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 作者:浮岛   作品简评:   穿书轮回者大佬虞楚因为系统差错,在退休之际穿书成了修真文同名恶毒女配。作为弥补,系统给了她一张灵山地契,虞楚打定主意远离主线隐居此处,好好养老。她又顺便收了几个天资极佳的少年娃娃当徒弟。 崭新的门派生活就此开始了。本文行文流畅,用细腻的文笔讲述了个温和柔情的故事。人物间的情感活泼有趣,从亲情、友情等方面塑造出了真挚生动的门派日常生活,是值得一读的治愈好文。 =============== 第1章 逐出师门   虞楚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顶青阳刺眼,太阳穴也阵阵发痛。   熟悉的精神压迫感传来,一连串不属于她的记忆也涌进脑海里。虞楚一时间没有缓过神,她蹙着眉,消化着过多记忆载入的疼痛,抬手轻揉自己的额头。   咻——!破空声传来,虞楚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袭来的东西,手心顿时火辣辣的疼。   “好你个逆徒!你真是长能耐了!”   老者的冷斥响起,与此同时,早就习惯穿越的虞楚也在这短短几秒钟便处理好记忆,捋顺了经过,整个人重回清明。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跪在殿前地上,手中握着的是一节柳枝。柳枝的另一边,正是站在她面前怒目相视的白袍长者。   “师父……”虞楚下意识地开口道。这个词就像是自动溜出她的喉咙。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徒弟!”昇阳派的莫长老扔下手中的柳枝,他冷冷地说。   虞楚眼睛微眨,她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两侧还有许多弟子们在围观,殿内还有其他长老坐镇,整个大殿前只有她一个人跪在这里,接受所有人审视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穿书了,穿进她睡前看的一本修真言情文中,成为了书里同名恶毒女配,只不过她叫虞楚,这个女配多叠了一个字,为虞楚楚。   这个角色说是反派都算高攀,因为按照分量来说,虞楚楚是原书女主进了门派后遇到的第一个坏角色,想也不可能厉害到哪去,垫脚石般的角色罢了。   这位虞小姐没有什么高深的智商,与其说是反派,更像是拿出来衬托女主的出淤泥而不染以及如何受人欢迎的。   虞楚楚富家出身骄纵自大,从小缺爱,所以喜好英俊的男人,遇到好看点的异性就往人家身边凑,是个‘恬不知耻’般的角色。   至于她现在为何跪在这里……似乎是虞楚楚看上了门派中另一位长老的弟子,百般纠缠,对方表面答应晚上私聚,虞楚楚欣喜不已,却不知道此王姓师兄与她同门师妹早就暗中有情,两人想着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当众丢尽脸面。   按照剧情来说,虞楚楚昨晚会被那对情侣暗地迷昏,再被唤来的门派学徒康兴玷污,醒来后更是被倒打一耙,要被赶出门派。   虞楚楚为了留下来磕头认错,长老觉得她丢人现眼但也可恨可怜,勉强让她留下。   而后她的性子越来越古怪放纵,性情大变,但也算安分守己。直到虞楚楚看到女主安灵儿拜师入门派,无数英年才俊被她吸引,百般示好,让她大受刺激。   从这以后,虞小姐心中妒恨女主,百般加害,和女主关系好的男性她都要赶着去争取抢夺,却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视她如同小丑一般,虞楚楚最终因为放荡名声被逐出门派,成为修真界笑柄,而她便就此自尽。   回忆起虞楚楚的剧情,虞楚眉毛紧锁。   其实按照她穿越的经验而言,这个角色的背景设定很简单,没有什么难度。   可不知道为什么,虞楚楚的人生偏离了小说里的剧情。昨天夜里,虞楚楚没有被康兴玷污,她自爆内丹而亡。 目睹一切吓得半死的康兴和师兄师妹屁滚尿流地离开现场,一直在外面躲到天亮。   直到刚刚,门派里巡查的徒弟发现虞楚楚‘睡’在王师兄独立的厢房里,立刻报告长老,长老勃然大怒,一边叫王师兄过来,一边让人去把虞楚楚抓来。   王师兄吞吞吐吐说虞楚楚勾引他,他不堪其扰昨日在练功房睡下。本来还怕虞楚楚死在他房里的事情被师父发现,结果,其他人抓来了穿书而来的虞楚。   回忆完毕,虞楚一时间仍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就在之前,她才终于做完系统颁发的多次穿书任务,功成身退,准备回现代世界享受‘退休’生活。结果一睁眼怎么又穿书了??   “孽徒,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的门下已经容不得你这样放荡不堪的弟子了!”莫长老冷声说,“按照门派法规,我要斩去你我师徒情谊,毁掉你的修为,逐出门外!”   尽管摸不清楚状况,可这不耽误虞楚解决当前困境。   听到长老的话,她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过去确实行为不当,做错的事情,可全凭师父处置。”虞楚说,“可他人做错的事情是否也该秉公处理?”   她刚刚回忆了一下剧情,再次确定昇阳派留不得。   不说如果留下来的话她会和女主正面遇到,门派又不大,很难运作。再说这昇阳派,长老们没几个好鸟,本来就彼此不和,后来又会因为收了女主安灵儿为徒而被各方看不顺眼的大佬势力找茬吊打,最终在女主离开之后也毁于一旦。   留不得留不得,赶紧跑路,再做打算。   只不过,虞楚走可以,但她要给已经逝去的虞楚楚一个公道。   虞楚楚确实没脑子,确实讨人厌,但罪不至死,哪怕做错事情,也不该被这样暗算对待,更不该被毁了清白。   也正好四个掌门以及大部分弟子们都在,虞楚讲清来龙去脉,顺便卖惨,说到动情处还声音哽咽带着哭腔,不少围观的徒弟们本来都挺讨厌她,结果听她说的也都不由得鼻子发酸,觉得她讨厌但不至于如此。   昨晚三人给她下药没多久虞楚楚就自杀了,吓得他们都忘记处理房间中的药水,很快被人翻了出来。   人证物证都在,长老们铁青着脸宣布把三人也逐出师门。   到了这一步,莫长老也有想要将她留下来的意愿了。毕竟按照结果来看,确实虞楚楚自己不检点,可也是对方同意应允的,如今她又成为受害者,当然不用被赶走。   可虞楚去意已决,她讲清这件事情本意就是为虞楚楚洗清清白,门派她是留不得的。   虞楚说了一堆自己也有错,为了门派声誉理应离开之类,莫长老只好同意她的选择。他们解除了当年拜师时签的师徒契,虞楚喝了清灵水,三日之内会废除修为。   离开时,虞楚戏做全套,还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叩三个大礼,这才转头下山。   一边走下石阶,虞楚心中一边做打算。   这次她面对的形式倒是很乐观,按照剧情而言,未来的那一切都没发生,甚至开头都不存在便被扼杀在摇篮里。如今她的原身在门派里刚开始流传的不雅名声,也在今天差不多摆正过来了。   只是……按照和系统的合约,她应该已经完成所有任务,怎么会又穿越呢?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电流声。   【你好,虞楚宿主,对于发生的错误,我们向你报以诚挚的歉意。】   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在您退休返回现代后,系统也在更新,不太稳定。当时您选择做的第一件事是看书,里面又有与您同名同姓之人,而她又在小说世界里发生异常,忽然去世……】   “所以你们的系统搞错了,自动按照过去又选择我进行穿越任务?”   【是的。】   虞楚冷声道,“算了,我也懒得计较。既然知道错了,还那不快把我放回去?”   系统沉默了一下。   【……在您穿越过来之后,系统更新完成,结束了与您的链接。】   “你说什么?!”虞楚下台阶的脚步一停,她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系统漏洞时把我弄过来了,结果现在bug修好了,我也和你们没关系了?”   就好像,她生活在一个电脑里。结果电脑防火墙更新时卡出bug,把她扔到了另一个电脑里。现在人家bug补好了,她也在防火墙之外的新电脑里,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虞小姐,我们真的很抱歉。如今与您说话,已经是主脑格外允许,用于解释和道歉。】   虞楚无语了。这他妈叫什么事情?   虽然她有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能力,可还是太让人生气了,手机电脑冰阔乐它不香吗?   【宿主,为了弥补,我们会尽全力帮助您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系统继续说,【我们会把补偿物品以及原本给您在现代的退休奖励全部发送过来,请您原谅。】   “我要是不原谅呢!”虞楚咬牙切齿。   系统假装没听到:【永别了,宿主,祝您健康。】   “等——”虞楚的话刚一个开头,她便知道,系统再次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妈的崽种。   虞楚顺着石台阶拐过一个平台,就看到她前面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布包裹,看来是系统给的补偿了。   她在包裹面前停下,冷笑道,“就这?包都没装满,就想这么打发我?”   系统装死。   “你们做错的事情,最好补偿让我满意。”虞楚幽幽地说,“我穿越过那么多世界,我知道如何拯救苍生,当然也明白如何毁灭世界。”   这话一出果然有效,就见包裹像是被打了气儿的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虞楚这才走了过去。   她伸手碰到包裹的一刹那,眼前犹如游戏打开装备栏一样激活出现了个奇妙的空白空间。   系统是为了维护各个世界平衡而存在的防火墙,为了虞楚能心甘情愿留下来并且不给世界添乱,这次它们确实很大方。   这才一开局,系统便赠送了这个世界没有的空间设定。   虞楚没有着急打开包裹,而是直接把鼓鼓囊囊的包袱扔进空间里,关了空间,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昇阳山峦。 第2章 青城   修仙之人一向远离尘世,各大门派也都在人迹罕见的偏僻地方。   虞楚这具身体的修为早就随着原主自杀而烟消云散了,如今和凡人无异,只能靠腿走。   山下有个小村庄,正常修真者御剑飞行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结果虞楚步行了大半天才到。她在村子里买了匹马,又问村里人了解了一下最近的都城所在地,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启程。   虞楚走的很急,她一分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以往她做任务时总是不惧危险,做事胆大不已,因为那时她知道背后有系统兜底,受了多大的伤花积分买药就可以了,哪怕在敌人窝里,虞楚也面不改色。   可如今她已经解除与系统的合作关系,成为了普通人。   她深知自己从今天开始只有一条命,又在不怎么太平的修真世界里,自然要做事谨慎一些。   她这么着急离开,也是想赶紧和主线剧情以及女主都有密切关系的昇阳派彻底脱离关系,以免夜长梦多生变故。   女主和各路大佬们的爱恨情仇便与她无关,虞楚只想找个地方继续自己安逸的退休生涯。   剧情中设计的所有地点她都要避开,和女主有关系的角色也一概视而不见,完完全全做一个路人,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虞楚日夜赶路,连系统给她的东西都没仔细看过,只从里面拿了点碎银铜板,用于在路上休息吃饭。   三日后虞楚终于抵达了青城。这是西南区域最大的城,去大部分地方的必经之路,也是一个十分富裕热闹的地方。   从苏醒开始,虞楚这几天一直在荒郊野岭小村庄之间穿梭,忽然进入人声鼎沸的青城,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路上人来人往。叫卖的小贩、玩闹的孩童、结伴逛街的女子……虞楚一路前行,她牵着马来到一家客栈门前,眼尖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贵客登门,小店蓬荜生辉。”小二笑道,“仙姑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虞楚知道仙姑是普通人对女修的敬称,可听到这个词,她还是不由得太阳穴跳了跳。   她开了一个普通人字号房,小二将采光和布局都比较好一间房给了她。关了房门,虞楚这才长松一口气,她瞬间扑倒在床上。   ——连骑了三天马,累死她了!   虞楚休息了好久才爬起来,又点了些东西吃。等到吃饱喝足,她终于有心情看看系统都给了什么东西。   她用意念打开了目前还空白的空间,将包裹拿了出来放在床上,开始清点。   这么仔细一看,系统在她的敲诈下确实给的很多。   首先是她穿书任务后本身就有的福利,她在现代购置兑换的东西全都丝毫不动地被系统一等一转移到了这个时代。   比如房子。   虞楚漂泊太久,回到现代后补偿心态地为自己在各地买了许多房产,别墅、平层、海景等等,这些房子通通都被系统转换了过来,地契都积成了摞。   她将刚才向小二买的手绘大陆地图平铺床上,按照地契上的地址挨个找这些房产都在哪里,结果她发现地点和现代时差不多。   现代京城的四合院转换为古代京城的府邸,现代江南城市的房子也在这个世界的江南,以此类推,一个不少。系统没有私吞,都老老实实地给她了。   这些还只是她自己买的。系统补偿的房产和商铺也是一摞。财产转换加上系统补偿,她名下的庄园、四合院、府邸林林总总几十座,分部在各大城,无数商铺还没算。   只不过这个青城她倒是确实没房子,因为那个现代世界里西南不算富裕,她当时也没买。   倒是有一间系统补偿的铺子,在城东闹市街。   虞楚对于系统给的这些商铺有点头疼,这些铺子分布于大陆的四面八方,不是一个人能管得过来的,而且她其实并不想当商人,也不想租给别人,太麻烦,万一和某个剧情相关任务扯上关系就得不偿失了。   看起来这些商铺只能放着落灰,或者找时间卖了。   至于其他的,系统给她准备了不少银票和现银元宝,除了能在商铺换的银票,还有能在空间里和系统兑换的钱票凭据。   店铺房产和这些钱加起来,虞楚的身价已经非常可观,完全可以挥霍着过完一生。   如果是现代虞楚一定会非常满意,可惜她来了这个年代。按照记忆来看,这个修真的古代世界并不算太平,凡人之间会打仗不说,未来因为女主,三界还将会有场大战。   尽管打架的只是几个三界大佬,可古往今来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所以再有钱能怎么样?   虞楚将看过的地契银票全部扔回空间,继续翻下面的东西,是一张这个时代不存在的A4打印纸,上面写着让虞楚二选一。   系统怕虞楚过于全知全能的强大,为了抑制她,系统让她选择是拿到小说的详细剧本以及可以查任何一个配角的资料本,还是选择一本适合她修炼的秘籍。   虞楚毫不犹豫选择了秘籍。她根本不需要剧本。   这个修罗场修真小说所有的争锋都围绕女主安灵儿,无论多理智冷漠自私的男人看到她都会倾倒,因为对她的爱,原本还算和平的魔、人、仙三界大佬们是打得不可开交,生灵涂炭,结果最终安灵儿跟仙界上的神界之王跑了。   这种剧本她有什么需要的必要吗?只要她完全避开女主以及那堆头脑发热就能毁灭世界的大佬们就行了。   最重要的还是要拳头硬,要自己够强,未来才不会被涉及,甚至可以有能力去保护一方百姓。   虞楚的经验告诉她,那些崩塌需要拯救的世界一般都是因为原本剧情线的角色实力太bug,这个时候要改变剧情,才能纠正错误。   如今她已经避开了剧情中与安灵儿在门派见面的开头,形势已经非常有利。   时间因果都是叠加在一起的,再小的因变了,未来或许也会不一样。   如果运气好,或许未来那场大战都不一定会打。   在选择之后,虞楚手中的打印纸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本凭空出现的秘籍放在了她的手里。   不等虞楚高兴,她便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记忆在消退。除了女主安灵儿的名字和虞楚楚本身的过去,她脑海中那些关于小说剧情和细节都缓缓消失了。   几秒而已,虞楚只记得女主安灵儿和以后大佬们会打起来之外,剧情的细节都不记得了,连男主和主要配角的名字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想到系统这么鸡贼,除了详细剧本,连她看小说的记忆都不让记得。这个二选一倒是执行的彻底。   “狗系统。”虞楚磨了磨牙。   虞楚打开秘籍,她顿时就顾不上生气了——系统没有坑她,它送来的这本修炼法本必定是最适合她的。   因为,这本秘籍的主人就是虞楚本人。   虞楚过去也执行过一个修真古代世界的任务,她穿到了一个灵脉尽毁的废人身上。   作为系统从亿万人类中选中的人,虞楚本身便天赋异禀,灵魂极其强大。魂穿后,她自己的内丹犹如一粒种子,在那具身体里发芽生长,连通了五脏六腑的脉络。   因为情况特殊且独一无二,所以没有适合她修炼的路,虞楚便自己一边摸索修炼,一边在剧情的裹挟中挣扎着活下来,最后变得强大,完成了任务。   她这种修炼方式非常危险,因为需要自己摸索,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损伤了自己,副作用也如影随形。   这本秘籍估计是将虞楚在那个世界的经验教训全部总结在册,虞楚本就有经验,再有这本干货,估计这次修炼更会如虎添翼。   虞楚整理完了所有东西之后又将这些宝物放回空间,她一抬头,就看到空间中漂浮着一张类似地契,但更长更繁琐,上面印着不同印章的契纸。   她伸出手,这张纸便飞向她的手中。   这确实是一张地契,只不过其他的地契是房产,而这张的范围则是一片群山,以及山上一座已经废弃千年的门派——玄古门。   再往下看,就更厉害了。   正常的地契是二人之间的买卖,要签字画押。而这张地契,一边是虞楚的名字,而她与之契约的对象,竟然是那片灵地本身?!   惊了,系统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让她和一片土地签约?   这座位于南方的群山看起来来头就很大,而且非常适合无处可去的虞楚,让她有地方能光明正大的休养生息。   可是……这也太适合了吧?   虞楚之前都只是觉得系统的补偿很大方,可直到看到了这张地契,她才开始怀疑。   系统这回这么好说话,又给钱又给书还给空间,如今还给了她座山,未免也太过体贴入微。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第3章 小乞丐   那座玄古山的位置过于遥远,虞楚打算在青城整顿两天,买好路上所需后再继续赶路。   将需要用的碎银铜钱装在荷包里,虞楚出了客栈。   夕阳西下,街市上热闹非凡,给她的感觉和现代夜市没什么区别,人群熙熙攘攘。   虞楚一路闲逛,她正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何出现的少年忽然撞上了她,他慌慌张张地小声说了抱歉,便挤过周围的人迅速离开了。   “姑娘,你快摸摸自己身上少没少东西。”旁边有热心的路人提醒道,“那些小叫花子偷人东西时最爱往人身上撞了。”   虞楚转过头,那几个平民看到了她的样子,顿时有点吃惊。   “多谢你们,无碍。”虞楚温声道。   过路人便很恭敬地作揖,这才离开。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似乎都很尊敬修仙者,所以才对虞楚如此客气。可虞楚此时已经换了衣裳与发型,打扮得和普通人无异,一路上的商铺老板小二却都仍然尊敬地对待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虞楚知道刚刚那撞上来的孩子偷了她的荷包,他的动作太过僵硬,显然不是老手。可看他衣衫褴褛,大抵也确实是走投无路,虞楚本身也不缺钱,也就随他去了。   她一路走走停停,买了不少路上需要的东西,刚拐过街角,便听到前面吵吵嚷嚷,不少人聚集在一家小摊周围。   虞楚走近,便看到是卖馒头包子的小摊贩和一个孩子起了争执。她定睛一瞧——这孩子单薄的背影非常眼熟,正是刚刚偷她荷包的那个少年。   她看不见他的正脸,只看到少年紧紧捏起的拳头。   “我明明给了你铜钱,为什么你不卖给我馒头?”   “哟,这是你的吗你就买东西?”