “好好躺着,我下去把你衣服洗完,做好饭,送饭上来给你吃。”   他乖乖躺进被窝里,“谢谢姐姐。”   多可爱的小傻子啊,要是主人格也这么乖就好了。   宁莘莘叹了口气,回到楼下继续洗衣服。   食物储备量还有很多,她手里又有地图,上次拔的植物也都种下了,随时可以拿来用,暂时不担心吃饭问题。   她特地一次做了两餐份量的,端上楼与聂燃一起吃。   尽管两个人格之间的记忆不互通,但她问主人格是不是夏国皇子时,他的表现分明是默认了的。   是不是意味着,副人格其实有可能是主人格的儿时?   这样的话,可以利用的东西可太多了。   宁莘莘把床头柜挪到手边当桌子用,亲手喂他吃饭,状若随意地问:   “你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聂燃双手捧着下巴仔细回忆,“我喜欢……喜欢吃糖人儿。”   “糖人儿?”   “对呀,用最好的麦芽糖捏成一个个小人。我最喜欢鲲鹏,长得可帅了。”   “那你平常不读书的时候,都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脸红起来,不肯说。   在宁莘莘一再催促和劝说下,他才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喜欢踢毽子。”   这答案可够出人意料的。   宁莘莘笑了两声:“哈哈,是吗?”   聂燃仿佛怕她瞧不起,特地强调:“我一次能踢一百多个呢。”   “好吧,你真厉害。”   他受了夸赞,脸却更红了,小声说:   “但你不许告诉别人,父王听到了会生气的。”   宁莘莘伸出一根小拇指。   他不解。   “傻子,勾指起誓啊,我保证不说。”   聂燃懵懵懂懂地勾住她的手指头,宁莘莘晃了晃,口中念念有词。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了,吃饭。”   吃饱饭,聂燃再次躺下休息。   她则独自来到厨房,在食材堆里翻找,最后找出一袋冰糖。   麦芽糖是没有的,不知道能不能用冰糖捏个糖人。   宁莘莘生起火,将糖倒进锅中融化,见融的差不多了,立刻熄火,把糖浆倒进一个干净的大碗里。   找不到竹签子,她把一根筷子削细代替,尝试着捏出形状。   鲲鹏长什么样子?   记载里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鸟为鹏,奇大无比。   所以就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大鱼?   宁莘莘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形状,伸手去拿糖浆,不料温度太高,烫得她惨叫一声缩回手。   糖浆硬了又化,化了又硬。   耗费两三个小时,她才勉强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放在一个地方藏好,带着两个烫得红通通的巴掌回到房间,等待主人格下一次出现。 第13章   深夜,聂燃从沉睡中苏醒。   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之前消耗的体力也回来了。   他握了握拳,感受到身体里充沛的力量,却丝毫不觉得高兴,反而一脸的麻木。   窗外的尸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丧尸们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寻找活人的恶鬼一般,在这个世界里荡来荡去。   它们在找他,可它们又无法战胜他。   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彼此。   笃笃笃,有人敲门。   不等他回答,敲门的人就探头进来。   “咦,你醒啦,饿了吗?”   他漠然地扫了眼,没搭理,拿起刀珍惜地擦拭。   不用问,宁莘莘也知道肯定是主人格回来了,否则早已聒噪地姐姐长姐姐短。   “那个,我做了点吃的,吃不下,你要尝尝吗?”   见他不说话,她立刻说:“不反对就是同意了,你等着,我现在去拿,千万别走啊。”   一再嘱咐后,宁莘莘才转身下楼,全程狂奔,很快便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回来了。   “来,尝尝。”   聂燃换了个方向,不想看她。   她死乞白赖地跟过去,甚至用手托起他的脸。   “别客气,尝尝嘛。”   他终于被惹毛了,不耐烦地抬起头,想要发作,看见盘子里装的东西,愣在了原地。   宁莘莘忙把那个东西拿起来,举在他眼前。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捏好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鲲鹏,又是鱼又是鸟,特别帅对不对?”   糖浆明显熬过了头,呈现出浑浊的焦黑色,一看味道就不怎么样。   造型也粗糙得可怕,勉勉强强看出个鱼的形状,两根大小不一的翅膀,显得这个鲲鹏像个残疾。   她用得不是有韧性的麦芽糖,而是冰糖,因此冷却后质感坚硬,玻璃似的扎人。   聂燃沉默地看着它,过了很久很久也没开口。   宁莘莘主动将其往前递了递,“别光看,吃啊。”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他抬起头,眼睛里有红血丝。   “没事做,好玩嘛。”   “说实话。”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耸了耸肩。   “想跟你搞好关系咯,你是我身边唯一的活人,我可不希望你动不动对我拔刀。”   聂燃接过那个堪称丑陋的糖人,放在床头柜上。   “我以后不会杀你了。”   “真的?”   宁莘莘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开心地坐在他身边,勾住他的胳膊。   “那咱们算是朋友了吗?你遇到什么困难要跟我说啊,我一定会帮你的。”   聂燃垂下眼帘,盯着她挽自己的那只手,目光锐利如铡刀。   她忙缩回来,干笑两声。   “总之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不光是生活上的困难,以前的伤心事也可以告诉我嘛,咱俩谁跟谁。”   聂燃一副看变态的表情,宁莘莘拍拍他的肩,溜出房间。   一根糖人就让他保证不杀自己,太划算了。   她得赶快把毽子做出来。   毽子这种物美价廉的小玩具,宁莘莘以前没少玩。   虽然没亲手做过,但也知道是用鸡毛做的。   她可没地方去找鸡毛,上次在树林里也没看见鸟,因此想来想去,决定用纸当替代品,剪出些鸡毛来。   疯人院里没剪刀,唯一能用的工具是把菜刀。   她从仓库里翻出一摞病历本,坐在客厅里,全神贯注地弄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聂燃下楼,看见窗边的一堆土,与种在土里的植物,停下了脚步。   她瞥了一眼道:   “我聪明吧,没有花盆也难不倒我,直接把土运进来,在屋子里种。”   他垂眸看着那些青翠欲滴的植物,半晌没说话。   宁莘莘好奇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这些草叫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聂燃薄唇微动。   “它们叫……燕姬。”   燕姬,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她一时想不起来,放弃了,招呼他道:   “你来看看,这像不像个毽子。”   聂燃走了过来,她托起手里的东西,给他欣赏。   薄纸剪成的羽毛形状丑陋,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绑了一簇,下方是用布块包裹住的小石头。   他冷冷道:“给我看做什么。”   “咱们一起玩啊,这里连书都没得看,整天待着多无聊。”   “没兴趣。”   他说完朝大门走去,宁莘莘忙问:“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   “那你记得回来啊,不然我会去找你的。你把这门给弄坏了,迟早要修好。”   他头都没回,背着他的破晓,推开床板走了出去。   外面有丧尸,宁莘莘跑过去把床板重新堵上,看见那些“死而复生”的丧尸顿了顿,继续做自己的事。   说起来也巧,尸堆变化的时候她就在窗边,亲眼看见了。   那么多尸体,就像游戏里地图刷新,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有新丧尸从远处走来,屋外便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时至今日,哪怕她再怎么愚钝,也能察觉出来,这个世界很有可能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   老太太说消失就消失,聂燃受那么重的伤安然无恙,丧尸能自己刷新。   仿佛在游戏里打副本,她恐怕是被困在这里了。   想出副本,往往需要打倒一个Boss。   在这里,聂燃就是那个Boss。   他会回来么?   宁莘莘看着远处的山峦与树林,竟然一点也不担心。   她将毽子又装饰了一下,令它看起来更像样儿。   然后开始洗菜切菜,做好了一桌饭,坐在桌边等聂燃回来。   菜凉了,夜深了,屋外鬼影重重。   砰——   床板被撞开,率先进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截粗壮的树干。   已经撑着脑袋打起了瞌睡的宁莘莘被惊醒,看着紧随其后的男人道:   “你在做什么?”   “修门。”   他意简言骇地回答完毕,把树干往地上一放,举起破晓开始切割。   破晓十分锋利,削铁如泥,对付木头更不在话下。   他将其切割成几块厚实的大木板,比了比大门的长宽,按照尺寸拼接起来。   手头没有钉子,他把木头边角料削得又长又尖,钉进木板里,卡得牢牢的。   期间大门敞开着,有丧尸想进来。   他头也不抬,随手挥刀,削掉了脑袋。   宁莘莘已经能在面对尸体时波澜不惊,还热情地招呼他。   “别弄了,放一放,先来吃饭吧。”   聂燃没搭理她,埋头削木头。   她夹起一块土豆走过去,找机会塞进他嘴里。   聂燃拧着眉头,正要发火,忽然嚼了嚼,咽下去。   “好吃吗?”宁莘莘期待地看着他。   他放下手里的木板,将破晓靠墙放好,坐在凳子上,伸出双手。   宁莘莘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把饭碗和筷子递给他。   聂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起初她是开心的。   “你多吃点,别客气,我做了很多,不够还有呢。”   可过了十几分钟,她看出不对劲了。   “喂喂,你慢点吃,给我留点!”   聂燃风卷残云,眨眼就将饭菜吃掉了一大半。   宁莘莘还一口都没动,怕自己挨饿,赶紧坐下来也开动了。   幸好她反应及时,靠着智慧虎口夺食,勉勉强强填饱了肚子。   但聂燃吃不够似的,数不清第几次对她递出碗。   她看看已经空空如也的锅,“没有了,真的一粒都没有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显然很不高兴。   宁莘莘认命道:“我再去做,行了吧?真是的,饿死鬼投胎一样。”   聂燃放下碗,继续削木头去,两人同在一楼,一个修门一个做饭,气氛还挺和谐。   当她做好第二顿饭时,聂燃的新门也完成了。   他将门竖起来,推进卡槽里,试了试,严丝合缝。   门板有两三寸厚,一看就很结实,还配了根胳膊粗的门栓。   宁莘莘跑去推了推,满意地竖起大拇指。   “行啊,手艺不错。”   聂燃不屑地哼了声,坐去桌边。   她立刻将饭菜端过去,再次吃了起来。   席间她好奇地问:   “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吃过正经饭了,以前你一个人住在山洞的时候,都吃什么?”   聂燃没兴趣回答,被她缠得受不了,才蹦出两个字。   “不吃。”   “胡说,你山洞里藏着土豆。”   他脸颊微红,幸好晚上只有月光,看不清。   “那是太饿了。”   “你又没有锅,怎么吃?生啃吗?”   他没说话,约等于默认。   宁莘莘啧啧了两声,“可怜的娃,以后有姐姐我在,你不会再挨饿了。”   “姐姐?”他讥嘲,“你是谁的姐姐?”   她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嘛……保密。”   哼哼,让他能,任凭他现在白眼翻上天,等人格一切换,还不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转。   吃饱喝足,聂燃起身便要上楼。   宁莘莘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我做饭,你是不是该洗碗呢?”   他无语,“我修了门。”   “那是应该的,谁让你把门踹破。”   “……”他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你想跟我搞好关系,你洗。”   宁莘莘冷笑,“想要关系好,付出是相互的,不可能剃头担子一头热。我做饭,你洗碗,不是很合理么?”   聂燃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发作。   忽然想到什么,硬是忍了下来。   “洗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宁莘莘把要洗的东西全部堆到井边,叮嘱他:“好好洗,别敷衍。你锅碗瓢盆洗得干净,我饭才做得好吃。”   聂燃借着暗淡的月色,蹲在地上洗碗。   他显然不太擅长,很快袖子就弄湿了。   宁莘莘看了一会儿,窃喜地上了楼,躺在床上拍了拍枕头,终于能睡一个踏实觉。 第14章   靠着从副人格那里套话,宁莘莘成功拉近了与主人格之间的关系,每日同吃同住,相安无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的矛盾,并且想起了燕姬的由来。   燕姬,聂燃副人格口中的母妃。   据说曾经容貌美丽,秀外慧中,小小年纪便被夏国国君召入宫中。   可惜色衰而爱驰,成为众多失宠妃子中的一员。   这些能驱赶丧尸的法宝,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居然和他母亲同一个名字。   不知是巧合,还是确实存在某种联系。   眼前仍然迷雾重重,但她已找到驱散迷雾的方法,因此每天醒来都信心勃勃。   这天上午,宁莘莘做完早饭,蹲在厨房里清点剩下的物资。   聂燃从楼上下来,她抬头喊了声。   他眼神警惕,“我不吃饭。”   宁莘莘笃定了这是主人格,赔着笑把他拉过来。   “你吃你吃,今天的碗我来洗,不用你洗。”   他半信半疑,“你有这么好心。”   “这话说的,我难道是坏人吗?还会骗你不成,放心吃吧。”   聂燃仍然对她充满怀疑,但桌上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之前吃过的几顿饭,也勾起了他这具腐朽身躯中深埋的食欲,对食物再次拥有了冲动。   骗就骗,不过是洗碗而已。   他坐下来,端起碗,白粥配梅干菜与酸辣土豆丝,相当的开胃。   宁莘莘数完食物,将其放好,也坐了过来,却不吃,捧着脸看他,过了几分钟才问:   “好吃吗?”   聂燃白了她一眼,眼神讥嘲,却嗯了一声。   “想不想以后天天吃?”   他拧起眉道:“你想说什么?”   “咱们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要是不想饿肚子,最好再出去找点。”   “去哪里?”   宁莘莘手里有地图,早已定好了下一个目标,拿出来指给他看。   “这儿,你去过吗?周围丧尸多不多?”   他随意地扫了眼,似乎都没看清,便一把将地图拿了过去,仰头喝完粥。   “等着。”   说完便拿着破晓出了门。   宁莘莘想跟他一起去,追在后面喊。   他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等她再打开那扇沉重的新门后,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外面很多丧尸,她有燕姬草,倒是不怕。   可地图被他拿走,而新目标又比较远,足有十几公里,万一中途迷路,也是棘手得很。   宁莘莘不敢贸然出去,只好坐在屋里等。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都快下山了,聂燃还没回来,她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人该不会想携地图潜逃吧?   太可恶了!   宁莘莘把冷掉的饭菜加热,全部吃光,一口都不给他留。   接着洗澡洗头洗衣服,忙完一通,仍然不见他的踪影。   夜幕降临,屋里没灯,屋外反而更亮些。   宁莘莘蹲在窗户后面,望眼欲穿。   终于,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远方走来,肩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似乎扛着什么东西。   她故意不开门栓,想让他求自己。   谁知聂燃来到门外后,用破晓从门缝里一挑,门栓就掉下来了。   他推门而入,将肩上的东西卸下来,往地上一放。   连句话也没说,转身又出了门。   ……这算什么?   宁莘莘满脸懵逼,怕丧尸趁机溜进来,赶紧去关门,然后查看那堆东西。   东西是用一个□□布袋装着的,解开之后,她通过触感,一一分辨出里面的东西。   米、面粉、冰糖食盐、土豆萝卜、咸鱼腊肉、甚至还有几大把绿叶蔬菜。   分量比上次还多,几乎够他俩吃一个月。   他一个人出去这么久,都在找食物吗?   这么多食物,他找了几个村庄才找到的?   宁莘莘想到自己的猜测,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人家在外面辛辛苦苦干活,她还怀疑他,实在有点白眼狼了。   聂燃估计又是找食物去,她横竖睡不着,生火做饭,守着一桌子的菜等他回来。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   聂燃往返一趟又一趟,搬回来的食物几乎堆满客厅,可他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当他又一次回来卸货时,宁莘莘忙喊:   “够了,别再搬了。”   聂燃擦擦额头的薄汗,“够?”   “够了够了,这么多可以吃半年呢。再说咱们柴火就这么点,食材再多也做不了饭啊。”   柴火……   他想了想,一言不发地又出去了,十几分钟后,一根粗壮的树干被运了进来。   宁莘莘:“……”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两人住在这小破楼里,本来空间足够宽敞。   转眼间居然被食物和木头堆得没地方下脚。   木头多得堆到了楼梯上,聂燃问:“现在够了吗?”   宁莘莘嘴角抽搐,“你说呢?”   “那好,吃饭吧。”   他将刀珍惜地放好,坐下来,也不嫌饭菜凉了,端起碗就吃。   宁莘莘蹲在旁边整理那堆东西,莫名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该不会……想就这么过日子吧?   她的预测成了真,聂燃再也没离开疯人院,每天晚上睡在她隔壁,天亮就起床,擦刀或练武,等她做好早饭,便下楼吃饭。   饭后若是她要求,聂燃就洗碗 。   她要是不要求,他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丧尸发一整天的呆。   在这丧尸横行的世界里,他竟然活得像个退休老人般悠闲。   宁莘莘是个闲不住的,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加上心里惦记着回去,第三天就按捺不住了,总想旁敲侧击地问他点什么。   下午,她佯装扫地,在他身边足足转了七八圈。   聂燃道:“你想说什么就说,转得我头都晕了。”   她嘿嘿一笑,靠在扫把上问:   “你觉得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能算朋友吗?可我都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做什么,这样的朋友也太生疏了吧。”   聂燃抬起眼帘。   “你想问什么?”   她笑笑,放下扫把来到他身边,尽量让眼神显得真诚。   “咱们聊聊天吧,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我想问什么你也要回答,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别这么冷淡,来嘛来嘛,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想当陌生人不成?”   在她的死缠烂打下,聂燃勉强同意。   她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搬了张凳子坐在他面前,主动道:   “你问吧。”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抬抬下巴。   “你许配人家了么?”   “啊?”   “你说了什么都会回答的。”   宁莘莘耸耸肩。   “好吧,我没有结婚,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   聂燃撇过脸去,脸颊上泛着微不可见的红晕。   “少胡思乱想,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烦。”   “哼,随便你,现在轮到我了。”   她咬着下嘴唇,眼睛滴溜溜地转,想出一个问题。   “你后来……被送去做质子了么?”   她没念过太多书,但是看电视也知道,质子就是人质。   如果他小小年纪就被亲身父亲送去敌国当人质,可想而知会遭遇多少坎坷,留下点心理阴影也是正常的。   聂燃皱眉,冷冷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喂,做人要诚实,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干嘛装傻?”   他忽然倾身向前,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从谁口中听来这些?”   糖人、毽子、皇子,现在还多了个人质。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巧合。   宁莘莘挠了挠下巴,不太想告诉他。   两人之间的相处状态好不容易趋于稳定,一旦说出来,又引出麻烦怎么办?   “我猜的。”   她回答道。   聂燃站起身。   “不聊了,你不坦诚。”   她连忙追过去,抓住他袖子。   “我真的是猜的,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感兴趣的问题吗?可以问别的嘛。”   聂燃垂眸看着她,个头小小脸也小小,长相算得上斯文清秀,行事作风却一点也不。   若她是个男人,大约能做个奸商。   他抽出袖子,淡淡地说:   “我对你不感兴趣。”   宁莘莘眼睁睁看着他上楼,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这么久了,就算是块铁板也该融化了,他却还这么油盐不进的。   莫非自己还不够投其所好?他到底喜欢什么?   聂燃在房间待了一下午,晚饭都做好了也不见出来。   宁莘莘怕他因下午的事生气,特地送饭过去,敲了敲门。   “醒了吗?我把晚饭给你端过来了。”   里面没声音,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聂燃躺在床上,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宁莘莘把饭放在床头柜上,打算出去,一转身却发现他睁着眼睛,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你也不吱个声,快起来吃饭。”   对方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视线随着她的位置变化。   这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   她不确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住他鼻子。   聂燃没说话也没动,仍然看着她。   她松了口气,用力揉揉他帅气的脸。   “别懒了,起床吃饭。”   这肯定是副人格,否则早就一巴掌把她拍开了。   聂燃坐起身,没碰饭菜,看了她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姐姐。   她见他状态不太对,坐去旁边,摸摸他的头发问:   “怎么了,不高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不就是前不久么,你躺在这张床上醒来,追着我满屋子喊姑姑,想想都气死我了。”   她哼哼两声,扭头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啊,我想想……你很乖,很听话,嘴也甜,就是有时候太缠人了,这点得改改。”   “我叫什么名字?”   “聂燃啊,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宁莘莘再次伸手,想试试他的体温,看看有没有发烧。   对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歪了歪头,眼神变成熟悉的冷漠。   “告诉你那些事的人,就是他?”   宁莘莘:“???”   “他出现在我身体里多久了?” 第15章   宁莘莘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他给骗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着冷冰冰的,原来那么狡猾!   怎么办?要不要坦白?   宁莘莘不敢乱做决定,打算靠装傻充愣先糊弄过去再做定夺。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仰着脸眨眨眼睛,看起来一副单纯模样。   聂燃冷笑,“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装傻?”   “我真的不明白,你自己的事肯定比我清楚,来问我干嘛呀,我忙着呢,先走了。”   说完她便起身朝门外走去,聂燃伸出胳膊拉住她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了床上。   男人身体高大又沉重,像座小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宁莘莘对他已经足够了解,可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要做什么?”   “你很喜欢他么?”   “谁?”   他顿了顿,仿佛很不情愿地说:   “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他。”   ……尽管两个人格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但宁莘莘一直是把他们当做同一个人来看待的。   现在看来,他好像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我当然更喜欢你了。”   她笑靥如花,一个劲儿冲他抛媚眼。   聂燃满脸的不相信。   “为什么?”   “他傻乎乎的,你就不一样了,你聪明又厉害,当然喜欢你呀。”   “不可能。”   “我说了你又不信,还问我做什么?放开我啦,重死了。”   聂燃当真放开了她,宁莘莘坐起来揉脖子,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心事重重,又有些担心。   “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受刺激吧?没必要的,虽然你生病了,但依然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为了这个就对你有看法。”   他斜斜地瞥着她,道:   “你大约从未有过朋友。”   “啊?”   “从认识至今,你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宁莘莘怔住,片刻后气冲冲地站起来,呸了一声。   “不识好人心!”   骂完她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躺在破旧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聂燃说中了,她的确没有朋友。   她太忙了,忙着进货,看店,算账,每天吃饭都是挤时间,哪儿有心思干别的。   在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却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包括这次,她出车祸死了,大约也是没人在意的。   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想不通,鼻根隐隐发酸,使劲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无论如何,回去要紧。   她的钱,她的梦想,都在那里。   翌日上午,宁莘莘做了一桌饭,又特地捏了个新糖人,看见聂燃下楼立马热情地招呼。   “饿了吧?快来吃饭,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聂燃站在桌边,垂眸扫了两眼。   “你为我做的,还是为他做的?”   “……这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   “那我为我自己做的,可以了吗?别啰嗦了,快吃。”   宁莘莘把饭都端过来了,聂燃却道:“你吃吧,我走了。”   她怔怔地问:“去哪里?我们已经不需要找食物了,够吃很久。”   “那些食物全部送给你,你以后别再来烦我。”   他说完朝大门走去,宁莘莘这才注意到,他带着刀,衣服也穿得整齐。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心情陡然被打乱,她追过去问:   “你又要回山洞吗?住在这里不好吗?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水喝,还不用担心被丧尸袭击,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   他微微侧过脸,晨光透过门缝落在他的眉骨上,投下浓郁的阴影。   “这里很好,但是不属于我。”   聂燃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宁莘莘抓着门大喊:“你回来!回来!”   丧尸群将他包围,身影完全消失,他始终没有回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温室,重新回到地狱里。   宁莘莘跑去墙角,将燕姬草全拔了出来,要追。   可是跑了几步,又感觉深深的无力。   追回来能怎样?她真的能治好他的病吗?   她既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得了感冒都只会多喝热水,还妄想治好别人的精神病?   太可笑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还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往前走,走到世界边缘,总能有机会出去。   她现在就走。   宁莘莘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看似安全,实则禁锢她的疯人院。   她装了一大瓶水,一些食物,以及所有的燕姬草。   出门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锁门。   这次找不到出口,她也不打算回来了。   但如果不锁门,丧尸肯定会溜进去。   锁吧,说不定聂燃会后悔呢,这个安全的地方可以留给她。   宁莘莘将外面的门栓挂上,再次看了眼疯人院,强行压下心里的不舍,义无反顾的朝前走去。   靠着十几株燕姬草,丧尸不敢靠近她。   这几天吃得饱睡得香,体力也很充沛。   她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腿脚开始发酸,才不得不慢下来。   眼前是荒芜的田野,远处有片村庄,估计之前已经被聂燃搜过了,不知果果道会不会像死掉的丧尸一样重新刷新食物。   想到聂燃两个字,这些日子相处的画面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他在山洞里高烧昏迷的,他人格分裂追着她喊姐姐的,他在悬崖上要了结生命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   仔细回忆,人生中似乎找不出还有哪位异性像他一样亲密,甚至同床共枕过。   自己走了,他会怎样?   继续被困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永远没办法正常生活,却又死都死不了么?   等副人格出现,一定会伤心地认为,自己被她抛弃了吧?   宁莘莘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疯人院的方向,心里有点动摇。   要不要回去?或者带他一起走?   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人各有命,她的能力只够管自己。   她继续向前,走到天都黑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接着上路。   宁莘莘走到天昏地暗,浑浑噩噩,眼前的路却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她看过地图,明明早该走到边缘了才对。   难道那副地图并没有画下全部的地形?   水和食物都耗尽了,燕姬草也开始枯萎。   宁莘莘累到极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再也没力气爬起啦。   烈日高悬,晒得她头晕眼花。   她爬到旁边一棵树底下去,感觉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逃不出去,又治不好聂燃,当初何必让她到这个世界来?不如车祸的时候直接死了。   燕姬草一枯萎,对丧尸的作用就开始减弱。   太阳升起又降落,降落又升起。   不知过了几天,有几个丧尸跃跃欲试地朝她靠近,张开腥臭的嘴。   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锋利的指骨抓破她的皮肤。   宁莘莘虚弱地掀了掀眼皮,根本没力气逃,闭上眼睛等死。   身边似乎发生了什么,有打斗声传来。   很快她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打横抱起,混沌之中听到男人的声音。   “现在死,还早了些。”   -   聂燃将宁莘莘扛回了疯人院,放在她房间的床上。   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干涸,肩膀上有一道十公分左右的伤口,不停往外流血。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山洞昏迷的时候,脸几乎被她打肿。   现在轮到她神志不清了,到了复仇的好时机?   他伸出手,用手掌比了比她的脸。   女人的脸还没他巴掌大,脖子胳膊都是细细的,一掌下去怕是能打傻。   这么脆弱的人,在他面前却从不曾怯懦过。   他不禁挑挑眉梢,轻笑一声,见她虚弱得快死了,转身下楼。   聂燃在厨房找到冰糖,烧热水化开,端上楼喂她喝。   宁莘莘嘴太小,他又没有勺子,喂了半天没喂进去几口,反倒弄湿她的衣领。   他想用毛巾擦,宁莘莘忽然闭着眼睛发出嘤咛。   “还要……还要喝……”   聂燃只好又端起糖水,缓慢耐心的,全部喂进她肚子里。   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润了些,聂燃放下碗,将手伸向她的衣服。   肩膀上伤口很重,而她又不是他,必须上药,否则恶化起来死路一条。   宁莘莘穿得跟他一样,是从一楼仓库里翻出来的病号服,纽扣式,尺码偏大。   他解开最上面两枚纽扣,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与单薄的锁骨。   再解下去会看见什么可想而知,聂燃停顿了足有半分钟,见她的鲜血已经染红床单,终究全部解开了。   把黏在伤口上的布料小心翼翼剥离,他用一块干净的毛巾吸收血液。   宁莘莘刚才脱衣服时就痛得直抽搐,这下直接睁开了眼睛,抗拒地蜷缩起身体。   “别碰,疼……”   “疼也忍着。”   聂燃语气冷淡,动作却放轻许多,并且加快,没一会儿就清理干净伤口,开始上药。   宁莘莘逐渐恢复清醒,低头一看,惊呆了。   “你……”   聂燃白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别多想。”   手就放在她胸上,还让她别多想???   宁莘莘气得用力推了他一把,没把他怎样,反倒牵动伤口,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躺着。”   聂燃等她重新躺好,继续上药。   她尴尬又羞赧,几乎想刨个坑钻进去,无意间瞥见周围熟悉的画面,晕倒前的记忆慢慢涌现。   她不是已经动都动不了,应该被丧尸活吃了吗?   “你……救了我?” 第16章   “没有。”   “那我是……”   “顺路把你捡回来了而已。”   “……”   聂燃道:“所以你不必把我当做救命恩人,也不要死缠烂打着找我报恩。”   宁莘莘没好气地说:“谢谢,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   他勾勾嘴角,专注地看着伤口。   对方对她的胸似乎没什么兴趣,可自从有记忆起,她还从未在异性面前如此袒胸露乳过,即便痛得呼吸都觉得困难,依然跃跃欲试,想用手挡住胸口。   聂燃目不转睛,“如果我是你,肯定整天待在水里。”   宁莘莘满脑袋问号,“为什么?”   “说不定能被水泡大点。”   “……”   她握紧拳头,琢磨着等他转身拿东西的时候,就给他一老拳。   谁知下一秒,聂燃收起药瓶和纱布,转而从床头柜上拿来一个小盒子。   宁莘莘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自己以前用过,想起来后倒吸了口冷气。   是针线盒!   聂燃拿出鱼钩一般弯曲的细针,慢条斯理地消毒,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伤口太大,必须缝合。”   她撇开脸叫了起来。   “不缝不缝,绝对不缝!”   她又不是他,强悍得像牛一样。   不打麻药直接缝针,她会死的。   宁莘莘用尽全身的力气拒绝,聂燃沉声道:   “你知道不缝针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吗?”   她不想听。   “你的皮肤会开始腐烂,肉里会流出脓液,肌肉从骨骼上一层层剥离,伤口溃烂、扩散。先是一片肩膀,再是半边身体,最后你整个人都动不了,只能看着自己活生生烂死,你真的想这样吗?”   不得不说,对方形容的画面让她都要吐了。   可是……   宁莘莘痛苦地咬着嘴唇,“我真的忍受不了。”   聂燃揉了揉拳头。   “我可以帮忙打晕你。”   “……”   “怎么样?”   她看着他快比自己脸大的拳头,痛下决心,闭上眼睛道:   “来吧。”   打晕总比痛死强。   半分钟过去,预料中的拳头仍未降临。   她正要不耐烦地睁开眼,忽然两片薄薄的东西落在她嘴唇上,轻轻含住了她。   这是……   宁莘莘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看见聂燃近在咫尺的睫毛,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整个人都傻了。   脑子浑浑噩噩的,身体的疼痛也变得不那么清晰,七窍飞走了六窍,只剩下一窍还在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脸。   “醒醒,缝好了。”   她后知后觉地看过去,肩膀上如同趴着一条大蜈蚣,针脚密密麻麻的。   疼痛感这时才涌上来,宁莘莘唉哟唉哟地惨叫起来。   聂燃收好东西,对她说:   “我走了,有什么事的话……自己看着办。”   走?   又要离开疯人院吗?   宁莘莘立刻闭嘴,死死拽住他的袖子。   他无奈地回过头,“做什么?”   “你给我做点吃的行不行?我饿,快饿死了,拜托了。”   女人漂亮的杏眼里流露出央求的目光,尽管才从鬼门关走一遭,依旧那么鲜活、灵动,与外面的行尸走肉一点也不同。   聂燃推开她的手,宁莘莘以为被拒绝了,想继续央求,却听见他说:   “我不擅长做饭。”   她忙道:“没事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   他点点头,走出房间。   由于过程过于顺利,宁莘莘躺在床上足有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吃上聂燃做的饭了。   这算是因祸得福么?   很快,她便明白,这分明是因祸得祸。   “这个……就是你做的饭?”   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一大团,她嘴角抽搐。   聂燃眼神闪躲,说得话却理直气壮。   “我说过我不擅长。”   “大哥,你这分明叫糟蹋粮食好么?”   “你不吃算了。”   聂燃作势要把碗端走,宁莘莘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忙拦住。   “停停,我尝尝先。”   她想伸手拿碗筷,可受伤的那边胳膊完全动不了,一只手没法既端碗又拿筷子。   聂燃见状很好心地喂她,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夹起一大坨,塞进她嘴里。   宁莘莘险些被他粗暴的动作给呛死,匀过气来后慢慢吃着,发现味道没那么难接受。   他做得应该是炒饭,里面放了梅干菜,调料放得有点多,所以卖相才那么差。   他是皇子,有可能后面还当了皇帝。   自己居然吃到皇帝亲手做的炒饭,啧啧。   宁莘莘抬眸道:“谢啦。”   聂燃脸颊微微发红,撇开脸,喂她第二勺。   一碗炒饭很快吃光,宁莘莘让他再去盛一碗,顺便带杯水来。   把这些东西全部吃掉,她勉强填饱了肚子,恢复气力。   聂燃见她没什么好照顾的了,再次提出离开。   她吃饭时就一直在琢磨说辞,这时直接抓住他的手,让他坐在床沿上。   聂燃想推开,又怕弄疼了她,皱眉问:“你还想做什么?”   “你既然愿意从那么远的地方把我给救回来,说明本性是很善良的。咱俩在这个地方算是相依为命,既然这样,我也不糊弄你了,把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你,也请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尝试过了,事实告诉她那是异想天开。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治好聂燃的病。   以前她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信息,怕被对方抓住把柄,只想完成任务一走了之。   现在明白了任务的难度,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不如大大方方全部坦白,一起努力完成目标。   聂燃肯定也想离开吧?他没有理由拒绝。   宁莘莘想是这么想,心脏却一点点提到嗓子眼儿。   聂燃挑起右眉。   “帮什么忙?”   “帮我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   “你觉得我要是有办法,会留到现在?”   “别担心,我有办法。”   宁莘莘让他坐得更近些,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把自己和老太太的约定告诉了他。   聂燃听完直皱眉。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你不觉得很一举两得吗?既能帮你治好病,又能让我回家。”   “我的……”   他似乎很介意“病”这个字,刻意忽略过去,问:“你知道该怎么治?”   “这个嘛,目前是不清楚。但是只要咱俩一条心,愿意什么办法都尝试,肯定有希望的,你说对不对?”   聂燃没说话,脸上分明写着“信你有鬼”四个字。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再接再厉地劝他。   “你难道不想离开这儿,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得这样的病也很难受对不对?无论如何都应该试试的。”   聂燃忽然问:“你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见他颇感兴趣,顿时有了信心,微微一笑道:   “那里可好呢,你听我慢慢跟你讲。”   老实说,作为一个从小无父无母,并没有感受过太多人间美好的孤儿来说,宁莘莘从来都不是一个热爱世界的人。   但现在为了说服聂燃,她很乐意从回忆中发掘出乐趣。   “那里满地都是高楼大厦,满街都是汽车。你坐在家里,可以从电视上看到地球另一边正在发生什么,可以购买千里之外的产品,可以用手机联系多年不见的朋友。想吃东西,拿出手机,就能购买你想要的食物,并且在一个小时内送到你手里。你不愿意出门,也可以进行网络社交,只需创建一个账号,就能和天南海北的人一起交流。”   聂燃嗤之以鼻,“这些算什么。”   “那你想听什么?”   他想了想,问:“你们那儿的统治者是什么样的?”   “统治者?”宁莘莘摸着下巴,“别的国家我不清楚,但我所在的国家,没有所谓的统治者。”   “怎么可能。”   “真的。”   “国家大事谁管?”   “当然有一个专人,但他并不算统治,而是履行自己的职责,担任这份管理的工作。”   聂燃嗤笑,“那不过是虚伪的说法,他是谁挑选出来的?他以后会把职位传给谁?”   “当然是人民挑选出来的,我们有完善的公务员制度,一个人想进入这个系统,必须从基层开始做起,通过层层考核,无数次选拔,过程长达几十年,至少等到他五六十岁,能力得到绝大部分人的认可后,才能上任。   他的任期结束了,或者身体原因不能再担任,该系统会选出一位与他同样优秀合格的人,接任他的职位。”   聂燃眼神变得复杂,似乎在努力理解一件无法理解的事,喃喃道:   “这不可能。”   宁莘莘道:“我真的没骗你。”   “那你在那个世界里,是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把她给难住了。   直接说是个小虾米?有些丢人,搞不好还要被他瞧不起。   她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我是独一无二的角色。”   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找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她可不算撒谎。   聂燃半信半疑,她晃了晃他的胳膊。   “你到底同不同意?我能回答的可是都回答了,没有骗你。”   他无情地抽出手。   “不行。”   “为什么?”   宁莘莘的脸瞬间垮下来。   聂燃凑近她的脸,讥嘲。   “帮你完成任务,然后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么?想得美。”   ……这个可恶卑鄙的小人!   宁莘莘几乎气炸了,对方却又幽幽地开口。   “除非……”   除非什么?她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唇,不想遗漏任何一个字。 第17章   “除非……”   聂燃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又不肯说了。   “算了。”   他起身朝外走去,宁莘莘哪肯就这么放弃,忍着疼痛扑过去,抓住他的衣摆。   “你告诉我!”   聂燃漠然道:“没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明明都准备说了,你该不会是……”   宁莘莘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玩味,收回手慢慢坐了起来。   “想让我带你去我的世界?”   他微微一震,立刻否决。   “没有。”   “我猜中了!”   她胸有成竹,“这种想法不是正常得很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这个人真是……”   聂燃绝不是个甘于落入下风的人,当即嘲道:   “你有这个能力么?”   “我是没有,但是可以努力啊。只要完成目标,我们可以跟那个老太太商量对不对?反正什么也不做,是肯定没有机会的。”   聂燃仍旧迟疑,宁莘莘施展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噼里啪啦一通说,终于让他动摇了。   “行吧。”   她抓住机会,“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你知道的事必须也告诉我。”   他瞥她一眼,坐在了床尾处。   “想知道什么就问。”   她不说话只招手,等他不情不愿地挪到她身边,才抓住他的手问: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在聂燃冷淡的语调中,困扰宁莘莘许久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   “此乃无间炼狱,当世间最穷凶极恶之人死后,便会堕入这无间炼狱里。炼狱会根据他生前的所作所为幻化出一个世界,将其囚禁在里面,忍受无边无际的业障折磨。”   “穷凶极恶之人,杀人犯吗?”   “是杀人无数的杀人犯。”   “比如……你?”宁莘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聂燃看着地板,很久才点了一下头。   “你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要杀人?”   “你在这里见到了多少行尸走肉,我便杀过多少人。”   她闻言忍不住朝外看了眼,回忆自己所见过的数量。   然而太多了,成千上万,根本没法细数。   她想起副人格畏惧的事情,屏住呼吸问:   “你真的被送去当质子了?”   聂燃不回答,语气没有起伏,像个机器人。   “十六岁,我返回夏国都城,同一年母妃病逝,国君病危,战乱频发。夏国内外,都称我为灾星,要将我送去神庙之中,凌迟谢罪。我不甘心,主动请缨平复战乱,在六年间先后收复失地,开疆拓土,保得夏国平安。   国君临死之际改变主意,要将王位传给我,却被其他皇子探听到风声,派出大队刺客,意图将我暗杀于边疆。   我九死一生,逃回都城,只得到国君驾崩的消息。皇子们编造证据,污蔑我与敌国勾结,要用叛国罪将我诛杀。   我一气之下,领兵打入都城,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自封为王。”   宁莘莘听得神经紧绷,“那后来呢?”   聂燃低下头,“守卫边疆时落下旧疾,登基五年后,便将王位传给了儿子,不治身亡。”   “我靠,你都有儿子了?”   “……”他非常无语,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是养子。”   “死后你就到这儿来了?”   聂燃从未对人谈论过生前的事,今天是鼓起了勇气才将那些事一一道来。   对方的反应却像在听说书似的,令他很是不悦。   “怎么?你还不满意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   她还以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现在看来,其实是个可怜人。   说实话,恐怕要被对方打,毕竟聂燃看起来可不像个需要别人同情的人。   她话头一转,“这么说来,你现在已经是鬼了?你要被关多久?”   “无间炼狱,没有期限,除非关押之人悔过自新,痛改前非,才能重入轮回道,转世投胎。”   “那你快改呀!”   “……”   宁莘莘干笑两声,“也是,可能没那么容易哈。”   聂燃冷冷道:“我没错。”   “啊?”   “即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杀光他们!   宁莘莘看着他满是戾气与仇恨的眼睛,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棘手。   聂燃的气场十分低沉,仿佛被一层乌云所笼罩。   她担心他再次暴走,故意嘻嘻哈哈地说:   “没想到你居然是当过皇帝的人,老聂,你有老婆没有?你的妃子肯定是全国最好看的美人吧?”   这话很有效,聂燃当即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没有。”   “不可能,都当皇帝了还不赶紧享受享受。你有多少妃子?一百个?一千个?”   “要是你有机会当皇帝,怕是要把全国男人都抓来当男宠。”   “全国?不不不,要抓也是抓好看的。”   她吹了声口哨,“至少长成你这样。”   聂燃的脸陡然涨得通红,起身骂她。   “不许胡闹!”   她耸耸肩,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挥挥手。   “朕要休息了,宠妃你跪安吧。”   聂燃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宁莘莘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又饿了,冲着房门喊:   “老聂,老聂?我要饿死了,快去做饭吃。”   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很快她的门也被打开了。   聂燃看见她,吓了一跳,扑到床边说: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有刺客刺杀你吗?”   ……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她还想多吃几顿他的炒饭呢。   宁莘莘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我自己摔的,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当然能,你说。”   “给我弄点吃的吧。”   聂燃立马下楼,一点牢骚都没有。   不过宁莘莘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聂燃端着一口大锅跑进来。   “做好了做好了,呼,烫死我了!”   他将锅放在地上,两只手捏住耳垂,缓了几秒,才跑下楼拿碗筷。   宁莘莘趁机看锅里,情况比她预想中的好很多,是一锅白粥,什么杂质都没有,雪白雪白的。   粥这种东西再怎么煮,都不会难吃得无法下咽。   她放下心来,当聂燃用小勺喂到她嘴边,马上毫不犹豫地吃了进去,然后……   噗!   天女散花,喷得满床都是。   聂燃连忙放下碗,找毛巾给她擦。   宁莘莘的脸皱成一团,难以置信地问:   “这个粥为什么那么……酸?”   酸得她头晕脑胀喉咙痛,恍惚以为自己喝了一口硫酸。   “我放了醋呀。”   聂燃睁着他天真的眼睛道:“母妃说过,生病的人就得多喝醋,病才会快快好起来。”   “……我不喝,谢谢。”   宁莘莘刚要躺回去,又被他拉了起来。   “不喝不行的,这里没有别的药,姐姐你就把它当药喝吧。良药苦口利于病,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光,来。”   对方特别积极,宁莘莘盛情难却,加上受了伤,想跑也跑不了,硬生生喝掉半锅粥,喝完以后嘴都快张不开了。   聂燃摸摸她的额头,非常满意。   “你看,你脸色好多了,剩下的粥我留着,晚上继续喝。”   他端起锅朝外走,宁莘莘看着他的背影,无力地伸出手。   快回来吧,老聂……   主副人格切换来切换去,宁莘莘的肚子饱一天饿一天。   她没有聂燃的强悍体格,因此足足养了半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床。   这一天阳光灿烂,连同丧尸们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宁莘莘下了楼,嗅着厨房飘来的香味,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老的那位。   她停在窗边,招招手。   “待会儿做饭,我们来试试吧。”   “试什么?”   聂燃放下锅铲,锅里的炒饭卖相相比第一次好了不少。   “试着治你的病啊,你以前用过什么办法没有?”   他摇头。   宁莘莘摩挲着下巴,让他也到窗边来。   “你说这些行尸走肉都是你杀过的人对不对?既然这样,你得先学会跟它们和解,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她望着外面的尸群,选出一个外貌相对体面的,吩咐聂燃。   “就它吧。”   聂燃看了一眼就说:   “和解不了。”   “为什么?”   “它是污蔑我的皇子之一。”   “……”宁莘莘愣了几秒,立刻说道:“所以说嘛,人不要太记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藏在心里折磨自己。这位就算了,你看它呢?”   新对象是个衣衫褴褛的丧尸,一看就不是皇子。   聂燃:“它是刺客之一。”   “这个。”   “它是一位皇子的心腹。”   “这个?”   “它是我军中的叛徒,被我抓住当众处斩。”   “你仇人可真多……”   宁莘莘简直没脾气了,“就没有一个关系稍微没那么差,能平心静气聊聊的人吗?”   聂燃看了看,指向一位穿破烂盔甲的丧尸。   “它。”   也许是在交战时偶然杀死的,也许是在清缴余孽时被株连的。   他完全没印象。   其实死在他手下的大部分都是这种人,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正和他有矛盾的。   宁莘莘让出位置,“你站这儿来,跟它聊。”   聂燃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   “它听不懂。”   “那不正好么?随便你聊什么,畅所欲言。”   精神疾病有些与心理压力有关,而倾诉是舒缓压力的不错方法。   聂燃一看就是个闷葫芦,心事全憋在心里,早该找人说说了。   他看起来还是不情愿,宁莘莘道:   “你俩聊,我不打扰,我上楼睡觉去。”   她扶着墙慢慢回到楼上,假装开门关门,然后脱了鞋,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上方,弯腰往下看。   聂燃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又回去炒饭了。   宁莘莘刚想下去批评他,却见他忽然放下锅铲,回到窗边。   “你……”   他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   丧尸浑浊的眼珠子转向他,玻璃隔绝了气息,它什么都闻不到,移开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   聂燃抱着胳膊,修长的身躯斜斜地倚靠在窗边。   眼睛望向窗外,紧蹙的浓眉,渐渐舒展开来,展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与平静。 第18章   由于疯人院没电,两人特地选在天黑前吃晚饭。   宁莘莘扒拉着碗里的饭粒问:   “聊得怎么样?”   聂燃一直在发呆,这时才回过神来。   “不怎么样。”   切,不怎么样还一个人站在窗边说了一下午?   算了算了,这次就不笑话他了。   宁莘莘边吃饭,边琢磨他的病。   “你光自己排解压力不行,还是得吃药,不然好不起来。这地府也真是的,关什么关,这种地方,好人都得关出病来。”   “你关出病了么?”   “我当然没有。”   聂燃表示不相信,宁莘莘拍着胸脯道:   “别看我个子没你高,力气没你大,但是有一项能力绝对比你强。”   “吃饭?”   “……抗压能力!”   宁莘莘自认为还是幸运的。   没见过面的父母给了她一副健康的体魄,胳膊腿哪样都没少。   孤儿院艰苦的生活,令她拥有强悍的抗压能力,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没放弃过,但凡有机会也一定要试一试。   毕竟就算失败了,还能比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更惨么?   今年年初,她就靠着这种心态撑过了一关。   当时她一门心思想着扩大经营规模,又盘下了一个店面,雇了好些人手,进了一大批货,打算趁高峰期大赚一笔。   然而步子迈大了不说,还被人坑了一笔,弄得一大批货压在那儿,卖都卖不出去,连老店面的租金都交不上来,险些被房东赶出去。   她整天睡觉、洗澡、吃饭,脑子里全是那几十万的货。   员工见她这副样子,倒是很好心,没要那十几天的工资就走了。   宁莘莘一个人守着一大堆货,和两个天天都要烧租金的店面,跳楼的心思都动过。   但最后她仍然是靠着努力拓展渠道,线上线下能卖的都卖,渐渐的把货销出去,店面也成功转手给别人。   资金回笼,生意继续。   只是没想到,倒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令她前功尽弃。   想到这个,她就来气,几乎警告一般对聂燃说:   “你给我好好治病,必须治好,听到没有?”   聂燃:“你再说一遍。”   她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赔笑道:   “这是我们的共同目标嘛,治好你的病,我才有机会带你去我的世界玩啊,对不对?吃饭吃饭。”   宁莘莘低头扒饭,心中却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带他回去。   哪怕是有机会。   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带着他这个大累赘做什么?21世纪又没有用得着武力的地方。   除非自己的生意要往男装方向发展,凭他的外形当个模特倒是很可以,就怕他旧病复发,发狂把客人吓跑了。   不知不觉,她的思绪已经飞到天边去,甚至开始琢磨起自己飞黄腾达以后左拥右抱的好日子。   忽然,聂燃拍拍她手背。   她不耐烦,“别吵我。”   “有人找你。”   啥?   宁莘莘抬头,赫然发现许久不见的老太太就坐在前方。   “!!!是你!”   她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坐在轮椅上,膝盖处盖着一条薄毯,看起来与消失时没有任何变化。   老太太点点头,看了聂燃一眼。   后者避开她的目光,她笑笑,对宁莘莘说:   “我很满意你这段时间的表现。”   “呃……真的吗?”   她除了差点死在丧尸手底下以外,貌似没做成功哪件事啊。   老太太道:“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想与你做个新交易。”   “什么交易?”   不仅宁莘莘好奇,连聂燃也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说:“我本来想等你治好他的病,就让你们重回六道,转世投胎。但你的能力远远不止如此,不知可否有兴趣长期留下来?”   宁莘莘咽了口唾沫,“长期是多久?”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也许是……永恒。”   “这个……”她面露难色,“这里没有别的病人,我也不是医生,留下来干嘛呀?”   “无间炼狱分为无数个小世界,这只是其中之一。若你同意留下,我会给你开启院长权力,不仅能穿梭于其他炼狱,每隔一段时间,还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这些世界之间资源互通,货币互通。而你的任务,是为疯人院招收新的病人,治疗好他们。”   聂燃说过,被关押在无间炼狱的人,都是像他一样杀人如麻的恶人。   他在不暴走的时候,还算是可以交流,可下一个也会像他一样吗?   万一是个纯粹的恶人,搞不好自己会被他杀了。   这件事要冒生命危险,回报又是什么?   当院长也不知道有没有工资,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想赚大钱,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宁莘莘抬头望了望疯人院破旧的天花板和墙壁,没说话,但在心中已经拒绝了。   这里与她的愿望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老太太见状说道:“要不要做这个交易全凭自愿,我不会强求。你若不感兴趣,那就仍然按照先前约定的,你治好他,我让你们重新进入轮回道。”   进入轮回道,也就意味着要再次投胎。   下辈子她会变成什么?   牛?狗?男人?女人?   她会拥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还是一出生就是个聋子、哑巴,甚至脑瘫?   眼前仿佛放着几颗色子,她根本不敢随意碰触。   宁莘莘思索许久,张了张嘴,还是没法做出决定。   老太太道:   “我给你三天时间慢慢考虑,期间想好了,可以随时找我。”   她说完就要走,宁莘莘着急地上前一步。   “我怎么找你?你到底是谁?”   老太太微微一笑,周身散发出柔光,身体变大、变虚,似乎成了一道幻影。   她飘出门去,宁莘莘忘记了门外的丧尸,也追了出去。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被一张脸完全占领。   精致、美丽,圣洁如神明,几乎看不出是男是女。   她那轮廓完美的眼睛朝她看了眼,带着笑意,消失在夜色之中。   宁莘莘从小到大连团鬼火都没见过,头一次遇到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直接看呆了。   最后还是聂燃把她扛回疯人院里,关上门,让她幸免于丧尸之口。   她失神地坐在凳子上,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抓住他的胳膊。   “刚才不是我的幻觉,她真的消失了,对吧?”   聂燃收拾碗筷,随意地嗯了声。   宁莘莘想起他被关在这里的原因,追过去问:   “你也认识她对不对?”   “嗯。”   “她是什么人?”   “五方鬼帝之一,掌管八大地狱。”   “我的妈呀,真是看不出来……”   宁莘莘低着头喃喃自语。   聂燃侧目看她,忽然问:   “你准备怎么选?”   她混乱地摇摇头。   “不知道,我得回房间仔细想想。”   宁莘莘上了楼梯,漆黑的客厅只剩下聂燃,与井边待洗的锅碗瓢盆。   他叹了口气,卷起袖子,老老实实蹲下来洗碗。   楼上,宁莘莘纠结得快炸了。   投胎吧,不知道会投个什么样的胎。   留下吧,前二十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得和这破楼待一辈子,搞不好还是两辈子、三辈子。   到底该怎么办?   都怪那辆车,如果不是它,自己也不至于面临这种艰难的抉择。   话说那一天她要是早出门十分钟,就不会遭遇车祸了。   要是前一天晚上她干脆在店里通宵工作,前一个月她买辆新电动车,前一年她租了别处的房子……   宁莘莘思绪已经飞到了离开孤儿院时她应该多拿一双鞋,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思绪中断。   “什么事?”   “跟你聊聊。”   聂燃的主人格居然主动来找她聊天了,简直是奇闻。   宁莘莘热烈欢迎,坐起身道:   “进来进来。”   他走了进来,停在床边,不坐,似乎马上就要走。   “你还没想好么?”   她看看天色,距离自己上楼顶多过了两个小时,十分纳闷。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来了?”   聂燃轻哼一声。   “我只是想早做准备。”   “可是我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无所谓,都可以。”   无所谓?他这耿耿于怀的样子,可不像说得那么轻松。   宁莘莘道:“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应该早就想投胎转世了吧?”   他嗤道:“你以为你那么了解我?”   “难道你希望我留下,你也继续呆在这里?不可能啊,这里有什么好的。”   聂燃深吸口气,隐约有些烦躁。   “随便你,爱怎么选怎么选。”   说完就出了门。   宁莘莘简直莫名其妙。   毫无理由跑来冲她一顿冷嘲热讽,什么意思嘛。   她钻进被窝里,继续浮想联翩。   说来奇怪,聂燃那晚走的时候明明很不耐烦,翌日却相当积极地做好饭,送到她屋里,并且将全楼上上下下打扫一遍,被子也搬到二楼窗户上晒。   宁莘莘看着他一言不发闷头干活的样子,不禁怀疑。   他是不是在偷偷讨好她?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转眼到了第三天。   她坐在桌边悠悠闲闲地吃着饭,对方忍无可忍地放下了碗筷。   “你还没想好?”   “人生大事,哪儿有那么容易决定。”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宁莘莘叹了口气,连饭也没心思吃了。   “我不想投胎,也不想留下,我想……”   想回家,继续开她的小店,完成她的梦想。   可是还有机会么?21世纪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聂燃沉默了半天,毫无征兆地说:   “我们跟她谈。”   她眼睛一亮,随即又懊恼起来。   “拿什么谈?手里又没筹码。”   “谁说没有?”   他抬起头,眼中有种释然后的轻松,“我不转世投胎了。”   “什么?!” 第19章   宁莘莘用力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聂燃没解释,只说:“你准备一下吧。”   他不想转世投胎了,只要活着,哪怕爬到权力最高位,依然有太多事不能如愿。   与其换个身份继续忍受折磨,不如直接终止在这里。   灵魂消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约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仇恨,愤怒。   自然也包括快乐。   聂燃深吸了口气,起身走上楼。   宁莘莘想明白了他的话,连忙追过去。   “等等,你要牺牲自己投胎的机会,让鬼帝送我回原来的世界吗?”   他点了下头。   “那你怎么办?你不是很想跟我一起走?”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种不受人欢迎的事情,还是算了。”   聂燃转身进了房间,关上门。   宁莘莘脑中反复浮现他最后的那抹笑容,心底有点不是滋味,感觉他变了许多。   真的要接受他的帮助吗?   如果能回到21世纪继续生活,那可太好了。   饭菜没吃完,但两人谁都没了心情,闷在各自的房间里,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   三天转眼便结束,老太太再次出现在破楼里。   准确的来说,应该称呼他为鬼帝。   他没有再伪装,显出了本来面目,修长挺拔,一袭华衣站在那儿,令疯人院的客厅都蓬荜生辉。   宁莘莘走到他面前,抿着嘴唇。   鬼帝笑问:“决定好了么?”   “我……”   她正要说话,聂燃匆匆下了楼,抢在她面前说:   “我们有别的要求。”   “哦?”   他将宁莘莘推到身前,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送她回去。”   鬼帝笑了起来,“她已经死了,回哪儿去?以魂魄状态流连于世间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灰飞烟灭吧。”   “我知道你有办法。”   “没有人能有两条命。”   “如果用我这条抵呢?”   鬼帝沉默了。   宁莘莘被他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弄得有些紧张,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这么冲动。   聂燃却道:“你等着回家就行。”   回家?可她其实没有家啊。   她要是活着回去,大约只有房东会开心,因为房租又有人交了。   宁莘莘一向厚脸皮,可到了这时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聂燃怔住。   为什么?   可能是山洞里她柔软的怀抱,可能是虚弱时她送来的一碗热粥,可能是夜色下她焦急的呼唤。   也可能是他已经寂寞了太久太久,而她突然以蛮横之姿闯进他的生活。   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变成行尸走肉。   聂燃愈发坚定,抬眸看向鬼帝。   “你的答案呢?”   对方却将目光转向宁莘莘。   “你怎么想?若你也坚持,倒也未尝不可。”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点头,就能回去了?   她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听到血流刷刷的声音,鼓起勇气张开嘴。   “我……”   她看了聂燃一眼,对方眼神是死一般的沉寂,大概已经准备好迎接彻底的毁灭。   “我……”   姐姐,姐姐,我害怕。   “我……”   宁莘莘使劲掐着掌心,痛意令她清醒,大声说道:“我留下来!”   鬼帝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意,聂燃则惊讶地转过头。   “你在说什么?”   “我要留下,我想留就留,别人可不能替我做决定。”   她上前两步,对鬼帝抬抬下巴。   “来吧,我当这个院长。”   鬼帝笑得意味深长,聂燃完全无法接受她的决定,一把将她拽回身边,低声骂道:   “你发什么疯?”   “喂,你放客气点。”   宁莘莘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衣服,“以后我是院长,你是病人,你得听我的。”   “……”   聂燃简直没了脾气,“你不是很想回去么?不是不想待在这里么?现在又反悔了?”   她垂下眼帘,“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鬼帝在旁边看了许久,问:“你们商量好了么?”   宁莘莘走上前去。   “好了,我决定留下。”   “不改了?以后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切,说得好像其他选择可以后悔一样。   宁莘莘认真地点头。   鬼帝抬起手,掌心托起一团乳白色的光晕,送进她的身体里。   她感觉自己被一道暖流包裹,舒服得想要叹息,意识变得昏昏沉沉,又渐渐的清醒过来,全身上下由里到外,有种被洗涤过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院长,拥有三项能力。   一,携疯人院来往于不同世界,但仅限于你已经经历过的。每当多招收一个病人,便可以扩充一个世界。   二,在各界进行资源交换,可自行兑换货币。   三,任职时间里,不老不死。”   鬼帝顿了顿,继续说:“前两项能力,可以靠你的意识自行操控。每个月各有一次机会,在非常驻世界中单次停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七天。后一项当有人要接替你,或者你因某些原因不能再胜任时,可以再做商量。还有什么问题么?”   宁莘莘还沉浸在刚才的舒适中难以自拔,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么……祝你工作顺利。”   说完这句,鬼帝隐入空气中。   宁莘莘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仍然迷迷瞪瞪的,有种做梦一般的虚幻感。   聂燃回头看向她,冷冷道:   “现在如愿了?”   “嘘。”   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别说话。   聂燃皱眉,感觉她神经兮兮的。   宁莘莘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自己这恍然一新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才睁开眼,兴奋地说:   “我真的变成院长了!”   “你之前可没这么期待。”   “是啊,我还很担心呢,没想到感觉会这么好。”   聂燃见她兴奋得很,看来是不可能反悔了,拔腿朝楼上走去。   她忽然追了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做什么?”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任,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咱俩庆祝一下。”   “庆祝?”   她回头看看厨房,开心地提议:“我们做顿大餐。”   聂燃冷淡道:“要做你做。”   “我做就我做,你乖乖等着吃吧。”   宁莘莘跑进厨房,翻找自己想要的食材。   聂燃回到房间,抱着破晓想睡一会儿,脑中却来来回回都是刚才的画面。   我要留下——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反正无论什么,都不可能是因为他。   楼下不停传来动静,过了许久,他假装下去喝水,状若无意地扫她几眼。   宁莘莘受伤的那边肩膀动不了,只能用一只手切菜,腊肉又硬刀又钝,切半天也切不开,看起来格外辛苦。   他端着水杯要回楼上,她突然将刀往案板上一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沮丧地说:   “我还以为留下来你会很开心呢。”   聂燃惊讶,停下脚步。   她挪来凳子,坐在上面休息。   “其实我原来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好。”   他转过身来,“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是骗我的?”   “那倒没有,我说得都是真的,社会确实很不错,只是我自己……唉。”   她叹了口气,撑着下巴道:“早知道你并不想我留下,还是投胎算了。”   聂燃小心翼翼地问:   “你以为我想让你留下?”   “对啊,不然你前几天莫名其妙讨好我做什么,你到底想干嘛呀?”   他没说话,想了想放下水杯,走向灶台,拿起菜刀。   “你要做什么?不是说由我来做饭吗?”   宁莘莘满头雾水。   他认认真真地切起了菜,淡淡道:   “你去休息吧。”   休息是不可能的,精神太亢奋,压根睡不着。   宁莘莘蹲在旁边帮他洗菜洗碗,两人合力花了几个小时,做出满满一桌子菜。   她洗了两个杯子,装满水,要和他干杯。   “来,让我们祝愿以后疯人院发展得越来越好。”   话说疯人院发展起来是什么样子?   盖一栋大楼,里面关满精神病人?   宁莘莘想象着这副画面,忍不住笑了两声。   聂燃撇撇嘴,怀疑她也被这个世界弄得不正常了。   “对了,你可以开始准备准备。”   宁莘莘一边吃饭一边说。   他问:“准备什么?”   “跟我回一趟原来的世界啊。一个月可以去七天,有好多事要做呢。”   首先是带他去正规的精神科挂号,让专业医生诊断病情,为他开药。   其次把她的存款取出来,用以购买疯人院需要的物资。   最后再去看看孤儿院吧,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这三件事令她生出无限的动力,吃完饭找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跑上跑下,盘点需要购买的东西。   聂燃想到终于能离开这里,也很期待,想准备一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二天早上,宁莘莘洗脸洗头,收拾干净,推开他的门。   “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出发了。”   坐在窗边的人影回过头。   “姐姐,去哪里?”   “……”   主副人格只见记忆不互通,宁莘莘不得不按捺住出发的雀跃,花了一个多小时向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包括病情的事。   他听得懵懵懂懂,“我不能回王宫了?”   “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们现在是几千年之后。”   “我的母妃呢?她去哪儿了?”   宁莘莘怕他难过,摸摸他的头,柔声问:   “以后就把这里当成家,把我当做家人好不好?”   聂燃像个迷路的小孩,茫然的脸色令人心疼。   宁莘莘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你想好了?”   “姐姐,应该不会骗我吧?”   他那么小心,那么拘谨。   宁莘莘一把抱住他。   “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谁敢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走,姐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   自己存款有一百多万,现在没必要买房子,全部拿来花,把这小子哄开心还是轻轻松松的。   二人手拉手,聂燃一步三回头。   “刀,我的刀。”   “这个不能带去,太麻烦了,让它留在这里吧,反正疯人院没人来,还安全点呢。”   说服了聂燃,二人来到客厅,宁莘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操控自己的意识。   白光将他们包裹,几秒后……   滴滴滴!   汽车喇叭响成一片,吓得聂燃立马捂住耳朵。   司机探出脑袋骂:“你他妈不要命了?往车道上蹿?”   宁莘莘看了看,发现他们竟然在一条繁忙的四车道上,连忙拉紧聂燃的手,带他跑到人行道,停下来尴尬地笑了笑。   “你还好吧?”   他抬头望着四周的高楼大厦,惊讶的合不拢嘴。   “姐姐,这是哪里啊?” 第20章   宁莘莘望着建筑物仔细回忆,想起这是城市的另一边,距离她的住处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个城市交通便捷,出租车、公交车,包括滴滴应有尽有。   就在前方不远处,还停着一排共享电动车。   可问题是,她没钱,也没手机。   徒步走回去,恐怕要走一整天吧。   想了想,她拉住聂燃的手。   “跟我来。”   “去哪儿?”   “马上就知道了,记住,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许擅自行动。”   对方严峻的表情让聂燃非常紧张,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小跑。   两人都穿着褪色的病号服,神色诡异,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并且特地离他们远些。   宁莘莘完全不在意,冲着目标一路疾走。   十几分钟后,地铁站出现在眼前。   两人走了进去,由于没买票,被闸门拦住。   她停下来,左右张望,耐心地等了许久,趁没人注意时低声道:   “跳!”   说罢单手一撑,就轻巧地越过了那道矮小的门。   聂燃惊呆了,尽管根本不知道这是干嘛的,可看别人都是依次排队刷卡通过,她的做法显然不一样。   宁莘莘站在门那边,着急地催促。   “傻子,看什么?快跳啊!”   他迟疑地跳过去,由于腿长,没怎么费力便落了地。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嘿!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跑!别回头!”   宁莘莘拉着已经呆若木鸡的聂燃一路狂奔,乘电梯下楼,甩开保安,气喘吁吁地停在月台上。   左右两边各悬挂一块招牌。   一号线:XXXX→XXXX   二号线:XXXX→XXXX   月台上人很多,聂燃情不自禁躲去宁莘莘背后。   宁莘莘匀过气来,想跟他解释两句,一抬头却见保安凶神恶煞地追下来了,吓得心脏一紧。   但是运气很好,她要乘坐的线正好到站。   二人混在人流之中,涌入地铁。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坐下,彻底松了口气。   地铁启动,聂燃感受到惯性,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旁边人都看过来,宁莘莘忙抱住他笑笑,等他们都移开目光,才小声对他说:   “别怕,咱们在车上。”   “车?”   聂燃望着漆黑的窗户,“轮子呢?”   “它不用轮子,用轨道。”   “轨道是什么?”   宁莘莘毕竟高中没念完就被迫辍学了,解释不了那么详细,干脆放弃。   “你要是感兴趣,以后我给你买本书自己好好研究。现在就别说话了,等到站吧。”   他点点头,想端正坐好。   旁边人起身,一个胖子挤过来,差点把聂燃撞飞。   宁莘莘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干脆用自己细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地铁停停走走,轻微的晃动勾起聂燃脑中的瞌睡虫,加上旁边人的气息令他安心,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即将到站时,宁莘莘拍打他的脸。   “醒醒,醒醒。”   他睁开朦胧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可疑的水痕。   “……快擦擦,咱们要下车了。”   “哦。”   聂燃仿佛成了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小朋友,乖乖跟在她后头。   在出站口,两人再一次跳过闸机,成功脱身。   地铁站比先前进站的地方更繁华,满街的行人车辆,与商店橱柜令聂燃目不暇接。   宁莘莘指着前方一扇关闭的店门。   “你看,那是我的。”   粉色的门脸粉色的招牌,橱窗里立着几个近乎半裸的人体模特,透着满满的女性气息。   聂燃看一眼便红了脸,连忙移开视线。   宁莘莘看着紧锁的店门叹了口气。   她的梦想,她的事业。   已经在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全部终结了。   “走吧,咱们先回家,明天再来这儿。”   住处有备用钥匙和钱,以及她以前用退休的旧手机,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两人来到一片小区里,左弯右绕,抵达她租住的房门外。   她身上没有钥匙,倒是不担心。   去年有人撬锁进她屋里行窃过一次,之后就把门锁换成指纹的了。   顺利开门进屋,聂燃期待地走进去,然后……无处下脚。   满地都是货,满桌都是货。   她习以为常,捡起几包货丢去沙发上,给他腾出一小片位置。   “你站这儿别动,我进屋拿东西。”   “好。”   聂燃乖巧应声,当真站在那个地方不动了。   宁莘莘放心地进入卧室,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货?   她店里卖的吗?   聂燃好奇地捡起一包看,两个似圆非圆的厚布垫,几根奇奇怪怪的带子。   他看了半天看不懂,见宁莘莘出来了,晃晃问:   “姐姐,这是什么?”   “那是无痕内衣啊。”   “内衣?”   “无钢圈,无痕,亲肤面料,穿上就像没穿一样,卖得特别好呢。”   聂燃依旧茫然,搞不清这东西能往哪里穿。   宁莘莘噗嗤一笑,道:   “别犯傻了,走,咱们去医院。”   银行卡拿到手了,现金也有个几千块,足够带他去本市最好的医院看病。   想想以前自己为了省钱,感冒发烧都是硬撑过去的,现在给他花钱倒是大手大脚。   唉,以后一定要让他弥补回来。   二人走到门边,她刚要开门,想起一事又停下。   “不行,我们最好换身衣服。”   穿着病号服在街上跑,顶多被人围观。   在精神病院出没,搞不好会被当成病人抓起来。   可她母胎单身二十三年,穿的和卖的都是女性的衣服,给自己换一套没问题,上哪儿给他找衣服去?   她重新回到卧室,在衣柜里一通翻找,最后拎着一件T恤和一条运动裤出来。   这是她以前趁超市打折促销时抢的,谁知布料太差,穿过几次以后越洗越大,最后当睡衣穿都嫌丑,只好压箱底了。   “你换上试试。”   聂燃马上开始脱衣服。   她骂道:“谁让你在这儿换,去卫生间。”   卫生间……   他茫然四顾,宁莘莘没好气地把他推进一扇门,命令他没穿好不许出来。   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聂燃的抱怨。   “姐姐,有点勒。”   “勒着好,勒着显瘦。”   他拉开门走出来,宁莘莘定睛一看,差点笑尿。   上衣太短太紧绷,露出肩膀和一小片腹肌,胸肌的轮廓勒得清晰可见。   裤子本来是长裤,她穿着都拖地了,在他身上却变成五分裤,堪堪遮住膝盖。   聂燃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很不自在,扯扯这里拽拽那里。   “我能不能换回去?”   “别别,这样挺好。”   虽然显得像个大傻子,可傻子总比疯子强。   宁莘莘也去换了身衣服,鉴于能留在这儿的时间不多,特地穿上她平时压根舍不得穿的一条小裙子,还配了双高跟鞋。   她把头发梳顺,化了个淡妆,背着小包包走出去,走到哪儿,聂燃的视线就跟到哪儿。   “看什么看。”   她脸颊发热。   聂燃一点也不介意,如实答道:   “姐姐你真好看。”   她切了一声,不打算当真,却忽然想到一个人,鬼使神差地问:   “我和你母妃,哪个更漂亮?”   “这个……”聂燃面露难色。   她哼哼道:“算了,就知道你也是个大骗子,走吧。”   聂燃被她说得抬不起头,跟在她后面出门。   大城市就是方便,在路上拦了辆出租,半小时后他们就到了一所全国排名前列的精神病医院。   排队,挂号,等待。   挂号刷的是宁莘莘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由于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车祸身亡,她非常担心证件会被冻结。   但是看来政府还没给她注销,进行得很顺利。   不远处几个小护士冲着聂燃指指点点,笑嘻嘻地谈论什么。   雪白的墙壁、医护人员的着装、陌生的建筑。   一切都让聂燃感到陌生和害怕,整个人几乎贴在宁莘莘身上。   后者埋头看一份指导手册,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叮嘱他道:   “待会儿医生问你什么你先别回答,看我的眼神行事。”   话音刚落,广播里传来他们的号码。   在宁莘莘的陪同下,聂燃走进一间办公室里。   他们挂的是专家号,对方的外形没有愧对那堪称昂贵的挂号费,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业内老手。   宁莘莘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聂燃推到跟前。   “这是我的弟弟,小时候就有点不太正常,但一直在老家住没机会也没钱治,麻烦您给看看。”   专家问了些问题,聂燃全程没开口,全由宁莘莘回答。   真实情况自然是不能说的,太耸人听闻了。   因此给他编了一个低配版的人生经历。   从小被父亲嫌弃,六岁时送给别人抚养,受尽虐待,好不容易回来又和兄弟不和,还因失误害死了兄弟,因此经常情绪失控,出现另一个人格。   专家又给出几张表格,让他填。   如此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他得出结果。   “你弟弟确实患有比较严重的多重人格障碍与精神分裂症,这种精神疾病很难治愈,只能控制。如果想要控制好,必须三管齐下。   一,家人配合,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远离病源。   二,坚持服用药物,控制精神状态。   三,用催眠疗法辅助,分析病因。”   “催眠?”   宁莘莘忙道:“这个……恐怕不太方便,不做可以吗?”   “为什么?”   一催眠,她精心编的身世不久暴露了么。   她赔笑道:“他马上还得回老家,不方便。”   “这样啊……”专家移动鼠标,“那就先开一个疗程的药吃吃看。”   “能不能多开几个疗程?”宁莘莘见对方脸色不悦,解释道:“毕竟老家太远太偏僻了,万一遇到什么事没办法按时回来复查,也有药可吃嘛。”   “药可不是好东西,精神类药物副作用都大,最好还是按照病情程度酌量服用。一旦病情严重,最好尽快送过来住院观察。”   “是是,有机会我们一定。”   拿到处方,两人下楼排队缴费拿药,又回来听专家说明每样药物的服用频率和禁忌,出院时已经到了下午。   外面艳阳高照,宁莘莘看着生机勃勃的城市,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下你的病算是有希望了,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聂燃却站在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不解,他难过地问:   “姐姐,要是病好了,我会消失吗?” 第21章   宁莘莘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问得愣在了原地。   医生说得很清楚了,他患有的是多重人格,如果病情得到控制,显然其中某个人格就会消失,到时保留下来的哪一个呢?   是永远怯生生离不开她的他,还是愿意用转生机会,送她回家的老聂?   两个人,无论哪个离开她都会舍不得。   宁莘莘轻松的心情顿时消失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   聂燃看着自己手里的两大袋子药。   “你希望我吃它吗?”   “嗯?”   “如果姐姐希望,那我就吃。至于结果怎样……就听老天爷的安排吧。”   他穿得像个傻子,说话也像个傻子。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以前对宁莘莘而言,所有人都是过客。   直到今日,直到面对他,之间才有了除生意以外的牵连。   “这个不着急,我们回去再说吧。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她避开了艰难的抉择,拉住聂燃的胳膊,拦了辆车,前往本市最繁华热闹的商场。   聂燃一改以前聒噪的样子,一路上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宁莘莘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正发愁如何让他高兴起来时,不料一下车,他便陡然将烦恼抛之脑后。   “哇,好香啊!”   他站在商场大门外深吸一口气,满脸的惊奇,“这是什么味道?”   宁莘莘看了看,指向旁边的烤鱼店。   “应该是烤鱼,你想吃吗?”   “嗯!”   他用力点头。   这家店在行业里算是比较高端的,其他店里一条烤鱼才一百多,它却要三百多,餐位费还另收。   宁莘莘以前只听说过,从不舍得来吃。   每次到这家商场来,都是逛个超市吃个麻辣烫就走。   要是进去吃,少不了得花个三四百。   宁莘莘的心在滴血。   “姐姐?”聂燃好奇地问:“你不想吃吗?”   “想,当然想,咱们进去吧。”   三四百就三四百,她省了二十多年,也该挥霍一把了。   宁莘莘这边都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谁知进店门时却遇到了阻碍。   大堂经理为难地看着穿着怪异的聂燃,委婉道:“女士,本店暂时没办法接待特殊障碍群体,还希望您多多包涵……”   特殊障碍群体?   是害怕聂燃吃到一半发疯吗?   哼,太过分了!   她本来很生气,想理论一番,可回头看看聂燃,确实与别人格格不入。   他长得很不错,穿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宁莘莘改变主意,拉着他走出店门,低声说:   “咱们待会儿再吃饭,先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她没解释,直接乘电梯上到服装楼层,走进一家男装店。   宁莘莘自己是做服装生意的,却最害怕进服装店。   因为身材还算可以,哪件衣服穿起来都不错,再被店员真心假意的一吹捧,就忍不住飘飘然,想把所有衣服都带回家了。   如今网络发达,她的衣服基本都在网上和超市购买。   距离上次踏入服装店,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   服装店店员比餐厅的热情得多,看见二人立马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你好,给这位先生买衣服吗?请问需要什么样的?”   宁莘莘怕被她们忽悠,表示只是随便看看。   店员也很知趣,退到旁边不再打扰。   购买男装还是第一次,她完全没经验,看来看去感觉都长得差不多,就是尺寸问题。   聂燃个子高,得选大一点的。   宁莘莘指向墙上的一件衬衣。   “这个可以试试吗?”   “没问题。”   店员将其取下来,又配了条长裤,让聂燃进试衣间换。   后者抱着衣服,无助地看着宁莘莘。   “姐姐,我不会穿,你帮我好吗?”   店员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宁莘莘干笑两声,忙将他推进去。   “以后在人多的地方,最好什么事都自己干。”   “为什么?”   “不然别人会瞧不起你呀。”   总有人喜欢歧视与群体不一样的人,当初她第一次出来租房子,房东得知她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无父无母后,立马变了张脸。   不但水电费暴涨,还隔三差五涨房租,每当屋里的灯坏了、桌子破了,甚至墙壁漏水,都要她出钱修。   之后宁莘莘就学聪明了,在外人面前绝对不暴露自己,遇到委屈也不能忍,爆发出来,哪怕只会撒泼打滚,也比生闷气强。   聂燃听得懵懵懂懂,她为他扣好扣子,又帮忙穿裤子,好一通折腾,终于换好了。   二人走出去,聂燃站在落地镜前,镜面上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身影。   浅灰色的衬衫,深黑色的长裤,面料柔顺挺括,剪裁得恰到好处,完美包裹住他的身体,勾勒出漂亮的线条与轮廓。   几位店员忍不住哇了一声,围过来夸赞。   “这也太合适了吧,要是把拖鞋换成皮鞋就更好看了。”   宁莘莘以前总觉得她们说话假,可这一次,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有个衣服架子摆在这儿,挑衣服成了一件快乐的事。   她左一件右一件的拿,店员不停推荐。   聂燃几乎住在了试衣间里,换了一套又一套。   最后宁莘莘看这架势有点收不住了,连忙喊停,刷卡买单。   试过的衣服足有十多件,哪一件都好看得要命,根本没法放弃。   因为没鞋,又分别买了几双皮鞋和运动鞋。   于是一刷卡……滴,已付款5789元。   看着这笔巨额账单,走出店门很久,她都有点回不过神。   聂燃摸摸身上的新衣服,感觉很新奇。   “姐姐,你怎么了呀?”   宁莘莘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心疼。   “没什么,我们吃饭去。”   “好。”   然而中途路过一家理发店,她又停下了脚步。   衣服都买了,头发也该剪一剪,他头发长得都可以当鸟窝。   走进店里,过了半个小时,又花出去68元。   出来之后,聂燃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不少人回头侧目,但是看他的目光不再像看精神病,而是惊艳又害羞。   宁莘莘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伸出手,等聂燃握住后说:   “吃饭去。”   烤鱼店不想再去,她挑了一家自己心仪很久的火锅店。   小服务员上菜时,一直脸颊红红地偷看聂燃。   而这个傻子根本没注意,只顾着盯着火锅惊叹。   “这下面有火吗?为什么我找不到?火在哪里?”   宁莘莘笑眯眯地看着服务员离开,耐心地给他解释。   “这个用的是电磁炉,通电就行了。”   “对啊,你看这儿的灯泡、喇叭、屏幕,都是用电的。”   他仰头望了一圈,更加惊奇。   “真棒!真神奇!”   “你很喜欢这里?”   “嗯。”   “可惜咱们只能待几天,之后就要回去了。”   “我们可以把电带回去吗?让那里也有灯,有电磁炉。”   宁莘莘有这个想法,但不确定能带得走多少东西。   “来,可以吃了。”   火锅沸腾了,聂燃很害怕,不敢伸手过去。   宁莘莘只好变身成老妈子,一边自己吃,一边顾着给他夹菜。   遇到他不认识,不敢吃的食物,还得一一给他解释清楚。   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桌跑来两个女孩,害羞地问:“你是不是抖音上的张XX?”   聂燃一脸茫然。   宁莘莘忙道:“不是,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好帅啊,是网红吗?我们可不可以跟他合个影?”   她本来要拒绝,谁知两人直接一左一右搂住聂燃的胳膊,连拍了好几张,笑嘻嘻地跑了。   聂燃留在原地惊魂未定,“她们刚才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吃饭。”   吃完得赶紧回家,带着这么个招蜂引蝶的男人可真麻烦。   吃饱喝足,宁莘莘片刻不停,走出商场拦车,打道回府。   时间已经很晚了,去店里有点来不及,干脆先回家睡一觉,别的事明天再说。   到家后又遇到了问题。   她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的,从来都是她一个人住,自然也只有一张床,还是张单人床。   聂燃睡哪儿?   宁莘莘站在客厅看了看,指着沙发问:   “你睡这儿行不行?”   “那姐姐呢?”   “我睡房间里。”   聂燃问:“我可不可以和姐姐睡在同一个房间?”   这里太陌生,他害怕。   宁莘莘无情地拒绝,“床太小。”   “我可以睡地上。”   她板着脸不说话,聂燃只好放弃。   “好吧,我睡沙发。”   这才像话,天天睡一起算什么?就算亲姐弟这么大年纪也该分床睡了。   她让聂燃自己收拾沙发,拿了套睡衣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澡。   肩膀上的还没有完全愈合,脱衣服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过……自己真的好看么?   她以前没时间想这个问题,此刻站在镜子前仔细观察。   白皮肤,大眼睛,翘鼻子。   确实还可以。   她摸摸脸颊,心想以后不用再起早贪黑做生意了,应该趁机多买些漂亮衣服,好好打扮自己。   哗啦啦。   热水倾泻而下。   她站在花洒底下,闭上眼睛享受这久违的便利。   刚打上沐浴露,聂燃忽然很急切地敲门。   她不紧不慢地说:“你等等,我洗完再进来洗。”   “不是的姐姐,好像有小偷,你快出来看呐!”   “小偷?”   “没错,他们在撬锁呢!”   宁莘莘想到之前被入室行窃的经历,立刻关掉花洒,用浴巾擦干身体。   还没等她穿衣服,外面的人就进来了,只听一声厉喝。   “你是谁?”   聂燃也反问:“你是谁?”   “这是我家!”   宁莘莘没时间再穿衣服,披上浴巾匆匆冲出去,看清来人却愣住了。   居然是……房东?   她之前一次□□了两年的房租,防的就是涨价和被房东打扰。   这次回来本想退点房租的,他居然自己撬锁进来了?   房东看见她,吓得脸色刷白,哆哆嗦嗦。   “你你你……你不是被车撞死了吗?鬼啊!”   他将手里的家伙什一丢,尖叫着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始上班了,哭唧唧o(╥﹏╥)o   本文明天就要入V啦,到时会更新一个大肥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丫~   顺便推荐一下自己的预收文,戳专栏可见→《末日小饭馆》   孟梨本打算购买一款经营游戏,谁知下错了单,打开是款末日战斗游戏。   申请退款无效,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这战斗游戏强行当经营游戏玩。   于是当其他玩家忙着打怪升级时,总能看见些奇怪的画面。   “这变异野猪肉你用不着吧?送我行不行?我用矿石跟你换。”   “想不想尝尝烟熏猪肉脯?5金币一份,回血30点,重要是好吃,巨划算。”   孟梨开开心心做菜卖菜,成为游戏中的一名非法奸商。   某日奸商勾搭了一个npc回家,企图让他成为自己的专属外卖小哥,当免费劳动力。   不料之后的生活顺利得出奇,不仅建起一栋小饭馆,申请到经营权,从非法变合法,还带起游戏里一波经营潮。   春风得意之时,她忍不住端详自己的外卖小哥。   “你真的只是个npc?”   —   末日即将降临,人类无法阻止,谢炎临时组织部门,修改一款全息游戏,让人类在里面锻炼生存能力与战斗技巧,自己偶尔也会以npc的身份上线,检查漏洞。   谁知一次偶然的决定,让这个游戏完全跑偏了。   当眼前到处开满了小饭馆、服装店、理发店时,他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助理只能安慰他:部长,这是人民的意愿。而且咱们的推测成功率有99%,说不定真的是最合适的生存方法呢。   末日降临前的最后一次会议,部门将游戏内影响力最大的一批玩家请到现场,准备告知即将发生的事。   两人擦肩而过,孟梨一把抓住那位气质清冷的男人的袖子。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买了个小破球》   星际战神白戟因战场叛逃,被处以死刑。   其女白茸茸十六岁,变卖父亲为数不多的遗产,买了个打折处理的偏僻行星,逃离铺天盖地的辱骂与攻击。   小行星资源贫瘠,没有生命,放眼望去全是废墟。   白茸茸停好飞船,搭起简易居所,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   让这颗独属于她的小破球,变成宇宙中最好的星球。   她开始清理废墟、改善土壤、净化水源,孤零零地劳作。   直到某天,她从垃圾堆里刨出来一个……男人?!   #和地球之灵谈恋爱#   #你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皆为我的肌肤。   #你饮过的每一捧水,皆为我的血液。   #夜晚你躺在大地上,是我拥抱着你,欣赏浩瀚星河# 第22章   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大门敞开着, 走廊里吹进来一股凉飕飕的夜风。   宁莘莘要去关门,手一碰门把手,便连同被撬坏的指纹锁一起掉下来了, 看着这副场景简直哭笑不得。   房东大约从哪儿得知她车祸的消息,准备把锁撬掉, 换新锁租给其他人吧。   幸好回来及时, 否则再晚个两天,自己的东西恐怕一样都不剩了。   宁莘莘弯腰捡门把手, 牵动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聂燃忙跑过来,帮她捡, 抬头时扫过她的胸口, 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她下意识把浴巾裹紧了些,道:   “你看看能不能安上去,我先把衣服穿好。”   “嗯。”   聂燃回答得很小声,看都不敢看她。   宁莘莘回到卫生间, 几分钟后出来, 看见他正咬牙切齿的将门把手往门板上拧。   “停停, 你拧错地方了。”   “啊?”   她捡起房东留下的工具箱,拿出一把螺丝刀, 将脱落的螺丝一个个拧回去。   门把手按好了, 聂燃凑过来看了眼,拍手。   “姐姐你好厉害!”   “切, 马屁精, 洗澡去。”   他抱起今天买的睡衣走进卫生间,宁莘莘把门关上,却怎么看都不放心。   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 只是随便弄弄而已,这门锁还有用么?   以及房东,要是他壮着胆子又回来了,非要搞明白,该怎么向他解释?   还没决定好,卫生间里便传出求助声。   “姐姐,这里面怎么没有水啊?”   她摇摇头,不再管门锁了,放下螺丝刀进去教他用花洒。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   一个卧室里,一个客厅,中间的门没关。   聂燃想到今天目睹的所有新鲜事物,翻来覆去睡不着。   “姐姐,你睡了吗?”   “没有。”   “咱们明天再去吃火锅好不好?火锅实在太好吃了。”   他说着吧唧了两下嘴,回味那新奇的滋味。   宁莘莘躺在被窝里翻了个白眼,“睡吧睡吧,明天有的忙呢。”   屋里这些货,还有店里的货,加起来成本至少有十几万。   房租能不能退回来就不强求了,这些货她可舍不得扔,那都是沉甸甸的钱呐。   可是该怎样销出去?   她还有六天时间,卖是来不及了,退回厂家时间也不够,或许可以考虑转手给同行?   琢磨着自己的生意,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里,一个人影扒在门框上,轻声喊:   “姐姐?姐姐?”   见她没反应,他放心地走进来,赤着脚,直接掀开被子爬上床,舒舒服服地躺进她的怀抱里。   翌日早上,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聂燃率先睁开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四面都是墙壁,没什么危险,唯有声音刺耳,令他不适。   他想起身查看,稍微一动身体,便发现怀中躺着个人。   床小,两人贴得格外紧,肩靠肩,腿压腿。   闹钟吵得那人直哼哼。   “呜呜,我不要起床……”   他伸长胳膊,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尽管不认识,确认声音是从它里面发出来的后,直接捏碎,随手一丢。   宁莘莘瞬间惊醒。   聂燃嘲道:“你又爬上我的床。”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的床!我靠,我手机呢?”   那可是她唯一的备用机啊,坏了还得去买!   她鞋都没穿,匆匆爬下床,捡起手机残骸查看。   别说屏幕,连电池都五马分尸了。   她气得痛心疾首,“王八蛋,你知道这个多贵吗?好几千呢!”   加上昨天给他买衣服的钱,都在他身上花了小一万了。   她对自己都没敢这么奢侈过。   聂燃对她口中的数字没概念,倒对这里的环境感兴趣,也下了地,赤着脚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窗边,俯瞰十几层楼下的绿化带。   “这就是你的世界?”   宁莘莘还在心疼手机,爱答不理地嗯了声。   “我的刀呢?”   “留在疯人院了。”   “你们的统治者在哪里?”   她惊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聂燃抬起下巴,“想见识见识。”   不执着于权力,只将管理国家当成工作,花几十年从最底层做起。   真的有那样的人么?   宁莘莘嘴角抽搐,“这个,他很忙的,一般人见不到。”   “你说过你也是独一无二的,这点权力都没有么?”   “……”   什么叫给自己挖坑?这就是。   宁莘莘笑得分外尴尬,“我的意思和你理解的不太一样,总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为妙。再说咱们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呢,可以先把事情都做完,再来讨论这个么?”   “什么事?”   她把他推出去,给他看那一屋子的货,心里直叹息。   突然间切换人格做什么,这个人格又臭又硬,是块使唤不动的大石头,看来今天是别指望他帮忙了。   聂燃随手拿了一袋起来,里面装着套黑色蕾丝内衣。   “这是什么东西?”   “我做生意的,这是我的货,今天我们的目标就是把这些货给卖完,卖到的钱可以买东西带回去。”   “这是衣服?”   他拆开袋子,拿出内裤放在身上比了比,对她的审美表示相当的质疑。   宁莘莘一脸惨不忍睹,忙夺下货物,推他去卫生间。   “你快洗脸刷牙,我下楼买早餐,吃完咱们就去店里。”   说完她便穿上外套带着钱包走了出去,等电梯时想到接下来可能面对的状况,倍感压力。   不过一来到街道上,她的心情又变好了。   当初租下这套房子,看中的除了离店里近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楼下有一所小学,小学门口一长溜都是小吃店。   包子、云吞、麻辣烫、重庆小面、沙县小吃……   她可以吃一个月不带重样的,还特别便宜。   困在无间炼狱的这段日子里,她不知道多想念这些好吃的,今天可要好好吃个够。   宁莘莘将想吃的都买了一份,拎着好几个大袋子回家。   但是一出电梯,便感觉到不对劲。   走廊上传来吵闹声,似乎是在她家门口。   她加快速度跑过去,只见房东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捏着黄符,正在砰砰敲门。   “开门呐!就算你是鬼,我也不怕你!开门!”   “……”   她想上前解释,门却忽然打开了,只穿着一条睡裤,□□上身,嘴角挂着一抹牙膏泡沫的聂燃走出来,不由分说地掐住房东的脖子,将他举到墙上。   旁边人吓了一跳,想帮忙,看见他这个头和气势都不太敢动手,只能在旁边劝说:   “放下放下,千万别出人命。”   聂燃理都不理,冷冷道:   “你找谁?”   房东根本喘不上气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宁莘莘怕他真的会掐死人,跑上前说:   “放下吧,他是房子,这套房子的主人。”   聂燃见她来了,脸色缓和,松开手。   房东滑落在地,被旁边人扶起来,看见她后吓得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怎么白天也敢出来?”   宁莘莘哭笑不得。   “我是人,又不是鬼。”   “胡说!你明明死了,都登报公示了!”   她在出声前便想到了借口。   “你说得那是我妹妹,我是她双胞胎姐姐。”   “什么?”   “我在老家听说了她出车祸的消息,赶过来给她收拾遗物呢。这位是我弟弟……哦,我们俩的弟弟。”   房东半信半疑,盯着她不住地打量。   “不可能,这也太像了。”   她耸耸肩,“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总之过两天我们就要走了,据我所知妹妹的房租交到了明年八月份,至少还有十个月没住,以及五千块的押金,你得退给我吧。”   房东一听这个,立刻不害怕也不怀疑了,板起一张脸。   “不可能,已经交过的房租哪儿有退回的道理。再说住在我房子里的人死了,传出去以后房子恐怕都不好租,我还没问你们要赔偿呢。”   聂燃脸色一沉,扎住他的肩膀。   “你退不退?”   房东惊慌失措,向旁边人求助,同时威胁道:   “你再敢乱来,我报警了啊,我真的报警!”   聂燃脸色更难看了,宁莘莘不得不用身体挡住他,笑眯眯地对房东说:   “大家都别动手,动起手来多不好啊。不过我听妹妹说,您也是正经单位上班的,万一闹起来,这事传到单位去也不好听吧?我看这样,押金算了,但房租您得退。实在不行,我也只好请警察来协调了,毕竟昨晚可是有人撬锁进来。”   警察是不敢请的,万一要她出示身份证,她上哪儿弄新的去。   但这些话很管用,对方想了想,不情不愿。   “行吧,那你们这个礼拜就得搬走,别影响我租给别人。”   “没问题。”   房东带人离开,走廊恢复安静。   宁莘莘拎起早餐回客厅,聂燃紧随其后,关上门讥嘲地说:   “你太懦弱。”   “懦弱?”   “那种人应该给他一刀。”   “……武力是不能解决一切的,把全世界的人杀光了就没有矛盾了吗?这叫智取,你懂个屁。”   聂燃斜眼看过来,她假装低头拿早餐。   “来来来,尝尝我们这儿的美食,保管你吃了不想走。”   将一份重庆小面塞到他面前,宁莘莘溜进卫生间刷牙去。   聂燃坐在沙发上,打开盖子看了看,全是红油,一脸嫌弃。   小面独特的香味却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恰巧肚子里咕噜噜的响,他无师自通地拆开筷子,皱眉尝了一口。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等宁莘莘出来时,碗里连汤都没了。   聂燃顶着满嘴红油不自知,正襟危坐,颇为严肃地说:   “分量太少,再去买一份。”   宁莘莘:“……”   她才不愿意又往楼下跑一趟呢,桌上还有这么多食物,能活活把两人撑死。   宁莘莘热情的向聂燃介绍其他小吃,可他似乎对重庆小面上瘾了,只想再来一碗,不愿尝试其他。   她劝得没脾气,“没想到你在吃饭上面也这么固执。”   聂燃不悦地说:“这叫专一。”   “随便你了,我是懒得跑,想吃啊,拿钱自己买去。”   他望了望外面陌生的世界,以及自己不认识的钞票,默默伸手,端起桌上一碗看起来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东西,吃了两口。   聂燃:“你说这叫什么?”   “肠粉。”   他歪了歪头,似乎要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将它风卷残云,全都倒进肚子里。   宁莘莘本来在好笑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连忙也端起一份,飞快地往嘴里扒。   两人你争我抢,满满一桌子食物竟然很快吃完了,全都撑得靠在沙发上不愿动弹,面前是一片狼藉。   “喂。”   宁莘莘脱了拖鞋,用穿袜子的脚尖踢踢他膝盖。   “扔垃圾去。”   聂燃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动都不懂,“你去。”   “早餐是我买来的,垃圾当然由你扔。”   “那就待会儿出门时带出去。”   宁莘莘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事,狡黠地问:   “你该不会一个人不敢出门吧?”   聂燃翻了个白眼,显然在嘲笑她想太多。   宁莘莘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揉肚子消食,同时心里琢磨着怎样带点食物回去。   半小时后,她放下杯子站起身。   “别歇了,该开始干活了。”   聂燃听见这个便头疼,假装不知道。   宁莘莘在过去的七八年里,早已习惯了自力更生,因此没强求,进屋换了套方便的运动服,就开始忙碌了。   找来几个大袋子,将内衣按款式尺寸整理好往里装。   一个袋子能装上百套,拎起来几乎和她一样重。   她装了七八个,总算将屋里的货物全都收拾好,然后拿出一辆搬货用的小推车,将袋子挪到车上。   袋子太重,她没办法拎离地面,只能拖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   挪到推车边上,再大喝一声,使出浑身的力气,把它弄上去。   这是一件极其费力的活儿,她白皙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一层薄汗。   汗珠越聚越大,顺着眉梢滚下来,落进眼睛里,刺得眼泪直留,不得不停下用手背擦眼睛。   “给。”   伴随着一个冷淡的声音,一张纸巾被递到她手里。   宁莘莘擦干净眼泪,发现聂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一手一袋的将袋子往推车上扔。   “呃……你不是不想干么?”   他白了她一眼,“等你弄好,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出得了门。”   “切,小瞧人,以前都是我自己弄的。”   “没想过找别人帮忙?”   宁莘莘沉默了。   找谁呢?   花钱雇人不划算,而她又没有朋友。   结交朋友是需要付出时间精力以及金钱的,她除了一具还算健康的身体外,就只剩下这三样东西了,哪儿敢轻易给出去。   说起来,聂燃竟然是她第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跑过去帮忙。   在二人的齐心协力下,大部分袋子都放上推车,还剩下两袋实在装不下。   “先放在这儿吧,把车里的弄下去,然后再上来拿。”   “不必。”   聂燃说完将袋子往肩上一扔,左肩扛一袋右肩扛一袋,还能腾出手来,帮她推车子。   “走吧。”   宁莘莘看傻了眼。   什么叫强悍如斯?恐怖如斯?   “等……等等!”   聂燃回头。   她指指他身上的衣服,“昨天给你买了一堆新衣服,别穿睡衣了,换套好看点的吧。”   聂燃嫌麻烦,不乐意。   她强行将袋子放下来,拿了两件衣服,推他进卫生间,转身收拾起桌上的垃圾。   当她把垃圾装进垃圾袋,也丢到推车上时,聂燃出来了。   白色棉质衬衫,深灰色羊毛斜纹长裤,浅灰色羊毛桑蚕丝混纺提花外套。   贴身的剪裁让他显得瘦而不柴,线条一级棒,袖间黑水晶纽扣闪耀着低调的光泽。   他显然很不适应这种打扮,皱着眉头扯扯衣领。   “这是什么破衣服。”   “别拽了,拽破了你穿什么?快走吧。”   宁莘莘低头推车,却在出门时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遗憾手机坏了,否则一定要把他现在的样子拍下来。   只拍照,不录视频。   毕竟不说话的他,比说起话来讨喜多了。   乘电梯下楼,来到小区外,放下东西拦车。   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聂燃,眼神充满欣喜,大概以为他是什么明星。   聂燃很不习惯与这么多活人待在一起的感觉,根本不看他们,只低头走路。   宁莘莘用胳膊撞撞他,小声道:“你在夏国的时候,肯定也很受欢迎吧。”   “什么?”   “有没有女孩子追过你?”   “神经病。”   换做以前,宁莘莘挨骂肯定会生气。   但现在她很清楚,他只是害羞,在伪装而已。   “你不回答就是承认了哦,有多少人追你?漂不漂亮?你最喜欢谁?”   聂燃看着她伶俐过头的小嘴,几乎想从袋子上撕下一条胶带,给她封起来。   幸好在他实施之前,车便来了,将他们和货物一起送到繁华的大街上。   宁莘莘找到自己的店面,摸出钥匙开门。   聂燃起初没注意,直到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抬头一瞧,生平头一次有了转身就跑的冲动。   裸体女性假人!性感内衣!粉色气球和白蕾丝!   给聂燃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足以媲美尸山血海。   他僵在了门边,肩上的袋子都忘记放下来。   宁莘莘走到柜台处回头一看,以为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指着一个假人模特道:   “你先帮忙把她身上的内衣脱下来,用盒子装好吧。”   她现在得联系同行和厂家,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一批货。   她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所以大概率是要亏本的。也罢,能回多少算多少。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拿起收银台上的电话,开始拨打熟人的号码。   聂燃原本想拒绝她的吩咐,谁知对方说完就再也没看他,只好把东西放下,尝试着去脱衣服。   假人的身材极好,凹凸有致,拥有正常人类长不出的完美线条。   穿得是一套黑色蕾丝内衣,极透极薄,薄得让聂燃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它扯破。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往下取,可布料那么贴合的覆盖在假人身上,完全找不到富裕的空间。   一分钟……两分钟……   聂燃失去耐心,拿起一把剪刀,心想剪破算了。   可是回头看了眼还在打电话的宁莘莘,又迟疑起来。   这是她的东西,要是弄坏了,又得叽叽歪歪好久吧。   不划算。   聂燃深吸一口气,放下剪刀接续解扣子,谁知没过多久,宁莘莘便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别弄了,白忙活一场。”   “怎么?”   没有人愿意收她这批已经积了几个月灰尘的货,款式都是上个季度的,已经过时了。   量还那么多,容易烂在手里。   她甚至主动提出在成本价上打对折,依然没人要。   厂家也表示已经过了期限,不能再退回。   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哪怕她剩下的四天里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也不可能卖光这么多内衣。   这次亏大了。   看着满屋子的货物,宁莘莘懊恼地抬不起头。   尽管她没解释,但聂燃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出个三四分。   “这些货卖不出去?”   她难过得不想吭声。   “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降价促销?这里人流量每天都差不多,不可能几天里卖得完的。”   “你知不知道哪里的人流量够卖完?”   “哪里……大概是火车站和人民广场吧。”   “那就去那里。”   “不行啊,火车站外面不允许摆摊,城管会抓的。人民广场倒是可以摆,交个摊位费就行,可是我以前试过,摆摊的人特别多,销量也就一般般,还累得半死。”   聂燃道:“所以你决定放弃,把这些都扔掉?”   扔掉。   想到这两个字宁莘莘的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她当初满怀激情进来的货啊,卖出去的话,不知道能给疯人院添多少东西。   不能放弃。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抬头道:   “现在就去试试。”   她教聂燃如何脱文胸,后者总算明白了这件衣服的构造,很快熟稔于心。   宁莘莘挑选出所有好看的款式,带上衣架、货架,再次叫了辆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人民广场。   这里是全市最中心,周围聚集了数不清的商业区和居民区,每天的人流量比她那个小店门外的,至少大几十倍。   抵达时还早,许多摊位都没租出去。   根据地段的好坏,价格也不同。   为了尽快销货,宁莘莘忍痛割肉,租了最贵的一块。   将货物摆出去,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围观,但看得不是她的货,而是蹲在箱子旁边整理内衣的聂燃。   宁莘莘注意到这点,心底打起了小算盘,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   “你能不能帮忙吆喝吆喝?”   聂燃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卖到的钱咱俩平分。”   “没兴趣。”   “卖完之后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怎么样?”   他眼神狐疑,“真的?”   “骗你不成,不过只许提一个。”   他认真想了想,拿起一件文胸走到人堆前面,硬邦邦地问:   “有没有人想买?”   宁莘莘:“……”   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阿姨问:“多少钱?”   聂燃回头看她,她眼睛一亮,飞奔过去。   “店面倒闭,降价促销,所有名牌内衣统统50元!”   小小的摊位瞬间被人群淹没。   “六万六、六万七、六万八……七万五千三百五十块!”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宁莘莘让聂燃帮忙望风,自己蹲在地上清点今天的营业额。   所有货都降价卖完了,整整赚了七万五千三百五十块!   严格来说是亏损的,毕竟连成本价都不够。   但之前宁莘莘都以为要血本无归了,现在回个一半的成本,已经很幸运。   她激动地抱住聂燃。   “幸好有你!”   来买内衣的人,几乎一半都是被他吸引过来的呢!   平日里那些抠门的大妈们,在他面前连价都不讲了,豪爽得很。   聂燃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个满怀,脸颊泛起一抹红霞。   好在已经到了深夜,对方并未注意。   他伸手想推开她,手抬到一半改变主意,清清嗓子道:   “说好了卖到的钱咱俩平分,我的那份拿来。”   宁莘莘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吧,你来真的啊?你又不在这儿生活,要这里的钱有什么用。”   聂燃并不打算解释,只冲她伸出手。   “说话要算数。”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那些钱,分了一半给他。   “拿去拿去,看你怎么花,哼哼。”   “你还答应我,可以无条件满足我一个要求。”   聂燃点了点钞票,慢条斯理地说。   宁莘莘心脏一紧。   “你要提什么要求?先说好,如果太过分太无理了,那我是会翻脸的。”   “这就是你说得无条件满足?”聂燃语气讥嘲。   她抱着装满钱的袋子,理直气壮。   “肯定要看情况,总不能你要求我陪你睡,也立马答应吧。”   聂燃没说话。   她心中冒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等等,难道你真的想……我靠,你这样是犯法的。”   “……你想太多。”   聂燃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大步朝前走。   宁莘莘紧随其后,边跑边说:   “话说你年纪应该不小了,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正常。要不趁还有三天的时间,你手里又有钱,要不我帮你打听个地方开开荤?”   他停下脚步,回头问:“开荤?”   她没有防备,一头撞上他胸口,鼻子都差点撞断了。   “就是……呃……你应该懂的吧?你们夏国肯定也有这种设施啊。”   “……”聂燃明白了她的意思,反复深呼吸,可还是没忍住,冲着她脑袋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子。   啊——   宁莘莘的惨叫声在空旷的深夜街头回荡。   “再说这种话,休怪我无情。”   “……你、你白眼狼!”   好心好意为他打算,却被他暴打,还是人吗?   宁莘莘气得捂着额头的大包,拔腿疾走,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路过一个巷口时,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过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炒声。   她扭头一看,巷子里摆着一个夜宵摊,零星坐着两桌人,老板正挥汗如雨地翻炒一锅龙虾。   吸溜……   宁莘莘忍住口水,纠结该不该过去。   一盘小龙虾至少得七八十块吧,再点些其他的,相当于两个文胸白卖了,想想都心痛,还是算了。   她准备离开,却被人抓住肩膀,强行往里拽。   “喂喂,放手!”   “我的名字不叫喂喂。”   “我不吃。”   “我请客。”   这三个字一出,宁莘莘马上不挣扎了,谄媚地问:   “你说真的?不许反悔哦。”   聂燃懒得搭理她,找了张桌子大刀阔斧的一坐,丝毫看不出是个初来乍到的生客,气势足得仿佛这里是他家厨房。   “有什么菜可点?”   老板娘殷勤地来招呼,一样样报出菜名。   他见统共也没多少菜式,干脆一样点了一份。   宁莘莘道:“看不出来呀,你居然是个这么大方的人。”   聂燃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隔壁桌的龙虾上,再也移不开。   老板娘站在饮料柜旁边问:   “帅哥美女啤酒要不要?”   “不要。”   “要。”   二人异口同声,宁莘莘用胳膊碰了碰他,“吃夜宵不配啤酒,就像刷牙没用牙膏,白洗了,多少喝点,你会喜欢的。”   啤酒是什么玩意儿他都不知道,听起来也不诱人。   但聂燃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她的推荐,冲老板娘比了两根手指。   “我们这儿不单卖,给你们上两箱?”   “嗯。”   饭菜没上桌,啤酒已经摞在了二人身边,附赠几只一次性塑料杯。   宁莘莘向他演示如何开瓶盖,倒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尝尝,冰冰凉凉的,最适合这种晚上喝。”   黄不拉几,看着跟尿似的,闻着气味倒不错。   聂燃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抿了口,几秒后,一口气喝完了。   才端起杯子的宁莘莘:“……大哥,你悠着点,喝醉了我可没法背你回去。”   聂燃倒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冰凉,微苦,带着麦香。   很令人上瘾。   “你喜欢喝这个?”   他捏着空杯子侧眸问。   宁莘莘扁扁嘴,“也不算太喜欢吧,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买几瓶回家一个人喝。”   “不在这里喝?”   “肯定不能啊,万一喝得半醉,遇上抢劫的怎么办?”   说到这个她压低嗓音,“你把你的袋子绑好,别让别人看见里面是什么,否则会有危险的。”   聂燃对她的担忧表示没必要。   谁敢来抢他,保证让对方有命来没命回。   不过……   他挑着眉梢,“你不是说这个世界的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么,也会发生这种事?”   宁莘莘拍拍他的胸脯。   “你摸着你的良心回答,从今天目睹的一切来看,我难道撒谎了吗?”   “今天看见的只是一部分,其他地方未必没人忍饥挨饿。”   “……好,我明天就带你去看看,这个城市里最穷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到时你肯定没话说。”   第一盘菜端上来了,是盘椒盐排骨。   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边喝啤酒边吃,再也没功夫聊天。   宁莘莘没喝醉过,一向喝个两瓶就收手。   可今天卖光货心情好,加上有聂燃在旁边比较放心,一不小心就三瓶下肚,脑袋开始发晕。   聂燃比她喝了两杯还多,却千杯不倒似的,越喝越清醒。   没等心心念念的小龙虾上来,她便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聂燃忍俊不禁地扬了扬嘴角,让老板将剩下的菜和啤酒都打包,起身去结账。   他刚走开,旁边桌上的两个男人便溜过来,手伸向宁莘莘身旁的袋子。   砰——   一瓶啤酒砸过来,落在他们脚边,碎片飞溅。   二人震惊地抬起头,迎上聂燃冰冷的目光,吓得扭头就跑。   老板放下锅铲追出去。   “回来!没给钱呢!”   聂燃将数好的钞票交给老板娘,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回到桌边,背起宁莘莘,另一只手拎着两人的钱,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远,背上的人忽然嗯嗯起来。   聂燃想把她放下,可是还没来得及,就听她哇的一声,哗啦啦吐了他一背。   “……”   宁莘莘吁出口长气,“呼,舒服。”   聂燃脸色铁青,“你还想要多舒服?”   她没有完全清醒,连那些呕吐物都不在意,仍然搂着他脖子,嘟囔。   “这床怎么晃得厉害……”   聂燃只好继续向前走,希望早点到家洗澡。   宁莘莘却兴奋起来,摸摸他头发,拽拽他耳朵,还在他后脑勺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狗狗乖,别吃屎,我待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   聂燃速度又加快了些,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扔在街头。   在深夜里一顿暴走,终于抵达小区。   依靠上午出门时的记忆,他找到家门,喊她开门。   宁莘莘伸出手指头往门锁上一戳,又不动了。   聂燃打算掐她一把,却听门咔嚓一声,自动打开。   客厅里没有货,显得非常空旷。   他把她往地上一扔,将钱和夜宵放在茶几上,关好门,脱个精光走进卫生间。   几乎洗掉一层皮,他才出来。   一边用毛巾擦身上的水,一边打量地板上的人。   宁莘莘睡得很香,胸口一大片都是污渍,臭不可闻。   聂燃丢掉毛巾,从她身上跨过去,想到卧室里睡。   身后传来一声轻哼,他停下来,转身抱起她。   “我可不是占你便宜。”   他走进卫生间,没关门,几件衣服丢出来,水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半个多小时。   -   早上九点,宁莘莘苏醒。   不仅头痛欲裂,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都酸痛无比,仿佛被牛群践踏了一晚上。   她直吸凉气,揉着额头,努力回想昨晚睡着之前的情形。   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毫无遮挡的躯体。   她愣了愣,还没想明白,一个高大的人影便走到门边,随口问道:   “醒了?”   他没穿衣服,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腹部、胸口、肩膀、以及后面的皮肤,有一些奇怪的红色痕迹。   配合他雄性气息十足的躯体,简直令人血脉卉张。   宁莘莘都蒙了,指着他结结巴巴,“你……我……我们……”   “没错。”   “啊?”   “难道你想否认?”   “否认什么?”   聂燃忽然沉下脸,走去客厅。   宁莘莘急忙追下床,跑了几步想起没穿衣服,抓起被子裹在身上,像头熊一样跑到他面前。   “你说清楚,咱俩……做了?”   说这话时她声音是颤抖的,当看见聂燃的表情后,心脏更是猛地一抽。   “不可能啊,我昨天明明……”   “你喝醉了。”   “所以你趁人之危?”   聂燃脸色更臭,背对着她道: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宁莘莘嘴角抽搐,“你的意思是……我喝醉之后强迫你……”   他没说话,可眼神说明了一切。   那一瞬间,宛如有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宁莘莘七窍生烟,六神无主,只想立刻找棵树吊死。 第23章   “咳咳, 先坐下来喝杯水吧。”   宁莘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大脑负荷过载,几近爆炸, 得灌点冷水冷却冷却。   聂燃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转过身后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冷冷坐下。   宁莘莘倒了两杯水, 递给他一杯,另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总算恢复了些清醒。   “我不可能做那种事。”   “你的意思是我用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你?”   聂燃毫不留情地反驳。   清白二字令她的脸又涨红了几分,差点被口水呛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很了解自己啊,不可能做那种事。”   她对这方面从未有过想法, 出生到现在只想要钱。   如果说她喝醉了酒, 去抢银行,拦路抢劫,都比强迫他可信得多。   聂燃指着身上的红痕,那是他昨晚用力搓洗时留下的痕迹。   “那你告诉我, 这些是什么?”   “这个……这……”   “罢了。”   他失望地打断她, “我只道你狡猾, 没想到还如此不负责任,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他说完走进卫生间, 宁莘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久久回不过神。   她悄悄拉开被子查看,自己胸口也是红通通一片。   看来聂燃十有八九说得是真话。   心一下凉了半截。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这样没了, 甚至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过了会儿, 聂燃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出来。   宁莘莘不敢看他,避开他的目光, 侧着身体冲进卫生间。   她匆忙洗漱,出来时发现他准备出门,问:   “你要做什么?”   “买早餐。”   “那什么,你歇着吧,我去。”   毕竟是她喝醉酒做错了事,人家没要她赔偿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让他操劳。   聂燃点点头,退到沙发上,宁莘莘穿上外套和鞋,逃也似的出了门。   他喜欢吃重庆小面,因此她特地多买了一份,又挑了些他应该爱吃的,大包小包回到家中。   聂燃埋头吃面,吃到一半时问:   “今天做什么?”   宁莘莘愣了愣,努力清空大脑理出思绪。   “先去把钱存了吧,拎来拎去太引人注目了。你的钱要是暂时不打算花完,也可以存在我的卡上。”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个死人了,但身份证银行卡都没登记注销,仍然可以正常使用。   “然后呢?”   “然后再去超市,采购需要带回去的东西。对了,房东退的钱也到了,今天咱们就得搬出去,所以收拾一下,晚上去住酒店吧。”   聂燃没什么意见,继续吃面。   宁莘莘啃了一个包子就饱了,回房间找出一个行李箱,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个人物品少得可怜,每个季度两三套衣服,总共四双鞋。   由于被子之类的用不着带走,因此一个箱子就装完了。   将那几万块钱用黑色袋子又套了两层,交给聂燃提着。   准备离开时,她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间意识到。   房子一退,她在这个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家了。   以后就算再来,她也只是像聂燃一样,是个短住几天的过客。   时间会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她犹如那些默默无闻中消失在街头的流浪汉,不被人记得。   心底涌出一股浓烈的不舍,宁莘莘扶着门框,没有勇气关上这扇门。   “走吧。”   聂燃站在后面等她。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关门离去。   小区外就有银行网点,但她怕被人认出来,特地打车去了城市另一边,找到一个从未去过的陌生网点,把钱存了进去。   她找出一张不怎么用的空银行卡,将聂燃的钱存在里面,然后把卡给他,告诉他密码,这样以后他就能自行使用与支配。   走出银行,抬头就看见一家大酒店。   宁莘莘正打算过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要采购的东西很多,其中不少都是装修材料,酒店的小房间恐怕放不下。   她回去的时候要带上这些东西,最好选择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免得引起注意。   哪里最空旷?   宁莘莘努力回忆,终于想起自己以前进货的时候路过一片工厂区,里面有不少废弃厂房,常年都不会有人路过的,是个合适的选择。   她打了辆出租,让司机送他们到距离工厂区最近的酒店。   那是家新建不久的四星级酒店,环境还不错。   聂燃没有身份证,宁莘莘让他带着行李在外等,自己先去前台开房。   谁知前台小姐姐却告诉她,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这可怎么办?   她开个标间,和聂燃一人一张床?   以前还无所谓,昨天才发生那种事,非得尴尬死不可。   她想换个不那么严格的小旅馆,偏偏出门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快到中午了,得早点安顿下来,下午好去采购。   宁莘莘只好回到酒店,开了个标间,自己带着行李先上楼。   半小时后,聂燃来敲门。   她打开门小声道:“今天将就一下,明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住处。”   聂燃并不介意,走进去转了转。   两张看起来很柔软的床,距离不到半米,床单被褥干净整洁,卫生间宽敞明亮,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   宁莘莘放好行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如何开口,清清嗓子,等他回头才说:   “饿了吧?我们出去吃饭,然后直接去超市吧。”   本市有一家很大的仓储式超市,很适合采购生活物资。   至于其他材料,可以在逛完超市后,去专业的批发市场购买。   二人下楼,在附近的小吃店里吃了两碗面当午餐,随后便打车前往超市。   超市同样位于郊区,是一栋独立的庞大建筑。   聂燃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可在进门的一刹那,眼中还是闪过了一抹诧异。   宁莘莘拿来推车,笑道:   “很大对不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很惊艳。真不知道这里的老板一天能赚多少钱,要是我能赚他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聂燃看着推车,伸出手。   “我来。”   “不用不用,我推。”   “我推。”   二人抢了起来,一不小心抓到彼此的手。   宁莘莘触电般缩回来,再也不敢抢,下半张脸缩进衣领里。   “你小心点,别弄坏了,坏了得赔。”   聂燃耸耸肩,推着小车慢悠悠地朝前走。   巨大的货架,来往的顾客,令他感受到一种陌生的平静。   宁莘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单子,念了起来。   “先买食物,需要300袋大米,200桶油,400包盐……”   旁边的正在理货的工作人员听见了,问:   “你们是学校食堂来采购的吗?那直接去找经理啊,便宜。”   便宜这两字对宁莘莘的诱惑力可太大了,当即向她询问经理办公室的位置,和聂燃找过去。   经理询问了他们要采购的数量,果然给出优惠。   在原价上差不多打了个八八折,能便宜几千块钱。   宁莘莘拿着他给的单子,将需求一样样填上去。   除了米面等主粮外,菜也是很重要的一项。   咸鱼腊肉及各种干货,差不多要了一千斤。   蔬菜不好保存,因此她只写了一百斤土豆,与一百斤红薯,洋葱、南瓜、萝卜各几十斤。   疯人院小仓库里的日用品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于是又加上十条冬被、十条夏被、十套床上用品、十个枕头。   拖鞋男女款各十双,内衣内裤五十套,家居服五十套,毛巾一百条。   洗发水沐浴露洗洁精牙膏牙刷洗面奶……等等等等。   写到后面一张单子根本不够用,又向经理要了几张。   后者非常好奇,“你们是什么单位的?这些批发去给谁用啊?”   宁莘莘打哈哈敷衍过去,写完采购单。   经理拿去看了几眼,打了几个电话,对她说:   “有些货得从别的仓库调过来,大概明天下午才能全部配齐,到时一起给您送过去,您看怎样?”   宁莘莘道:“没问题。”   “好的,那麻烦您写下收货地址,再付下订金。”   她刷了卡,光订金就花了小十万,尾款是订金的两倍,加起来将近三十万。   宁莘莘忍着肉痛,写下地址。   经理看了一眼,困惑。   “您确定是这个地址?好像那里是一片废弃工厂啊……”   她忙道:“没错没错,你们送过去就是了,我会在那儿接货。”   她说得那么笃定,对方也只好相信,开始给她备货去了。   宁莘莘与聂燃走出办公室,一看时间才用了一个多小时,问:   “要不要再逛逛?看看有没有你想买的东西?”   聂燃点头,两人在货架间转了起来。   “这是什么?”   他指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问。   “冰箱,用来保存食物的,但是得插电才能用。明天咱俩去看看发电机,要是能买一台带回去,就来买电器。”   “这个呢?”   “洗衣机。”   “这个?”   “电视。”   他兴致缺缺,忽然拿起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宁莘莘看清上面的字,脸颊通红,强行镇定道:   “口香糖。”   “做什么用的?”   “吃起来甜甜的,还可以让口气清新。”   聂燃当即拆开包装,递给她一片。   “吃,你中午点的炸酱面全是蒜味,熏得我头晕。”   “……”   有人从旁边路过,惊诧地看着他们。   宁莘莘忙夺过他手里的盒子,丢进购物篮里。   “都没付钱呢,出去再说。”   聂燃半信半疑,顺手又拿了十几盒,全丢进篮子里。   两人买了些零食,宁莘莘路过美妆区时,拿了些化妆品,匆匆结账离开。   超市外面有家药店,他们又买了一堆应急药品,这时天色不早了,去市场来不及。货明天才到,也用不着去工厂。   他们回酒店,宁莘莘坐在床上,拆开化妆品的包装盒,在手上试颜色。   聂燃翻出那个小方片,撕开,捏着里面油腻腻的东西皱眉。   “你确定这是糖?”   宁莘莘看了眼,仿佛扎眼睛一般,立马移开视线。   “当然是,我骗、骗你做什么?”   聂燃走到她面前,“那你吃给我看。”   “……我现在不想吃。”   “什么时候吃?”   “熏人我去刷牙行了吧?”   她起身走向卫生间,从他面前落荒而逃。   特地在卫生间磨磨蹭蹭了半个多小时,想好解释的措辞,宁莘莘才出来。   不料聂燃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那个东西也被他丢进垃圾桶。   她轻轻地喊了他两声,见没反应,放下心来,赶紧把剩下的小盒子丢到床底下。   买了这么多东西,估计他是不会注意的,就当便宜以后住这间房的小情侣了。   做完这件事,她的心才真正地踏实了,也涌出一股疲惫感,躺去另一张床上睡觉。   半梦半醒时,她隐约感觉有人坐在床头,睁开眼睛一看,是聂燃。   他低垂着脑袋,手里捧着上次开来的药,沉默不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莘莘撑着床垫坐起来。   “要不别等回去了,今天就开始吃吧,早吃早好。”   对方吓了一跳似的,连忙转身。   “姐姐,你醒了。”   得,又换人了。   她嗯了声,“你拿着药看什么?又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字。”   “我……”   宁莘莘拿来一盒,指着上面的说明道:   “这个一天吃三次,一次四颗,你去倒杯水来。”   聂燃一向很听话,此刻却坐着不动。   她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   他摸着肚子笑得很虚伪,“我好像还不饿,下次吃吧。”   这人真搞笑,药又不是饭,还得饿了才吃?   宁莘莘看着他闪躲的眼神,感觉他在打什么主意。   夜深了,他们没下楼,直接在房间里叫了外卖,边看边吃。   吃饭时还算和谐,可一到了洗澡的时候,宁莘莘便忍不住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小聂不是老聂,他压根不知道。   但身体是同一具身体啊,胸口上的红痕都没消完呢。   聂燃对此毫无察觉,在卫生间鼓捣一番,抱着衣服出来求她。   “姐姐,你帮我洗好不好?”   宁莘莘看见他□□的上半身,如同被电击一般,掀开被子迅速躲进去,闷声道:   “不好,自己洗!”   “姐姐……”   聂燃跑到床边蹲下,想拉她的手。   宁莘莘反应强烈,吓得他愣了愣。   “你、你怎么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姐姐没事,就是有点困。乖,自己洗澡。”   “好吧……”   聂燃嘟着嘴走进卫生间,笨手笨脚地打开花洒。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大约摔跤了。   宁莘莘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磨砂玻璃后,肉色人影扶着墙爬起来,继续洗澡。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心中完全没有主意。   两人以后算什么关系?炮友?   她才不要跟他当炮友,救命啊……   平静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二人早早起床出门,奔赴批发市场。   日用品和食物已经买的差不多,现在最缺的是装修材料。   疯人院那么破,而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里面住多久,如果不想半夜被塌下来的天花板压死,最好重新维修一下。   旧楼翻新需要什么材料?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只能付钱找了家装修公司,报出小楼的各项数据与损坏程度,让他们开出一张参考材料清单。   水泥、石灰、红砖、瓷砖……   一堆从未接触过的陌生材料,弄得宁莘莘头晕脑胀。   市场很大,她不甘心被人宰,坚持要货比三家。   因此足足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将需要的材料购买完毕,同样写下工厂那边的地址,让老板下午给送过去。   她找到卖发电机的地方,却得知这玩意儿烧油很厉害,要是想带回去长期稳定的投入使用,起码还得买个几吨柴油差不多,成本太高又麻烦,果断放弃。   东西都买的差不得了吧?还缺什么?   再缺的话她也不想买了,多年来的积蓄这两天里如同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扔,转眼没了一大半。   看着剩下的余额,她心痛得要死。   为了弥补自己,两人的午餐只买了几个包子。   出租车也舍不得打了,一边吃一边走去公交车站。   途中路过一个大院子,宁莘莘扫了一眼,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走到栅栏旁边,探头朝里望。   “姐姐?”   聂燃见她没跟上,回头喊她。   她一动不动,只盯着院子里的人影,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聂燃一口气吞下剩下的包子,跑过去问:   “你看什么呢?”   院子里有几栋楼,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楼之间的空地上几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晒衣服,厚实的冬衣全部拿出来,挂在长长的竹竿上,接受艳阳的照射。   “这是谁家啊?这么多小孩。”   聂燃自言自语,却听得宁莘莘心底一酸。   如果这里也算家的话,那就是她曾经的家。   院长和工作人员是父母,所有小孩是兄弟姐妹,大家一起吃一起睡,院里经济困难的时候,一起吃一个月的土豆,倒也温馨。   可惜这个家有期限,住到十六岁就得各奔东西。   当年和她一起长大的孤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身体健康的话,大约像她一样,为了生存和梦想忙忙碌碌。   患有残疾的,估计只能被转移到成年福利院,和些瘫痪在床的老人生活在一起。   “姐姐?”   聂燃等不到她的回答,又叫了一声。   她收回目光,拉着他的袖子。   “走吧。”   本想进去看看院长的,可万一她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死讯,冒然前往,恐怕会把她吓得不轻。   还是就这样静静的消失吧。   下午,宁莘莘早早赶到废弃工厂等待。   三点之后,订购的货物陆陆续续送达,她拿着采购单一一比对,生怕遗漏任何一项,忙得连水都没时间喝。   聂燃站在旁边,帮忙搭手搬运货物,按照宁莘莘的指挥堆放好。   夜幕降临,最后一箱货卸下,货车离开工厂。   聂燃仰头望着面前的“小山”,震惊地合不拢嘴。   “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呀,带得回去吗?”   宁莘莘收起采购单,“带不回也要带。”   她受够要啥没啥的生活了。   废弃工厂门是坏的,晚上恐怕有人来偷。   于是他们没有回酒店,拆了两个纸箱打地铺,将就着睡一晚上。   天亮之后,已经是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了。   宁莘莘让聂燃留在这里看守货物,自己回酒店退房取行李。   回来时路过一家重庆面馆,进去买了十份半成品,叮嘱老板仔细装好,大包小包地回到厂房。   聂燃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她把货物又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看向聂燃。   “准备好了么?咱们要回去了。”   房子退了,货清空了。   以后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银行卡里的余额,以及还没有注销的身份证。   聂燃点点头,紧张地问:   “姐姐,我们不会走散吧?”   宁莘莘笑了笑,拉住他的手,站在那堆货物前,闭上眼睛。   如同来时一般,只刹那的功夫,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已然回到疯人院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看看聂燃,确认两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渴死了,帮我倒杯水喝。”   宁莘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指挥聂燃去干活。   在光鲜繁华的城市待了几天,回到这小破屋里,还真有点不习惯。   聂燃很乖巧地答应了,走到井边打水,抬头时惊道:   “不好!”   “嗯?”   “我们的东西呢?”   宁莘莘扭头巡视一圈,可不是么!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剩下的都是疯人院本来就有的,他们的货呢?那堆小山一样的货呢?   没带回来?她可花了几十万呢!   她急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楼上楼下跑了一遍,路过走廊窗户时,猛然停下脚步。   无数个大箱子整齐地堆在小楼外面,几个丧尸躲避不及,压在底下努力挣扎。   太好了……   宁莘莘松懈下来,整个身体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聂燃跑到二楼,也看见了货物,开心地说:   “我们把它搬进来吧。”   这么多东西,小楼能装得下么?   宁莘莘看着触手可及的纸箱顶,心里没底,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咦,姐姐你不舒服?那我来吧。”   他不由分说地跑下楼,抱起一个箱子就要进来。   有丧尸朝他靠近,宁莘莘心里一急,从房间里拖出破晓扔下去,大喊:   “小心!”   聂燃放下纸箱,拿起破晓,锋利的刀刃划过丧尸的脖颈。   “你先进来,这样太危险了。”   周围全是丧尸,哪儿能安心做事。   聂燃回到客厅,宁莘莘下楼,与他合计一番,先去山那边拔了些燕姬草回来,种在货物旁边,隔离出一片安全地带,然后才开始搬运。   搬也不能全搬,小楼要翻新,堆满东西的话到时还得腾出来,太麻烦。   他们把目前用得着的东西先搬进去,比如食物、调料、换洗衣服,还有那十份过热水煮一下就能吃的重庆小面。   宁莘莘还想到一个重要的东西,却翻遍所有纸箱都没找到。   聂燃抱着一口不粘锅从旁边经过,她一把拽住。   “你看见药了吗?”   “药?”   聂燃眨着纯澈的眼睛,搬出一个箱子,打开道:“不是在这儿吗?”   她瞥了眼,是他们从药店里买的应急药物,并非她要找的那种。   “不是,是医生给你开的药,我记得放进来了呀。”   “也许是东西太多,压在下面了吧。”   “是吗?你别管锅了,帮忙把它找出来。特地开了药回来,不吃怎么行。”   宁莘莘奋力翻找,聂燃也走过去一起找。   几个小时后,她懊恼地撑着额头。   “我去,不会弄丢了吧……”   亏她抵达的第一天就带他看病去,结果是白忙活一场?   他的病怎么办?   宁莘莘看向聂燃,后者连忙低头,躲开她的注视,假装翻箱子。 第24章   药终究是没找到。   不过聂燃目前只是时不时切换下人格, 再没有发生暴走自残的行为,因此还算能接受。   在疯人院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 她便张罗起翻新的事来。   找装修公司的时候,除了让他们列出材料清单, 还得到了一份翻新指南, 每个步骤都清晰的写在纸上。   “第一步,清理原有墙面、地板、及门窗……”   宁莘莘从带回来的工具里找出一把小铲刀, 开始铲墙上斑驳的石灰。   聂燃也来帮忙,他力气大,一铲子下去, 不光石灰铲掉一片, 里面的砖头都带出来半截。   宁莘莘目瞪口呆,忙道:   “你轻点!万一把房子给铲倒了,咱俩就只能露宿荒野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 耐心而仔细地清理。   小楼看起来小, 面积却摆在那儿。   光清除墙面和地板, 就花了他们小半个月的时间。   期间聂燃的人格又切换了好几次,宁莘莘发现了他们各自的优点。   小聂, 乖巧听话, 让干嘛就干嘛,还特别能聊。   哪怕她没兴趣说话, 他也能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半天, 是个打发寂寞的好伙伴。   老聂,沉默寡言,偶尔毒舌, 但是干起活来十分信得过,学习能力快,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在琢磨一会儿后也能迅速上手,比她做得更快更好。   宁莘莘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肩上留下一条淡淡的疤痕。   除了吃饭睡觉,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翻新上。   墙面地板清理完毕,门窗也都拆掉,用带回来的材料给承重墙与破损墙壁进行加固。   接着是装新门窗,粉刷,铺地板。   二人宛如化身为农民工,每天收工时都带着满身的水泥石灰,干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彻底忘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套窗帘装好了。   宁莘莘推开窗户,关上窗帘。   微风徐徐地吹进来,薄纱轻扬,阳光穿过淡蓝色的窗帘,映得满屋幽蓝,仿佛沉入海底。   墙是雪白的,地板是浅灰色,崭新的门窗闪闪发亮,大厅里摆着整套的沙发茶几。   宁莘莘雀跃下楼,从客厅转到厨房,从厨房转到仓库,最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家么。   又大,又漂亮,还是复式楼。   居然在这里实现了。   聂燃跟着走下楼,停在最后两级台阶上,嘲道:“你还挺容易满足。”   她睁开眼睛,准备回怼,突然笑得直不起腰。   他莫名其妙,“笑什么?”   宁莘莘把他推进焕然一新的卫生间。   “你自己看。”   面前有面镜子,清晰的倒映出他的模样。   脸上全是石灰,衣服脏兮兮的。由于太长时间没修剪,头发长得披在肩头,胡子也冒了出来,几乎能扎个小辫。   这模样,要是再给他一个破碗,能直接上街要饭去了。   人家曾经好歹是个一国之主,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宁莘莘心中过意不去,主动退出卫生间。   “你先洗个澡吧,好好拾掇拾掇,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为他关上门,转身跑开了。   聂燃皱眉,镜子里的流浪汉也跟着皱眉。   他拿起宁莘莘在超市给他买的刮胡刀,镜中的刮胡刀一样折射出光亮。   角落里有个大水桶,里面装满水,是洗澡用的。   他脱光衣服打湿身体,熟练的使用沐浴露。   淡淡的花香萦绕鼻间,他仍身处炼狱,炼狱却已不再是原来的炼狱。   聂燃收拾完毕,宁莘莘也洗了个澡,换上带回来的小裙子,整个人神清气爽。   窗明几净,丧尸在远处徘徊。   货堆少了一半,应该能全部塞进小楼里了。   宁莘莘吃了块巧克力,抬头问:   “咱俩要不要去下一个世界?”   鬼帝说过,她可以在不同的世界进行资源交换。   可这个世界资源太贫乏了,最多的是丧尸,能交换给谁呢?总不能把它们的肾挖出来卖。   树林子倒是有几片,但看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树,忙活半天最后换个三瓜两枣的,不划算。   疯人院已经装修好了,物资齐全。   她现在干劲十足,对其他世界也生出期待。   聂燃却好像兴致缺缺。   “这个世界不好么?”   “好啊,可我的职责就是扩大疯人院,招收更多的病人,不可能永果果远停留在这里的,早晚要离开嘛。”   他脸色更差了,走向楼梯,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随你便。”   “……”   宁莘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   谅在对方这段日子帮忙干了不少活儿的份上,她特地做了一桌饭。   天黑了,屋里还是没电,但有蜡烛。   宁莘莘点了十几根,满意地审视一番,上楼喊他吃饭。   房门紧锁,里面传出沉闷的声音。   “不吃。”   “你身体不舒服吗?让我看看。”   无论她怎么说,他再也没搭理她,楼里安静空旷,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宁莘莘也有点生气了,不再管他,自己吃饭去。   没吃完的饭菜用罩子罩住,她端起烛台回自己房间,借助光亮,翻一本笑话大全。   “哈哈哈,大傻子。”   她乐得躺在床上滚了两圈,一抬头看见墙壁,想到隔壁的人,心情又烦躁起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又没招惹他,莫名其妙就翻脸?她做错了什么?   宁莘莘决定现在就问个清楚,否则她今晚肯定睡不着。   不过贸然过去,对方可能不会给开门。   她想了想,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起来,一路叫到了聂燃房门口。   “啊,好痛,我是不是中毒了……”   房门骤然打开,聂燃站在那里,好似一个门神,却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宁莘莘继续卖惨,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靠。   “我肚子好痛,你会不会把脉?看看我得了什么病。”   他推开她,朝楼下走。   “你去干吗?”   “拿止痛药。”   她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说不用。   聂燃看着她艳若桃花的脸,问:“你装的?”   宁莘莘自然不会傻到承认,立刻转移话题。   “你没吃晚饭,饿不饿?我去给你热饭菜?”   他猛地抽出手,走进房间,又要关门。   她眼疾手快地扑过去,从他胳膊底下钻到房间里。   “你给我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说清楚?”   聂燃砰的一声关上门,朝她走去,嘴角勾着一抹嘲弄。   “我们关系很好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清楚?还是你真的愚蠢到以为挂个可笑的院长名头,就能让我对你卑躬屈膝,死心塌地?”   他太反常了,宁莘莘惊讶地问:   “你怎么了?”   难道病情加重,又分裂出一个人格?不像啊。   聂燃没有回答,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她,眼神极其可怕。   宁莘莘根本不敢和他靠太近,一步步往后退,最后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床上。   屋里没有光,银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她那么瘦小无助,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水光,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她想挣扎着爬起来,连衣裙的肩带却从肩膀滑落,露出一片洁白如此的肌肤。   聂燃感觉身体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等回过神来时,女人已经被他按在床上,衣服撕得七零八落,肌肤大片大片露在外面,奋力扭动挣扎。   “混蛋!放开我!”   她狠狠地咬在他胳膊上,聂燃感受到几滴温热的液体,并不是他的血,而是她眼中滚出的泪珠。   “放开我……”   宁莘莘起初是咒骂和反抗,但在他的体型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力气耗尽,声音沙哑得像央求一般。   自己又失控了么?   他收回手,垂着头,想说些道歉的话,可对方已经因为惊吓过度,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莘……”   聂燃刚说出一个字,身体便晃了晃,昏倒在地。   宁莘莘哭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勉勉强强匀过气。   太可怕了,当初被人入室行窃的时候,她都只觉得愤怒,没有这么害怕过。   这个千刀万剐的聂燃!   她恢复了些力气,想去厨房找把刀,对方再动手就砍他两刀。   谁知一下床,罪魁祸首就躺在脚边,昏迷不醒。   她踹了两脚,没反应,想来想去,躲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   衣服被他撕成了破抹布,皮肤上布满红痕,尤其手腕处,几乎被他掐紫了。   宁莘莘躺在被窝里,偶尔颤抖两下,发现自己的确是掉以轻心。   这些人都是因为罪大恶极才被关押到炼狱里的,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居然以为只要食物充足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连个防身武器都没给自己准备。   往后怎么办?她能控制得住聂燃吗?   她心里没底,辗转反侧,整夜都没合眼。   天亮了,隔壁房间传来响声,大概聂燃已经醒了。   宁莘莘看着门,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升起,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   脚步声来到门外,敲门声响起。   “姐姐……”   聂燃声音虚弱,“我头好痛啊。”   宁莘莘在房间里躲了三天,期间聂燃的人格一直没切换回来。   他本来是想找宁莘莘撒娇的,见她不肯开门也不肯搭理自己,渐渐担心起来。   “姐姐,你在里面吗?可不可以把门打开?”   “姐姐,你要不要喝水?”   “姐姐,我好饿,我们一起做饭吃好不好?”   说到后来嗓音变得沙哑,因为没吃饭,人也虚弱了,靠在门上喃喃地问:   “姐姐,你生我气了吗?”   在他这一声声的呼唤中,宁莘莘找回了面对他的勇气。   在第三天的傍晚,她打开了门。   聂燃几乎饿晕了,坐在走廊的地板上闭着眼睛。   听见动静扭头一看,发现是她,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   “姐姐,你出来啦!”   宁莘莘穿一套长袖长裤的运动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淡漠的脸。   “嗯。”   “你怎么了呀?为什么不肯出来,还不跟我说话呢?”   她没有解释,径自下楼,淘米煮饭。   聂燃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势要问个明白。   她突然转身道:   “咱俩扯平了吧?”   “啊?”   她酒后冒犯过他一次,虽然自己没记忆,稀里糊涂的,可做了事就得承担责任。   聂燃对她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两人正好扯平。   “下个月要再去一趟,给你拿药。”   宁莘莘继续切菜,聂燃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不知怎么,主人格好几天都没切换回来,刻意躲着她似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宁莘莘很想尽快展开下面的工作,因此没有再等他,与小聂商量之后,把物资全搬进来,放在仓库和楼上的空房间里。   二人来到客厅,手牵手坐好,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无数个小气泡。   每个气泡里都是一个世界,闪耀着微光,气泡以外全是黑暗。   该选哪一个?   她企图看清里面的内容,然而实在太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好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   一股巨大的引力袭来,她仿佛跌入旋涡里,转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等双脚落地的时候,几乎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聂燃连忙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她干呕两声,摇摇头,努力站直身体。   很好,疯人院也过来了,两人仍然站在客厅里,装饰与之前没有差别,只是窗外投进来的光有点奇怪。   特别特别的明媚灿烂,像她穿越到宫崎骏的动画片里似的。   这是个新世界,不知道主角是谁,也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宁莘莘让聂燃拿着破晓,自己从仓库里翻出一根装修时用的大铁棍,决定看看外面的情况。   大门是新换的,门内门外都可以锁,合金钢板有8毫米厚,据老板介绍哪怕来了头牛也撞不开。   她先趴在门上探听了一下动静,什么都没听见。   而后拉开窗帘往外瞧,树木挡住视野,似乎在一片树林里。   宁莘莘鼓起勇气,打开门锁,正要出去时,聂燃拉住她。   “我力气大,我走前面。”   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聂燃紧握破晓,拉开门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   她怕出问题,紧跟其后。   小楼外面到处都是苍天大树,郁郁葱葱,看起来至少有十几米高。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软无比,像走在地毯上。   周围有些灌木丛,她一眼便捕捉到一些红通通的果子,樱桃那么大,个个鲜嫩欲滴,看起来味道很不错。   太好了,这儿显然比前一个世界资源丰富。   身边好像没什么危险,两人继续向前,走了约莫十分钟,走出树林。   在看见前方景色的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   “好美啊……”   面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田野,面积粗略估计得有上百亩。   土地上没有庄稼,长满各色野花,绵延成一片巨大的花海,随微风起伏,美轮美奂,堪比童话。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弯腰细看一朵花。   像雏菊,可又比雏菊大一些,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浅红色,花瓣惬意地舒展,散发出迷人的清香。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陶醉其中,几乎想现在就躺下来,在这儿美美地睡上一觉。   聂燃忽然叫她:“姐姐,你快看那儿!”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花丛中似乎有东西钻来钻去。   宁莘莘瞬间警惕起来,紧握铁棍,与他一同前去查看。   他们离那玩意儿越来越近,能清晰的听到它行动时发出的悉索声。   她屏住呼吸,猛地拨开花枝。   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卧在草叶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天啊,好可爱!”   宁莘莘忍不住把它抱了起来,小白兔又轻又软,让她把力度放到最轻,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它。   聂燃平时挺粗枝大叶的,此刻却皱起眉。   “这里怎么会有只兔子。”   “这是田野啊,田野里有兔子不是很正常,它应该是在这儿吃草呢。”   草叶上有小小的齿痕,估计就是它的杰作了。   有花,有树,有兔子。   天呐,这是什么完美世界,还能称之为地狱吗?   宁莘莘抱着兔子向远处眺望,想找出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   然而看得眼睛发酸,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似乎真的就是所见那般完美。   “关押在这个世界的人呢,难道是你吗?嗯?”   她把小兔子举到面前,笑眯眯地问它,对方睁着一双红眼睛,可爱极了。   聂燃犯起了嘀咕。   “姐姐,你该不会想把它带回去吧?”   宁莘莘道:“怎么可能,家里哪儿有东西喂它。”   “那你还……”   “这么可爱,不摸白不摸。”   她找了块空地坐下,欣赏眼前的美景。   小白兔一点都不怕人,乖巧地趴在她脚边,几乎被她撸秃毛。   聂燃隐有不安,在附近搜了好几圈,见确实没有危险,才回到宁莘莘身旁,坐下嘟囔。   “这里真奇怪。”   是啊,地狱里却有如此美景,怎么看都不正常。   但是既然没发现危险,就不必再愁眉苦脸了。   宁莘莘坐了一会儿,忽然放下兔子催他回家。   聂燃以为她害怕了,要回去躲起来,谁知她进门就开始忙活,找出饼干、火腿肠、巧克力,又带上果酱面包几瓶饮料,与几本书,一把遮阳伞,一条毯子,拉着他又跑去了花海边。   将毯子往地上一铺,撑开伞,宁莘莘躺在上面,啃一口涂满蓝莓果酱的面包,发出舒服的叹息。   “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休个假了。”   可店里生意太忙,人工太贵,她舍不得雇人,更舍不得停业,因此从来都只能想想而已。   聂燃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也躺在毯子上,将胳膊当成枕头,枕在脑后。   “你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是啊,多美,比城市美多了。”   “我听母妃说,她的家乡也开满了花儿,一年四季都不同,真想去看看。”   宁莘莘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说现在已经是几千年之后了,大概她早就转世投胎无数次,已经忘了我吧。”   她仿佛看见了初出社会时孤零零的自己,情不自禁摸摸他的脸。   “我不会忘记你的。”   聂燃开心地打了个滚,左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抱着她。   她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一晚,身体变得非常僵硬。   他察觉到什么,识相的收回手,转身去吃巧克力。   新世界的时间与外面差不多,几个小时后,天色开始变黑。   二人挥别小白兔,收拾东西回疯人院,由于吃零食吃得很饱,晚餐只煮了一点粥。   聂燃早早回到房间,宁莘莘洗完澡洗衣服,发现自己的脸盆里有双他的袜子,拎上楼找他质问。   门是虚掩的,她直接推开走进去。   “自己的袜子自己洗,不要以为藏在我脸盆里我就会帮你洗,以后再……”   宁莘莘的声音戛然而止,聂燃坐在床上戒备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捂着被子。   她狐疑地问:“那是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要捂着?给我看看。”   宁莘莘丢掉袜子走过去,聂燃突然往床上一扑。   “我想睡觉了,你出去吧。”   “……”   这架势显然有鬼啊。   她拽他胳膊,“起来,你藏着什么?”   谁知对方突然开始脱衣服,“我真的要睡了,你再不走我脱光了哦。”   眼看内裤都要被拽下来了,宁莘莘只好退出门外,继续洗衣服。   洗了半天想起被遗忘在他房间的袜子,忍不住骂了声。   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干嘛?   洗漱完回到二楼,聂燃的房门已经反锁上了。   宁莘莘走进自己房间,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会儿,什么都没听见。   她撇撇嘴,钻进被窝里,想着后面的计划,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深,万籁俱静。   玉盘似的月亮照耀着大地,树木摇曳,黑影重重。   花海里闪烁起微光,宛如萤火虫飞舞。   忽然,一根花枝像有了生命一样,变粗变大,蠕动着朝远处蔓延。   许许多多花枝开始蠕动,目标一致,都是树林。   大树拔出树根,抖落枯叶,成了在夜色中行走的巨人。   花海里钻出许多小动物,兔子、田鼠、狐狸。   微光朝它们身上聚集,身体迅速壮大,皮毛变得粗而硬,最后达到两米左右的高度,浑身肌肉虬结,爪牙锋利。   所有花枝、动物、大树,聚集到小楼外,将其围得密不透风。   卧室里,宁莘莘睡得正酣,一只血红的眼睛贴在玻璃上,飞快地眨了一下。 第25章   不得不说, 植物多的地方空气就是好。   第二天一大早,宁莘莘就起床了,站在窗边打开窗户, 冲着树林深吸一口气,从内到外都感觉无比的清新爽快。   聂燃还没起床, 她去卫生间洗漱一番, 然后来到厨房,娴熟地打开井盖, 将水桶丢下去。   绳索越放越长,熟悉的“嗵”声却没有响起。   她发觉不对劲,使劲多放了些, 谁知绳子都到头了, 水桶仍未碰到水面。   怎么回事?井干了?   宁莘莘跑进仓库找出一捆长绳,接了上去,一口气连放七八米。   砰——   水桶终于触底了,声音却不是她熟悉的那种, 听起来就像……碰到了地面???   她趴在井口上努力想瞧个明白, 聂燃从楼上下来, 看到这一幕,慌忙冲过去拽住她的双腿, 用力往外拉。   “姐姐, 你不要想不开啊!快上来!”   宁莘莘被他拖出老远,蹭了满身的灰, 没好气道:   “你才想不开呢, 放手!”   聂燃赶紧放手,不解地问: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爬起来,指着井口, 冲他招手。   “你过来看。”   他跟过去,也探头探脑地看了会儿,吸了口凉气。   “井里的水……没了?”   昨晚做晚饭时,都还满满的呢。   一夜之间,水都跑去哪里了?   这是他们唯一稳定可靠的用水来源,关乎性命,可不是小事。   二人把能想到的问题都琢磨了一遍,最后仍然满头雾水,一无所措。   眼看着日上三竿,他们还没吃饭。   宁莘莘提起空荡荡的水桶,“咱们出去看看吧。”   这里草木旺盛,应该有会有河流小溪之类的?   聂燃点头,也提了一个桶,二人走出疯人院。   屋外仍是树林,看起来与昨天没什么差别。   只是当宁莘莘行走在树下的时候,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停下张望,除了树还是树,什么都没看到,聂燃问:   “姐姐,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   “觉得什么?”   她形容不出来,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穿过树林,来到花海。色彩缤纷的野花依旧美丽,但两人心事重重,无暇欣赏。   在花丛中穿行了两三个小时,走到两腿发酸,依然没走出去。   二人不得不停下休息一会儿,聂燃忍不住抱怨。   “这里也太大了吧,是不是有人管理啊?”   宁莘莘也很怀疑,若非人为,野花怎么会那么巧合的,都长在一块儿呢?   歇息几分钟,继续上路。   这次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出花海。   花海那边是树林与山丘,聂燃一眼就看见一样东西,惊喜地喊:   “那边有河滩。”   宁莘莘从小在城市长大,与自然界接触最多的地方,是在人民公园跑步,对这些东西完全不了解,拎着水桶跑得呼哧呼哧。   “你确定?”   “保证没错,父君的狩猎场里有条河,河滩跟这个一模一样。”   两人跑到所谓的河滩上,泥土确实与周围有区别,像极了池塘底下的淤泥,还布满鹅卵石。   然而泥是干的,石头也是干的,河床裂出一条一条的缝,整条河里看不见一滴水。   他们走到河床中央,宁莘莘跪下来用手刨开泥土,刨了将近半米深,泥土仍然干的一抖一层灰。   她抬头望向同样干涸的上游,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在花草树木长得如此茂盛的地方,会连滴水都找不到。   聂燃见她额头冒出一层汗珠,用身体为她挡住阳光。   “姐姐,我们先回去吧,不是还有饮料可以喝么?”   由于去21世纪的次数有限制,宁莘莘之前采购的时候,特地买了几十箱饮料。   可乐、雪碧、奶茶,样样齐全。   买它们是为了解馋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早知道她就全买矿泉水了,毕竟用可乐煮出来的米饭可不会好吃。   阳光有些刺眼,外面不适宜久待。   两人恢复体力,转身朝疯人院走。   为了寻找水源,他们特地换了一条路回去,可惜直至走到家门口,依然没有收获。   水桶哐当一声扔到地上,宁莘莘累得瘫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聂燃从仓库里拿来面包饮料,递给她吃。   吃饱喝足,她活了过来,跑到井边,企图弄个明白。   难道转换世界的时候,井漏了,水流光了?   不可能啊,这是幻境,又不是真实世界。   聂燃走到她身边说:   “要是实在找不到,咱们就去挖树吧。”   “挖树?”   她倒听说过沙漠里有些树的树干里,会储存水源。   可这儿又不是沙漠,这里的树有那种神奇功能吗?   聂燃解释:“我以前听宫人说,能不能在一个地方打井,得看上面的树。树长又大又茂密,叶片翠绿,底下肯定有水。”   她想想也有道理,可是人手不够,又没工具,必定是项伤筋动骨的大工程,只能当做没有办法的办法。   无水可做饭,靠着零食解决了一日三餐。   晚上两人各自入睡,宁莘莘躺在床上望着外面明亮的圆月,与比她腰都粗的树干,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视了,十分的不安。   困意袭来,她闭上眼睛。   屋外,微弱的萤火从地底升起,被动植物吸收,昨晚的一幕再次上演。   花的枝条与树木的叶片将小楼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只巨大狰狞的田鼠,用它那比刀还锋利的爪牙,眨眼间刨出一个洞,潜入楼中。   树枝灵活如蛇,探入窗户缝隙中,突然变粗,将铝合金窗框顶得变形,轻轻松松取下整块玻璃,悄然无声地放在地上。   树枝游入房间,探来探去,最后停在宁莘莘的身体上方,仿佛长了鼻子一样,在她身上轻嗅。   宁莘莘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   树枝灵敏地躲开她,等她没动静了,才再次上前,对准她脖子上怦怦直跳的大动脉。   顶端变得极细,锐利如针,嗖的一下扎进皮肤里。   宁莘莘在梦中发出嘤咛,它停下,等她适应之后,再开始吸吮。   血珠从伤口渗出,滴在被子上。   宁莘莘痛苦地挣扎,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脸色变得苍白,树枝加快速度,鲜血源源不断地离开身体。   突然,房门猛地被人推开。   “姐姐!”   枝条迅速撤退,消失的无影无踪。   聂燃冲进来,趴在床边,将她晃醒。   宁莘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他,疑惑地问:   “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   “姐姐你看!”   他指着她的身体,点燃床头蜡烛。   宁莘莘低头看去,浅色睡衣染黑了一大片,仿佛泼了墨汁。   可仔细一看,哪里是墨,分明是深红浓郁的血,血腥味冲得她脑袋发晕。   她摸摸脖子,摸到一个极小的圆孔,疼痛难忍。   血还在往外流,聂燃拿来毛巾堵住,又想下楼找医药箱。   宁莘莘抓住他的手,“别走!”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好好的睡着觉,怎么忽然血流成河了?   身体失血太多,她头晕脑胀,差点一头栽倒。   聂燃抱住她,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玻璃。   “房间里肯定有东西,咱们不能待在这儿,下楼去,快!”   宁莘莘靠着他的胸口低声说,聂燃点头,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跑下楼。   走廊上的窗户遭遇同样的待遇,玻璃都被卸下来了。   楼梯上有巨大的脚印,似乎有猛兽才从这里经过。   他们路过仓库,聂燃顺手拿上药箱,看清客厅的景象吓了一跳。   客厅正中央的地板破了个大洞,直径将近两米,泥土在周围堆了一圈,边缘处隐约可见齿印。   宁莘莘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是屋里唯一的光亮。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挡住,周围漆黑一片。   两人后背发凉,不敢出声,宁莘莘用手势指引,聂燃抱着她跑进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窗户,进去后立即将门锁上。   空间很小,一支蜡烛就能照亮每个角落,总算提供些安全感。   聂燃把她平放在地上,自己跪在旁边,打开药箱,翻找止血用的东西。   毛巾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宁莘莘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直冒冷汗。   “你看见了吗?那些是什么东西?”   “嘘,别说话。”   聂燃捂住她的嘴,拿开毛巾,往伤口上撒止血药粉,手一直发抖,弄得到处都是。   “姐姐,你不准死……”   她要是死了,在这个几千年后的陌生世界里,还有谁会在意他的存在呢?   聂燃撒光了整瓶药粉,用纱布为她包扎。   手忙脚乱地弄完,紧紧抱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宁莘莘倒是不担心。   上次鬼帝说过,在任时间里,她不老不死。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样,但应该不至于如此轻易的死去。   只是血流得太多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不停往下坠。   “聂燃……”   她抓住他的袖子,嘴唇苍白如纸。   “咱们聊天吧。”   “你说。”   几滴眼泪悄然无声地流进她脖子,与鲜血混合在一起。   “你长大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像父君一样,成为一名英明的君主,让百姓安居乐业,享受太平盛世。   我还想找一个喜欢的人,让她当我的王妃。孩子不要太多,一个就好,我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他们……”   门外总有古怪的声音响起,卫生间的门晃动,似乎有东西想进来。   在聂燃低沉的声音中,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光线从门缝里照进来,外面变得静谧无声。   聂燃小心翼翼地放下宁莘莘,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确认已经没有任何动静,才打开卫生间的门。   小楼里空空荡荡,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每一处,包括客厅的大洞与被卸下的玻璃。   他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很不是滋味。   宁莘莘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来,虚弱地说:   “看看少了什么。”   她脸色差得要命,聂燃担心她摔倒,忙过来扶她。   宁莘莘摇头,坚持让他先查看,他只好按照她的吩咐,将楼上楼下都检查了一遍。   两人的卧室都没问题,除了窗户没有损坏的痕迹。   一楼的小仓库,与二楼无人住也当成仓库用的房间,则被翻得乱七八糟。   他努力分辨少了些什么,最后发现,似乎……所有包含水分的东西都不见了。   饮料、罐头、果冻、甚至漱口水,酒精,一滴都不剩,只留了个空纸箱和空罐子。   聂燃在仓库里站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跑去厨房。   果然,酱油料酒也没了,醋倒还留着,大约实在不符合“它们”的口味。   他将所有发现如实告诉了宁莘莘,后者很想静下心来思考,可身体太虚弱了,脑袋嗡嗡直响。   “去,你帮我拿点巧克力来。”   聂燃急匆匆地跑进仓库,将所有的巧克力搬到她面前。   宁莘莘一连吃了三大块,腻得喉咙发紧,但充足的能量在胃里化开,散布到血液,涌入四肢与大脑,体力缓慢恢复。   “好渴……”   她捏着巧克力,喉咙里有半块怎么也咽不下去。   聂燃想找水给她喝,可现在哪儿还有水。   他一通翻找,最后停在她面前,看着自己的手腕,冒出一个想法。   她流了那么多血,所谓吃什么补什么,不如……   宁莘莘看着他的表情,隐约猜到他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你别冲动,我已经咽下去了。”   “可是你很虚弱,要补补。”   “仓库里不是一堆吃的么,够我补身体了,咱们先弄清楚昨晚来的到底是什么吧。”   这个确实很重要,聂燃放下手,扶她来到大洞旁边。   洞里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边缘处有几个爪印,但过于巨大,比聂燃的脚都大,形状也奇奇怪怪的,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如果跳下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只是……   这个洞看起来也太可怕了,宁莘莘好不容易才熬过一夜,不想命丧于此,因此没有提,走去楼上查看窗户。   窗户被卸下来好几扇,玻璃倒是完整,但铝合金框架都变形了,显然是被某物给挤压的。   “你昨晚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宁莘莘侧过脸问。   聂燃如实道:“我没有发现,是它。”   他指着放在床头的破晓,“它突然震动,还发光,把我给吵醒了,我听见声音,才赶紧跑去喊你的。”   “那你看见了什么吗?”   他遗憾地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力气大,行动迅速,反应敏捷,还懂挖洞。   这是什么生物?   鉴于这里是无间炼狱的幻境,或许可能是……鬼?   明明阳光明媚,她却抖了抖,眼角余光瞥见窗帘下的一样东西,弯腰捡起来看。   聂燃很担心,“姐姐你想拿什么告诉我就行了,不要动。”   看她现在的样子,真怕一阵风就把她吹跑了。   宁莘莘没说话,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一片叶子。   绿油油的,显然脱离树枝没多久,为何会在这里?   她探出脑袋朝外望,虽然外面有很多树,可是从角度看,叶子怎么也落不到窗帘底下。   宁莘莘摩挲着叶片上的纹路,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走,跟我出去,带着刀。”   “啊?我们去做什么?外面会不会太危险了?”   她没有回答,径自走到门外的一棵大树底下,摸了摸树干,对聂燃吩咐:   “砍它。”   聂燃依旧懵懵懂懂,“我们还有柴烧啊,再说也没水做饭。”   宁莘莘道:“别啰嗦了,快砍。”   他只好定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把,大喊一声挥出去。   破晓极其锋利,只一刀,就将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树砍断了一半。   他对自己的力量非常惊奇,想再来一刀,将其彻底砍断。   谁知就在拔刀的一瞬间,一股液体喷溅出来,像砍断了自来水管似的,水量极大又迅又猛,喷得他满头满脸,一屁股坐在地上。   宁莘莘站在旁边,及时闪开,倒没有溅到。   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喷射,她担心有毒,拼了命的将聂燃拉到安全地带,脱下外套为他擦拭。   “怎么样?痛不痛?”   聂燃擦干净脸上的液体,总算能睁眼,仔细感受了下,摇头。   “不同,就是有点……咸。”   “咸?”   宁莘莘仔细查看,那液体颜色浑浊,没有杂质。   凑近嗅了嗅,有些血腥味,还有些酱油味???   她陡然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催促聂燃:   “快,进屋拿个桶。”   聂燃拎着水桶跑出来,按照宁莘莘的指示,将其放在水流底下。   很快一桶水接满了,又拿来第二个桶,接到差不多半桶时,水流才渐渐减弱,直至消失。   空气里的血腥味十分浓郁,而那棵被拦腰砍了一刀的大树,则像生命力耗尽一般,在数分钟内迅速枯黄萎缩,枯叶落了满地。   宁莘莘从水桶里掬起一捧水,看了几眼,忽然仰头喝下去。   聂燃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能喝它?这水多脏啊!”   宁莘莘摆摆手,过了会儿才说话。   “果然如此。”   “什么?”   “井里的水,我的血,还有那些饮料、罐头,都被它们给吃了。”   她看向那些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看起来美丽清幽。   可一旦到了晚上,这些植物便会化身为饥饿的猛兽,四处寻找它们的生命之源——水。   那条干涸的河流,大概也是它们的杰作吧。   聂燃不敢相信,抱着水桶看了又看。   宁莘莘又喝了两口,虽然味道不好,但水分流入胃里,让身体舒服了很多。   “走,我们再拿几个桶,去前面看看。”   聂燃一边拎着桶,一边搀扶她。   二人走出树林,来到花海。   宁莘莘咬着牙拔出一株野花,地面上的部分与正常植物无异,地面下的根茎却粗壮如水缸,沉得她拎都拎不起来。   在聂燃的帮助下,她戳破表皮,让液体流入水桶之中。   这些液体比先前的更清澈,几乎只有水,喝起来也跟水的味道一模一样。   两人抓紧时间把水桶装满,宁莘莘忽然抬头,蹙眉望着远方的山头。   聂燃问:“怎么了?”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他看了半天,摇头。   “没有啊。”   宁莘莘刚才明明看见有个东西蹲在那里,可距离太远,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个世界关押的到底是谁?   这些植物由他操控吗?   她暂时没能力调查清楚,与聂燃齐心协力把水弄回家,做了顿饭吃,然后用剩下的水,洗掉身上的血污,换了套干净衣服。   站在镜子前,宁莘莘撕开脖子上的纱布,用湿毛巾轻轻擦拭。   伤口逐渐显露出来,很小,直径顶多一厘米。   但扎得很深,软组织全都刺穿了,稍微一动就疼。   周围的肉苍白得像死肉,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她叹口气,把纱布重新包好,走到客厅。   聂燃正在洗碗,她道:“别洗了,咱们准备准备。”   两个活生生的人待在这儿,有它们需要的水分,晚上肯定还会过来。   天知道到时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卧室是不能待了,卫生间最安全,但还需要加固一下。   两人先把客厅的大洞填上,用上次装修剩余的水泥沙子,搅拌均匀灌注进去,彻底封死。   而后拆了一张床,将卫生间从里到外,尤其是门,钉上好几块木板,一条缝隙都不留。   关上门,两人站在里面感受感受。   宁莘莘担心空气不流通,会因窒息而死。   不过想想昨晚的遭遇,憋死总比被吸成干尸强,于是拍拍聂燃的肩膀。   “好了,今晚我们就睡在这儿,去拿被子枕头来。”   聂燃照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莘莘失血太多,又忙了一天,很累,直接躺在卫生间睡着了。   天色渐黑,聂燃推推她的肩膀。   “姐姐,我去楼上换下衣服。”   她睡眼惺忪,“这种时候换衣服做什么?”   他没解释,走出卫生间,很快回来,换了一套衣服,拿着破晓,还带来许多零食。   将大门反锁,又把卫生间的门反锁。   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膝盖碰着膝盖,肩膀抵着肩膀。   “你脚真大,当初差点买不到合适的鞋。”   宁莘莘把自己的脚放在他脚旁边对比,差距令人咂舌。   聂燃却仿佛很困,靠在她肩上闭眼休息。   宁莘莘紧张又无聊,拆开一袋薯片默默地吃。   天黑了,门外传来悉索声。   她绷紧每一根神经,不敢大口喘气。   靠在肩上的人睁开眼睛,抬起头,恰巧她也在转头。   黑暗之中,两人猝不及防地接了个吻。   宁莘莘:“额……意外意外。”   “这是哪儿?”   她一听那音调,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回到多日前,被人按在床上无法反抗的时候。   “我要出去。”   聂燃拿着破晓站起身,准备开门。   宁莘莘没功夫再去管旧仇,抓住他的手,小声把现在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第26章   聂燃听完皱紧双眉, 再次来到门边,但不再开门,而是屏气探听外面的情况。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杂,显然那些东西已经进来了, 很可能正在寻找他们的踪影。   宁莘莘拉拉他的胳膊, 不放心地叮嘱。   “别出去,躲一晚上就好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   “什么?”   “嘘。”   他捂住宁莘莘的嘴, 将其搂在怀里。   后者非常不适应,轻轻挣扎了两下。   明明是同一具身体,可当人格一切换, 产生的变化几乎是翻天覆地的。   每一寸紧贴的肌肤, 每一次近在耳畔的呼吸,都让她提心吊胆,恨不得现在就逃走。   声音来到门外,停了下来, 但很快响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宛如有无数条小蛇在门板上游走。   他们白天将门封得很严实, 缝隙完全堵死,几乎只有针能插得进来。   可即便如此, 宁莘莘依然清晰地看见, 一条闪烁着微光的触手不停扭动着钻进了卫生间里。   聂燃猛地一下把她推去身后,自己则悄然举起破晓, 静静观察触手。   它成功钻进来后, 开始变粗,将门框挤得嘎吱作响。   每当多空出一点位置,便有新的触手钻进来, 朝地板上蔓延。   只片刻的工夫,两人面前已经布满触手,像一堆小蛇,在黑暗中疯狂舞动。   宁莘莘看得头皮发麻,只想挖个地洞钻出去。   然而它们正在寻找水分,因此别说逃,连喘气声她都不敢发出来,否则必定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她僵硬如铁地站着,后背紧贴卫生间的瓷砖。   聂燃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犹如一面盾牌,令她还不至于彻底崩溃。   触手越游越近,来到聂燃脚背上,察觉到他的脉搏后,顶端缩小成针尖,高高扬起,准备扎下去。   聂燃轻轻一挥,黑暗中闪过一抹暗金色的光,满地触手一分为二。   叽叽——   斩断下来的部分在地上痛苦地扭动,发出虫类般的尖叫。   剩下的半截飞速退出去。   一小截跳到宁莘莘面前,顺着她的小腿想往上爬。   她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聂燃一脚踏碎,汁水四溅。   他用同样的办法,将地面上残留的触手一一踩扁。   触手死后,光芒也消失了,卫生间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宁莘莘浑身沾满冷汗,衣服都浸透了,情不自禁抓住他的手,声线微颤。   “我、我们要不要出去?”   位置已经暴露,门也损坏了,继续躲在这儿,怕是坐以待毙。   聂燃没说话,紧盯着门。   宁莘莘随即也发现了,似乎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声音非常沉重,可以预见,来者必定是个大块头。   她想起客厅可怕的大洞和楼梯上的脚印,汗毛都竖了起来,拉拉聂燃的袖子,贴在他耳边说:   “还是快跑吧!”   不然门一堵上,想跑都没地方跑了。   聂燃忽然抓起她的手,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仿佛在警告她别出声。   她捂着手指不再说话,根本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已经暴露了,站在这里束手就擒吗?   脚步声停在门外,喘息声粗烈如牛,压迫感大得让人抬不起头。   一声巨响,合金制的门被打破一个大洞,一个长满白毛的拳头伸进来,后面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它用蛮力把门掰开,从外面跨进来。   由于个子太高,不得不低着头,却显得愈发可怕和狰狞。   宁莘莘都快吓死了,蹲在角落里护着头,却见聂燃朝前跨了一步,破晓刺穿它的胸膛,只留了一个刀把子在外面。   他将这半死不活的怪兽往外推,喊宁莘莘的名字。   后者愣了愣,连忙跟上,躲在他背后。   客厅里全是触手与高大的野兽,看见他们的瞬间朝这边扑来。   聂燃拔出破晓,左劈右砍,明明刀身那么沉重,他的动作却快得看不清。   宁莘莘被他推到墙角,两边是结实的墙壁,前面是他的背影。   无人可以靠近她,竟然得到了暂时的安全。   黑暗中只见金光乱闪,眼花缭乱。   她自知帮不上忙,老老实实躲在他背后,双手护头,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刀插在她面前。   她吓得抬起头,月色下,聂燃满身脏污,冲她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   “没事了。”   他身后,是满地的尸体与触手。   -   天光大亮,宁莘莘拿着扫把,独自在客厅清理那些触手。   它们体内的液体流失得很快,已经干的像柴火一样。   她全部堆在门外的空地上,拿来打火机。   轰隆一声,火苗蹿得老高。   一大堆纸条,几分钟就烧成了灰。   客厅里还有十几具野兽的尸体,本来各个都在两米以上,日出之后恢复原形,竟然都是些小老鼠小兔子。   她十分怀疑,其中一个会不会就是她那天在花海遇见的?   白天可可爱爱,晚上却那么凶残,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她打死也不会相信。   这些肉还挺新鲜的,但她不太敢吃,也点火烧了个精光。   回去时聂燃正好从卫生间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只穿一条长裤,身上有几道血痕。   “你受伤了!”   之前太脏都没发现。   宁莘莘要去拿药,他看了一眼,却道:   “小伤罢了。”   好吧,相比他之前受得伤,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那个……昨晚多谢你了。”   要不是有他在,可想而知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惨烈。   聂燃没有理会,走到门边,看着外面的树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在21世纪时相处得已经很不错了,可自从发生那件事,距离迅速拉远,连说话都觉得尴尬。   宁莘莘转身上楼,躺在床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下午,聂燃来敲门。   昏昏欲睡的她瞬间清醒,下床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打开门,客气地问:   “饿了吗?我这就去做饭。”   对方将其打量了一圈,见她完好无损,绽放出笑容。   “姐姐。”   “啊,是你。”   他的笑容染上苦涩,“你想看到的不是我,对么?”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意外罢了,你可别乱想。”   为了加重自己说话的分量,她特地摸摸他的头。   聂燃显然没有被说服,躲开她的手,转身道:   “下楼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   宁莘莘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小子有心事。   他一向聒噪得很,今天出奇安静,给她盛饭夹菜,筷子都亲自送到她手上,却不肯与她对视,做完这些便只埋头吃饭。   宁莘莘忍不住了,在他夹菜时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聂燃抬头,眼眶竟然红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啥?”   “我没办法保护你,甚至没办法保护自己。”   宁莘莘看着他难过的眼神,恍然大悟,安慰道:   “这又不是你的错,毕竟你还是个……孩子啊。”   虽说个头大了些,年纪也老了些,但内心依然稚嫩嘛。   谁会奢求一个孩子来保护自己。   聂燃听她这么说,更难过了。   “他才应该待在你身边对不对?”   宁莘莘嘴角抽搐,“你说得他难道是……另一个你?”   他点了下头。   宁莘莘哭笑不得。   “拜托,你俩就是同一个人啊,只是因为生病才区别开来。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   “真的吗?”   她突然卡住了,没法回答。   真的一样?   聂燃自嘲地笑了笑,“你不必再安慰我了,我都知道。平时可能没什么区别,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比我更合适。”   宁莘莘摸摸他的肩膀。   “别胡思乱想了,这个又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想那么多徒增烦恼。”   “不,我能。”   聂燃起身上楼,不一会儿抱着个盒子回来,放在桌上。   宁莘莘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之前从医院拿回来的药。   “我把它们藏起来了。”   他低着头说。   “为什么?”   “每次只要一吃,他就会出来。吃得越多,他存在的时间就越长,我没办法夺回身体。”   聂燃拿起一瓶药,眼神脆弱得让人心疼。   “如果按照大夫的指示,坚持吃药,大概我会永远消失吧。”   宁莘莘抢过药瓶,揣进兜里。   “那就不吃,不吃你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你怎么办?”   他指着门外,“那些东西再进来,靠我是没办法抵抗的。”   宁莘莘没说话,只知道心里是前所未有过的难过。   聂燃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住她。   “姐姐,我不想你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好希望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吃火锅。”   宁莘莘鼻子发酸,声音闷闷的。   “小傻子,肯定有。”   他笑了笑,从她口袋里拿出药瓶,倒了几粒在掌心,仰头吞下。   药里有安神成分,困意很快涌上来。   宁莘莘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他靠着她的肩膀,睡得很安稳。   天空被晚霞染红时,他睁开了眼睛。   宁莘莘本来想打个招呼的,忽然心脏一紧,条件反射地假装睡觉。   聂燃从她怀中起来,皱眉看着这一切。   过了会儿,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他收好碗筷,坐在她对面,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拭破晓。   “哈哈,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夜幕即将降临,宁莘莘假装才睡醒,干笑着抓抓头发坐起来。   聂燃淡淡道:“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昨晚的反击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出其不意。今晚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宁莘莘啊了一声,心脏揪紧,“那我们该怎么办?找个新的地方躲起来?”   “躲去哪儿?”   她茫然四顾,努力寻找,最后摇头。   小楼就这么大,房间就那么几间,还能往哪儿躲?   跳井里去?   可它们会挖洞,搞不好正好跳对方嘴里。   聂燃站起身,“我们离开这儿。”   她更惊讶了,“去哪儿?”   “狭小的地形不利于作战,不如趁现在猎杀还未开始,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宁莘莘点头,跟在他身后。   他侧过脸问:“你不需要带什么?”   她这才猛然醒悟似的,跑去厨房拿菜刀,将醋、打火机也带上了,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二人关门离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动植物尚未苏醒,行走在树林中,除了脚步声什么也听不到。   可宁莘莘分明感觉到,一双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只等身体一恢复,就要把他们吞吃入腹。   后背凉飕飕的,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聂燃,生怕被落下。   光线一点点消失,一条藤蔓悄无声息地爬过来。   聂燃轻巧一跳,越过藤蔓。宁莘莘猝不及防,被其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他伸手扶起她,低声说:   “跑!”   几乎就在同一秒,树林……活了。   大树连根拔起,草丛长得铺天盖地,藤蔓犹如无数条狡猾的蛇,在落叶堆里嗖嗖的穿梭,时不时探头出来,企图捆住他们。   聂燃起初自顾自地跑,后来见宁莘莘有些跟不上,抓住她的手。   另一只手拎着破晓,每当有植物靠近便一刀砍去,沿路留下无数断裂的枝条。   空气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微光颗粒,比萤火虫更小,像会发光的尘埃。   颗粒涌入植物体内越多,该植物就会越强大。   宁莘莘特地留心抓了一把,想白天好好研究,张开手掌却什么也不剩。   二人跑到树林边缘,眼看就要冲出去了,突然间几个巨大的身影冒出来,正好堵住前行的路。   “抱紧我!”   “啊?”   不等宁莘莘反应过来,她就被聂燃抓起来抛到后背上,宛如一个布娃娃。   聂燃继续向前跑,速度极快。   她险些被颠下来,想到他的嘱咐,立马用双手双脚死死缠住他,像一条八爪鱼攀附在他身上。   聂燃转眼来到那几头怪物面前。   他已经很高了,走在街上可以傲视群雄。   可它们更高,肌肉虬结,看起来硬如钢铁,血盆大口中獠牙闪烁森森寒光,腥臭的味道熏得宁莘莘差点背过气去。   在这么多怪物的包围下,聂燃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挥刀便砍。   破晓锋利无比,至今为止宁莘莘还没看见过它砍不断的东西。   所到之处肢体横飞,鲜血四溅。   画面残忍且血腥,她不想再看,把脸埋在聂燃背上,却见有一个怪物悄悄绕到他背后,准备袭击。   怎么办?提醒聂燃?   可他已经忙不过来了。   宁莘莘握住绑在腰间的菜刀,提起一口气,当那怪物冲过来时,狠狠砍出去,正中它双眼之间。   它往后退了退,一股液体从伤口流出。   宁莘莘刚要欢呼,却见它顶着脑门上的菜刀,再次冲过来。   !!!   利爪挥出,聂燃恰巧往旁边躲了一下,爪子在他肩上留下三道血痕。   宁莘莘清晰地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那怪物又要攻击,她摸来摸去,只摸出一玻璃瓶的醋,紧握在手中,一股脑敲下去。   瓶身碎裂,菜刀又陷进去几公分,深色的米醋淋了它满头满脸,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   宁莘莘整个人都脱力了,祈求快点结束。   几分钟后,二人冲出树林,逃离包围圈。   不过情况并不乐观,花海中的植物也在争先恐后的朝这边聚集,无数小动物在夜色中脱胎换骨,从手掌大小变成两米多高的巨兽。   聂燃观望四周,目光定格在远处。   宁莘莘看过去,只见那里的微光颗粒极多,亮得刺眼。   这些颗粒大概就是动植物“复活”的原因了,越多的地方,应该会越危险吧?   她拍拍他的肩膀,想让他往另一个方向跑。   聂燃朝光源处冲去。   宁莘莘惊了,“你在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我倒要会会这个世界的主人。”   宁莘莘想劝他,可自己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干脆把心一横,跟他一起去会会。   二人离光源处有点远,聂燃一边背着她跑,一边还得对付周围的植物。   她不是瘸子,不好意思由他背,便清清嗓子说:   “你放我下来吧。”   对付理都没理。   宁莘莘提高了点音量,“我可以自己跟在你后面。”   “然后被野兽拖走?”   “……我没有那么脆弱。”   刚才她还打倒了一个怪物呢。   聂燃的回答简洁利落。   “闭嘴,让我保护你。”   宁莘莘感觉自己是挨了骂,心底却暖洋洋热乎乎的,让她忍不住抱着他结实宽阔的肩膀,胸膛贴在他背上。   与光源处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那些疯狂的动植物,居然远远停留在身后,没有追过来。   聂燃放慢速度,二人回头看了眼,脸上都有疑惑。   为什么它们不肯过来了?莫非这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宁莘莘从他背上下来,肩并肩朝前走。   地势空旷平坦,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动物。   光芒亮得刺眼,气温却很低,她情不自禁抱住胳膊。   聂燃拎着破晓,准备走进那光团里,身后传来呼唤。   “等等。”   他回头,宁莘莘冲他伸出手。   他迟疑了几秒,握住她的手,二人一并走进光芒中。   里面并无不同,只是更刺眼些,缓了几秒,视线才渐渐恢复。   宁莘莘茫然四顾,发现了一样东西,好奇地走过去。   聂燃牵着她的手,紧跟在旁边,随时保持戒备。   距离只剩下两三米,她看清了那玩意儿。   毛茸茸的,灰黑色,缩成小小一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背对他们而坐。   从背影看,应该也是小动物。   但因为之前小白兔给予的教训,她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屏气凝神,生怕忽略什么。   聂燃皱眉端详,忽然低喝一声。   小东西仿佛受到惊吓,身体震了震,夹着尾巴跑远了一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   聂燃松开她的手道。   宁莘莘忙拉住他,他回头,她讪讪道:   “一定要小心。”   聂燃嗯了声,走到那东西身后,盯着它看了几眼,忽然伸手揪住它的后颈皮,拎了起来。   他的动作把宁莘莘吓得够呛,生怕下一秒对方就变身成怪物,将他吞进肚子里。   然而几秒钟过去,对方仍然是小小一团,两条又短又肥的后腿不停蹬动,在他大手的掌控下努力挣扎。   见状她也跑了过去,仔细一看。   这玩意儿有着凸出来的长嘴,立起的小耳朵,与圆滚滚的肚皮。   竟然是条……狗?   看起来很小,应该才出生两三个月,都不知道断奶没有。   为什么它独自待在这里?大狗呢?   光源又是怎么回事?   聂燃忽然让她抓着狗,自己举起刀。   宁莘莘心里一紧,“你要做什么?”   他抬抬下巴,“把它解决掉,少一件麻烦是一件。”   “等等等等!”   她连忙按住他的手,“别冲动,弄清楚情况再说。万一它跟燕姬草似的,是这些东西的克星呢?”   他转念一想,也对,放下了刀。   小狗躺在宁莘莘的臂弯里,趁二人说话时咬了她一口,落地就跑。   宁莘莘痛得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伤口。   聂燃掰开她的手,仔细端详。   还好,没有破皮,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犬齿印。   他微愠,大步上前,将奋力跑了半天才跑出几米的小狗倒拎起来,冲着它的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打得它嗷嗷惨叫。   宁莘莘哭笑不得,“你被人抓住不挣扎呀?算了吧,别打了。”   这狗看起来傻乎乎的,再打真的打傻了。   聂燃冷哼一声,从袖子上撕下两截布条,把小狗四肢捆住,扔在地上。   两人又在周围找了几圈,没有任何收获。   他们回到原地,聂燃道:“现在回去吧。”   宁莘莘想到刚才的遭遇,摇头。   “天还没亮呢,这里安全,咱们等天亮了再走。”   他没有意见,席地而坐,脱掉上衣查看伤口。   宁莘莘想起他肩上的伤,跪坐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揭开布料一看,呀了一声。   “伤口有点深啊,不知道有没有毒。”   他扭头看,看不到,宁莘莘灵机一动,把破晓搬过来。   刀身明亮如镜,聂燃终于看见伤口,穿上衣服道:   “小伤而已。”   这还小伤?他真是长着张牛皮。   二人都累了,躺在地上休息。   聂燃因肩上带伤,只能侧躺,面无表情地看着宁莘莘。   后者伸长手去逗小狗,可这狗怕生得很,逗一下嚎一声,就算逃不了,也努力挪动身体,背对着她。   越反抗她越兴奋,想□□它一番。   背后响起聂燃的声音。   “上次那件事……我很抱歉。” 第27章   宁莘莘的手停在了半空, 许久之后才干笑道:   “我都快忘了。”   聂燃低声说:“当时我心情不好。”   她本来想把这一章掀过去,听见他的话突然怒了。   “你心情不好,就可以做那种事了吗?”   难怪会被关到炼狱来呢, 合着就是一个犯罪分子。   他自嘲道:“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懦弱。”   宁莘莘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我希望我们能永远停留在那个世界, 因为只有这样, 你眼中才会只能看见我。要是多了一个人,我无法保证你会不会更加在意他。”   她讶然,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聂燃没有看她,“我一向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在父君面前是这样, 百姓面前亦如此。”   心脏仿佛被针尖扎了一下, 她马上否认。   “谁说的,你才不是这样。”   “那你喜欢我?”   聂燃终于抬起了头,幽深的黑眸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抿着嘴唇,过了好几秒才道:   “你救了我很多次。”   就在刚才, 也是他背着她, 以肉身做护盾, 冲出重围的。   虽然他在很多时候的确不讨喜,可宁莘莘自己也不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 所以……谁嫌弃得了谁呢。   聂燃嘲道:“所以你只是碍于恩情而已。”   她不耐烦地坐起来, 抱着胳膊。   “没想到你这么磨磨唧唧的,到底因为什么很重要吗?无论如何, 你都救过我很多次, 还是疯人院第一个病人,谁也不会取代你的位置。”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宁莘莘抬头望着天, 喃喃道:   “太阳要出来了。”   几个小时后,天光大亮。   动植物恢复原形,山谷又变成那副美轮美奂的模样。   聂燃拿着刀,宁莘莘抱着狗,慢慢走回疯人院。   得益于昨晚他们离开得早,房屋没有遭到什么破坏,只是客厅乱了些。   两人一夜没睡,都有些疲倦,将狗找个笼子一关,丢两根火腿肠给它,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宁莘莘睡到下午,肚子饿得受不了,下楼觅食。   路过狗笼前面,她好奇地瞥了两眼。   火腿肠的肠衣是剥开了的,却纹丝未动,小狗本来趴在地上,看见她来,立马躲去角落里蹲着,只露出一个肥肥的小屁股。   宁莘莘拿来两包饼干,蹲在笼外边吃边看。   笼子是之前装建筑材料用的铝合金盒子,倒扣在地上当笼子用,大是挺大,但做工粗糙,边缘处全是小刺。   小狗大概用牙咬过,上面挂着些口水。   如此简陋的环境,配上它蔫儿蔫儿的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宁莘莘找来一根筷子,戳戳火腿肠,将其推到小狗脚边。   “来,吃两口,可香呢。”   对方根本不肯抬头,又往角落缩了缩,似乎恨不得挤进砖缝里去。   难道不喜欢吃这个?   她去仓库找了一番,拿着好几样食物出来。   当初采购时准备充分,有很多犬类应该会感兴趣的小零食,鱿鱼丝、牛肉干,小鸡腿什么的。   她逐一剥开包装袋,送到它嘴边。   香味在鼻间蔓延,小狗忍不住抽动鼻子,口水疯狂分泌,眼睛无法自控地看向牛肉干。   “吃呀吃呀,别客气。”   宁莘莘循循诱导,眼看就要成功了,后面突然响起一句。   “离它远一点。”   小狗被这个声音吓到,身体一震,重新背对着她,比刚才更抗拒了。   宁莘莘没好气地站起来。   “你来得可真及时。”   聂燃听出她在嘲讽自己,没回嘴,只说:   “它很危险。”   “会用它的小奶牙咬死我么?”   “那些树白天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晚上你一个人出去试试。”   说到这个,她十分疑惑。   “明明天一黑,这儿的所有动植物都会变化,它还待在光源最盛的地方,为什么没有变?”   聂燃摇摇头,站在笼外仔细看了一会儿,拿起刀。   “还是不要夜长梦多……”   宁莘莘忙冲过去把他拉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拽到厨房,夺走刀道:   “饿死了,我们先做饭吃吧。”   聂燃怎会看不出她的用意?撇撇嘴,拎起水桶去外面弄水了。   井里仍然干涸,但自从知道那些植物的秘密后,水便不再是问题。   他走远了些,挑靠近河边的植物连根拔起,装满两桶水,回来时宁莘莘已经把菜切好了。   接着就是炒菜做饭,二人一个掌勺,一个生火,在多日的相处中达成默契。   炖土豆的时候,宁莘莘盖上锅盖,望着外面的树木道:   “你说咱们要不要趁白天它们没有反抗之力,来个一网打尽?”   聂燃朝锅底下塞了两根木柴,“怎么个打法?”   “这个嘛……”   她摩挲着下巴,转动脑筋,“一把火烧掉?”   “疯人院就在林子里,除非你把房子搬走,否则树林着火,你觉得这里有幸存的可能?”   ……这倒是,这里还没有别的房子可住,烧了就地露宿荒野了。   再说费那么多工夫重新装修好的房子,她才舍不得烧呢。   放火,No。   “我们把树砍掉?”   “光这片林子就有成千上百棵树,你准备砍几天?”   更别提那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宁莘莘出了几个主意,都被聂燃打回来,关键是他还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她沮丧起来。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只能一到晚上就等死?   聂燃看着面前摇曳的火苗,沉声道:   “肯定有解决的机会。”   无间炼狱是根据被关押者的恶行变化出来的幻境,根植在他的潜意识上。   没有人的精神状态能强大到无懈可击,只要找到被关押的人,就一定有破局的方法。   他转头望向笼子里的狗,对方依然蹲在角落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它一定有秘密。   午饭吃得晚,放下筷子已经到傍晚了。   二人再次围在笼边,宁莘莘端起笼子,聂燃抓住狗的后颈皮,把它拎出来。   借着太阳的余晖,他仔细查看小狗的爪牙,皮毛,几分钟后得出结论。   “它不是狗。”   宁莘莘吃惊,“那它是什么?”   “一头狼崽子。”   她咽了口唾沫,“你确定没看错吗?”   聂燃白了她一眼,“不然你来看看?”   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哪儿看得出来,不过……狼也会这么乖吗?”   “你从哪儿看出它乖?”   聂燃掐着它下颌两边,逼迫它张开嘴,露出锋利的尖牙。   宁莘莘之前没注意,现在得知是狼,才发现这牙齿确实比狗的锋利许多,而且看起来泛着寒光。   幸亏它还小,否则昨晚被它咬那一口,恐怕胳膊都保不住了。   她心有余悸地揉揉被咬过的地方,说:   “既然这样,我们把它放走算了。”   聂燃抬眸看过来,“你害怕了?”   “怕它?开玩笑。”   “那你抱着它。”   他说完把狗……不,把狼递了过来。   宁莘莘连连后退。   “不抱,我手酸。”   他嗤笑一声,反手把狼丢进笼子里,“小狼在这儿,母狼必然不远。我们留着它,来个瓮中捉鳖。”   聂燃说完就去了楼上,不知道鼓捣什么。   客厅只剩下宁莘莘和那头小狼。   小狼蹲在笼子里很害怕,宁莘莘更怕,看了看周围,把水桶拎过来压在笼子上面,然后一溜烟跑上楼。   虽然聂燃说得是瓮中捉鳖,可他们人少,力量不够,会不会变成引狼入室还不好说。   宁莘莘自从来到新世界,最大的目标就是平安度过每一夜。   今晚即将到来,她翻遍房间所有可使用的东西,最后找到一样宝贝,去敲聂燃的门。   聂燃打开,看见她后嘴角抽搐。   “你这是什么打扮?”   从头到脚贴满透明胶带,头发上不能贴,也带了个浴帽,周围用胶带封死,只有鼻孔处留了个眼儿喘气用。   宁莘莘想解释,奈何嘴被黏住了,扒拉好半天,在聂燃的帮助下才将嘴露出来。   “那些东西之所以追杀我们,是因为我们的身体里有它们需要的水分。只要把自己伪装起来,让它们察觉不到水分的存在,不就没有危险了么?”   好比客厅的沙发凳子,它们可没给过眼神。   聂燃问:   “万一无效呢?万一它们可以通过别的办法探知到水分的存在,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准备怎么逃跑?”   她强撑着说:   “我这样跑得也快啊。”   “是么?你下个楼梯看看。”   聂燃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等着看好戏。   宁莘莘走了两步,放弃了。   “那你说怎么办?”   他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试试。”   “这是?”   “弩。”   以前打战时给战士配备的,使用起来不费力,杀伤力大,但对精准度有要求。   他因为对结构感兴趣,特地研究过一番,还自制过几把材料特殊的,赏赐给立功的士兵。   这把弩用的是装修剩余的钢材,非常坚固,足以在百米之外射穿木板,用来防身很不错。   宁莘莘捧着那把沉甸甸的弩,心底莫名的感动。   “你刚才在房间里就是做这个?”   聂燃抬头挺胸,清清嗓子。   “时间来不及,我只做了四根□□,可以两箭连发,你现在练习一下。”   宁莘莘人生中头一次拥有菜刀之外的武器,心里非常激动,把身上的胶带全都扒拉干净,跑到楼下,找了张纸板当目标,打算射它一箭。   聂燃走到她身后,双手环绕住她的身体,握住她的手。   “姿势应该是这样的,右手放下来一点……”   他非常耐心地教导,宁莘莘却突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聂燃垂头问:“你怎么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没事。   “那就专心学习。”   他说完帮助她扣下扳机,只听嗖的一声,□□闪电般飞出去,穿透纸板,一大截都扎进墙里面。   宁莘莘大开眼界,“这也太厉害了吧……”   □□可以重复利用,聂燃把箭从墙上拔下来,装回配套的袋子里。   宁莘莘独自尝试了几次,准头非常欠缺,总是从纸板旁边飞出去。   箭的杀伤力又特别大,扎在墙上拔都拔不下来。   她回头求助聂燃,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全黑了。   之前还有些月光,此时已伸手不见五指。   聂燃把箭拿回来,吹灭客厅的蜡烛,挥了挥破晓。   宁莘莘全神贯注,戒备满满。   谁知敌人还没到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笼子里飞出一颗颗光粒,在空中飘浮,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这正是宁莘莘昨晚抓过一把的东西,植物们也是因它而变化。   昨晚找到这头狼崽子时,它周围的光芒亮得刺眼,却找不到来源,莫非……这就是原因?   光粒从小狼身上不停往外冒,不仅飘出笼子,还摇摇晃晃的来到门缝与窗缝旁,眼看就要飞出去。   宁莘莘想到自己房间里的胶带,忙让聂燃拿过来。   后者不用问便猜出她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拿来几卷透明胶带。   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封窗户一个封门缝,封完一楼封二楼。   虽然由于时间不够,还是有部分光粒漏出去,但数量太少,被植物吸收之后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几分钟堪称争分夺秒,好不容易完成之后,宁莘莘累得几乎瘫在地上。   小狼身上的光粒还在冒,由于飞不出去,全都挤在小楼里,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开始互相融合,从微小颗粒变成光团,最后整个房间都亮如白昼。   宁莘莘切身体会了一把光芒变成实质的感觉,摸不到抓不住,却真真切切地将疯人院注满。   小狼仍旧蹲在角落里,她忍不住上前查看,却听见厨房传来砰砰的声音。   两人立马警惕起来,聂燃拿起刀,宁莘莘也握住□□,瞄准声音来源处。   几秒后,一个塑料盆蹿出来。   他们满头雾水,还好很快脸盆就被顶破了,露出后面的真凶——一头发了芽的大蒜。   大蒜暴长好几倍,比脸盆稍小一些,长出了眼睛嘴巴,挥舞着头顶的蒜苗吱哇乱叫,冲向宁莘莘。   啪!   聂燃半路杀出,一脚踩碎,面无表情地碾了碾。   客厅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蒜味儿,仿佛有人刚吃完烤生蚝。   宁莘莘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为防万一,赶紧将厨房仓库所有蔬菜检查一遍,有发芽迹象的全都挑出来用箱子装好,胶带缠了一层又一层,才稍稍放下心。   这些光到底是什么?小狼身上为什么会冒出这种东西?   她好奇心都快炸了,走出仓库,聂燃正好把狼崽子拎出来,噼里啪啦地抽它屁股。   她吓了一跳,跑过去问:   “你干嘛呢?”   “把它原形打出来。”   他原以为,小狼背后的母狼最难对付。   可现在看来,有没有母狼的存在还不一定,这头小崽子肯定不是善茬。   他要撕破它楚楚可怜的伪装。   小狼被他抽得嗷嗷叫,场面看起来滑稽又惨烈。   宁莘莘一开始是支持他的,但是打了几分钟都没效果,忍不住道:   “是不是根本就没原形啊?还是别打了吧。”   聂燃仍不停手,还将手指往它嗓子眼戳,戳得它一阵阵干呕。   在一阵近乎凄厉的惨嚎后,小狼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急速壮大。   聂燃眼疾手快,把它往地上一丢。   在两人的注视下,它手脚变长,脑袋变大,没过一会儿,一个赤身裸体的灰发青年趴在地上,回过头悲愤地控诉。   “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宁莘莘:“……”   聂燃倒仿佛早有预料,镇定自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问:   “你是什么人?”   他张嘴便咬,成年人的牙齿比小狼的奶牙实用得多,奈何对方反应快。   不仅及时躲开他的攻击,还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他皮肤很白,被打之后脸上迅速浮出一个红肿的掌印。灰绿色的眼睛里涌出水光,昨晚挤压到现在的委屈全部爆发,嚎啕大哭起来。   聂燃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尤其是爱哭的男人,眉毛一拧,又要动手。   宁莘莘抓住他手腕,低声道:   “别冲动,既然他能说话,那咱们好好问。”   聂燃挑起眉梢,“审讯是最有效率的询问。”   “可他未必是敌人,搞不好就是我们要找的病人,留下负面印象不好。”   正是病人?那更要打了,打得他扭头就跑,再也不敢回来才行。   聂燃暗暗地想着,磨了磨牙,终究没动手,让出位置给他。   青年身材修长瘦削,皮肤白嫩得像婴儿。   相貌相当俊秀,奇特的眸色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宁莘莘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不过当目光移到腰间时,立马转过头,拿来一件外套盖在他腰上,然后才柔声说: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吧?要不要起来吃点饭?”   青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通红,可怜得让人于心不忍。   宁莘莘冲聂燃使眼色,让他去仓库拿点吃的过来。   后者十分不情愿,垮着一张黑脸去了,丢给她一个大南瓜。   宁莘莘:“……大哥,这怎么吃?”   “你这么关心他?”   “你……”   眼看宁莘莘要发火了,他才从裤兜里摸出一包QQ肠扔到她手里。   宁莘莘拆开一根,送到青年手上。   “吃点吧,吃饱以后咱们再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   对方将肠扔出老远,推了她一把,站起来便跑,企图逃出去。   聂燃快如闪电,持刀挡住去路,冷声道:   “给我老实点!”   他想起他巴掌的威力,踌躇片刻,跑去墙角蹲着。   宁莘莘被他推得坐在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   “这小子软硬不吃啊。”   “分明是你还不够硬。”   聂燃抬起下巴,抓起那包肠,走过去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吃不吃?”   青年眼泪汪汪,眼看又要哭了。   宁莘莘伸手摸摸他的头。   “你不要这么抗拒啦,我们不是想害你呀。”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说这话好像没什么底气。   但他饿了一天,决心早已动摇,听她这么说,含泪摊开掌心。   宁莘莘微喜,拆开一根肠放在他掌心。   他一口便吞下去,嚼都没嚼,再次伸手。   两人成了流水线,宁莘莘剥一根,他吃一根。   转眼一袋就吃完了,她让聂燃再去拿,后者皱起双眉,满脸写着不愿意。   宁莘莘露出央求的目光,他这才收起刀,没好气的为他们充当搬运工。   吃了两袋QQ肠,一包火腿肠,四包饼干,一袋金华酥饼,一包干脆面,青年的进食速度才放慢下来,陶醉的品尝一块巧克力。   宁莘莘见他吃得开心,差不多到了可以聊天的时候,试探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宁莘莘,他叫聂燃,咱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青年看向她,眼神呆呆的,嘴角沾满巧克力。   宁莘莘笑得和煦如春风,拿来张纸巾为他轻轻擦拭。   “你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吗?你的家人呢?”   家人……   他啪嗒啪嗒滚下一大串泪珠,埋头哭了起来。   这次的哭声与之前不一样,充满悲伤,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   宁莘莘自己不喜欢哭,又没什么朋友,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束手无策,转头看向聂燃。   后者同样没办法,于是两人都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哭声节奏强,催眠效果很不错,宁莘莘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外面太阳升得老高,大门敞开,一缕晨光正好落在她身上。   肚子上盖着一条毯子,她十分疑惑地拿起来。   昨晚的记忆慢慢浮现,宁莘莘想起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连忙看向角落,却没有看见青年的踪影。   他人呢?聂燃呢?   她一跃而起,打算寻找,不料聂燃从楼上下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醒了?”   “嗯。”   她想起青年的事,忙问:“小狼呢?逃走了吗?”   “哭了一晚上变回原形,关笼子里去了。”   “笼子在哪儿?”   他将她带到门外,果然,墙边放着笼子,小狼正恹恹地趴在里面。   宁莘莘不解,“你把它放外面来做什么?万一跑了呢。”   聂燃想到这个就面露恶心,“他到处拉屎。”   拉屎?   宁莘莘定睛一看,笼子里的确有两堆颜色诡异质地柔软的东西,甚至隐约可见半截没消化的火腿肠。   额……昨晚吃的也没有太多,怎么拉得这么多?   正想着,小狼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哗啦啦吐出一大堆,吐完以后重新趴在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该不是病了吧?   宁莘莘担忧地走过去,蹲下查看。   她没养过宠物,不了解,但凭肉眼能看出,他的状态绝对不好。   “他是不是中毒了?”   她回头问聂燃。   聂燃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   “狼是食肉动物,偶尔才会吃点其他东西调节一下。你昨晚给他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不生病才怪。”   宁莘莘呀了一声,“那你还拿巧克力给我?”   “拿是我拿的,喂是你喂的。”   ……这小心眼的男人,故意的吧?就因为她昨晚拦着不让打?   宁莘莘手足无措,紧张得咬手指。   聂燃见她过于担心,又道:   “野兽的生命强悍得很,把胃里的东西吐空了就没事了。”   真的吗?   宁莘莘看着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的小狼,心中完全没底。 第28章   狼是肉食动物, 不能吃太多人类的零食。   宁莘莘回仓库翻找,找来找去,能真正算得上肉类的食物只有腊肉, 偏偏又太咸。   他们去外面砍了几棵树,拎水回来, 做好自己吃的饭以后, 宁莘莘往锅里加了一大锅水,把肉放进去, 小火慢慢炖煮。   煮了一上午,肉煮熟了,盐分也煮出来大部分, 肉质不再那么咸。   她用个盘子装着, 放进笼子里。   小狼嗅了嗅,精神明显一振,但是迟疑不决,不肯下嘴。   对方昨晚已经现出原形, 是可以听得懂人话的。   宁莘莘便蹲在笼子外面, 十分耐心地劝说。   “你都虚弱成这样了, 吃一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哦。”   小狼挪了挪, 挪到角落里, 跟之前似的用屁股对着她,浑身上下写满抗拒。   她试探地伸出一只手, 想把它抓回来。   对方猛然回头, 龇起獠牙,凶狠地低吼。   宁莘莘只好放弃,背后传来聂燃幽幽的声音。   “这就是一头白眼狼。”   当着别人的面说他坏话不好, 宁莘莘把他拽回客厅里,小声问:   “你觉得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病人?”   聂燃耸耸肩,“是不是人不确定,但有病是肯定的。”   “那你知道驯服狼的方法吗?”   他瞥了她一眼,“你想把他留下?”   宁莘莘莫名其妙,“我的工作就是这个啊,为疯人院招收更多的病人,不然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冷淡地哦了一声,说“不知道”,然后转身便走。   宁莘莘无语了几秒,跑过去追上他,拉住他的衣摆。   “你是第一个病人,也是疯人院的元老人物,以后再有新病人进来,你当他们的主管怎么样?”   聂燃停下脚步侧过脸。   “管什么?”   “嗯……”   宁莘莘想了想,说:“你体力好,带领他们运动,强身健体,以及保护疯人院,工作范围内的事都可以管。我呢,就负责照顾大家的一日三餐,管理疯人院的资金,努力让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怎么样?”   聂燃撇撇嘴,“我做这些,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宁莘莘试探道:“每月给你发工资?”   “发了去哪里花。”   “额……可以在回21世纪的时候花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是很棒吗?”   宁莘莘笑容满面,聂燃一脸的无动于衷。   她只好换一个办法。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你。”   要什么?   他垂眸打量她一圈,女人个子小小,胳膊腿都细得可怜。   一双眼睛很好看,眼中满含期待。   他想起那一晚,她在他手底下奋力挣扎,虽然体力不在一个层面上,却鲜活、倔强,富有生命力。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这儿的原因是什么。   宁莘莘见他许久不说话,担心起来,豁出老脸对他撒娇。   “帮帮忙嘛,咱俩早就是朋友了对不对?以后少不了同甘共苦的,我真的很需要你。”   需要二字让聂燃改变主意,朝门外走去。   宁莘莘茫然地问:“你要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地说:“教你如何驯服一头野兽。”   “真的吗?谢谢!”   宁莘莘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同意了,欢天喜地地跟过去,在即将出门时,聂燃忽然嘘了一声,让她不要往前走。   门外有轻微声响,二人悄无声息地探出脑袋。   只见粗糙的笼子里,小狼大口大口嚼肉,吃得很香。   原来只是当着他们的面,不好意思吃而已……   宁莘莘看着他圆头圆脑的样子,想到昨晚那个俊秀的灰发少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到底是人是狼?犯了什么事被关到这里来?”   聂燃没说话,盯着小狼,毫无征兆地咳嗽一声。   小狼正好将一块肉往下咽,被他吓得卡在嗓子眼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咳得惊天动地,肺都快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把肉咽进肚子里,聂燃慢悠悠地走出去。   小狼愤愤地白了他一眼,调转方向对着墙。   宁莘莘跟在旁边,等着学经验。   “咱们要怎么做?先跟他搞好关系吗?”   “搞好关系?”聂燃嘲道:“他可是野兽,你想与狼为伴么?”   “我……”   不等她回答,聂燃就打开笼子,将小狼拎出来,重重地扔在地上。   小狼落地就要逃,他反应极快,每当对方以为自己找到突破口时,下一秒破晓的刀刃便会直指他面门。   两人你追我堵,持续了十几分钟。   小狼力气耗尽,败下阵来,趴在地上不满的呜咽。   聂燃低声道:“野兽,身体里最多的是野性。跟他们谈感情没有用,最有效的方法,是用压倒性的力量让他屈服,在学不敢反抗。”   宁莘莘对他的说法不是很赞同。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强大力量的。   例如她,从小到大解决问题,靠得都是毅力与口舌。   让她用力量去制服别人甚至野兽,几乎是异想天开。   不过现在聂燃便是她的力量,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因此她颇感兴趣地看着他,好奇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像之前一样暴打一顿么?   聂燃单膝跪地,拍拍面前的地,冲小狼发出命令。   “过来。”   小狼距离他有两三米,闻言不仅没过去,还打算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拾起一枚石子,用手指弹出去,石子准确无比地打在小狼屁股上,痛出嗷的一声惨叫。   “再不过来,落在你身上的就不是石头了。”   聂燃语气平静,可即便站在旁边的宁莘莘,也听出了隐藏的威胁。   小狼犹豫不决,纠结了几秒,眼角余光见他又抬起手,连忙转身,走到他面前。   “过来一点。”   聂燃的样子仿佛在指挥奴仆。   他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一点,一屁股坐下,不肯看他。   “打个滚,把肚皮露出来。”   小狼:“……”   他打算宁死不从,聂燃拿出破晓,用指腹抹过刀刃。   “这把刀只喝过人血,狼血倒没试过。”   他身体抖了一下,压低脑袋阴沉沉的盯着他,一出生便很锋利的指甲显露出来,浑身肌肉紧绷。   聂燃仿佛没发现,他牟足力气往他脸上一扑……   破晓半路杀出,刀背劈在他柔软的肚子上,没有划破,却将他从半空击落,摔在地上,蜷缩身体痛得半天都动不了。   聂燃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揉揉他肚皮。   “想要攻击别人,先把自己的弱点藏起来。”   笼子从天而降,又将他牢牢罩住。   聂燃起身回屋,小狼匀过了气,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非常复杂。   宁莘莘不知道这算是到了什么程度,但疯人院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再管小狼了,与聂燃分配工作。   洗衣服、做饭,归她。   打水、扫地,修理被怪物们弄坏的门窗归聂燃。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干活,晚霞布满天空时,晚饭也做好了。   宁莘莘又给小狼煮了一块肉,琢磨着往后要是他真的留在疯人院了,去21世纪的时候,她得买群羊回来才行。   把肉放进笼子里,她打算回去,忽然一只小爪子伸过来,挠了挠她手背。   宁莘莘意外地转过头,蹲在笼子外。   “有什么事吗?”   小狼挠着笼子,似乎想出来。   她摇头。   “现在还不行。”   小狼呜呜地央求,冲她摆尾巴,看起来非常可怜。   宁莘莘想了想,跑去把聂燃叫来,征求他的意见。   这头狼看起来柔弱,变成人比她都高,就算再怎么同情,她也不想拿性命冒险。   聂燃听完她的描述,问:“你意向如何?”   宁莘莘沉吟:“要是能保证安全的话,放出来试试?”   他挑挑眉梢,直接把笼子拿走了。   小狼恢复自由,适应了片刻,跑到宁莘莘脚底下蹲着。   她哭笑不得,“你这是要干嘛?”   小狼扒拉她裤腿,直到她弯腰把自己抱起来才罢休。   聂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与宁莘莘回屋里吃饭。   小狼趴在饭桌上,嗅嗅这个闻闻那个,口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宁莘莘把肉端进来,放在他面前,加快吃饭速度,放下碗筷便拿起胶带,打算像昨天一样,将小楼的缝隙全部封死,不让光粒飞出去。   聂燃比她多吃了一碗,收拾好碗筷,拿起另一卷胶带,去封二楼的缝隙。   夕阳的余晖下,两人分头忙活。   配合着楼外美丽的风景,有种田园般宁静悠闲的气氛。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宁莘莘以为聂燃的胶带用完了,拿起一卷要给他。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站在她身后的根本不是聂燃,而是不知何时变成人形的小狼!   他模样俊朗,身体雪白,加上没穿衣服,是一道诱人的风景线。   但宁莘莘还是条件反射地张开嘴,要喊聂燃下来。   对方抢先一步开了口。   “不要叫那个人,我想跟你说话。”   宁莘莘随时预备着逃跑。   “说什么?”   “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他愣了愣,不甘心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宁莘莘忍俊不禁,“你这么提防做什么?莫非藏了什么宝贝,怕被我们发现?”   小狼语塞,半天没说话。   宁莘莘心中有了底,把他拉到沙发坐下,“你不必这样,我们又不是敌人,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你以前都在哪里生活?你的家人呢?”   小狼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聂燃从楼梯上下来,见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其中一个还不着寸缕,陡然变了脸色,冷声道:   “你们在做什么?”   “你来了,我……”   宁莘莘刚想让他也帮忙劝劝,好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对方说出身份。   谁知小狼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就变成狼形,钻进沙发底下。   宁莘莘:“……让你老打他。”   聂燃不以为意。   “我是打得还不够多。”   窗户还剩一点没封好,两人齐心协力完成。   眼看天就要黑了,因为找到了解决办法,宁莘莘的心情比前几夜淡定得多,甚至想拿点零食来吃。   走进仓库,她呀了一声,“这里怎么也有个洞?”   聂燃过去看了两眼,比客厅的小许多,人都钻不进去。   “应该是前几晚留下的,把它封上吧。”   她点点头,要去拿水泥,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跑到客厅,趴在地板上看。   聂燃等半天也不见她回来,走出仓库。   宁莘莘正好回过头,脸上沾了点灰,眼中全是震惊和无措。   “他好像……跑了。”   找遍小楼也没有看见狼崽子的踪影,夜色降临,楼外一片漆黑。   光粒开始飞舞,一根粗壮的枝条抽过来,宛如暴躁的巨蟒,将阳台上的玻璃打了个粉碎!   宁莘莘只来得及拿弩,就被聂燃拉出小楼,在怪物们的四面夹击下,一路狂奔。   这一夜的攻势格外凶猛,宁莘莘一开始还能跟在聂燃身后,被藤蔓缠住几次脚脖子后,后者再次把她扔到背上,背着她跑。   怪物们的速度太快,他没时间迎敌,只能哪里有空位就往哪里钻。   好几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场面惊心动魄。   宁莘莘紧紧搂住他肩膀,双腿缠着他的腰。