摊贩是一个中年女子,她冷笑道,“前几日偷我包子的就是你吧?你这小叫花子,还有脸面再次出现?”   “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少年还在辩解,摊贩趁着少年不注意,她迅速伸手夺过他手中攥着的荷包。少年下意识伸手要去拿,却被旁边卖猪肉的摊主给拽住了。   “还给我!”少年声音颤抖地说,“我不买了,你快点还给我!”   摊贩却不为所动。她仔细辨认,然后得意洋洋地向着周围举起荷包。   “你一个小男孩,哪里来的这么精致的荷包?这种纹路样式,分明是女子用的!”摊贩说,“说!这荷包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少年憋红了脸,却是不开口了。   “扭送衙门吧。”围观的有人喊道,“不给这小子点教训,他以后还敢偷东西!”   顿时路人们都纷纷应和起来。   男孩急了,他挣脱不开大汉的手,只能恳求地说,“偷你包子的人不是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爷爷要饿死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周围的人冷眼看着他,少年不时听到有‘小骗子’‘骗人’这样的话窃窃私语响起,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没有骗人,我没有骗人……”   抓住他的男人手指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准备将他扭送衙门。   少年眼前渐渐发黑,他陷入绝望。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冷淡的女子声音响起。   “这荷包是我的。”   所有人顿时回头。   眼眶含泪的少年转过头,他看到一白衣女子立在人群之中,她衣着打扮都很普通,却带着一种不染凡尘的气质。   她长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眼眸微狭长,带着丝淡薄的冷意。   少年愣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整个繁杂的街道似乎都不断模糊,只剩下女子的身影。   她身上那股修仙之人的淡泊疏离感实在明显,围观的人和摊贩都怔了一下,刚刚气焰嚣张的摊贩老板也有点磕巴。   “仙长,这荷包是、是您的?”   “如果没有弄错,那上面应该绣着一个虞字,是我的姓氏。”虞楚淡淡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请还给我。”   老板低头一看,果然荷包左下角有虞这个字,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荷包递还。   虞楚转过头,她看到那卖肉的大汉还抓着那个小乞丐,便开口道。   “放了他吧,是我把荷包给他,让他去买东西的。”   摊贩老板怔了一下,然后干笑道,“仙长您说笑了,这样的小叫花子怎么可能和您扯上关系……”   她还要说什么,虞楚的目光便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摊贩老板顿时收声。   虞楚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一小块碎银放在老板的手心。   “这算是补偿,麻烦您装几个包子。”   这下子,老板也说不了什么了。她只好装了包子,递给虞楚,虞楚看向那小乞丐,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跟我走?”虞楚问。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机械地迈开脚,跟上了虞楚的步伐。   剩下几个摊贩不甘心地互相看看彼此。   他们大抵能猜到是这小乞丐偷了虞楚的荷包,虞楚善心大发救了他。可虞楚本人说他没偷,那别人谁都没办法,只能看着他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少年这才缓过神,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小步跟紧虞楚,低着头,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服,只觉得无地自容。   过了一会,他窘迫地低声说,“仙姑,谢谢您救我,我、我对不住您……”   虞楚低下头。   她身边的这个少年衣衫破旧肮脏,脚上穿着不合尺码的破布鞋,用布条缠绕着脚背,看起来确实是个贫寒流浪的小乞丐。   虞楚做任务那么多次,在无数轮回中早就练会了一对识人的慧眼,能让她分辨出对方说话有几分真假。   她刚刚出手相救,是因为察觉的这孩子没有说假话,他可能真的有个快饿死的爷爷。   而如今,他又显得这样窘迫自责……这样的品格不似一个未受过教育的流浪少年能拥有的。   看着他难过的样子,虞楚缓声道,“你叫什么?”   少年受惊似的抬起头,又很快低垂。   “……我叫陆小七。”他轻轻地说。   虞楚本来想等着这孩子说出自己苦楚,可从刚刚道歉之后,他便一直沉默不语,什么都不说。   没办法,虞楚只得道,“你爷爷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陆小七小声说,“他年纪大了,双腿都烂了,只能躺着。我年纪小,去打工没有人愿意要我,又讨不到钱。爷爷他三天没吃东西了,我怕、我怕他饿死才出来偷东西……”   少年抿起唇,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对不住。”   虞楚轻叹一声,“人生在世,轻如浮尘,活着本就不易,你没什么对不住的。在这里等我。”   陆小七脚步一停,他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虞楚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哪来的小乞丐,滚远点。”   少年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女子的身影,直到身边传来别人的呵斥声,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挡了路,几乎习惯性地缩到了墙角处。   没过多一会,虞楚走了出来,就看到单薄瘦弱的男孩可怜巴巴地蹲在外面,像是小狗一样竖着耳朵,她出来的第一秒陆小七就注意到了。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那双湿润的黑眼睛一瞬间闪过希冀的亮光,却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不知道那片刻他想到了什么。   虞楚走过去,少年低着头站起来,她将手中的木食盒递给他。   “里面有粥,青菜,肉菜。”她说,“你爷爷年纪大了,不一定能吃动包子,这些饭菜你也拿去,看看老人家能不能吃。”   陆小七并没有接过食盒,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虞楚又道,“你也几天没吃东西了吧,那肉包子你自己吃了,不用节省。我这两日都住在悦来客栈,明天你再来找我即可。”   听了这话,原本隐忍的少年肩膀抖得厉害。他忽然跪了下去。   “仙姑您心地宽仁善良,小人无地自容。”男孩深深地低着上半身,他哽咽道,“谢谢您的搭救,我无以为报……”   虞楚叹息一声,她弯下腰,向着他伸出手。   “好了,赶紧把食物送给你爷爷吃吧。”她温声说。   陆小七看到那修长葱白的手指,刚下意识抬起手,却意识到自己手心肮脏,便低下头自己爬了起来。   他抱住食盒,连连鞠躬,这才转身跑开。   虞楚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内心也有些感叹。   这孩子一看就生性秉直,目光清澈。如果生在富足人家,或许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她自认为不是个善良之辈,也曾经在任务中对他人袖手旁观。可孩子总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样的孩子,小小年纪却被命运裹挟,让她想起自己。   虞楚站在酒楼旁边,店里大堂的伙计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走过来,劝阻道,“仙长,您根本没必要这样对他好。这年头流离失所贫困潦倒的人实在太多了,野狗一样一茬茬的死不干净,救是救不过来的,您白白浪费钱财而已。”   “谁让我碰到了呢。”虞楚淡淡地说。   虞楚本来以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没想到转过一条街,她便看到在角落边,那个叫陆小七的少年紧紧跪抱着食盒,身边有三四个同样衣衫褴褛但比他大一些的乞丐在对他拳打脚踢,其中一个小喽啰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踹他。   顿时,虞楚有点头疼。   她许多未管闲事,没想到做好人这么难。   少年埋头紧紧护着饭盒,便感觉到叫骂声忽然不见,也没有人打他了。   他迷茫的抬起头,就看到虞楚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两人对上目光,她微挑细眉。   “又,又麻烦您了……”顿时,陆小七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知何为,他不想在她的面前显得太过无能,可是他偏偏就是这样无能,乞讨都不会就不必说了,到手的食物都能差点被人抢走。   “无妨。”虞楚语气无奈,“我送你回去吧。” 第4章 气节   虞楚跟随着陆小七前行,二人越走越偏。   越往城边缘地带去,周边的房屋眼见着从精致崭新变得越来越破旧。   城中心的主街道上都是热闹的茶馆、酒馆、胭脂店等等,街上看起来干净体面。而那些不太精致的店铺则是都挤在这里。   如仓库粮仓肥料店,还有在阴凉木帘子下堆积的蔬菜柴火等等。   再往城边走就更明显了,不少酒馆饭店的垃圾泔水都成缸的堆在路边低矮的院子里,等待凌晨统一运出城,隔着门似乎也能闻到些味道。   路上不见了衣决飘飘的女子或温文尔雅的公子哥,转而是一些无精打采坐在路边头发蓬乱,衣服打满补丁的穷人,许多看起来都是乞丐。   衣冠整洁的虞楚倒是成为了格格不入的那个,一路上都有或坐或站的人盯着她看。   “青城的叫花子都在这里。”一边走,陆小七一边轻声说,“青城是西南的交通枢纽城,各地来往的人都要经过这里,所以青城建设得很好。”   将城中心建设得富丽堂皇来迎接八方来客,却让穷人和乞丐挤在外人看不见的偏僻地方,倒是好一个做派。   他们拐过唯一像点样的大路,一转角,这下连地上铺的石砖都没有了,露出来粗糙的黄土。   一抬头,虞楚看到这一整条偏僻的路上都用各种简陋的木板、破布搭出一个个拥挤的小空间,至少小一百个乞丐聚在这里,有的躺在自己木板破布隔出来的家里,有的挤在一起说笑。   一股酸臭味笼罩着这里,与不远处的垃圾泔水交相呼应。   虞楚的存在实在是过于显眼,当二人走过的时候,几乎所有乞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有的人眼神像是能剥人皮骨,在她的身上滑动。   虞楚仍然保持着巍然不动的淡漠,似乎闻不到异味,更感受不到乞丐们的目光。   陆小七带着虞楚一路向里,看起来这孩子和他爷爷在乞丐里也算是混的不好的。那些能晒到阳光或者位置好的地方都被别人占着,陆小七最后在几乎最里面的位置停下。   阴暗潮湿的最角落,挤着的是叫花子中的老弱病残,他的爷爷和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这地方倒是比刚刚阳光能晒到的中间位置宽大很多,像是个细长的小帐篷大小,看起来足够两人躺在里面。   虞楚忍不住蹙眉。这地方又潮湿又阴冷,阳光整个白天都照不到,看起来连地上的土都是湿的。   这样的地方,别说老人有病了,就是普通的青壮年小伙子在这地上躺几天估计也得生病。   陆小七将破破烂烂的帘子撩起,又转头礼貌地说,“仙姑,到了。”然后他弯腰进去,在老人家身边蹲下。   虞楚来的时候本来想着系统送给她不少各类型的丹药。她碰上这孩子也算有缘分,如果能帮老人家也是随手的事情,还能让他们二人继续相依为命,也算是积德。   结果这么到现场一看,她心中不由得一惊。躺在草席上的老人看起来奄奄一息,尤其是他的那双腿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深可露骨。   只是这老人家浑身上下除了衣服之外整个人干干净净,看起来陆小七是真的很认真照顾他了。   陆小七拿出饭菜,轻唤老人,老人却只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哼哼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虞楚在他身边蹲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上老人的手腕。她如今真气不多,勉强在老人家体内走了一遭,睁开眼睛时眉头已经不由得锁紧。   她看到少年紧张地看着她,便道,“出来说吧。”   二人来到外面路上,虞楚欲言又止。   看到她的样子,陆小七轻声说,“仙姑,您说吧,我有所准备。”   看着少年的眼神,虞楚也有些不忍。   “你爷爷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恐怕仅有这几天的日子了。”   听到这话,陆小七抿起嘴唇,整个人都微微晃了下。   虞楚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的脸上看到那种属于成年人的悲伤,那种隐忍、悲痛、接近撕裂自己的绝望,最终却都化为毫无声息。   他轻轻地低下头。   虞楚实在不忍,她说,“但我仍然可以帮他。”   她打开空间,从规划完的收纳中拿出了一粒药丸。在陆小七眼里,虞楚的衣袖微动,下一秒,女人伸出手,她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捏着一颗药丸。   “这个药丸可以麻痹痛苦,并且暂时促进人的身体水平。”虞楚说,“吃了这个,至少你的爷爷最后几天会过得舒服一些,还能吃点东西再走。”   少年一怔,眼中的疑惑变成了不敢相信的震惊。   “仙姑,我……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陆小七低下头,他轻轻哽咽着,“您的大恩大德,我无法报答。只待我送完爷爷最后一程,为您当牛做马、或是被卖给人贩贬为奴籍……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弯下腰,虞楚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好了。”她扶住了他的手臂,无奈地说,“快点让你爷爷吃了药,多陪陪他吧。我明日会带食物来看你。”   陆小七这才轻轻地点了头,钻回了帘子里。   虞楚一走,旁边搭着的帐篷里住的乞丐便凑了过来,是一对母女,老太太白发苍苍,女儿也四五十岁了。   她们看着陆小七把药丸喂给老人家,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老爷子便咳嗽起来,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娘咧,这女仙人的药可真管用。”老太太瞠目结舌。   老爷子恍惚了一会,他闻到饭菜的香味,没用陆小七帮忙,竟然自己便颤颤巍巍地吃了起来。   吃完过后,再看老爷子,竟然就和没事人一样,眼神也逐渐清明。   母女乞丐帮忙将老爷子扶着坐起来,七嘴八舌跟他讲了他昏迷这个礼拜发生的事情。只是默契地隐瞒了他可能寿命将至的事情。   “老秀才,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个义孙伺候你,生死关头了,又跳出来个女菩萨救你一命!”老太太夸赞道。   “那当然。”王老头子骄傲地说,“小七是个好孩子。”   “赶紧让他吃点饭吧,孩子这两天光操心你了。”   母女俩看完热闹转身回去了。   老头子这才反应过来。再看食盒,他把粥菜都吃得精光,幸好陆小七自己捡回一个包子,还有半盘肉菜,老爷子赶紧让陆小七吃东西。   陆小七也三天没吃饭了,之前一直强撑着,现在也到了极限,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你确定那女子是仙长?”一边看着少年吃,王老头一边问,“你都没见过修仙之人,又如何知道呢?”   “她看起来就是修仙者,不光我觉得,其他人也这样觉得的。”少年嘴里有东西,他含糊不清地说,“爷爷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王老头靠着墙,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你觉得她如何?”他问。   陆小七放下碗,他抬起头,一边嚼着嘴,看向破布的眸子却显得有点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男孩的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了。   这一次,他将肉全部咽下去之后才开口。   “仙风道骨,菩萨心肠。还……还很漂亮。”陆小七轻轻地说,“爷爷,我觉得如果评书里描写的仙人存在,那就是她的样子。”   发呆般地说完这句话,陆小七低下头,又开始吃了起来。   王老头子注视着他。   “如果我死后,将你托付给她,你意如何?”   听到这话,陆小七抬起头。   “爷爷!”他着急地说,“我不和你分开。”   “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爷爷说,“你这样敬仰她,那愿意跟随她吗?”   陆小七放下碗,他垂下睫毛。   “仙姑两次三番拯救我,已经是她菩萨心肠,做人不能贪得无厌。”他轻轻地说,“我对她而言毫无用处,哪怕跟着她也只是个累赘而已。活了这么大,仙姑她是除了爷爷你之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可正因为如此,我不想让她为难。”   “你这孩子!”老人急了,“就因为她对你好,你求她她或许真的能带你走。贪得无厌又怎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抬眸,他不服气地说,“可您教我礼义廉耻,教我男子汉顶天立地,要有气节……”   “我是教过你。可气节重要还是命重要?”王老头子急道,“你看我这双腿,我还能活多久,我死后你怎么办?”   陆小七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他低声道,“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干干净净的死。”   “你,你——咳咳咳……”老人家气急攻心,竟然开始咳起血来。   少年顿时惊慌失措地为他倒水,又拍背顺气。   这乞丐聚集的地方彼此之间就挡着破布而已,根本不隔音,听到他们的交谈,隔壁的老太太又撩帘子探过头。   “老秀才,你说你活该不活该!”她说,“你就仗着年轻时读过几本破书,瞎教娃娃。现在好了吧,他是偷不会伸手,讨不会跪下。如今连说句软话讨出路都做不来。你死了不要紧,这娃娃这么年轻,以后怎么活?”   “是啊,我们娘俩只要在,肯定是会对他好的。可我和我娘年纪也大了,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是女子护不了他,这以后怎么办啊。”老太太的女儿也唏嘘地说。   老爷子却恍若未闻。他苍老的手紧紧地抓着陆小七,嗓子干涩沙哑地说,“小七……答应我,答应我求那仙长带你走……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陆小七左右为难,他的目光扫过老人的双腿,最终还是抿起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隔日,虞楚上午便拎着食盒来了。   她察觉到少年情绪低落,甚至都不与她对视。但也只当做他因为老人家的事情悲伤而已。   倒是老头子因为那粒药有回光返照的感觉,面颊红润,还在帐篷里对她作揖。   第三日上午,虞楚到的时候只有王老头一个人,小少年不知去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破烂的帐篷里被清扫了一遍,一些原本堆积的不知从何捡来的老旧物件都消失不见,保持了一个乞丐住处能达到的最干净清洁的程度。   从另一边来了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点头哈腰地将一个有点粗糙的木凳子搬了过来。   “这位仙长,感谢您出手搭救。老夫……老夫有不情之请,恳请您小坐一会儿。”   虞楚能猜到他的用意,老人家这是想托孤。   不过她也实在是好奇,这老人是怎么把一个小乞丐培养得这么有礼貌的。   要知道在这种古代世界里,不少屠夫和市场小贩也都是文盲,而那孩子不仅会用成语,还知书达理,根本不像是一个乞丐出身。   于是虞楚便坐了下来。   “感谢仙长怜悯,救了老夫和那孩子一命。”王老头叹息道,“我知道我要死了,那颗灵药用在我的身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虞楚摇了摇头。   “人命不分高低贵贱,能让您好受,药便尽了药的职责。”   老人笑了笑,他平静地开口,“您愿意屈尊坐在这里,便是对那孩子也有一二分兴趣了。”   “不错。”虞楚道,“我确实对他很好奇。老人家您读过书?”   王老头点了点头。   “我年轻时读过几年圣贤书,也侥幸成为了秀才。只不过后来因为打仗,家道中落一贫如洗,最终混到这样的地步。”他轻叹道,“仙长,我想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孩子。您愿意略听一二吗?”   “请讲。”   “这事儿要从八年前说起。”老人道,“我那一年的夏天沿着官道挨村乞讨,恰巧看到一户商队经过刘村,暂时歇脚。我前一天看到本也没当回事,又去了别的地方却颗粒无收,才想着原路返回,去找着那些老爷们讨点饭吃。”   “结果隔日我再到刘村时,却血气冲天,有强盗屠了整户村子,商队的马车更是被烧得只剩黑炭。”   虞楚皱起眉毛,“官道旁边的村子也敢屠杀,那队强盗未免也太嚣张了。”   “谁说不是?可至今都没逮到人,悬赏的通缉这些年都没撤呢。”   老人家叹气一声。   “我那时吓的腿软,转身就想跑,结果听到村边有孩子的哭声。我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站在柴火堆边直哭。您猜怎么着?这孩子贪玩,玩累了缩在墙角睡着了,头顶正好被东西盖住,这才逃过一劫。”   虞楚道,“这孩子就是小七?”   “正是。”王老头说,“我把那孩子抱走,到了安全地方才顾得上问他叫什么,家住在何处。可这孩子年纪小,只记得自己姓陆。再问其他的,就小七小七的重复,可能是家里人平常都叫他小名,他自己也不记得大名了。所以老夫才唤他陆小七。”   “那村子都是刘姓,可孩子却姓陆,当时他身上衣着又是上好的布料,我便猜测是那商队老板的孩子。这些年我们走走停停,一直想给他找家里人,却一无所获。”   说到这,老人的神情也有点无奈。   “我发现他天资聪颖,又看得出来家里用心教过,底子好。我舍不得他成为一介莽夫,所以才忍不住悉心教导……如今看来,是我的错啊。”老人悲伤地说,“他空有少爷的身子却是低贱的命,这孩子不会骗人不屑小偷小摸,我又心疼他没教过他乞讨。如不是我此次病重,他怕是饿死也不会去偷人财物。”   他颤声道,“如果他还是少爷,那品行端正自然是无话可说。可如今他只是个无人可依的小乞丐,光有气节,岂不是生生饿死?”   虞楚也陷入沉默。   老人看向虞楚,他恳求地说,“仙长,如我有跪下的力气,一定会磕头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是有一事相求……您能否带他走?这孩子非常聪明,又听话乖巧。哪怕侍奉您的身边,做一个小仆,也比饿死在这里强。”   “爷爷。”   虞楚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少年音响起。   二人一起抬头,便看到陆小七站在那边,感受到虞楚射来的视线,他立刻低下头,似乎无脸见她一样。   老人却似乎没看见少年的窘迫,他连忙说,“仙长,您看看这孩子,又聪明又漂亮。你们修仙界不是讲究练什么内丹?您看看他,看看他,万一他是个好苗子呢?”   小少年紧紧握着拳,他低着头一声不发。   倒还是虞楚主动伸出手,陆小七才将自己的手腕递了出去。   虞楚手指扣在他的手腕上,凝气屏息。她本来只是为了安抚老人家而已,可这么一探查,却让她呼吸一窒。   这个七洲大陆的修仙世界里,每一个有修真潜质的人腹中都会有一颗‘种子’,也就是内丹。看一个人资质如何,便看那种子是否纯粹。   而修仙者天生便有灵根之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根,外加上冰雷风等等这样的罕见灵根。在未修炼前,灵根就存在于未破土的种子里。   颜色越纯粹便资质越高,越浑浊自然越差。   而一般而言,灵根不是越多越好,单属性灵根反而更适合修炼。   可矛盾的一幕出现了,在少年的体内,他的那还未修炼过的内丹无比纯粹,散发着接近宝石透明的光辉。   这代表他的资质极高,甚至远远超过虞楚楚这个被破格入取的女配。   但他却也同时拥有水、木两个灵根,水木相生,犹如太极般在种子内部互相缠绕流动。   放下陆小七的手,虞楚一时失语。   按照修仙门派的选人经验而看,如陆小七这样拥有两个灵根、却又同时资质极高的孩子,一般最后的走向都是极端的,不是出类拔萃便是默默无闻,根本没有中庸的选项。   可即使是如今活跃在修仙界的那些英年才俊们,他们也远远不及陆小七的资质之高。   虞楚忽然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个其他门派做梦都求不来的千年难遇的好苗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私设(跪   内丹:每个修仙者都拥有,在腹部。像是种子,可视为修仙者的另一个心脏,自杀就自爆内丹,谁试谁知道   灵根:属性。什么属性的灵根内丹就什么颜色,颜色越纯粹漂亮资质越高。   单属性稳妥适合修炼但难突破,多属性的修炼成功了就是主要角色,失败了就是低阶路人甲。 第5章 水葬   “仙……仙长?”   看着虞楚沉默的样子,王老爷子心中忐忑,便忍不住开口唤道,“您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虞楚这才回过神,她抬起头,发现爷孙二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老人期盼着她能说出一个‘行’字来,而少年的目光更加复杂些,他注视着虞楚的目光带着希冀,似乎期待她能够接纳他,但又有点躲避的感觉。   虞楚沉默片刻,她开口道,“他确实很有天赋。”   王老头和陆小七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虞楚继续说,“但老先生,我依旧不能收这孩子。”   “为什么?”老人家不解地说,“既然您说了他有天赋,小七又是这么乖的孩子,您觉得他哪点不好?”   “不是他不好,而是我不够好,我没能力带他。”虞楚耐心地解释,“不过您放心。小七他很有潜力,任何一个修仙门派都会抢着要他。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将他送到好门派去,不埋没他的潜能。”   老爷子欲言又止,最后,他想说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   “……多谢仙长。”   回去时,陆小七亲自送她。   二人沉默地同行了一段路程,虞楚便听到身边的少年低声说,“……仙姑。”   “嗯?”她低头看向男孩。   陆小七抿了抿嘴唇,他轻声说,“爷爷的话您不用当真,我不想修仙,也不想和您走。之前答应他,也是为了让他安心而已。”   听到他这样说,虞楚忍不住蹙眉,“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离开后,你自己要怎么生活?”   少年轻轻笑起来,“我很快就能要长大了,待几年之后,我就可以去搬东西做力气活。哪怕做个搬运工人,也总归是饿不死的。”   他越这样温和乖巧,虞楚的心中便越发不忍起来。   她知道陆小七是怕她为难,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别说乞丐了,哪怕是普通人家,遇到这种自己家的孩子有天赋能去门派,都会高兴疯了,哪会有孩子像是他这样,还一个劲儿拒绝呢?   那老人家说得是对的,他一死,这孩子可能今年都熬不过去。   二人走着来到悦来客栈楼下,虞楚停下步伐,她看向陆小七,开口道,“你确实是修仙的好苗子,既然我们有缘,我愿意帮你找个门派。只是想不想修真,这个事情要你自己拿主意。”   陆小七低着头,他一言不发。等到虞楚说完,他便微微一鞠躬,沉默不语地离开了。   虞楚感觉到少年走时又沮丧又低落,她知道他可能是产生了雏鸟情节,对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她抱有很大的期待。   可惜,虞楚确实觉得自己没办法带他走。   她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修为尽失的无名小卒而已,陆小七跟着她没有任何益处,一个大门派能提供给他更多资源和地位,这一切都是孤家寡人的虞楚没办法给予他的。   更何况,她只有一片山和一个废弃的宗门旧址。如果陆小七跟着她,才是耽误他的资质。   ……当然,最现实的一点,是虞楚觉得自己根本带不了孩子。在数次穿书任务中,她学会了如何演戏,学会了如何尔虞我诈,可真实的本我早就被磨光了。   干净纯粹的孩子,不该接触她这样的人。   尽管这样想着,可虞楚不知为何整个晚上都过得很烦躁,她干脆用打坐来平心静气,推着真气在自己的体内循环。   她的内丹出乎意料地与虞楚楚的身体相合,合适得像是一个人一样。身体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应地接纳了新主人的内丹,并且用数倍的速度快速地成长着。   一整夜,三次大周期数次小循环下来,虞楚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真气又增长了不少,可能是身体有修炼的记忆,所以开展得格外顺利。   待到隔日上午,虞楚睁开眼睛,去酒楼取餐。   这几日她天天去而且出手阔绰,每次都新买下三层的木食盒,店小二早就对她有了印象,早早为她备好了饭菜,直接交到她的手上。   虞楚拎着食盒去城北乞丐聚集处,她来到陆小七和爷爷住的地方,却看到昨天还挂着的破破烂烂的布料帐篷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空地,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仙长,您来了。”另一边,那对乞丐母女掀起了布,露出头。   虞楚问,“他们人呢?”   “老秀才昨天晚上就死啦,巡逻的官老爷让其他乞丐把他的尸体搬出城了。”老太太叹气道,“我们这些叫花子死后会被扔在城外的乱坟岗里,小七那孩子孝顺,说要埋了爷爷,就追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虞楚眉毛紧蹙。   不待她开口询问,老太太又说,“老头子说他喜欢城北门外的树林,因为他喜欢小树林旁边的那条河。我猜小七是想把他埋在那儿。……仙长,您要是追他,这饭就留给我们吧……”   虞楚将食盒递给母女,在二人千恩万谢的声音中离开了。   这里本来就离城北大门近,虞楚走出城门,果然看到外面数百米道路旁有一片小树林,隔着树林是那条横穿青城的小河下游。   她穿过树林,一路寻过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跪在河边。   “陆小七。”虞楚唤他,他却是一动不动。   虞楚来到他身边蹲下,才发现少年双眸通红,浑身都是泥土,失魂落魄地注视着河面发呆。   “仙姑……”他轻轻地开口,少年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颤抖,“爷爷说他死后想葬在这条河里,我完成了他的心愿。可是……可是他没有入土为安,以后我连祭拜他的地方都没有……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   “你没有做错。”虞楚轻声说。   她把少年揽入怀里。刚刚看起来还坚强的陆小七在虞楚的怀里嚎啕大哭。   在遇到陆小七之前,虞楚以为自己是非常讨厌小孩子的。因为她之前碰到的孩子大多没有分寸,容易讨嫌误事。   可陆小七不一样,他太成熟乖巧,乖得让虞楚心疼。他一直压抑自己,不仅坚强又孝顺,还太过会为人着想。   听着他哭,虞楚的心也不好受。   她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命运这么残忍。如果那队强盗没有出现,或许如今陆小七还是个单纯稚嫩的小少爷,不会这么早便经历这些波折。   陆小七放纵自己大哭也不过几分钟,他很快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哽咽地说,“对不住,我又、我又麻烦您啦。您的衣服……”   “无妨。”   二人拉开距离,虞楚忍不住伸手帮他擦眼泪。少年的脸脏得和小花猫一样,虞楚轻轻一擦,白皙的手指上便留下灰灰的痕迹。   少年看着扎眼,他咬着嘴唇,眼眶还含着泪,便伸出手轻轻地擦着她的手指。可他的手也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反而把自己弄的又委屈又生气。   看着他的嘴角向下撇得出了一个弧度,虞楚真是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别擦了,没事。”她又伸手擦了擦陆小七的眼睛,柔声说,“昨天我们聊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陆小七低低地说,“我不想去门派。多谢你的好意,仙姑,我不想再麻烦您了。”   “你是不想麻烦我,还是真的不想去?”虞楚问。   “我……我就是不想去。”少年低下头,他倔强地说。   到底还是孩子,爷爷去世的悲痛让他很难再做好情绪管理,他这话说得看着有点赌气的感觉了。   虞楚放下手,她注视着少年,眉尖蹙起。   “陆小七。”她说,“这是大事,不要与我赌气。”   她的声音少了些温和,多了点严肃。   虞楚血雨腥风一路过来的人,她温柔点还好,稍微一板起脸来,正常成人都会发怵,更别提孩子了。   之前她一直都叫他小七,忽然叫她全名,让陆小七忍不住抬起头。   他看到虞楚严肃冷淡的样子,抿抿嘴,又是有点怕她,还有点委屈,他又飞快地低下头。   “我不想去,我不想修仙。”本来已经平复心情的陆小七带着哭腔说,“仙姑您不要再管我了,您走吧。”   虞楚又心疼又生气,这孩子这么别的事情上都那么懂事,偏偏在最关键的问题上耍脾气呢?   其实她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如果将他送到某个门派,麻烦的还是她自己。毕竟她知道的好门派基本都和剧情有所关联。   如今少年根本没有接纳好意的意思,她总不能把人绑走。   他不去,她还省事了。   虞楚站起来,转身离开。   她越走心里越烦躁,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一个孩子置气。   在树林里穿行过一半的时候,虞楚终于还是没忍住停下步伐,她转过头。   她看到少年单薄孤单的身影仍然跪坐在河边,他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一个人抽泣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抛弃。   虞楚心中的烦躁更盛。   仙姑离开后,陆小七才方觉自己真的孤单一人,河风吹着他后背冰凉。   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家人朋友,只剩下他自己活着。   少年蜷缩着,终于像是个小兽般呜咽起来。   这时,泪眼朦胧的少年看到了那一抹白色衣摆,他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了虞楚那张淡漠又漂亮的脸。   “仙,仙姑?”他喃喃道。   虞楚的薄唇抿成线。   她僵硬地开口,“若是我要带你走,你走吗?”   陆小七呆住了。   虞楚似也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她产生悔意,刚向后撤了一步,少年才大梦初醒,他连忙说,“我走,我跟您走的。”   “我孑然一身,背后没有门派,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角色。哪怕你跟我走,也没有任何好处。”虞楚干巴巴地说道,“而且我的温和宽厚也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我非常不好相处。这样你也要跟我走吗?”   少年连连点头,他急切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我发誓。”   虞楚欲言又止,她这么大一个人了,谁用十岁小童来照顾啊!   可看着少年湿润却闪着光的眼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她撇开目光,低声道,“……那我便收留你一阵吧。”   陆小七眼眶还含着泪水,可他已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   虞楚:十二岁的小孩还说照顾我?开玩笑,我照顾你还差不多。   虞楚:就算让我从门派跳下去,死外面,我也不喜欢小孩!我不要徒弟!现在就是勉强照顾你一段时间而已!   后来   虞楚:真香(づ ̄3 ̄)づ没有大徒弟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第6章 起名   临走时,陆小七让虞楚先走。他想自己呆一会,一会就去找她。   虞楚没有异议。这是人之常情,他的爷爷去世了,现在又要离开长大的地方,想要独自告别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回了青城,顺路在热闹的街市上买了些东西这才回了悦来客栈。虞楚找来店小二,告诉他如果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乞丐来寻人,就让他上来找她。   小二点点头,当他听到虞楚要带那小叫花子走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些羡慕的神情。   对于这个世界里崇拜修仙者的普通人而言,能被修仙者带走无异于一种阶级跳跃。从此便吃穿不愁,过上另一种日子。   小二的心情暂且不提。虞楚回到房间后便又打开空间,在系统赠与的各式秘籍里挑选可能适合陆小七的功法。   很快她便发现,这些秘籍虽然很好,但太古板模式化,给普通的学徒练练也就算了,陆小七这样好的资质,学这个有点糟蹋了。   因为他有木、水两种灵根属性,所以很难遇到完全匹配他的功法。   对于其他多属性修真者也是一样的,每个存在两种灵根的人自己的情况都各有差异,不会完全一致,这导致双灵根的修炼秘籍根本不能适用于所有双灵根修仙者。   多属性的修仙者也就在刚开始打基础时能和其他人参考一下,再往后如何发展,便要看师尊教导的能力了。   虞楚一向是做事就要做到最好的人,她能自挖道路摸索出适合自己的功法秘籍,自然也能帮陆小七磨出一套修炼的步骤。   她就是嘴硬心软,刚刚还和陆小七说只是收留他一阵,现在就已经开始为了他而要琢磨出一套完全适合他的功法出来。   虞楚以系统提供的秘籍做对照参考,在心中不断思考如何编写。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虞楚道。   门轻轻地打开,陆小七走进了屋。   虞楚抬起头,她顿时一怔。   这几天一直脏兮兮的小乞丐不知道去哪里洗干净了自己,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是他。   原本少年的脸脏的像是小花猫,虞楚对他记忆最深的便是他那双纯粹透彻的大眼睛,其实对他的长相根本没有印象。   如今洗干净了,虞楚才恍然发现少年不仅白皙,他的五官更是漂亮,眉目精致,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看出清隽俊雅的影子。   