再怎么害怕也咬紧牙关不出声,生怕分散他的注意力,被怪物追上。   聂燃却突然低吼:“指路!”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四周,找到光源最盛处,贴着他的耳朵喊:   “往左,三点钟方向!”   聂燃立刻准备,找到机会就转过去。   两人一个负责跑,一个负责指路。   聂燃很快累得浑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怪物们却依然紧追不舍,近在咫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宁莘莘渐渐生出点经验,提前观望,审时度势,指挥他提前跑向安全的方向,中间虚晃几下当诱饵,不知不觉居然甩开了三四米。   穿过树林与花海,来到河床上。   光源却并非上次那个地方,而是在前方的山谷里。   聂燃背着她跑进山谷,在踏入光源的一刹那,一股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眼睛适应光线后,面前的画面变得清晰。   宁莘莘皱眉看着这一切,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谷里有一片广阔平坦的草坪,一大群野狼正悠闲地躺在上面休息。   从体型可以分辨出,躺在左边一只体型最大的应该是狼王,此刻在闭着眼睛慵懒地酣睡。   周围七七八八地分布着些公狼和母狼,而在它们中间,几只大小不一的狼崽子在嬉戏玩耍。   其中最小的一只,正是之前被他们抓回去的小狼。   草地上零零星星开了些野花,光线明亮,微风轻拂,美得像梦境。   宁莘莘看看身后,又看看它们。   两个世界被光线割裂开,宛如天堂与地狱。   狼群似乎没有发现他们,聂燃走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才将她放下。   双脚落地,因受到惊吓有些绵软。   宁莘莘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朝外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里真的生活着一群狼吗?”   它们靠捕食什么为生?小狼可以变成人,这些狼都拥有变人的能力吗?   它们到底是什么生物?   聂燃没说话,浓眉紧锁,专注地观察狼群。   狼崽子们玩了一会儿,累了,纷纷回到母狼身边睡觉。   小狼也回到他妈妈身边,那是一只白色的母狼,即便从人类的审美角度看,她的相貌依然称得上秀丽,浑身的白毛打理得干干净净,非常美丽。   小狼趴在她腹部喝了会儿奶,躺在旁边睡着了。   宁莘莘刚想要不要做点什么时,一群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冲进山谷,打破宁静。   看他们的衣着,有点像古代的猎户,手里拿着的武器也都是柴刀弯弓之类的。   他们装备简陋,倒是很有策略,点燃火把,直接焚烧周围的树木和野草。   宁莘莘见他们来势汹汹,紧张得抓住聂燃的衣服。   谁知那些人径直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去,如同幻影一般。   她还没反应过来,山谷里便响起野狼们的哀嚎。   箭矢射中了几只狼,被火灾惊醒,正在带领狼群寻找突破口的头狼发现猎人,低吼一声,朝他们扑来。   猎人们经验丰富,当即后退,拉开长弓。   箭矢嗖嗖地飞出去,狼王一一躲过,其他野狼则没那么幸运,已经伤亡大半。   它暴怒至极,张开血口,仰头狂啸。   角落里,小狼躲在白狼怀中瑟瑟发抖。   而血液已经将白狼的毛发染红了一大片。   宁莘莘从未亲眼目睹过猎人与野兽的厮杀,好在上个世界的经历锻炼了她的承受力,没有被血腥画面吓得转身就跑。   可看完全程也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尤其是最后,猎人合力击杀狼王,将所有尸体扛出山谷。   刚才还与世无争的一群野狼,转眼只剩下小狼还活着。   他躲在母亲已经僵硬的尸体下面,不敢露头。   一个猎人走过去,移开狼尸,看见下面的他,意外地哟了声,呼朋唤友,喊所有人过来看。   一群人将其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仿佛遇到了多稀奇的事。   最后用绳子把他捆住,一并带走了。   宁莘莘拉着聂燃追出去,山谷外不知何时也变了天地。   花海、树林,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城镇。   里面的建筑大多是砖石与木质结构,看起来古色古香。   街上商品种类数量远比不上现代,但也称得上繁华。   狼尸的皮毛剥下来,与肉分别售卖。   唯独小狼没被处置,由一位猎户养了几天,送到官府里去。   几番周折,小狼成了一位官员的所有物,养在偏僻的后院里。   后院只住着他,每日都有人送饭来,但是大门紧锁,无法外出,活动范围从曾经宽阔的山野,变成巴掌大的庭院,连棵树都没有,干燥的泥地上长着几簇枯草。   小狼没法出去,却不影响他被府内的人嘲笑。   好日子没过几天,饭就变得有一顿没一顿,总有人偷偷跑到墙外看他,笑话他像怪物,甚至扔石头进去打他。   屋里没有家具,他席地而睡,天冷时冻得发抖,天热时蚊虫爬满身。   偶尔也有好时光,当官员家来客时,他会被佣人抓出去洗个澡,穿上干净衣服,带到席间,怪物似的被人参观。   宁莘莘看不懂了,“一只狼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看背景像古代,可古代人也不至于不认识狼啊,中山狼不就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么。   聂燃低声道:“他不是狼。”   “啊?”   “他是人。”   宁莘莘起初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把小狼的形象一替换,所有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   果然,官员颇为得意地介绍:   “此人年幼之时,尚未学会说话走路,被父母遗弃于深山。说来奇怪,不仅活了下来,还被一只母狼当作幼崽,以乳喂养。后被猎户发现,带回城中。我见他孤苦无依,留在府中供他吃穿。可惜早已养成野狼习性,口不能言,脚不能走,春夏秋冬皆赤身裸体。努力多年,也只让他偶尔穿上衣衫,不像个人模样。”   宾客笑道:“世间会走路的人到处有,被狼养大的却不常见。听闻丞相大人最喜稀奇之物,若将此人送给他,定能讨得欢心。”   因这么一句话,小狼再次被转移,从荒凉简陋的小院,变成精致园林中一个巨大的铁笼。   他被饲养在里面,每当有人在丞相府进出,都能看见铁笼内被镣铐压得抬不起头的苍白少年。   丞相喜爱稀奇之物,圈养他还不够,高价聘请驯兽师,训练他钻火圈、走钢丝、倒立。   小狼经常弄得满身是伤,深夜时蜷缩在笼子里舔舐伤口。   一次意外,他不小心弄伤宾客。   丞相大怒,命人打断他的腿,丢去柴房。   小狼硬是靠着自愈能力,在忍饥挨饿的状态下,等了几个月站了起来。   趁人不备时逃出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咬断丞相的脖子。   他逃回荒野,没有久留,一路跑到当年的小城镇,把猎户一一杀死。   当地官府捉拿不住,朝廷派兵围剿,小狼依靠自己的警觉和速度,硬是与他们周旋几个月,期间咬死无数官兵。   人类社会也教会了他东西,例如放火。   盛夏深夜里的几次大火,造成无数损失,数不清的人流离失所。   逃出丞相府的第五年,小狼从少年长成青年,突然死在山洞中。   官兵找到他的尸首时,身上盖着一块白狼皮做的毯子,像母亲一样温柔地环抱住他。   白光闪烁,画面变化。   官兵、山洞、白狼皮都不见了,小狼孤零零地趴在草地上,望着漆黑的远方一动不动。   白色光粒在他身边飞舞,如萤火,如星光。   宁莘莘终于明白了一切,心底说不出的难过,走过去想抱抱他。   聂燃低喝:“回来!”   她停下脚步,被他拉回身边。   只见白光暴涨,周围等待已久的动植物一拥而上,疯狂吸收他身上的能量。   小狼被剥皮拆骨,在消失之前,朝宁莘莘投来了悲伤的一眼。   怪物们将他淹没,聂燃叫了宁莘莘一句,见她失神,干脆抱起她回到山谷里。   黑夜结束,太阳升起,世界恢复美好与安静,却越发显得夜晚的毁灭是那么可怕。   二人打算回疯人院,走到干涸的河床上,宁莘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小狼消失的地方,瘦弱的青年躺在那里,浅灰色的头发笼罩着一层金光。   她加快脚步跑过去,蹲下来推推他。   “醒醒!醒醒!”   对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过了会儿才慢慢恢复记忆。   “请你们离开这里。”   他站起身来,再一次提出请求。   宁莘莘还未说话,聂燃忽然走到她身边。   “你不想被救么?”   他怔住,立刻笃定地说:“没有人能救我。”   聂燃抬起手,搂住宁莘莘的肩。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狼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无法确定他们的关系。   宁莘莘抓住机会,主动介绍:   “我在经营一家疯人院,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觉得你有病,但如果你经常失控的话,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住院治疗。”   小狼冷冷地看着她,显然没兴趣。   宁莘莘逐渐加码。   “你是第二位病人,我可以不收钱。”   “进来住单人病房,享受vip待遇。”   “物资齐全,吃喝不愁。”   “每个月都能公费旅游……”   小狼听得一头雾水,宁莘莘冲聂燃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趁他迷茫之际一拳打晕了他。   宁莘莘:“……我只是想让你帮忙说服他。”   聂燃揉着手腕,“不客气。” 第29章   无论如何, 第二个病人找到了,宁莘莘有点小激动。   趁小狼还没醒,他们把他扛回疯人院, 放在客厅沙发上,给他收拾房间。   疯人院二楼总共有三间房, 两人分别占一间, 剩下的用来当仓库存放食物。   他们把食物搬到楼下靠墙摆放,空出房间, 扫地拖地铺被子,很快收拾整齐。   宁莘莘给他准备了全套的牙刷牙膏、毛巾拖鞋,想到他整天裸奔, 于是从之前给聂燃买的衣服里选了几套尺寸合适的, 准备给他穿。   聂燃堵在门口,表情很不开心。   “你做什么?”   “给他拿衣服啊,反正这么多衣服你也穿不完。”   “仓库里有病号服。”   “可他总有出门的时候,穿病号服不合适。”   聂燃不说话了, 幽幽地看着她, 仿佛她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宁莘莘拽拽他袖子, “别这么小气,下次再回去, 你想买多少衣服就买多少衣服, 好不好?”   他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宁莘莘松口气, 把衣服放进小狼房间的衣柜里, 下楼查看他的情况。   小狼还在睡,尽管身材修长,面容却稚气未脱, 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尤其当他闭着眼睛时,双眉舒展,睫毛浓密,嘴唇是花瓣一般的粉红色,皮肤细嫩得看不见毛孔,让人看着就想摸一摸。   他的头发也有个性,是浅灰色,长度盖住耳朵。   宁莘莘好奇地拨弄了一下,却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根本不是灰发,而是黑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乍一看才像灰色。   想到昨夜所见的画面,年纪轻轻的他居然拥有那么惨痛的经历,最后还因仇恨而迷失自我,宁莘莘忍不住心底发酸,伸手摸摸他额头。   蝶翼似的睫毛颤了颤,小狼痛苦地蹙着眉,往她怀里拱。   宁莘莘微讶,没有拒绝,轻轻拢住他的肩。   但小狼嗅觉灵敏,闻着气味不对劲,立马警惕地睁开眼睛。   宁莘莘干笑了声,“醒了?哈哈。”   他急速退至沙发角落,左看右看,翻身下地要走。   宁莘莘看着他道:   “你被关在这里很多年了吧,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小狼回头,眼神困惑。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   “留下吧,你不会后悔的。以前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沉浸在回忆里只会让你更痛苦,留在这里,我教你向前看。”   对方微张着嘴,迟疑不决。   宁莘莘很清晰地感觉到,距离他答应只差临门一脚了,偏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聂燃从楼上走下来,丢给他一把笤帚。   “留下来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扫地去。”   小狼歪着脑袋看了看笤帚,当真老老实实,走到他手指的方向开始扫地。   目睹这一切的宁莘莘:“……”   暴力真的这么管用?   她明天就开始学拳击!   聂燃往沙发上一坐,煞有介事。   “工作应该重新分配了。”   宁莘莘对此没意见,坐在他对面。   “你有什么想法?”   他指着小狼忙碌的身影。   “他打扫卫生,他洗衣服,他做饭。”   宁莘莘:“……不能这样欺负新人。”   “这不叫欺负,这叫下马威。”   聂燃凑近她耳朵,“以后你是管理者,这是管理者必备的技能。”   宁莘莘不置可否。   “这样分配不合理,我看还是这样吧,洗衣服仍然归我,你负责保护疯人院,他负责打扫卫生,一天三顿饭每人各做一顿,行不行?”   聂燃撇撇嘴,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宁莘莘看他没反对,自行拍板,跑去告诉小狼。   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压根不会扫地,完全是拿着扫把乱挥。   也是,他活着的那些年里,要么跟狼一起生活,要么练习杂耍。   逃出丞相府后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确实没机会接触家务活。   宁莘莘笑了笑,拍拍他胳膊。   “不是这样的,来,我教你。”   她接过扫把,像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姐姐们教她时一样,细致地扫了起来。   小狼站在旁边,颇为拘束,与人类的近距离相处令他很不习惯。   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始终温柔耐心,他心中的戒备也逐渐放下,认认真真学了起来。   宁莘莘扫了一段,将扫把递给他。   “你试试。”   小狼学着她的样子,很有条理地扫了起来。   她对他竖起大拇指,笑容满面。   “真棒!”   沙发上的聂燃切了声,翻个白眼,上楼去了。   宁莘莘懒得理他,对小狼说:   “既然学会了就先别扫了,我带你上楼,看看你的房间。”   小狼茫茫然然地跟着她走,上楼梯时她侧过脸问: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他没有这种东西。   在狼群里,大家不会用语言交流。被猎人抓走后,所有人都只会称呼他为“那个怪胎”。   宁莘莘见他答不上来,便道:“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好好想想。”   “必须有吗?”   “对啊,不然怎么称呼你呢?就像我的名字叫宁莘莘,你可以叫我莘莘姐,也可以叫院长。那个男人叫聂燃,你叫他大哥就好了。”   小狼若有所思,忽然说:“你帮我取一个吧。”   “啊?”   “我不认识字,你帮我。”   宁莘莘停下脚步,琢磨起来,几分钟后问:   “郎晓怎么样?”   “郎晓?”   “郎,同音狼,将你养大的是野狼,自然该铭记它们的恩情。晓是指太阳初升的时候,一天之始,也意味着崭新的未来。从今以后,你要抛弃过去,开始新生活。”   他反复念叨那两个字,非常满意,欣喜地说:“那我就叫郎晓了。”   宁莘莘没想到取名会这么顺利,摸摸他的头,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郎晓停在原地,红霞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门内传来宁莘莘的呼唤,他用力揉揉耳朵,走进房间。   宁莘莘热情地介绍:“这是你的床,被子我都给铺好了,以后弄脏了直接到仓库拿一套新的换上,晚上冷的话仓库也有厚被子。这是床头柜,这是衣柜,衣柜里我放了几套衣服,不多,你先将就着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买……”   郎晓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水光闪烁。   宁莘莘在卫生间喊他:“过来看看,我教你刷牙。”   他用手背擦了把眼睛,状若无事地走过去,刚进门就被塞了一把牙刷。   按照宁莘莘的指挥,他先漱口,然后把牙刷连同上面白色的牙膏一起塞进嘴里,慢慢刷了起来。   牙膏的味道很奇怪,说甜不甜说苦不苦,还有点辣舌头。   他想吐出去,可看着对方期待的样子,心想即便是毒药他也不能吐。   “好啦,刷这么长时间够了,再漱一次口吧,把泡沫吐干净。”   宁莘莘将水杯递给他,郎晓一一做完,还用毛巾洗了把脸。   对方适应得这么快,宁莘莘这个当老师的很有成就感,把他拉到衣柜前。   “你选一套衣服穿吧。”   郎晓活着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赤身裸体的,大家都拿他当新奇玩意儿看,并不需要他穿衣服。   眼前的这些衣服看起来更奇怪,他翻了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穿。   他不做决定,宁莘莘只好帮他决定,拿出一件套头卫衣和一条牛仔裤。   “这两件不错,你试试。”   郎晓在她的指导下穿好衣服,还穿了内裤袜子,与一双白色运动鞋。   当他衣着整齐地站在面前时,宁莘莘不禁感叹。   “真好看。”   啪——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响。   二人跑过去看,聂燃面无表情地说:“杯子摔碎了。”   地上确实碎了一个杯子,可宁莘莘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故意的。   该教的事都教了,郎晓继续扫地,她想起一件事,来到聂燃房间,关上门。   聂燃站在窗边,瞥了她一眼。   “什么事?”   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满满的药。   “这些药你在按时吃吗?”   聂燃皱眉。   “最近太忙,有件事都忘了跟你说。这些药可以控制你的病情,降低你失控的概率,抑制另一个人格的出现。”   聂燃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我……”   宁莘莘看着他的脸,耳边仿佛能听见小聂喊她姐姐的声音。   他那么胆小,最害怕一个人独处。   当他没有出现时都待在哪儿呢?像光芒一样消失,还是被封印在某个漆黑的角落里?   聂燃嘲弄地勾起嘴角。   “你想让我停止服药,好让另一个人出来陪你?”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那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每天坚持吃药,让他再也没有重新露面的机会,你会不会失望?”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脸上,双眸清澈明亮。   “你不必把这个当做报复我的手段,在我眼中,你们从来不是矛盾的存在。你是长大后的你,他是幼年时的你,只不过痛苦太沉重,所以才时不时需要他顶替你,出来承受一会儿。如果哪天他真的彻底消失了,只能说明你已经克服心魔重新开始,我又怎么会失望?”   聂燃瞳孔微颤,“你会因为我变好而开心?”   她将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胸膛上。   “我原来的人生目标,在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如何让你们变得更好,让这里变得更好,是我的新目标。”   聂燃轻笑了一声。   她皱眉,“你不愿相信我?”   “没有。”他收回手,“我只是没想到女人的胸膛能平成这样。”   宁莘莘:“……去死!”   她飞起一脚,踹在聂燃大腿上。   对方能躲得过成千上万怪物的追击,却没躲过她这一脚,痛得龇牙咧嘴,连连摆手表示停战。   宁莘莘气哼哼地走出房间,出门时脑海里又响起小聂的声音。   “姐姐,不要走。”   她不会走,她以后都在疯人院。   即便他再也不出现,她也永远记得世界上有个傻傻又可爱的他。 第30章   郎晓同意留下来了, 眼前的困难却尚未解决。   每当夜幕降临,这个世界的动植物就会因吸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模样大变。   他情绪稳定还好, 若是他又回想起以前的事,能量失控, 动植物们会一拥而上, 把他吞吃得渣都不剩。   天亮后他又复原,日日经受同一种折磨。   被关在炼狱这么多年, 他对于这些折磨已经麻木,宁莘莘却不想再经历生死逃亡,因此吃晚饭时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无视旁边面黑如炭的聂燃, 真诚的请求郎晓。   “今晚千万千万不要陷入回忆里,好不好?”   正在啃水煮腊肉的郎晓面露难色,“我……恐怕控制不住……”   “那你就听我的。”   只要一直有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不就不会想起别的事了么。   宁莘莘匆匆扒完饭, 走进仓库, 过了好半天, 才抱着一堆东西出来,哗啦啦丢在茶几上。   郎晓被吩咐洗完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聂燃挑起眉梢。   “这些是什么?”   “围棋象棋小说杂志……”   疯人院没电, 自然也没电视,闲下来只能发呆, 找不到娱乐的东西。   宁莘莘上次逛超市时, 特地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回来打发时间用,没想到每天都忙得很,到现在都没派上用场。   聂燃随手拿起一本小说翻了翻, 嘲笑她。   “幼稚。”   宁莘莘翻了个白眼,点燃蜡烛,冲郎晓喊:   “别洗了,咱们来玩吧。”   天马上就黑了,她可不想因几个碗而错失良机。   郎晓甩甩手上的水,走到二人面前。   宁莘莘让他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拿起一本书道:   “我教你认字怎么样?”   他惊讶,“现在?”   “嗯,光线暗了点,不过没事,咱们挑简单的学。”   郎晓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正又规矩,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宁莘莘翻了几页书,找到一个字,“这个是你。”   “是我?”   “不是我,是你。”   郎晓听懵了。   宁莘莘自己也不算多有文化,更没有任何教学经验,遇到这种事,伶牙俐齿的舌头不管用了,想了半天才道:   “这个是字面意义上的你,当你想用一个字表达你这个意思时,就用这个字,知道吗?”   他睁着漂亮的眼睛,半知半懂。   宁莘莘拿起本子和笔,把这个字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然后让他写一遍。   郎晓笨拙地模仿她的姿势抓笔,在纸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宁莘莘见他基础差得过分,完全是白纸一张,放弃直接教认字,在本子上写下一二三等十个字。   “这是最简单的汉字,你先从一开始写,每个字写两行,直到熟练为止。”   郎晓点点头,蹲在茶几旁边,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聂燃起身倒水喝,路过她身边时说:   “你这是浪费时间。”   宁莘莘无所谓,“浪费就浪费,我乐意。”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   郎晓忽然停笔,回头问:   “院长,你认识这些字吗?”   “什么字?”   他在空白处慢慢描绘出两列文字,由于不理解其中的含义,看起来像画画一样。   宁莘莘看了半天,又将蜡烛端近一点,才勉强辨认出来。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这是一幅对联啊,你从哪儿看来的?”   “对联?”   “就是过年过节,或者家里办喜事丧事时,会特地写两张应景的字贴在大门旁边。”   他恍然大悟,“有几年我被关在笼子里,旁边的门上就贴着这个。”   宁莘莘摸摸他的头,“你记性不错,这都能记得住。”   “咳咳!”   聂燃大声咳嗽。   她回头道:“你要是冷就上楼睡觉吧。”   反正门窗缝隙都封好了,只要郎晓情绪稳定,应该就没大问题。   聂燃很不高兴,“我不冷!”   “好好好,不冷你就继续坐着,神经病……”   宁莘莘小声吐槽,转过头又夸郎晓,“真棒,就是这么写。”   郎晓被她说得心花怒放,更起劲了。   两人端着蜡烛,气氛和谐亲如姐弟,唯有聂燃坐在阴影里,脸色臭的像个瘟神。   天黑之后,郎晓身体里冒出光粒,飞不出去,在小楼里漂浮,正好为他们提供光亮。   宁莘莘吹灭蜡烛,坐在旁边看他写。   沙发太软,身边太安静,不知不觉瞌睡虫冒了出来,上下眼皮合到一起。   “院长,我……”   郎晓写完一整页纸,想求夸奖,一回头却发现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面容恬静,呼吸轻微,让人不想吵醒她。   这样的存在是真实的吗?真的有人不骂他怪物,还手把手教他看书写字?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么美丽亲切,慢慢与宁莘莘重合在一起……   白光闪烁,画面发生变化,脚下的地板隐约显出草地的幻影。   闭着眼睛的聂燃陡然惊醒,眉头一皱,跳过去单手抓住他的脖子。   郎晓被他击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宁莘莘睁开眼睛,看见这幅画面吓了一跳。   “你们在做什么?”   聂燃骑在他身上,拳头已经举到了半空,闻声放下来。   “你自己看。”   宁莘莘查看四周,发现缓慢消失的幻影,明白了一切,心有余悸地走到郎晓身边,将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郎晓低垂着头,神情落寞。   宁莘莘不好责备他,拉他到沙发上坐下,摸摸他的肩。   “一个人写字很无聊吧,咱们来聊天。”   他看着沙发不说话。   她主动找话题。   “你有没有吃过酸菜鱼?”   ……   在宁莘莘的努力下,两人聊了起来。   聂燃个子大饿得快,去仓库拿了桶泡面吃。   香味在小楼里蔓延,郎晓抽抽鼻翼,羡慕地抬起头。   聂燃转个方向,背对着他继续吃。   宁莘莘劝道:“你也饿了吗?再煮点肉吧,你的肠胃不适应这些东西,吃了又会拉肚子的。”   郎晓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口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不停舔着嘴唇,吞咽唾沫。   宁莘莘见他实在馋得很,便对聂燃道:   “你给他尝一口吧,尝尝味道就行。”   聂燃不耐烦,“自己泡一桶去。”   宁莘莘单手叉腰,“喂,泡面还是我教你泡的,让别人尝一口都不行吗?大家住在一起,不能吃独食啊。”   他不耐烦地站起来,将泡面往郎晓手中一塞。   “吃,吃,撑死你。”   然后就上了楼。   郎晓眼神惊慌,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宁莘莘安慰道:   “别理他,吃吧,不能吃太多哦。”   楼下的两人分吃泡面,楼上的聂燃关在房间里来回渡步。   他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论脑子、体力、身手,哪样不厉害?   竟然沦落到如此憋屈的下场。   两人一唱一和完美得很,再过些日子,他岂不是要沦为这栋楼的最底层?   想想都无法忍受。   聂燃挥了挥破晓,准备想个办法。   突然,房门被人敲了三下。   “睡了吗?”   宁莘莘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他看看房门,悄无声息地跳上床,和衣而睡。   宁莘莘等了会儿没人回答,自顾自地说:   “刚才吃了你的泡面不好意思啊,你还没吃饱吧?我又给你泡了一桶,还加了两个蛋,我放在门口哦。”   很快脚步声响起,显然她又下楼了。   聂燃等了一分多钟,确认她不会再回来,才轻轻打开门。   走廊上果然放着一桶热气袅袅的泡面,老坛酸菜味儿,里面有两枚卤蛋,闻起来香喷喷。   聂燃端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拐角处,探头朝下看。   两人还在聊天,但也仅限于聊天。   宁莘莘讲述21世纪好吃的东西,郎晓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口水流了半桶。   他收回目光,走进房间吃完面,心底冒出一个主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客厅里,宁莘莘和郎晓聊半宿,到后面几乎是用手指掰着眼皮在聊天。   还好之后再也没发生异常,平安顺利的度过了这一夜。   太阳升起之后,她打开门窗,冲到房间,倒头就睡。   醒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外面亮得很,茂密树叶绿油油的映着窗户,恍惚还以为是中学时的盛夏。   不过但她转过头,看见站在门边的人后,马上就清醒过来了。   初中时的暑假,她可不认识这样的男人。   聂燃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黑裤子,高高大大,剑眉星目,懒洋洋地看着她。   “醒了?下来吃饭。”   饭?   宁莘莘盘腿坐起,“我没有做饭啊。”   聂燃白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她穿着拖鞋匆匆追下去,只见桌上已经摆着两盘菜。   菜式很简单,一盘土豆炖腊肉,一盘大白菜。   聂燃打开锅盖,粥已经煮好了。   郎晓连人的饭菜都没法吃,更别提做饭,因此这些菜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她眨了眨眼睛,靠在桌沿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怎么突然感觉你那么帅呢。”   聂燃无语,手却拿起饭碗,盛好饭端到桌上。   宁莘莘愈发笑得热情。   “哎呀呀,你这么勤快我会不好意思的……”   聂燃冷笑一声,从她身边经过时说:   “去洗脸吧。”   宁莘莘吃了块土豆,“不着急,先吃饭,不然饭冷了。”   “可你脸上有眼屎,会影响我的食欲。”   “……”   宁莘莘回卫生间洗脸刷牙,在心里把他诅咒了一路。   聂燃看着她气成河豚的背影,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往锅底下又加了一根柴火,免得粥凉掉。   郎晓睡眼惺忪地走下楼,闻见香味,扑到桌边。   聂燃咳嗽两声,用下巴指指墙角的扫把。   郎晓不舍地收回目光,拿起扫把,乖乖扫起了客厅。 第31章   洗漱完毕, 宁莘莘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认再也挑不出瑕疵后,回客厅吃饭。   聂燃已经坐在桌边, 面前的碗筷却没有动,似乎在等她一起吃。   她边坐下边说:   “下次谁先到谁先吃, 用不着这么客气。”   “不要自作多情。”   聂燃如此回答, 却拿起了筷子。   粮食充足的感觉就是好,粥熬得又稠又香, 下饭菜也多。   榨菜、老干妈、卤鸡爪,甚至还有几个咸鸭蛋。   宁莘莘大快朵颐,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的身影, 对他喊道:   “郎晓, 你别扫了,也过来尝尝吧。”   之前以为他是狼,不能吃人的食物。   但现在已经确定他是人了,只是因生活经历, 暂时无法适应, 完全可以慢慢培养, 让他的肠胃一点点接受。   郎晓拿着扫把踌躇不前,宁莘莘看向聂燃。   后者很难得的没反对, “吃完再扫吧。”   郎晓宛如得到大赦, 扔掉扫把飞快地跑过来,在桌边端正坐好。   宁莘莘给他盛了一碗粥, 拿了双新筷子, 放在他面前。   “你知道该怎么吃吗?”   他看着碗,忽然伸手,要去抓粥。   她连忙拦住, 拿起自己的筷子道:   “你看我。”   郎晓观摩了一会儿,学习她的模样,用筷子吃饭。   但筷子这玩意儿并不比笔更好驾驭,昨晚他联系那么久仍然抓不好笔,今天也驾驭不了这筷子,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好好的人学得像个脑瘫儿童。   聂燃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拿来一个勺子,扔到他面前。   “用这个。”   勺子用起来简单得多,郎晓终于将第一口粥送进嘴里,闭上眼睛半天都没动。   宁莘莘还挺担心的,怕他又吃坏肚子,问:   “怎么样?还好吗?”   他睁开眼睛笑了笑,眼眶红通通的。   “好吃。”   “好吃你就……哎呀,不行,还是少吃点,慢慢来。”   郎晓吃了小半碗粥,尝了几口咸菜,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又去扫地了。   宁莘莘看着他的背影格外欣慰。   “没想到会进展得这么顺利,过些天咱们再回去一趟,带他看看医生,顺便买点东西。”   聂燃不置可否,起身问:“吃完了么?”   宁莘莘忙道:“我来我来。”   今早本该轮到她做饭,聂燃帮她做了,怎么好意思碗也让人家洗呢。   他身手敏捷,轻轻松松突破她的防线,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宁莘莘只好作罢,打算去洗衣服,谁知走进卫生间一看,桶里空空如也,衣服早晾到二楼窗外了。   她震惊地跑下楼,趴在楼梯扶手上问:   “衣服谁洗的?”   郎晓眼神茫然,聂燃低头洗碗,她顿时明白了,走到厨房很不好意思地说:   “多谢你啊。”   聂燃单手拎起沉重的水桶,往脸盆里倒了半桶水。   “等你起床洗衣服,只怕天都黑了。”   她愈发窘迫,抓抓耳朵。   “我以后一定早点起。”   “嗯。”   “聂燃……”   “做什么?”   宁莘莘感动地看着他,“我以前误会你了,其实你真的挺好的。”   聂燃耸耸肩,继续洗碗,在低头时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   看吧,凭他的本事,想哄一个女人的欢心还不是轻而易举。   在这栋楼里,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不过没等他得意完,宁莘莘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两天真的太累了,好想休息休息。既然你还有力气,干脆晚饭,明天的早饭,还有衣服,你都帮我做好不好?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是最棒的,加油!”   她挥挥手,雀跃地上楼去了。   聂燃站在原地拿着碗:“……”   二楼房间里,宁莘莘靠在床头吃薯片看杂志,惬意得直晃脚丫子。   生活原来可以这么悠闲美好,幸亏她当初选择留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教会郎晓适应群体生活,和聂燃搞好关系,每月回21世纪一趟补充物资。等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   疯人院的人会越来越多,以后她应该啥也不用干了,只要整天指挥别人,管好账就行。   对了,鬼帝说过,每个世界的资源是可以交换的,这个世界有什么可用的资源?   她跑到窗边往外看,阳光照得身上暖洋洋,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令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痛感,这地方,莫非……姨妈要来了?   以前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经常饭都没法准时吃,大姨妈也时来时不来,每次出现必定痛得她死去活来。   她去看过医生,说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可她身边没个帮手,哪敢把生意停下来,因此到现在经期仍然不规律。   上次来姨妈还是车祸之前,到现在两三个月了,差不多是该来。   想到即将经历的痛苦,她恨不得把子宫拽出来扔掉,愁眉苦脸地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她从超市买来的姨妈巾。   拆开一包垫上,她没兴趣吃东西了,躺在床上等待痛苦降临。   傍晚,痛意加深,宁莘莘动都没力气动,听见聂燃从外面路过,连忙喊他进来。   聂燃推开门,脸上有些不耐烦。   “我会帮你做晚……”   看清她的样子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双眉紧蹙,走到床边,盯着她苍白的脸,沉声问:   “你怎么了?”   宁莘莘难以启齿,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可能吃坏肚子了。”   聂燃仔细回忆她今天吃过的食物,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宁莘莘晃晃他的手,“这个你不用管,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只是晚上恐怕要麻烦你。”   “你的意思是……”   “你帮忙吸引郎晓的注意力,就像我昨天一样,好不好?”   像她一样,手把手地教他看书写字,天南海北的聊?   聂燃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见她难受的样子不像装的,刘海都被冷汗浸湿了,只好点点头。   “嗯。”   宁莘莘松了口气,“太好了,谢谢你。”   “你确定休息就好?”   “嗯,不过要是有杯热水喝,那就更好了。”   对方暗示得这么明显,聂燃丢下一句“等着”,转身就走。   他很快回来,端给她一杯热水。   宁莘莘从床头柜摸出一包水果糖,拆了几颗丢进去,等糖融化后,便是一杯甜甜的,热乎乎的糖水。   喝完这杯糖水,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准备睡一觉,却发现聂燃还在房间里。   “我真的没事了。”   聂燃说:“我把他叫上来,晚上都待在你房间。”   宁莘莘忙道:“不用不用,你们在我反而休息不好,去楼下吧。”   “你确定?”   他看着她的脸色很不放心,总感觉再回来搞不好她就是一具尸体了。   宁莘莘反复承诺,保证自己不会死,他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房间。   这人也是奇怪,嫌弃她的时候嫌弃得要死,现在又关心起来了。   宁莘莘嘟囔了几句,缩进被窝里。   天气好,心情好,肚子也没那么痛了。她很快睡着,半夜里醒来一次,悄悄去楼梯上看。   客厅很安静,聂燃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擦刀,郎晓蹲在茶几旁切洋葱,已经切出了半桶,被那辛辣的气味呛得涕泪直流。   ……好吧,这也算是一个好办法。   她退回房间,放心地睡下了。   宁莘莘的姨妈量大,一晚上就换了好几片。   毕竟是和两个男人住在一起,不好意思直接扔卫生间,天亮后用个袋子装着,想趁他们还在睡觉,偷偷扔到外面去。   “院长。”   刚走到门边,身后便响起呼唤。   郎晓顶着红肿的两个眼睛跑过来,好奇地问:   “你要去哪里?”   “额……”她将袋子藏到身后,“太无聊了,出去转转。”   “不用不用。”   怕对方怀疑,她特地解释,“你一晚上没睡,该趁白天赶紧补觉。”   “我睡不着。”   眼睛闭着难受,睁开也难受。   最关键的是,他想和她待在一块儿。   宁莘莘说服不了他,只好同意。   “行吧,走。”   郎晓开心地跟在她身后,两条腿走一会儿,又四肢着地的跑一会儿,开心得像头刚出圈的小猪。   他看见她手里提的东西,问:   “这是什么?我帮你吧。”   说完凑头过去,叼住袋子。   锋利的犬齿划破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全漏出来,滚了一地。   宁莘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快爆炸,几乎想原地死亡。   郎晓不认识那是什么,歪着头看了两眼,脸色大变。   宁莘莘找了根棍子,企图把它们捡起来,捡着捡着,发现不对劲。   她抬头看向郎晓,对方白净的脸上隐隐泛出青色,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起来格外恐怖。   “郎晓?郎晓!”   她喊了两声,拽拽他的衣服,对方始终僵硬地盯着那些姨妈巾,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宁莘莘大感不妙,当机立断,转身跑回疯人院喊聂燃。   可是跑了没几步,身后白光闪烁,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低吼响起。   她回头看了眼,白光中人形暴涨,转眼变成一头两三米高的巨大灰狼,眼睛红得可怕,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冲来。   宁莘莘好歹也是经历了几次生死存亡的人,不像一开始似的惊慌失措,反而稳定心神,拔足狂奔。   两人没走出太远,因此她很快就回到疯人院,关上大门,边搬东西堵门边朝楼上喊:   “聂燃!”   只穿着一条灰色睡裤的男人从二楼扶手处一跃而下,手里的破晓折射出金光。 第32章   郎晓已经追到了门外, 宁莘莘来不及解释,抱着沙发大喊:   “帮忙搬过去!”   聂燃也没有啰嗦,立刻抬起沙发较重的那一头, 与她齐心协力搬到门后。   在他们放手的一瞬间,郎晓撞了一下门。   合金制的防盗门没有破, 却也撞变了形, 传进来的力量令二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宁莘莘看门快坚持不住了,准备躲上楼去。   聂燃站在窗后观察其体型, 却说:   “跟我来。”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跟他走,来到厨房井边。   井仍是干枯的,为了安全, 这段日子一直盖着盖子。   聂燃单手拎起沉重的盖子, 催她往下跳。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是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实在有点下不去脚。   砰砰——   郎晓还在不停的撞门,门已经被他撞开一条大大的缝隙, 估计用不了几秒就会进来。   他那个嘴, 恐怕一口就能把她吞掉。   宁莘莘闭上眼睛, 给自己加油打气,正要跳时, 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 紧接着身体往下坠。   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 她条件反射地紧紧抱住对方身体, 感受到落地时的冲击力后,人已经到了井下。   跳下来时她以为自己会摔骨折,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沾地。   聂燃个高腿长, 胳膊搂在她的臀部下方,独自承受了撞击,发出一声闷哼。   宁莘莘忙跳下来,想查看他的情况,偏偏井底漆黑一片,空间也过于窄小,只能容纳两个人站立,蹲下来都不行。   “你没事吧?”   她担忧地问。   聂燃嗯了声,听语气没有异常,她这才稍稍放下心,仰头往井口。   “这么窄,还好咱俩一起跳下来了,否则我先下来你后下来,你非得跳我头上不可。”   “你以为我要跟在你后面跳?”   她懵懵懂懂,“不然呢?”   当然是自己把郎晓引开。   看她这么傻乎乎的,聂燃懒得说了,竖起耳朵探听上方的动静。   郎晓撞破门,嗅着气味而来,大脑袋钻入井口,企图把他们叼出去。   幸好井够深,够窄。   他既进不来,又碰不到他们,井底的二人暂时获得安全。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聂燃问。   “这个……”   宁莘莘羞愧得不好意思说,但为了弄清楚情况,还是硬着头皮,将整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来例假了,想把姨妈巾扔外面去,结果他说他也要去,还帮我提东西,不小心弄破袋子,里面的姨妈巾掉出来,然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姨妈巾是什么?”   “我之前在超市买的,可以吸收经期的血,免得弄脏衣服。”   聂燃隐约有点印象,“我问你那是什么,你说是袋装的卫生纸。”   “额……”   她尴尬地低下头,“我不是故意骗你,但这种东西太隐私了嘛,你也没什么了解的必要。”   聂燃轻哼一声,说:   “看来他是闻到血腥味,或者沾到血才变的,只要不继续接触,应该就会变回去。”   宁莘莘呀了一声。   “怎么?”   “我例假还没走,他该不会一直能闻得到吧?”   两人都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聂燃也无法确定,想了想,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递给她。   “套上。”   宁莘莘不好意思接,自己穿两条裤子,身边却站着个裸男,这画面多诡异。   井底下也没姨妈巾可换,万一量多把他的裤子也弄脏了,那简直社会性死亡。   聂燃低声道:“是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宁莘莘咬着嘴唇,一把接过来套上。   郎晓还在努力往里钻,血盆大口里喷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熏得人头晕。   声音又吵,震得耳膜咚咚响。   宁莘莘越看越渗人,忍不住往聂燃身边靠近些。   还没站稳,对方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干笑两声,没有拒绝。   “咱们共同经历过那么多危险,也算是彼此的战友了。”   “一个负责赢,一个负责拖后腿?”   “这话说的,我难道没有任何优点吗?”   聂燃许久没接话,她气得一脚踩在他脚背上,他却又幽幽地开口了。   “你是个活的。”   “……这优点还真明显呢。”   她是个活的,还挺唠叨。   不管发生任何事,有她在耳边叭叭叭,就让人感觉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聂燃抿了抿嘴唇,“你留下来会不会遗憾?”   “遗憾啥?”   “没办法正常结婚生子。”   宁莘莘忍俊不禁,“就算没留下,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我也不会正常结婚生子啊。”   聂燃不解,“为何?”   她叹了口气,靠在井壁上,手指抠着边上的泥土。   “我无父无母,学历也不高,大学都没念。虽然自己开了个小店,赚了些钱,但都是辛苦钱。本人要才艺没才艺,要家境没家境,在那个世界根本找不到好对象。”   她早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干脆懒得心动,正好生意也忙,让她没工夫想东想西,整天只埋头赚钱,从未谈过恋爱,更别提结婚,压根就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   聂燃对那个世界仍然算不上了解,慢吞吞道:   “你可以找个同样没才艺没家境,自己赚辛苦钱的男人。”   她自嘲地笑了声。   “何必呢,人生已经够累了,这种条件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只会更累,搞不好还会因为感情的事天天吵架,我才懒得浪费那时间。”   “你从未想过婚配?”   “嗯。”   “现在也是?”   她不禁奇怪起来,“你怎么对我的事情开始感兴趣了?难道……”   聂燃立马义正辞严,“我只是怕你半路当逃兵。”   “真的?”   她将信将疑,对方像被胶水黏住嘴似的,再也不肯开口了。   郎晓在井口努力了半天,实在进不来,将头抽出去,不知去了哪儿。   井上方不停传来巨响,听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宁莘莘再也没心思管聂燃,满脑子都是自己花重金和无数精力才装修好的疯人院,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两人饿得饥肠辘辘时,上面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她胆小,又等了一会儿,才打算出去看看,却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咱们怎么上得去啊!”   井这么深,得有十几米,打水都要用长绳拴着桶。   他们跳下来是容易,可往上爬……   仰头看着光滑的井壁,宛如看见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聂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她推到旁边,拽了拽手里的绳索。   她这才发现他将打水的长绳也带下来了,另一端拴在井上方,大喜。   “你真聪明!太好了,幸亏有你在身边!”   聂燃素来波澜不惊的心底忽然一暖,不由自主地舒展双眉,嘴角微扬。   他先抓着绳子爬上去,又把宁莘莘拉上去。   两人站在井边望四周,不敢相信这里是疯人院。   墙塌了,屋顶也没了,到处都是一片废墟。   沙发被天花板掩盖,大门变成了破钢板,至于那些她辛辛苦苦从21世纪带回来的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以及她和聂燃协力安装好的窗帘、房门,全都化作一堆垃圾。   地板倒是还在,但已经面目全非,整栋楼像被轰炸机轰炸了几十遍一样。   至于那罪魁祸首……   两人在废墟里找了一通,聂燃掀开一口倒扣的锅,郎晓变成幼狼的模样,筋疲力尽,在里面睡得肚皮都翻出来。   宁莘莘:“……王八蛋!”   她的家就这么没了???   她快步冲过去,气得想抽他一顿。   一向推崇暴力的聂燃反倒拉住她。   “别管我!我要揍他!”   宁莘莘气得像头发怒的公牛。   聂燃说:“揍他可以,今晚你准备怎么度过去?”   她顿时愣住了。   是啊,房子没了,这个世界也找不到其他房子可住,甚至山洞都没有。   等到天色一黑,郎晓身体里的能量散发出来,他们去哪儿躲那些怪物?   待在他身边?可她例假没结束,说不定他醒来之后又会暴走,到时往哪儿逃?   昨天她还幻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转眼间支离破碎。   宁莘莘忍不住蹲在地上,仿佛回到刚出车祸的那段日子,找不到方向在哪里。   聂燃去废墟里翻找出几样东西,捡了套还算完整的衣服穿上,用个水桶把郎晓一装,盖上盖子,回到她身边。   “走吧。”   她抬起头,“去哪儿?”   “这个世界不安全,我们去安全的世界躲一躲,做足准备再回来。”   宁莘莘皱眉,“现在就去?我还打算好好策划一番,带点资源过去交易呢。”   毕竟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   “那你今晚准备怎么熬过去?”   她咬咬牙,“好吧,去哪儿?”   聂燃道:“你决定。”   她想了想。   聂燃的世界全是丧尸,本身就不安全。疯人院毁了要重建,不如再去趟21世纪,带点东西回来。   还以为自己那点积蓄够撑很久呢,现在看来,说不定半年就花光了。   宁莘莘强忍心痛,集中注意力,前往另一个世界。   光华流转,头晕目眩。   耳边响起成片的车喇叭声时,她知道自己回来了。   “怎么每次都刚好出现在路中间……”   她拉着聂燃跑去人行道,两人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还拎着个水桶,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死里逃生的宁莘莘对此毫不在意,四处张望,看见一家快捷酒店,低声道:   “咱们先进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讨论下面的安排。”   聂燃嗯了声,将她的手机钱包递过去。   宁莘莘低头翻身份证,忽然注意到一样东西,哎呀了一声。   “你的刀……”   破晓长五尺宽二尺,比部分路人的个子都高,正被聂燃背在身后。   在炼狱里,他们随身携带什么都行。   可在现实世界……宁莘莘赶紧把他拉进一条巷子里,生怕有警察过来把他们带走。 第33章   “怎么办?咱们找个地方把刀藏起来吧。”   说完这话, 宁莘莘左看右看,甚至掀开靠在墙角的一块破门板,企图把破晓藏在里面。   聂燃倒是很淡定。   “我在刀在, 藏什么藏。”   “大哥,这个世界不允许携带管制刀具上街, 你再去外面走两分钟, 绝对被人抓起来信不信?”   他嗤笑一声,将破晓挪到身前。   只见金光一闪, 刚才还比人都高的宽刀,转眼缩小成手指长短,被他塞进裤兜里。   还在掀门板的宁莘莘缩回手, “有这本事你不早使出来……”   害她愁得要死。   按照上次的经验, 先由宁莘莘去开房,然后聂燃再拎着水桶溜进去。   大约拎水桶住酒店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前台与保安起疑地拦住他,询问他是干嘛的。   聂燃解释不清, 反而越说越可疑。   保安怀疑他图谋不轨, 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拖出去。   他眼底浮出怒意, 口袋里的破晓也开始震动。   桶内郎晓被惊醒,用头顶开盖子, 被保安逮个正着。   “你还带着狗?酒店不允许携带宠物入住, 请你马上出去!”   “放手!”   聂燃抬手一推,将保安推得横飞出去, 背部靠到墙壁才停下。   众人吓得目瞪口呆, 前台立马拿出手机,打算报警。   在楼上房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聂燃的宁莘莘,正好下楼找他, 一出电梯就看见这一幕,飞奔过去挡在他面前。   “别报警,他是我弟弟。”   前台认出她,“小姐,如果您想两人入住,必须提供两张身份证,而且本店不允许携带宠物。”   “抱歉抱歉,他不入住,他是来找我的,马上就走。那啥,大哥你没事吧?”   宁莘莘将保安扶起来,后者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见他只是摔了一跤,没出血也没骨折,松了口气,对他们连连道歉,保证绝不违反规定,然后把聂燃拉出酒店。   聂燃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以前一向如此懦弱吗?”   “这叫懦弱?”   宁莘莘难以置信,“到了哪个世界就该遵循哪个世界的规则,本该如此啊。”   “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要向别人道歉?”   她看了他一会儿,情绪忽然间烟消云散,冷冷道:   “你说得对,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要不是你和他们吵起来,我用不着跟他们道歉。”   聂燃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问:   “你什么意思?”   “你那么厉害,这几天你自己过吧,我就不跟在你身边拖你后腿了。”   宁莘莘打开钱包,抽出一沓现金扔到他面前,转身就走。   聂燃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勃然大怒,恨不得把她抓回来狠狠教训一顿。   可是真的对她动手?   女人的一颦一笑似乎犹在眼前,聂燃收回目光捡起那些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自己过就自己过,他在几千年前能过得好,在这里就过不好么?   郎晓彻底醒过来了,躺在晃晃悠悠的水桶里,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又畏惧地打量这个新世界。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供落脚的地方。   但聂燃没有身份证,正经酒店是进不去的。   他在街上走了许久,眼看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路边一家破旧的小门脸,让他停下了脚步。   门脸上写着“住宿”二字,昏暗的灯光和破旧的装修,让他这个异乡客也能感受到此店的不正规。   聂燃抿了下嘴唇,走进店里。   柜台后面,一个戴眼睛的中年男人,正在用电脑玩斗地主。   聂燃清清嗓子,张嘴时有种小孩子刚学会说话般的生疏感。   “我要住宿。”   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双目无神的盯着电脑屏幕。   “单间50,标间80。”   单间和标间是什么意思?   聂燃不懂,看看桶里碍事的拖油瓶,说:“我要两张床的。”   “80,押金100。”   他从兜里掏出钞票,抽出两张红的递过去,老板找他一张黄的,连同一把钥匙递过来。   “二楼左转第三间,206号房。”   聂燃见他不动,只好自己拎着桶上楼。   走廊狭窄逼仄,天花板几乎碰到他的头,在这鸟笼似的地方转了几圈,才找到那个206。   他摸索着用钥匙开了门,进门前还有点期待,看见里面的陈设后,只想转身就走。   两张小得可怜的单人床,泛黄的被单枕头,地板开裂,角落里有烟蒂。   墙上挂着窗帘,他走过去拉开,窗户还没有他脑袋大,正对着隔壁饭店的后厨,玻璃上沾满油烟。   房间配了个卫生间,只能容纳一个人在里面洗漱,镜子水池也都非常老旧。   他打开花洒,老牛喘气似的吭哧吭哧了几声,才吐出一股满是消毒剂味的水。   这就是他接下来几天住的地方?   聂燃坐在一张单人床上,脑中浮现出宁莘莘第一次带他去住的酒店。   干净,明亮,整洁。   与这里天差地别。   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能睡就行了。   他揉揉脑袋不再想这些,脱了衣服打算去洗澡。   郎晓从桶里爬出来,正在嗅闻电视柜。   聂燃指着他,“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别想回去。”   他夹着尾巴,蹲在地上不动了。   卫生间的水放半天也不热,聂燃只好用凉水匆匆冲了个澡,出来时肚子饿了,而天色已黑,郎晓身体里开始冒光粒。   房间里没胶带,封不了窗户。   聂燃把他丢回桶里,盖子落在半路了,便将桶倒扣在地上,桶底压了个床头柜。   光粒与郎晓一起,被关在桶里出不来。   聂燃对自己的办法颇为满意,拿起剩下的现金,外出觅食去。   城市里夜生活丰富,天都黑了街上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各色灯光晃得他眼睛疼,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坐下,可路边商店装修得一家比一家光鲜,让他回忆起酒店里不快的遭遇,不想进去。   走了半个多小时,一阵爆炒声吸引他注意。   那是一家半露天式的大排档,刚刚开始营业,还没什么人。   他准备过去,突然间发现一件事。   自己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和习惯,全部来自于宁莘莘。   这是个不好的征兆,而他相信,仅凭自己的能力,也一定能在这里活下去,甚至比她活得更好,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聂燃调转方向,走进对面一家装修精致的餐厅。   餐厅里人特别多,并且大部分人都在举着手机拍照。   一进门就有服务员问他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聂燃闻言打算走人,却过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把他领到餐厅中央的一个位置上。   那是张小方桌,桌子小椅子也小,他坐在里面十分局促。   旁边全是些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本来在嘻嘻哈哈的拍照,看见他纷纷停下来,满眼都是好奇。   聂燃自顾自地点菜,菜单让他感到陌生。   芝士是什么?罗勒叶是什么?奶茶是什么?   他本着好货不便宜的原则,直接点了几样单价最高的,端坐在椅子上,等待饭菜送上来。   服务员一走,旁边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你好,可以一起跟你拍张照吗?”   “你有没有微博啊,互相加个关注好不好?”   “你一个人吗?待会儿吃完饭打算去哪里?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有没有兴趣?”   -   快捷酒店的标间里,宁莘莘一边吃外卖一边玩手机。   外卖是韩式脆皮炸鸡和意大利面,旁边还有一个八寸的披萨,一杯雪顶玛奇朵。   时隔一个多月又吃到如此丰盛的饭菜,她决定这几天就躺在酒店哪儿也不去了,好好享受生活。   手机是上次旧手机摔坏后新买的,价格不贵,一千出头,但该有的功能都有。   宁莘莘看了会儿视频,想了解了解一下最近的新闻,打开微博,谁知刷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一张可疑的照片。   几个妆容精致打扮时髦的女孩在一家网红餐厅拍照。   被她们簇拥在中间,侧对着镜头的男人,竟是聂燃!   他怎么在那里?郎晓呢?   宁莘莘想打电话问问,却想起他没手机。   在APP上找到那家店的地址,想去找他,出门前又停下了脚步。   找过去做什么?求和么?她才不呢。   既然他觉得她无能,只会道歉,那就让他自己过去。   宁莘莘回到桌边,抓起一个炸鸡腿愤愤咀嚼,下定决心不管他的事。   不过半小时后,她忍不住又拿起手机,搜索之前那个博主的微博。   对方发微博相当勤快,几乎在实时汇报自己的行踪。   根据最新一条信息显示,她们已经离开餐厅到了一家酒吧,聂燃也在其中。   虽然照片里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没有和谁勾肩搭背,也没有喝得烂醉。   可宁莘莘喉咙里仿佛卡着一块骨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烦躁得很。   这人果然有本事啊,分开不到半天,就混进了美女堆里。   接下来呢?留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么?   她无以发泄,把食物全部吃光,饮料也喝得一滴不剩,半夜里爬起来跑了好几趟厕所。   -   凌晨三点,一群人从酒吧出来,站在街上打车。   聂燃喝了不少酒,但这里的酒味道淡得很,依然脑清目明。   一个穿吊带裙的女孩抓着他的手。   “你要回家了吗?你家在哪儿啊?可不可以带我去坐坐?”   他抽出手淡淡道:“不可以。”   “不要这么绝情嘛,一晚上你都不肯说话,难道只是来喝酒的?”   他倒不是为了喝酒,而是想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其他的风景。   现在见识完了,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去睡觉。   出租车在面前停下,聂燃准备上车,再次被女孩抓住手腕。   软绵绵香喷喷的身体靠了过来,对方嫣红的嘴唇凑到他耳边。   “我今晚不想一个人睡,你陪我好不好?” 第34章   “好, 你先上车。”   聂燃说。   女孩开心地钻进车厢,拉拉裙摆摸摸头发,等他坐进来。   聂燃关上车门, 转身钻进另一辆出租车,等她追出来时, 已经只剩下一道车影。   “你刚才说哪个酒店?”   司机问。   “xx快捷……”   聂燃望着窗外总算清冷下来的街道, 差点说错,连忙改口:“老金旅馆。”   “还好问了你一遍, 不然开错方向,哈哈。”   司机笑着变了车道,驶向小旅馆。   聂燃吁出一口气, 靠在椅背上。   窗外掠过一栋又一栋高楼, 不乏宁莘莘住得那种快捷酒店。   她现在在做什么?睡着了么?   还是仍然因白天的事生闷气?   很快抵达旅馆,里面却吵吵闹闹,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聂燃想起郎晓,快步走进去。   老板迎面走出来, 手里拿着个大拖把, 口中骂骂咧咧。   “怎么了?”他问。   “嗐, 不知从哪儿跑进来一只老鼠,猫一样大, 还好赶出去了。”   猫一样大的老鼠……   聂燃眉头一皱, 加快速度回到206号房间。   一打开门,就看见漂浮在空气里的白色微光。   水桶被郎晓顶开一小条缝, 正是从缝里钻出来的。   他忙反锁房门, 用卫生间里的卷纸死死塞住每一条门缝,窗缝。   郎晓在水桶里小声叫着,似乎不太舒服。   聂燃掀开水桶, 丢给他一份打包回来的牛排。   他嗅了嗅,用小奶牙撕破包装,大快朵颐起来。   聂燃坐在床上撑着膝盖看他,很想把他丢出去,可对方已经是疯人院的病人了,要是出什么岔子,只怕不好交待。   折腾一天,他也累了,往床上一倒就准备睡觉。   耳边响起宁莘莘的唠叨。   “你怎么不刷牙啊?一天最少要刷两次牙,起床一次睡觉一次,看牙医很贵的。”   他忘了这是对方什么时候对他说的,嗤之以鼻,身体却自己行动起来,走进卫生间刷牙。   小旅馆的牙刷又小又粗糙,牙膏的味道也不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聂燃有点怀念疯人院的生活。   刷完牙出去,郎晓吃完牛排,摇着尾巴跑到他脚边,扒拉他的裤腿。   聂燃用脚尖踢踢他肚子,“你还真是有奶就是娘。”   郎晓闻言低吼一声,似乎在骂他。   他翻了个白眼,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过了会儿感觉实在太窄,把床头柜拿掉,两张床拼在一起,这才躺舒服了。   郎晓爬到床尾,打算在那儿睡,被他一脚踹下去,不满地叫了声。   聂燃闭上眼睛,没过三秒又想起他陷入回忆中产生的后果,看看周围,把柜子上的大屁股彩电打开,放电视节目给他看。   里面正在播放动物世界,郎晓看得聚精会神,半天都忘了眨眼。   这一夜过得比想象中顺利。   翌日上午,聂燃醒来,窗外投进来一道窄窄的光。   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他,便只剩下躺在地板上的裸男郎晓。   “我饿了,今天你做饭。”   房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不知为何,心情格外烦躁。   他漫无目的地拉开床头柜,里面有一小瓶饮料似的东西,以及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小盒子。   似乎以前宁莘莘介绍过,这是口香糖。   手边没吃的,吃点糖也好。   聂燃扫了眼价格标签,拆开一袋,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放进嘴里。   油腻腻的,像一层薄膜,捅开来比手指都长。   他看着展开后的诡异形状,忽然间想到什么,如同摸到狗屎一般,厌恶地甩进垃圾桶。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上下都腻得慌,加上旅馆卫生情况实在堪忧,忍不住又去卫生间冲澡。   出来时郎晓醒了,趴在床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电视。   聂燃说:“去买早餐。”   “啊?”   他看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就难受,头发都没擦,抓起零钱出门了。   老板下班了,坐在柜台后的是个肥胖的中年女人。   聂燃从她口中问到早餐店的位置,并且颇费一番口舌才拒绝她带自己前去的提议,走出旅馆。   外面的街道宽阔又明亮,路人大多整洁、健康,精神饱满。   他感觉舒服了不少,气也顺了,走到女人所说的小吃街,一眼就看中了重庆面馆,进去要了一碗面。   面馆墙壁上悬挂着液晶电视,在播放一个人的事迹。   衣着俭朴,笑容慈祥,气势却像个领导,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对底下成千上万的人讲话。   老板端面过来,聂燃指着电视问:   “什么地方才能见到他?”   老板被他问得愣住了,几秒后才说:   “这个……得去xx门吧。”   “xx门在哪儿?”   老板笑了:“你外地来旅游的吧?简单,出门直接拦辆车,告诉司机你要去xx门,对方保准知道。”   他若有所思,吃完这碗似乎不如之前美味的面,出门拦了出租车,直奔xx门。   这里人更多,时不时可以看见穿制服的男性列队走过。   前方有一处大门楼,门楼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正是他在电视机里看见的人。   有些人在排队进入,聂燃也过去排,却看见有工作人员要求出示身份证明。   摸摸口袋,除了钞票什么也没有,只好作罢,在周边逛逛。   逛了一天下来,没看到他想看的人,倒是吃了不少零嘴儿,见了不少陌生人。   人民遵纪守法,交通井然有序。   这个世界确实同宁莘莘当初说得一样,国泰民安。   又买了些吃的,聂燃打车回旅馆。   一打开房间门,郎晓扑了过来,饿死鬼投胎似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抓住装满食物的袋子,蹿回床上吃。   清洁工从隔壁房间探出头,“刚才那动静……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聂燃淡定地回答,走进去反锁房门。   袋子被拆开,郎晓抓着一只烤鸭,啃得头也不抬。   聂燃翻了个白眼,坐在床的另一边,把现金翻出来一张张数。   他对这个世界的钱还没什么概念,老板要多少他给多少,这两天已经花出去大半。   如今手里还剩下八张红色钞票,几张黄的,几张蓝的,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硬币。   这点钱够花多久?花完之后该怎么办?   他还有张银行卡,里面存着上次与宁莘莘平分的钱,但取钱的步骤还不太清楚。   聂燃垂首沉思,电视机里播放广告。   一个精神抖擞的男人拿着喇叭喊:“想赚钱?找XXXX!”   他忽的抬起头,对郎晓说:   “明天我们去赚钱。”   郎晓看向他,一脸懵逼。   聂燃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女人最在意什么?钱啊。   如果他能证明自己拥有比她更厉害的赚钱能力,她不就心服口服了么。   不过该用什么办法赚钱?   聂燃陷入沉思,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郎晓被他扣在水桶里,还在酣睡。   聂燃洗漱完毕,神清气爽,打开水桶把他叫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哼唧了声。   “别睡了,变成人,我带你出去。”   白光一闪,浑身赤.裸的青年从床上坐起来。   “去哪儿?”   聂燃懒得解释,拿上钱就要走,临出门时突然发现,他没有穿衣服。   外面人多,裸奔难免会引起麻烦,不好。   可是专门出去给他买一套衣服,他又懒得烦。   想了想,聂燃抓起一条床单,让他裹在腰间。   “好了,走吧。”   郎晓乖乖跟在他身后走,由于太困,下楼时差点摔跤。   聂燃去前台退房,值班的又变成了男老板。   “买你一条床单。”   “啊?”   “直接说多少钱。”   老板琢磨着宰他一笔,同时用对讲机通知清洁工去查房。   过了几分钟,听到对方的回话,他看着柜台外人高马大的两个男人,瞳孔震颤。   “你们……”   聂燃等得不耐烦,“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老板收起震惊,熟练地报出数字。   “一条床单,一盒避孕套,280块,退你100押金,补我180块。”   聂燃付了钱,抬脚就走。   老板望着两人的背影,越想越不可思议。   “我的天……”   根据前两天的生活经历,聂燃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一项技能——向的哥问路。   坐进出租车后他就问:   “哪里有批发市场?”   司机道:“你要去买菜?买海鲜还是牛羊肉啊?”   “批发服装。”   聂燃选择了老本行。   “这个啊,你算是问对人了,走着。”   司机一脚油门,把两人送到本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聂燃觉得街上的人已经很多了,这里人更多,挤挤攘攘,密不透风。   郎晓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人类的气息让他紧绷得快爆炸,好几次都想逃走。   聂燃沉声道:“你还想不想见到她?”   他毫不犹豫地说:“想。”   “那就老老实实跟着我。”   聂燃反手塞过去一个路上捡的塑料袋,套在他头上,将他稍微与人群隔离开来。   郎晓强忍不适,跟着他走。   看见熟悉的衣物,聂燃停下脚步,拿起一套问:   “这个多少钱?”   “10套40,50套30,100套20。”   “我要一千套。”   老板惊讶地看过来,“啊,好,现在带走还是给你寄过去?”   “现在就要。”   聂燃盘算着卡里的钱,又选了些款式,装满五个巨大的编织袋,租了辆面包车,前往上次卖货的地点。   -   酒店里,宁莘莘睡了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好觉,醒来在床上玩手机,顺便点了外卖。   当她刷完牙,油条豆腐脑也送到了,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酥脆的油条送入口中,不禁感叹,这才叫生活。   宁莘莘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收到一条新闻推送。   人民广场无人跳舞,原因竟然是……   点进去一看,配图惊得她油条都忘了嚼。   聂燃站在小山般的内衣堆后面,手里的塑料袋装满了钱。   郎晓委委屈屈地站在旁边,头上套着塑料袋,腰间系着床单,上身是一件大红色的女士内衣。 第35章   对于内衣, 宁莘莘是专业的,一眼就看出那是件36D聚拢型文胸。   能穿上这个尺码的人,但凡身材不那么胖, 线条一定是很优美诱人的。   不过郎晓此刻的形象与“美”毫无关系,看来看去都是滑稽。   他们在做什么?卖内衣赚钱?   自己不是留了钱给他们么?聂燃卡里也有好几万, 不至于没钱用啊。   他自己非要赚钱也就算了, 还逼着郎晓干这种丢人的事。   看着配图上拥挤的顾客,宁莘莘只想现在飞到小摊前面, 把郎晓带走,生怕他暴走引起乱子。   将剩下的早餐飞快吃完,宁莘莘穿好衣服, 揣着钱包出门, 打车直奔人民广场。   经过最初的一阵热闹,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   该跳舞的跳舞,该下棋的下棋,但小摊前仍然围着相当数量的顾客, 看起来生意很是红火。   宁莘莘眺望了几分钟, 刚要过去, 又停下脚步。   过去之后该怎么说?   让他们收摊子别卖了,跟自己回去?   聂燃能同意么。   当初翻脸的时候有多坚决, 现在就有多踌躇。   宁莘莘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想想聂燃看见自己主动回去和好的嘴脸,脚就迈不出去。   忽然间, 郎晓从人群中望过来, 似乎看见了她,开心得直挥手。   宁莘莘心下一紧,想都没想, 条件反射躲去一棵树后面。   谁知下一秒,对方四脚着地的跑到她面前,咧开嘴喊:   “院长!”   他的打扮本就引人瞩目,加上怪异的行为,愈发有很多人看过来。   宁莘莘几乎想缩进树干里,拼命摇头。   “你先回去,别说我来了。”   说着她偷偷看了眼聂燃,还好,他正忙着收钱,没工夫打理别的事。   “快回去。”   她又推了一把郎晓。   后者眼神迷茫,不懂她为何是这种反应,见她态度坚决,垂头丧气地回原地继续站着。   宁莘莘看见他离开时的表情,又有些于心不忍。   聂燃已经能在人群中行动自如,可他不行啊。   人类对他来说只有仇恨和恐怖,被这么多人注视,他用了多大的抑制力才能坚持到现在。   无论如何,得把他带走,不能让聂燃带着他一起胡来。   想到这里,她决心变得坚定,等顾客稍微少了一些,便一鼓作气地走过去。   聂燃本在低头数钱,仿佛感受到什么,抬头,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接,聂燃站了起来。   宁莘莘停在小摊前面,扫了扫内衣,压下心中的紧张。   “你这是抄袭,摆摊卖内衣是我的主意。”   聂燃微微皱眉,稍显期待的眼神变得懒洋洋。   “所以呢?你要掀摊子么?”   “那倒不至于,反正我现在也退出行业了,但郎晓我得带走。”   聂燃脸色一沉,“为什么?”   “他放在这里不安全。”   “你不相信我能照顾好他?”   “……我哪儿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   “事实是他到现在都过得很好,比你在的时候更好。”   打扮成这副鬼样子,被人围观,叫过得好?   宁莘莘失去耐心,直接抓住郎晓的手腕。   “走,你应该跟我去医院,而不是跟着他胡闹。”   郎晓开开心心地跟着她走,倘若身后有条尾巴,必定摇得很欢快。   谁知聂燃抓住他另一只手,冷冷道:   “当初是你先放弃他的,现在想带走就带走?他是你养的狗么?”   三人僵持在摊位前,旁边是堆积如山的文胸内裤。   宁莘莘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和聂燃像极了离婚的两口子,正因子女抚养权争吵不休。   “你生意这么忙,带着他多麻烦。我来照顾他,你专心做生意不好么?”   她咽了口唾沫,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聂燃不上当,“不麻烦,不好。”   宁莘莘泄了气,抱着胳膊道:   “那你说,到底我怎么做,你才肯放他走?”   聂燃不看她,反去端详郎晓,似乎疑惑他有什么优点,让她如此上心。   几秒后他一撇脑袋,把郎晓拽回去,蹲在地上继续数钱。   宁莘莘脑子一热,追上前几步,指着摊位说:   “这些内衣我全包了!”   不就几万块钱么?她拿得出。   没有内衣可卖,他总会离开。   聂燃瞥了她一眼,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某一处,嗤笑。   “你用不上。”   “……那是我的事,全都给我装好,送酒店去。”   他收回视线冷冷道:   “抱歉,不卖。”   说罢任凭宁莘莘再怎么劝说,都不肯接话了,看都不看她一眼,把她当成透明人。   宁莘莘尝试着趁他不注意拉上郎晓就跑,但他总能发现并提前制止。   她气得没办法了,打了个电话,投诉这里有人裸奔影响市容。   不一会儿,城管开着小车过来,逼他们收摊子。   聂燃将没卖完的内衣装回蛇皮袋,放在小推车上。   一只手拉车,一只手拉郎晓,静静地走了。   宁莘莘没离开,怕他们与城管起争执,躲在树后面观望。   看见这一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聂燃也没做什么坏事,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眼见着两人越走越远,她想追过去道个歉,再借机和好,不要吵了,各自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然而一个小朋友跑到她面前,奶声奶气地问:   “你叫宁莘莘吗?”   她愣了愣,“是。”   “有人送东西给你。”   一个包装袋举到她面前,里面是件性感的36D文胸。   小朋友送完就转身跑了,宁莘莘站在树后捧着文胸,耳边响起聂燃之前的话。   你用不上。   ……这狗男人,她愧疚个屁!   宁莘莘把文胸往垃圾桶一扔,回酒店去,脸色铁青的走得飞快。   几百米外,聂燃收回目光,拖着车漫不经心地溜达。   郎晓一步三回头,不想跟他走,塑料袋里传出他不舍的呼唤。   “院长……”   他实在无法理解,“她到底哪里好?”   明明没有相处多久,谈不上多深的感情,至于让这个曾杀人不手软的“狼人”对她念念不忘么?   郎晓抿着嘴巴,脸颊微红。   “我喜欢她抱着我,教我写字。”   抱着他,那个女人的怀抱。   软软的,香香的,在某个受伤的深夜里,自己似乎也曾拥有过。   她耐心又温柔地给他上药,和他说话,唠唠叨叨的,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却如小草般坚韧。   宁莘莘不止在郎晓心里扎下了根,也悄无声息的,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小得他无法察觉。   却会在某些时刻猛然冒出来,宣誓自己的存在。   聂燃又回头看了眼,宁莘莘已经上车离去,找不到踪影。   城市很大,人很多。   这里并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走吧,犒劳一下你。”   聂燃难得露出好脸色,带他走进街边一家火锅店,用赚来的钱吃了顿好的。   吃饭时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于是一出店门,又找了家服装店,给他买了两身衣服和两双鞋。   郎晓打扮之后与正常人无异,甚至颇为惊艳,路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嫌弃,有几个人还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但他仍然非常不适应,把聂燃买给他的渔夫帽和口罩拉了又拉,只露出两只眼睛。   天色渐暗,又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他们路过一家家小旅馆,聂燃却迟迟不进去。   他不想再睡脏兮兮的床单,用漏水的花洒。   最关键的是,不想醒来只能看见旁边的大傻子。   聂燃抬起头,眼前赫然是宁莘莘住的快捷酒店,心里有个想法蠢蠢欲动,却始终无法往前。   偷拍的人越来越多,郎晓不安地抓着衣摆。   “我们走吧。”   他看看天色,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咬咬牙准备离开,随便找个小旅馆住,前方突然响起惊讶的声音。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他回头一看,正是宁莘莘。   后者回来之后睡了一觉,打算出来觅食,没想到会遇见他们,拧着眉心满脸疑惑。   郎晓看见她就松了口气,仿佛遇见救星,迫不及待跑过去。   她瞥了眼即将升到半空的月亮,低声道:   “先跟我进来再说。”   前台在换班,三人趁其不备,飞快地溜进了电梯。   一进房间,宁莘莘就开始关窗户窗帘。   聂燃说了声不必,去卫生间寻找,没有水桶,找到一个脏衣篮,让郎晓变小,罩了进去,外面裹上床单被子,打了个结。   宁莘莘不太放心,围着转了好几圈。   “这样有用么?”   “昨天就是用这个办法。”   “是么?好吧。”   她坐在床垫上,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氛围,是两人熟识之后再也没有过的。   “咳咳……”   她清清嗓子,没话找话聊,“今天生意如何,赚了多少钱?”   聂燃站在窗边,吹着夜风。   “托你的福,没亏本。”   她干笑两身,“我把钱补给你行了吧?剩下的货多少钱?”   宁莘莘已经开始凭经验推算价格了,聂燃一把将内衣推去角落。   “不必。”   她是鼓起勇气才拉下脸的,闻言也变得冷冰冰。   “看来你准备把这种状态继续下去了?行,我也没意见,反正大家都是被迫住在一起的,以后凡事按规矩来就好了,也别讲什么感情。”   聂燃垂首看着她,“我们之间……是什么状态?”   宁莘莘撇撇嘴,“你觉得呢?我本来以为是朋友,可现在看来,这个朋友是做不成了。”   “我们确实做不成朋友。”   “嗯?”   聂燃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紧盯着那嫣红柔软的嘴唇,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我们成婚吧。” 第36章   宁莘莘眼睛瞪得滚圆, 使劲儿掏了一下耳朵。   “你说啥?”   聂燃那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和冲动,又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收回手走去一旁。   “没什么。”   宁莘莘哪肯作罢, 追过去问:   “你刚刚说成婚?你想跟我结婚?”   “你听错了。”   “不可能!”   她抓着他的袖子,大有不交代清楚不许走的架势。   “说!你为什么突然想跟我结婚?”   聂燃不胜其烦, 本想随便编个借口的, 见她这幅样子,改了主意。   “做点善事而已。”   “什么?”   “不然你这辈子也没有结婚的机会了。”   “……”   宁莘莘沉默了两秒, 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拧。   聂燃惨叫一声,捂着胳膊看她。   她已决绝转身,去看床单里的郎晓了。   