只不过陆小七身材瘦弱,脸颊上也没有多少肉。他的头发还有点湿润,嘴唇微抿,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有点怯怯的,站在门口不动。   虞楚伸手让他过来,陆小七习惯性地低着头,慢慢地挪到她的面前。   “你洗澡了?”她问。   少年轻轻地点头,他小声说,“在河里洗了。”   之前爷爷病重,陆小七每天拖着瘦弱的身躯去照顾他已经很勉强,自然没工夫弄自己。如今要和虞楚走了,他想着不能一身肮脏地靠近她,所以临走前在河里把自己洗干净了。   虞楚握住少年的指尖,感觉他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下次别在河里洗了。”她眉尖微蹙,“水凉,伤身体。”   陆小七微抿起嘴唇,又轻轻地嗯了声,眼圈有点泛红。   他很少能接纳到除了爷爷和乞丐母女之外别人的善心,街上的小商贩甚至普通穷人都可以赶狗一样呵斥他。   可虞楚不仅原谅他偷窃,还为他解围,帮他照顾爷爷,如今竟然还关心他会不会被冻到……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如母亲般细腻的温柔。   这种温度让他忍不住动容。   这边,虞楚将放在桌子上的一叠衣物推过来。   “这是我刚刚去裁缝店买的成品,可能不合适,你先试试。”虞楚道,“换上这套应对一下,一会再去为你量尺寸。”   陆小七接过衣裳,他看了看屋里,又抬眼看向端坐在座位上的虞楚,小声道,“仙……仙姑,我在哪里换?”   虞楚微抬下巴,“那儿不是有屏风吗?”   少年拿着衣物,他一动不动,耳尖却变成红色。他把自己洗的这么白净,那抹羞赧的红实在是太明显了。   虞楚不知怎么,便笑了起来。   “我去外面,你换吧。”   虞楚来到屋外,她关上门。   陆小七好像怕她久等,所以换衣服的动作很快,没过一会便打开了门。   “……换好了。”陆小七小声说。   虞楚转过头,便看到衣着深青色长袍腰间束带的少年站在门边。除了他小拇指长的短发有点像是现代男孩,这一身衣衫换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乞丐出身,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谁家的小少爷。   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有点瘦弱,十二岁的年纪,这身十岁少年的衣服穿起来都有点偏大。   陆小七本来还忐忑,不知道自己穿起来怎么样,会不会怪里怪气的。就发觉虞楚笑了起来。   她没有表情时显得有点冷,只是轻轻露出一点笑意,便仿佛冰雪融了水。   陆小七怔着,虞楚便伸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很适合你。”她说,“就是太瘦了,以后要多补补。”   顿时,陆小七又红了耳朵。   他们下楼的时候,店小二都没有认出和虞楚离开的小公子是刚刚的乞丐。   架空古代世界就是这点好,不同行业的发展没有了正统时代的束缚,都百花齐放。比如虞楚想给少年买衣服,便有裁缝铺、布庄、成衣局三种选择。   布庄是完全卖布料的,而成衣局和裁缝铺,各有布料存货与成衣可选。虞楚带着陆小七去了成衣局,想看看有没有适合他能够直接穿的衣服。   成衣局的伙计看到修仙者气派的虞楚和富家少爷感的陆小七,顿时热情地迎了过来。给他们推荐了几款做工不同、颜色不同的少年衣衫。   虞楚在小裁缝铺买的现衣很明显没有这里的好。本来成衣店不让试衣,可店伙计眼睛毒,觉得虞楚是大客户,便热情地邀请陆小七试衣服,还试图服侍他,把少年吓了一跳。   陆小七换了一身玄色暗纹长袍,可能是布料精细高级了一些,他换上之后显得更像是大家公子了。   “小公子可真英俊,换什么都好看。”伙计笑道,“公子气质不凡,这身衣服放在我家那孩子身上,怎么撑都是撑不起来的。”   虞楚也看得心情极好。她好像初尝养崽乐趣,这还没离开青城,她已经有一种想把整个店都盘下来,看着陆小七一天换一件的感觉了。   陆小七就算穷人堆里磋磨了八年,可他被爷爷保护,小小的脊梁从未弯过,精神也仍然健康,仍然有过去富家少爷的感觉。   他换了衣服,可却让人觉得,他似乎天生就该穿这样的好衣服一样。   “你们店还有更好一点的衣服吗?”虞楚问。   她问到这个,伙计的眼睛顿时亮了。   “当然有,您稍等!”   他动作迅速地从后台取来一叠叠好的衣物,白玉的色泽,布料看上去便是极好的,在自然光下闪动着光泽。   “之前我们城那刘家小少爷过十岁生日,刘老爷特地在我们铺子定制的。”伙计说,“可惜刘少爷脾气大,就是不喜欢,刘老爷就退了回来……仙长,如果您想要的话,我们折些价卖您,小的保证这身衣服那刘少爷都没穿过!”   虞楚微微颔首。   “那就试试。”   伙计顿时欢天喜地,倒是少年微微蹙起眉尖。   “仙姑,这……这太破费了,没必要。”他说,“我穿之前的就很好,虽然大了点,可我还要长身体。”   “无妨。”虞楚道,“你穿的好看,也是给我长面子。”   陆小七欲言又止。   这一件上好的白玉色长袍的价值,可能比城北那几十个乞丐的命加起来还要贵重。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昂贵了。   可他看得出来虞楚兴致很高,她很高兴。于是,陆小七便随了她的愿,换上了这身原本属于青城首富家少爷的衣袍。   陆小七走出来时,连伙计都吸了口气。   白衣少年眉如远山,温润纯净。白色实在是太配他的颜色,还未长大便已能看出不是一般之人的气质。   虞楚笑了。   任是她之前多么觉得自己不该和孩子产生联系,可如今仍然因为收了陆小七这个好苗子而心中愉悦不止   陆小七懂礼孝顺,样貌漂亮,资质极高。想生一个这样的孩子,估计都是个难事。   “所有的都包上吧。”虞楚道,“你们这儿上好的布料也给我包些。”   “好嘞,您稍等!”   虞楚大手笔的买了不少布料和成衣,这才带陆小七离开。   他们一路上买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虞楚又多买了些纸张笔墨和书籍,以及一些孩子能用得上的东西,二人忙了一天,夜幕降临时才闲下来,去酒楼吃饭。   虞楚包了三楼靠窗的一个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竹卷帘和盆栽隔出来的。陆小七之前经常在酒楼外面经过,但还是第一次进到里面,有点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他们在雅间窗边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青城最繁华的整条街,街道路上摩肩接踵的行人们谈笑的声音和小贩的叫卖声远远传来。   陆小七探过头,他黑色的瞳孔倒映着青城的灯火。   他似乎是对这一切都有着许多的好奇,但少年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拿起桌面上的茶壶为虞楚斟茶。   虞楚和小二点了菜,问陆小七有没有忌口和不吃的东西,少年都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   人靠衣裳马靠鞍,少年如今穿着是的那件黑色衣衫,他内敛的样子,似乎也都有了丝矜贵的感觉。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虞楚看向陆小七。   “与我不用客气,需要什么、讨厌什么,直说便可。这样我们才能尽快互相熟悉。”   她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便只能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来与陆小七交流。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他低声说,“其实我对吃穿真的没有什么讲究,只是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定夺。”   从认识这孩子开始,陆小七就一直非常善解人意,生怕自己给她照成负担。所以如今他忽然有事请求,虞楚还很高兴。   “你说。”   “您可能也听爷爷说过,我姓陆,小名是小七。爷爷一直不给我起名字,因为想着日后可能会与家里团聚。”陆小七低下头,他捏紧了手指,“可是……可是我觉得或许我与家里缘分浅,这辈子可能也不会相见,又一心想跟随仙姑……所以求您,能否赐给我一个名字?”   其实这件事情虞楚之前也想过,如果她要带小七走,自然也要给小七起个像样的正名。   可尽管心里这样想着,虞楚抬眸,却是轻轻地看了一眼陆小七,把少年看得有点紧张的低下头。   “起名?”虞楚伸出手,她抵着自己的下巴,轻轻地说,“陆小七,你知道正统而言,名字不是谁都有资格起的。”   听到她的话,陆小七低头更深,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个小虾米,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   “我……我知道……”他声音低低地说,“我知道您只是想暂时收留我,可是、可是……我能不能暂时拜您为师?”   “拜师哪有暂时的?”虞楚扬起细眉。   少年看起来更慌了,他似乎既怕自己的话有辱虞楚,但又怕说出绝对的话来被她拒绝。   虞楚只是看陆小七乖巧懂事,所以便不由自主想要使坏欺负欺负这个乖孩子。可也是知道他听话,所以又怕真的吓到他,虞楚也就舍得说了两句便停住了。   “其实,你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虞楚道。   少年这才抬起头,带着期待看向她。   虞楚将茶杯里的水倒了一些在桌面上,她伸出食指,在桌子上用水写出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少年倾过身体,他认真地看着,然后念道,“陆言……”   “陆言卿。”虞楚道。   “陆言卿。”少年重复着,然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言出必行君子也,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抬起头看向虞楚,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从今往后,我便是陆言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正道门派:你们看见我的徒弟了吗?那么一个有天赋又光宗耀祖的大徒弟怎么说没就没了T_T 第7章 各个门派   陆言卿是个好孩子,有的时候他太乖了,乖到虞楚这样内里冷漠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疼他。   二人向着地契灵山的位置启程南下。而这一路上,陆言卿确实做到了他之前所说的照顾她。   他很细腻敏感,几日的车马劳顿便已经开始了解虞楚的习惯爱好。   比如虞楚偏好的类似龙井味道的茶叶,喜欢吃甜口,住房习惯南向。   再比如她虽然一路上都对外人彬彬有礼,可实际上因为演戏了太多年而产生的厌烦交际的心态等等如此,陆言卿全都摸透了。   至此,陆言卿包办了所有杂事。虞楚喜欢的他会提前办好,她讨厌交际,他便开始主动和那些成人们交际沟通,甚至都不忘关怀打点马夫,事无巨细。   不论在哪里坐下,虞楚的手边总是有他斟好的茶。   虞楚其实并不希望他这样周全,可她不能制止。她知道少年急切地想报答她、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只有让他做点什么,才能缓解陆言卿心中的不安。   即使换上了柔软合身的长袍,路上遇到的成年人也都客气地叫他少爷、公子,将他当大人一样礼貌对待,可陆言卿并不能立刻忘记自己的过去。   童年这几年风餐露宿没有尊严的乞丐生活,磋磨了这个曾经富商出身的小少年,他心中的空缺仍然需要时间的填补。   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虞楚便开始教导他看书写字。   陆言卿又聪明又刻苦,虞楚教他的东西他基本背一次就能记住。就是字差了些,需要再练练。   就这样走走停停,二人一路南下,就这样差不多走了一个月,终于来到地契上的玄古灵山附近的云城。   云城虽然也很庞大,但因为背靠连片群山,没有交通必经的青城繁华,更倾向于自力更生,街道上看起来也朴素了许多。   虞楚跟青城来的马夫结了尾款,便带着陆言卿进了云城。   云城位置稍微偏僻,三面环山,可也正因为如此,它成了许多修仙者经常光临的地方。   虞楚和陆言卿走在宽阔朴素的街道上,便发觉路上有不少衣着各不相同的门派弟子们,在这里采购必需品,云城居民似乎也对此见怪不怪。   “师尊,他们都是什么门派的啊?”陆言卿跟紧虞楚,他小声问。   陆言卿平日做事太沉稳周到,也就只有他对新鲜事物感到好奇的时候,才会让人想起他才十二岁。   虞楚扫了一眼,然后道,“我们前面那三个衣着黑色练功服的是天煞门的弟子,右边过来的白紫衣是菩塔阁,那边买粮食的是般若门的人。”   “您怎么知道?”陆言卿惊异地说,“这附近有很多门派吗?”   “这几个门派都位于南方,不过散落在各处,你若是赶马车,最近的一个也要走上半个月的路程。云城是这附近最大的城,会进许多其他地区的物品,估计这些弟子御剑飞行,特地来此采购。”   虞楚又道,“至于他们谁是谁,呆得久了你也能分清。如今有名望的门派不多,都会自创练功服、派徽等彰显自己的身份,小门派没那么多讲究。”   陆言卿的眼睛一亮。他期待地问,“那我们也可以设计门派服饰和标志?”   虞楚笑了笑。   “小门派的标志无人在意。”她轻笑道,“再者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而已,算什么门派?你要是想设计,那就要多加努力,早日在修真界闯出名声来。”   陆言卿顿时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努力的。”   其实闯出名很简单,修真界每年都会举办大赛。不过如今这句话是鼓励陆言卿更多些。   虞楚本身很有自信,凭她的能力与陆言卿的资质,在修真界出名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不是现在。   老前辈的话说的好,闷声发大财。   她要快快修炼,至少要赶上自己在另一个修仙世界后期的水准,能罩得了陆言卿,才会放他出去抛头露脸。   二人找了个茶馆短暂歇脚,陆言卿一边斟茶一边问道,“师尊,你说的山在哪里?”   虞楚其实也不清楚,她是按照地契上的地址对照大陆地图找来的,古代地图不比现代,没那么精致,她只知道这云城是离那玄古山脉最近的古城了。   “客观想去哪里,问小的啊,小的对这片再熟悉不过了。”这时,店小二端着盘子过来,将瓜子放在桌子上。   “请问你可听说过玄古山脉?”虞楚问。   “当然知道,您要去哪里啊?”小二苦口婆心地说,“就算二位是修仙之人,小的也不太建议你们去……”   陆言卿问,“为何?”   “那山脉邪门的很,终年云雾环绕。我们云城百姓小时候淘气的都跑去过,一进那雾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迷迷糊糊的鬼打墙,在一睁眼,就下山了!”   店小二来了兴致,他压低声音道,“也有仙长们想进去,听那意思是越邪门越难进的地方,里面越是好东西。可不论什么门派的人,都进不去!御剑飞行也不行,照样鬼打墙。”   “这……”陆言卿看看虞楚,他转头看向小二,又问道,“那这个山脉到底在哪里?”   “嗨,其实不远。从这城西出去进山路,走个俩仨小时就到了。”店小二道,“那地方很好认,全是雾,我们都避着那儿走呢。这两年连修仙者都不怎么提那里了,据说那里已经有几千年进不去了呢!”   等到店小二走了,陆言卿才趴在桌子上,小声问,“师尊,我们要去的是那里吗?”   虞楚微微颔首。   等到休息够了之后,虞楚和陆言卿便从城西进了山。   虞楚这一个月修为精进不少,短短时间便已经快要达到过去虞楚楚的水平。她施展轻功飞上树顶,确认方向。   便看到在群山树木的远处,果然有一片被雾笼罩的区域,看那规模不是一座山,至少得是一整片山脉。   其实虞楚如今就算没有重新掌握御剑飞行,轻功也能让她迅速到达那边。可她考虑到陆言卿,怕他万一自己下山时找不到路,第一次还是最好老老实实地走一遍。   二人向着雾气笼罩的地方前进,走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地上百姓踏出来的山路便拐弯了,而前往玄古山脉的方向则是没了路,都是随意生长的野草,看起来确实许多年没人过去了。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翻过两座山,陆言卿开始有点疲惫,低着头赶下山路。   很快,他就发现地面上有阵阵雾气贴着涌过来。   他抬起头,便看到面前整座山都被雾气笼罩,雾像是有结界一样,除了在地面上渗出的一些之外,不论怎么翻涌也不挥散,只在这一片区域。   “师尊!”看到这一片奇观,陆言卿顿时有点兴奋。   他少有露出孩子性格,提了提衣襟蹲下来抓雾玩。看着少年的样子,虞楚也薄唇微勾。   她从空间里拿出地契,甩向浓雾。那张长长的纸卷便定在雾前,上面龙飞凤舞的古文散发出金光。   在陆言卿的眼里,师尊的袖子简直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能挥舞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站在虞楚身边,看着她念念有词,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虞楚用匕首割破手心,流出来的献血悬浮着涌向地契,地契发出的光芒更甚。   过了片刻,虞楚道,“好了,走吧。”   她迈步便走进雾里,陆言卿赶紧跟上。   “师尊,为什么不驱散烟雾?”他们在雾里前进,陆言卿问。   “你也听那小二说了,其他修仙者也惦念这个地方。”虞楚道,“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抵御不了外人。所以最好先隐姓埋名,休养生息。”   陆言卿了然的点点头。   在心里,他若有所思。   之前修仙者对他而言更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进入云城后,仿佛这一切才有实感。   他注意到其他门派那些三两成群的弟子,又想到虞楚,便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   陆言卿不了解修仙界,但他能够看出来,一个门派是否兴盛也和徒弟有关。如今师父只有他一个独苗,所以才做事这样谨慎。   他一定要赶快强大起来,至少要独当一面,才能够让虞楚提气。   陆言卿如此想着,似乎也不在觉得累了。   走着走着,雾陡然一散,阳光撒了过来。   陆言卿抬起头,他顿时停下了脚步,倒吸了一口气。   雾后的玄古山脉绿意盎然,仿佛连微风都比外面带着丝甘甜的味道,蓝天透彻,鸟儿鸣叫,泉水叮叮咚咚地流淌着。   他的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青石灰的阶梯从山脚一路延伸至山顶,隐隐约约能看到山顶门派的大门。   抽丝状的薄云慢慢飘走,青阳从云后露出,阳光洒落山顶,给这座古老的门派镀上了气派庄严的金边。   虞楚也很惊讶,没想到之前的小气系统这次真的如此大方,白给她这么好一个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为了世界和平所以你赶紧把大佬都收走好好养,什么都给你。。。搞快点! 第8章 第一天   从山下看,好像这门派只占据一座山。   等到二人来到山顶,才发现这座山只算是个门派的前厅。   推开台阶尽头的大门,露出了后面青白石平铺出宽阔的广场平台,中间摆放着一尊已经枯竭的石喷泉台,地砖缝隙之间也都钻出杂草,荒废已久的样子。   等再往里走,通过长廊,才发现后面有更高的一座山,又是数不清的台阶。而再往左右看去,门派的台阶和建筑连绵不断数座山峰,看起来极为气派宏伟,看规模别说他们只有两人了,再来个一两千人都不在话下。   在群山之间,似乎每个山顶上都有建筑,一时间竟然没看出来哪座才是主峰。   陆言卿没看出来,可虞楚是知道的。她的眼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路标。那地契在激活之后,很像新手导航,告诉了她这个门派的地图和各区域划分。   整片玄古山脉都在白雾的笼罩中,换句话说,视线范围内的这里所有的群山都属于虞楚。   门派的主峰则是在更深的地方,被众多山峰群星捧月般地围绕着。   