郎晓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光粒, 被困在薄薄的布料里, 一闪一闪的,像装了满兜的萤火虫。   宁莘莘小声安慰郎晓,让他别害怕,忍一忍, 天亮了就好。   聂燃看了一会儿, 走过去道:   “你吃晚饭了么?”   她不回答, 仿佛没听见似的,只跟郎晓窃窃私语。   聂燃又问了一遍, 特地加上名字, “宁莘莘?”   对方的无视令他确定了,她又生气了。   本来这是一个多好的和解机会, 偏偏又弄成这样子。   胳膊已经不痛了, 但他懊恼得想再掐自己一把,低声说:   “我是开玩笑的。”   宁莘莘还是不理,但是切了一声, 显然不愿相信他。   聂燃感觉颇为棘手,在原地站了会儿,悄无声息地出门了。   房门关上,宁莘莘抬头瞥了眼,有点好奇他要去哪儿,但是没追出去问。   这个狗男人,竟然说她没人要?   那是她不想找!否则要她的人多着呢。   宁莘莘站起身来,往床上一躺,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玩半天,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当房门再次打开,聂燃回来,并且手里提满袋子,袋子里散发出阵阵香味时才想起来,她一开始是想下楼吃晚饭的。   他买这么多吃的干嘛?想诱惑她,让她服软?   不可能的事。   宁莘莘打开外卖APP,打算买点比他的更好吃的。   不料聂燃将外卖一份份拿出来,摆在桌上,而后对她说:   “吃饭了。”   “……”   对方罕见的殷勤令她生出警惕,害怕是个圈套,躺在床上没动。   聂燃为她拆开一双筷子,平放在外卖盒上,淡淡地说:   “以前都是你请客,今天我请客,过来吃吧。”   宁莘莘皱着眉,还是不放心,摇摇头。   “我自己点。”   聂燃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剩下的你准备让我扔掉吗?”   宁莘莘经历过一份盒饭吃两顿的日子,最见不得浪费,想想这么多外卖都要被扔进垃圾桶,犹豫再三,走了过去,但半路上掏出两张钞票来。   不过钞票还没来得及拿出手,就被聂燃给瞪了回来。   二人沉默无言的吃完饭,他收拾好垃圾,拎在手里。   “今晚他就留在你这里吧,我先走了。”   宁莘莘惊讶地问:“你要去哪儿?”   他朝外看看,“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现代社会,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哪怕口袋里揣着钱,也很难找到像样的酒店住。   他想睡觉,要么住那些脏兮兮的小旅馆,要么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宁莘莘看看自己的大标间,抿抿嘴唇,“你睡这里好了。”   聂燃表情意外。   她不肯拉下脸,冷冷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这里多了一张床,你不如把房钱给我。”   聂燃恍然大悟,耸耸肩,把垃圾扔出去,回来交给她一沓人民币。   宁莘莘一看那厚度惊了,忙道:   “太多。”   她是打算讹他一笔,但顶多收个两三百。   这里得有好几万了。   聂燃却说:   “这是今天卖衣服赚的钱,都给你。”   “啊?”   “疯人院里你管账。”   他意简言骇地说完,洗澡去了。   宁莘莘愣在原地,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疯人院是一个大家庭,他赚钱,她管账,大家一起花?   离开孤儿院后,自己吃的用的,每一分钱都是亲手赚来的,从没有人上交过钱给她。   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收下还是不收。   还没纠结出结果,聂燃已经洗完澡出来了,衣着整齐,发尾湿润,冲她点点头,躺去另一张床上闭眼入睡。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规律的呼吸声,是她熟悉的节奏。   宁莘莘看着手里的钱,苦笑一声,也去洗澡睡觉了。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钻进她被窝里,把她给吓醒了。   低头一看,郎晓趴在她怀中,在她下巴上蹭来蹭去。   宁莘莘不禁微笑起来,亲亲他的脑门。   “早啊。”   他为了控制自己,一夜没睡,此刻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她想上厕所,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地,不料一扭头,就对上窗边聂燃的目光。   经过昨晚,两人多少有点尴尬。   宁莘莘说:“起这么早啊。”   他点点头,彼此都无话可说。   她溜进卫生间,出来时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上了桌。   啃着肉包子,她瞥了眼角落里的货物,问:   “你今天还去做生意吗?”   聂燃看起来心不在焉的,“都可以,听你安排。”   “这么多货,扔掉太可惜了,咱们上午再去卖一卖,赚多少算多少,下午带郎晓去医院,顺便给你再拿点药怎么样?”   “给我拿药?”   “对啊,上次医生都说了,你们这种情况得一直坚持吃药控制,不能有点效果就松懈,否则会反弹的。”   他嗯了声,眼睛盯着面前的外卖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过饭,两人收拾好东西,把还没睡醒的郎晓藏进袋子里。   宁莘莘先去探路,见前台工作繁忙,赶紧给聂燃使眼色,让他冲出去。   而后自己按照正常的手续,退房,带着货物离开,在外面汇合。   他们再次来到广场,支起摊子。   由于上新闻打出了名声,今天不少人特意赶来,想要一睹“内衣王子”的真容。   聂燃愈发熟练,装货收钱,加上有宁莘莘在旁协助,帮忙讲价招揽客人,生意火爆不说,还有条不紊的。   中途他休息几分钟,坐在旁边喝水。   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转身一看是个面容慈祥的小老头。   “小伙子,这是你媳妇?”   小伙子?   聂燃眯了眯眼睛,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老头赞不绝口,“这姑娘好啊,又漂亮又伶俐,你看她那做生意的架势……唉,我又想起我老伴了。”   聂燃蹙眉,“你老伴?”   “我老伴年轻时简直跟她一模一样,就是胖一点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去年心脏病走了。想当初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老头触景伤情,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过往。   聂燃没什么兴趣听,打算走人,起身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坐了回来。   “她为什么会跟你结婚?”   “啊?”   “你刚才说,有很多男人都喜欢她。”   老头恍然,“你想问我怎么追到她的是吧?哈哈,这可说来话长了,虽然我年轻时长得帅个子高,走到哪儿都算一表人才,但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首先呢……”   宁莘莘忙得不可开交,迟迟不见聂燃过来帮忙,忍不住转头找他,却见他坐在一堆货上,旁边有个小老头说着什么。   他听得入神,连连点头,像个好学的学生。   ……忙得要死了,他还去闲聊?   她叉腰大喊:“聂燃你过来收钱!”   两个男人同时抬起头,聂燃起身拍拍老头的肩,说了句什么,跑到她身边收钱,掩盖不住心情愉悦。   宁莘莘十分狐疑,“你俩聊什么呢?那么起劲。”   他不是一向高傲得很,看不上任何人么?   聂燃道:“没什么。”   她还想再问,但生意太忙,很快就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了。   上午的生意比预计中好太多,货物卖出去大半,聂燃的本钱不光回来了,还赚了几万块,剩下一点货他们懒得带走,送给了街边的环卫阿姨。   任务完成,一身轻松,宁莘莘把钱存进卡里,卡放进小挎包中,对抱着郎晓站在门外等她的聂燃抬抬下巴。   “走,吃点好的去。”   餐厅不允许带宠物入内,宁莘莘正打算买个什么东西把郎晓藏进去,对方却嗅着满街的香味醒过来了。   正巧商场里有男装店,她让聂燃带郎晓去厕所,自己买了一套衣服鞋子送过去,出来赫然是两个体体面面的大靓仔。   聂燃身高一米九,郎晓将近一米九。   宁莘莘走在两人中间,如同夹心饼干,引人注目。   火锅已经吃了好几次,牛排炸鸡她也点过外卖,前方出现一家自助烧烤店。   她喜道:“今天吃这个吧!”   另外两人对吃什么完全不讲究,全凭她做主。   宁莘莘潇洒地对服务员报出“三位”,付过账,选好桌位,开心地拿着盘子满大厅转悠。   聂燃与郎晓坐在椅子上等她,后者好奇地望来望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一排生羊肉上,舍不得移开。   聂燃起身,“你坐在这里别乱跑。”   他咽了咽口水,点头。   几分钟后,宁莘莘端着两个盘子满载而归,看见桌边的景象,吓得忙冲过去。   “你快放下!”   郎晓不知从哪儿端来一盘生羊肉,正躲在角落里偷偷啃呢!   好不容易从他手中夺下半盘羊肉,她耐心教导:   “咱们不要吃生的,有寄生虫,味道也不好。吃熟食多香啊,待会儿我烤肉给你吃……妈的这聂燃又跑哪儿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聂燃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足有□□十朵,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他停在桌前,将玫瑰往宁莘莘面前一递。   “给你。”   宁莘莘:“……你哪儿来的花?”   “捡的。” 第37章   宁莘莘:“你再去捡一束给我看看。”   聂燃强行将花塞进她手里, 坐在她对面。   “废话那么多,给你就拿着。”   玫瑰花红得像团火,每片花瓣饱满鲜嫩, 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宁莘莘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脸上嫌弃, 心里是开心的。   不过对方的举动太诡异了, 她拨弄着花瓣,问:   “你送花给我做什么?”   “觉得好看。”   “好看就想送给我?”   聂燃翻了个白眼, “难道送给他?”   宁莘莘看了眼一旁盯着食材出神的郎晓,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烤盘已经热了,她将花放到一旁, 开始烤东西吃。   另外两人都没经验, 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看着她。   宁莘莘烤了三块培根,每人一块。   郎晓嗷呜一口吞下肚,聂燃看了看, 拿起另一个夹子, 像模像样地烤了起来。   之后他完全掌控节奏, 宁莘莘乐得轻松,专心吃东西。   “下午去趟医院, 最迟明天就要开始采购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有就现在说,否则来不及。”   聂燃道:“材料再买一点, 把房子修好。”   她想起疯人院如今的惨状, 心底便一阵抽痛。   “修得好么?全都塌了,咱俩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盖得好两层楼啊。”   上次只是搞点软装, 刷刷墙壁铺铺地板什么的,他们勉强能完成。   这次的工程量极大,难度又高,两人都是业余的,连该用什么工具都不知道,总不能徒手起高楼。   聂燃想到这点,也开始沉思。   宁莘莘叹气,“要是两个世界能通快递就好了,我看网上有那种简易式住宅,全靠木板和钢材拼接起来的,不光漂亮还便宜。”   “什么住宅?”   她拿出手机搜索给聂燃看,后者看得仔仔细细,连肉都忘记翻,烤盘里冒出焦糊味。   宁莘莘忙将烤糊的肉夹出来,聂燃正好把手机拿过去,看了足有几分钟,抬起头道:   “我们采购材料回去自己建。”   “你开什么玩笑?”   哪怕是简易式住宅,里面也有很多门道的。   聂燃仿佛非常有信心,把手机放在桌边道:   “晚上我把需要的材料列出清单,明天就去买。”   宁莘莘感觉他自信过了头,但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心想实在不行,砍树搭个窝棚也能将就。   两人聊着天,一旁的郎晓忽然弱弱地问:   “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回去吗?”   她笑着看向他,“你也有想要的东西?该不会是这些肉吧?放心,食物方面我会准备好的,保证不饿着你。”   郎晓摇摇头,“我想要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那个。”   他指着斜上方,宁莘莘抬头一看,是店里的液晶电视。   这两天待在酒店的时候,郎晓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电视上,被里面丰富多彩的节目内容吸引得无法自拔。   疯人院的生活确实太枯燥了,没什么娱乐活动。   宁莘莘也很想买些电器回去,过上现代化的生活,可发电机耗油量太大,用起来太麻烦。   加上现在连房子都没了,买回去也没地方放。   她纠结起来,吃完饭准备离开时才说:   “这个不好带,我给弄一个方便点的怎么样?”   “方便点的?”   她笑笑,“你明天就知道了。”   三人离开商场,直奔医院,挂号时宁莘莘特地挂了上次那位专家的号,排许久的队才再次见到他。   专家年纪挺大,记性倒不错,一眼就认出他们。   “这段时间病情怎么样?”   宁莘莘道:“您给开的药太管用了,他的状态很稳定,这次来是想再拿点药,顺便让您看看我另一位弟弟。”果果   “另一位弟弟?”   她将郎晓拉到身边,后者的姿势略显抗拒,紧紧贴着她。   “他从小跟爷爷生活在深山里,没见过什么人,后来到山外生活,也没法正常与外人接触。而且情绪特别容易失控,一失控就会有暴力行为,伤害家人,麻烦您给诊断一下。”   专家问:“这也是你亲弟弟?”   “额……是啊。”   “你应该把你父母也带过来,看看是不是家族遗传性的。”   宁莘莘干笑,“他们早就去世了。”   专家闻言惋惜。   “所以现在他俩没人照顾,我又在大城市工作,特别想把他们治好,接到身边一起生活,拜托您帮帮忙了。”   专家招招手,让郎晓坐到他对面去。   后者不肯,靠在宁莘莘肩上,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孩。   宁莘莘低声说:“去吧,不要怕,我就在你旁边。这个人是医生,他不会伤害你的。”   在她的鼓励下,郎晓迈出第一步,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满脸戒备。   专家问了他几个问题,又给出表格给他填。   由于他不认字,宁莘莘走上前去,一个个念给他听。   之后的程序与上次一样,确诊,开药,离开医院时天已经快黑了。   这次开的药和之前的略有不同,宁莘莘看不懂,把医嘱牢牢记在心里,拍拍郎晓的肩。   “我就说没那么可怕吧,这里是法治社会,只要你不伤害别人,别人也不会伤害你。”   郎晓望着前方灯光璀璨的街道,总感觉自己在梦里,美好得不真实。   聂燃接过宁莘莘手中的袋子,说:   “回酒店么?”   后者摇头。   “住酒店太麻烦了,你们俩没有身份证,每次溜进去都像做贼一样,被抓到了不好。刚才排队等拿药的时候,我另外找了一个地方。”   聂燃问她是什么地方,她神秘兮兮的不肯说,拦了辆出租,带他们前往。   一进小区,聂燃就感到眼熟。   当他们走到楼下,看着那熟悉的建筑风格,他错愕地说:   “这不是你之前……”   “对,就是我之前住过的小区。我又在这儿租了一套房子,不过不是之前的一居室,是套更大的。”   她打了个电话,中介很快跑过来,带他们上楼看房子。   新房子位于八楼,103㎡,两室一厅两卫一厨,有简单的家具家电,水电齐全,装修也很新,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   宁莘莘很满意,当场签合同交钱拿钥匙。   中介离开,三人站在客厅里,宁莘莘拍拍沙发,笑问:   “怎么样?”   郎晓喜滋滋地爬上去,催她打开电视。   聂燃说:“这么大的房子,租金不便宜吧?”   “一个月五千,押一付三,刚才付了两万。”   经过这么多天的生活,聂燃对这里的货币已经有了概念,挑了挑眉梢。   “你舍得?”   她苦笑一声,坐在沙发上。   “舍不得也没办法啊,咱们每个月都要来一趟,每次要待七天,总得有落脚的地方。唉,以后想办法多赚点钱吧。”   屋里只有家具家电,生活用品还需要自己买。   宁莘莘看了下时间,提议由聂燃在家看着郎晓,自己去超市买东西。   聂燃听完走进卫生间,把装拖把的水桶提出来,让郎晓变小,往他脑袋上一扣。   “我们走。”   宁莘莘被他拽向门外,满脸的不放心。   “留他一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聂燃走到水桶旁,冷冷道:   “你要是还想活着看电视,就管好你自己。”   桶里传出低低的叫声,仿佛在回应他。   他回到宁莘莘身边,打开门。   “走吧。”   宁莘莘还是不放心,但要买的东西多,聂燃和她一起去超市,确实会省力许多。   她决定快去快回,进了小区外的一家超市,也不比较品牌和价格了,看见需要的东西就往购物车里塞。   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床单被褥、牙膏沐浴露,甚至做饭的锅碗瓢盆都买齐了,结账离开超市。   出门时前面有一家三口,妈妈牵着女儿的手,爸爸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宁莘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聂燃问:“你喜欢小孩?”   她忙说:“当然不是。”   “那你看他们做什么?”   三人相貌都很平凡,衣着打扮也没什么特别的,是大千世界里,最普通的一家三口而已。   人在晚上最容易触景伤情,宁莘莘叹道:   “我以前特别特别希望像他们一样生活,和家人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下班了一起逛街、逛超市,然后开车回家做饭吃,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聂燃眼神闪烁,片刻后道:   “这种幸福太平凡。”   “是,最平凡的幸福,我却永远得不到。”   她自嘲的样子刺痛他双眼,转移话题问:   “这是你以前的愿望,现在的呢?”   宁莘莘耸肩,“远的不知道,近的……把房子修好,然后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吧。”   车已经开远了,聂燃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朝前走去。   宁莘莘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你慢点,等等我!”   回到家中,郎晓仍然趴在水桶里,竖着耳朵听电视机里的声音。   宁莘莘特地给他买了一个宽阔的透明塑料盒,替换掉水桶,这样不仅趴起来舒适,还能看电视。   洗漱完她就睡了,聂燃坐在客厅,拿着纸笔列清单,旁边放着搜索用的手机,很晚才睡下。   翌日一大早,他将单子交给宁莘莘。   后者在网上查了查,找到出售这些材料的地方,打车前往。   郎晓看了一晚上电视,留在家里补觉。   “我们需要350块50厘米的钢板,260块……”   老板的手指在计算机上飞快敲着,报出总价。   “总共76325,今天开门第一笔生意,给你们抹个零,76000好了。”   七万六……宁莘莘看看自己的银行卡,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第38章   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又将价格减去了两千块,以七万四成交。   宁莘莘和上次一样,填了废弃工厂的地址, 约好第二天收货,然后与聂燃去买其他的东西。   房子没了, 家具也没了, 但之前采购那批家具已经花了太多钱,她可舍不得原模原样再来一套。   宁莘莘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买了一堆钉子、锯子、锤子等材料,准备回去砍树自己做,需要什么做什么。   之后去了趟超市, 又买了些锅碗瓢盆, 带回疯人院用。   至于食物她没有买太多,郎晓发疯的时候只是撞坏了屋子,并没有毁坏仓库里的食物,回去在废墟里翻翻, 应该能翻出不少来。   该买的似乎都买齐了, 聂燃准备回去。   宁莘莘却将他拉到一个数码城, 进去精挑细选起来。   聂燃对这些现代科技的玩意儿仍然是一脸懵,问:   “你不是有手机么?”   按她的尿性, 同样的东西舍得买两个?   宁莘莘摇头, “这可不是手机。”   “那是什么?”   “充电宝啊。”   她指指柜台里一块黑色板砖似的东西,对售货员道:   “这个能拿出来看看么?”   对方热情介绍, 宁莘莘在众多充电宝中选择容量最大的一款, 120元一个,她一口气买了十个。   每个充电宝能让手机坚持三天,十个就是三十天, 正好一个月,可以回21世纪充满电再带回去,甚至还有富余。   宁莘莘对自己的决策非常满意,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把手机里下满东西。   手机当初买的便宜,是128G的,装不了多少东西。   她又额外买了个移动硬盘,这才满载而归。   回去时郎晓也醒了,宁莘莘督促二人吃药。   效果目前还看不大出来,但他再也没有暴走过,不知是药的功劳还是他的自制力。   翌日宁莘莘的大姨妈走了,一身轻松,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她决定好好玩一玩。   旅游太费钱,自然是免费的娱乐项目最适合她,比如打游戏。   宁莘莘趴在房间里,下载了一款自己肖想已久,却一直没时间试试的游戏,投入地玩了起来。   聂燃与郎晓在客厅看电视,不知过了多久,郎晓垂头丧气地走进来,趴在床沿上控诉。   “院长,他不让我看电视。”   “啊?你别理他,他还能捂你眼睛不成。”   “可他不给我遥控器,总是看不好看的节目。”   宁莘莘听到这里起了兴趣。   聂燃那家伙不是一向对电视嗤之以鼻,认为它是精神鸦片的么?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上心。   她暂停游戏走出去,客厅里,聂燃穿着套灰色睡衣,端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   再转头一看,电视屏幕上显示着几排塑料大棚,右下角是个金光闪闪的LOGO——农村致富经。   宁莘莘:“……你看别人养牛蛙干嘛?”   聂燃淡淡道:“没事,随便看看。”   “你也想养牛蛙?咱们条件不允许。”   再说他曾经可是个皇帝啊!   聂燃撇撇嘴,“我都说了,随便看看。”   宁莘莘在旁边站了会儿,拿他没办法,只好带郎晓去房间,教他玩游戏。   走到门边时,聂燃忽然问:   “公司是什么?”   “公司就是……就是私人组织的盈利性机构,比如一个人想卖衣服,想扩展规模,可以注册一家公司去招人来协助自己,这样以后卖出的衣服就是XX公司的,而他的身份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和总负责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哪里能注册公司?”   “应该是工商局吧,你想注册?”   聂燃摇头,再次说:“随便问问。”   宁莘莘傻了才信他的话,回到沙发旁,摆出不解释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聂燃抿抿嘴唇,终于开口了。   “我记得你可以在不同的世界里进行物资交易。”   “对啊。”   宁莘莘一直想试试这个功能,然而前面两个世界都太贫瘠了,除了树木泥巴啥也没有,因此到现在都没机会。   聂燃道:“我们下次过来,可以带点东西。”   “带东西来这里卖么?”   “嗯。”   “可我们卖什么啊?”   木头?又大又麻烦不说,就算带个几千几百斤,卖得了多少钱?卖给谁?   宁莘莘对此不抱希望,聂燃也没说什么,继续看他的致富经了。   在新家里优哉游哉地过了两天,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三人锁好房门,来到废弃工厂,清点物资,确认没有遗漏后,宁莘莘闭上眼睛。   睁眼时已经回到炼狱中,这边也是白天,草木旺盛,花香迷人,风景美得像梦境,愈发凸显出那片废墟的惨烈。   宁莘莘看了看带回来的东西,没什么问题,便招呼两人帮忙,清理废墟,将可用的东西都拿出来。   聂燃说:   “你们找吧,我来量地基。”   她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行么?”   “没问题。”   说完他就拿起尺子和铲子,走向旁边的空旷地带,开始测量。   宁莘莘见他颇有自信,耸耸肩,带着郎晓走进废墟里。   “你看看你,好好的房子弄成这样,以后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做得到吗?”   郎晓愧疚地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宁莘莘一看他这可怜模样,有点不忍心,摸摸他的头发。   “你那时看见了什么呀?怎么突然失控了呢?”   郎晓垂着眼帘,“我看见猎人冲进山谷,把狼群全杀了,平时一起玩的伙伴躺在我身边,鲜血流了一地。他们笑我,骂我,逼我吃他们扔在地上的食物。我不是怪胎,院长,我真的不是怪胎……”   他抬起头,眼睛里涌动着泪光。   宁莘莘连忙抱住他安慰,轻轻抚摸他的背脊。   “你当然不是,你多乖多好看啊,很多人喜欢你的。相信我,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咳咳!”   远处传来咳嗽声。   她尴尬地松开手,笑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加快速度吧。”   忙碌到晚上,宁莘莘把还算完整的食物、家具、日用品都捡了传来,堆成一堆。   聂燃测量好地基,留下标记,今晚的住处是他用三个小时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屋。   很小,只能容纳三人并排躺在里面,因此晚饭得在外面做。   宁莘莘留恋烧烤的味道,正好回来前从超市买了不少肉类,便决定晚上吃烧烤。   先在地上挖一个坑,把捡来的树枝枯叶丢进去烧,逐渐换成粗柴火,最后坑里形成一堆红通通的炭火。   她将一个不锈钢蒸架掰平,架在坑上。   郎晓给她当助手,把腌制好的食材递过去。   宁莘莘小心翼翼地摆满蒸架,刷油,翻面,香味开始蔓延。   聂燃已对明天的工作大致有了安排,放下笔记本走过来。   宁莘莘得意地挑挑眉梢。   “瞧我这手艺,以后就算露宿荒野也饿不死了。”   聂燃嘁了声,想嘲弄她,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蹲下看了会儿,说:   “嗯,不错。”   宁莘莘惊讶地抬起头,“你没事吧?”   这是她认识的聂燃吗?竟然夸她?   聂燃翻了个白眼,走到另一旁,挖了个坑烧水喝。   半小时后,晚餐出锅了。没有桌子,宁莘莘在地上铺了张塑料桌布,就着晚霞啃鸡翅,很有点野炊的感觉。   要是晚上也像现在一样安全就好了……   她瞥了眼郎晓,后者一口一块肉,吃得停不下来。   吃完饭,三人席地而坐,一人端着一杯热水吹气。   聂燃看看天色,用脚踢郎晓,“到时间了。”   后者相当自觉,放下杯子变成幼狼模样,爬到透明的塑料箱里去,老老实实趴着。   宁莘莘哭笑不得,拿来手机摆在箱子外。   “给你看电视吧,海绵宝宝怎么样?”   郎晓摇摇尾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啊,舒服……”   宁莘莘往地上一躺,望着漫天星光,双手搭在肚皮上。   聂燃侧脸看着她,忽然很疑惑。   自己生前为何从来没发现过,宁静的夜晚是如此美好?   他以前晚上都在做什么?   看公文,见大臣,生活中只有阴谋阳谋,勾心斗角。   死前他很遗憾自己不能再多活几十年,让天下变成自己心中的模样。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也很不错。   聂燃拿着破晓站起身,走向树林。   宁莘莘不解地问:“你要去哪儿?”   “干活。”   前方闪过几道金光,轰隆一声,一棵大树轰然倒地。   宁莘莘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拎着斧头跟过去,企图出几分力。   但两人不光体力差距大,工具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聂燃几秒砍一棵树,她奋力挥了一个小时的斧头,才砍断一棵最细的,还因为天黑看不清,差点被倒下来的树压到。   聂燃停下说:   “你回去睡觉吧。”   “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么?你干活我躺着,我也过意不去啊。”   “既然这样……”   他心下一动,不自觉脱口而出,“你亲我一下。”   宁莘莘瞪大眼睛,“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   聂燃干脆走到她面前,将头凑了过去。   宁莘莘往后退。   他定定地问:“你讨厌我?”   “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躲开?”   他握住她的手,灼热的温度烫得她无法思考。   “这次不许再躲了。”   话音刚落,聂燃的嘴唇已经含住了她。   冰冰的,软软的。   接触的地方仿佛着了火,刷的一下烧到耳根,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唔……”   她想挣扎,发出的声音却听得自己都血脉偾张。   聂燃的身体明显一紧,气息粗重,动作变得霸道起来。   宁莘莘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人已经被他按在一棵树上。   他的右手掐着她的腰,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攻势凶猛。   她抓住他的袖子,想说话,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聂燃的外表无可挑剔,偶尔嘴臭了些,但人品信得过。   若他出生在21世纪,哪怕像她一样无父无母,也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上,宁莘莘将眼睛一闭,缩回了手。   这个亲吻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聂燃毫无征兆的放开她,捡起掉落在地的斧子放回她手里,半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转身继续砍树。   宁莘莘魂不守舍地钻进小屋,等屁股坐在地上时才惊醒。   他们这算什么?   因为太饥渴,没有其他人选,所以拿她排遣寂寞吗?   眼前的斧头看起来格外刺眼,她愤愤地踹了脚,反倒被翘起的斧柄砸中脚踝,痛得龇牙咧嘴。   郎晓担心地看过来,她忙摆手表示没事,心情沉闷地躺下来,耳中听着海绵宝宝癫狂的笑声,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亲吻时的画面。   他曾经位高权重,对别的女人动过心么?   他亲吻别人时,也是这么投入么?   她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忍不住翻了个身捂住耳朵。   海绵宝宝的笑声听不见了,却隐约能听到从地上传来的伐木声。   砰——砰——砰——   像她乱了节奏的心跳。   宁莘莘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不知道聂燃是几点回来的。   第二天她醒来时,外面艳阳高照,屋外的桌布上摆着煮好的面条,旁边还有一桶干净的水。   郎晓和聂燃都不见了,手机放在她枕边。   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已经开始施工了。   宁莘莘翻身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就跑出去看。   果然两人的身影就站在昨天规划好的地基处,一个搭木板,一个敲钉子。   他们看起来已经忙活很久了,满身大汗,脱了上衣,只穿着裤子。   宁莘莘刚跑过去,郎晓就发现了她,笑嘻嘻地挥手。   “院长你看,我们在盖房子。”   由于是简易式房屋,地基不需要打太深,也用不着灌水泥,将木桩子打进地里就行。   现在工序已经完成了,两人在搭建的是第一层的墙壁,目测面积有两百多平方。   看着初具雏形的新“家”,她心里自然是开心的,然而目光一扫到聂燃,就忍不住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对方倒是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干,放下榔头擦了把汗,淡淡地说:   “面条应该已经凉了,我帮你热热。”   他说完跨出搭了一小半的墙壁,走向小屋。   宁莘莘忙拦住他,四目相接后,又紧张的差点忘记要说什么。   “不、不用,我自己来。”   “嗯,好。”   聂燃又要去拿榔头,宁莘莘心里一急,拽住他的手腕就跑,冲进树林里。   郎晓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二人身影消失的方向。   聂燃被她拽跑了也不说话,没事人似的跟着她跑。   或者从两人的姿势上来看,用“快走”来形容更合适。   宁莘莘一口气跑到看不见小屋才停下,转过身气喘吁吁地说:   “你太过分了。”   聂燃皱眉,“你指什么?”   “昨晚你怎么可以那样?”   “可我看你也挺喜欢。”   “你、你无耻!”   “你不甘心么?可以让你报复回来。”   “什么?”   聂燃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树林。   走在前面的聂燃表情平静,拿起榔头继续干活。   走在后面的宁莘莘则仿佛被马蜂蛰了似的,炸开浑身的毛,一路走来骂骂咧咧,最后还一脚把面碗给踹飞了。   郎晓左看右看,实在看不懂,跑到宁莘莘面前,看清她的脸惊叫了声。   后者心情差到极点,正是最不想见人的时候。   “去去去,干你的活去。”   “院长。”   郎晓忧心忡忡,“你的嘴巴怎么那么红?中毒了吗?”   “嘴巴?”   “脸也开始红了!”   宁莘莘捂着嘴,知道是什么原因,尴尬地说:   “我没事。”   “你看起来……”   “你听不听我话了?”   郎晓这才不吱声,回到地基旁,将这件怪事告诉给聂燃。   后者听完扬了扬嘴角,叮嘱他道:   “以后不许再钻她被窝,也不许靠着她。”   他闻言内疚,“是我害她中毒了吗?”   聂燃抛了下榔头,沉重的榔头在半空漂亮地转了个圈,落回他手里。   “因为这些以后只能我来做。”   郎晓更加困惑了。   小屋里,宁莘莘躺了一会儿。   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她感觉自己有问题。   被人欺负了居然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这不是她啊!   从小到大,别人踹她一脚,她得踹两脚还回去才行。   哪怕对方是个一米九的猛汉呢。   体力比不过,她还有脑子嘛。   想到这里,宁莘莘又有了劲儿,爬起来把踹翻的面条收拾好,重新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顺便将午饭也做好了。   正午,累得大汗淋漓的两人回来冲了个澡,准备吃饭。   正在盛饭的宁莘莘敲了敲碗。   “你,你,说你呢。谁让你坐下来的?这里可没你的饭。”   聂燃皱了皱眉,“没有我的饭?“   “对啊,我做的饭,只给尊重我的人吃,是吧郎晓?”   她将碗塞进一旁郎晓的手中,后者何曾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呆呆地点了下头。   两人坐下吃了起来,聂燃看了半天,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也没强求,去食物堆里翻出几袋面包饼干,坐在一棵大树下吃了起来。   天气这么热,他们很早就起床干活了,只吃干巴巴的饼干,吃得下么?   宁莘莘等他来道歉,然后教训他几句,这件事就当揭过去了。   谁知等到碗里的饭吃完,他也没动静。   用眼角余光一扫,竟然已经吃完饼干,躺在树下闭眼休息起来。   好啊,看来他是根本不想道歉了。   宁莘莘沉着脸,收拾碗筷,决定彻底无视他。   蹲在一旁洗碗时,郎晓突然悄悄地说:   “院长,他上午受伤了。”   “谁?聂燃?”   “嗯。”   “什么伤?”宁莘莘心脏揪紧,碗掉在了地上。   “腿被钢板割破了,他没说,但是我闻到了。”   她马上去看他的腿,可他躺着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来哪儿有伤,只觉得那双腿又直又长。   他都不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宁莘莘心乱如麻,瞥了眼郎晓,摸摸他的头。   “你今天控制得很好,真棒,坚持吃药。”   “好!”   郎晓开心得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孩子。   中午太热,不适合工作,两人躲进小屋里午休。   郎晓晚上不能睡,很快就睡着了。   宁莘莘等了一会儿,悄悄摸出医药箱,走到大树底下,清了清嗓子。   聂燃掀开眼帘,“什么事?”   她面无表情的把箱子丢过去,转身便走。   聂燃追过来,从后面搂住她。   宁莘莘想来一记袭阴腿,但身高差距打了点,踢在他膝盖上。   聂燃五官扭曲,捂着腿痛哼,倒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忙蹲下查看。   “踢到你伤口了?让我看看。”   她卷起他的裤腿,果然有一条割裂伤,不大,两三厘米,但是挺深,周围的皮肤沾了血迹,已经干涸。   宁莘莘打开医药箱,给他包扎。   聂燃躺着一动不动,忽然说:   “你不反感对吧?”   她停下动作,“我反不反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尊重我。”   “那如果我现在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你会怎么回答?”   聂燃看着她,眼神是从所未有过的专注。   宁莘莘愤愤地捶了他一拳。   “这种事还能假设么?”   他不怒反笑,“好,我不假设,你的回答呢?”   不假设,所以他现在是……表白?   这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并且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聂燃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么,之前活了几十年,从没考虑过这种事,认识你才几个月而已。”   “可你平时不是总笑话我、挖苦我、嫌弃我么?我不觉得你对我……有意思啊。”   说这话时她情不自禁低下头,感觉自己在自恋。   聂燃却道:“嗯,是我的错。”   烈日炎炎,树荫落在二人身上,草地散发淡淡的清香。   宁莘莘默默地给他擦洗伤口,贴上一块创可贴,起身说:   “我得考虑考虑。”   “要多久?”   她想了想,“到下个世界再说。”   下午两点,三人继续开工。   聂燃和郎晓是主力,宁莘莘在旁打杂,配合得还挺默契。   板房组装起来飞快,偶尔碰上点小问题,没几天就解决了。   一个月后,废墟上又盖起一栋二层小楼,结构与之前差不多,只是少了口井,材料从砖石变成合金板材。   他们把能用的东西搬进去,家具只剩下几把椅子,桌床沙发全都压塌了。   聂燃这些天每晚都去伐木,门外已经堆了几百根树干,出去找了两根粗的,敲敲打打,变成一张粗糙的桌子,和两张粗糙的单人床。   自制家具看起来不怎样,倒是很结实,还特别沉。   宁莘莘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床推动。   聂燃走过来,扛在肩上,帮她送去房间了。   “谢谢。”   她守在楼梯处说。   聂燃环视客厅,“你看看还差什么。”   差什么……   宁莘莘转悠了一圈,忽然跑到屋外,指着大门说:   “我们还差块招牌。”   尽管目前为止没赚到一分钱,可这里也算是盈利性机构呢,没招牌怎么行。   聂燃从废弃材料里捡出一块木板,修成长方形,问:   “写什么?”   “就写……末日疯人院。”   破晓的金光在视野中闪烁,很快木板上便出现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字迹好看得让宁莘莘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聂燃端来椅子,拿了一把钉子,将木板固定在大门上方。   万事都齐全了,宁莘莘恨不得躺在新床上倒头大睡三天,聂燃抬抬下巴。   “到时间了么?该出去收钱了。”   她走到木材旁边,心中没底。   “这些木头,真的能卖出去么?”   卖得了几个钱啊? 第39章   聂燃没有理会她丧气的话, 将木材收拾了一下,尽量堆放好,少占地方。   然而再怎么整理, 庞大的体积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摸着一根树干道:“这次不能出现在马路中间。”   否则这么多木头从天而降,一定会引起大乱子。   宁莘莘也知道, 可从这个世界带东西回21世纪还是第一次, 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何况还得选好位置。   出现的位置自然还是废弃工厂为佳, 没人路过,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引起轰动,面积又大, 足够容纳木材。   两人站在她旁边, 她看了眼木材闭上眼睛,努力集中注意力。   几秒后,三人出现在废弃工厂,木材轰隆一声落在他们旁边, 滚落一地。   宁莘莘睁开眼睛看了看, 惊喜地说:   “我们到了!”   聂燃颔首, 将滚远的木材捡回来。   宁莘莘带着郎晓去帮忙,问:“现在做什么?联系买家吗?我上网查查哪里有木材市场。”   “不必了。”   聂燃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笔记本, 翻了几页, 上面记录了好几个电话号码,号码后面还有公司的详细信息。   “我之前已经查过, 现在打过去问问就行。”   宁莘莘闻言颇感意外,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做了如此充足的准备,不光有想法,还有行动力。   三人凑在一起, 她拨打了第一个号码,对面很快传来声音。   “这里是XX木业有限公司……”   她忙说:“你好,听说贵公司在收购木材是吗?我手里正好有一批,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是什么木材?”   什么木材?这可把宁莘莘给难倒了。   她看向聂燃,后者用唇形说了几个字。   她复述道:   “金丝楠木。”   这话一出,刚才还懒洋洋的对方立马兴奋起来,“你确定?大概有多少?”   “有……几百棵吧。”   每棵都有十几米长,这么大的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宁莘莘收回视线,问:“你们有兴趣收购吗?”   “有!当然有!请问您和木材在什么地方?我马上飞过去。”   她给出地址,对方反复叮嘱她不要随便卖给别人,他一定会给出最满意的价格,然后才挂了电话。   宁莘莘迷迷糊糊的,拿着手机看向聂燃。   “这东西……很值钱吧?”   金丝楠木的名声她听说过,知道它价值不菲,但是不认识也不了解。   看着这一堆木材,她怀疑是不是聂燃认错了。   后者没有回答,指着第二个号码。   “继续打。”   “还打?可刚才那人不是说……”   “越抢手的东西,价格才卖得越高。”   他摇摇头,“亏你还是做生意的。”   宁莘莘恍然大悟,拍拍脑袋恢复清醒,挨个打了过去。   对方一听说是金丝楠木,而且数量极多,都很感兴趣。   但他们全都在外地,赶过来需要时间,最早的一个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现在是下午三点,距离谈生意还有一段时间,宁莘莘本想带他们回新租的房子里休息一晚上,可是这么多值钱的宝贝堆在郊区没人管,又实在放心不下。   想了想,她干脆说:   “今晚咱们就住在这儿吧,你俩留下,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聂燃道:“我去。”   “不不不,你跟郎晓留下。你俩力气大,万一遇到什么事,可以应付得来。”   宁莘莘说完跑出工厂区,来到大路上打了辆滴滴,直奔市区。   工厂里要啥没啥,只有一片水泥地,晚上想在那儿过夜,需要的东西不少。   她到超市买了两个睡袋,几袋面包,几套旅行洗漱用品,两大桶矿泉水。   然后出门,在外面的餐厅里打包了些饭菜、烧烤、米粉等等,大包小包地回到工厂。   两人站在木材前面不知道聊什么,宁莘莘喊道:   “累死了,快来帮忙搭把手。”   他们连忙跑过来,一人拎走一堆,她总算能歇息一下。   宁莘莘甩着手腕,对二人道:   “等赚了钱,要不给你们也一人买部手机好了。”   三人共用一部手机实在不方便,就像刚才,如果下车时她打个电话给聂燃,让他们分一个人去接,根本不必把自己累成这样。   聂燃兴致不高,嗯了一声。   郎晓两眼放光,用力点头。   “好啊,买个屏幕大点的好不好?”   宁莘莘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知道,肯定给你买个方便看电视的。”   要不干脆给他买台电视去?可用电又是个难题。   不管了,只要手里有钱,一切问题都不算问题。   想到明天很有可能的入账,她喜不自禁,招呼二人。   “来来,吃饭吧,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回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吃过饭天就黑了。   郎晓自觉趴进他的专属透明塑料箱里,打着饱嗝看电视。   宁莘莘和聂燃一人一个睡袋,并排躺在地上,远远看去像两条大毛毛虫。   工厂大门和窗户都坏了,因此他们抬抬眼皮,就能看见外面的浩瀚星空。   “明天真的赚了钱的话,你想做什么?”   宁莘莘侧过头问。   聂燃扬扬嘴角,“把钱交给你,由你支配。”   每次看着她站在商品前挑挑拣拣,精打细算的时候,心里便有种格外的充实感。   他死了,但他还活着,并且活得有滋有味。   宁莘莘挑挑眉,“真的吗?零花钱都不打算留一点?我也不是那么过分的人哦。”   聂燃忽然从睡袋里抽出手,搭在她的睡袋上。   “你要是想感谢我,不如早点给我答案。”   宁莘莘脸颊微红,假装打哈欠。   “哎呀,今天好累,早点休息吧。”   身边很快传来平静的呼吸声,聂燃笑笑,收回手,也闭上眼睛。   金丝楠木的利润显然很诱人,翌日大清早,三人刚洗漱完毕还在吃饭,第一位买家就到了。   那是个穿西服夹公文包,风尘仆仆的男人,对着三人笑容满面地伸出手。   “你们好,我是昨天联系过的张经理,看来这位就是宁小姐对吗?”   “是我。”   宁莘莘放下面包站起来,与他握手。   他眼睛忍不住地往她身后瞟。   “你们也是从外地过来的吧,昨晚就住在这儿吗?哎呀,早知道我找人给你们安排住处,这里哪儿能睡人啊。”   宁莘莘以前开店做的都是小生意,只有她求人的份儿,第一次享受到如此热情的待遇,淡淡地笑了笑。   “没事,还是先看看货吧。”   对方就等这一句,立马跟她走到木堆旁边,拿出工具,一看二嗅三观察,很有点专业的架势。   宁莘莘不禁碰碰聂燃的肩,小声问:   “你怎么认出这是金丝楠木的?”   “我的棺材就是这种木头。”   “……你给自己挑过棺材?”   “所有帝王一登基,都会给自己准备后事。”   她咽了口唾沫,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   “等等,这么说来,你岂不是知道自己的墓地在哪里?”   “嗯。”   “在哪儿啊?”   “你想挖开来看看?”   宁莘莘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问问而已。”   “挖开也没事。”   他目视着前方,“里面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你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那些可是陪葬品啊,搞不好还沾了尸油呢。   宁莘莘怕他真的想送给自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了。   另一边,张经理验货完毕,表情是掩藏不住的喜悦,说法却很婉转。   “货是好货,不过今年来市场一直在缩水,恐怕不是很好出手。”   宁莘莘那么多年的店不是白开的,听出他是想压价,直截了当地说:   “是么?真可惜,看来我只能找别人了。”   她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张经理忙喊等等,要去抓她胳膊,被聂燃一眼瞪了回来,尴尬地笑笑。   “虽然不好出手,但困难就是用来克服的嘛。这样,你们报个价,合适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向公司申请。”   作为一个外行,宁莘莘当然不会傻乎乎的报价,说:   “张经理是专业的,还是你来开价吧。”   对方想了想,伸手比了个三。   “您看如何?”   宁莘莘不知道他说的是三百还是三千还是三万,不过不影响她的回答,摇摇头叹气。   “你没有诚意。”   张经理忙解释。   “怎么会呢?这些树的树龄大多在100年以下,算是新料了。我们公司去年新料的收购均价是两万三一吨,我直接给你们开三万,是冒着亏本的风险呢。”   宁莘莘信他才有鬼,正巧又有一个买家来了,干脆把这位张经理晾在旁边,带新来的人看货。   对方见已经有竞争者在旁边,开价高了许多。   “五万一吨。”   宁莘莘瞥了眼一旁尴尬的张经理,抿着嘴唇,故作纠结,实则心里乐开花。   五万一吨,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吨,反正最少上十万进账了。   炼狱里还有那么多同样品种的树,要是都运来……啧啧,发财啦!   有了之前的经验,宁莘莘没有急着签合同,等买家都到了再说。   一天之内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个买家,最后一次报价停留在15万每吨。   宁莘莘估摸着差不多了,准备签合同,在旁眼巴巴等了一天的张经理突然将她拉到角落。   “宁小姐,你看我一大早最先来的,下了飞机连口水都没喝,实在是不容易,咱俩能不能再谈谈?这批木材你就卖给我吧。”   宁莘莘道:“可是你不诚实。”   之前他说这些树的树龄都在一百年以下,可后面的买家也测了,基本都在一百二三十年左右。   中间差的几十年,都是沉甸甸的钱啊。   他之所以敢这样,不就是看他们年轻,好糊弄么。   张经理满脸歉意,“是,是我看错了,这点我向你道歉,但我们公司绝对是最有诚意的。”   “那你再报个价吧。”   他之前不停在打电话,估计就是谈价格,咬咬牙关道:   “16万一吨,全包了,如何?”   宁莘莘垂下眼帘想了想,又提出一个要求。   “五天之内付清全款,然后把货拉走。”   “没问题!”   张经理掏出连夜准备的合同,将价格填上去,让她过目。   她看了一遍,又让聂燃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在上面签了字。   其他买家遗憾离开,张经理火速赶回公司,安排人来测量重量,运货。   外面晚霞漫天,偌大的仓库里只剩下三人和一堆木头。   宁莘莘抬起脸,笑眯眯地说:   “怎么办呀,我们可能要变成千万富翁了。”   张经理行动迅速,第三天就带来一大帮工人和许多辆大货车,给木材称重。   总共231棵,树干有大有小,有粗有细,忙了三天才全部称完,加起来的总数是143吨,也就是2288万元人民币。   张经理通知公司打款,宁莘莘手机收到短信,拿起来一看,数了好几遍零。   对方愿意花这么多钱包下全部的木材,背后显然还有的赚。   加工一下炒作一下,说不定能卖五千万一个亿。   但那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了,因此并不遗憾,脑中全是那串长到恐怖的数字。   两千两百万,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么大的数字,她开多少年的店才能赚回来啊。   而且都是现金,随时都可以拿去花的那种。   暴富的感觉太震撼,宁莘莘宛如在梦中。   聂燃忍俊不禁,对张经理说:   “好了,合同已经完成,你们走吧。”   最后一辆货车正停在仓库门口,等张经理一起出发,他有个问题忍了很久,临到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你们这么多木头是从哪儿弄来的?据我所知国内的金丝楠木林已经不多了吧,一次性出售两百多棵更是罕见,莫非是……走私?”   聂燃看了他一眼,他连忙保证。   “放心,我绝对不会透露给别人的,只是想了解一下货源。如果下次有机会,还可以合作嘛。”   聂燃嗤笑,“这么多木头,够你们消化几十年的了,胃口还没填满?”   他干笑两声,搓搓手。   “嘿嘿,大家一起发财。”   见对方口风严实,啥都不肯透露,他也没有强求,跟三人道别,坐进货车离开。   宁莘莘捂着胸口,中了邪一般。   “两千两百万……”   “你漏了个八十八万。”   她摇头,“从今往后,一百万以下的数字都入不了我的眼了。你们也不要叫我院长,叫我富婆吧。”   “宁富婆,你中午剩的半碗炒粉还要不要?”   “要!”   宁莘莘飞奔过去,从聂燃手中夺回自己的炒粉,扒拉起来。   “这粉可好吃呢。”   聂燃笑眯眯地看着她,心情似乎很不错。   “赚了这么多钱,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好啊,你们想去哪儿庆祝?有没有东西想买?尽管开口。”   宁莘莘难得豪爽一次,聂燃脑中倒真的浮现出一个地方。   郎晓满心都是看电视,摇摇她的胳膊。   “院长,咱们去买手机吧。”   这是之前就承诺过的事,确实该兑现了。   宁莘莘快速吃完粉,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门外突然开来两辆车,下来四五个男人。   “你们!就是你们!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吗?给我站住!”   这架势……是房子主人来了?   聂燃和郎晓都没有身份,宁莘莘不想闹到警察局去,立刻挂上笑容。   “不走不走,你们是?”   “你好意思问,这个工厂和这块地都是我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拿来囤东西,交租了吗?”   “对不起,我想找房东来着,没找到,实在是没办法。”   自己理亏在先,宁莘莘道歉道得很溜。   “没办法?”   为首的男人指着墙壁上的号码,“这是什么?”   “这……”   笑容尴尬地停在脸上,宁莘莘还在想该怎么解释,聂燃忽然开口了。   “一个月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我们租你的工厂。”   “你们?”   房东将三人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满脸鄙夷。   “三个小年轻,你们有钱租么?开什么玩笑?”   “有没有钱这是我们的事,你到底租不租?”   聂燃脸看着嫩,二十出头,但气势很足,让对方迟疑起来。   工厂位置偏,面积又半大不大,小公司嫌贵,大公司嫌小,一直不太好租出去,已经空置好几年了。   他想了想道:   “一个月可不租,至少一年起,每个月租金10万,交100万押金。”   100万押金,年租金120万,相当于一次性得支付220万。   而他们肯定不止租一年,往后每个月都有需要使用的时候。   聂燃问:“买下来呢?”   “你们有钱买?”   他没回答,嫌他啰嗦。   房东莫名紧张起来,“我还没考虑过,得回去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可以。”   “行,给个联系方式。”   双方交换号码,走出工厂区时,宁莘莘还有点回不过神。   “你真的要买那个厂房啊?”   看起来有两三千平米呢,即便在郊区,也得花不少钱吧。   聂燃淡淡道:“价格合适的话,有何不可。”   宁莘莘抿抿嘴唇,看见一辆出租车经过,连忙招手。   带着睡袋等物,他们先回了趟住处,把东西放好,然后前往商场买手机。   宁莘莘用过三部手机,最贵的一部也才一千六。   但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她是千万富婆,这点小钱用不着放在眼里,直接挑最贵的看。   聂燃简单的了解了一下,选了台黑色的。   郎晓在两款手机之间纠结起来。   一个屏幕大,画面好看。   一个坚固抗造。   宁莘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要不然都买下来?”   “不要不要。”   他受宠若惊,指着坚固的那款,“还是买这个吧。”   使用寿命长,省钱。   导购员喜笑颜开,教他绑定账户。   对方的热情让郎晓无法承受,躲去宁莘莘背后。   聂燃只好代他前去。   另一个导购看了许久,好奇地问:   “你们是朋友吗?长得都好好看啊。”   宁莘莘摸摸郎晓的头,笑道:“是家人。”   同甘共苦,风雨同舟的家人。   拎着新手机走出商场,天快黑了,怕郎晓出事,三人匆匆赶回家中,点外卖吃。   晚饭是炸鸡和炸酱面,郎晓趴在塑料箱里,可怜兮兮地流口水。   宁莘莘塞了块炸鸡给他,顺便打开电视,播放他最喜欢的动物世界,坐在沙发上说:   “咱们明天去买样东西,这样回去也有电用了。”   聂燃抬起头,“什么东西?”   “发电机。”   那么多木材都运的过来,发电机和柴油肯定也能运的回去。   而现在资金充足,柴油再贵也不是难题。   聂燃点点头,将拌好的面递给她。   “快吃吧。”   第二天郎晓留在家中睡觉,宁莘莘与聂燃前往市场,购买发电机。   市面上不同的型号很多,价格也有相当大的差别。   主流的几款分别是3万、5万、10万。   宁莘莘咨询了销售员,如果买一台10万的发电机,每个月烧油也要几万块。   他们买得起,可那么多油,买回去该放哪儿?   柴油有时候会爆炸,炸毁房子事小,炸到人该怎么办?   她又纠结起来,忽然瞥见对面一家店,拉着聂燃走进去问:   “你们卖太阳能发电机吗?”   导购热情地迎上来。   交谈了一会儿,又看了机型和案例,宁莘莘有点心动。   “一套多少钱?安装困难吗?”   “这个要根据您的使用需求来定制,您一年中准备用多久?为什么电器供电呢?”   “一年用365天,供所有家电。”   “啊?”   “办不到吗?”   “可以可以,我让技术人员来帮您算一下。”   两人给出房屋面积和大概要使用的家电,坐在沙发上等待。   宁莘莘已经幻想起疯人院通电后的美好生活,聂燃随手拿起旁边的产品宣传册看了起来。   工作人员很快给出方案。   配齐一套能365天提供所有电量的光伏发电系统,总价是12万,他们可以免费上门安装。   安装服务宁莘莘是不指望享受了,对于价格还算能接受,最担心的是使用是否顺利。   销售人员再三保证,并且承诺三年包换,终身保修,又主动为他们优惠了一点。   宁莘莘看向聂燃,后者表示她拿主意就好,于是说道:   “你们教我们怎么安装吧,如果可以的话,就买了。”   对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自己安装?这边安装是免费的呀。”   “我们住的地方很偏远。”   “安装服务覆盖全国,包括乡镇的。”   “额……反正你们教教就行了。”   她如此坚持,对方也只好同意,叫来一位安装工讲解细节。   宁莘莘对这方面实在不感冒,听得懵懵懂懂,想让他再说一遍,聂燃却道:   “没问题了。”   她转过头,“你确定?到时不会可没人教。”   他看起来很有把握,宁莘莘实在不放心,让他们打印了一份完整的安装步骤,以及常见问题的解决方案,然后才付钱。   货物太大,不好携带,他们约好回去的时候再来拿。   走出市场,聂燃打算找家餐厅吃饭。   宁莘莘抓住他的手,开心得像个即将去游乐园的小孩。   “吃饭着急什么?走,我们买家电去。”   她可肖想好久了。   聂燃看着被她握住的手,眼睛弯了起来。   “好,先买家电。”   不远处就是一座家电商场,宁莘莘雀跃地走进去,被无数电器和导购热情的服务淹没。   冰箱、洗衣机、空调、电视、电磁炉、烤箱、热水器……   几乎所有能买到的电器,她都买了,包括电动牙刷和吹风机。   挑的都是好品牌最新款,总价相当可观。   整整23万。   作为一个曾经买肉包还是菜包都得犹豫的人,刷卡之前宁莘莘手有点抖。   聂燃在她身后说:“你现在是富婆。”   没错,她有两千多万呢,23万的电器算什么。   宁莘莘刷了卡,看着POS机刷拉拉打单时,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剁手上瘾。   花钱真的爽。   电器同样约定回去时取,两人买了点吃的,准备回家看看郎晓醒了没。   出租车路过一片楼盘,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司机吐槽:“这年头的房子是越来越贵了,你们猜这片楼盘多少钱?12万一平方!这得是什么样的大老板才买得起啊。”   她耸耸肩,收回目光,聂燃忽然凑过来。   “你买一套如何?”   “啊?”   “你不是很想有个家么。” 第40章   宁莘莘一直有在这个城市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打算。   但顶多敢肖想一下总价两三百万, 位于偏远郊区,到市中心得坐两小时公交和地铁的那种。   这里位于市中心,单价12万, 哪怕只买套一百平方,也要足足一千二百万!   那是她有资格拥有的财产么?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宁莘莘摇头。   “别开玩笑了。”   聂燃却煞有介事, “反正拿着那么多钱也没地方花,为什么不替你完成梦想?”   “谁说没地方了?每个月的餐饮、你们的药钱, 这可是不小的支出。还得备一笔钱,预防你们当中哪个突然又发疯,害得大家没房子住……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聂燃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 辛苦你了。”   她撇撇嘴, “所以嘛,不必要的花费还是能省则省。”   “但我觉得还是得买。”   “你这人怎么……”   她有些不耐烦,一回头,却被聂燃握住了手。   “赚钱就是用来花的, 我相信我们的生活绝对不会停留于此。”   车还在开, 窗外的建筑物与天空映在他眼中, 飞快交替,宛如灯光闪烁, 又好像深夜寒潭中的星光。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 他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虽然近在咫尺,却远的难以靠近。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两人变得如此亲密无间?   她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人愿意与她并肩而战。   “那我们……”   宁莘莘想提议下午来看看,手机突然响了, 在狭窄的出租车空间内听起来格外刺耳。   拿起来一看,是厂房老板打来的。   她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点了接听。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片厂房愿意出售,但是最少最少要一千二百万,可以的话明天就能签合同。”   也是一千二百万,还真巧。   宁莘莘回复他明天在厂房见面详谈,挂了电话。   聂燃不解,“我们的钱已经不够了。”   买完房子手里顶多还剩下几百万,他们倒是可以再运一批木材过来卖,但那也要等到下个月。   宁莘莘吁出一口气,“我还是不买房子了,先买厂房吧。你说得对,咱们每个月这样运来运去的,需要一个合适的根据地,那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你的梦想……”   她扬起脸,笑容灿烂。   “不是还有你么,总会实现的对吧?”   聂燃也被她感染,眉心舒展开来,悠闲地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风景。   回去时郎晓已经醒了,早饭没吃,饿得满屋子找食吃。   三人吃过午饭,在客厅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自玩各自的手机。   郎晓有了新玩具,对电视完全失去兴趣,缠着宁莘莘教他使用手机的方法。   聂燃见他离得太近,施展瞪眼神功,可惜无人搭理,只好眼不见为净,闷闷不乐地进了卧室。   翌日上午,三人再次来到厂房,与老板碰面。   宁莘莘有备而来,一见面便要求对方带领他们参观厂房内外,不肯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如今他们是买家,老板一改先前嫌弃的态度,热情招待,上楼梯时恨不得扶着她。   宁莘莘一张嘴几乎没停。   “你这房子盖了不少年吧?墙壁都裂缝了,下雨还不得漏水。”   “这里的地面怎么回事?水泥都撬起来了,我的天,看来还得重新铺过。”   “味道真难闻,旁边是不是有化工厂?”   老板不停赔笑,努力解释,最后宁莘莘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座厂房不值一千两百万。”   这下对方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哪里不值?这么大面积,这么好的地段,周围都是大工厂。无论你运货还是招聘,都方便的不得了,一千两百万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好地段?离正路那么远,进来一趟得花半个小时,左弯右拐,送个快递都怕人家迷路吧。”   “怎么可能迷路,这不是有指示牌嘛。”   宁莘莘叹道:“大哥,我们是诚心想买这座厂房的,周围的价格我们也了解过,你不能看我们便宜就狮子大开口吧。”   对方目光闪烁,片刻后道:   “那就减五十万,不能再少了。”   她摇摇手指,笃定地说:“一千万,一次性付清,你们负责所有手续费。”   下午,双方从房管局出来,宁莘莘银行卡中剩下一千二百万,预计下个月便可以拿到全部证件。   人生中第一次购买这么贵的东西,她的心情却出奇平静。   “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郎晓眨着眼睛,并不理解以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聂燃望着前方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忽然问:   “这些东西多少钱?”   “车吗?看品牌吧,便宜的几万,贵的几十几百万。”   宁莘莘只对房子有兴趣,汽车倒没怎么了解过。   聂燃说:“我们也买一辆如何?”   每次出门都要坐车,坐的都是别人开的车,聊天时身边还有个陌生人在,实在不方便。   他研究过,操作并不复杂,完全可以买一辆自己开。   宁莘莘苦笑,“这恐怕有点麻烦。”   “怎么了?”   “开车不光得买车,还要有驾照。”   “你没有?”   她不光没有,甚至从来没打算过考驾照。   大城市交通还是很方便的,公交地铁滴滴任选,没有去不了的地方,停车位和牌照也都相当棘手。   “驾照怎么弄?”   宁莘莘嘴角抽搐,“你真想了解啊?回去我跟你细说。”   回到家中,她把考驾照的流程与要求向聂燃科普了一遍。   聂燃本想着自己可以弄一个,但是一听要求,便被泼了盆冷水。   必须是年满18周岁的国家公民。   他不是公民,甚至不是人。   聂燃没说话,但状态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   宁莘莘抓抓头发,“其实我早就在想了,你们这样一直没有正经身份也不是事儿,万一哪天被警察抓了,有嘴都说不清,去医院看病也麻烦,要是能弄个身份就好了。”   “你们这里的户籍是谁管的?”   “这个……”   宁莘莘道:“我也不骗你了,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没有渠道见那些大官的。”   聂燃嗯了声,“那就算了。”   他拿起手机,不知道又开始搜索什么。   宁莘莘看着两人的背影,仍然为户籍的事纠结着。   她自己的户口是孤儿院代办的,独立一张户口本。   没有户口的人按理说能向政府申请,可是申请的时候肯定得出具证明。   在哪儿出生,父母是谁,在哪儿生活。   这些他们一概没有。   还好每个月只来七天,不然真的麻烦多多。   在21世纪又好吃好喝的玩了几天,七天结束,三人带着一堆家具电器,以及光伏发电系统,回到炼狱中。   到达的当天,聂燃就开始研究如何安装太阳能电池板。   他不光学习了太阳能的安装方法,还买了很多电路方面的书籍,回来之前一直在看,还买了几大卷电线,以及安装电路需要用的工具。   宁莘莘在这方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帮不上任何忙。   拿起书试图学习一下,看不到半小时就觉得头疼。   聂燃看起来有条不紊的,她就也不再添乱了,主动负责起一日三餐,以及照顾郎晓的工作,偶尔他忙不过来时,帮忙打打下手。   回来第十天,电池板在屋顶铺设完毕,聂燃接通电路,发电机运转起来。   之后他开始铺设屋内电器需要用的电线,宁莘莘一开始还担心简易房屋,电线暴露在外面不太好看,容易触电等问题,很快就发现他考虑得非常周到。   每铺设好一处电路,确认可以使用后,就用墙纸遮盖起来,并且将电线尽量靠近角落,不常碰触的地方。   当电路铺设完毕,屋内也变了模样。   本来白色的简陋墙板上,贴了一层仿木纹墙纸,乍一眼看去,犹如盖在树林里的小木屋,很有趣味。   宁莘莘看了一圈,跑到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的聂燃身边,惊喜地说:   “想不到你学习能力这么强,才看几天书就会了。”   聂燃嘴角忍不住上扬,嘴里却给她泼冷水。   “别高兴太早,还没使用,说不定有问题。”   “那我们打开试试吧。”   家具都放在了各自该待的地方,接好插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聂燃利落的割掉手中墙纸,把角落黏贴得平平整整,收拾好工具,走到总电闸旁边。   电闸位于二楼宁莘莘房间里,用一个塑料盖子盖着。   轻轻往上一掰。   几声轻响,灯亮了,电器开始运转。   宁莘莘仰头看了会儿空调,忍不住转身抱住聂燃,脑袋埋在他胸口。   “咱们以后有电用了。”   从饭都没得吃,到现在的应有尽有,期间的变化她都不敢想象。   惊喜来得太突然,聂燃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准备回抱住她。   郎晓突然跑到门边,一脸惊恐。   “院长,厨房里的冰箱突然有声音,是不是坏了?”   宁莘莘抬起头松开手,笑吟吟地走过去。   “不是坏了,是通电了。走,咱们把吃的放进去。”   二人并肩下楼,卧室里,聂燃伸出的手仍然尴尬地悬在空中。   他笑了笑,将手插进口袋里,慢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时间还长,他不着急。   -   疯人院里通了电,生活变得很闲适。   做菜可以多做一点,吃不完放冰箱里。烤箱可以烤红薯、蛋挞,甚至心血来潮还能做个四不像的小蛋糕。   洗衣机用起来有点麻烦,需要提前去树林里接水回来,不过这项工作有聂燃和郎晓承包,她只需要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就行。   两人的情绪在药物的控制下也很稳定,除了晚上需要多加小心外,大部分时间都跟她一起吃吃喝喝咸鱼躺,或者结伴去花海踏青。   日子过得飞快,某天宁莘莘起床称了□□重,赫然重了五斤。   这让她倍感不妙,吃早饭时严肃地宣布。   “咱们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了。”   得前往下一个世界。 第41章   宁莘莘不想再跟之前一样, 遇到危险时毫无防备,于是在动身前做了一番准备。   首先用几天时间努力练习了一下聂燃送给她的弩。   材料充足,聂燃又多做了一堆□□, 并且在旁边指导她。   练习结束时,宁莘莘已经能做到十支箭至少射中四支, 百分之四十的准确率, 对她而言算是很不错了。   然后在各个门窗上安装了警报器,夜晚有东西闯入时, 会在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声。   他们还买了监控器,可惜没有网络,无法进行实时监控。   做完这些, 宁莘莘闭上眼睛, 选择了下一个世界。   在抵达的一瞬间,还未睁眼,她便感觉到浑身上下被一股猛烈的寒意包裹,宛如突然从春天到了冬天。   三人缓缓睁眼, 站立的地方仍然是疯人院客厅, 窗外的景色却变了。   本来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现在仍是树木,但树梢上挂满了雪, 树林稀薄, 甚至望得见远处深灰色的山脉。   宁莘莘站在窗边等了会儿,见除了树和雪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危险的迹象, 回头看了眼聂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走到门外。   视野变得开阔, 她看得更加清晰。   疯人院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片松树林,树木稀少,只有零星十几棵。   树林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被大雪覆盖的田野,再远便是山。   只有疯人院正前方的方向,隐约可见城镇建筑物的剪影。   天气实在太冷了,他们从春光明媚的季节而来,身上只穿着单衣,很快就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   宁莘莘赶紧跑回房间去,把最后的衣服翻出来穿上,将自己裹成一头熊才出去。   聂燃也穿上厚外套,唯有郎晓,依然穿一件薄薄的T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宁莘莘用脚尖踢踢他,“别玩了,快去换衣服,小心冻感冒。”   这么低的温度,她得把空调开起来,再将冰箱关掉。   郎晓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冷吗?不冷啊。”   宁莘莘想起他曾经跟随狼群在深山老林里生活的经历,知道他大概是皮厚,但视觉效果太惊悚,还是强行拿了件羽绒服给他套上。   时间还早,他们对这个新世界一无所知,应该出去看看。   宁莘莘用背包将□□装好,背在背上。   聂燃带了点吃的和水,郎晓揣着从不离身的手机,三人朝外走去。   山脉看起来太远,很可能像第一个世界,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   因此他们选择了城镇。   中间没有大路,都是蜿蜒狭窄的泥路。   泥巴被低温冻得硬邦邦,鞋底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宁莘莘穿了双雪地靴,仍然感觉脚指头被寒意入侵。   她看看旁边穿单鞋依然健步如飞的两人,不禁怀疑人生。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大?   “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连续奔走二十分钟后,宁莘莘腿沉得抬不起来,气喘吁吁地停下。   郎晓忽然叫道:“你们看!”   二人抬头望去,视野中不但有城镇,还隐约看见几个人影。   根据近大远小的原理推算,这些人应该离他们不到半里路。   宁莘莘顿时有了劲,“走,快追上去看看。”   说不定就是被关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聂燃忽然绕到她面前,弯下腰。   宁莘莘不解,“你干嘛?”   “等你用这种速度走过去,人家早就进城了。”   所以他要背她?   那多难为情,她又不是瘸子。   宁莘莘严词拒绝,坚持自己走。   聂燃叹了口气,把她的背包接过去,挎在左肩上,用右手牵住她的手。   他没戴手套,宁莘莘戴了。   熟悉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羊剪绒传进来,宁莘莘脸颊微红,没有拒绝。   聂燃牵着她往前走,果然省力不少。   郎晓歪着脑袋看了看,也伸出手,要牵宁莘莘另一只。   聂燃幽幽道:“电线坏了,只有我会修。”   “谁说的?我也可以学习……”   “你现在认识几个字了?”   郎晓答不上来,气呼呼地撇开头,两只手往口袋一塞,放弃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城镇变得愈发清晰,他们离那些人越来越近,只剩下十多米。   人不多,零零星星四五个,而且分散得很开,像是赶路人。   衣着全都是灰扑扑的棉衣棉裤,用布巾包着头。有些背布包,有些推独轮车,看起来不像现代世界的打扮。   宁莘莘想到那些面容可怖的丧尸,警惕起来,却又忍不住加快速度靠近。   他们终于赶上最后一个人,看清了相貌,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扭头来看了眼,对三人的衣着有点困惑,但是没说什么,继续走路。   宁莘莘回头看看,发觉身后也来了人,打扮与之前看到的差不多,似乎都是赶路进城的。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城墙是历经风吹雨打多年后的灰黑色,墙根处长满青苔。   进去时无人盘查,里面传出喧哗声,听起来热闹得很。   “我们进去吗?”   宁莘莘小声问。   聂燃点点头,郎晓没说话,默默地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她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特地说:“要不然你在外面等我们?”   郎晓摇摇头,“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那好,待会儿万一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激动。无论如何有我们在,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嗯了声,宁莘莘想想不放心,主动牵住他的手。   三人并肩走进巨大的城门,顿时从冰天雪地的荒野,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两旁是街道,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   行人神色匆匆,偶尔还跑过几辆老式福特车。   宁莘莘总感觉这画面眼熟,尤其是建筑物的风格、大家的打扮、一般只停在博物馆的古董轿车,怎么看怎么熟悉。   最后猛地拍了下巴掌。   这不就是民国电视剧的风格么!   莫非这个炼狱关押的人,生活在民国年间?   然而满大街都是人,到底哪个是他?   三人一进街道,就被行人推着走。   前方有个包子铺,老板正在揭开笼盖,热腾腾的白烟和诱人的香味冒出来,看得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身为院长,宁莘莘不得不以身作则。   “忍忍,咱们回家自己做。”   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是不是普通人,他们的食物更不能随便吃。   三人继续向前走,途中看到不少酒楼、布坊、洋货行……走到腿都酸了,仍然没将镇子走完。   看来这里还挺大,光从规模上看,人口至少上十万。   而且一路所见所闻,都与正常生活没有区别,仿佛真的是一群活生生的人生活在这里。   为什么炼狱中会有个这样的地方?   宁莘莘正思索着,耳中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打骂声,伴随着一阵哭声。   三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家酒楼门口,一位五大三粗的妇人,揪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发,活生生将她从酒楼内拖到了门口,往地上狠狠一扔,踹了两脚。   “你个懒鬼!让你拖地,偷偷跑去睡觉。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干活,你给我滚啊!”   小姑娘哭得非常惨烈,一听最后半句话,却抱住妇人的腿,苦苦央求。   “我现在就去拖,刚才实在太困了,我现在就去拖……”   妇人冲着她胸口又是两脚,小姑娘单薄如纸的身体倒在地上,看起来惨烈极了。   周围的商户和顾客见怪不怪,都没有管,还有些人笑嘻嘻地指指点点,像在看热闹。   妇人冲她脸上啐了口,走进酒楼。   小姑娘捂着胸口艰难地爬起来,咳嗽两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慢吞吞地挪进去。   宁莘莘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忽然感觉身边人在强烈颤抖,连忙询问:   “你还好吗?”   郎晓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不说话,大概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再待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宁莘莘低声说:“我们先回去吧。”   进城一趟,一无所获,反而带回来一脑袋的问题。   回到疯人院后,宁莘莘赶紧把门窗关好,打开空调。   温暖的空气包裹住身体,她又泡了壶热茶,捧着杯子喝了几口,总算活了过来。   聂燃看看电表,提醒道:   “这里阳光太弱,无法为发电机提供能量,要省着点用了。”   宁莘莘一听,忙将屋里的电器都拔了,只留下客厅的空调还在开。   三人窝在沙发上,舒服得不想动。   郎晓回到熟悉的环境,很快镇定下来。   回忆着城镇里的见闻,宁莘莘问:“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两人同时摇摇头。   她嘶了一声,“这可难办了,到处都是人,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   被关押的还都是大恶之人,前两次算运气好,碰到了郎晓和聂燃,谁知道这次是个什么样的呢。   屋子里都暖起来后,宁莘莘马上把空调也关了,又穿上厚衣服。   新世界状况不明,大家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随便吃了点晚饭,便回各自的房间了。   郎晓已无需人看管,每晚自己趴在塑料箱里看电视就行。   但今晚宁莘莘翻来覆去睡不着,穿上外套,打算下楼看看他。   路过走廊窗户时,她下意识朝外瞥了眼。   天空挂着轮圆月,满地的白雪折射月光,显得非常明亮。   晚上没人赶路,周围寂静无声。   宁莘莘收回视线打算下路,走了两步忽然又退回去,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白色的雪地上,有个黑影在蠕动!   她想起被动植物攻击的那一夜,吸了口冷气。   聂燃的房门刷一下打开,问:   “怎么了?”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聂燃走到她身边,定睛细看。   宁莘莘靠着他高大结实的身躯,顿时安心了许多。   “是个活物。”   几秒后,他给出答案。   宁莘莘道:“那怎么办?出去看看?”   有什么危险也可以早发现,早做准备。   聂燃娴熟地翻出应急灯,拿出破晓。   “你留在家里,我去。”   “你一个人行吗?”   宁莘莘急问。   聂燃歪了歪头,她想起以前每次自己都是拖后腿的那个,脸一红,讪讪叮嘱。   “那你注意安全,尽快回来。”   “嗯。”   聂燃打开门,硬着寒冷的夜风走远了。   宁莘莘这下彻底睡不着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一旁塑料箱里毛茸茸的郎晓。   “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他可不能就这么离开啊。   郎晓现在的形态无法说话,也不能出去,隔着一层薄塑料,蹭了蹭她的手。   宁莘莘坐了会儿,心中很不安,特地跑回二楼,从窗户里眺望。   但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整个世界变得模糊而灰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聂燃出门已经半小时,应该早就走到那个地方了。   他现在有手机,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可万一旁边有危险,铃声一响,正好给他添麻烦呢?   宁莘莘拿着手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左右为难。   突然,楼外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奔下楼去,看见聂燃推门进来。   屋外太冷,他出去才这么一会儿,睫毛和发梢就挂上了一层霜,显得整张脸更加冷峻。   