虞楚干脆携起陆言卿,从几座山峦头顶飞过,只发现群山之中越往里山越高越陡峭。   最后,二人看到一座高山被云雾缭绕,山顶有一宏伟大殿和与之配套的整座门派设施建筑。   按照地图导航来看,就是这里了。   虞楚落在大门外,将陆言卿放下来。刚刚还有点乏累的少年一扫疲态,他迈步过了门槛,拎着衣摆便兴奋地跑了进去。   与此同时,地图在她眼前闪烁了一阵,便消失了。   虞楚随着陆言卿乱窜,她迈步走向正殿,不由得将这里和曾经原身所在的老门派相比较。   和这里一比,昇阳派简直小家子气,完全上不了台面。   玄古派林林总总占据大小山峰二十座有余,光是其他次峰上,便分别伫立着不少如今修仙界的大派系建筑,如毒阁、锻造台、刀剑库、术法门、丹药熔台等等,每个建筑旁都匹配厢房和练功需要的空间。   这还只是次峰而已。   主峰上,宏伟的正殿居中,两侧配备完全,从炉灶厨房杂物后院,一直到弟子的练功房、书房、武器阁、休息的东西厢房、偏殿侧殿等等等等,一应俱全,简直可堪比皇室宫殿。   而掌门休息的地方则是在更僻静的大殿后,有单独的院落。再往后主峰后的那座山上有瀑布温泉,灵气更加浓郁,是为掌门配备的居所,并且整座后山的建筑只有掌门住的地方。   虞楚觉得,这个玄古门在千年前一定是大门派,上千人的那种,所以掌门才要住那么远的地方讨个清净。   可如今她和陆言卿相依为命,再分别住两座山上,根本没必要。   虞楚作为一个穿书任务执行者已经千锤百炼,别说住在空无一人的山里,就算住死人堆她也会很快适应。   她倒是担心陆言卿会不会怕,这么大的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只有风声鸟叫树叶响,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倒是确实适合修炼。   这地方太大了,虞楚闭上眼睛微微屏息,真气向着四处探去,很快找到了陆言卿的身影,他正在厨房翻东西,估计是在想以后吃什么。   虞楚对此早有准备,她空间里堆积了至少能用一个月的柴火以及各种蔬菜肉类水果。   空间对物品而言是时间暂停的,所以她一路上买的食物拿出来时仍然非常新鲜,就像刚摘下来一样。   前世活着时候的华国人性格影响,让虞楚发现空间里蔬菜水果不会腐烂这个事情之后,在囤新鲜蔬果时一不小心就囤的特别多,够他们吃很久了。   等到陆言卿跑出厨房,来到主路找她,便看到虞楚在正殿前面的空地上挪了个桌子和两个石凳过来,她坐在桌边,似乎就在等他。   “师尊,你在路上买了好多食材,都给我,我去做饭。”   陆言卿一路上看着虞楚把他们买的东西都全部变得消失不见,已经习惯。   对他而言,虞楚简直就是神仙,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会不意外。   虞楚有些讶异,“你会做饭?”   “前几年爷爷身体好时,我们日子过的还行,会在城外生火煮东西吃。”陆言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没用过灶台,但都是生火的,我觉得应该差不多。”   虞楚长袖一扫,地上便出现了柴火和大米蔬菜锅碗瓢盆之类的厨房杂物,她本来想和陆言卿一起搬,结果陆言卿急了。   “师尊,你去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做点师父该做的事情,这种杂事交给我就好了。”   陆言卿太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哪怕是做杂事,他也高兴。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废物、太依赖虞楚。   没办法,虞楚只好离开。   她去主峰后的后山看了看,发现这里灵气浓郁,哪怕呆着都会对身体和修为有好处,更别提对修炼的帮助有多大了。   门派里的书籍都没动,她便去翻了翻书,看看这个世界一千年前的书籍都写了什么。   虞楚看了几页,就不由得挂念陆言卿。   他才十二岁,身材又比同龄孩子瘦弱一些。虞楚怕他生火烧着自己,又怕他出什么意外。   结果用真气推动灵识一看,人家做事做的井井有条。厨房灶火已经点上,锅里煮着粥,陆言卿本人则是忙着把那些柴火都挪到厨房后院,规规整整的码上。   虞楚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专注自己的事情。   她的体质特殊,修炼的功法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特殊之处在于,正常修仙者必定会有金木水火土等元素属性,什么属性,他的内丹就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陆言卿,他的内丹是绿与蓝色,代表他拥有木和水双灵根。   可虞楚的内丹是透明的,她没有任何属性。   她有修真天赋才会有内丹,可她没有灵根属性,就差直接说出自己不属于小说创造的修仙世界了。   所以,虞楚自创了功法。这个功法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用,所以没有起名。   虞楚将修炼等级定位四个:日、月、星、辰。   而日月星辰每个等级各有四层境界。   因为她是为了做任务而不得不强大,所以她的功法只编到飞升仙界后,没有再继续研究。   按照她之前的经验而言,过了辰二层境界便可以有飞升的实力,她是在仙界修为突破辰三层时离开了那个世界。   转换到现在,过去的虞楚楚水平一般,大概在日三层的实力。因为修炼体系截然不同,所以虞楚赶得很快,之前已经在路上突破了日级三层。   以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她至少要抵达星级才能算是人界的修仙派大佬,能独当一面,罩着陆言卿。   看起来她也要加倍努力了。   虞楚完成了在门派里的第一次打坐,真气循环了一个周期,只觉得在身体里的推进越来越顺畅,也不知是不是这灵地的作用。   等到走出房间一看,陆言卿已经做好了饭菜。他会的不多,所以只煮了粥,炒了些青菜。   看到虞楚的目光,陆言卿还有点难为情,他低声说,“等下次去云城时我买些菜谱,定比现在做的好。”   “已经很好了。”虞楚说,“修仙之人吃的清淡是正常的。倒是你。”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男孩的额头。   “你正长身体,要多吃点肉补补才行。”   陆言卿微微羞赧地点头。   等到吃完饭天黑后,二人将主路上都点上灯,便彼此告别去睡了。   男女有别,所以大路两边都有徒弟们住的院子。虞楚本来想着陆言卿住东院,她住北院,就隔着一条主路已经算是近了,至少比师父住后山徒弟一个人在主峰强。   陆言卿也是那么想的。他是乞丐出身,哪里没睡过?   结果一直到半夜陆言卿都没睡着。   他从没睡过这么大的地方。一个人在东院住房里,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半夜连昆虫都不叫了,只有窗户吹拂进的微风陪伴他。   安静。太安静了。   一想到偌大的至少能容纳几十学生的院子只有他一个人,陆言卿就害怕。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蜡烛吹了点、点了吹。   一直僵持到后半夜,陆言卿实在受不住了。他抱着被子飞快地跑出黑漆漆的院子,穿过宽阔的主路,钻到了对面虞楚住的院子里。   陆言卿打开厢房的门,把被子一铺。一想到师父就住在隔壁,他顿时心安,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大师兄的黑历史,未来长大后他绝对不会承认的那种。。。。 第9章 正式拜师   这一个月来车马劳顿,白天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干了那么多活,陆言卿本来就很疲惫了。   他这一觉睡得舒舒服服,而且是自然醒,醒来时他在宽敞的通铺上伸着懒腰,打了个滚儿。好像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陆言卿醒了还闭着眼睛赖了会床。等到他舒服够了,意识回笼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发现窗外太阳已经升到高空,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地板上。陆言卿赶紧掀开被子下地穿鞋。   遭了遭了遭了,他本来打算卯时起床,趁着天没大亮之前抱着被子回自己的院子,假装昨晚无事发生,然后正好去做早饭……结果竟然一觉睡到这个点!   陆言卿推开门来到院子,他抬头看太阳确认了时间,心更凉了。别说早饭,午饭点都过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又怕自己没有做饭,师尊就没吃东西。又怕虞楚觉得他懒惰,第一天就睡了大懒觉。   陆言卿跑到主路,就看到虞楚坐在空地的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喝茶呢。   她抬眼看到一脸慌乱的少年,有点好笑地说,“醒了也不洗把脸,梳梳头?”   陆言卿的样子一看就是急忙忙从被窝里跑出来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也尽是褶皱。   他走过来,看到虞楚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但声音还是有点紧张,“师,师尊。您吃饭了吗?”   “我做了红烧肉,洗把脸,去盛吧。”   陆言卿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他又连忙往回跑,先下意识往虞楚住的院子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转头跑进自己的院子。   虞楚有点想笑。果然她还是喜欢看陆言卿孩子气的一面。   少年收拾好了自己,又去厨房盛了米饭和温在大锅里的红烧肉,端回桌边,坐在了虞楚对面。   陆言卿一整夜没吃东西,又是长身体的年纪,把肉端过来的时候胃已经咕咕叫了。可他又不敢直接吃,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动物。   “仙尊,我又做错了。”他小声说。   “人累了就要睡觉,何错之有?”   虞楚拿起筷子,将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的饭上,她轻笑道,“我本来就是个闲散之人,也不在意这些所谓规矩。不过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怎样都随意。若是未来有了师弟师妹,你这个当大师兄的倒是可能会被小的笑话。”   陆言卿本来低着头,听到了这话,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虞楚。   “您,您的意思是……”   “你既然已经跟随我到这里,我也愿意收你。”虞楚道,“不过拜师是大事,我并不是个适合当师父的人,这件事你可仔细考虑。就算不拜,我也会为你安排妥当,不论是去其他门派还是……”   “师尊,我不后悔,我就是要拜您为师!”虞楚的话还没说完,陆言卿便着急道。   陆言卿这段日子里其实心中一直难安。他知道正式确立师徒关系是要有磕头的拜师礼的。虞楚虽然让他叫她师父,但更像是一种身份伪装。   他难以忘记当时她说的是‘暂时’收留他,所以才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虞楚就会不要他了。   如今她主动说起这事,陆言卿怎么可能不着急。   看着他的样子,虞楚无奈地说,“你不要急,把饭吃了,一会随我去主殿。”   陆言卿抓起筷子便扒起饭,虞楚一句一个让他吃肉、慢点、细嚼慢咽,少年才勉强用正常的速度吃饭。   虞楚说完这些话自己都有点愣神。她本觉得自己是个薄情的人,那些多余的感情早都在任务中消磨殆尽。   她没有父母家人朋友,更不打算未来成婚生子。这些叮嘱孩子的话,本来不该在她的口中说出。可一切不知不觉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存在着。   虞楚其实心中十分复杂。她要收一个高资质的孩子为徒,她明明白白知道这件事情是节外生枝,却还是让它发生了。   或许她配不上系统评判时的高标准,她还是不够理智冷静。   缓过神来,就看到少年已经吃完了饭眼巴巴地看着她,生怕她反悔一样。   虞楚便无奈地说,“走吧。”   二人来到那宏伟的大殿上,虞楚在主位落座。相比于大门派的繁琐礼节,他们便简单了许多。   陆言卿撩起衣摆双膝跪下,便听到虞楚说,“其他门派拜师前要三拜门派祖师和上神画像,以求保佑。可于我而言,我并不信先祖庇护。我希望你也一样,求神不如求己,未来要勤恳学习,做个有本事的人。”   陆言卿双手作揖,“弟子明白。”   虞楚微微颔首,她道,“这三拜,拜你爷爷吧。”   陆言卿顿时眼眶发热。他跪着转向西方,向着青城的方向磕头行礼。   在这一刻,陆言卿想老人家了。   他想起爷爷以苍老之躯抚养他数年,从不让他偷窃或跪拜乞食。   他想起老人家在土地上教他识字,教他不以贫穷而行恶,不以穿戴吐露而评判他人。   陆言卿叩首,眼前却回想起过去的那一幕幕。   普通人对他如对狗一般的责骂驱赶,同龄孩子跟在他身后叫他‘臭叫花子’;还有乞丐们弱肉强食,最饥饿时投向他的阴暗眼神……   可最后,停留在他脑海里的不是那些艰难的过去,而是老人去世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若真的无法容忍自己没有尊严地苟活于世,那便至死都做个温良恭谦的真君子吧。”   等到陆言卿转回面对虞楚时,眼睛已经含了泪。   他抬起头,得到了虞楚的许肯,这才双手作揖抬起,高声道,“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陆言卿三叩首,最后一次时他没有起身,额头仍然贴着冰凉的地面,滚烫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心绪万千翻涌不止。   虞楚从主位走下,她蹲下身,扶起了少年。   她伸出手指拂去陆言卿眼角的泪,温声说,“师如父母,从今天起,你有我护着。”   从爷爷去世后隐忍至今的陆言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他扑到虞楚的怀里,犹如小兽一般哭泣起来。 第10章 星辰宫   陆言卿资质极高,又有玄古山脉灵地加持,进步非常快。   他两个月就过了打基础的炼气期,进入了筑基期。要知道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可观了,虞楚察觉到陆言卿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天赋。   可一般双灵根的修仙者起步都很快,在后期却会出现两极分化的情况。虞楚怕他根基不稳,便有意控制了他修炼的速度。   追等级并不着急,重要的是打根基,修炼培养好灵根。   虞楚让他选择自己习惯使用的武器。陆言卿几乎将所有的兵器都尝试过了,最终还是选择了修仙者最长使用的剑。   除了修炼之外,虞楚还教他剑术、轻功和一些入门法术,当然,文化学习也没有落下。   陆言卿最可贵的不仅是天赋异禀,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有自控能力。根本不需要虞楚叮嘱,他自己便把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   按照虞楚的现代时间来算,陆言卿每天四点起床写字看书,五点打扫院子和主路,五点半开始练功练剑,六点半做饭。   虞楚比他起的还晚,她七点醒来时,人家把早饭做好了,陪着她吃完,便又去修炼了。   陆言卿从炼气后便正式踏入修仙世界,精力也比普通人时旺盛,他每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便真的只睡四个小时。   他就这么修炼、做饭、打扫、学习、练武地过一整天,晚上12点睡,早上四点起,风吹雨打都绝不动摇。   相比于勤勤恳恳的徒弟,虞楚真是毫不害臊地执行自己的退休生活。   她和陆言卿修炼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她自己又走过一次,所以知道她自创的功法太刺头,操之过急反而容易伤害自己。   虞楚每天修炼加练武加起来也就三个小时,教导陆言卿能花四五个小时,比自己修炼还认真。   其他时间她就在着想在后山划出一片田种种灵草灵药或者菜之类的,又或者在这片山脉中穿梭,了解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好东西。   以至于,每次给陆言卿上完课,陆言卿就会担心地嘱咐道,“师尊,早点回来,别走丢了,还有一个时辰就开饭了。”   虞楚刚开始心里还想,她这个水平的修仙者能把自己弄丢了?小东西个头不高,担心的事还不少。   她天天会去深山,陆言卿便天天叮嘱她。   后来她就习惯了。   可能她这个徒弟天生就唠叨。   虞楚在玄古深山中发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可以移回来种植的罕见灵草,又或者肥嫩的兔子和山鸟。   被这灵地养育的,这里的动物油光水滑,见到人了还不知道跑。   虞楚看陆言卿学习辛苦,想着抓俩兔子回去给他展现一下她在末日里学会的极致烧烤技术,结果陆言卿一看白白滑滑的山兔,顿时高兴地谢过虞楚。   等到虞楚下午再去看他,就发现陆言卿弄了个栅栏,把兔子养起来了。   虞楚欲言又止,本来想说一下这个事情,结果看到少年蹲着喂兔子的场景实在是有点可爱,最后只能咽下了这个事情。   ……行吧。   他开心就好。   -   陆言卿在炼气期就学会了轻功,于是每个月下山去云城采购的重任就交给了他。   虞楚也是有意为之,之前他是乞丐,老被普通百姓排挤。她希望让他在这种日常的采购中慢慢忘记过去的阴影,习惯自己新的人生。   这种方式的效果很显著。   云城的百姓比青城的淳朴多了,再加上陆言卿这半年长大了一些,少年长相俊雅惹人喜爱,他又衣冠楚楚还温文有礼,丝毫没有普通修仙弟子的傲气,云城的商户一来二去都眼熟了他,也都很喜欢他。   不论他买什么东西,云城的商户都爱再多送他一些。   陆言卿每次最后上山前,都会去茶铺买北方的瑞祥茶叶。他一进门,小二便笑了起来。   “陆公子来了?”小二说,“您先在这里稍等,茶叶这就包上。”   “多谢。”陆言卿道。   他在桌边坐下,小二还为他斟了杯茶。   过了会,是老板亲自送过来的。   “小陆公子,这是你的茶叶。”   “多谢老板。”   “公子这是哪里话,您师父喜欢喝,那是小店的荣幸。”老板笑道,“就是不知道哪个门派能教导出您这样的英年才俊呢。”   其实这话老板早就想问了。一般经常在云城出没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弟子,云城居民基本都知道他们是谁。   可陆言卿师从何处却无人可知。他没穿大门派的弟子制服,但附近的小门派也就那几个,水平参差不齐,根本不像是能培养出这样懂礼少年的门派。   陆言卿只是笑笑,“我师尊是隐居世外的高人,我是她这些年收的第一个弟子,何来门派而言?”   说完这话,陆言卿走了,留下了若有所思的茶铺老板和小二。   ——有道理,果然什么门派不门派的都太俗了,只有世外高人才能培育出这样的好徒弟!   老板顿时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跑去和隔壁老板说了这事。   第二天,全云城的商贩都知道了那位又俊朗又温和懂礼的小仙长是世外仙长的弟子。所有人都恍然大悟,深信不疑。   陆言卿回了玄古山,却一直在想这个事情。   这半年里虞楚已经足够了解这孩子,他筷子几次停顿,虞楚就知道他在想事。   “怎么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世外高人的虞楚日常关心徒弟。   陆言卿看向虞楚。   “师尊,我们的门派有名字吗?”   “有啊。”   陆言卿惊异,“我怎么不知道?”   “你去看看牌匾就知道了。”   陆言卿自从会了轻功,都直接从山下抄近路飞到主峰,再也没走过他们第一次上山时那前山的路。   听到虞楚这样说,他才想起来前山正门上有块匾。   他立刻站起来便用轻功往前山跑,虞楚想拦都没拦住。   ……这孩子,明明后面的大殿也有牌匾啊。   陆言卿来到正门,一抬头,便看到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星辰宫。   看完了,他又兴致冲冲地跑了回来,完全没有山下时的稳重。   “为什么我们的门派叫星辰宫?”   “因为我修炼的是我自创的功法,我将那功法分为日月星辰四个等级。”虞楚说,“更新地契时需要一个新的门派名,我便取了这个。”   虞楚说话时经常会带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习惯,陆言卿有时候听不懂,但是他习惯了。   听到她这样说,陆言卿奇怪道,“师尊为什么没教我这个?”   “因为这个功法只有我能用。”虞楚说。   看到他还是不明白,虞楚干脆伸出手。   “你探一下我的内丹。”   陆言卿伸出食指抵在虞楚的脉搏上,他闭上眼睛,探向虞楚的内丹,便看到一颗透明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他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虞楚。   “没错。”虞楚收回手,她说,“从离开我之前的门派后,我的内丹便变了。没有属性,反而难以修炼,我干脆自找门路。”   陆言卿如今已经到了筑基期,感受到了修仙的辛苦,更明白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实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由得感叹虞楚厉害,不愧是他的师父。   “师尊你真厉害。”陆言卿真心道。   “好了,乖,吃完饭去练功吧。”虞楚说,“我要去后山看看我的灵草怎么样了。”   师父沉迷种田,陆言卿乖巧地收拾碗筷,然后准备去练功。   他心里还在合计,希望日后等到他度过筑基期的时候师父再收弟子,他还能帮忙带带。   结果走了一半,陆言卿忽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如今虞楚修炼的是她的星辰秘籍,可他修炼的却是普通修仙之道。   现在也就算了,万一师父日后找到了同样无属性的徒弟,那那个徒弟岂不就成了师父的亲传弟子?   到那时候,师尊定会更喜欢亲传弟子,而不亲近他了吧?   这个八字没一撇、连虞楚都没想到的事情一出现在陆言卿的脑海里,他顿时对自己师弟师妹的期待感消失殆尽。   一连几天,虞楚都发现陆言卿心不在焉。   小孩子的青春期这么快就到了?   吃饭时,虞楚主动问道,“你这两天怎么了?如果累了,可以歇息几日。”   陆言卿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师尊,我也想学星辰秘籍。”   ……嗯?   作者有话要说:  陆言卿·一个培养出合格掌门的优秀徒弟,敦促师父少摸鱼、晚退休、越来越进步,打造出一流门派,顶流师尊(。   · 第11章 虞家人   本来以陆言卿的天赋,根本不用另辟蹊径,正统的修仙之路已经足够让他变成一代天之骄子。   可是当虞楚听到少年可怜巴巴地讲了一通什么有关于星辰宫、星辰秘籍的传承他不沾边就像是外人一样之类的话,还是有点好笑地答应了他,她会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的功法。   其实陆言卿不是不能修炼,只是星辰秘籍是她自创的,总没有正统修仙道路来得安全,所以虞楚之前才没有让他学的念头。   如今看着他这么想学,虞楚便开始思考将自己的星辰秘籍如何改得能传授给徒弟。   她忽然想到,或许陆言卿真的可以学,因为正统的修仙是以单灵根为主,多灵根的修仙者实在是太稀少了,个例又各有特色,很难统一,所以多灵根修仙者都是自我摸索比较多。   而她的秘籍或许会直接开创一个这世界从未有过的多灵根修仙者的教科书,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新方式修炼,或许真的有可能比陆言卿学习正统修仙的效果还要好。   于是这件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虞楚一连几个月都在思索这件事情,将星辰秘籍慢慢地改得更加完善。   如今的陆言卿是筑基期,算是刚打好地基,可以慢慢引入星辰修炼法,减少正统修炼的次数。   就这样,陆言卿成为了第一个学习星辰秘籍的徒弟,而功效是显而易见的。   正常的修仙者至少要筑基期后期才能使用属性法术,而陆言卿学习星辰修炼不到半年时间,便已经开始能够使用低阶水木两种属性的法术。   再加上灵地加持和虞楚的各种灵药投喂,陆言卿进步得飞快,他不到十五岁的时候便看起来是个像模像样的修仙者了。   陆言卿主修剑,木水双属性加持,让他在治愈、控制植物、控制水等方面都颇有建树。   最重要的是,陆言卿的这个属性用来帮虞楚种田再合适不过,她在后山的田地已经颇有规模,划分了灵草区域和蔬菜水果区域,二人已经能在食物方面自给自足。   一晃四年过去,陆言卿十六岁了。   这四年里,随着修炼的精进他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再加上虞楚不断给他吃好东西补充身体,陆言卿终于没有了小时候的瘦弱,长成了正常男子的身材,连头发都已经养长,一袭白衣,有了玉树临风的感觉。   任是谁也看不出来,这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曾经是乞丐出身。   陆言卿个头也长了不少,虞楚一米七的身高本来在这个修仙古代的女性中已经算是高挑,如今十六岁的陆言卿已经超过了她一些。   仅仅四年的变化如此日新月异,虞楚偶尔还觉得陆言卿是个小家伙,可一恍惚他就这么大了。   只不过不论陆言卿如今有多高的个头,有多俊气,还是得和小时候一样,蹲在田地边兢兢业业地查看师父种的菜生长的怎么样,再加以木系辅助。   陆言卿变声之后的声音也十分磁性动听,如今他再去云城,总会有姑娘偷偷盯着他看,羞红了脸。   云城的百姓就像是看着他从小少年长大的,他们都知道他有一个冷淡而漂亮的师尊。   百姓们都很喜欢师徒俩,因为不论是看起来有点不平易近人表情淡漠的虞楚,还是温润如风的陆言卿,师徒二人实际上内里都很尊重云城居民。而不似大门派的傲气,或小门派参差不齐的水准带出来的爱欺负百姓的男修。   虞楚偶尔也会在陆言卿的陪同下下山,不过她来云城不是为了采购,而是偶尔买些上好品质的布料之类的,出手比富商还要阔绰。   这些年,布铺伙计们已经习惯在外进货看到好看的布料就会为虞楚留下来,虞楚也差不多照单全收,拿回去给她和陆言卿做衣服。   陆言卿哪都好,就是对生活太没有品质追求,他并不觉得穿戴是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虞楚紧盯着,他根本不会穿这么好的布料。   这一日,二人又去了布铺买完了东西,正要回去,陆言卿忽然脚步一停。   “师尊,调料快用完了,我再去买些吧。您到茶铺等我。”   这些日常杂事都是陆言卿包办,虞楚也不太清楚,便点了点头。   目送陆言卿离开后,虞楚刚转身要走,恰巧对面商铺走出一年轻男子和虞楚擦肩而过。   男子停下脚步,他转过头,不敢相信地说,“虞楚楚?”   虞楚脚步一顿,她转过头,对上了这男子的眼睛。   她上下打量,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便开口道,“你是?”   男子走过来几步,他急切地说,“你真的是虞楚楚?姑姑,我是虞上凡啊,我爹是虞岳景!”   虞楚怔住了。   原身虞楚楚出身于富甲一方的虞家,头顶一个长兄,比她大五岁,其名正是虞岳景。   虞楚楚是幼女,又不用她继承家族产业,所以虞家父母哥哥从小将她娇养长大,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格。   虞楚楚十六岁时大哥新婚,嫂子进门后虞楚楚感到自己地位下降,不再像是过去那样受父母哥哥重视,逐渐和家人产生隔阂,十七岁时因为争端与父亲大吵一架,当夜便离家出走了。   后来她误打误撞被门派收走,只寄回家一封她要修仙的信之后,从此音讯全无。   算起来,这一切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虞楚楚修真后容颜不老,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大哥的儿子,而且看起来已经长大成年,似乎比她还年长几岁。   虞楚注视着虞上凡,她蹙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谁,你真的是大哥的儿子?那为何在这里?”   她记得虞楚楚是北方人,这里是非常偏远的南方,又是古代交通工具不发达,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随父亲来南方谈生意,顺便来每个大城探查风土人情,也没想到能遇到您。至于知道你是谁,那是因为您和家里的画像看起来一模一样啊。”虞上凡有点着急,“姑姑你千万别走,就在这里等我,我父亲就在前面的客栈里,您千万别走!”   虞上凡一边跑一边还不断回头看她,像是怕她消失,直到他进了前面的客栈。   虞楚有点头疼。   其实稳妥而言,少见和原身有牵扯的人物才是最优选。   可如今虞楚楚逝世,就算她是因为系统意外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可她既然占用了虞楚楚的身份身体,那就理应该帮她好好解决她生前未平的事情。   比如家人。   实际上在原书里,虞楚楚的身世只被以‘富家之女’一笔带过,完全没有提过她的身世。毕竟只是垫脚石一样出现的小女配,连反派都算不上,书里自然不会有她的过去。   按照她的记忆来看,虞楚楚的家人其实都很爱她,只不过那时虞楚楚年轻气盛又敏感,虞老爷子虽然爱她但古板不会沟通,怕她脾气大欺负嫂子,所以比过去更加严厉,二人一来二去吵了起来,老爷子盛怒之下骂了句滚,结果当天晚上虞楚楚就走了。   殊不知,一别就是永远。   虞楚是个对自己过去没有记忆的人,她连自己有没有父母都不记得,所以这种亲人问题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头疼。   她刚习惯了带个徒弟一起生活,结果又出了新问题,让她脑子有点混乱。   就在这时,她看到虞上凡从前面客栈走出来,一手指着虞楚,一边扭头对客栈里说着什么。   紧接着,一个五十岁左右身穿华袍的老爷出现,并且急匆匆地随着儿子跑过来。   虞岳景上了年纪,跑到虞楚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他睁大眼睛,不停地打量虞楚,颤声道,“……楚楚,真的是你?”   虞楚心中复杂。   虞楚楚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如今已经发丝掺杂了银丝,到了父亲的年纪。他的五官能看到过去的样子,但老态了许多。   不知为何,虞楚的心中生出一丝酸楚。   她喉咙微动,低声道,“大哥。”   虞岳景死死地盯着她,胸腹不断起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看起来要倒。   “爹!”虞上凡赶紧扶住他,“爹,别激动,深呼吸……”   虞岳景推开儿子,他伸手抓住虞楚的手腕,咬牙颤声道,“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为什么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你知道爹娘和我有多惦念你吗?爹临死前、临死前还在挂念你!你——你这个——”   他伸起颤抖的手,不知道是要打她还是想摸她的脸。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地吹过,让虞岳景父子二人连连后退几步。   他们眼前一花,便看到一身穿白衣,清隽俊雅的年轻公子挡在她的身前,语气低沉地说,“不得无礼!”   虞岳景怔怔地看着这年轻人,又看向他身后的虞楚。   他不敢相信地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第12章 共情   陆言卿发觉虞岳景的语气像是和虞楚熟络,表情又没有什么敌意,他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向虞楚。   被三人注视着,虞楚头疼地叹息一声。   “阿卿,这位是我兄长虞岳景,这是我的侄子虞上凡。”   她又对虞岳景道,“大哥,这是我的徒弟陆言卿。”   知道了对方身份,陆言卿连忙抱拳。   “师伯好,刚刚有些冒犯,请您恕罪。”   虞岳景一时无言,他随便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低声道,“……找个地方坐坐吧。”   他转身离开。虞上凡赶紧跟上去,一边还要转头和虞楚笑着点点头,请她跟上。   四人前往云城酒楼,却前后离得极远。   虞上凡跟在父亲身边,他悄悄说,“爹,那年轻人不是姑姑的儿子,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一派胡言。”虞岳景双手背后,他冷言道,“有希望才会有失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期待过她过得怎样?”   虞上凡挺直腰板,他嘀咕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也不知道谁老在姑姑画像面前发呆。”   “你!”   虞岳景瞪起眼睛,虞上凡连忙说,“我开玩笑、开玩笑。爹,酒楼到了。”   正值中午,酒楼里人声鼎沸,店小二一甩白毛巾,从里面迎了出来。   “欢迎欢迎,老板您几位?”   虞岳景背起手,他还在气头上,便冷冷地说,“四人,要个雅间。”   “老板有预约吗?”   “没有。”   小二看看虞岳景的脸色,又看向虞上凡,赔笑道,“您看,这不巧,我们的雅间都被客人预约出去了,要不然小的给您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坐坐?”   虞上凡笑道,“兄弟,我们加钱,你行行方便。”   “这不行这不行,老爷,我们规矩在这里,小的也没办法……”   三人正在扯巴,虞楚和陆言卿都走到了。   师徒俩还差几步,小二一抬眼看见了,从虞岳景和虞上凡之间挤过去,来到师徒二人面前,笑容满面。   “哎呀,这不是虞仙尊和小陆仙长吗。您二位这是——”   陆言卿开口道,“刘兄弟,你们酒楼可还有雅间?我师尊想和旧人一续。”   “得嘞,您稍等,二楼最好的位置马上就空出来,您几位先里面请!”   这是中午饭点,最好的位置怎么可能空着?陆言卿忍不住说,“刘兄弟,如果没有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有,您放心吧,肯定有!”小二一边把人迎进去一边说,“我们老板都说了,您二位什么时候来都有位置,稍等啊,马上就好。”   看着双标的店小二一溜烟地跑上楼,虞岳景面色阴沉,他冷哼了一声,背过手一转身,用后背对着其他人。   倒是虞上凡笑道,“还是姑姑和陆小弟有面子,我刚刚想加钱人家都不要呢。”   “您客气了。不过是我们在这里生活时间长,大家相熟,云城百姓又淳朴而已。”陆言卿礼貌地说。   两个小的在中间打圆场,虞岳景和虞楚一边一个,都不说话。   没过一会,小二请他们上楼,在窗边的雅间落座。又是虞上凡和陆言卿负责点菜,虞岳景和虞楚面对面坐着,仍然保持沉默。   等到店小二走后,雅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隔壁桌笑闹聊天的声音,更显得他们氛围凝固。   虞上凡喝着茶,眼睛却左打量右打量。   他放下茶杯笑,干笑道,“其实我有点吃不动,车马劳顿不太消化。我还是去逛逛云城吧,不过我对城里不太熟悉……”   虞上凡的眼睛落在了虞楚身边坐姿笔挺垂眸安静的陆言卿身上。陆言卿抬眸,他看向虞楚。   “去吧。”虞楚说。   陆言卿作揖,“是。”   虞上凡顿时露出笑容,他蹭地站起来,倒是陆言卿从容起身,站起来的样子似乎都自带风雅。   过去虞上凡也是这样的,可虞岳景今天就是看他这样不顺眼。   虞岳景冷声道,“看你的样子,虞家的礼节都被你丢光了。就你这样怎么当爹?”   虞上凡嬉笑着点点头,伸手一揽陆言卿离开了雅间。   待到只剩下兄妹二人,虞楚抬起头看向虞岳景。   “他才都大,都有孩子了?”   虞岳景的手指不自觉地来回转着杯盏,过了几秒才别扭地低声说,“他今年已二十有五,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虞楚笑了笑。   “你都已经当爷爷了,可我记忆里,你才二十二岁。”   虞岳景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已经天命之年,可眼前的妹妹却看起来比也不过二十出头,仿佛过去那分别的三十年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虞岳景握紧茶杯,他艰难地、咬牙着低声说,“过去的那些年,你为什么不联系家里?哪怕不回家,也该寄封信回来……你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虞楚垂眸。   “我那时赌气,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活得很好。结果意外被门派发现了我的修仙资质,便给你们寄了封信……而后门派规则严厉,要弟子与世俗斩断关联。我想着让你们觉得我死了也好,所以……”   她抿起嘴唇。   “未曾寄信回家。”   砰——!虞岳景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都晃了晃。   他怒道,“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虞楚自嘲笑笑,“我那时年轻气盛,觉得没了我,或许才对虞家更好。等长大了,想明白了,几十年的光阴已过,我也没脸面再联系你们。”   这句话的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是假的。   虞楚楚一直到自爆内丹那一刻,都觉得让家里以为自己死了才是最好的。   当年二十一岁的虞岳景迎娶新媳妇,新媳小家碧玉,知书懂礼,虞老爷虞夫人满意得不得了。   虞楚楚从哥嫂定情开始就不太高兴,她被宠着长大,脾气强势得很。   嫂子进门一年,不仅接手虞母的内院账本和财库,更是和父母兄长仆人们相处得其乐融融,原本宠溺她的父母双亲也开始拿嫂子做标杆训斥她平日做事荒唐。   虞楚楚觉得嫂子抢占了原本属于她的地位和关爱,更加针锋相对大吵大闹。   一个早上,虞老爷虞夫人和虞岳景夫妇四人关门吃饭,没有叫睡懒觉的虞楚楚。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吃顿饭。”虞老爷举杯,“阿婉,这一年你受委屈了,以后虞家和岳景都拜托你多照顾了。”   嫂子温和的应下,四人其乐融融,虞楚楚踹了门进来,掀翻了桌子,打了嫂子一巴掌。   虞老爷顿时火冒三丈,反过手一掌扇肿虞楚楚的脸,父女二人大吵一架,其他人拉都拉不住。   虞老爷让虞楚楚给嫂子磕头认错,虞楚楚梗着脖子不跪。   “你们一家人好好吃饭,那我呢?”虞楚楚指着嫂子,“她就是个狐狸精,让她滚,滚出我家啊!”   “要滚也该是你这个不孝女滚!”虞老爷气急攻心,他震怒道,“等到你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你和我们有何关联?我告诉你,你嫂子阿婉是虞家人,你不是!你今天若是不磕头认错,就别再踏入虞家大门!”   虞老爷吼完,虞楚楚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过了几秒,她自嘲地笑道,“你们是一家人,我没有家。”   她转身便离开了虞府,头也不回。   虞老爷以为虞楚楚在闹脾气,没让一个人去追。   后来,虞楚楚就再也没回来。   虞夫人整日以面洗泪,身子渐渐不好起来,没几年便去了。   虞岳景因为此事也差点与妻子和离,二人的婚姻摇摇欲坠了数年,直到妻子怀上了虞上凡,二人才又有了动力继续过下去。   而虞楚楚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更是如同一根刺般扎在虞老爷心口,折磨了他十数年,直到去世。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天命之年的虞岳景和仍然年轻漂亮的虞楚面对面坐着。   虞岳景垂下头,虞楚却看向他。   “大哥,你是不是很怨我。”   其实这根本不是虞楚的人生,本来和她没有关系,可不知为何,虞楚就是忍不住想开口。   “怨你?”