宁莘莘先看了几眼,没见他身上有伤,才问:“找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没有。”   “没有?”   “嗯。”   她还想再问,对方忽然说:“你不信我么?”   宁莘莘顿时哑然,片刻后道:“也许是动物吧。”   “没事了,回房睡觉去。”   她摇摇头,又坐去沙发上。   “你睡吧,我还睡不着。”   “是么?”   聂燃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二楼走廊。   “那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   宁莘莘知道他指得是什么,也记得自己承诺过,到下一个世界就告诉他。   但两人真的能在一起吗?   她贪恋他给予的安全感,却不敢迈出这关键性的一步。   宁莘莘呼吸急促,也不知怎么从嘴里冒出一句。   “我困了。”   聂燃抖抖眉梢,她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落荒而逃。   半夜里的小插曲,让宁莘莘白天起床后也小心翼翼,生怕又被聂燃堵住,逼问答案。   还好他好像还没起床,她洗漱完毕去厨房做早饭,路过沙发时一把将郎晓的手机抽走。   “睡觉去。”   晚上看电视,白天还看电视,眼睛怕是不想要了。   郎晓已恢复人形,趴在沙发上央求地看着她。   宁莘莘铁面无情,“我数三下,不然别想要手机了,一……二……”   嗖的一声,郎晓蹿上了楼。   她将手机放茶几上,去洗米煮粥,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这就奇怪了,三人都在家,谁会来敲门?   宁莘莘看了眼楼梯,拿来自己的弩,上满箭矢藏在身后,屏住呼吸走向大门。   大门是合金制的,非常牢固,一点缝隙都没有。   在此刻却成了问题,因为她想从门缝偷看都办不到。   笃笃笃——   对方又敲了几下,声音很轻,似乎不是个力气大的,但也可能是伪装。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将门拉开一条缝,意外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大眼睛,尖下巴,皮肤苍白,脸颊印着通红的巴掌印。   头发乱如鸡窝,大雪天里穿一身破烂的单衣。   肮脏、瘦弱、可怜,正是昨天被人殴打责骂的小姑娘。   宁莘莘刚想问她有什么事,对方就哭了起来,跪在门外说:   “姐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哭声把聂燃和郎晓也引下来,皱眉看着她。   宁莘莘见大家都在,悬着的心脏落了下来,问:   “你说什么?”   “他们要打死我,说我偷了店里的东西。我跑了一早上才跑到这里,实在跑不动了。姐姐,你救救我,放我进去躲一躲。他们就在后面,我不想落进他们手里。”   他们?是昨天那个妇人?   但这里又不是真实世界,他们甚至未必是真的人,很可能只是幻象而已,说的话能是真的吗?   又或者,这个小姑娘,就是她要找的人?   宁莘莘看向聂燃,后者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麻烦已经到了门口,躲也躲不过,不如问个明白。   她打开大门,对小姑娘道:“外面冷,进来说吧。”   对方感激涕零地走进来,看起来确实累得狠了,腿肚子都在打颤。   宁莘莘让她坐在沙发上,拿了条毯子给她,又为她倒了杯热水。   聂燃抱着胳膊站在旁边,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郎晓讨厌陌生人,拿到手机,也离得远远的。   宁莘莘只好独自坐在她面前。   小姑娘仰头望了一圈,喃喃地说:“你家好奇怪呀……”   “哈哈,我们喜欢收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没见过吧。”   她一笑而过,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你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捧着水杯,娓娓道来,讲到伤心处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本来住在村里的,娘生病死了,爹穷得吃不起饭,把我卖进城里给人当童养媳。可是不到半年,那户人家的儿子也病死了。他们整天打我骂我,嫌我吃得多,把我卖给另一户人家当丫头,偏偏那家人也出了事,把我转手卖了几次,最后来到一家酒楼里当杂役……”   聂燃讥嘲:“看来你还是个灾星。”   小姑娘怔住,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怯生生的。   宁莘莘白他一眼,柔声道:   “然后呢?”   “酒楼老板娘特别凶,对杂役骂是亲的,挨打是常有的事。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扫地擦地,洗碗洗菜,一整天都不能歇息。吃饭吃的是剩饭,睡觉睡的是柴屋,你看我的手和脚……”   她将十指伸出来,宁莘莘看过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四肢纤细如柴,完全是皮包肉,手脚却肿得像馒头,高高鼓起。   更可怕的是,皮肤严重溃烂,黄水流得到处都是。   还有许多没破损的半透明的脓包,一直蔓延到胳膊上。   宁莘莘虽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可得利于现代社会和国家的福利,其实没吃过太多苦,只是生活条件比不上普通人。   天冷了院长会买炭回来,给大家取暖。   没衣服穿,会有好心人送棉衣棉裤给他们。   哪个小朋友长冻疮,孤儿院里也常备冻疮药。   手脚溃烂成这副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小姑娘哭得快喘不过气。   “今天早上我给老板娘打扫房间,她丢了一个戒指,非说是我拿的。可我真的没有拿,她让人打我,打到一半我逃了出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被人拍得砰砰响,外面的人粗声粗气地喊:   “里面的人出来,有事问你们!”   宁莘莘与聂燃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你去开门应付他们,我带她到楼上躲一躲。”   聂燃瞥瞥小姑娘,“你确定要帮她?”   宁莘莘也很纠结,不过目光落在小姑娘的双手上,立刻坚定了决心。   “先把那些人哄走再说吧。”   她牵着小姑娘躲去二楼卧室里,竖起耳朵倾听下面的动静,同时朝床底下瞥一眼,琢磨着万一他们找上来,她俩就躲进去。   事情比她想象的顺利,聂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几分钟就将那些人打发走,来到门外。   “出来吧,没事了。”   宁莘莘微喜,正要出去,小姑娘忽然说:   “姐姐,你真是好人。”   她笑道:“举手之劳。”   “门外的哥哥是什么人呀?你丈夫吗?”   她脸颊一热,下意识地说:“朋友而已。”   小姑娘若有所思,随她出去。   路过聂燃身边时,他低声问:“朋友?”   宁莘莘假装没听见,走得飞快。   追兵打发走了,小姑娘的去留还是个问题。   宁莘莘愿意帮她一个举手之劳,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逃出来准备去哪儿?”   对方茫然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有地方可去。姐姐,你要杂役吗?我什么都会干,保证不多吃。”   宁莘莘干笑,“这个……我们又不开店,用不着帮忙。我给你点吃的,你现在就上路吧。”   她可怜兮兮地擦眼泪,“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姐姐你不要嫌弃我,留下我好不好?”   “你这么勤快,在哪儿都能混饭吃。来,这些东西你拿着。”   宁莘莘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有面包饼干、矿泉水等,看她衣着实在单薄,又把自己的一件羽绒服给了她。   小姑娘说什么都不肯走,抱着她的腰苦苦央求。   聂燃提议,“路上危险,我送她一程。”   宁莘莘忙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太凶。”   “知道。”   聂燃拎起袋子,往肩上一甩,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起小姑娘,拎小鸡似的出了门。   宁莘莘站在窗边看了会儿,见小姑娘下地后跟在他身后踉踉跄跄地走,这才松口气,坐去沙发上。   “真可怜。”   幸好她出生在二十一世纪,早几十年的话,对方就是她的真实写照了。   -   聂燃走了两三里路,直到看不见疯人院才停下。   小姑娘眨眨眼睛,一脸单纯。   “你要回去了吗?”   “昨晚不是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懒得跟她废话,拿出破晓。   巴掌大的刀在手掌中悬空转了几圈,变得比对方脑袋都高。   斜斜一挥,人头落地。   鲜血染红了白雪,然而几分钟后,尸体当着他的面消失不见了,连根头发都没留下。   就像昨晚一样。   聂燃没有惊慌,反而像个来游玩的,把面包和饼干都吃掉了,剩下的垃圾埋进雪里。   他准备回去,目光落在羽绒服上,把它捡了起来,拍拍干净,抱在怀中。   这件衣服宁莘莘穿起来很好看,唇红齿白的,他舍不得扔。 第42章   天气太冷, 进城一趟不容易,来回要走一个多小时。   之后的几天,三人干脆蜗居在小楼内, 养精蓄锐。   开空调太耗电,不开又冷。   聂燃带着郎晓去外面伐木, 砍了一棵松树, 回来烧火取暖。   宁莘莘先前去超市采购时,屯了不少耐储存的红薯, 此刻正好烤来吃。   楼里终日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以及……他们吃完连续不断的屁味。   一天早上起床,宁莘莘上厕所, 感觉自己的连环屁都快给马桶崩坏了, 不禁下定决心,今天一定不能再偷懒,要去城里看看。   郎晓只要有手机,做什么都可以。   聂燃也放下手里的木工书, 欣然同意。   三人裹得严严实实, 再次出发。   有了上次的经验, 没有再携带粮食和水等物,空手上路。   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她看这些路人、店铺老板、甚至里面忙碌的杂役, 各个都活灵活现, 和真人无异。   但了解炼狱的由来后,她可以肯定, 这万万千千的人里, 肯定只有一个是真的。   或许是走在前面的老奶奶,或许是旁边买包子的客人,又或许, 正是那天求她收留的小姑娘。   他躲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语地窥视他们,不知道目的为何。   害怕?畏惧?   也可能是埋伏。   想到这里,宁莘莘忍不住离路人远了些。   既想快点找出他,又担心找出来以后不好应付。   聂燃忽然在一家店铺外停下,她回头问:“怎么了?”   他没有言语,拉起她的手走进店里。   她一抬头,被满目华丽璀璨的颜色狠狠惊艳了一把。   居然是家金店。   三条长方形柜台呈“U”形摆放,玻璃柜面擦得洁净明亮。   虽然灯光比不上一百多年后的水平,但每一件金饰都锻造得精巧夺目。   聂燃松开手,垂眸看了会儿,指着一对金手镯道:   “拿出来看看。”   老板小心翼翼地碰出来,放在一块漂亮的绒布上,问:   “是给这位姑娘的聘礼吗?啧啧,姑娘您可真是找了位好夫婿呀。”   宁莘莘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又不好否认,低声问聂燃:   “你发什么疯?”   后者悠悠闲闲地端详那对金镯子,“你不觉得好看么?”   “好看是挺好看的,可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该不会真想拿来当聘礼?   宁莘莘的脸颊更热了。   聂燃抬抬下巴,“试试吧。”   老板热情地给她试镯子,宁莘莘推辞无效,被他在左手上抹满了雪花膏。   嘴上说不要,心中却也隐隐藏着期待。   毕竟这辈子除了小时候糖果里赠送的塑料指环外,她还不曾拥有过首饰。   镯子大,她手小,一下子就套进去了。   金黄的镯子,配着她雪白的手腕,确实挺好看。   聂燃却皱着眉摇摇头,“不好,太俗。”   尤其是上面刻着的两条金凤凰,单独摆放时不起眼,一戴上手,就显得格外喜庆。   老板察言观色,给他介绍其他款式。   宁莘莘也渐渐放开了,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多试试,开始仔细看首饰。   郎晓起初也看,但很快失去兴趣,实在不明白这些金石头的魅力在哪儿。   “这条项链可以拿出来试试吗?”   宁莘莘指着柜台道。   老板拿出项链,又抱来一面大镜子,正要给她戴时,被聂燃接了过去。   宁莘莘撩起头发,解开围巾,露出脖子。   聂燃的指腹擦着她的皮肤划过去,项链冰凉冰凉的,凉得她莫名很紧张。   “好了。”   对方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看向镜子中的倒影。   她特地挑了简单日常的款式,一根金链子上一个小小的圆圈,有些许镂空图案,摇晃时金光闪闪。   “好看么?”   她回头问聂燃。   后者盯着她雪白细腻的皮肤,“好看。”   她又去问郎晓,郎晓闭着眼睛拍马屁。   宁莘莘听得美滋滋,几乎想现在就买下来,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有钱,可是没有这个世界的货币啊。   民国年纪用什么货币来着,大洋?   把项链依依不舍地还给老板,她将聂燃拉到一旁,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料对方却说:“没钱就不买。”   “……那你还拉着我试半天?”   那积极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下跪求婚似的。   聂燃挑高右眉,“我有说要给你买?”   “你……算了!”   宁莘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拉着郎晓走出店门。   聂燃小跑着追出来,正要说话,三人的目光定格在街角的某一处。   那里躺着一个人影,在这个世界并不奇怪。   上次来时,他们也看见不少乞丐躺在街角,毕竟是兵荒马乱的年代。   但今天这位看起来很眼熟,宁莘莘靠近了些,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小姑娘。   几天不见,对方的脸更白了,整个人瘦成窄窄小小的一长条。   衣服又破了些,伤势又重了些,仿佛只剩下几口气。   “姐姐……”   她掀了掀眼帘,看见宁莘莘,流露出喜悦的光芒。   “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宁莘莘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他们还是找到我了,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对方虚弱得像一棵枯萎的小草,看不到半点生命的光泽。   即便是幻象,也着实令人怜悯。   宁莘莘犹豫地看向聂燃,他突然走过去,把小姑娘打横扛上肩头。   “走吧,回家。”   赶不走,杀不死。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准备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何兴风作浪。   宁莘莘和郎晓走在后面,视线正好被他们的身体挡住。   小姑娘忽然捧着聂燃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你不要凶我好不好?我们……”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被扔到了地上。   聂燃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手滑。”   宁莘莘吓了一跳,忙去查看,见没有大碍后忍不住说:“你小心点。”   “我这个人粗手粗脚惯了,你来。”   被他选中的郎晓惊愕抬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刚要弯腰背对方,嗅到她身上陌生的气味,一退三尺远。   “我不行。”   宁莘莘十分无语,“亏你俩平时一个吃的比一个多,到关键时刻不顶用。”   她打算自力更生,聂燃却又把小姑娘给扛起来了。   “这么辛苦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说罢朝前走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警告。   “老实点。”   回到疯人院,宁莘莘拿来被子、医药箱、巧克力,顺便让郎晓烧了壶热水。   小姑娘裹着被子喝热水、吃巧克力,一双大眼睛望来望去。   宁莘莘给她溃烂的小腿上药,过了会儿皱眉道:   “这样恐怕不行,伤口太脏了,会引起感染的,洗个澡吧。”   “好呀。”   对方掀开被子,准备爬下沙发。   宁莘莘说:“我来帮你。”   她忽然僵在原地,看起来不太愿意。   宁莘莘有些困惑,“有什么问题么?我以前给别的小朋友洗过澡,很熟练的,你放心。”   对方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和孤儿院的弟弟妹妹没什么区别。   小姑娘摇头,“没有,就是腿太疼,动不了。”   “腿疼?我看看,该不会骨折了吧。”   宁莘莘卷起她抹布似的裤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只好说:   “那就等你不疼了再洗。”   “嗯。”   小姑娘爬回被子里,乖巧地坐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爹叫我来福,别人叫我臭丫头。”   宁莘莘笑问:“那你希望我们叫你叫什么?”   “叫……”   她望着天花板上圆形的吸顶灯,眼睛一亮。   “叫月月好不好?我好喜欢月亮,每晚睡觉前都要看看它。”   “好,就叫月月。你在这儿坐着,我做饭去。”   宁莘莘恍惚回到孤儿院最后的那段时光,她是大孩子,要帮助工作人员照顾小孩子。   洗衣服做饭、扫地拖地,全是他们自己来,甚至还在院长的带领下开辟荒地,种了一片菜园子,每次吃自己种的菜都很有成就感。   她前脚一走,月月后脚就想跳下沙发,却感觉有股目光在注视自己,抬头看去,聂燃站在楼梯上,冷冷地看着她。   她歪头一笑,天真无邪,仿佛是个冲哥哥撒娇的小妹妹。   聂燃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针。   月月只好坐回原位,百无聊赖地玩巧克力包装纸。   今天家里多了位伤员,宁莘莘特地熬了一锅又香又稠的粥,配合几个小炒菜,是几日来最丰盛的一顿。   郎晓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已经差不多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了,只是对肉类格外喜爱,一眼就看到正中间的炒腊肉,伸手要去抓。   宁莘莘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   “像什么样?家里有客人,用筷子吃。”   郎晓噘着嘴,揉揉手背坐在椅子上。   聂燃也下来了,宁莘莘看向月月。   “你坐在哪儿吃啊?自己吃不了吧,我来喂你好了。”   月月撑着沙发坐起来,“不用麻烦姐姐,我自己来。”   她怕她摔跤,忙跑过去扶她。   “小心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客气。”   月月忽然不动了,靠着她的胳膊眼泪汪汪。   “姐姐,你真是好人,我以后要怎么报答你的恩情?”   “嗐,这要报答做什么。你好好养伤,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就很开心了。”   将她扶到桌边坐好,宁莘莘为她盛饭,夹菜,甚至吹汤,照顾得无微不至。   月月看着惨兮兮,却挺能聊,三两句就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场面和谐得像亲姐妹。   吃完饭,宁莘莘扶月月上楼,说要给她找套厚衣服穿。   郎晓与聂燃留下来收拾碗筷,一张嘴就酸唧唧的。   “我不喜欢这个人。”   聂燃道:“你知道我当初的心情了?”   “……”   洗完碗筷,关好门窗。郎晓留在客厅看电视,聂燃上楼。   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宁莘莘房间里传出一阵嬉笑声,他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   不等他决定,门便打开了。   宁莘莘走出来,手里拿着月月的脏衣服。   “洗完碗啦?没什么事了,你睡觉去吧。”   聂燃瞥了眼半敞的门,“今晚她在哪里睡?”   “我房间啊,统共两张床,总不能跟你一个大男人睡吧。”   聂燃脸色不快,“看来你真把她当亲妹妹了。”   “不好么?我一直想要一个妹妹呢。哎呀,这衣服破的真厉害,我去找针线缝缝。”   宁莘莘一边说话,一边却拉拉他的袖子,悄然无声的指向大门。   聂燃了然,点了点头,朝自己房间走去。   宁莘莘下楼,翻出针线,连同衣服一起放在茶几上,悄悄溜出门。   她走向后门的一棵树,聂燃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轻巧得像只猫。   二人站在树后,宁莘莘刚要说话,他望望头顶的月光,忽然握住她的肩。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算是你的答案么?”   他表情随意得像在唠家常,宁莘莘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些旖旎的画面,差点连正事都忘了,忙推推他。   “别胡闹,我有事要跟你说。”   聂燃闭上眼睛,将脸往下凑了凑。   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胡乱亲了他一口,没好气地问:“现在可以了吗?”   他没有回答,轻轻含住她的嘴唇,慢条斯理地品尝了几分钟,提出自己的建议。   “以后做菜还是不要放大蒜了。”   宁莘莘:“……” 第43章   几分钟后, 两人各自从原路返回。   宁莘莘坐在沙发上拿起针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旖旎的画面。   郎晓的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她身上,正要出声, 忽然听到楼梯处传来动静,竖起了耳朵。   二人转头看去, 只见月月站在那里, 身上穿得是宁莘莘给她的粉色夹绒睡衣。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会影响伤口愈合的。”   宁莘莘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看起来对她非常关切。   月月怯生生的, “我、我不敢一个人睡……”   宁莘莘道:“你先睡,我缝完衣服就过去找你。”   她没有动,执着地抓着楼梯扶手。   宁莘莘叹了口气, 过去扶她。   “好吧, 那你先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她刚坐下,便好奇地打量起塑料箱中的郎晓,以及他面前的手机来。   “这里怎么有条小狗呀?箱子里为什么那么亮?这个方块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呀?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再告诉你。”   宁莘莘笑眯眯地说完, 穿针引线, 开始缝衣服。   月月打量了一会儿失去兴趣, 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姐姐,你们是最近搬过来的吗?以前是哪里人呀?”   宁莘莘垂着眼帘缝衣服, 随口跟她聊起来。   “我的家可远呢, 你不知道的。”   “那你以后会回家吗?可以带我去玩吗?”   “好啊。”   “姐姐,那个黑衣服的哥哥好凶啊, 你怕不怕他?”   “他嘛, 他是嘴硬心软,不用怕的。”   “可是我觉得他很奇怪。”   “哪里奇怪?”   月月抿着嘴唇摇摇头,忽然靠向她怀中。   “我真是太幸运了, 居然能碰到姐姐这样的好人。等我好了,跟在你身边给你当丫鬟怎么样?我很能干的,洗衣服做饭都会。”   宁莘莘摸摸她的头,目光从她后脑勺扫到背上。   单薄,瘦弱,确实只是个六七岁小孩的身躯。   “好啊,不过想要好的快就要睡眠充足,别聊了,快睡觉吧。”   她拿来一个靠枕,给月月当枕头。   后者躺在她身旁,闭着眼睛,脸色看起来比白天带回家时红润得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宁莘莘静静地缝衣服,缝完以后也没叫醒她,把她抱到自己房间,盖好被子。   她则拿着另一床被子来到楼下,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眠。   月月的身体好得飞快,回来的第三天,就可以自己满屋子转了。   她非常勤快,而且很有眼力见。   每当宁莘莘做些什么,一定马上冲过去,给她帮忙。   她用那小小的身板和细细的胳膊提水、劈柴、洗碗,宁莘莘不由得看向躺在沙发上午玩手机的两个大男人,万般感慨。   “同样都是人,差距怎么那么大。”   聂燃权当没听见,郎晓放下手机一跃而起,也要抢着做事表现自己。   月月将午饭的碗洗完了,宁莘莘说:   “好了,你别再干活了,看得我都心疼。既然你的伤都好了,快去洗个澡吧。”   她带月月去卫生间,教她如何开热水,使用花洒,以及沐浴露洗发水的区别,并将换洗衣物拿过来。   “家里的柴火不够了,我打算带他俩进城买点煤。你洗完澡就去楼上休息吧,别乱跑。”   “你们都走吗?”   月月揪着衣摆小声问。   “对啊,怎么了?”   “我、我害怕,我怕那些人会找上门来。”   “不会的,他们又不知道你在这儿。”   “我真的害怕,可不可以留下一个人陪我?”   宁莘莘想了想,叹气,“好吧,你说要留谁?”   她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谁知月月走到客厅,看来看去,冲着郎晓抬手一指。   “他,可不可以?”   郎晓满头雾水,聂燃放下手机,抬头看着二人。   宁莘莘面露难色,“恐怕不行,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照顾不好你。”   “我不用他照顾,他坐在这里不走就行了。”   “这个我也没法决定,得问问他自己。”   宁莘莘走到郎晓身边,问:“我和聂燃去城里买煤,你陪月月待在家里,好吗?”   郎晓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抗拒,冲她无声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聂燃站了出来。   “你们去,我留下。”   “你?可你俩……”   他似笑非笑,“外面冰天雪地的,哪儿有待在家里舒服。你们去,这里交给我。”   宁莘莘询问的看向月月。   她起初似乎不太乐意,但是想了会儿,忽然甜甜一笑。   “好呀,正好我有事情想请教大哥哥。”   宁莘莘穿上外套,叮嘱了几句,带着郎晓出门。   小楼里只剩下月月和聂燃,前者的脑袋还没有后者的腰高,体型差距大到宛如两个种类。   四目相接,聂燃先开了口,眼神戏谑。   “不去洗澡么?该不会这种事也要我帮忙吧。”   “大哥哥你想帮忙吗?”   月月眨着水润清澈的大眼睛,神态单纯得不谙世事。   “我可以帮,就是怕你吃不消。”   “嘻嘻,那我还是等姐姐回来吧。”   说完她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里面很快传出沙沙的水声。   聂燃往沙发上一坐,又拿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阅读页面。   买下这部手机后,他就下载了许多专业书籍。   关于电路的已经看得滚瓜烂熟了,但是还远远不够。   21世纪的技术令他惊艳,创造出来的产品更是他死前想都不曾想过的。   再过百年后又会是什么模样?他非常期待。   月月的澡洗了一个多小时,一打开门,白色的水蒸气就往外飘。   空气里弥漫着洗发水的淡淡香味,是兰花味的。   聂燃曾在宁莘莘发间嗅到过,很喜欢,此刻不知为何特别反感。   他打开窗户,让寒风灌进来。   月月裹着一条大浴巾走到客厅,头发和眼睛看起来都湿漉漉的。   “好冷啊。”   聂燃不为所动,又打开了一扇窗。   气味顿时减淡了许多,他呼吸都顺畅了,准备回沙发上坐着。   月月上前几步,刚刚好地挡住他去路。   他低头看了眼,发现她连鞋袜都没穿,赤脚站在地上。   连日涂药,保暖得当,冻疮消下去许多,皮肤也露出原本的白皙。   看起来像一个脆弱的瓷器,脚踝纤细得可怜。   “大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聂燃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冷淡?”   “对呀,我比姐姐差在哪儿吗?为什么你天天看着她,却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他恶心到笑不起来。   “你在饭馆当杂役,真是埋没了天赋。”   月月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话里有话,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拉住他袖子。   “大哥哥,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你呢。”   聂燃已经懒得搭理她,“是么。”   “你这么高大、英俊、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你呀,难道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你是女人么?”   月月一怔,随即笑得羞怯。   “讨厌,要不然……让你来验验?”   得不得承认,虽然她还是小孩子的相貌,一颦一笑却比宁莘莘那个傻妞有女人味得多。   倘若碰上个意志力薄弱点的,或者专好这一口的,估计能被她玩的团团转。   聂燃冷笑一声,抽出手。   “收收你的把戏吧,太低端了。”   他走向沙发,拿起手机,仿佛把她当成透明人。   月月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匹配的愤怒,但是朝窗外瞥了眼,立马笑了起来,跑到聂燃面前。   “大哥哥,我好冷,你给我暖一暖好吗?”   说罢不等他回答,就往他怀里一钻,紧紧搂住他的腰。   聂燃推她,她却将浴巾扯下,皮肤光溜溜的,竟然没穿上衣。   女孩的身体像一条迅猛的毒蛇,死命缠着他。   聂燃抓住她肩膀将她往地上扔,她一落地就弹跳而起,敏捷有力,马上又扑向他。   反复几次,她的皮肤被抓出了几条红痕,头发也变得乱糟糟。   就在这时,开门声响起,伴随着宁莘莘的笑声。   “我们回来啦,没有买到煤,不过你们猜猜带回来了什么……”   大门打开,客厅的画面映入宁莘莘的眼睛里,顿时僵住,手里的袋子啪一下掉在地上。   郎晓跟在她身后,左右肩上各扛一大包木炭,艰难地抬起头,看清两人的模样后,惊讶地张大嘴。   “你们这是……”   月月用力推开聂燃,狂奔向宁莘莘,眼泪流成了串。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害怕,呜呜……”   宁莘莘下意识抱住她安慰,看着前方问:   “你对她做了什么?”   聂燃脸色铁青,“你怕是问反了。”   “反了?她一个这么小的小孩,还能投怀送抱不成?她懂吗?”   “所以你直接断定是我想侵犯她?”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砰!   聂燃一脚踹翻了茶几,力度大得直接撞到对面墙壁上,四分五裂。   三人都被这巨响吓得缩了缩,月月从宁莘莘怀里抬起头,泪光闪闪。   “不要怪他,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单独留在家里的,姐姐你不要怪他。”   “你别为他说话了,他不配。”   “你们别吵架,是我不好,我现在就走,不给大家添麻烦。”   她捡起浴巾裹住身体,要去卫生间穿衣服。   宁莘莘抓住她手腕,冷冷地说:   “你别走,要走他走。”   聂燃身体一震,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走吧。”   空气是可怕的沉默,似乎冷得凝成了冰。   郎晓张了张嘴,想劝劝他们,聂燃突然说话了。   “好,这是你说的。”   他快步走出了门,除了缩小放在口袋里的破晓之外什么都没带。   就像当初来时一样。   宁莘莘咬着嘴唇,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回头看,摸摸月月的背脊。   “别害怕,没人会伤害你了。”   后者靠着她胸口,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聂燃走了,少了个大个子,小楼忽然显得空旷许多。   宁莘莘进门时兴冲冲的,想炫耀他们带回来的几袋炭,现在也没了兴致,帮月月穿好衣服便道:   “我回房休息一会儿,你们饿了自己吃饭。”   她上了楼,郎晓这时才从巨变中反应过来,回头望着门外,犹豫该不该追。   聂燃的背影早就走得看不到了,雪地中有几棵松树木桩,是他们前两天伐木留下的痕迹。   就这么走了吗?   虽然两人的关系也算不上太好,可他走了,这里怎么办?   郎晓朝外跨出一步,背后忽然传来自责的哭声。   “你很讨厌我对不对?是因为我的到来才引起这一切。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好好的洗着澡,他就冲进来,就……”   月月泣不成声,跑去厨房拿来菜刀,递到他面前。   “你杀了我吧,留在这里我是罪人,去外面我也活不了。”   菜刀闪烁着锐利的寒光,在他眼中实在算不上像样的武器,却可以轻易杀死面前这个女孩。   郎晓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最后干脆无视她,把木炭扛进厨房,也上了楼。   人类的关系他处理不来,还是好好守着院长吧。   一切听她的,总没错。   宁莘莘在房间里待了几个小时,天快黑了才出来。   打开门看见郎晓坐在外面玩手机,微微吃惊。   “你坐这儿干嘛?多久了?”   “没多久。”   他收起手机站起来,见她神情仍然恹恹的,想安慰,只笨拙地说出一句。   “我不会走。”   宁莘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揉揉他的脑袋。   “傻子,走,下楼做饭去。”   二人来到客厅,却发现桌上已经摆着好几盘菜。   月月站在灶台后面,视线从热腾腾的白眼中望出来。   “你们饿了吧?先吃两口菜,汤马上就好了。”   宁莘莘不由得皱眉,“你才刚好,怎么能做饭呢?”   “天天都是姐姐做,我怕你辛苦嘛。没事,我从小做惯了的,这几天不让我干活我还难受呢。”   对方这么说,她也不好组织,站在旁边,等汤出锅抢先端去桌上。   三人分开坐在桌边,正好空了一块。   宁莘莘看着空缺的地方,久久无言。   “今天我好开心,但是又好难过。”   月月说。   “为什么?”   “去年我做事的那家老爷,每天半夜都会摸进我睡觉的柴屋里,做尽了禽兽不如的事还不许我对别人说。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冲进城外的护城河里,差点淹死。最后我被人捞了上来,他们家却再也不肯收留,将我赶了出来,还宣称是我勾引他们老爷。当时若有姐姐在,我大概不必往鬼门关闯一回吧。”   宁莘莘蹙起眉心。   “你小小年纪,怎么活得那么苦。”   “我不苦,我遇到了姐姐你,往后都是好日子,对吗?”   月月看着她,目光真诚得令人无法拒绝。   宁莘莘抿了抿嘴唇,拿起筷子。   “饭要冷了,吃饭吧。”   洗漱完天也黑了,宁莘莘今晚没心情睡觉,准备在客厅陪郎晓。   月月拉拉她的手,“姐姐你可以扶我上楼吗?我的脚又有点痛了。”   她搀扶她上楼,过了十几分钟,下楼的却是月月。   郎晓看见她,往角落里缩了缩,浑身写满抗拒。   她嘴角微扬,步伐轻快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来轻轻抚摸塑料箱,神色温柔得像在抚摸小婴儿,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脆弱。   “你长得真可爱,为什么天一黑就变小呢?可不可以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呀?”   郎晓浑身紧绷,努力控制自己忽略她的存在,不被她影响。   月月眨了眨眼睛,手指移向箱子下端。   “这些光看起来好好玩呀,还会飞呢,是萤火虫吗?”   “呜呜……”   郎晓龇起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她歪着脑袋,宛如发现新玩具的小孩,把箱子掀开了一条缝。   一小股光粒飞出来,在空气中扩散,摇摇晃晃,飘来飘去。   其中几粒来到厨房,那里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葱,是宁莘莘亲手种的。   光粒靠近青葱,郎晓急得直挠箱子,却出不去,被月月死死按住。   在二者接触的一瞬间,青葱闪起微弱的光,疯狂生长起来,从小小一把变得比灶台都高。   又粗又长,像一团乱舞的蛇,顶端冒出一张嘴,嘴里长满獠牙,嘶嘶的怪叫着。   月月眼中冒出一抹狂热的惊艳。   “你居然还有这种本事?真是小看你了。”   郎晓已经快要忍耐不住,炸开浑身的毛,白光暴涨。   月月将其抱到门外,彻底打开了盒子。   “来追我呀。”   四肢落地,小狗似的幼狼变成狰狞的巨兽,朝前冲去。   雪地上,小女孩与巨狼的身影越跑越远。   大雪又开始下,很快积起厚厚一层,遮住了他们的脚印。   翌日清晨,宁莘莘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捂着额头坐起来,喃喃自语。   “真奇怪,昨晚怎么睡着了……”   窗外的积雪更厚了些,一阵风吹过,树梢滑落一片雪。   宁莘莘换了件更厚的毛衣,裹着外套下楼洗漱,路过客厅时习惯性地扫了眼,顿时停在原地。   郎晓呢?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恢复人形,趴在沙发上玩手机了。   今天的沙发空无一人。   “郎晓,郎晓?”   宁莘莘里里外外地走了几圈,找遍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她回到客厅,仔细回忆,企图想起昨晚的异常,但记忆停留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秒。   “姐姐。”   月月站在楼梯上,披着一件黑色羽绒服。   她的脸雪白如瓷,眼睛黑白分明。黑发与衣服融为一体,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呀?”   宁莘莘没功夫客套,问:“你看见郎晓了吗?”   “没有呢,我刚醒,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本来该待在这儿的,但是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昨晚是几点睡的?为什么没在我床上?”   “我上了趟厕所,回来看见你睡着了,怕吵醒你,就去隔壁的空房间睡了。”   “那你睡之前,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呀。”   月月指着沙发,不解地问:“你担心他出事吗?”   宁莘莘没说话,忧心忡忡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月月咬着嘴唇,仿佛非常为难。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姐姐你听了不要难过。”   “你快说。”   “昨天你不在的时候他跟我说,对你很失望,没想到你会赶走大哥哥。他觉得……他也要走了。”   “他也要走?”   宁莘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嗯。”   月月点点头,看来看去,从坐垫下摸出手机。   “你看,他连这个都没带走。”   宁莘莘拿着手机不说话,月月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   “姐姐,我陪你去找他们吧。这些都是误会,他们肯定还想回来的。”   “不必了。”   她抬起头,冷冷道:“走就走吧,我又不是离开他们就不能活。”   月月听见这话,喜笑颜开,嘴上仍然说:   “都怪我,我没有来的话就好了。”   宁莘莘走进卫生间,出来时月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香喷喷的两碗面条,看起来色泽诱人。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俩了,从今往后饭都由我来做吧,地我扫,衣服我洗,姐姐你坐着就好。”   宁莘莘道:“怎么可以所有事都让你做呢。”   “没关系,我要报答你呀。来,吃面。”   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宁莘莘坐下,夹起几根面仔细品尝,味道很好,并无异常。   “不好吃吗?”   月月失望地问。   “好吃。”   “可你看起来不想吃。”   “因为有点烫。”宁莘莘吹了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月月并没有说一套做一套,吃完饭当真包揽所有家务,忙得脚不沾地。   宁莘莘但凡想做点什么,都会被她抢先一步,一整天都无事可做,只好回房间躺着。   吃过晚饭,天黑了。   没有郎晓在,夜晚也变得无所适从。   月月在楼下和面,说要做包子给她吃。   宁莘莘靠在床头翻一本小说,忽然想起聂燃在安装线路的那段日子里,经常彻夜捧着厚厚的专业书籍看。   “他怎么看得进去啊,真是厉害……”   那么多字,密密麻麻的,她一看就头疼,更别说记在脑子里了。   困意不知不觉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很快睡着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月月走了进来。   她停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护肤品闻了闻,又低头看宁莘莘。   眼睛比平时睁大了些,看起来竟有些恐怖。   “姐姐……”   她喃喃地念着,手指在对方光滑的脸颊上抚摸。   “你总说我可怜,可怜的人明明是你呀。”   宁莘莘睡得很沉,一动不动,舒展的眉宇显然没有任何防备。   月月掀开被子,脱了外套挤进床上,细细的胳膊搂住她,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   “好香……”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仿佛那是什么美味佳肴。   宁莘莘仍然没有动静,她胆大起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薄薄的刀片,放在宁莘莘的脖子上。   因为过于兴奋,手指都微微颤动。   “姐姐……”   她舔舔嘴唇,“你这么善良,让我变成你好不好?”   砰——   玻璃被撞得粉碎,一个人影从窗外跳进来,准确无误地抓住她脖子。   月月看向来人,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你没走?”   聂燃没有废话,三两下将她剥个精光。本意是想搜出她身上其他的武器,不料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原来你是个……男的?”   还在装睡的宁莘莘忍不住睁开眼睛。   “你说啥?!” 第44章   月月震惊地看着两人, 陡然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圈套。   浑身衣服都被扒光了,特殊部位暴露在外, 他羞愤难当,雪白的皮肤底下爆出青筋, 眼神阴郁得可怕。   宁莘莘掀开被子走过去,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聂燃松开手,月月要逃, 却又被破晓拦住。   “说,你为什么要伪装?”   “因为……”   他咬着牙关看向二人,猛然发力, 朝刀刃上一撞, 鲜血四溢。   瘦弱的身躯倒在地上,血液染红了皮肤和地板。   他睁着眼睛,里面装满浓烈的怨恨。   宁莘莘吓了一跳,蹲下来想摸摸他, 却见对方的身体如同腐烂的枯树枝一般, 皮肉与骨骼轰然崩塌, 化作一滩淤泥似的东西,几分钟内蒸发消失, 什么都没留下。   “他没死吧?去哪儿了?”   聂燃收起破晓, 淡淡道:“他还会回来的。”   无论如何,总算能确定月月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并且敌意不轻。   宁莘莘站起来, 看着他笑。   聂燃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那天演的还挺真的,我都被你吓到了, 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呢。”   他轻嗤一声,“我回不回来,你会在意么?”   “这话说的,疯人院至今总共三个人,少了谁都不行。”   她说到这里,想起另一个人,“郎晓呢?你俩没在一起?”   晚上郎晓容易失控,一失控不但帮不上忙还添乱,聂燃便找了个地方让他待着,没有带过来。   但他不想聊这件事,往前走了一步。   “我配合得这么好,得有点奖品。”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什、什么奖品?”   “你说呢?我们来这里已经快十天了。”   灯光下,聂燃的身躯高大挺拔,深色毛衣面料下包裹着他结实富有雄性魅力的□□,五官英俊迷人。   夜色为人壮胆,宁莘莘咽了口唾沫,张开嘴。   “我……”   “嗷呜嗷呜!”   楼下传来呼唤声,二人走到窗边朝外一看,地上不知何时滚来了一个木桶。   桶里闪烁着白光,声音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着的是谁。   宁莘莘哭笑不得,转身准备下楼,把他带进来。   聂燃拦住她去路,“你的话还没说完。”   勇气褪去,她开始装傻充愣。   “什么话?我忘了,改天再说吧。”   宁莘莘轻车熟路的往他胳膊底下一钻,逃出房间,把郎晓抱回来。   聂燃走到楼梯上,看着他们,已经连脾气都没有了。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无法打动她?   那日广场上老头的话犹在耳边。   “……不过手段终归是手段,最重要的还是耐心和诚意。你是不是真的爱她,女人能感受到的。相信我,她们在这方面比你敏锐多了。”   耐心和诚意……   聂燃叹了口气,走下楼梯。   月月离奇消失,宁莘莘不愿再坐以待毙。   翌日上午,三人再次进城,企图找到她的行踪。   城里依然和前两次一样繁华热闹,可惜走了一大圈,没有任何收获。   宁莘莘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酒楼,带二人走进去。   酒楼正在开门营业,大堂里零星坐着十几个人。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跑堂很快过来倒茶,问他们吃点什么。   宁莘莘望着墙上写着菜名的木牌子,随便点了两道,问:   “之前在你们这里打杂的小姑娘呢?”   “小姑娘?”   “眼睛很大,白皮肤,特别瘦,手脚长满冻疮的那个。”   对方摇摇头,“没见过这人,您是不是记错了?”   宁莘莘见他的眼神不像撒谎,只好放弃。   菜陆续端上来,看着好看,闻着也香。   不过三人还是不太敢吃,坐在桌边东张西望,企图找到那日打骂她的妇人。   旁边桌上的人在聊天,宁莘莘起初没注意,聂燃咳嗽两声提醒她。   她认真的听了会儿,越听越不对劲。   一个四十多岁,戴瓜皮帽的男人说:   “听到昨晚街上的声音了么?官府都请道士来做法啦!那个妖怪可真吓人,这都杀了多少人了,还喜欢剥女人的皮!我家丫头都不敢随便出门了,就怕被她盯上呢。”   宁莘莘凑过去,好奇地问:   “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妖怪啊?”   “你还不知道吗?外地来的?”   “是啊,听得怪可怕的,麻烦您给细说一下。”   男人娓娓道来。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打从三十多年前起,方圆百里的几个镇子里,就流传着妖怪的传闻。据说他千变万化,有时是个小姑娘,有时是个青年,变成老头子也说不定。无论他变成什么样,目的都是为了蛊惑人心,把人骗去吃掉。要是男的,就开膛剖肚,把心挖出来吃。要是女的,还会把她的皮剥下来,这样下次再变化的时候,就直接披着她的皮!”   宁莘莘想起昨晚月月掏出来的刀片,不由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吃别人的心,剥别人的皮做什么呢?”   “他是妖怪啊,能做什么?靠这些东西续命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隔壁桌上的一个白发老头忽然笑了起来。   “不不不,哪儿有什么妖怪,都是谣言罢了。”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你知道详情?”   老头端着自己的茶水坐过来,摸摸胡须。   “这人不是妖怪,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你们知道前门街原来叫芙蓉巷么?在改建之前,那可是条真正的烟花巷,里面住的全是窑姐儿。   芙蓉巷隔三差五就会抱个婴儿出来,全都是男孩。有些送去乡下,有些没人要的,就直接丢到乱葬岗了。至于生出来的女孩,窑姐们会自己养着,养大以后继续赚钱。   这是墨守成规的规矩,可架不住总有人想打破规矩。有个姓徐的新窑姐,被人卖进去的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她舍不得扔,骗人家生的是女儿。从小穿女儿的衣服,扎女人的辫子,倒也糊弄了几年。   可惜她是个短命鬼,熬了五年就死了。小孩半大不大,送出去没人要,打死又下不了手。偏生他长了张漂亮的女人脸,恰逢有些客人就好这一口,便遮遮掩掩的留下来了,稍大一点就开始养活自己。有段时间还名动全城,取了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宛月。   宛月十来岁时,芙蓉巷被拆了。窑姐们要么从良嫁人,要么去别处谋生。   宛月小小年纪就开始伺候人,落下一身的病,钱还全被老鸨赚了去,一时间流落街头,几乎快讨饭了。   他想干活没人要,大家都嫌弃他,怕他身上的病。找以前的恩客,也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在街上流浪了几个月,有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听人说,他去乡下给一个老鳏夫当假老婆去了,勉强有口饭吃。   只是那老鳏夫也不是良人,喜欢喝酒,一喝醉就打他骂他,总有人看见他头破血流的被赶出来。   时间一长,这宛月脑子出了点问题,被他给打疯了,天天胡言乱语,还脱光衣服到处跑。   老鳏夫对他愈发不客气,还想把他赶走。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年,一天村里人起床,看见老鳏夫的头被挂在村口大树上,宛月也不知去向。   之后曾在芙蓉巷里待过的几个老鸨和窑姐儿陆续被人杀死剥皮,有人说发现尸体时宛月就在旁边,浑身是血,拎着张人皮,看见人就跑。   从那以后,就再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了。只是故事流传下来,被越传越离奇,不知到谁嘴里传成了妖怪吃人。   这段时间城里突然死了些人,这个故事又被大家翻出来,闹得人心惶惶,连官府都害怕了。”   看来这个宛月,十有八九就是月月了。   没想到他的故事是这样的,宁莘莘听完心情复杂,半晌没说话。   这时门外进来个人,她随眼一撇,正是上次的妇人。   宁莘莘忙跑过去,想问问她月月的事。   不料对方忙得很,随手一推,完全无视她,向大堂里所有客人说:   “真是抱歉,今天有贵客要来,恕不能招待大家了。麻烦吃完的把账结了,没吃完的,上别家吃去吧。”   所有人被迫走出酒楼,宁莘莘对于她口中的贵客很好奇,特地站在街角看。   没过多久,城门方向驶来几辆老式福特车。   虽然在她眼中是老式,车却是崭新的,黑得闪闪发亮,让许多路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车后跟着几队士兵打扮的人,宁莘莘想起了民国电视剧里,那些霸占一方的军阀。   汽车停在酒楼外面,车门打开,下来了许多人。   这些都身穿深蓝色制服,布料光滑挺括,明显比后面的普通士兵精良许多。   其中最为醒目的,要数胸前挂满金色勋章的男人。   他身材高挑瘦削,气质冷漠,戴着帽子,帽子下方露出短短的发和一张雪白的脸。   宁莘莘感觉他眼熟得很,忍不住盯着看。   进门前,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她一眼。   一看到那双比普通人大许多的眼睛,宁莘莘就认出他了。   是宛月!   他穿了男装,剃了短发,可他又回来做什么?不是疯了吗?   她满头雾水,宛月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酒楼。   士兵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喝酒吃肉,闹闹哄哄。   就楼外,路人们还在好奇地打量那些车,有小孩想伸手摸摸,被留下来把守的士兵吓跑。   宁莘莘收回目光,看向聂燃和郎晓,心里有股不妙的预感。   “我们回去吧。”   宛月这次出现,恐怕是来势汹汹。   回疯人院的第二天,他们从赶路人的口中听说了消息。   那支军队是从北边过来的,大部队驻扎在隔壁镇,有五六万人。那天来的只是一位副官和他的护卫队,但也有一百多号了。   副官年纪轻轻,战功赫赫,是将军眼前的大红人。   长得斯文俊秀,一表人才,性格却冷血残忍,据说最多的时候一天手刃上百号战俘,砍得刀都卷刃了。   他此番带护卫队前来,是要全面接管城内事务,将这个小镇变成将军的领地。   如果有人不愿意……没有如果,大部队在十几公里外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打过来。   城内官员已尽数投降,交出职权。   也有几个不愿意的,被那位白脸副官一枪崩了脑袋。   除此之外,副官还封锁城门,征税收。   特地从乡下赶过来卖鸡卖菜,没有户籍的人,统统赶了出来。   现在镇子成了一座监狱,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副官还未撤离,驻扎下来,不知还想做什么。   宁莘莘看看自己的疯人院,忽然很想现在搬走。   好不容易才拥有如此舒适的住宅,万一又毁了,她上哪儿哭去?   三人围坐在客厅,商量对策。   聂燃一向是进攻型,“擒贼先擒王,我这就进城杀了他。”   宁莘莘苦笑,“可是能杀死吗?要是又跟上次一样,不但没有死,还变本加厉卷土重来,我们能对付得了几次?”   “他被困在这个世界,就必然有他的弱点。”   “可他的弱点是什么?”   宁莘莘努力回忆与宛月相处的每一刻,想从他的行为举止中分析出点东西,可惜对方表现得除了过于有心机外,并没有什么弱点。   他的身体显然是能变化的,体力上的弱势算不得弱势,他现在还有军队和武器。   性格呢?   宁莘莘想了半天,脑袋隐隐作痛。   郎晓忽然开口。   “我觉得他闻起来很奇怪。”   “闻起来?”   宁莘莘不解。   宛月被捡回来时脏归脏,体味还是没有的。   “嗯。”   郎晓点点头,“他身上总是有一股血腥味,特别明显,你们没闻到吗?”   宁莘莘和聂燃对视了一眼,摇头。   后者道:“我们又没有你的狗鼻子,再说这算什么弱点?”   “他的血腥味和普通的不一样,是……”   话说到一半,大门被人砰砰的敲响了。   宁莘莘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隐约可以判断,外面不止一个人。   沉重的心情变得紧张起来,她走向大门,被聂燃抓住肩膀。   “我来。”   说完一马当先,打开了门。   今天雪下得很大,寒风裹夹着鹅毛大的雪花,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外面站着十多个士兵,齐刷刷地排成两排。   为首长官模样的人戴着顶皮帽子,粗声粗气地说:   “宁莘莘是哪位?徐副官请你过去一趟。”   徐副官?   酒楼里的老头说宛月的亲妈姓徐,看来就是他了。   聂燃问:“找她做什么?”   “废话那么多,让你去就去,不去就用这个说话。”   对方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指着聂燃的脑袋,问:   “到底谁是宁莘莘?跟我们走。”   郎晓龇着牙,几乎准备冲过去了,被宁莘莘拦下。   “是我。”   长官抬抬下巴,两个士兵走过来,要押她。   宁莘莘道:“不是说请么?你们请人这么粗鲁的?”   她长得细皮嫩肉,算不上多美艳,却很清秀。   常年在男人堆里打滚的长官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要是听话,我们当然也可以温柔。”   “听话,当然听。”   宁莘莘笑了笑,准备跟他们走,被聂燃一把抓住。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不等宁莘莘开口,长官便拒绝了,“除了宁莘莘,谁都不许进城。”   “那她也不去。”聂燃冷冷地说。   长官又要拔枪,宁莘莘忙抓住聂燃的手,轻轻晃了下。   “让我去,没事的。”   “你疯了?”   宁莘莘道:“他们都找上门来,还能装作不知道么?”   “那就把他们全杀光,区区十几个人而已。”   “这里只有十几个,杀光以后会来多少?你杀得过来么?”   聂燃一拳捶在大门上,合金门板出现一个深深的凹坑。   “你知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   士兵开始催促,宁莘莘俏皮地眨眨眼,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你忘了?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你好好照顾郎晓。”   她穿上外套,戴好帽子,随那队士兵走了。   身影在雪地上越来越小,最后被大雪掩盖。   如同赶路人所说,城门果然被封锁,凡进出必定盘查,相当严格。   在那队士兵的带领下,宁莘莘进入城中,沿着一条路直走。   大约半小时后,来到一座府邸外。   府邸仍是清末的建筑风格,大约曾是某位官员或乡绅的老宅,现在被宛月征用,变成他和下属的住所。   府邸极大,进去又穿过几道门,最后停在一个小厅里。   小厅内只摆着一副桌椅,相当空旷。   长官说了声让她在这儿等,便带着士兵离开了。   宁莘莘把这个房间全部打量了一遍,连蜘蛛网有几个都数清楚了,还不见人来。   悄悄探头出去看,果然不远处站着把守的士兵,显然不能擅自离开。   她站累了,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低头思索起来。   宛月为什么派人单独找她来?   想杀她?未免太多此一举。   他拥有这么多士兵,大可以一声令下,直接把疯人院移平。   脑海里突然浮现他那天诡异的笑容,宁莘莘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有人端了几盏蜡烛进来,照亮房间。   那人很快又出去,宁莘莘看着摇曳的烛光,很担心聂燃二人此刻是否安全。   “姐姐。”   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唤,侧门处走进一个人来。   她站起身转过头,看清对方的模样,难以相信那是宛月。   军装变成一件深红色的真丝盘扣长裙,外面套一件白色的狐皮袄子。   宛月脚踩高跟皮鞋,头戴白色狐皮毛,几缕卷发垂在肩上,珍珠钻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他化了妆,细眉红唇。一双眼睛仍然大而清澈,即便如此浓墨重彩的打扮,依旧显出几分天真单纯的意味。   这样的他实在算得上是位大美人,然而美人身高一米八,还穿着高跟鞋,拥有一对狐皮袄也遮不住的宽肩,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姐姐。”   他转了一圈,“我美么?”   宁莘莘嘴角抽搐,“美、美。”   “你撒谎。”   她立马举手,“对天发誓,绝无谎言。”   宛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收敛所有表情,冷冰冰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当着面时夸我漂亮可爱,乖巧听话,背地里却合谋想杀死我,好一个口蜜腹剑的蛇蝎美人。”   宁莘莘苦笑,“难道不是你先动的手么?”   虽然她与聂燃串通好了,里应外合。   可要不是宛月掏出了刀片,她是不会看着聂燃杀他的。   口蜜腹剑的人是他,怎么还怪起她来了?   宛月道:“我何时想杀你?”   “你那天晚上的刀片,总该不会是要给我刮胡子。”   “我……”   宛月忽然停下,脸色一沉。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还有得选?太好了。   宁莘莘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你说。”   “一,留下来,像那几天一样,当我的姐姐。我给你好吃好穿,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二……”   他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不能当朋友,就只能当敌人了。”   宁莘莘脑子转得飞快,马上说:“我选一。”   宛月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紧跟着说:   “但是能不能把聂燃和郎晓也接过来?”   他顿时变了脸色,一口回绝。   “不行。”   “为什么?他们虽然吃得多,但力气也大啊,粗活累活都可以分配给他俩干,你就当养了两个长工,不会吃亏的。”   宛月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傻么?再说那些臭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宁莘莘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也是臭男人中的一位。   鉴于酒楼老头说的话,她选择乖乖闭嘴。   “姐姐……”   宛月又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就咱俩,开开心心的,好么?”   宁莘莘当然想说不好,但说完的结果很可能是人头落地,即便鬼帝说过她任职期间不会死,她也不想忍受那种痛苦。   “好吧,我留下。”   宛月静静地端详她,见她没有别的要求,才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   “走,我们吃饭去。”   两人换了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张圆桌子。   坐下后士兵开始上菜,对宛月的打扮全然无视。   牛羊鱼肉,煎炒烹炸,足足有十几道。   宁莘莘整日吃得都是自己做的菜,聂燃也会做。   但两人都属于自学成才,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专业的厨子,看得她偷偷咽了好几口唾沫。   菜摆了一桌子,吃饭的却只有他们两人。   宛月热情的给她夹菜,一样几筷子,就堆满了小小的瓷碗。   “前些天多亏姐姐招待,今天我可以招待你了,快吃吧。”   宁莘莘的手蠢蠢欲动,但脑子不答应。   这个幻境里的食物,能吃么?   她看着面前的一锅猪肚鸡,想起宛月剥人皮的传闻,顿时低下头去干呕了几声。   宛月的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待她直起腰来,又恢复笑吟吟的模样。   “不想吃肉呀?那喝点汤吧。”   说着又给她盛了碗汤。   看来这饭是不吃不行了,宁莘莘硬着头皮,开始往嘴里塞。   想象中吃到一半饭菜变人肉的场景没有出现,相反味道很不错。   宁莘莘克制地吃了一小碗,宛月再次带她换房间。   这次来的应该是他的卧房,装饰得很漂亮,分为里外两间。   里间有床,梳妆台,衣柜。   外间是个大木桶,还有几个木架子,上面摆放着毛巾等物。   宁莘莘还在打量房间,宛月提着袖子,将手伸进木桶里搅了搅。   “水温正好合适,姐姐,咱俩洗澡吧。”   咱、咱俩?   宁莘莘猝不及防被呛到,扶着墙直咳嗽。 第45章   “你不愿意吗?”   宛月问。   这种事, 能愿意才有鬼啊!   再说了,她和聂燃都没有一起洗过澡……   “这个……今天天气太冷了,我身体不好, 洗澡会感冒的,等以后暖和点再说吧。”   宛月提议, “我让人烧几个火炉过来。”   “不用不用, 我随便擦把脸就成。”   宁莘莘怕他还有别的主意,抢先一步跑到木桶旁, 鞠水洗脸,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说:   “好了, 我想睡觉了, 睡哪张床啊?”   宛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起涂满蔻丹的手,朝里间一指。   “睡那儿吧。”   她忙跑进去,飞快脱掉外套和鞋, 往绣着芙蓉的缎面棉被里一钻, 恨不得把蜡烛全吹灭。   “那我先睡了, 明天见,晚安。”   宛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掩面走了进来。   “姐姐, 你真有趣。”   宁莘莘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难道……你也在这儿睡?”   “不然呢?”   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端详镜中那种美丽如画的脸。   “这是我的卧房, 我还能去哪儿睡。”   “那我让给你,你另外给我找间房吧。”   就算懒得找,自己去睡大马路, 也比睡这屋里强。   宛月不说话,似乎已沉迷在自己的美貌之中,看个不停。   宁莘莘悄悄抱起衣服和鞋,朝门边靠去,准备趁他不注意时溜走。   谁知使劲一推……房门锁的死死的,根本推不开。   “外面那么冷,你想去哪儿呢?过来,睡觉吧。”   宛月拉住她的手,朝床边带去。   动作看似软绵绵,实则完全没法挣脱。   宁莘莘被他按在了床上,眼睁睁看他脱去外套、裙子、首饰,只穿一件单薄的睡裙,钻进被窝里。   老式木床面积不大,即便她努力往床边靠,依然与他肩碰肩。   站立时只觉得他高,躺下后才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坚硬的骨骼、饱满的肌肉,全都散发出浓烈的雄性气息,是再完美的妆容都遮盖不住的。   她和一个男人同睡一张床,还是曾经差点杀过她的男人。   宁莘莘不敢动弹,盯着自己这边的墙壁,恨不得在上面挖个洞,立马逃之夭夭。   “姐姐……”   对方忽然靠过来,结实的臂膀轻轻搂住她的腰。   这样一来,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便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几层衣服。   宁莘莘僵成了石头人,甚至不敢呼吸。   他是什么意思?想杀她?还是……   “你摸摸我吧。”   “呃……摸啥?”   宁莘莘脑中浮现出曾经看过的小黄片,有种喷鼻血的冲动。   “小时候睡觉时,我娘总喜欢摸我的头发。”   原来只是摸头发……   她松了口气,转身抬起僵硬的手,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摸了起来。   宛月大概很享受这种感觉,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她胸口,闭上眼睛。   从宁莘莘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高挺如玉的鼻梁,与浓密的睫毛。   但他为什么睡觉都不卸妆?真想送他一瓶卸妆水。   脑中想着事,手上的动作就慢了。   宛月睁开眼睛,投来不满的眼神。   宁莘莘忙集中注意力,给他摸头,忽然发觉这是一个了解他的好时机。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们不正想找他的弱点么。   “咳咳……那个,月月啊。”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闲聊,“以前没听你提起过你娘,她还活着吗?在哪儿呢?”   宛月失神地睁着眼睛,几秒后闭上道:“她早死了。”   “啊?怎么死的?”   “你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么?”   “你不是想把我当姐姐么?我要是把你当妹妹,肯定要多多了解你呀。”   宛月冷冷一哼,“那你呢?你的家人又在哪儿?”   宁莘莘没有编谎,直言道:   “我没见过他们,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遗弃了,在福利院长大。”   宛月略显意外,“是么?他们对你如何?”   “他们……”   宁莘莘想把自己的过去形容得悲惨些,好跟他引起共鸣。   但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编出那样的话,最后选择敷衍过去。   “挺好的,可惜不能永远呆在里面,十几岁就得出来自己谋生了。”   “你如何养得活自己?”   “做小生意呀。一开始没什么本钱,卖袜子卖毛巾,在路上摆地摊,哪里人多在哪里摆。后来渐渐的攒了点钱,就租了个小店面,开始有固定的位置了。”   宛月讥嘲道:“生意是那么好做的么。”   “你不信?可惜我前段时间刚把店给退了,不然可以带你去看看。”   说到这个,宛月眸光变得锐利。   “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们……来救一个人。”   “谁?”   “一个因为做错了事,被关了很多年的人。”   宁莘莘说完看着他,不想错过任何的表情变化。   而他只有满满的嘲讽。   “你们如何笃定错的就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宁莘莘还想继续深入地聊一聊,他却闭上眼睛拒绝说话。   床外点着一盏蜡烛,暗黄色的光照耀着两人。   宁莘莘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耳边响起郎晓的话。   “他身上有血腥味。”   有么?   她使劲嗅了嗅,闻不出,手腕渐渐开始发酸,不知不觉睡着了。   翌日上午,她被一缕阳光晒醒,睁开眼睛一看,雪停了,居然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宛月已不在床上,房间里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坐起身,想穿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充满民国风格的衣服。   她抖开看看,一件淡粉色真丝旗袍,一件白色皮草大衣,一双薄薄的玻璃丝袜,床边还摆着一双高跟鞋。   大冷天穿这种衣服,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她下床打开衣柜,想找些实用的,不料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可奈何,只好换上那套衣服。   穿好准备出去,进来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一个端托盘,一个端脸盆,说:   “徐副官让我们来伺候您洗漱梳妆。”   伺候……出生在21世纪的宁莘莘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但她犟不过那两个丫鬟,在两人的伺候下,用牙粉刷了牙,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   托盘里有胭脂水粉,与一堆首饰。   丫鬟先给她盘头发,化妆,眉毛用炭笔描成细细长长的两条,嘴唇抹的嫣红。   然后戴上珍珠项链、耳环、钻石戒指。   全套打扮下来,镜中的人已变了模样,陌生得让她不敢认。   丫鬟退下前说:“徐副官在饭厅等您。”   饭厅大约就是昨晚吃饭的房间,宁莘莘踩着高跟鞋,哆嗦着两条老寒腿走出了门,寻记忆中的路找去,很快来到饭厅。   里面生了火炉,一进去便有股暖风铺面而来。   宁莘莘总算不抖了,却没看见宛月,桌上也没有饭菜,只摆着一壶茶。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   手指甲被丫鬟涂了颜色,桃花瓣似的粉红,看习惯了感觉还挺好看。   聂燃和郎晓现在在做什么?吃饭了么?   自己不在,聂燃该不会又欺负他吧?   背后响起脚步声,非常清晰,是皮靴靴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宁莘莘起身回头,正好迎上宛月的目光。   他恢复了军官的打扮,深蓝色的修身制服,黑色真皮长靴,褐色皮带勒出细细的腰。   整个人就像春风里的一棵竹子,挺拔俊秀,只是表情过于冷淡了些。   看清她的模样,宛月微微出神,随即颔首。   “不错。”   宁莘莘干笑两声,“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要忙的事情很多么?”   他看起来没什么兴趣和她聊公务,坐下吩咐人上菜。   菜肴在厨房热着,马上端了过来。   宛月吃了几口,忽然说:“待会儿你准备一下,我们在城里逛逛。”   宁莘莘道:“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他又不接话了,冷漠疏离,跟昨晚比简直像两个人。   当宛月穿裙子化妆时,宁莘莘总忍不住把他当精神病看。   现在他恢复正常打扮,看起来似乎只是个不好接触的军官。   那些传闻是真的么?说他残忍冷血,杀人如麻。   宁莘莘闭嘴吃饭,之后随聂燃走出饭厅,来到府中的车库。   里面停着几辆汽车,其中一辆旁边站着司机和士兵。   两人并排坐进后车厢,汽车启动,驶出府邸来到大街。   由于城门全被封锁,管制有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商家们倒还老老实实开着店。   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也开始回升。   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   开到一家洋货行外,宛月忽然喊停。   汽车停下,二人下车。   宁莘莘刚要往前走,他递来一样东西,是个貂皮的暖手筒。   她愣了下,接过来,说声谢谢。   宛月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老板闻声,赶紧出来迎接,伙计怀中抱着一条白色的狮子狗,大约是老板养的。   狮子狗很活泼,挣脱怀抱跳下地来,摇着尾巴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宛月面前,嗅他的靴子。   他蹲下来,宁莘莘想起他杀人如麻的事迹,生怕他突然开枪,让狮子狗血溅当场。   对方的举动出乎她意料,宛月非但没拔枪,还伸出手,在狮子狗毛茸茸的头顶上轻轻抓挠。   小狗非常享受这种抚摸,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宛月扬起嘴角,大大的眼睛弯起来,笑容温柔得像一抹春风。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惊艳,隐约还听到有人哇了一声。   酒楼的老头说宛月稍稍长开后,曾名动全城,甚至有许多外地人特地赶来一睹芳容。   宁莘莘之前还不信,此刻算是明白了那些人的感受。   宛月确实值得。   只是这种值得,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从经历上看,恐怕后者更多。   老板见宛月难得露出笑容,暗喜,态度更加热情了。   “徐副官,外面冷,要不进去坐吧。”   宛月起身朝里走去,老板给伙计使眼色,让他抱着狗跟在他身后,以防不时之需。   一群人进了洋货行。   这是栋宽敞的二层小楼,一楼卖肥皂、香烟、唇膏等进口洋货,二楼则是各式衣物。   远的有漂洋过海而来的毛呢大衣,丝绒长裙。   近的有本省出产的貂皮袄子,真丝旗袍。   全都是顶好的货色。   宛月走在前面,直接上了二楼。   老板以为他要买自己的衣服,给他介绍男士服装。   他却置若罔闻,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条浅绿色的真丝旗袍上。   老板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马走过去,拿起衣服。   “副官大人要为这位小姐挑选么?这条再合适不过了,她皮肤白,身段又苗条,配上这件衣裳,一定是锦上添花,美不胜收。”   宁莘莘闻言不仅在心底轻笑。   老板看来还不了解宛月的癖好,哪儿是给她买呀,估计心里正在想象自己穿上后的模样吧。   不料刚想到这里,宛月就发话了。   “去试试。”   “我?”她惊讶地指着鼻子。   “不然呢?”   老板已经将衣服递过来,要带她去换衣间。   宁莘莘只好接住衣服,随他前往。   这换衣服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儿,一边担心首饰把脆弱的真丝料子刮破,一边又怕衣服将头发弄乱,把妆蹭花。   好不容易换完出来,宛月坐在了椅子上,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狮子狗趴在他腿上。   老板与伙计站在他旁边,一看见宁莘莘,立刻夸得天花乱坠,搞得宁莘莘都不好意思过去。   老板夸完询问宛月的意见。   “副官大人,您看怎么样?这件衣服简直是给小姐量身定做的。”   宛月皱了皱眉,“不像。”   宁莘莘与在场众人都愣了下,不明白他口中的“像”指的是什么。   他拍了拍狗头,狮子狗跳到地上。   宛月站起来,走向前方挂满服装的架子,看了一会儿,挑出一件白色的旗袍。   “你穿这个。”   宁莘莘又去换,这回出来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但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惊艳和喜爱,而是……像画家看画,雕塑家看雕塑,用严格的标准衡量自己的创造品。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想马上把衣服换回来。   可宛月不开口,又给她挑了些衣服,从头到脚配了好几套,连鞋帽都没有遗漏。   宁莘莘换来换去,最后穿的是一件乳白色过膝旗袍,外面套一件白色毛呢大衣,配白色窄边礼帽和高跟鞋,手里还拎着个珍珠小提包。   全身上下除了嘴唇眼睛和头发,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白了。   宛月对白色到底有什么偏好?   宁莘莘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带她下楼,为她挑选化妆品。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大堆,全由士兵拿着,没有一个空手的。   之后他们又去逛了首饰店、布行,宛月付账的样子毫不手软,让宁莘莘心里打鼓。   临到中午,两人才回去。   今日买到的东西都被士兵搬到昨晚睡觉的卧房,堆在桌子上、地上,堆成了小山包。   厨房已将午饭做好,两人准备吃饭。   椅子还没坐热,有士兵匆匆跑进来,附在宛月耳边说什么。   他点点头,放下筷子,对宁莘莘说:“你吃吧,我有点事情。”   后者忙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回答,披上大衣跟士兵出了门。   宛月不在,倒是安全了很多,宁莘莘静下心来吃饭,同时回忆进府之后两人所有的接触与对话。   他似乎挺怀念他的妈妈,今天说不像,难道指得就是他妈妈?   吃完饭,碗筷被下人收走。   宁莘莘无处可去,回到卧房。   上午买来的东西都没整理,但她没心思管,搜寻房间的每个角落,企图发现点什么。   梳妆台,没有。   衣柜,没有。   衣架上挂着件狐皮大衣,是昨天他穿过的。   宁莘莘将其取下来,狐皮的手感相当柔软,不过一想到这是从动物尸体上扒下来的,还是有点恶心。   大衣外面只有两个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里层一眼望过去没有口袋,她抖了抖,却听见叮当响。   宁莘莘一寸寸地细细摸过去,发现内衬拼接的缝隙处有个小口子,伸手一掏,掏出一块小小的金色怀表。   怀表的小盖子可以打开,里面一面是表盘,一面夹着张照片。   照片太小了,不比手指头大多少,似乎被水浸泡过,皱巴巴的,只隐约看出是个女人的大头照。   她刚想细看,背后突然响起冷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宁莘莘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宛月不知何时回来了,自己竟然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扯了扯嘴角,想说话。   对方快走几步,从她手里夺走怀表,冷冷道:“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待着别乱动。”   说完便走出房间。   宁莘莘望着他的背影,心情非常愉悦。   那照片上的女人十有八九是他妈,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往往就是他的弱点。   不过不知道这个幻境里,能否找出他妈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他们有希望了。   之后的几天里,宛月白天都看不见人影,深夜才回来睡觉。   仍然与她睡在一张床上,要求她抚摸自己的头发。   一开始宁莘莘觉得挺好,他不在,自己正好有机会计划逃跑路线。   然而对方整日整日不见人,回来后也不说话,几天下来命是保住了,却什么进展都没有。   这样下去可不行,聂燃郎晓还在外面,大概快担心死了。   这天晚上,宁莘莘洗漱完没上床,而是等丫鬟把木桶撤走后,关上门,自力更生地化起妆来。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个大眼睛小嘴巴的美人。   尤其那双眼睛,宛月肯定是遗传自她的。   宁莘莘是个双眼皮,眼裂却不算大,跟他们的不能比。   她将炭笔削细当眼线用,描了又描,抹口红时特地将嘴画小些,尽量往那个感觉上靠。   之后换上那天他给买的衣服,鞋子。   头发不会盘,她扎了一个粗麻花辫,披在肩上。   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坐去床边。   光线有些亮,宁莘莘吹灭了几根蜡烛,只留下床头那一根。   昏暗的烛光照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外面响起熟悉的皮靴声,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在对方进门的那一刻笑吟吟地抬起头。   “你回来啦?”   宛月愣住,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宁莘莘走过去,为他脱掉大衣。   “外面冷吧,我让人端热水来给你洗把脸。”   她说着要往外走,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娘……”   宛月睁着大大的眼睛,里面有泪珠在打转。   宁莘莘知道自己成功了,强行忽略心底那一抹歉意,轻轻抱住他。   “你怎么了?受委屈了?”   “娘……”   宛月抓着她的袖子,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在她衣襟上。   宁莘莘安慰了他一会儿,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   “这里让你不开心对不对?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没有人会瞧不起你,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也得答应我,不能伤害别人……”   说到这里,宛月忽然抬起了头。   宁莘莘冲他笑了一下,想摸摸他的脸,却忽然被他打横一抱,扔到床上。   “你果然狡猾,是我小看你了。”   “你……”   她要坐起来,对方紧跟着爬上床,一只手便将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宛月端详她的脸,嫌看得不清楚,把蜡烛端过来。   火苗贴着脸颊摇曳,宁莘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翼翼地说:   “你、你别激动……”   “我不激动。”   