虞岳景苍凉一笑,“这些年来我怨过所有人,怨你,怨爹娘,怨我自己和阿婉,甚至去怨家里下仆。当年那件事,但凡有其中一个人做了不同的选择,或许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那一天时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虞岳景轻轻地说,“我经常想,如果那个早上爹说话之前,我若是能尽到哥的职责去叫你一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虞楚胸口发紧,她不是一个擅长处理感情的人,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是我不懂事。”   “不,是我和爹娘的错。是我们亲手把你宠上了天,又亲手将你摔了下来。”虞岳景自嘲地笑了笑,“你走了,虞家的心也就散了。”   虞楚没有说话。   虞楚垂眸,她轻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丰富的情感了。我觉得愧疚,但也很生气。”   虞楚不是第一次魂穿别人的身体,继承别人的记忆,但从来没有这一次这样走心过。   不知道是不是她和虞楚楚几乎相同的外貌、声音、名字让她们的灵魂如此相近,近得虞楚楚的身体能很快适应她的内丹,也让她无比共情虞楚楚。   共情得就好像经历的这些事情真的是虞楚她自己一样。   虞楚楚的做法在她看来确实幼稚,可一想到虞楚楚的未来,虞楚仍然会感到无名的愤怒。   虞楚楚在极度自傲也极度敏感自卑中进入了修仙世界,她目中无人的自傲以及缺爱,让她渴求一个完美的伴侣,结果在书中先失身,后没了尊严,被磋磨了几十年之后选择了自尽。   虞楚甚至庆幸真正的虞楚楚在活过来的小说世界里直接自爆身亡,没有经历未来的那些黑暗痛苦。   可她本来不用这样的。   她原本可以做一个凡人大小姐,当一辈子骄傲的自己。仅仅是那个早上的一个愤怒下的不理智争吵,最终导致了整个虞家的悲剧。   虞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虞楚楚,还是在气其他人。   虞岳景注视着她,他叹息一声。   “楚楚,这些年我偶尔做梦会梦到找到你。那时我总想,见了面要好好骂你一顿,或者抱头痛哭,又或者细数这家中的变故来让你愧疚。”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虞岳景说,“知晓你还是这样年轻漂亮,如今有了徒弟,还受百姓爱戴,对我而言这已足够。”   虞楚忍不住道,“大哥……”   “小妹。”虞岳景看着她,他轻声道,“哥老了,这次之后恐怕再也无力南下。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同我回家拜拜爹娘,也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第13章 北上   在兄妹交心的同时,另一边,虞上凡和陆言卿在云城街道上闲逛。   看到男人四处打量的样子,陆言卿道,“你想了解什么,都可以问我。”   虞上凡转过头,便看到眼前的年轻人长发如墨,玉冠束发,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仙风道骨的感觉,似乎在他的面前,整条街都被衬得黯淡肮脏不已。   哪怕陆言卿就站在虞上凡的面前,虞上凡仍然感觉到了与他极其疏远的距离。他不喜那种感觉,便主动揽过陆言卿的肩膀。   “陆老弟,你今年多大?”   “还有三月满十七。”陆言卿疑惑道,“怎么?”   “你看啊,我比你大八岁,但是按照辈分而言,咱俩应该算平辈,我叫你一声弟,你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哥。”   “确实如此。”陆言卿道,“虞兄有话直说便可。”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这关系,你与我时用不着这么客套,放松一点。”虞上凡想了想,他笑道,“这样吧,你想不想听听我们家的八卦?你不想知道你师父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想。”陆言卿定定地说,“这是师尊私事。”   虞上凡挠挠头,他一时无语。   他一直以来和人做生意都习惯称兄道弟地拉关系,再加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秘密和小玩笑,这种亲近的做法很容易和对方拉近距离,可这个招数似乎在面对陆言卿时失去了作用。   陆言卿这人温和但疏离,而且太板正了,根本不像是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他们俩走在一起,好像陆言卿才是大的那个。   二人在街面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虞上凡不甘心地扭过头,又问,“难道你就不觉得拜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人当师父这个事情很奇怪吗?”   虞上凡自己就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虽然虞楚的画像他从小看到大,可真见到了本尊又是另一回事。   虞楚的样貌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好像比他年纪还小,可偏偏是父亲的妹妹,是他的姑姑。这种诡异的身份与样貌的差别实在是让他有点不适应。   虞上凡就是想找人吐槽这个事情,不然那憋得他心里难受。   结果陆言卿脚步一顿,虞上凡第一次从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蹙眉与不悦。   “你不该私自议论长辈。”陆言卿冷冷地说,“这非常无礼。”   虞上凡是个人精,发现陆言卿极其尊师,他立刻抬手道歉,“是我的错,贤弟勿怪,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二人这才缓和下来,又去茶馆坐了一会儿,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返回酒楼。   等到进了雅间,果然他们回来的时机很好,虞楚和虞岳景之间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僵硬,虞上凡甚至能够察觉到父亲似乎心情不错。   “上凡,回商队准备准备,这两天就返程。”虞岳景道,“对了,多备两辆马车,要最好的。”   虞上凡顿时明白,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雅间。   虞楚则是看向陆言卿。   “阿卿,我要北上回家一趟,你想留守云城还是跟我一起走?”   陆言卿温和坚定地说,“师尊去哪,我便去哪。”   虞楚料到了这一点,她知道陆言卿定会跟自己走的。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虞岳景用欣慰的目光看着陆言卿。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你亲生的呢?”虞岳景半是可惜地说。   陆言卿无论面对什么都能温和回礼,唯有别人一夸类似虞楚有个好徒弟这样的话时,会脸皮薄地红了耳尖。   “大哥,别开他玩笑了。”虞楚无奈地说。   “你看你,才当了几年师父,就这样护短了。”虞岳景笑道,“行,不逗你徒弟了,我们何时启程?”   “明天吧。”虞楚说,“我今天得回门派一趟,把帮云城百姓们种的草药都先给他们。”   虞楚和陆言卿这几年广结良缘也是这样而来的。   云城在玄古山脉脚下,虞楚的素质教育和这些年的穿书任务让她深知哪怕是修仙者也不该远离人民群众,所以一直把云城当做自己家一样呵护,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多做做。   修仙者的举手之劳便能解决普通百姓的一些大难题,何乐而不为?   比如,他们一直在帮百姓们种草药。一些水土不服的名贵草药在灵气滋养的玄古山上会成片生长。陆言卿每次下山时便会顺便帮需要的百姓带一些。   久而久之,老百姓们都很感激师徒二人。毕竟修仙者常见,但哪怕最有礼貌的修仙者也不会想到帮助普通人。   如今他们要离开一段时间,自然要先把草药多给他们一些,再说明这个事情。   一听到虞楚要回去,虞岳景立刻说,“不行!你不能走,你徒弟可以回去。但你不可以,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做我的人质。”   “大哥。”虞楚有点哭笑不得。   陆言卿看向虞楚,“师尊,我一个人回去即可,这些事情平日也是我自己做的,无需劳烦您。”   “那好吧。”虞楚无奈地说,“我们就在酒楼对面的客栈等你。”   就这样,待到一切准备好之后,隔日,虞家的商队启程北上。   这一路可比虞楚和陆言卿从青城来时远得多,商队从马车到水路,也整整走了两个月。   虞岳景真是做到了将虞楚当成人质一样的重视对待,哪怕客栈住店时,他也要住在虞楚的外侧房间才能安心,更别提一路上经常半夜惊醒,就怕虞楚又消失不见。   一路上,每每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虞岳景都要‘小妹、小妹’地唤虞楚过去看,那态度既像是对妹妹,又像是对女儿。   只不过口气听上去好像在叫小女孩,久而久之商队的人也都习惯了。   就这样,两个月后虞氏商队抵达了安城。   安城是大城,所在地点很好,四通八达水路皆通,后靠北方前拥南边,是九州大陆最富裕的城池之一,堪比都城,颇有古代盛世之感。   虞楚的记忆里镇极城一直如此繁华,且兴文艺诗作,不少诗人乐手都住在这里,这里的安城居民也是最光鲜时尚的那批人。   陆言卿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大城,与这里相比,他住过数年的青城似乎也提不上台面了。   虞家又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在安城中有一片极为气派的宅邸。   “安城一半的大产业都是我们家的。”虞上凡和陆言卿一个马车,他笑道,“不过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都是我爹我爷创下的。”   前面的马车里,虞岳景伸手拉住虞楚的手,嘱托道,“小妹,家中小辈大多都没见过你,如果他们冒犯了你,你觉得不适,随时提出来。你是长辈,无需委屈自己。”   “大哥。”虞楚无奈地说,“我今年也五十多了,不可能再做当年那样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懂事了,你就当哥哥多嘴了吧。”   虞岳景那种小心翼翼怕她生气的生疏语气让虞楚难受,她希望他们能恢复正常兄妹间的态度,但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三十年的伤疤横在之中,他们终究都回不去了。   车队在虞氏府邸外停下,虞楚和虞岳景下车,远远便看到一个衣着蓝灰色锦缎的端庄老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她的身后是几个年轻的妇人和姑娘。   这老夫人便是虞岳景的妻子,孙婉。   虞家亲眷本来很高兴地迎接,老夫人身边有个眼尖的丫鬟说,“夫人,怎么老爷身边跟着个年轻女子呢?”   女眷们顿时疑惑,她们还在张望,老夫人的脸却一下白了。她的嘴唇颤抖几下,身体一晃。   “虞……虞楚楚?”   虞楚楚?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其他虞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已经走近了。   虞上凡更是向前几步,一手揽过自己妻子,一边笑道,“娘,你看谁回来了?楚楚姑姑回来了!”   孙婉嘴唇颤抖不已,她转过身便要挤开身后的小辈进院,便听到背后虞岳景不悦地说,“阿婉,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来打招呼?”   老夫人一言不发,她用力推开女眷们,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无所适从。   “可能是太唐突了,娘没有心理反应。”虞上凡笑道,“好了,还挤在门口作甚,赶紧让我们进屋喝口茶啊。”   虞家人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地让开地方,但氛围还是有点僵滞,虞岳景更加不悦。   “爹爹你回来啦!”这时,有一个小毛头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过来,被虞上凡一把捞着抱起。   他抱着孩子转过身,对虞楚笑道,“姑姑,这是我儿子虞立。”他又对孩子说,“阿立,快叫姑奶。”   “姑奶奶好。”小男孩脆生生地用奶音说。   孩子这么一叫,大人们顿时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年轻姑娘也跟着叫姑姑,总算缓和了气氛。一行人都进了屋,桌子上茶和甜点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妹,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虞岳景的脸上也又有了笑容,“这是我大儿媳,这位是我二儿媳,最后这个是我小女儿。”   跟着他的介绍,每个年轻女子都微微作揖,最后一个姑娘看起来年轻些,也长得更像虞家人,梳着未出嫁的少女发髻,看起来又漂亮又灵气。   “姑姑好,我叫虞念楚。”虞念楚好奇地说,“姑姑你是仙人吗?怎么这么年轻漂亮呀,好像才比我大几岁。”   “行了行了,又没大没小了。”虞岳景嘴上说着,但眼底还是笑的,“你们都散了吧,上凡,去看看你娘——对了,赶紧让人把侧室里供奉的画像牌位,还有墓地里的墓碑都撤赶紧,不吉利。”   “诶,好嘞。”   等到虞家人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散去后,虞岳景才看向虞楚,“你的房间一点都没动过,一会我带你去……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感慨。”虞楚说,“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姑奶了。”   虞岳景轻哼道,“你要是再晚回来二十年,都可以排上祖字辈了。”   虞楚叹气,“一晃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其实真正的她,如果加上在穿书任务中经历的岁月,可能早就超了一百岁。哪怕她基本都是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轮回最年轻的那段光阴,可也架不了如此长时间的反复。   这导致她结束任务时虽然还是保持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已经像是老年人一样心态淡泊,只想退休安度中老年。   看到虞楚沉思的样子,坐在一旁的陆言卿担忧她忽然接触凡间不适应这样的改变,便开口道,“师尊,修仙之人从不论年纪。您不论何时都是最完美的。”   虞楚没什么反应,虞岳景却是向后坐直身体,吸了口气。   “——要不然我收他当干儿子吧?”   “大哥你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  虞楚,这个世界里唯一看过毛概,知道团结人民群众的修仙者(。   虞岳景:这要是亲儿子多好! 第14章 铸剑山庄   虞楚过去的闺房在后院左侧,院里假山流水,还有一个小花园。   虞岳景没有说假话,哪怕三十年过去了,虞楚的院子仍然和过去一模一样,很明显有人定期打理。   进入房间后,就连虞楚也恍惚了一下。屋内的物件摆设都和虞楚楚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被动过。   只不过唯一的变化是左面墙壁上突兀的空了一块,看起来这里似乎过去是挂着画像摆着供桌的。   “你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动过。”虞岳景看向虞楚,“想着你若是哪天想通了回家,不至于看到东西被人乱放而发脾气。”   虞楚打量着屋内,她来到衣柜前,一打开,里面竟然挂满了女子的衣裳。再打开梳妆柜,里面是格式发簪与饰品。   “这都是你走后,爹娘和我买的。”虞岳景注视着那一衣柜衣裳,他的神情苍茫,似是回忆,嘴角不知不觉带起一抹轻笑,“那时不论哪家的小姐引领风尚又或被评成安城美人,娘总会说,若不是楚楚走了,哪有他们家闺女的事儿。”   虞楚合上衣柜,她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说,“大哥。”   “怪我,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提那些了。小妹,来,你坐下。”   虞楚被虞岳景摁坐在梳妆台前,他自己则是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红漆匣子。   “楚楚,你看,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匣子里,摆放着的是一支蓝花钗子,蓝花花瓣娇艳欲滴。虞岳景拿起发钗,坠子也跟着晃动,漂亮极了。   “这是……”   虞楚刚开始有些疑惑,而后才想起这件事情。   三十年前,他们可能是关系最好的兄妹。   其他家的长子闲暇时光经常爱找个酒楼聚聚,又或者一起写诗作赋。而虞岳景却总是乐用空闲时间去照顾妹妹,陪她出门买东西,帮她参谋那些女孩子的事情。   不仅如此,虞楚楚还缠着虞岳景帮她挽发,虞岳景一来二去竟然也真的学会了。要知道这种丫鬟才做的活计,普通男子大多都是不屑于去做的。   后来虞岳景新婚,外加虞老爷开始将手中的生意过渡给他,那一年虞岳景忙得不可开交,在外忙生意,回家陪媳妇,能留给妹妹的时间也不过是几句话的空闲。   虞楚楚看上了一支发钗,便缠着虞岳景陪她去买。虞岳景没时间,给她钱让她自己去,虞楚楚不肯,虞岳景便只好说有空去。结果一直到虞楚楚和家里闹翻,这个时间也没空出来。   曾经那些不起眼的小事,在后来回想起时,却能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看到这只发钗,虞楚便明白虞岳景在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愧对于她。   “大哥。”虞楚无奈地说,“当年那事真的不怪你,也是我太不懂事。”   “不提过去的事了。”虞岳景站在虞楚身后,他轻声说,“让大哥为你绾发吧。”   虞楚的发型是修仙之人简朴闲散的风格,长发披在后背,头后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下。   虞岳景拿下她的玉簪,黑发便全都散落下来。   他已经苍老的手轻轻地梳着她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将头发绾成未出阁的少女发型,又将那只漂亮的蓝花发钗轻轻地插在发丝之间。   虞岳景抬起头,他的目光与虞楚的目光在铜镜里相接。   镜子里,虞楚和当年一样年轻漂亮,只不过看起来没了十七岁少女的稚嫩。   可当她梳起过去的发型时,虞岳景仍然有些恍惚,好像忽然间记不清今天是何年何月,仿佛只要一推开门,爹娘还在,家还在。   直到恍然的虞岳景抬起眼,看到了铜镜里自己那张已经略显老态的面庞,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风流倜傥,他愣住了。   “大哥。”虞楚轻声说。   虞岳景怔怔地再次看向铜镜里的妹妹,尽管她的样貌没有大变化,可她身上的气质却是历经沧桑般的淡然,已然不似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铜镜里的虞楚眼眸平静淡泊,再也不见年少时眼里闪烁的光芒。连这个发型和娇艳欲滴的蓝色发钗,都已经不再适合她。   在那一瞬间,被过去裹挟的虞岳景猛地清醒了过来。   虞岳景双手微颤,他向后几步,苍凉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老糊涂了。以为破镜可以重圆,只要找回了你,过去的遗憾仍然可以弥补。”