宛月勾着嘴角,笑容迷人又恐怖,“我很期待这一刻呢。”   蜡烛慢慢倾斜,滚烫的红色蜡油滴在宁莘莘的脸上,烫得她呜咽了两声,努力挣扎却没有作用。   这副画面似乎很令对方兴奋,宛月舔了下牙齿,将蜡烛放回去,单手解开她衣服的纽扣。   外套被脱掉,旗袍被脱掉,只剩下一条薄如蝉翼的白色衬裙。   宛月抽出腰间的匕首,从领口一直往下滑。   布料一分为二,可笑的挂在手臂上。   宁莘莘倍感羞耻,趁他不注意时抬脚踹他。   他反应极快,握住她的脚踝,随手一拧,脱臼了。   宁莘莘痛得脸色雪白,眼角溢出泪珠。   要不是身体被他按着,绝对已经满床打滚。   宛月凑过脸去,舔了舔她的眼泪。   “是咸的呢。”   她没力气反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他,逃出去。   但是对方的防范无懈可击,甚至还有余地空出一只手,把碍事的衣物全部除去,让她每一寸皮肤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冰冷的制服贴着柔软的皮肤,匕首就放在枕边,她却拿不到。   宛月的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抚摸,满脸都是狂热的陶醉。   “这么好的皮囊,我都舍不得取走了呢。没有你的血液供养,它会枯萎的……姐姐,你为什么那么笨,不肯好好待在我身边?”   “放开我……”   宁莘莘痛苦地闭着眼睛。   宛月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抚触,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宁莘莘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睁眼一看,他的衬衣竟然被血染红了大半。   他白天做什么去了?莫非真的……   她打了个寒颤,突然发现对方为了脱衣服把手移开了,毫不犹豫地抓起那把匕首,狠狠捅向他胸膛! 第46章   宛月斜倚在床尾, 胸口上扎着把匕首,没入很深,只留下把手。   他挣扎一会儿就不动了, 流出的血染红衣襟与被子,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   宁莘莘伸出手, 小心地推了推他。   对方轰隆一下滚到地上, 没有动静。   死了。   她松了口气,却不觉得高兴, 因为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宛月一定还会回来。   下次出现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   不管了, 与聂燃郎晓汇合要紧。   衬裙被他割破, 没法穿,旗袍穿起来既麻烦还行动不便。   宁莘莘正想找点方便跑路的衣服时,忽然听到天空传来不正常的声音。   那是……   她用没受伤的左脚跳到窗边,探头朝外看。   只见天上掉下来几个黑乎乎的东西, 落在府邸外, 落地的那一瞬间炸开刺眼的火光。   轰隆——轰隆——   天摇地晃, 光芒刺眼。   街道上传来人们痛苦的叫喊,本该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 却乱成了一锅粥。   是炸弹。   驻扎在隔壁镇子里的军队开始进攻了!   她没时间再挑衣服, 直接挂空挡,随手拿了件大衣往身上一裹, 鞋也没穿, 单脚跳着往外跑。   门外也有许多士兵在跑来跑去,隐约还听到有人大喊副官。   她想了想,又回来从宛月的尸体上翻出一把枪, 藏在衣服里面,再次跳出去。   一路上尽量避开人,偏偏天黑心急,居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左脚已经累得跳不动,右脚一落地就钻心的疼。   宁莘莘不得不扶着一根柱子休息一下,没等她喘匀气,就看见一个士兵匆匆走向这边,身材高大,帽檐压得极低。   她咬着牙关准备继续跳,对方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熟悉的怀抱让她握住枪的手又松开了,凑过去一看,果然是聂燃!   “你怎么混进来的?这身衣服……”   聂燃低声说:“回去再跟你解释……你的脸怎么了?”   雪白的脸颊上滴满红色的蜡油,已经冷却凝固了。   他用手指剥掉一小块,底下的皮肤已然被烫红。   宁莘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用手摸了摸,将蜡油全部剥光,而后说:“没什么,快走吧。”   聂燃皱了皱眉,没说话,朝前走去。   路上被几个士兵发现,要来拦他们,被聂燃掏出枪迅速解决。   她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玩枪玩得这么溜了?”   以前根本没机会碰吧。   聂燃勾唇一笑,把枪插回腰间的枪袋里,跨过尸体继续朝前走去。   天空又落下来几枚炸弹,隐约听见军队进攻的声音。   大街上更乱了,大家都在拖家带口,亡命奔逃。   两人从后门出去,聂燃见她一直赤着脚,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夜风吹得发紫,将她放下,要为她找双鞋。   宁莘莘猝不及防,右脚沾了地,痛得嘶了一声。   聂燃忙问:“你受伤了?”   “好像是……脱臼……”   说这几个字已经用光了她的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聂燃又走回来,蹲下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握住她的脚踝。   “疼……疼……”   宁莘莘痛得直叫唤。   聂燃摸摸她的头,让她忍一忍,再次握住她的脚踝,摸准了方向,往上一提。   分离的关节被嵌回原位,宁莘莘一下没忍住,抱着他的脖子哭出了声。   “好了,没事了。”   聂燃轻轻拍打她的肩膀,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宁莘莘努力控制住自己,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的说:“走吧。”   刚接好的脚,怎么能走路?   聂燃为她穿好大衣,盖住小腿,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又抱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前走。   宁莘莘很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走……”   “嘘。”   她只好闭嘴,乖乖靠在他胸前。   对方走得快而稳,她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几日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忽然很想抱着他睡一觉。   当然现在并非睡觉的时刻,两人趁乱逃出城门,赶回疯人院。   时隔多日,回到家里,这感觉别提多舒服了。   聂燃把空调打开,搬来几个取暖器。   宁莘莘坐在沙发上,裹着一条厚厚的被子,体温逐渐恢复过来。   旁边就是郎晓,趴在塑料箱里,很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事。”   她笑着摸摸箱子,聂燃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杯刚泡开的热奶茶。   宁莘莘捧在手里喝了口,说:   “我把他杀了。”   聂燃微微挑眉。   宁莘莘垂头丧气,“不过应该还是跟上次一样,用不了多久又会回来。”   “没关系,你能平安回家,已经很好了。”   “你们这几天还好吧?他有没有对付你们?”   聂燃摇头。   她半信半疑,“真的?”   “不然呢?要我发誓吗?”   “那倒不用……”   奶茶既醇又香,宁莘莘喝得停不下来。   聂燃拿来一瓶跌打药,蹲在沙发前,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她脚踝,把药倒上去。   冰冷的凉意让她缩了一下,“做什么?”   “脱臼的地方要坚持涂药,化瘀,不然以后会留下后遗症。”   “那我自己来。”   聂燃白了她一眼,不由分说的伸出手,沾了点药,在她脚踝上慢慢揉了起来。   宁莘莘感觉这副画面过于暧昧,但紧随而来的痛意就让她没精力想这些了。   不过揉搓了一分多钟后,药油开始发热,痛感减轻,混合着酥酥麻麻的感觉,居然还挺舒服。   “嗯……”   她发出一声轻哼。   聂燃抬眸看她,“轻了还是重了?”   “再重点。”   “要快点么?”   “不用。”   聂燃调整成最合适的手法与力度,淡黄色的药油在手底下化开,将她的皮肤也染得微微发黄。   宁莘莘又累又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猛地打了个哆嗦,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郎晓仍在塑料箱里,呜呜了两声,没法回答。   聂燃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破晓。   “出什么事了吗?”宁莘莘心里一紧,害怕宛月又卷土重来。   “没事,来了些不速之客而已。”   “在哪儿?”   聂燃没说,反问她,“你知道,危险来了该如何?”   “逃?”   她毫不犹豫地说。   “……”聂燃无语地笑了下,摇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大门,破晓折射出金光。   “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危险。”   下一秒,大门被人撞开。   成百上千的士兵涌进小楼里,枪口火光闪成一片。   聂燃用破晓抵挡住子弹,一脚踹飞郎晓身上的塑料箱。   那一刻,白光暴涨,巴掌大的幼狼如同充了气一样,飞速变大。   宁莘莘躲在沙发角落里,舍不得自己装修好没多久的房子,大喊:   “去外面打!”   聂燃扬起嘴角,左劈右砍,杀出一条血路。   郎晓叼起宁莘莘,朝自己背上一甩,跟着他往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变大,当他终于停下来时,脑袋已经快与疯人院屋顶齐平,脖子粗得让宁莘莘骑都骑不了,完全是趴在他背上。   她努力抓住他的毛发,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稳住身形后抬头看周围,登时吓了一跳。   人数远比她想象中得多,光包围在旁边的恐怕就有好几万,远处还有队伍源源不断地赶来。   这应该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军队,而是由宛月控制的幻象。   宛月现在在哪里?   宁莘莘眺目远望,然而人海茫茫,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士兵们配备了最精锐的武器,提枪扛炮,展开猛烈的进攻。   聂燃一刻都不曾停手,郎晓也俯下身参与战斗。   他体型大,占据极大的优势,尾巴一甩就扫倒一片人,看见铁炮,直接一脚踩上去,连人带炮踩得粉碎。   白色光粒飞进树林,松树与灌木拔地而起,如同饥饿的野兽,冲向军队,凡被藤蔓缠住者,瞬间吸干血液,皮囊落地化成灰烬。   没想到曾经的敌人,倒成了今天的好帮手。   宁莘莘不肯闲着,摸出藏在大衣里的枪,也偷偷放倒十几个。   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非但没人受伤,还隐隐占了上风。   聂燃杀了一阵,见远处仍有军队赶过来,仿佛永远杀不完似的,回头冲郎晓喊:   “我们走!”   杀幻象没意思,擒贼擒王,得抓住宛月才行。   郎晓跑到他身边,低下头。   聂燃揪住一把毛发,几下就跳到背上,坐在宁莘莘背后。   两人骑着巨狼,朝队伍出现的方向跑去。   士兵们企图阻拦,被越来越多的植物大军死死缠住。   郎晓跑得快,背上风大。   聂燃解开大衣将宁莘莘裹了进去,让她的脑袋藏在衣领里。   她想到什么,挣扎出来回头看了眼。然而疯人院已被树木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咱们该不会又要盖新房子吧……”   现在倒不缺钱,可是每换一个世界就要盖栋新楼,谁吃得消。   聂燃忍俊不禁,低头亲亲她脑袋。   “别看了,就算没了,也只会换成更好的。”   宁莘莘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寻找宛月的身影。   小镇已成为废墟,郎晓从旁边穿过去,一直跑一直跑,队伍仍然蜿蜒如长蛇,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他到底在哪儿?   漆黑的天空忽然开始变红,地上弥漫起雾气,悄无声息地包围住他们。   人数开始变少,最后一个都看不到了。   眼前只剩下空无一物的路,与深红色的,染了血一般的天空。   雾气极重,能见度不到十米。   郎晓放慢了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   聂燃忽然喊道:“停!”   迈出去的脚收回来,空气像水波似的荡了一下,凭空出现一个人影,距离他们大约七八米。   那人个头矮矮,穿红色小短衫,黑粗布裤,脚上是双打满补丁的布鞋。   扎两个羊角辫,眉心中间点了枚红痣,赫然是宛月五六岁时的模样。   “你们不要过来。”   她脆生生地喊。   郎晓躁动不安地刨了刨地,冲她龇起獠牙。   “郎晓,别冲动。”   宁莘莘拍拍他脖子,冲前方说:“宛月,是你吗?”   小女孩不回答,犹自说道:“这里不是你们的世界,去别的地方吧!”   “我们不会走的。”宁莘莘毫不犹豫道:“就算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你在哪儿?出来好吗?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她不要对着这些幻象说话了,想看看宛月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惜望来望去,除了浓重的雾气,什么都没有。   “你们真的不走吗?”   小女孩身形一晃,变了模样。   纤细窈窕的身材,雪白的皮肤,乌发红唇,穿一件绣满金线芙蓉的大红旗袍,单手拿一根细细长长的金色铜管烟斗。   轻吸一口,张开嘴唇吹出白色烟雾来,白烟后面是他极尽蛊惑,又极尽冷漠的眼。   “很可能再也没机会走了哦。”   “宛月……”   宁莘莘跳下狼背,朝她走了几步。   聂燃紧随其后,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有什么担忧就说出来,我们会努力解决。不要再搞这些幻象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   宛月眼睛一眯,“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有,当然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吧,不无聊吗?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忽然不说话了,大概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宁莘莘还想趁热打铁更进一步时,他突然翻脸了。   “你们现在就出去!”   “如果不呢?你不答应,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拍拍手掌,身体忽然消失了。   雾气弥漫过来,聂燃眼疾手快,抓住宁莘莘跳回郎晓的背上。   郎晓张开血盆大口,朝浓雾嘶吼,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粒遭雾气吞噬,竟然越来越少了。   “吼——”   他发狂的叫了一声,两人看去,血雾中竟然伸出一只利爪,狠狠地撕掉了他一块皮肉。   郎晓低头去咬,利爪缩回雾气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过了会儿又冷不丁冒出来,在他的后腿上留下几道血痕。   利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郎晓受得都是小伤,没有大碍,但是被其激怒,逐渐变得狂躁起来。   聂燃见局势不妙,对宁莘莘说:“我下去帮忙,你保护好自己。”   宁莘莘举起手里的枪,示意他放心。   他从狼背上一跃而下,正巧又有爪子冒出来,被破晓一刀斩断,落在地上扭来扭去,转眼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小心!”   宁莘莘瞥见他身后的异常,大喊。   聂燃转头一看,背后的浓雾里冒出成百上千的利爪,如同恶鬼索命一般,齐刷刷朝他袭来。   郎晓一爪子拍过去,拍碎了大半。   聂燃调整方向,让背部对着他,抓紧破晓迎接敌人。   两人协力作战,宁莘莘坐在高处看得清楚,提醒他们。   几分钟下来,那些怪东西没有伤得他们分毫。   宛月大概忍不住了,当利爪再一次集中进攻时,浓雾中突然冒出一枚子弹,悄无声息地飞向聂燃的后脑勺。   当的一声,子弹被破晓隔开。   聂燃回头盯着浓雾,突然冲过去,从雾气里揪出一个人来。   宛月穿着高跟鞋,身手却很矫健,一脚踢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枪。   聂燃也不是吃素的,闪身避开子弹,锋利的刀刃挥向他。   宛月弯腰躲避,不料正中他下怀,刀刃于空中调转方向,直直地劈下去。   情况太紧急,他来不及抵挡,只能就地一滚,十分狼狈地停下。   聂燃紧追不放,立马又冲到他面前,眼看就要抓住他时,利爪再次袭来,纠缠不放。   宛月趁机退入浓雾中,不知从哪儿传出冷酷的声音。   “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客气。”   雾气往后退散,宛月再次出现。   不,准确的来说,是宛月们。   再次出现的他已变成军官打扮,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他将三人团团围住。   宛月开枪,子弹密集得像一张网,齐刷刷飞向三人。   聂燃眸光一紧,转身冲向宁莘莘,大喊:   “快趴下!”   郎晓闻言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宁莘莘。   聂燃也跑了过来,手里的宽刀剧烈颤动,铮铮作响,瞬间变长变宽,成为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他大喝一声,跳到两人上方,挥动破晓抵挡子弹。   头顶仿佛下起了金属雨,撞击声听得人浑身发麻。   宁莘莘不敢抬头,蜷缩在郎晓腹部,等声音停止才探出头来。   大半的子弹都被聂燃格挡开,却仍有一小部分,不可避免的射进了郎晓的身体。   灰白色的皮毛里渗出血来,她摸了摸,手指都在颤抖。   “痛不痛?”   那么多子弹啊,要是落在她身上,她怕是早就成筛子了。   郎晓舔了舔血,缓缓站起。   聂燃落地,破晓恢复至正常大小,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在地上。   宁莘莘这才想起他,连忙过去查看,一看吓了一跳。   他的胳膊、腰背、腹部,全都中弹了,鲜血汩汩往外流,脸色白得可怕。   宁莘莘想扶他,又不敢碰,感觉到处都是伤,根本没地方下手。   “你坚持住,不要死,我们不打了,现在就回去吧,去外面给你找医生……”   一说话眼泪就滚落下来,声音里也夹着哭腔。   聂燃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   “放心,我没事。”   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又怎会再死一次呢?   他抹抹嘴角的鲜血,撑着破晓站起来。   无数个宛月看着他们,脸上是冰冷残忍的笑意。   他们再一次抬起枪口,聂燃集中注意力,在火光迸射的那一瞬间,他如离弦之箭,冲进人群中,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将破晓捅进他的身体。   “你露馅了。”   剩下的宛月,飞到一半的子弹,都在鲜血溢出的那一刻消失。   宛月整个人被破晓贯穿,动弹不得,一张嘴就咕噜咕噜冒血泡。   “你怎么知道是我?”   “骚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浓雾再次升起,宛月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像脱水的蔬菜一样,最后只剩下一层皮。   轻轻一挥,化作尘埃,飘飘扬扬。   宁莘莘和郎晓跑了过来,扶住他。   他摇晃了一下,倒在她怀里,不由得苦笑。   “看来我还是弱了些。”   连宛月的本体都没见到,就已经元气大伤。   “说什么胡话。”   宁莘莘骂了他一句,看看周围,只有前方有光,便扶着他朝前走去。   两人都一瘸一拐,狼也一瘸一拐,看起来分外狼狈。   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个洞口。   宁莘莘鼓起勇气走进去,发现洞里面有个小小的湖泊。   只是湖水被染成浓郁的深红色,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叫人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血。   山洞内壁上挂着许多衣服似的东西,宁莘莘感觉颜色和质地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差点呕出来。   什么衣服,分明是一张张风干的人皮!   人皮下方摆着一张梳妆台,一个女人体型的人背对他们而坐,为自己梳妆。   他没有穿衣服,皮肤极白,隐约透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但从肩膀到腰肢再到臀部的线条堪称完美。   一头瀑布似的乌发垂到腰间,他拿起一把梳子,从头顶慢慢往下梳。   这就是他的本体么?看起来像个女人。   宁莘莘看着那背影道:“宛月,你还没想明白么?”   沉浸在过去痛苦的回忆里,并不能让他快乐。   每多经历一次,怨恨就浓重一分,也变得更加面目全非,与当初憧憬中的自己背道而驰。   对方没说话,幽幽地唱起了一支曲子。   “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春归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   这是他曾经唱过的曲子么?   在那些非男非女的日夜里,年幼的他便是如此为自己描眉画目,用婉转哀怨的歌声,伺候那些恩客?   宁莘莘明明才从他手底下死里逃生,不知怎的,心底生出浓浓的怜悯来。   “姐姐……”   宛月叹了口气,望着镜中浓墨重彩的人脸。   “你知道跳进冬天的冰湖是什么感觉么?死前我许愿,不要来生。若有来生,也不要再做人。你救不了我,你们走吧。囚禁在这个地方,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不知道冬天的冰湖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知道,春天的花有多香,夏天的风有多凉,秋天的果子有多甜。过年时家家户户挂满红灯笼,喝米酒,放鞭炮,穿新衣裳,这些你都不想再看看么?”   “我想,我如何不想。小时候我最想溜出巷子,看看外面的小孩在做什么,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可他们怕我,厌我。我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法成为普通人,反而罪行累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缺一个机会,现在就是你的机会。宛月,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他缓慢的转过头,皮肤与脸并不贴合,眼神空洞得可怕。   宁莘莘伸出手。   “宛月,你过来,放下这些跟我走。”   他仍然犹豫,踌躇不前。   忽然间一声闷响,他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露出不知何时溜到背后的聂燃的脸,与他缓缓收回的拳头。   宁莘莘:“……你怎么又把人打晕了?” 第47章   宛月被制服了, 聂燃和郎晓都受了伤,当下最紧急的事,是快带他们去21世纪看医生。   然而宛月这副恶鬼似的模样, 肯定是不行的。   宁莘莘从他梳妆台里找到一把小刀,咬咬牙关, 将刀尖从头顶往下划。   风干的人皮十分坚韧, 她废了很大力气,才划出一条长缝来。   一想到自己在割的东西是什么, 各种反胃恶心恐怖的情绪全都涌进大脑里。   聂燃见她忍得很辛苦,主动说:“我来。”   她摇摇头,“你伤得那么重, 别乱动。等等, 我马上就好。”   刀已经无法再往下了,宁莘莘干脆扔掉,把双手伸进那条长缝之中,抓住两侧的边缘, 使劲往外掰。   在她的努力下, 宛月的身体犹如蜕皮的蛇, 慢慢显露在眼前。   苍白、瘦削,除掉那层可怕的外皮后,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常年生病的虚弱青年。   剥下来的人皮宁莘莘一秒都不敢留, 立刻扔进湖里。   然后把他拖到聂燃和郎晓身边,对二人道:“我们现在去21世纪。”   郎晓失血太多, 已变回人形, 闭着眼睛靠在聂燃肩上。   后者点点头,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四人来到21世纪的出租屋里。   终于离开了那个恐怖又恶心的“地狱”, 宁莘莘松了口气,但是没时间开心,连忙查看他们的伤势。   郎晓最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聂燃倒是清醒,但从伤口和流出的血量看,情况也不乐观。   宁莘莘当即说道:“我打120,医生马上来。”   她掏出手机,正要拨号,被聂燃握住她的手。   “我们没有身份,可以去医院么?”   她愣了一下,很快说:“当然可以。”   “住酒店都那么严格,没身份不能入住,去医院却可以?”   聂燃一眼看穿她的谎言,“我们不去了,你帮忙买点止血药回来。”   “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受得是小伤吗?”   宁莘莘甩开他的手,坚持要打电话,不料手机被他一把抢走。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要是身份暴露了,会引来多少麻烦?”   “麻烦可以解决,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   “我们不会死。”   他信誓旦旦地说完,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走向卫生间。   宁莘莘看着关上的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也曾受过一次严重的伤,换到别人身上绝对早就嗝屁了,他却很快痊愈。   他们本就不是活人,或许不像活人一样会受生死的限制,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手机就在眼前,拿过来就可以打120了。   宁莘莘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听聂燃的,脚一跺跑出小区买药。   小区门外就有药店,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店里,几乎将所有止血、消炎、止痛功能的药全都买了回来。   当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时,聂燃已经出来了,身上的伤口看起来简单处理过,仍然昏迷不醒的宛月被他用床单五花大绑,他本人则站在沙发前,正在看郎晓身上的伤。   “你回来了?”听见开门声,他瞥来一眼,“正好,帮个忙。”   “没问题,做什么?”   宁莘莘跑过去,把药放在茶几上。   聂燃打开袋子,查看各种药物的说明书,最后挑选出几样来,拧开备用。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镊子,倒酒精消毒,而后说:   “你按住他,让他不要乱动。”   宁莘莘茫然地点点头,照他说的做,按住郎晓的身体。   只见聂燃瞄准一个伤口,用消毒棉随便擦了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镊子捅了进去。   郎晓痛得浑身抽搐了一下,开始挣扎。   宁莘莘看得心惊肉跳,却不得不死命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聂燃非常认真,一丝不苟的把镊子往里伸,碰到子弹后,立刻取出来,当的一声丢进盘子里。   暗金色的子弹带着血,看得宁莘莘也一阵肉痛,无法想象郎晓现在是什么感觉,更加庆幸自己遇到了他们。   聂燃为他的伤口擦干血,撒上药,包扎了一下,继续取下一枚子弹。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进行了好几个小时才结束。   子弹装了一盘子,聂燃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却还得为自己处理。   宁莘莘实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说:“我来吧。”   “你下得了手?”   他还有心思挑眉笑话她。   宁莘莘白了他一眼,接过镊子,“我把你当一块猪肉就行。”   说完学着他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取起子弹来。   尽管嘴上说拿他当猪肉,可看着那些恐怖的子弹孔,心里不仅震撼,还有些舍不得。   瞧瞧这腹肌,瞧瞧这胳膊……   如此美好的肉.体,她都还没享受过,就被子弹打成筛子了。   “就算好了,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宁莘莘心疼地摸了摸。   聂燃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下,眼神灼热得让人面红心跳。   “男人有疤,不是更性感么?”   宁莘莘强装镇定的收回手,撇撇嘴。   “一块疤是性感,满身都是疤那叫恶霸。”   “哈哈。”   聂燃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一不小心牵动伤口,痛得直吸凉气。   “活该。”   宁莘莘嘴里骂他,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些。   天色渐黑,二人的伤终于全都弄完了,包得像木乃伊一样,并排靠在沙发上。   茶几上全是子弹和被血染红的纱布、消毒棉,宁莘莘准备拎下去扔,怕别人看见误会,特地用了个黑色垃圾袋。   扔完垃圾,顺便买了些吃的回来。   家里一屋子伤患,她自己的脚也才脱臼过,不适合吃重口味的东西,特地花重金在一家餐馆,买了几份乌鸡汤、排骨汤,拎回家去。   聂燃右手的伤比较严重,左手没问题,用别扭的姿势喝汤。   郎晓则完全不行,宁莘莘自己匆匆喝了一碗,便开始喂他。   他虚闭着眼睛,似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全靠她用勺子撬开嘴唇,把汤往里倒。   宁莘莘勉强喂了一点进去,忧心忡忡。   “要不我们还是去趟医院,真担心他好不起来。”   聂燃放下勺子抗议,“你那么有闲心,怎么不担心担心我。”   “我不是给你包扎了么。”   “……我现在就把子弹给他塞回去。”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着,倒让气氛活跃了不少。   忽然,地板上传来一声呻.吟,两人探头去看,只见宛月皱着眉头,似乎要醒了。   他是被打晕之后强行带过来的,醒来得好好解释,尽量说服他留下,不要再做坏事。   宁莘莘加快喂汤的速度,当宛月完全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后,便看见她满面笑容地蹲在面前,手里端着一碗鸡汤。   “饿了吧?吃点东西。”   说着就把勺子递了过来。   宛月撇开脸,查看周围,脸色很难看。   “这是哪里?”   “我的另一个家,别害怕,这里很安全。”   别说是宛月,就算是个傻子,被人打晕带来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会相信这种说辞。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被绑得动弹不得,脸色愈发难看了,奋力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   隔壁还住着邻居,万一被吵到过来敲门,那就麻烦了。   宁莘莘连忙劝他别喊,他闭上眼睛似乎想操控什么,但这个世界不是他所在的世界,努力了半天什么变化都没有。   宛月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吸顶灯,感觉自己是羊入虎口,只能任人宰割了。   宁莘莘见他总算安静下来,再次递出鸡汤。   “尝尝吧,还是热的呢。”   宛月厌恶地皱着眉,本来不想喝,然而浓郁的香味抵挡不住地往鼻子里钻,是他久别多年的美味,一不小心咽了口唾沫。   宁莘莘趁机喂进他嘴里,他被呛到,咳嗽了几声,抿抿嘴唇,香味在唇齿间回荡。   “再来一口?”   她问。   宛月没说话,又被她灌进一口汤。   紧接着是第三口、第四口……   聂燃从旁边路过,幽幽地说:“你再灌他也该去医院了。”   宁莘莘这才停手,问他:“喝饱了没?”   宛月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   胃里满了,心情也平静了些,他再次打量周围,陌生的陈设映入眼帘。   奇奇怪怪的桌子、奇奇怪怪的椅子,墙壁是米白色的,窗帘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虽然他以前没见过,但也可以从面积和氛围上看出,这应该是一户很普通的民居。   “这是什么地方?”   “21世纪,你出生一百多年后。”   一百多年……   这么短时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么?   宛月想出去看看外面,但目光只能够到旁边的窗户。   宁莘莘看出他的目的,将他扶起来,拉开了窗帘。   此时到了晚上,路灯全打开了。   有些人吃完晚饭,带着小孩或狗在花园里玩,旁边还有一队跳广场舞的,非常热闹。   宛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莘莘站在他旁边说:“你看啊,国泰民安。你经历过的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他闻言忽然面色一冷,讥嘲道:   “那又如何,没有人会接受我的。他们只会害怕我,厌恶我,离我远远的。”   “我没有啊。”   宛月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宁莘莘笑了笑,“不过有前提哦,你不许做任何冲动的事,更不许伤害大家。留在这里生活就要遵循这里的规定,否则我们也很难办。”   他冷笑道:“虚伪。”   聂燃从旁边路过,歪了歪头。   “看来你文化造诣很好,知道什么叫暴力吗?”   “……”   宁莘莘无语极了,“你晃来晃去干嘛呢?没事做就睡觉去。”   聂燃耸耸肩,进了房间。   宁莘莘回过头来,对他说:“你还有什么需要吗?要不端盆水来帮你洗把脸?”   对方是从人皮里剥出来的,皮肤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隐约散发出味道。   宛月道:“我要你解开。”   她摇头,“那不行。”   “什么时候才能解?”   “这个得看具体情况。”   他是个男人,体力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   如今郎晓和聂燃都受了重伤,贸然松开太危险,至少等他俩痊愈再说。   宁莘莘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笑眯眯道:“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几天你只要吃好睡好就行。”   他当年为什么会疯掉?无非是承受的事情超过自身能力,所以才崩溃。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彻底与那个环境分割开来,感受到现实生活的美好。   宁莘莘打来热水,为他擦脸擦身体。   宛月非常抗拒,似乎还很厌恶自己的身体,冷不丁地说:   “你不觉得恶心么?”   “怎么会恶心?”   宁莘莘奇怪地抬起头,“无论你留长发还是短发,化妆还是不化妆,都很好看,我欣赏还来不及。”   宛月目光闪烁,不知信了没信。   一盆水都被染红了,宁莘莘放下毛巾,端着脸盆站起来。   “家里床不够,你现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上,明天给你买床来。”   宛月没说话,仍然盯着窗外的风景,永远看不够似的。   宁莘莘忙活了一天,总算有时间收拾自己了,打开热水站在花洒下,任由水珠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身体每个关节都是酸痛的,肌肉也没什么力气。   她想起受伤的右脚,抬起来看了看,脚踝肿得像馒头,不知道会不会像聂燃说的那样,留下后遗症。   外面还有两个人等着照顾,她叹了口气,匆匆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套干净衣服走出去。   家里还有一张床可以睡,但是郎晓和宛月都在客厅,她怕夜里两人有什么状况,干脆把被子枕头抱过来,在客厅打地铺。   郎晓已经睡着了,宛月靠着窗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宁莘莘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从抽屉里摸出一瓶风油精,抹在太阳穴上,勉勉强强撑着。   过了会儿,聂燃突然出来,坐在她的被子上。   “脚。”   “啊?”   “给你涂药。”   她恍然大悟,本想说自己来,话到嘴边改变主意,伸出红肿的脚踝。   聂燃把药油倒在掌心,盖在她的脚踝上,暖了一会儿,慢慢揉搓。   宁莘莘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一动,脱口而出。   “不如我们试试吧。”   聂燃抬头看着她。   她脸颊一热,低下头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瞎说的,哈哈。”   他还是不说话。   她顿时觉得没趣极了,把脚收回来。   “算了,你睡觉去吧。”   “好。”   他站起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拎起她,往肩上一扛,走向房间。   宁莘莘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   “我说的试不是这个试……喂!”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宛月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窗外。   天空挂着一轮皎洁的月,地上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美丽的星海。 第48章   清晨,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宁莘莘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抱中。   对方高大、强壮, 搭在她腰间的胳膊沉甸甸的,存在感强大的令人无法忽视。   她抬头, 看见形状漂亮的下颌, 高挺的鼻梁,还有蒲扇一样的睫毛。   聂燃睡得很沉, 他毕竟伤势严重,昨晚将她扛进来后,没有发生想象中那么刺激的事, 而是抱着她睡着了。   脑中浮现出昨晚的对话, 宁莘莘脸颊微微发热。   两人这算是……正式开始了?   她人生中第一次恋爱,来得可真是措手不及呢。   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完全没经验,想用手机上网搜一搜。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宁莘莘伸长手去够, 不料没拿到手机, 反把聂燃给弄醒了。   “你在做什么?”   宁莘莘尴尬地缩回手, 笑了笑。   “没什么,早啊。”   他看着她撇撇嘴, 不置可否, 手上突然加大力气,把她抱得更紧了。   宁莘莘羞耻得要命, 拍拍他的手。   “你放手, 有伤。”   “知道么?”聂燃低头亲亲她额头,“就算哪天我胳膊断了,也不会放开你。”   她切了一声, “吹什么牛皮。”   “那你就拭目以待。”   阳光和煦,房间温暖。两人抱在一起扯东扯西,有种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的感觉。   聊了半天,宁莘莘总感觉心里不踏实,陡然想起外面客厅的两个人来。   “你躺着,我得出去看看。”   “担心什么,他们又不是小孩。”   “是小孩我才不担心呢。”   郎晓也就算了,谁知道宛月会不会老老实实。   这整栋楼都住满了人,万一惹出什么事,恐怕难以收场。   宁莘莘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跑出去,拉开门一看,松了口气。   郎晓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睡着。   宛月靠着窗边的墙壁,也沉浸在梦乡里。   他的五官非常秀美,但不属于脂粉气浓重的那种娘,而是每个地方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那么大的眼睛、那么翘的鼻子、那么细腻的皮肤……无论男人女人,见了他都得自愧不如。   沉睡时的他洗去满身怨恨与戾气,看起来就像一朵美到惊人的花,或者一个脆弱的艺术品。   让人只想永远静静地看着他,却不敢随意触碰。   两人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宁莘莘放下心来,退回房间。   聂燃靠在床头上看她,“怎么样?”   “都在睡觉呢,我去刷个牙,下楼给大家买早餐。”   “为什么不点外卖?”   “点外卖面容易坨,不好吃。”   “那就等他们醒了再说。”   聂燃伸手一揽,把她拉回床上,身体凑了过去,“再陪我躺会儿。”   宁莘莘想推他,又怕碰到他胸前的伤,小声说:“你放开我。”   他仿佛没听见,嘴唇在她脸上轻啄。   宁莘莘躲了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你搁这儿啄米呢,哈哈。”   聂燃挑挑眉,封住她的嘴唇。   宁莘莘再也笑不出来了,很快被他吻得头晕目眩,身体发软。   两人不知道又在床上折腾了多久,直到客厅传来郎晓的呼唤,她才恢复清醒,努力从聂燃的怀中挣脱,逃到床边骂道:   “你就该多挨几枪。”   一身子弹孔还这么生龙活虎,真是变态。   聂燃笑嘻嘻,“是么?昨天不知道是谁抱着我哭,‘我们不打了快走吧,你千万不要死’。”   宁莘莘愣了愣,甩给他一个白眼,“去你的。”   她朝客厅走去,他忽然追过来,帮她理理弄乱的头发,将衣领拉了拉,而后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这副样子,不要给别人看。”   宁莘莘脸一红,走出了房间。   郎晓醒了,痛得直哼哼。   宁莘莘看了看,按照说明书喂了他两片止痛药,勉勉强强能忍受了。   “郎晓,你昨天真勇敢,救了我的命呢。”   宁莘莘蹲在沙发旁,摸着他灰白色的短发说。   他笑了笑,在她的掌心蹭来蹭去,忽然注意到窗边的宛月,立刻警惕起来。   宛月也被他们吵醒了,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院长,他……”   “别害怕,从今往后,他也是疯人院的人了。”   “他也是?”   郎晓对于这个说法非常不满意,瞪着宛月,总感觉他要做坏事。   后者本来没兴趣搭理他,然而被绑着无事可做,干脆逗逗他,佯装要冲过来。   郎晓立刻炸毛,跳下沙发冲他低吼。   伤口撕裂往外渗血,他疼得倒在地毯上。   宁莘莘去厨房倒水给他喝,回来看见这一幕,忙跑过来。   “你这是在干嘛?好好躺着,不许乱动。”   郎晓靠在她怀里,委屈兮兮。   “院长,可不可以让他走?”   宛月心肠歹毒,像躲在洞里的毒蛇,随时准备蹿出来咬人一口,他实在放心不下。   宁莘莘问:“你还记得你刚来时的样子么?”   郎晓不说话了。   “大家都是这样,从敌人变成朋友,从陌生变成熟悉。放心吧,说不定相处的时间一长,你还挺喜欢他呢。”   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他?   郎晓撇撇嘴,由她扶回沙发上。   宁莘莘点了外卖,端来热水,准备为二人洗漱。   聂燃走出来,说:“我来,你忙你自己的去。”   “你行吗?”   宁莘莘可不会忘记他身上的伤。   他单手拧干毛巾,用实际行动证明。   他不光行,还特别行。   宁莘莘进卫生间刷牙,客厅里,聂燃甩着毛巾,在郎晓和宛月的脸上分别疯狂□□一通,几乎把脸皮都擦下来,而后说: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尤其是你。”   他指着宛月,“敢跟我们耍心眼,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宛月哼唧两声,看向窗外。   门铃响了,聂燃把外卖拎进来。   当宁莘莘从卫生间出来时,只见茶几上摆满早餐,客厅气氛和谐,看起来很不错。   她心情大好,打开一盒小笼包,喂郎晓几个,又喂宛月几个,想起一件事说:   “今天咱们先带宛月看病吧。”   宛月当即反对,“我没病。”   “我知道,不是说你身体上有病,而是……”   这种说法有骂人的嫌疑,她又改了个婉转的借口,“给你检查一下,检查出什么毛病就治,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你觉得呢?”   宛月虽然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对于接触外人还是非常反感,顿时不说话了,也不肯吃东西。   宁莘莘看向聂燃,后者放下筷子走过来。   “你不想留下来是不是?”   宛月瞥他一眼,懒得搭理。   他冷冷道:“那好,我们现在就把你送回去,让你继续呆在你的世界呼风唤雨,招摇撞骗。”   聂燃说着要动手,宛月却开始动摇了。   俗话说不见高山,不显平川。   他已见识过外面的美好,又怎肯回到痛苦的记忆中去。   宛月看了眼窗外,有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在路上散步。   阳光明媚,绿草如茵。   他忽然很想晒晒外面的阳光,体会一下有多么温暖。   “我留下。”   宛月说。   宁莘莘抓住聂燃的手,惊喜地问:“你确定了?”   “嗯。”   “那就要配合看医生哦。”   他撇撇嘴没说话,但是再也没反对了。   宁莘莘微喜,松开聂燃,端来一碗粥喂他。   四人吃完早饭,宁莘莘拿着手机来到卧室,思考该如何带宛月去看病。   她现在对他还不能彻底放心,因此不可以松绑。   但是这个样子带到医院去,未免太惊悚了,搞不好走在路上就有人报警说她绑架。   再者聂燃和郎晓的伤有点可怕,也不适合出门。   想来想去,她绝对在网上约一个医生上门看病。   对方抵达的时候,让聂燃和郎晓躲屋里去,自己带着宛月见他就行。   就这么办。   宁莘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聂燃,后者也很支持,于是她在网上约了一个精神科专家,下午上门来看病。   距离专家到来还有半天的时间,宁莘莘协助聂燃给他和郎晓换了一次药。   不得不说,聂燃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才过去一夜,两人的伤就有愈合的迹象了,幸好昨天没有去医院,否则现在还在应付警察的盘问。   她把弄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转身看见宛月还裸着身体,便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想给他穿上。   穿衣服就要松绑,她不敢一个人行动,将聂燃也叫过来,准备让他在旁边盯着。   聂燃却说:“我来。”   宁莘莘皱眉,“可你都没办法灵活行动,怎么帮他换衣服?”   “帮他换?我监督他换就行了。”   聂燃朝宛月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踹进卫生间,自己拿着衣服走进去,关上门。   宁莘莘不放心,守在门外严阵以待,准备一有不对劲就冲进去帮忙。   里面悉悉索索的,倒没人说话。   几分钟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她忙推门,门却被反锁了,大声问:   “怎么了?”   “没事。”   聂燃声音听起来很悠闲,她稍稍放心,但还是紧盯着卫生间的门。   终于,门开了。   聂燃抓着宛月的肩,把他推出来。   宛月已穿好衣服,是短袖白T恤和一条运动裤。   四肢仍用床单绑得严严实实,不知为何,右边眼眶黑了一圈。   宁莘莘用指腹擦了擦,擦不下来,他还痛得吸了口凉气。   她忍不住问:“这是你打的?”   聂燃理直气壮,“他在墙上撞的。”   “宛月,是真的吗?”   宛月不想说话,两腿并用,僵尸一样跳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   宁莘莘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好,事情便做完了,安心等医生。   期间无事可做,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换着台。   郎晓和聂燃都在玩手机,对这个曾今的宝贝看都不看一眼。   倒是宛月好奇的转过头来,望着电视屏幕。   宁莘莘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对一档户外综艺似乎挺感兴趣,便不再换台,静静的陪他看起来。   午饭也是靠外卖解决,吃完饭见时间差不多了,宁莘莘催聂燃和郎晓去房间,关上门,自己与宛月独自待在客厅里。   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宛月看着屏幕上衣着光鲜,笑容灿烂的明星嘉宾出神。   宁莘莘笑问:“你也想出去玩么?”   他收回目光,讥嘲道:“我才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是么?”   宁莘莘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带他出去转转。   过了不久,门铃响起。   她跑去开门,不料看见了老熟人。   “咦,居然是您?您也出来接诊么?”   站在门外的医生,赫然就是他们前两次见过的专家!   对方认出她,也很尴尬,清清嗓子道:“我退休很多年了,有空的时候,就会出来接几个单子。”   上门看病的服务费可不低,宁莘莘很能理解他的做法,没多问,将他迎进来。   专家看见沙发上被五花大绑的宛月的脸,皱起眉,“这位是……”   “啊,他是我的表弟。”   她把他拉到角落,小声说:“从小父母就拿他当女孩养,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现在对自己的性别非常厌恶,拒绝承认是男性,但是也不肯当女性。”   专家沉吟,“这种情况,恐怕你找心理咨询师比较合适。”   “可他还伴随另一些行为。”   “什么行为?”   “比如……”宁莘莘说:“很喜欢剥下动物的皮。”   专家闻言抬起眼帘,她真诚地看着他。   “拜托了,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我无所谓他以后当男人还是女人,只希望他能得到正常人的生活。”   “上次你说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嗯,怎么了?”   “要不考虑把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或者其他活着的亲人,带来做个基因检测?”   “……”   专家终究还是同意给宛月看病,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问了许多问题。   宛月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非常冷漠,一开始什么也不肯说。   不过对方行医多年,见过的精神病比谁都躲,很有两把刷子,渐渐打开他的心扉,比较配合了。   宁莘莘不想暴露身份,守在旁边,每当危险的时候,就打哈哈糊弄过去。   两人聊了一下午,专家又给他做了些测试题,基本掌握情况,开出一张药单。   她接过去看了两眼,面露难色。   “这些药自己可以买得到吗?”   专家又在单子上写了行地址,说:“你去那里买,他们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谁开的了。”   “太好了,谢谢您。”   宁莘莘准备付钱,对方却将她拉到门外,低声说:   “我看你还算是知书达理,劝你一句,要是从事什么非法的事,最好还是赶紧收手。”   “非、非法的事?”   专家道:“否则你怎么解释他们和他们的病?虽然我年纪大了,但还没老到被人随便糊弄的程度。”   宁莘莘哭笑不得,“所以您怀疑我拐卖人口,虐待他们是吗?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严格说来,是他们虐待我才对,我就是个当保姆的。”   对方半信半疑,“真的?”   “不然您瞧我这样儿,像是下得去狠手的人吗?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哪个不是一拳就能打晕我?”   他想想也是,接过诊疗费,离开了小区。   宁莘莘把聂燃喊出来,让他看着宛月,自己则打车去专家留下的地址,买到所有药物,又马上赶了回来。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她靠着出租车窗户,望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数日来紧张沉重的心情全都化作云烟,消散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一边换鞋,她一边匆匆地说:“大家饿了吧?我现在就来点外卖。”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郎晓和宛月齐刷刷回头,聂燃拿着两个西红柿从厨房走出来。   “点什么点,饭都快好了。”   宁莘莘惊道:“你在做饭?”   “嗯哼。”   “哪儿来的菜啊?”   “我用手机买的。”   “可你没有账户啊。”   “我自己开通的。”   说到这里,聂燃很是骄傲。   她不相信,跑到厨房去看,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牛羊鱼肉,蔬菜水果,连酸奶都有。   再看水池旁,已经摆着几盘菜,辣椒炒肉、拍黄瓜、香煎鸡腿,全是她爱吃的。   宁莘莘嗅了嗅,笑逐颜开。   “不错呀,这手艺可以去开饭店了。”   聂燃打开燃气,单手敲蛋,动作潇洒帅气。   “开饭店不着急,我倒是有件事想做。”   “什么事呀?”   “先把你喂胖三十斤。”   噗——   偷偷啃鸡腿的宁莘莘差点来了个天女散花。   “你说什么?三十斤?”   这特么是养猪啊。   聂燃皱着眉捏捏她胳膊,“再瘦下去,我都怕压扁你。”   压这个字,听的人有点浮想联翩。   宁莘莘甩开他的手,“去去,炒你的菜,我看看宛月的药。”   药有好几种,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得仔细看清楚。   她回到客厅,聂燃继续用他的左手炒菜,很快四菜一汤全都出锅了。   宁莘莘帮忙端菜,没有餐桌,便放在茶几上吃。   三人围在茶几旁,她看向窗边孤零零的宛月,问:“你饿不饿?”   后者撇撇嘴,倚着窗户。   宁莘莘看了眼聂燃,放下碗筷起身走过去。   “我们可以给你松绑,但你要保证,绝对不能惹事,不能害人,做得到吗?”   宛月抿抿嘴巴,不情不愿。   “那算了。”   “等等!”   走到一半的宁莘莘回过头,“想明白了?”   “我可以保证,但你也得让他俩保证,不许对我动手。”   “没问题。”   宁莘莘拿来剪刀,解开宛月身上的床单。   他被绑了两天的手脚终于恢复自由,尝试着站起来,却因脚麻摔倒在地。   宁莘莘扶着他,慢慢走到茶几旁,给了一个坐垫给他坐,拿来一副新碗筷。   “好了,为了庆祝咱们疯人院又增添一员,开吃吧。”   宁莘莘眼疾手快,夹了个最大的鸡腿放进碗里。   郎晓落后一步,只能从数量上取胜,一手抓一个。   聂燃仿佛不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宛月问:“疯人院?”   “对啊,你、他、他,都是病人。在下不才,担任院长一职。”   宛月眨眨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   宁莘莘问:“怎么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有。”   他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饭后他又被绑了起来,和郎晓待在客厅。   聂燃在卧室看手机,宁莘莘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反复做深呼吸。   今晚两人睡在一起,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说实话,她还挺期待的。   脱下来的外套就放在旁边,她红着脸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是她下午买药时一起买回来的。   宁莘莘再次看向镜子,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嫌头发看起来太乱,又打理了半小时,才握着盒子走出去。   郎晓和宛月再看电视,她想叮嘱几句。   结果太紧张,脚底一滑,差点摔一跤。   两人看过来,她尴尬地挥挥手,“没事没事,你们看,千万别吵架,有事喊我。”   他们收回视线,宁莘莘松口气,抬头看向房门,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呼……呼……   紧张啥,她都23了,又不是小孩子。   鼓起勇气,大刀阔斧地走进去。   聂燃仍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侧身看手机。   她一把掀开,扔出盒子说:“来吧。”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宁莘莘困惑地凑过去看。   聂燃居然已经睡着了,轻轻一推,手机落在枕头上。   什么嘛……   这种情况,竟然睡得着?   她狠狠瞪了他几眼,他毫不知情,依旧睡得香甜。   宁莘莘收起盒子躺进被窝里,本来想玩玩手机,却忍不住端详他的脸。   真好看。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好看,但随着了解的加深,数次的生死相依。   她对他的印象,早就不止是停留在好看的程度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啊,她属于他,他属于她。   宁莘莘忍不住扬起嘴角,关了灯,舒舒服服地缩进他怀里。   这一夜做的梦都很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   腰上总感觉痒痒的,似乎有人在故意挠她。   她闭着眼睛拍开,没过多久又凑过来,变本加厉。   她不得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大脸。   “醒了?”聂燃挑挑眉梢,吧唧亲了她一口。   好吧,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挺不错的。   宁莘莘故作嫌弃,“你干嘛呢?不让我睡觉。”   他把头埋进被窝里,“做该做的事。”   “停停停!”   宁莘莘把他揪出来,“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我、我怎么知道。”   聂燃嘁了一声,显然嘲笑她装傻,又行动起来。   宁莘莘没有办法,胡乱找借口。   “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他百忙之中头也不抬地说:“饿不死人。”   “他们会听到的。”   “听到也不敢说。”   “你身上有伤。”   他没好气地停下来,“难道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聂燃长臂一伸,拿来她昨天准备的套套,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   宁莘莘面不改色心不跳,“口香糖啊。”   “那我剥一个给你吃。”   “唔……不要……哈哈哈……”   两人闹作一团。   客厅里,郎晓早早就醒了,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买早餐,饿得难受,打算敲门叫他们。   但是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很有节奏的声音。   他十分困惑,推门也推不开,以为出了什么事,往后退两步,要把门撞开。   坐在沙发上的宛月投来鄙夷的目光。   “傻子,过来。”   “里面有声音。”   他看他犹如看智障,没好气地说:“你去厨房把昨晚剩下的菜热热,我们一起吃。”   “那他们呢?”   郎晓指着门。   宛月收回目光,看向彻夜都没停歇的电视。   “他们没时间吃。” 第49章   郎晓和聂燃的伤痊愈速度飞快,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就已经活蹦乱跳,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了。   宛月也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 有时宁莘莘会在吃完饭后加装忘记绑他,偷偷观察他的行为。   发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电视, 并没有预想中逃跑或反抗的行为。   几次过后, 宁莘莘对他差不多放心了,便计划着带他出门。   宛月留下, 不可能只跟他们打交道,总归要与外人接触的。   他在外人面前的表现,才是最真实的。   来到21世纪第五天, 宁莘莘与三人商量好, 吃完早饭就去城市里逛逛。   疯人院的食物储备量还有很多,因此这次没有采购任务,当成游玩便好。   准备出门前,她拿来两套衣服, 让宛月选择, 是她昨天悄悄准备好的。   一套是男士衬衣和牛仔裤。   一套是女式上衣和长裙。   她有想过要不要给他准备些中性的衣服, 反正这个年代如此打扮的人不少,大家比较包容。   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次是个崭新的开始, 他应该有个明确的决定, 而不是继续混乱下去。   “宛月,你看想穿哪套?”   宁莘莘看着他。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牛奶杯, 打量那两套衣服, 片刻后皱起眉。   “算了,你们去吧,我留下。”   “你不想出门?”   他张张嘴, 心说当然想,但是望着那陌生的世界,担心会重蹈覆辙。   只要他永远不出去,不就能永远心怀期望吗?   宛月回到窗边说:“我懒得动。”   “你要不要再想……”   宁莘莘准备劝他,聂燃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瞥了眼二人道:   “不去就算了,这种懦夫,本来就该躲在家里。”   “你说谁懦夫?”   宛月转过头。   他冷笑,“你说谁?别人为他将一切都准备好,只需要他往前走就行了,可他连这个都不敢。这种人,难道不是懦夫么?”   “你……”   两人眼看要吵起来,宁莘莘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早上的干嘛呢。宛月你不想去就待在家吧,我们带好吃的给你吃。”   宁莘莘说完走进卧室,收拾包包。   钱、银行卡、身份证、手机,全都塞进她的小挎包里,斜背在肩上,出去换鞋。   这里的气温还挺高,她穿了件白色的小裙子,配一双白色平底鞋。   “好了,我们走吧。”   宁莘莘收拾好,拿着小阳伞准备开门,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卫生间出来。   他瘦而高挑,黑色短发微微盖住眉毛。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却给人一种精致的美感。   尤其配上那双大到独特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   是宛月。   他换上了男士衬衣与牛仔裤,穿得也是白色平底鞋。   如此清爽简洁,与炼狱中的他判若两人。   宁莘莘微讶,“你也一起吗?”   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别扭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呢。”   宁莘莘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走,咱们出发!”   宛月被她拖着走,既不习惯又尴尬。   然而当她边走路边絮絮叨叨,向他讲解如何关门锁门,如何使用电梯时,心里的不适感顿时被冲淡,还隐隐想离她更近些。   “咳咳!”   身后传来不满的咳嗽,宁莘莘回头一看,聂燃一脸幽怨。   “你好好带着郎晓,别让他乱跑被车撞了,乖。”   她拍拍他的肩,又跑去跟宛月手挽手了。   聂燃满肚子的牢骚发不出,越发觉得郎晓不顺眼。   要不是有这个拖油瓶在,她至于那么理直气壮地吩咐他?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朝郎晓屁股上踹了一脚。   后者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怎么了?”   “你裤子上有只虫。”   “哦。”他拍拍屁股,很礼貌地说:“谢谢。”   聂燃:“……”   他被对方傻气冲天的样子弄得没脾气,按捺住情绪朝前走。   当宁莘莘带着他们乘上一辆公交车,后排正好有四个空座位时,他抢先一步拉着她坐在同一排,把宛月挤去跟郎晓坐。   “你干嘛呀,我还没教他怎么坐公交车呢。”   宁莘莘贼心不死,企图换位置。   聂燃抓着她的肩膀,一把按到座位上,低喝:   “你给我坐好!”   她见他要发火了,老老实实坐着,却忍不住吐槽。   “你心眼是不是太小了点。”   明明是死了几千年的人,却为这点事争风吃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嘛了呢。   聂燃脸色臭的要命。   “我心眼小?这几天你跟我说过几句话?”   “那是太忙嘛,至少我晚上都跟你在一起。”   “所以你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用到我?”   他嗓门太大,引得全车人都看过来。   宁莘莘羞耻极了,把头埋下去。   “我不跟你吵。”   不吵就不吵!   聂燃把脸一撇,也不理她。   第一个目的地到了,是位于城市南边的一处森林公园。   面积很大,据说里面还养着许多小动物。   宁莘莘很早以前就想来玩玩,可惜一直没有空。   时值周六,很多家长带着小孩来玩。   他们一下公交车,就看见售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   外面摆着许多小吃摊,不少小孩在眼前跑来跑去。   宛月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得僵硬起来,脸色也奇奇怪怪的。   宁莘莘道:“宛月,郎晓,你俩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回去,不是非要进去的。”   郎晓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在人多的地方已经能坦然自若了。   并且很喜欢来这些热闹的地方玩,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去。   唯一不适的是宛月,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人,脚迟迟迈不出去。   “大哥哥。”一个抱着玫瑰花的小女孩走到四人面前,拉拉宛月的裤腿,“给姐姐买朵花吧。五块钱一支,赚到的钱我们会捐给贫困地区的小学生哦。”   宛月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把小女孩吓了一大跳,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宁莘莘连忙掏出现金,买了四朵花,安慰了她好一阵,才将人劝走。   玫瑰花是淡粉色的,鲜嫩饱满,非常漂亮。   她拿起一朵递给宛月,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看,只是花而已,她没有恶意。”   宛月不接,她转递给聂燃。   对方还在生她的气,哼哼两声道:“我才不要。”   “嘁,我还不想给你呢。郎晓,接着。”   郎晓开开心心接过四朵花,放在鼻前嗅了嗅,非常喜欢。   宁莘莘再次看向宛月,征求他的意见。   “想好了吗?要不要回去?”   宛月望着不远处喧闹的人群,他们穿着他不熟悉的服装,操着他不熟悉的口音,做着他没做过的事。   一切都那么陌生,唯有他们脸上轻松喜悦的笑容是真实的。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娘会背着人偷偷塞点好吃的给他,忙里偷闲地跟他聊几句,脸上也挂着这种笑容。   去吧,去吧。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   宛月握了握拳,鼓起勇气。   “我想进去看看。”   宁莘莘颇感意外,没说什么,排队买票。   一个多小时后,四人进入森林公园,在宽阔幽静的树林间行走。   这里种得大部分树木都是水杉,高而直。   一棵棵挺拔如山峰,整齐的耸立着。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落下,满目翠绿和金黄。   石板路上铺着些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郎晓听力好,察觉到什么动静,抬起头查看。   宁莘莘也跟着看,惊喜地指着树梢。   “你们看,有松鼠!”   其他游客一听,纷纷围过来,掏出手机拍照。   那个拖着大尾巴的深褐色小精灵,大大方方地展露在众人视野中,抱着一枚果仁啃了起来。   孩子们开心得又碰又跳。   “真的是松鼠啊!它长得好可爱!”   “爸爸爸爸,你可以让它下来吗?”   “我真的见到松鼠啦!”   身边闹哄哄的,宁莘莘偷偷瞥宛月,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放下心来,欣赏美景。   在这条长长的林间小路上,他们分别见到了松鼠、兔子、狐狸,甚至小鹿。   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了两个多小时,来到一处园区特别开辟出来的野炊区,是一块平坦干净的草地。   旁边有个小小的湖泊,里面飘着一群白天鹅。   有工作人员在此出租烧烤设备,旁边摆着一溜冷柜,可以自行扫码选购需要的食材,非常方便。   宁莘莘见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们显然赶不及出去吃,便租了一套设备,打算做点烧烤吃。   郎晓是最积极的人,跑前跑后,帮助她生火,串肉串。   宛月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同样在做烧烤的一家三口发呆。   聂燃则垮起一张批脸,坐在角落里,用眼神嗖嗖地放冷箭。   宁莘莘强忍了半小时,见准备得差不多了,让郎晓盯着炉子,自己走到聂燃旁边。   “你准备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   “谁在闹别扭?”   “你说是谁?猪呗。”   “你……”   他气得挥挥拳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宁莘莘笑嘻嘻地坐在他身旁,用肩膀碰碰他肩膀。   “别这样啦,小心眼的男人没有魅力哦。”   “谢谢你对我的夸赞。”   “……你决定永远这么闹下去是不是?行,那我也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要走,被他抓住手腕。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有条件?”   聂燃指指自己的嘴,“亲我一口,现在。”   “……滚滚滚。”   “不愿意?换一个也行,马上说出喜欢我的十个理由,说不出不准走。”   这还带强买强卖的?   宁莘莘撇撇嘴懒得理他,心里却默默数了起来。   第一个,遇到危险时他舍身相救。   第二个,他长得好看,很符合自己的审美。   第三个,唔……技术也不错。   第四个……   第五个……   想来想去,她凑满了九个,偏偏还剩一个实在想不出来。   聂燃见她迟迟不开口,还一副便秘的模样,顿时失去兴趣。   “算了算了。”   宁莘莘灵机一动,“你光让我说,你怎么不说?快说,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聂燃耸耸肩,“大概眼瞎了。”   “……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因为……”   他看着她的眼睛,本想再找个理由狠狠气她一顿,却不知不觉沦陷了。   等反应过来时,嘴唇已经贴在她的嘴唇上。   宁莘莘也僵住,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旁边一个小孩子捂着脸尖叫。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有人做羞羞的事!”   刹那间草地上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包括湖里的几只白天鹅。   宁莘莘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羞耻到爆炸。   她一把推开聂燃,跑回烧烤炉边,用添木炭掩饰尴尬。   聂燃的脸颊也微微发红,表情却若无其事,甚至对尖叫的小孩恐吓。   “再不闭嘴把你扔湖里去。”   小孩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了,草地上又恢复欢声笑语。   宛月收回视线,打算睡一觉。   被他看了很久的一家三口忽然走过来,小女孩手里拿着相机,在父母的鼓励下问他:   “大哥哥,我们可以跟你拍张照吗?你长得真好看。”   宛月的嘴唇仿佛被胶水黏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女孩见他表情冷淡,十分失落,准备离开。   “等等。”   他终于开口了,“可以拍。”   “太好了,谢谢你!”   妈妈坐在他右边,搂着小女孩。   爸爸坐在他左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拿着自拍杆。   小女孩凑到他跟前,双手比“Y”。   宛月嗅着他们身上陌生的气息,努力忍住心里的不适。   咔嚓,照片拍好了。   小女孩羡慕地说:“大哥哥,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大呀?”   他想了想,眉宇舒展。   “因为我娘眼睛大。” 第50章   在草地上度过愉快的中午, 休息了一下,四人乘坐游览车离开森林,前往下一站。   宛月对陌生人的适应力似乎不错, 没有做出任何偏激的行为。   于是宁莘莘打算提高点难度,去人更多, 更加需要打交道的地方——商场。   “先说好了, 这次我不负责采购,大家买各自需要的东西。我待会儿取现金分到每个人手上, 然后兵分两路,我和宛月,郎晓和聂燃, 两两一组, 互相照料。买完东西在商场门口汇合。”   在车上时,她如此交待大家。   聂燃对自己买自己的东西无所谓,但一听人员分配就不乐意了。   不过中午那个吻给他的感觉很不错,因此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暗暗的计划着什么。   抵达目的地后, 宁莘莘走进银行, 取了四万块钱。   四万啊,在没有大件物品要购置的前提下, 一次性拿这么多钱出来当零花, 换做以前,她得心疼到送进ICU去。   今天取完看看卡里的余额, 倒是半点波澜都没有。   甚至还想着不够用的话, 待会儿可以再来取一点。   啧啧,有钱的感觉真爽。   将钱每人分了一万,宁莘莘就带着宛月走进商场了。   “你想买点什么?衣服要不要?”   他长得这么好看, 不多买几身衣服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宛月还没回答,宁莘莘眼睛余光就瞥见两个人影在后面晃来晃去。   扭头一看,正是聂燃和郎晓。   “等等我。”   她交待了宛月,走到他们面前。   “不是说好了分头行动么?”   聂燃理直气壮,“只许你们走这条路,不许我们走?”   宁莘莘看看路上的标记,自己去的方向是男装区,他们买衣服也得去男装区,确实容易同路。   好吧,放他一马。   她回到宛月身边,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聂燃和郎晓犹如两个背后灵似的,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紧跟着。   “诶,你看那家的衣服怎么样?”   宁莘莘看见一面橱窗,眼睛一亮,带着宛月走了进去。   聂燃也要跟着,郎晓为难道:“这样不好吧,院长会生气的。”   他想了想,走进对面一家男装店,不看衣服,只站在门口盯人。   宛月试了一套衣服,效果令人惊艳。   宁莘莘拿出钱包准备付款,他却说:“让我试试。”   她惊讶道:“你确定?”   虽然导购员们很热情,很好打交道,可想想他炼狱中所做的事……   宁莘莘咽了口唾沫,不太敢这么大胆的放手。   宛月道:“这是最基本的生存能力,我都做不到的话,何谈重新开始?”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有什么不对就来找我。”   当然如果她发现他有不对劲,也会马上把对面店里迎宾员似的聂燃,叫来制服他。   宛月接过现金,走向收银台。   宁莘莘远远地看着他,虽然听不到交谈声,但可以从气氛上看出,似乎还挺和谐的。   宛月拿着找回来的零钱,与包装好的衣服,回到她身边。   “好了,我们走吧。”   她发现他手里多了张手写的小纸条,“这是什么?”   “那两位姑娘的微信,让我加他们。你知道微信是什么吗?加又是什么意思?”   宁莘莘:“……”   这就是颜值的力量???   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她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哭笑不得的为他解释了二者的意思,宛月立刻问:“那我可以用这次的钱,买一个手机吗?”   “额……可以啊。”   衣服才花了一千多,剩下还有八千多的现金,足够买手机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宛月犹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主动拉着她朝前走。   几个小时后,手机、棒球帽、球鞋,他全都有了。   “姐姐,这个是什么?”   他指着一张广告牌问。   宁莘莘在心里算他剩下的钱,心不在焉地说:“是男士护肤品。”   “护肤品?”   “对呀,你不是也用雪花膏之类的东西么?不过那是女人用的,这个是针对男士皮肤的,效果更好。”   “那能不能……”   他说到一半又停下,摇摇头,“算了,我的钱应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宁莘莘算出了余额,在购买那么多东西后,属于他的现金只够买一碗酸辣粉的。   但是难得出来,他的状态和表现又这么好,加上自己想买的东西之前都买了,一万块肯定花不完,便说:   “没事,进去,就当我买来送给你的。”   “姐姐。”   宛月深深地看着她,眼睛宛如两潭温柔的水,“你真好。”   宁莘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他走进店里。   店员热情推销,宛月本人对这种东西也很感兴趣,一边体验一边凑齐了一整套。   宁莘莘反而成了闲人,在旁边转了转,买了两套基础型的,拎着走到店门口招手。   “你俩过来。”   聂燃转过身,假装看商品。   她无语道:“装什么装,都跟了一路了,以为我不知道么?过来,我给你们买了东西。”   郎晓欢呼一声跑过来,聂燃双手插兜,慢吞吞地溜达,看起来浑不在意,眼睛却不住的往袋子里瞥。   “院长,这是什么呀?”   郎晓举着一瓶洗面奶问。   “给你洗脸用的,以后脸脏了,就用这个洗。”   “可我们不是有肥皂吗?”   “这个洗得更干净。”   “是吗?”   郎晓爱不释手地看着。   宁莘莘把另一套递给聂燃,“喏,拿去保养保养你的糙脸。”   “糙脸?”   “糙帅糙帅的脸,行了吧?”   聂燃忍俊不禁,接过袋子,看了几眼便朝店里望。   “你给宛月买的也是这个?”   “唔……他还在选呢……”   宁莘莘敷衍带过。   聂燃一眼看穿,“你的钱都给他花了是吧?”   她干笑,“人家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要买的东西肯定多一点,一万块不够花。”   “我也不够花。”   “……你买什么了?”   两手空空如也,棒棒糖都没买一根,不够花?   “这个你别管,反正你要么给钱,要么他也不许超支。”   “……”   宁莘莘没好气地套出银行卡,“拿去拿去,有本事你都花光,咱们回去啃土豆。”   “谢了。”   聂燃把银行卡贴在嘴唇上,冲她抛出一个飞吻,勾住郎晓的肩膀,总算离开她的视线。   宁莘莘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回到店里,发现宛月居然已经跟店员们成为了朋友,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   离开护肤品店时,他们手里多了两个袋子。   一袋是付钱买的护肤品,一袋是赠送的试用装。   宛月由衷地说:“姐姐,你说得没错。这里的人很好,很热情。”   从未享受过这种优待的宁莘莘默默垂泪。   天色渐渐暗下来,郎晓晚上不能待在外面,因此四人在门口汇合,打车回家。   一路上宛月的手机响个不停,今天认识的新朋友轮流给他发消息,约他一起吃晚饭。   他一一回复,应付得游刃有余。   宁莘莘这时才发现,看起来无依无靠可怜兮兮的他,居然是个当之无愧的时间管理大师。   聂燃和郎晓手里也分别拿着几个袋子,但她逛了一天有点累,懒得问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小憩。   快到家的时候,聂燃点了外卖。   当他们抵达后不久,外卖也到了,吃饱喝足,洗澡睡觉。   宛月还在客厅抱着手机聊天,宁莘莘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对背对她坐在床上,不知在鼓捣什么的聂燃说:   “亏我还担心他会适应不好,现在看来,他比我这个21世纪的人过得都要如鱼得水。”   聂燃没说话,还在鼓捣。   她忍不住走过去看,“你在干嘛呢?”   他猛然转过身,把东西藏在身后。   “没干嘛。”   “不可能,你手里拿着什么?给我看看。”   宁莘莘说着伸手抢夺,可她哪里是聂燃的对手。   对方只用一只手,就把她制服得妥妥帖帖,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的气流。   她想起白天草地上的吻,心跳开始加速。   聂燃却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松开她。   “不闹了,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你闭上眼睛。”   “嘁,神秘兮兮的。”   宁莘莘嘴上嫌弃,却乖乖闭上眼睛。   耳中听到些许金属碰撞的声音,几秒后,聂燃道:“可以了,睁开吧。”   她抬头看去,面前的床单上竟然放着一整套的黄金首饰。   手镯、戒指、耳环、项链……全都金光璀璨,华丽耀眼。   她拿起一只镯子,不光做工精良,造型符合她的审美,分量还沉甸甸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些……是你买的?”   “嗯。”   “纯金的?”   “嗯。”   “你买它们干嘛呀?”   “你上次不是很喜欢么?再说结婚以后,总得有点像样的首饰。”   “结、结婚以后?”   宁莘莘被他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聂燃的神色冷了下来,“你不想和我结婚?”   “我没说啊。”   “行。”他笑得眼睛眯起来,“咱们看下日子,挑个吉利的时辰拜堂成亲吧。”   “……你疯了???”   聂燃表情变得严肃。   “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直接说明白,不要戏弄我。”   “我哪里有戏弄你,只是觉得……现在聊这个,是不是太快了点?”   两人认识不到半年,正式恋爱不到一星期。   虽然进展飞快,该做的都做了,可说到底,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聂燃道:“不快,我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时候,就打定主意和你结婚了。”   宁莘莘嘴角抽搐,“……那谢谢你的欣赏啊。”   “你的意向到底是什么?现在说明白吧。”   她愁眉苦脸,捂着脑袋往床上一倒。   “我也不知道,我当然想跟你一生一世永永远远的走下去,可感情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万一以后咱们吵架了,万一遇到更合适的人,那岂不……”   “你以后会喜欢别人?”   聂燃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新学的词,“你这个渣女。”   噗——   宁莘莘险些吐血身亡。   聂燃拿起项链往她脖子上戴,“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你了。要是在以前,直接把你绑进宫就行。但现在我决定尊重你的意见,等你同意了再选婚期。”   宁莘莘被他套上了全套的首饰,推到镜子前。   尽管身穿简单的睡衣,这些首饰,仍然为她增添了几分从所未有过的华丽气息。   她摸摸项链上精巧的花纹,问:“这一套多少钱?”   “十八万。”   “什么?!”   聂燃站在她身后,笑着亲亲她头发。   “等成婚那天,给你买套一百八十万的。”   -   客厅里,敲门声响起。   趴在塑料箱中的郎晓朝门看去,宛月收起手机站起身,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站着好几个女孩,兴高采烈地问:“走吗?酒吧的位置都订好了。”   “走。”   宛月回头看了眼客厅,关上门,随她们离开小区。 第51章   昨天去了公园和商场, 今天该去哪儿?   早上醒来后,宁莘莘望着天花板思考这个问题。   超市?可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去了也不知道该干嘛。   餐厅?吃一顿饭顶多两小时, 剩下的时间呢?   要不去趟欢乐谷吧,带他们坐过山车, 让这帮土鳖开开眼。   然而郎晓容易暴走, 万一把他吓到露出原形,那就完蛋了。   还是要选些安全的活动。   宁莘莘拿出手机翻了翻, 看见一条电影的新闻,忽然发现,她可以带他们去看场电影。   这几人还不知道特效是什么东西吧?那就看场科幻大片, 保管让他们大开眼界。   就这么办了。   她打定主意, 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起来,不留神闪了腰,痛得倒回床上。   还在睡觉的聂燃被她吵醒,无语至极, 捏捏她的下巴道:   “嫌昨晚不够累是不是?那就再来一次。”   “不来不来, 我尿急, 您老继续睡。”   宁莘莘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飞快走出卧室, 生怕他又追上来。   刚认识那段时间,总担心他又不告而别。   现在倒好, 想睡个安生觉都不行。   揉着又酸又痛的腰, 宁莘莘来到客厅,冲沙发上恢复人形的郎晓打了个招呼。   “早啊,今天想吃什么?”   郎晓犹犹豫豫, “院长……”   “怎么了?”   “宛月他……不见了。”   “什么?”   宁莘莘闻言搜索客厅、厨房、卫生间的各个角落,果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她急匆匆地跑回来,问郎晓:“怎么回事?”   郎晓非常内疚。   “昨天晚上有人来找他,我以为他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没想到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十一点多。”   十一点多,那时她刚睡着不久。   正是太粗心大意了,竟然没看好他。   宛月大半夜的跟人出去,到底干什么去了?   炼狱中风干的人皮浮现在脑海中,宁莘莘连忙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   昨天带他买了手机后,她还教他注册了微信。   然而此刻不光电话打不通,信息没人回,微信视频也没人接。   短短几分钟里,宁莘莘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全都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郎晓连忙扶她,聂燃听到两人的声音不对劲,也出来了,一看表情便问:   “发生什么事?”   宁莘莘把宛月失踪的消息跟他说了一遍,聂燃脸色微变,回房间穿好衣服,再次出来说:   “我去找找。”   “你去哪儿找?一点线索都没有。”   “谁说没有?拥有他联系方式的人,都是昨天在商场里认识的,一个个问过去,总能找到。”   宁莘莘闻言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那我们一起去。”   他们都走了,郎晓也不肯留,随他们一同离开小区,出发寻找宛月。   商场的面积摆在那儿,与宛月聊得最多的导购宁莘莘也有印象。   因此目标明确,抵达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找到昨晚约他出去玩的人。   只是对方却说:“我们白天要上班,三点钟就从酒吧出来了。他在那儿认识了新朋友,没有跟我们一起走呢。”   宁莘莘听完气得两眼发黑,连忙问:“酒吧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那人给出信息,三人立刻打车前往。   酒吧上午不营业,门虚掩着,有几个服务员在搞卫生。   宁莘莘说明来意,对方一头雾水。   “我不认识你们要找的人。”   “拜托你再想想,他一米八多,很瘦,穿白色卫衣,眼睛特别大……”   服务员恍然大悟,“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对对对,你记得吗?”   “记得,昨晚打烊的时候,他跟苏公子那帮人走了。”   “苏公子?”   “苏公子你都不认识吗?万隆地产老总的儿子,经常上新闻的。”   宁莘莘脑中终于有了点印象,大吃一惊,不明白宛月怎么会跟那帮富二代惹上关系。   他到底要干嘛?千万别做犯法的事!   要是敢对那位苏公子做点什么,恐怕对方的老爸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宁莘莘再次拨打宛月的手机,仍然提示未开机。   聂燃上网查了查,倒是查到了苏公子的常住小区。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去小区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然而想法很封好,现实很骨感。   小区戒备森严,外人根本不能随便出入。   宁莘莘企图和保安套近乎,问他见没见过宛月。   他却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开口就是让他们走远点。   三人站在距离小区大门二十多米的位置,束手无策。   聂燃道:“等找到那小子,非得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看他以后还乱跑。   宁莘莘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宛月会不会旧病复发,伤害别人?   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静不下来。   忽然,小区大门打开了,一辆鲜红色的跑车缓缓驶出。   跑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不认识,另一个穿灰粉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   白皙的脸上戴一副大大的墨镜,看起来英俊又优雅。   当跑车驶到三人身边时,忽然来了个急刹车。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惊讶的大眼睛。   “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正要去找你们呢。”   宁莘莘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聂燃则冷声道:“你好意思问,给我下来。”   宛月和身边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刚一下车,就被聂燃拽着跑。   他用力挣开,看看袖子,脸色很不好看。   “你扯坏我衣服了!”   “再不走,坏的可不止是衣服。”   宛月气得半死,回头看宁莘莘。   后者已经平复好心情,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昨晚跑出来做什么?”   宛月气哼哼的,不愿开口。   宁莘莘不得不安慰了他几句,又承诺绝对不会允许聂燃对他动手,他才说了出来。   “在家太挤了,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你可以跟我说呀,我……我带你去酒店睡。”   现在人多了,换一套房子租也行。   宛月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我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新家。”   “新家?哪儿来的?”   “朋友送的,快上车,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   宁莘莘对新家没什么兴趣,毕竟现在手里拿着几百万,上哪儿不能住。   但是很好奇他口中的朋友。   是那位万隆地产的公子哥?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人坐进跑车后排,宛月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原来开车的男人是公子哥的助理。   跑车穿过市中心,驶离市区,来到一片很有名的别墅小区。   小区虽然离市中心比较远,但风景优美,景观及安保措施做得特别好,并且户型奢华,几乎每家都有独立的游泳池和小花园。   公子哥借给宛月暂住的也是一套这样的房子,上下三层,装修豪华,拥有前院后院,光车库的面积就能同时停放三辆车。   在助理的带领下,众人跟着进去参观了一圈。   宛月问:“不错吧?这么多房间,足够我们住了。对了,他还说可以配一辆车呢。”   “我们没有驾照,开不了车。”   “那就让他再配一个司机。”   宁莘莘看着他开心的模样,总感觉心里怪怪的,没有说话。   助理带他们参观完所有地方,问:“诸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可以提出来马上派人修改。要是没有的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我派人帮忙搬家。”   宛月满意地摸摸真皮沙发。   “没什么东西可搬,我们今晚就住这儿了。”   “……”宁莘莘忙拉拉他的袖子,冲助理赔笑,“还是有的,不过不用你帮忙了,我们自己来。”   “好的,有事你们随时吩咐。”   助理很识相的退到一边,宛月皱眉道:“我们哪儿有行李收拾?都是些便宜货,以后再买新的就行了。”   “买新的你给钱?”宁莘莘翻了个白眼。   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张银行卡。   “是的,我给钱。”   宁莘莘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他:“宛月,你是不是和那个姓苏的……嗯,怎么说呢?是不是和他……”   宛月淡淡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跟他睡了对不对?”   宁莘莘心里咯噔一下,没敢说话。   他笑了笑,“你用不着这么小心,没关系的,我打从记事起干的就是这行,不怕别人说。”   “那……你们真的睡了?”   宛月忽然摸摸她的头。   “姐姐,你真的很善良,但是也真的很单纯。用身体绑住一个男人的心,是最低级的做法。放心吧,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宁莘莘想了想,坚持道:“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回去好好谈谈吧。”   宛月耸耸肩,让助理送他们回去。   跑车优雅而强劲,低沉的引擎声宛如野兽的低吼。   聂燃摸了摸流线型的车门,拿出手机,搜索“考驾照的基本流程”。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宁莘莘点了些外卖,吃饭时谁也不说话。   宛月的手机就没放下过,看起来忙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不能搬过去住。”   “为什么?”   他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移到她脸上。   “贫者不食嗟来之食,何况咱们不缺钱,要接受别人的施舍做什么呢?你嫌房子小不好住,明天就换一套。”   “这不是施舍,这是他心甘情愿的赠送,为什么不要?”   宛月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们的身份不适合跟别人接触太多,等回去以后他找不到你,你该怎么解释?”   “回去?”宛月想都没想便道:“我才不回那个地方去。”   “……可我们每个月只能出来七天,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就赌一赌。赌赢了,荣华富贵吃香喝辣。赌输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他说这话时眼角微微上扬,漂亮惊人。   宁莘莘放下筷子,“你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太不负责任?”   宛月看向她。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救出来,是希望你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好好生活。但你也要清楚,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不可以长时间留在人间。一旦发生什么,不仅你将承受不可预估的后果,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宛月,这就是你给我的报答吗?   还有,你生前为何会沦落到那种地步?自己没有立足之本,只能依靠别人。他们爱你时千好万好,可当他们腻了后,还会在意你吗?你想重蹈覆辙吗?”   他垂下眼帘,没说话。   宁莘莘叹道:“你要是坚持,我也没办法,不可能把你绑回去。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留下的,时间一到,就会离开。你是留是走,自己想清楚。”   吃完饭,宁莘莘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   沙发上,郎晓、宛月、聂燃并排而坐,都在看手机。   郎晓下载了一款游戏,已经玩得非常顺手。   宛月看着微信发呆,而聂燃开始搜索“黑户如何上户口”的问题了。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宁莘莘买了些蔬菜水果和新鲜的肉类,打算带回去,本来还想抓几只活鸡活鸭,想吃的时候随时宰来吃,可是实在懒得伺候它们,只好放弃了。   站在大门边,她回头看客厅。   聂燃和郎晓都收拾好了各自的东西,站在她身后。   唯独宛月不在。   他似乎一大早就走了,连句告别都没说。   宁莘莘在心底叹了口气,打开门,不料对方赫然就站在门外。   宛月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举起来笑了笑。   “我买了点东西,不会带不回去吧?”   “当、当然不会。”   原来他大早上出门,是买东西去了?   宛月加入队伍,四人锁好门,回到炼狱之中。   冰天雪地的环境实在不怎么适合生活,宁莘莘在那里呆了几天,就开始计划去下一个世界。   众人重新修缮了房屋,盘点物资,确认没有后顾之忧后,开始搬家。   宛月是第一次经历,嘴上没说,身体语言看得出挺紧张,靠着宁莘莘动也不动。   闭上眼睛时,聂燃猝不及防地凑过来,亲了下她的脸。   宁莘莘的心潮荡漾了一下,等她睁开眼,身边的环境已经变了。   她看看周围,气得去打聂燃。   “都是你害的,好端端让我分心,你看地方都选错了。”   又来了21世纪,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聂燃眯着眼睛打量周围,摇摇头。   “没有错。”   “还没错呢?我们快回去。”   “你看。”   他把她的脸掰过来,让她看向身后。   宁莘莘这时才发现,疯人院也跟着来了。   以前去21世纪时,小楼是不会跟着移动的。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新世界?   高楼大厦、汽车飞驰……   这分明就是21世纪嘛!   关在这里的人是谁? 第52章   四人所在的位置, 看起来并非热闹的市中心。   一条不算宽阔的水泥马路延伸向远方,道路两旁全是独栋农民房,一楼改装成店面, 卖什么的都有。   路上的车大多是运货的小皮卡、面包车,很久才能看见一辆像样的豪车, 似乎是个城乡交接的地段。   由简易材料搭建起来的疯人院, 夹杂在这些建筑里,倒是不显得太突兀。   宁莘莘望着远处高楼大厦的剪影, 不敢相信炼狱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世界,拿出手机来。   信号显示满格,还是4G的, 打开网页的速度顺畅得很。   要知道在前几个世界里, 手机的通讯和网络功能根本没法使用。   她看着满屏幕的APP,灵机一动打开地图,选了定位。   马上屏幕上就出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显示为XXX高新开发区。   而距离不到30公里的市区, 正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太神奇了吧……”   宁莘莘喃喃道。   宛月的手机忽然响了, 所有人看过去, 他拿出来看了眼名字,接听。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他皱着眉嗯了几句, 就把电话给挂了。   聂燃问:“谁打来的?”   他报出那位苏公子的名字。   四人都被这个新世界搞懵了,忽然驶来一辆面包车, 停在他们面前, 降下车窗,司机大声吆喝着问:“去不去市里?”   他们齐刷刷摇头。   车窗升起,面包车一溜烟开远了, 只剩下飞扬的黄土。   他们的外形太引人注目,尤其是那三个大高个,面包车停下时,已经有不少路人望过来。   宁莘莘收起手机道:“我们先进去吧。”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她可不想一来就招惹麻烦。   然而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找上门。   进去后不久,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宁莘莘怕三人嘴巴说露馅,让他们在楼上待着,独自下楼打开门。   站在外面的是位中年妇女,头发烫卷染红,穿一件碎花雪纺衫,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戴了一整套。   她隐约有点印象,应该是隔壁小餐馆里的人。   “你们是新搬过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对方开口问。   宁莘莘熟练的挂上笑容,“对,今天刚搬过来的。”   “你们这房子怎么回事?我以前都没见过,突然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个是组装房,搭起来快。因为着急住,昨天晚上连夜搭的呢。”   “是吗?我就住隔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妇女相当困惑。   宁莘莘道:“我们特地小点声,就怕吵着大家睡觉,看来效果挺好的。”   “那……你们搬来干嘛呀?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来……来……”   她看看客厅里的沙发茶几,一拍大腿,“来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啊?难怪外面挂着块牌子。那上面写得什么?给我念念呗,写得太乱了根本看不清。”   宁莘莘被她拉到屋外,抬头就是大门上方的“末日疯人院”。   她非常后悔,当初怎么起了个这么随心所欲的名字。   “这上面写得是……宁记小饭馆。”   “宁记小饭馆?”   对方盯着招牌左看右看,看不出半点相像来。   宁莘莘怕她发现端倪,赶忙又把她拉回客厅里。   “那是以前的招牌,这次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呢。得多住几天,仔细想想。”   “对,多想想。我告诉你,这儿的饭店生意可不好干。隔壁饭店就是我和我老公开的,十几年了,三天两头没人来,顶多混口饭吃。”   “哈哈,是吗?”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宁莘莘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松了口气,赶紧关上门。   聂燃一直在楼上侧耳倾听,待人走后下楼笑问:“宁记小饭馆?”   宁莘莘哼了声,“你还笑呢,字写得跟狗爬一样,人家认都认不出来。”   “当初是谁说我字好看?”   “有人说吗?谁说的?反正我没说。”   她坐去沙发上,郎晓捧着手机过来问:“院长,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想到这事,宁莘莘也发愁。   周围全是人,根本不方便居住。万一这些人也是□□控的幻象,谁知道会不会来个突然袭击?太危险了。   可是不住这儿的话,去哪儿呢?   她望了眼窗外,心里没主意。   聂燃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也没用,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别发呆了,做饭去。”   宁莘莘撇撇嘴,“要做你做,我不饿。”   “那……”   他看来看去,指了指宛月,“你做。”   宛月不解,“为什么?”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个幌子,“这是规矩,每次进新人都要先做一个月的饭。不然,我们白收留你么?”   宛月看向宁莘莘,后者因为懒得动,心虚地撇开了脸。   他只好做饭去,却发现没有水。   自从疯人院重建后,井就没有了。   在上一个世界,屋外全是厚厚的雪,每当需要用水时,直接拎一桶雪回来,将其融化,就能做饭了。   这里只有大马路,原来的方法行不通。   宁莘莘想说仓库里还堆着许多大桶的纯净水,可以先用一下,聂燃却递给宛月一个水桶。   “去隔壁借,他们有自来水。”   宛月拎着水桶出门了,宁莘莘怕有情况,趴在窗边看。   只见他走到隔壁饭馆,与方才的老板娘交谈。因为路上车多,听不清说的什么。   没过多久,他拎着满桶的水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提着满袋子的菜。   宁莘莘迎过去,仔细看了看,白菜萝卜、猪肉牛肉,甚至还有一整条的鲫鱼。   “这是……你买的?”   宛月摇头,“我说我要做饭,她就送了我这些。”   “……”   跟人家聊了半天,连粒米都没换来的宁莘莘默默退回沙发上。   聂燃笑眯眯地走过来,摸摸她脑袋。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   宁莘莘:“……谢谢,你的零花钱都是我发的。”   宛月看起来是个精致优雅的美人,干起活来却很有一套。   他手脚麻利地切菜洗菜,比宁莘莘还熟练,没多久第一盘才就出锅了,是红烧鲫鱼。   宁莘莘拿着筷子去尝味道,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真好吃,你从哪儿学来的手艺?”   宛月笑了笑,“我自打会走路就在厨房帮忙了,有时厨子请假,客人吃的菜都是我们做的,做点家常菜算什么。”   原来是这样。   宁莘莘又吃了几口,忍不住把聂燃郎晓叫过来,让他们跟着宛月学手艺。   等两人将来也出师了,家里有三个会做菜的人,她不就能名正言顺的等投喂么。   聂燃看出她的小心思,把她拉到二楼。   “你以后真打算跟他们一起过了?”   “不然呢?”宁莘莘莫名其妙,“我是院长啊。”   “那我是什么?”   “你是你呗。”   她说完要走,被他的胳膊拦住。   “好吧,你是……”   她抿着嘴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微微一笑。   “是我现在很喜欢的人。”   聂燃本以为会迎来她的奚落或嘲讽,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心里宛如被灌入融化的蜜糖,又甜又暖。   宁莘莘眨眨眼睛,“现在可以放我走了?”   “不行。”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在她耳畔低声道:   “把你的房间让出来,给宛月住吧。”   疯人院二楼总共三间房,之前是她一间,他一间,剩下一间当仓库。   郎晓晚上不睡觉,因此不需要房间,白天想补觉的话,借用聂燃的床就行。   宛月来的这几天,一直都是睡沙发。   宁莘莘本想把仓库收拾出来,当他的卧室,聂燃却提出这样的办法……   她脸颊一红,“好吧。”   聂燃马上行动起来,把她的东西搬去自己房间。   楼下宛月做好了饭,楼上两人也搬完了东西,下来吃饭。   宁莘莘坐下后说:“宛月,我把我的房间空出来了,以后你就在那儿睡吧。”   宛月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二人。   聂燃挑眉,“有意见?”   他摇摇头没说话,却在饭后把宁莘莘拉到一边,小声问:   “姐姐,你俩不会来真的吧?”   宁莘莘还从未与聂燃之外的人聊过感情方面的事,有点不太好意思。   “什么你俩。”   “你和他啊。”   宛月指指二楼,声音压得很低,“你要是无聊,和他玩玩没事,反正他模样也还过得去。可要是来真的……我劝你还是多想想。”   宁莘莘好奇起来,“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么?”   “我对他?我懒得对他有看法,不过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吃亏的。”   她忍俊不禁,“这你又懂了?”   宛月白了她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拿你当姐姐,才对你说这些。和臭男人约定终生有什么好?你得生孩子,洗衣做饭,遇到不成气的你还要赚钱养家。他们呢?整日游手好闲,搞不好还要打你骂你。”   宁莘莘笑得直不起腰。   宛月的脸色臭的要命。   “你就是被他给哄傻了,才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她擦擦眼角,扶着他站直了。   “我懂,我懂,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不是被他哄傻了,我是自己想通了。”   以前没有喜欢的人,便安慰自己,只要买套房子就有家了。   现在恰好出现那么一个人,每个地方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又正好喜欢他,为何不勇敢的试一试。   宁莘莘微笑地看着宛月。   “你那天是怎么说的?就当做是一场赌博吧,赌赢了荣华富贵,赌输了不过一死而已。”   只不过别人赌博输赢靠得是运气。   她靠的,是聂燃。   她做生意时选款眼光不错,希望这次也如此。   下午,隔壁饭馆的老板娘又来了,还带来许多邻居,说是认识认识,还邀请他们晚上去自家店里吃饭。   宁莘莘从未遇到过如此热情的场面,可惜来得不是时候,光是应付他们就已经耗尽心力。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邻居,吃完饭上楼,她只想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   习惯性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外,她想起已经“搬家”了,只好继续朝前走,来到聂燃房间门口。   聂燃还没上来,在卫生间洗澡。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坐在床上。   经过下午的搬迁,这个房间已经变了模样。   桌上摆满了她的护肤品、镜子、日常用的小杂物,聂燃的东西只有几本书,和一个手机充电器。   原来的衣柜塞不下两人的衣服,他们又从仓库搬了一个上来。   一个放聂燃的,一个放她的,并排摆在一起,像对双胞胎。   床单被褥也换了,聂燃之前选的是一套深灰色的,说耐脏。   现在换成她最喜欢的那套粉色小碎花。   就这么开始过日子了么?   尽管两人之前就一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正式搬到同一间房后,感觉很不一样。   宁莘莘起来转了转,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她打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放着聂燃送她的首饰。   首饰太华丽隆重,根本戴不出去。   但是不得不承认,看着就开心。   聂燃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她拿起来对着镜子比量,发现他的衣服原来那么大。   袖子又粗又长,下摆又大又宽,几乎可以装下两个她了。   宁莘莘将其披在背上,暖洋洋的,仿佛他从后面抱着她一样。   走廊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像聂燃。   她连忙把衣服一扔,缩进被窝里。想了想,又将一条腿伸出去,摆出一个诱人的姿势。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聂燃。   他大概洗了头,在用毛巾擦头发,水珠都撒到她身上。   这人简直了,用吹风机吹干再上来不行么?每次都搞得像狗甩毛。   宁莘莘不动声色地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燃竟然看都没看她,擦完头发坐在椅子上看起书来。   这是他们正式住在一起的第一夜啊,他不看她,去看书?书有那么好看么?   宁莘莘心中的小期待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冒出一股无名怒火,决定明天也不理他。   哼,睡觉!   “糟糕!”   聂燃忽然说。   她差点上当,身体动了一下,赶紧稳住,竖起耳朵听。   聂燃却再也不开口了,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宁莘莘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转过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一张近得快撞上她鼻子的大脸映入眼帘。   “啊!”   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聂燃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忘记跟我的媳妇儿打招呼了。”   “谁、谁是你媳妇。”   “是啊,到底是谁呢?”   他回到椅子上,又捧起书。   宁莘莘忍不住凑过去,将书夺走。   “这是什么书啊?我看看。机动车架势技巧?你看这个干嘛,浪费时间。”   “说不定以后有机会。”   “不可能的,你没身份证,驾照都考不了。”   聂燃点点头,“也是。”   他把书拿走,一步步靠近。   宁莘莘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么?不要浪费时间。毕竟……”   他弯了弯眼睛,“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说着拱进她怀里,尽管已经发生无数次了,宁莘莘还是不知所措。   太主动,怕显得浪荡。   太抗拒,又好像很幼稚。   直到聂燃把被子扯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关掉灯。   她的心才落了地似的,手知道该放哪儿了。   聂燃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吻。   酥酥麻麻,温温柔柔。   宁莘莘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他吻到最关键的那一处,忽然回到原位,在她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抱着她说:   “睡觉。”   漫漫长夜,如何睡得着?   宁莘莘问:“你以前抱着别人一起睡过吗?”   聂燃嗯了一声。   她只是随口问的,没想到竟然问出东西来了,当即说:   “谁?你不是说没有过妃嫔吗?”   “是没有过,你担心我骗你?我抱着一起睡过的,是个死人。”   “……死人?”   宁莘莘忽然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准备回宫的那一年,有人派刺客来暗杀我。随行的侍卫都被他们杀光了,我无路可逃,正巧旁边有个乱葬岗,便跳下去,抱着死人睡了一夜。躲过这一劫,才得以回到宫中。”   聂燃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可宁莘莘分明记得,他结束人质生涯回宫时,似乎才十几岁。   十几岁的他,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中度过一夜的?   她不敢想象,默默的把他抱紧了些。   聂燃感受到她的力度,轻笑。   “害怕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每个夜晚,躺在我怀里的人只有你。”   睡吧,能和喜爱的人相拥而眠,是多么温暖而幸福的事。   宁莘莘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慢慢睡着了。   在空旷无人的地方住久了,这次的新环境几乎要了宁莘莘的老命。   打从早上五六点起,外面就吵个不停。   有卖菜的、卖包子的,大货车轰隆隆的开过去,地板都在震动。   对面修车行不知道在切割什么零件,滋滋啦啦响了一早上。   聂燃承受能力强,睡得跟死猪似的。   宁莘莘撑到七点实在受不了,打着哈欠下了楼。   “院长,早上好。”   郎晓精神抖擞地玩手机。   她点点头,看了一圈,“宛月呢?还没起床吗?”   “他出去了,说给大家买早餐。”   “已经出去了?这么早?”   宁莘莘牙都顾不上刷,走到窗边探头探脑,生怕出事。   正好宛月回来了,左手拎着豆浆包子,右手拎着长棍儿似的油条,脸上有种从未见过的,丰收般的喜悦。   一进门他便说:“姐姐你也醒了?猜猜这么多吃的多少钱?”   “额……五十?”   “五十?才十五,肉包子一元两个,油条一元三根,便宜死了。”   宛月满脸的喜气洋洋,高兴得像中了彩票。   宁莘莘见隔壁老板娘忙着做生意,赶紧把聂燃叫起来,催大家快点吃早饭。   她想去城里看看,周围的邻居没什么异样,不知道城里是否也跟现实世界中的一样。   他们得快点,等老板娘得了空,就未必有机会了。   早上八点,四人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如何去市里是个难题。   看地图显示,这里离市区足有三十公里,靠腿是走不过去的。   宁莘莘想起昨天揽客的面包车,决定站在路边拦一拦。   谁知面包车没拦到,只有一辆小货车愿意载他们,每人收十元钱。   他们交钱上车,坐在隐隐散发出猪粪味的货车厢里,迎着早晨的阳光与微风,晃晃悠悠地进城了。   离市中心越近,宁莘莘就越惊讶。   当视野中出现她熟悉的建筑和街道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到底是炼狱还是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的话,疯人院为什么一并带过来了?   可炼狱里的城市,怎么会跟现实世界的一模一样?   那条开满木槿花的绿化带,在记忆中,是去年年底才修剪完成的。   抵达一个路口,司机说他的车不能再往前,必须在这里下车。   宁莘莘付了钱,转头又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出租屋的地址。   如果连她租的房子也在,那她真的要疯了。   抵达小区,四人上楼,来到熟悉的门牌号前。   在其他三人的注视下,宁莘莘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钥匙。   咔哒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客厅里摆放着她亲手买的沙发、茶几、电视。   她却根本不敢走进去。   聂燃抬手放在她肩上,“我们回去吧,你需要冷静一下。”   宁莘莘刚要转头,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她多年未联系过的人——院长。   和她这个过家家似的院长不同,对方是一位真正的儿童福利院院长,专注研究幼儿心理学,并且将大半生奉献给公益事业。   在宁莘莘心里,她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对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端的人,是真的院长吗?   她看看身边的三个人,点了接听。   “喂?”   “是宁莘莘对吧?我是XX福利院的江院长,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一对夫妻联系上我们,想找回他们二十三年前走失的女儿。经过各方面的信息对比,我们认为,你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   夫妻……女儿……   宁莘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倒去。   聂燃就在她身边,连忙接住她。   手机里,江院长还在说话。   “你方便吗?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过来见见你的父母。” 第53章   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 宁莘莘一度很想见见自己的父母。   这段时间大概从六七岁持续到十三四岁,因为更早之前太小,并不知道原来人都是有父母的, 甚至常常觉得孤儿院比外面更好,其他小孩没机会拥有他们这样大的家庭。   至于十几岁后, 她已经认识清楚自己被遗弃的本质, 对父母的感情从期待变成冷漠,最后再也不去想他们了。   曾经有人想收养宁莘莘, 说实话,四肢健全,智力正常, 并且长得还可以的她, 在收养者面前很抢手。   宁莘莘也曾纠结过,要不要挑对温柔的养父母,跟他们走,成为他们的孩子。   收养者们经济条件都还可以, 至少能给她正常的生活, 供她上大学。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 想要永远不再被抛弃,只要不依赖任何人就行。   宁莘莘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直到遇见聂燃, 才开始对家庭和婚姻产生向往。   可现在,院长居然告诉她, 她的父母找来了?   当年原来是走失的?   挂断电话, 她就在三人的陪同下,打车前往孤儿院。   宛月坐在前排与司机聊天,聂燃和郎晓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 都没说话。   宁莘莘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心情就像电线杆上的鸟窝,乱七八糟。   她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做什么工作?是年轻还是年迈?   见面后要说什么?该热情点还是冷漠点?   他们会不会邀请她回家?   所有问题都得等到了疯人院才能解答,而她已经开始畏惧。   如果对方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甚至截然相反,比如得了病没钱治,所以才来找她,那该怎么办?   宁莘莘情不自禁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车才过去三分钟。   三分钟,她感觉像过了三十年那样漫长。   聂燃一直在看着她,见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别怕,有我们在。”   她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聂燃忽然扬起嘴角,“我还挺想看看他们的。”   “你想看他们?”   “那是我岳父和岳母。”   宁莘莘脸颊微热,甩开他的手,“胡说八道。”   聂燃并不恼怒,将她的手又抓过来,放在自己掌心蹭了蹭。   “见面顺利的话,把婚期定下来如何?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婚期?   宁莘莘脑海中浮现出两人穿着礼服,在酒店举行婚礼的画面。   到处铺满白色或粉色的花朵,她喜欢郁金香,全都用郁金香好了。T形台两边坐满宾客,主持人能说会道,气氛热烈。   聂燃穿西装系领带,手捧婚戒。而她穿着雪白的婚纱,在花童的牵引下缓缓向他走去……   不对,按聂燃的喜好,婚礼应该办中式的吧?   在满堂的红蜡烛光辉照耀下,她穿着华丽精致的秀禾服,静坐在太师椅上。   聂燃手持一柄金色秤杆,轻轻挑开她的红盖头……   打住!打住!   宁莘莘深吸一口气,收起自己无边无际的想象力,嗔道:“别想美事了。”   “不定也可以。”   聂燃专注地看着她,“但你要发誓,无论今后如何,你绝不会变心,永远都是我的人。”   发誓?   宁莘莘尴尬地看看司机,“你吃错药了?这里还有别人呢。”   “你心虚?”   “你才心虚。”   她想了想,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摇来摇去。   “我们都不许变心,先变心的人天打雷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太短,聂燃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仿佛要跟她长成连体婴。   郎晓困惑地看着二人,噘噘嘴,自己左手拉右手。   孤儿院到了,出租车司机和宛月聊得相当投机,说什么都不肯收钱。   宁莘莘只好再次沾他的光,坐了趟霸王车,走向久违的“家”。   孤儿院大门紧闭着,门卫室里有个老头在看电视。   宁莘莘敲了敲窗户,还未说话,对方就认出了她。   “诶,这不是莘莘嘛,你回来了?”   回来二字让宁莘莘倍感亲切,鼻子也微微发酸。   离开孤儿院那天,她暗暗发誓没有混得出人头地绝不回来,到头还是毁约了。   老头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孤儿院哪儿都没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经过几年的雨水冲刷,外墙看起来又破旧了些。   她轻车熟路地走向院长办公室,一路上遇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纷纷和她打招呼,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办公室的门关着,她敲了两下,里面传出江院长的声音。   “进来。”   宁莘莘推门而入,里面的陈设也跟她印象中一样。   年迈的江院长坐在一张老式办公桌后面,桌上文件堆得太多,几乎挡住她的脸。   宁莘莘叫了她一句,她缓缓抬起头,扶了扶老花眼镜,笑了起来。   “回来了。这几位是?”   她连忙介绍,“我朋友。”   江院长戏谑道:“都是朋友?没有男朋友么?”   宁莘莘没好意思说,算是默认了。   江院长也没追问,放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   宁莘莘看看周围,问:“院长,那个……他们呢?”   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说是父母,分明是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又分明有血缘关系。   江院长道:“他们在隔壁陪小孩子们玩,自从你走失以后,他们就再也没生育过孩子了,家里一直都是两个人,冷清得很呐。”   宁莘莘闻言一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而这时江院长已经走到门边,让人把他们叫了过来。   期待父母出现的年纪里,宁莘莘幻想过各种各样的见面场景。   无论哪一种,场景中的她都很开心。   当两人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她只是看着他们,很平静的看着,视线一寸寸扫过他们与自己各有相似之处的脸,在心中感叹——原来这就是她的父母么?   倒是对方激动得很,女人哭得泣不成声,男人也眼泛泪光。   他们看起来都有五六十岁,头发花白,皱纹深刻。   但衣着优雅得体,双手指甲修得整齐圆润,应该从事比较体面的工作。   男人牵着妻子,往前走了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   宁莘莘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肌肉僵硬得发不出声。   这时聂燃来到她身后,右手握住她的肩,替她答道:“宁莘莘。”   “很斯文秀气的名字,跟我们当时想得差不多。”   院长知道双方有太多话要说,把他们带去会客室,让他们坐下慢慢谈。   夫妻俩坐在宁莘莘对面,将她看了又看,喜不自禁。   “像,太像了!肯定就是我们的女儿!”   宁莘莘目光闪烁,聂燃道:“你们说她当年是不小心走失的,可以讲讲具体情况么?”   “当然可以。”   丈夫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两人都不是本地人,毕业之后留在这里工作的。   女儿出生时,两人还没有买房子。出租屋太小没办法照顾孩子,便打算暂时送到老家去由父母照顾,等他们安排好住处再接回来。   女儿就是在回老家的路上弄丢的,那年火车特别挤,两人抱着她乘车,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   期间妻子还未愈合的撕裂伤口流血了,在火车的卫生间喊他。   他听不清只好走过去,马上就回来了,然而就这么一分钟的功夫,女儿再也找不到了。   那时还没有基因库,女儿刚出生不久也没有上户口。   两人手头连张照片都没有,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是医院给开的出生证。   他们找遍了所有车厢,在下一站报警,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有把女儿找回来。   在分开的这些年里,他们坚持一边工作一边找,可惜都因信息太少没有结果。   直到这几年科技进步,宁莘莘离开孤儿院前做过一次体检,存入基因库。   今年丈夫因身体原因住了次院,也存了基因,经过工作人员比对,终于发现,原来女儿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孤儿院里。   “这些年来,好多人都劝我们再生一个,找不到的,不要浪费时间了。但是我们不忍心啊,万一哪天你回家了,我们却和另一个孩子开始了新生活,你会多难过。”   丈夫说到这里,哽咽的停下来。   妻子擦干眼泪抬起头,内疚地看着她。   “莘莘,我们也叫你莘莘吧。你愿意原谅这么粗心的我们吗?愿意跟我们回去,让我们拥有一个做父母的机会吗?”   宁莘莘非常纠结,无法回答。   妻子眨了下眼睛,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求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把这些年欠你的弥补回来。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念你,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套房子。以后你结婚生子都住在里面,正好我俩退休了,专门给你带孩子。我想做饭给你吃,买新衣服给你穿。我想给你准备体面的嫁妆,想看着你嫁个好人家。莘莘,回来吧,爸爸妈妈等了你一辈子。”   丈夫也说:“是啊,快回来,有你在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宁莘莘忍了很久,此刻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   二人连忙坐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聂燃被挤到旁边,与郎晓和宛月坐在一起,看着面前这副感人至深的画面,心里有股不妙的预感。   众人在会客室聊了一下午,主要都是夫妻俩在说,宁莘莘也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当然,把炼狱那段给隐去了,只说生意失败,目前无业中。   丈夫姓张,妻子姓刘,两人给女儿起的名字叫张雯雯。   但他们表示尊重宁莘莘,就算以后回去,也可以继续用这个名字,不必改成他们的姓。   他们都是一家国企员工,资历颇深,都是中层管理人员。   早年间在房价还未疯涨的时候,抓住机会,置办了不少房产,在这个城市算是生活无忧。   两人听闻宁莘莘还没买房子,在租房,盛情邀请她搬去他们的房子住。   如果不愿意和他们住一起,单独住一套也行。   宁莘莘受宠若惊,连忙推辞。   但他们也非常坚持,说什么都要带她回去。否则干脆跟着她走,去她租的房子里住。   没有办法,宁莘莘只好承诺第二天再搬,自己先回去收拾东西。   他们这才勉强同意,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回出租房。   回到家中,四人面面相觑。   聂燃问:“你真的要搬么?”   宛月道:“当然搬,亲生父母找上门来,这么好的事还犹豫什么。”   郎晓非常紧张,“院长,那我们怎么办呀?”   宁莘莘满脑袋乱麻,哪里回答得出来,摆摆手,走进卧室往床上一倒。   三人在客厅不知道说着什么,她抬头望着窗户,总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   过了会儿,聂燃走进来,坐在床边。   “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喃喃道:“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你担心里面有蹊跷?”   “不然呢?”   她坐起来,摸摸被单,“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幻境还是现实世界?为什么我会遇到那么多熟悉的人?难道……我也疯了吗?”   “疯了不正好。”聂燃捏捏她的脸,“我们就是天生一对了。”   “去你的。”   宁莘莘骂了句,倒回床上,耳边响起父母的话。   有你在,才是完整的家。   多么诱人的话,她做梦都不敢想象会有如此美好的一天。   就算真的是场梦,那也是美梦不是么?   翌日上午,宁莘莘走出房间,宣布了她的决定。   “我搬过去,你们也跟我一起搬过去。如果他们没有做到承诺中说得那么好,我们就再搬回来。”   郎晓完全同意,抓着她的胳膊道:“院长,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聂燃对她的答案是意料之中,当即开始收拾东西。   三人拎着行李站在门口,宁莘莘回头望,总感觉少了什么。   “我们……只有三个人吗?”   郎晓茫然地眨着眼睛,“是啊,院长你,我,还有他,一直都是。”   宁莘莘看向聂燃,后者眉头紧锁,并未说话。   手机铃声响起,是爸爸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开车到楼下,准备接他们了。   爸爸将他们送到为宁莘莘准备的房子里,是一套两百多平米的大平层,地段特别好,位于市中心,周围商场学校医院一应俱全。   宁莘莘在这个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对房价有了解。   这里光租金的话,一个月应该都能租好几万。   平层还精装修过,风格简约精致,家具家电都配齐了。   爸爸带他们参观完,询问中午可否一起吃饭。   她表示可以,对方便开车接妈妈去买菜,待会儿再过来。   大平层里只剩下三人,郎晓开心的躺在沙发上滚了两圈。   “院长,这个沙发好大好舒服啊。”   聂燃嘲道:“一个沙发就乐成这样,没出息。”   郎晓扁扁嘴,注意力被前方巨大的电视吸引,找到遥控器研究起来。   宁莘莘转了转,最后停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俯瞰下方繁华的城市。   聂燃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有心事?”   她双眉轻蹙,“我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完美了。”   自己希望中最好的样子,都呈现在眼前,完美到无可挑剔。   聂燃亲亲她耳朵,“那不是很好么?你值得这样的好运。”   “可是……”   他忽然将她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什么都考虑到了,是不是该匀点精力给我?你准备什么时候向他们介绍我?”   当他听到他们聊结婚生子的事时,几乎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她是我的人。   如果她和别人结婚生子,他一定会疯的。   宁莘莘推开他,手背搭在额头上。   “这件事没必要太着急。”   “没必要?那什么事才有必要?”   她走到哪儿,聂燃就跟到哪儿,坚持让她看着自己。   宁莘莘不胜其扰,坐去了床沿上,背对着他。   他想了想,从床的另一边爬上来,趴在她面前,眨了眨眼睛。   “院长,你会抛弃我吗?”   这个声音她很久都没听过了,宁莘莘愣了愣,惊讶地说:“你……”   聂燃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要是被你抛弃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她反应过来他在装可爱,无语地拍拍他的脸。   “得了吧,你才不会。”   “我为什么不会?”   他盘腿坐起来。   “因为……你经历过那么多事,甚至管理过一个国家,怎么会为这点小事而困扰。”   他认真地摇摇手指。   “和你有关的事,不是小事。”   宁莘莘耸肩,不置可否。   “我这人心眼小,同一时间里只能专注一件事。以前是建功立业,现在是……”   他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   “娶你回家。”   宁莘莘轻笑,“可你都没有家。”   “娶完你就有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东拉西扯,原本迷茫的心渐渐清晰起来。   何必发愁?若一切是真实的,她就好好享受这迟来的温馨。   若是幻境,她也可以继续接触,努力发现对方的弱点。   反正无论怎样,聂燃都在她身边。   快到中午了,两人走出卧室。   客厅里电视正在播放状态,遥控器在沙发上。   宁莘莘走过去,关了电视。   “真奇怪,这玩意儿怎么自己开了。”   聂燃看着沙发中间一块微微的凹陷,总感觉记忆里缺失了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是爸爸打来的。   “莘莘啊,我和你妈在买饮料呢,想问问中午总共几个人吃饭呀?”   “总共吗?”她回头看看聂燃,说:“四个人吧,你们两个,我这里两个。”   “好嘞,我们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她坐在沙发上。   真皮沙发柔软而有弹性,质感极佳。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   “这个沙发好软好舒服啊。”   是谁说的?   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了。 第54章   宁莘莘在父母给的房子里住了两个月。   两人本来每天都过来给她做饭, 一起吃完晚饭才回家的,第三个月时也干脆搬了过来,真正的变成了一家人。   他们完全就是宁莘莘以前幻想中的样子。   温柔、耐心、善良。   虽然身为管理层, 却半点脾气也没有,对她好的不得了。   不仅给她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恨不得每天的被子都给她叠好。   在如此周到细心的照顾下, 宁莘莘也不好意思再拿他们当外人,力所能及的帮忙做些事情, “爸爸妈妈”两个称呼也喊得越来越顺嘴了。   爸爸得知她没上大学,问她有没有想法继续深造。   宁莘莘考虑了两天后表示想试试,于是他找朋友打听到一个大学开设了单招专业, 花钱给她聘请辅导老师, 学习三个月后成功入学。   宁莘莘非常开心,买了礼物送给二人以示感谢。   父母却转手又给了她一笔钱,说协助子女完成学业是天底下所有父母都应该做的,他们将负责大学期间所有学费生活费。   宁莘莘自然不肯, 好说歹说, 才让他们把钱收回去。   大学的生活也和她想象得差不多, 环境优美,学习氛围浓厚。   由于她所在的专业有不少都是参加工作之后, 才来提升学历的社会考生, 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混在里面也一点都不突兀,反而还交到了不少朋友。   四年后, 宁莘莘从学校毕业, 进入本地一家企业工作。   收入还可以,也不算太忙碌,每天都能准时下班, 和父母一起吃晚饭。   在她二十八岁生日这天,父母提议让她开始相亲,并且介绍了许多朋友的孩子。   大多拥有体面的工作、不错的外形,和良好的家境。   宁莘莘相了几个,从里面挑了个性格最好的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小男孩,小名用的是那天的日期,叫五一。   日子就像一大罐蜂蜜,看起来平平淡淡,却甜蜜得让人挑不出瑕疵。   五一渐渐长大了,宁莘莘也开始将重心转移到他身上,希望他将来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他五岁的时候,她和丈夫带着他,一家三口去海边旅行。   五一在沙滩上玩沙子,她和丈夫坐在旁边聊晚餐吃什么。   他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宁莘莘以为被贝壳划破了手,连忙跑过去查看,却什么痕迹也没有。   “五一为什么哭呀?又没有受伤。”   小小的人儿委屈地擦着眼泪,说话还不是那么流畅。   “妈妈只跟爸爸说话,我、我喊了你好几句,都不理我。”   宁莘莘忍俊不禁,把他抱起来,拍拍他衣服上的沙子。   “那是妈妈在聊天,没听到。我永远都不会不理五一的。”   “你发誓吗?”   他奶声奶气地问。   “好啊,咱们拉钩。”   宁莘莘用小拇指勾住他短短的指头,晃了晃,刚想说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   “我们都不许变心,先变心的人天打雷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似乎也曾这样拉过一个人的手,但是和五一肉乎乎的包子手不同,那人的手又宽又大,指节上有一层厚厚的茧,经常拿武器,总在她害怕的时候,坚定地握住她。   那人是谁?   她望着面前蔚蓝的大海,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那句话反复回荡在耳边——我们都不许变心。   丈夫就在旁边,她是那个违背誓约的人吗?   结束旅行回到家,宁莘莘整日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丈夫终于在一天晚上忍不住问她:“莘莘,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英俊温柔的男人,这个与她一起生活了五六年,夜夜同床共枕的男人,忽然感觉他的面容是那么模糊。   模糊的就像……一块标准模板。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回答我。”   “你疯了吗?”   他摸摸她的额头,又打电话给家人。   很快宁莘莘的父母与他的父母都赶来了,坐在客厅里,关切地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说不上来,身体并不难受,但感觉昏昏沉沉的。   五一抱着她的腿,眨眨眼睛。   “妈妈,你生病了吗?”   “妈妈没生病,妈妈只是……”   她摸着他圆乎乎的脑袋,突然想起一样东西。   急匆匆地跑进房间,翻箱倒柜的搜索起来。   家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莘莘,你在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她忽然觉得他们很烦,永远都在关心她,永远都在说她爱听的话。   就像……就像因她的存在而存在一样。   如同三流小说里的角色,没有故事,没有主线,没有未来,唯一的意义是配合主角。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她打了个哆嗦,更加努力寻找。   终于,一只被压在最底层的破旧行李箱被她翻了出来,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顾不上脏,迫不及待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大绒布盒。   再打开盒子,一套纯金打造的首饰出现在眼前,静静的闪耀着光辉。   它们被尘封多年,却分毫未变。   颜色、造型、弧度,都跟她当年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当年?当年是什么时候?   这套首饰是谁买的?   宁莘莘只觉得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家人慌乱起来,打120的打120,照顾她的照顾她,闹哄哄一团。   再恢复清醒时,人已到了医院,睁眼看见四面雪白的墙。   丈夫坐在病床旁陪了她一整夜,挂着两个疲惫的黑眼圈,却在发现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笑起来。   “莘莘,感觉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看着窗外不想说话。   “你饿不饿?我们帮你买了粥,喝点吧。”   他打开保温饭盒,里面是香喷喷的海鲜粥,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耐心又温柔。   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带着五一走进来。   宁莘莘对丈夫说:“你先带五一出去玩会儿,我有话想跟他们聊聊。”   丈夫一如既往的顺从她,从来不会与她争吵,抱着五一离开了病房。   父母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莘莘,你到底怎么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她看看爸爸的脸,又看看妈妈的脸,问:   “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你23的时候啊,怎么了?”   “当时我在做什么?”   “你本来开了一家内衣店,生意不好关门了。”   “当时我身边有没有别人?”   “别人?什么人?”   “就是……朋友之类的。”   两人面面相觑,摇头。   “没听你说过,把你接回家以后,也从来没见过有谁来找你。”   “是吗?”   可她总感觉,自己生命里应该出现过很重要的人。   “你们出去吧。”宁莘莘闭着眼睛挥挥手,“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好,你慢慢睡,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们电话。”   父母退出病房,关上门。   周围变得很安静,落针可闻。   几个小时后,丈夫来敲门。   “莘莘,醒了吗?该吃晚饭了。”   病房内无人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手里的饭菜啪一下掉地上。   被子掀开,床上没有人影,宁莘莘早就不在了。   -   晚上的风有点凉。   宁莘莘穿着病号服走在大街上,时不时便有人向她投来看神经病的目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不想回家。   她的家完美又温暖,房子装修得漂亮,家人温馨和睦。   可是一切都太好了,好到让人仿佛生活在幻想里。   回想与父母重逢后的这些年,她虽然做了很多事。   考试、上学、工作、结婚、生子……   从一无所有到家庭事业双丰收,但是仔细想想,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的人生像在玩一局最低难度的游戏,因为实在太简单,每一关都毫不费力,使她感受不到成就感,没有情绪波动,也没兴趣回顾之前的过程。   “美女,买条手链吧,纯银的。”   一声吆喝令她回过神,宁莘莘看看周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人民广场上。   广场的夜市一向很热闹,许多人下班之后特地来这里逛。   她蹲下身,看着那些或精致或简陋的商品,莫名有种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也是这里的一员。   “你们一晚上能赚多少钱?”   “也就几百吧,看运气的,节假日多点。不过听人说过,几年前有人在这儿摆摊卖内衣,一天就赚了好几万呢。”   卖内衣……好几万……   脑中隐约浮现出一张脸,但是太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只感觉应该是个男人。   她继续向前走,看见一个玩具摊。   几个小孩在父母的陪同下挑选新玩具,其中一位拿起塑料大刀,左劈右砍,虎虎生风。   “爸爸,我要给这把刀取一个帅气的名字。”   “好啊,叫什么?”   “破晓!”   他挥出一刀,塑料刀内的电灯泡跟着闪烁,仿佛折射出来的光辉。   宁莘莘怔怔地看着他们,耳中听到一句“院长”。   她转过身,原来听错了,对方说得是圆章,问印章铺老板怎么卖。   一条灰白色的狗汪汪叫,长得特别像头狼。   有穿旗袍的美艳女人从旁边经过。   她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背影特别眼熟,急忙追过去,对方却一晃就没了踪影。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宁莘莘仰头望着周围的高楼大厦,感觉自己犹如坠入泥潭里。   不停的往下陷……往下陷……   她要出来。   她不要永远沉沦。   她看着夜空大喊一声,周围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   人影、树影、楼宇,重叠在一起。   光怪陆离,诡异至极。   “莘莘,不要走。”   丈夫和爸爸妈妈冲她喊。   她捂着耳朵往前跑,企图从他们身边逃开,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五一眼眶红红的,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   他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腿,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你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五一。”   他的声音那么稚嫩,那么软,哪怕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宁莘莘也想给他摘下来。   她的心痛如刀绞,弯腰吻了吻他白嫩的脸。   “五一,对不起。”   她的梦得醒过来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去陪伴。   不知道那个大男孩,在被她遗忘和抛弃的时候,会不会也难过的红了眼眶?   宁莘莘咬紧牙关,推开五一,冲向那些扭曲怪异的画面。   一阵凉风吹来,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她站在月光下,身后是荒无人烟的郊野,身前是一栋简易的二层小楼,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可笑的牌匾——末日疯人院。   字迹龙飞凤舞,特别好看。   宁莘莘想起了写字人的名字。   聂燃。   门是半敞的,她走进去,打开灯,客厅里空空如也。   “有人在吗?”   “聂燃?郎晓?宛月?”   “我回来了,你们在哪儿?” 第55章   宁莘莘在楼内找了一圈, 没看见半个人影。   屋里的家具上积起了一层薄灰,看样子很久没人住了。   他们去了哪儿?因为她迷失了自己,所以也各奔东西。   亦或是……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她站在二楼窗边, 朝外看了眼,忽见远方有一道白色的微光, 一闪一闪的, 想起郎晓,立马跑了过去。   距离越近, 光芒越盛。   她一头冲进白光中,身边的景色又变了。   面前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耳中充斥着叫卖声和交谈声, 热闹且富有生活气息。   建筑风格很眼熟,是宛月幼时待的芙蓉街,来往行人也都穿着民国年间的衣服。   但现在芙蓉街上做的不是皮肉生意,饭馆、包子铺、布店, 卖什么的都有。   她怔怔地往前走了一段路, 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扭头一看, 宛月……不对,应该是月月, 身体是五六岁时的模样, 扎着两根羊角辫,正坐在一把竹椅上发呆。   她身后是一家点心铺子, 面前用木板支起摊子, 摆满热乎乎的,刚出炉的烧饼和各色点心。   有人停在摊子前面,要买点心。   她便跳下椅子, 熟练地报出价格,待对方选好后,又为其称重,包装,动作麻利而流畅。   客人结了账,她拿着钱开开心心地跑进店里,冲着正在做点心的女人喊:   “娘,你看!咱们又赚了十文钱。”   女人转过头来,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温婉。   她用抹布擦擦手,借过钱放进口袋里,摸了摸月月的头。   “真乖,等咱们攒够钱啊,就给月月买新衣衫穿。”   “娘也要买新衣衫穿。”   “好,咱们都买。”   铺子里传出小孩银铃般的笑声,宁莘莘忍不住走进去,对着他们说:   “宛月。”   然而两人置若罔闻,只做自己的事,似乎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她很着急,走到宛月身旁,拉了拉他的胳膊。   他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还从她身体里穿过去。   宁莘莘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大致明白了什么,随即感到无比内疚。   在她迷失自己,沉浸在美好幻想中时,是否也曾有人如此焦急的想唤醒她?   一定有。   她又看了一会儿,见实在叫不醒宛月,只好继续向前走。   走出一个幻境,又来到一个幻境,而这次的主人翁也换了。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山谷里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草地青翠茂盛,宛如一大块绒布毯。   郎晓和野狼们躺在上面悠闲的晒太阳。   但他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一头灰白色的小狼,毛茸茸,胖乎乎,从头到脚都透着安逸。   一头小狼发现了只兔子,将它叼回来。   郎晓和别的小狼立刻围过去,好奇地嗅个不停。   头狼忽然站起来,警觉地望着前方。   山谷外跑过一头羊,头狼长嚎一声,率先冲过去。   剩下的野狼们训练有素地组织出阵型,紧跟其后。   郎晓等小狼也没闲着,努力跟上大狼们的步伐,加入这场狩猎。   很快羊就被拖回来了,狼群在山谷中举行了一场盛宴。   郎晓也分到一块肉,拖到母狼身边,欢快地吃了起来。   宁莘莘站在它们身旁,摸摸白狼的头,又摸摸郎晓的头。   二者皆无察觉,吃饱喝足后,母狼躺在草地上,郎晓靠着它的身体,在温暖的阳光包裹中,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   宁莘莘起身深吸一口气,享受了片刻野花的芬芳,走出山谷。   走啊走,走啊走。   环境又变了。   荒山野岭变成精致的古代楼宇,她看见一座宫殿,走进其中,有个身穿黑色蟒袍的男人背对她而坐,面前放着一张厚重的长桌,设有笔墨纸砚等物,似乎在处理公务。   男人身材高大,窄腰宽肩。   侧脸露出四分之一,线条相当凌厉。   旁边的木架上放有一把巨刃,长五尺宽二尺,厚重却不粗糙,每条纹路都雕刻得十分精细,静静地闪耀着暗金色的光芒。   宁莘莘望着他的背影,一句话没说,就已经鼻子发酸。   他终于也得到他想要的生活了么?   将打下的江山治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让百姓记住他的名字。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梦想的幻境里,虽说是假的,可是只要不醒来,那就永远都是真的。   或许,她不该来。   宁莘莘将泪意憋回去,准备离开,对方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立刻停下,不敢再动,紧接着就听见他说:   “越画越不像。”   他在说什么?是对她说话吗?   宁莘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未转头,刚才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好奇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   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在桌子上。   那里放着一副画,应该是不久前才完成的,墨迹还有些湿润。   画的是一个女人,黑色长发,白色连衣裙,身高中等,体型清瘦。   根据多年来照镜子的经验,不用询问,她也知道那肯定是自己。   聂燃画得的确不像。   她哪儿有那么大的眼睛,那么红的唇,那么柔顺的头发?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还记得她???   宁莘莘惊讶极了,而聂燃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小心翼翼地把画拿起来,走向旁边的柜子。   打开柜子,里面摆满了画卷。   随便拿出一副,画得都是她。   睡觉时的她、吃饭时的她、走路时的她、微笑时的她。   那么多不同的姿势,那么多不同的表情,连宁莘莘自己都不曾留意过,她竟然有那么多瞬间。   聂燃把新画的一副放进去,恋恋不舍地看着,自言自语。   “你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吧?孩子的名字叫什么?还记得我吗?没关系,我会等你醒来。”   最后半句话让她强忍许久的泪水汹涌而出,宁莘莘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后,用力抱住他。   “我已经醒了,聂燃,我回来了!”   哭着哭着,感觉不对劲。   她不仅实打实地抱住了东西,怀中的身体还传来清晰且熟悉的体温。   聂燃一动不动,她忍不住松开手,后退两步,抬起头。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眼眶和鼻尖都有些发红,但是没哭,只扬起嘴角说:   “你回来了。”   宁莘莘颤声道:“你看得见我?你记得我?”   他忍俊不禁,将她抱进怀里,像从前一样吻了吻她的额头。   “谁家丢了一百斤肉能忘记?”   “呜呜……”   宁莘莘又哭又笑,捶了他几拳。   聂燃握住她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温柔地说:   “我早就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   柜子不见了,书桌不见了,楼宇不见了。   一切烟消云散,空旷的荒野中,他们相拥在一起。   不远处,郎晓和宛月也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脸上表情迷茫得就像大梦初醒。   “院长。”   “姐姐。”   宁莘莘听见呼唤,拉着聂燃的手跑到他们身边。   “你们也醒了?太好了。”   郎晓仍然懵懵懂懂的,“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   宛月没有说话,盯着那片空地,眼神非常不舍。   宁莘莘留意到他的状态,心底有些愧疚。   倘若不是她,他的美梦可以一直做下去。   这时,凭空冒出一团烟雾,待烟雾散尽后,一个久违的老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鬼帝。   他笑吟吟道:“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考验?”宁莘莘松开聂燃的手,上前一步,“原来这些是你设置的么?为何不提前提醒?”   他笑着摇摇头,“若提前告诉了你们,这考验又有何意义呢?”   她一想也是,在没有防备的时候,人才容易沉浸在幻想里,才容易忘却一切。   “那你在考验什么?通过的结果呢?”   “考验你是否有继续留下的资格,考验他们是否放下仇恨,可以转世投胎。”   环境是根据每个人的内心生成的,若心中还有仇恨,必定会在幻境中复仇。   但从结果来看,所有人都放下了,只追求梦想中的美好生活。   “现在……”鬼帝扫了几人一眼,缓缓道:“你们可以进入轮回道了。”   他挥了下衣袖,身边出现一道光门。   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只要走进去,就能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了。   他将不是他,变成身份背景迥异的另外一个人。   一世接一世,轮回不止。   鬼帝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催促。   宛月率先走出来,冲宁莘莘说:   “谢谢你。”   宁莘莘有所预料,扬起嘴角。   “祝你下辈子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成为自己想做的人。”   他点了下头,看看其他人,义无反顾地走进光门中,消失了。   相比他的坚决,郎晓要纠结得多,依依不舍地抓着宁莘莘的手,眼泪汪汪。   “院长,我们还会见面吗?”   从现实情况分析,概率接近于无。   全世界几十亿,根本不知道他会降生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哪个家庭。   她每个月只能去一次,一次停留七天,两人哪儿有机会见面?   就算缘分让他们擦肩而过,也可能她根本认不出他,他完全不记得她。   但宁莘莘还是笑着摸摸他的头。   “放心吧,我会去找你的。”   有了她的承诺,郎晓这才下定决心,松开手,走向光门。   即将进门时他忍不住回头。   “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嗯。”   郎晓的身体被光吞没。   只剩下一个聂燃了,宁莘莘没敢转头,低头看脚尖。   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肩,耳边响起聂燃的声音,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你收起来吧,我不需要。”   鬼帝笑问:“你是不想投胎,还是怕投得不好?或许我可以看在大家的交情上,给你开个后门,让你在几千年后也享受一下当统治者的快乐。”   他摇摇手指。   “都错了,我是没必要投胎。”   “哦?”   “最想要的东西就在身边,何必远去他乡?”   宁莘莘心底一暖,羞涩地咬着嘴唇。   鬼帝却道:“可是说不定她要走呢?宁莘莘,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去一个又一个炼狱中?如果你选择回去,这之前赚到的钱,买下的东西,全都可以带走哦。”   全都带走?   那也就意味着,她只要点点头,就能成为一个生活21世纪的,拥有一座价值千万的工厂,以及几百万存款的女人?   这妥妥是个富婆啊。   以后也用不着工作了,光是收租金,吃利息,就够她潇洒一辈子的。   而且还不用遭遇任何风险,没有时间限制。   她现在23岁,至少还能快活五六十年。   真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不过……   她抬头笑笑,“我留下。”   鬼帝戏谑道:“因为你想要的东西也在身边?”   “那倒没有。只是……”   她主动靠近聂燃怀中,“我得履行诺言啊。”   聂燃个子太高,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但从加速的心跳声判断,一定已经乐得快上天吧。   “好吧。”   鬼帝故作惋惜地叹口气,“那你们就留在这里,继续收治其他的病人。”   他身体开始变成虚影,似乎要走了。   宁莘莘忙问:“以后还会不会有考验?再搞突然袭击,可是要生气的。”   他微微一笑,“只要足够真心,区区考验又何妨?”   鬼帝的身影消失在二人眼前,连同光门也不见了。   宁莘莘跺了跺脚,“真可恶,提前打个招呼不行么。”   聂燃却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风大?有风么?   宁莘莘完全没感觉,但是别人都走了,他俩站这儿也没事可做,于是跟聂燃走进疯人院里。   他牵着她的手,路过客厅时没停,径直上楼,进入卧室后还关上门。   “你要做什么?”   宁莘莘满头雾水。   他忽然抱起她往床上一扔,结实的身体紧接着压了过来。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么?该怎么补偿我?”   宁莘莘脸颊通红地挣扎了一下。   “那、那是你自愿的。”   “看着你和别人结婚生子,我可不自愿。”   “……那是假的啦,小气鬼。”   “小气鬼?”他挑挑眉梢,手伸进她衣服里,“再说一遍,谁是小气鬼?”   “啊,快住手!好痒!哈哈哈……”   笑声很快变成低低的呻.吟,卧室里风光旖旎,春色无边。   凌晨时分,宁莘莘起床上厕所,回来没有躺下,而是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静静端详聂燃的脸。   他睡得很沉,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显现出几分难得的纯真,与刚才攻城略地时的他判若两人。   宁莘莘在幻境中时,总有股空虚的感觉。   明明身边一切都是她想要的,明明生活好到不能再好,依旧常常心神不宁。   但是在见到聂燃后,这股感觉消失了。   他像一股暖流,温柔有力地注入她的胸腔,使得她在面对任何危险时,都拥有脚踏实地的沉着和底气。   她已经无法想象和他分开的样子。   宁莘莘偷偷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甜甜蜜蜜地钻进被窝里,搂着他的腰不松手。   她永远都不会松手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看到最后的小天使,你们都超级可爱哒~   本来想写点生包子的情节,但是两人好像不需要达到世俗意义上的圆满,她拥有他,他拥有她,已经足够幸福了呢。   再次感谢大家,祝你们也拥有甜甜的爱情~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