虞岳景自嘲地笑道,“可三十年终究物是人非,爹娘去了,我老了,你也不再是当年的你……我们家终究回不去了。”   虞楚将他扶到软塌上,虞岳景佝偻着腰,仿佛一瞬间老了不少。   虞楚历经轮回,本最会逢场作戏,可面对虞岳景,她的话术一句也使不出来,只会笨拙干涩地唤他,“大哥,我……”   虞岳景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取下了她头后那只蓝花发钗,转而握住虞楚的手,将她的玉簪放回她的手里,轻轻握紧她的手指。   “就这样吧,让我们一起放下过去。”虞岳景温声说,“拜祭父母之后,你继续去做你的女修,若有一日你得道飞升,我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在这一刻,虞楚的心脏极痛,痛得她喘不过气。   可如今她已经是修仙之人,不再属于凡世,哪怕不飞升,她也至少能活成百上千年。她不可能再回到虞家,她和凡世间的情缘已经断裂,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虞岳景如果能够看开,反而是个好事。   他们借着这个说开的机会互吐心肠,聊了许多事情。   等到兄妹二人走出房门时,这些年来一直压在虞岳景心间的那股郁结之气已经消散大半。   来到院子里,二人便看到不远处的树底下,虞上凡和陆言卿面对面坐在石桌旁下棋,虞上凡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是在等他们。   陆言卿的耳力自然比凡人强,虞楚和虞岳景刚出现,他便站了起来,关心地看向虞楚。   “师尊。”他唤道。   虞上凡也开口,“爹。”   虞岳景双手背在身后,他走到二人面前,看向陆言卿。   “我听你师父说,你主修剑,且目前没有惯用的武器?”   “晚辈确实如此。”陆言卿道。   门派里遗留的武器、系统给的武器都有不少,但越好的兵刃便会越容易吸收世间灵气,犹如活着一般,这样的兵刃也有灵器的资质。   那些武器虽然好,可修仙者和武器之间不是拿着就能用那么简单,也要讲究缘分这种玄学。   武器不称手,与人对战时便容易吃亏。陆言卿这四年多没有在门派里找到合适的剑。   “正好,你可听说过北方第一剑庄,天罗山庄的大名?”虞岳景道。   陆言卿略微思索,而后道,“晚辈似乎听说过。北天罗、南无影,是九州大陆上两大铸剑山庄,也是武林中的两大派,不少好兵刃都出自这两个地方。”   “正是如此。这天罗山庄的沈庄主和我是数年的交情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帮你打造一把适合你的剑。”   陆言卿微微睁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虞楚,虞楚笑道,“你意下如何?”   “感谢师伯!”陆言卿连忙道。   “好。”虞岳景爽朗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派人去送一封信。只要对面回复,我们便即刻启程。”   听到这话,虞楚看向虞岳景。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那是自然。”   “可是,”虞楚欲言又止,“大哥,你都这么大岁数了……”   “这么大岁数这么了?我就算半截入土,也是你哥哥。”虞岳景瞪眼道,“只要你在北方呆一天,我就要带着你一天。”   “爹,姑姑说的没错,您年事已高,经不起奔波。”虞上凡也劝道,“而且马车太慢,如果是我陪姑姑和陆老弟去,我们骑马几日便到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虞岳景瞪了儿子一眼,他没好气地对虞楚说,“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去?这么大的事情,我不亲自跟着,显得多没有诚意,让人家以为我们懈怠。”   “大哥说得是。”虞楚无奈道,“那我们便一起乘马车走吧。”   虞岳景这才开心地让小厮去拿笔墨纸张,给天罗山庄写信。   虞家下人骑快马赶去送信,再带消息回来,怎么也要走一个星期。等消息的时候,虞岳景带着虞楚去上了坟,祭拜爹娘,也算是了去一桩心事。   虞楚和虞家媳妇以及小辈的关系都还好,她对于她们而言算是一个祭拜许久的长辈,又是修仙者,所以都对她的态度非常崇敬而好奇。   倒是如今的虞家大夫人,也就是嫂子孙婉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为了避开虞楚,孙婉好几日都不出卧房一步。   虞楚坐在自己院里凉亭看书,陆言卿走进院子里在她身边坐下,他凑过来,小声地说,“师尊,师伯夫妻二人好像吵架了。”   虞楚看着书,她翻过一页。   “你怎么知道?”   “耳力太好,不小心听见的。”陆言卿老实地回答。   虞楚又慢条斯理地问,“那你猜,我能不能听见?”   陆言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徒弟多嘴了。”   虞楚就是故意的。她本来说一句‘我也知道’就行,可不论陆言卿长到多大,一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虞楚就忍不住想逗他。   “好了,去练剑吧。”虞楚笑道,“天罗山庄是武林门派,又是自铸武器而闻名的,等到我们去了,人家免不了会让你露一手。”   陆言卿看虞楚情绪正常,刚松了口气,听到她说的话,又忍不住蹙眉。   “可是……徒弟在修炼方面还算有点小成,剑术方面必定不比武林中人,到时候可能会给您丢脸。”   “这有什么,为师教你。人家让你露一手,你就用剑挑着属性法术,给他们看几个大场面,吓唬吓唬这些没见过修仙世界的武林人。”虞楚笑道,“这样等剑炼好了你无论怎么试,他们也会对你心存敬意。”   陆言卿有些无奈。   虞楚的性子大多数时间淡泊平静,偶尔暴躁,也会不时像是现在这样,如顽童般冒点孩子气的坏水。   两日后,前去送信的下人返回虞府,和他一起回来的是个陌生面孔。   内堂里,虞楚和虞岳景端坐正位,旁边坐着的是陆言卿和虞上凡。看到送信的下仆带着个陌生人进来,虞岳景放下茶杯。   “这位是?”   “虞老爷好,在下是天罗山庄弟子王九。沈庄主已经收到您的信了。”王九一抱拳,“天罗山庄随时恭候您的拜访。”   “那怎么还劳烦你一起过来了?”虞岳景疑惑道。   王九却没有回答虞岳景的问题,他看向虞楚,又低声道,“这位……这位便是虞仙长?”   “是我。”虞楚道。   听到了虞楚的话,王九扑通便跪下了。   虞岳景蹙眉道,“王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王九的胸口起伏着,他的眼睛泛红。   “在下带来的是沈庄主的请求,求虞仙长尽快与我回去,救我们少庄主一命!” 第15章 御剑飞行   看到王九的神情不似作假,虞岳景也严肃起来。   “你先起来说话,你们少庄主怎么了?”   王九跪在地上并未起身,而是再次双手抱拳。   “我们少庄主高烧不退已有二十一天,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们也没有办法,无药可治。大夫们说若是再这么烧下去,恐怕人就要没了!”   “这……”虞岳景犹豫地开口,“小兄弟,如果大夫都说无药可治,寻我妹子又有何用呢?”   “大夫说如今凡人无解,可如果能寻得仙长,灵丹妙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我们都是武林中人,根本不认识修真门派,上哪去找人?结果便恰巧收到了虞老爷的信……”   王九再次看向虞楚,他恳求道,“仙长求求您救救我们少庄主吧,他才十四岁啊!只要您能救他,金银财宝刀剑马匹,无论什么我们都可以给您!”   “你先不要着急。”虞楚道,“这孩子发病前、发病时可有什么征兆?”   说来也奇怪,王九本来急得不行,可虞楚一开口说话,她身上那股淡然的气场便慢慢地让他冷静下来。   王九思索片刻,他蹙眉道,“倒是也没什么特别征兆……对,少庄主之前练武时经常会喊自己心脏疼,说是,说是全身都烧起来一样难受……后来他便发烧昏迷不醒了。”   虞楚又问,“这孩子是不是在武术上很有天赋?”   “那当然,我们少庄主可是天才,他六岁时就已经学透了天罗剑法,八岁时学完了天罗斧秘籍,什么兵器都很擅长。”   虞楚便心中有数了。   “我大概知道你家少庄主怎么了。”她看向虞岳景,“大哥,人命关天,我先行一步。”   “好好,你去吧,你若是能救那孩子是最好的了。”   虞楚点点头,她站起身道,“阿卿,我们走。”   “是。”   看着二人起身,王九欣喜若狂,他连忙道,“仙长,那我们骑快马返程!最好三日内赶到山庄。”   “不用骑马。”虞楚说。   虞楚走到院里,其他人都簇拥着跟了出来,那些听闻声音的丫鬟小厮,儿媳们也都走了出来看热闹。   其实如今虞楚已经可以直接靠灵力飞行,但想到要带一个人,便从空间里唤出一把灵剑。   她的手指掐诀,灵剑悬浮在空中便渐渐变大,足够乘坐三个人。   虞楚转过身,便看到除了陆言卿之外,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包括王九也是。   “好了,王兄快上去吧。”陆言卿开口提醒道。   王九这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   虞楚看向虞岳景,“大哥,你慢慢赶路,过两日再与我会和。”   虞岳景木木地点了点头,他看到虞楚师徒动作飘逸地上剑,三人的身影随着王九的惨叫声穿过天幕消失不见。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过了一会,丫鬟小厮们扑通扑通地跪下来冲着苍天念念有词,求仙人庇佑。   另一边,三人御剑迅速往北深入。尽管剑体被虞楚的灵力包围,连一丝风都没有,可王九仍然整个人贴在剑上,面色苍白。   “师尊,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还有半柱香就到了。”陆言卿注视着北部地图道。   “好。”虞楚看向王九,“王九,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王九嘴唇苍白地勉强开口,“……在下无妨,为了少庄主,我们越快抵达越好!”   于是,三人仍然用极快的速度赶往天罗山庄。   普通人快马赶路日夜前进也要三四天的路程,在修仙者的脚下距离却近了许多。   天色开始暗下的时候,一直面色苍白的王九终于恢复了活力。   “到了到了,仙长,下面就是我们山庄!”   地面上,天罗山庄灯火通明,占据山谷中辽阔的一片地方。若是按照普通人的角度看,天罗山庄的地点极好,易守难攻,很明显在选址方面是下了功夫的。   只不过在修仙者面前,却是没什么区别了。   虞楚御剑直接降至山庄内的练武平台上,他们一落地,四面八方的天罗弟子们举着剑便冲了出来。   “放下,都给我放下!”王九腿还是软的,已经拼命招手,“老子是王九,快点禀告庄主,仙长到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等他们禀告,沈庄主和庄主夫人已经冲了过来。   “您就是岳景兄的仙长妹妹?”沈庄主扑过来,他伸手抓住虞楚的手腕,当众便跪下,声音沙哑地说,“求求您救救犬子,在下、在下……”   “沈庄主,既然你与我大哥是故交,那便是我半个兄长。”虞楚伸手撑起他,沉声道,“没时间说场面话了,带我去见他。”   “好!仙长跟我来。”   庄主开道,一行人穿过广场空地,进入其中一间屋子。   屋里是神色不安的两名丫鬟,沈庄主一伸手挥散她们,请虞楚进来。   虞楚来到屋里床榻面前,便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眉尖微蹙,额头上放着手帕。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搭住少年的手腕,神识探向他的丹田。   虞楚睁开眼睛,时刻注意的庄主便颤声道,“仙长,怎么样……?”   “情况与我想的差不多。”虞楚道,“少庄主天赋异禀,是修仙的料,并且拥有火、水双灵根。”   庄主夫人问,“这,这和他高烧不醒有关吗?”   虞楚点了点头。   “你们武林人士练武讲究的内功和修仙练法模式相近,想必他是在练内功的时候无意中催发内丹。他又同时拥有水火两种属性,水克火。”虞楚道,“然而练武又属火。火大涨,反压水,又没有加以引导压制,导致他灵力失控,所以才高烧不退。”   沈庄主紧张地问,“仙长,您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虞楚颔首,夫妻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我会用我的灵力暂时疏导压制他体内紊乱的力量,再吃几颗丹药,便会缓解他的症状,让他好转醒来。”虞楚说,“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未来他仍然需要学会自己控制。”   对庄主夫妻阐述了现状,得到他们同意之后,虞楚让人撤下被子。   她伸出手,手掌抵住少年的小腹,用自己的灵力渗入少年的体内,帮他灭火涨水,达到两种属性力量的平衡。   虞楚又多运了一个大周期两个小周期,疏通了少年因为不会掌控而乱窜的灵力,让他的灵力暂时自己运作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虞楚松开手,对庄主道,“你再摸他的额头。”   沈庄主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额头,随即惊喜地说,“不烫了不烫了,真的退烧了!”   虞楚打开空间,将一小瓶药丸递给他。   “这里面是含有灵草的丹药,通常是门派里给修炼出错的入门弟子稳定灵力的,给他早晚各服一粒便好。”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庄主夫妇大喜过望,赶紧招呼弟子们给虞楚和陆言卿安排房间,准备晚宴。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夫妻二人皆坐在床榻边,这才齐齐地松了口气。   他们注视着儿子那张精致俊气的面庞,又看了看彼此眼底下的黑眼圈,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小子命大啊。”庄主沈鸿笑道。   “可不是,你说虞老板的妹妹修仙离开了那么多年,偏偏赶上安儿这事时来信,多巧的事情啊。”沈夫人也感慨,“虞仙长真是安儿的贵人,晚一点他就真的性命不保了。”   沈鸿点了点头,他望向儿子,目光却渐渐低沉了下来。   “怀安他从小就天赋异禀,我那时便觉得,他不似普通孩子。”沈鸿低声道,“夫人,你说……或许他本就不是做凡人的命,他的命格,我们可能留不住。”   “老爷,你是想……”   对上夫人的目光,沈鸿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得想办法,让虞仙长收了怀安。”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夜,某正道大门派的掌门彻夜难眠,感觉自己似乎丢掉了什么大宝贝一样←w← 第16章 晚宴   少庄主沈怀安在好转之后,很快便醒了过来。   庄主夫妇二人一直守在儿子身边,看到他睁开眼睛,赶忙让丫鬟过来倒水,扶他起身,让沈怀安倚靠着软垫。   “爹,我头疼。”沈怀安喝完水,这才嗓音还有些沙哑地开口。   “傻孩子,你整整高烧昏迷二十天,当然头疼。”沈鸿无奈地笑道,“你小子命大。”   “安儿,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庄主夫人关心地问。   沈怀安摇了摇头。他说,“就是有点饿,现在连头都不疼了。”   夫妇二人也感觉到了。沈怀安第一句话声音还有些沙哑,可他说着第二句话时,连嗓子都恢复了平时的少年音色。   发烧昏迷二十天醒来后一点后遗症都没有,这种身体素质,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庄主夫妇详细地跟沈怀安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沈怀安饿了那么长时间,肚子咕噜噜直响,他抱怨地说,“爹,娘,你们俩别说了,我要吃饭。”   平时娇惯儿子的沈夫人第一次面对儿子的请求这么坚定,“一会就开宴,你听你爹说完呀,这是大事。”   沈鸿讲了虞楚是怎么救了他的,最后说,“爹娘希望你能拜她为师,也算是一个好的去处。一会儿开宴,别没大没小的,好好表现。”   沈怀安听前面还乖乖的,一听到后面让他拜师,他顿时不干了。   “我不拜师!我不要!”   沈鸿疑惑地问,“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你不想拜师?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强者吗?”   小少年蹙起精致的眉尖,他不高兴地说,“一个女子,又是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子,能有什么真本事?娘不知道,爹你还不知道吗?江湖上那些厉害的娘子有哪个是漂亮的?”   “怀安!修仙界和武林界是不一样的。”沈鸿头疼地说,“修仙之人都不会老,青春永驻。但这不代表她不厉害。那位虞仙长按照现实年龄算,应该也快五十岁了。”   “啊?那我更不要拜师了。”沈怀安高声说,“五十岁还是貌美女子,那不就是个妖怪吗?”   天罗山庄的另一个院子里,虞楚本坐在软塌上看书,陆言卿在床桌的另一边盘腿打坐。   虞楚看着看着,忽然轻笑出声,又翻了一页。   本来闭眼凝神的陆言卿悄悄睁开左眼,向着虞楚望去。   “师尊在笑什么?”   啪!一粒瓜子精准地弹到陆言卿的额头上,陆言卿赶紧闭上眼睛,将头转了回去。   虞楚低下头,她的手指夹着瓜子,轻笑道,“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师尊,你是不是又偷听人家说话?”   啪!   -   待到王九请虞楚和陆言卿赴宴时,虞楚兴致高昂。   看起来这少庄主是个小刺头,她倒是还挺想看看一会他会怎么表现的。   说是晚宴,也不过是庄主一家三口,外加虞楚师徒二人而已。   五人落座,沈鸿道,“怀安,还不快过来?这位便是刚刚救你性命的虞仙长。”   沈怀安本来还有点别扭,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心里把从未见过的仙人想成了什么模样。   直到躲不过了,他这才站起来,慢吞吞地抬起头,便对上了虞楚好整以暇的神情。   浅衣女子坐在那里,她的眸子似乎闪烁着细碎的光亮,嘴边似有似无的那抹轻笑看起来温柔又动人。   沈怀安看怔了。直到沈庄主清了清嗓子,他这才低下头,双手抱拳。   “感,感谢仙长救命之恩。”   小少年低下头时,满脑子都仍然是虞楚对着他淡笑的样子。   他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子,可从没有见过这样气质缥缈淡薄如高山之云,高不可攀却又令人心生向往的美丽。   尤其是她笑起来,真好看。   后来的沈怀安才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相:只有他的师尊想算计别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笑意。   如今的沈怀安一无所知。他重新落座,沈鸿举起了酒杯。   “仙长,我敬你一杯,感谢您救小儿性命!”   “举手之劳而已,沈庄主不必放在心上。”虞楚也拿起了酒杯。   宴席正式开始之前,沈怀安还能想些有的没的。一开始晚餐,沈怀安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太饿了,只顾得上吃东西。   这小少年人长得精致,吃起东西来倒是能看出来武林人士不拘小节的样子。看见他吃的狼吞虎咽,沈鸿都有些后悔没有提前给儿子垫一口吃的了。   “孩子饿了,饿半个月了。”沈鸿有点抹不开面子,他干笑道。   大人们开始吃饭,又随便聊了些闲话。看着氛围烘托得差不多愉快轻松了,沈鸿再一次看向虞楚。   “虞仙长,您觉得小儿的资质如何?”   “少庄主当然资质极高,不然也不会出现无意识灵力暴走。”虞楚道。   “您看,你我二家本来也是旧相识,如今又有这样的缘分,既然如此……”沈鸿笑道,“您有没有想要再收一个弟子的打算?”   这话一出,桌上便安静了。   沈怀安本来正在吃东西,一听到这话他急了,模模糊糊发出声音,庄主夫妇只当听不见。   “是啊,虞仙长,您看,他也算是个好苗子对吧。”庄主夫人笑道,“而且他在习武方面非常有天赋,正常人练二十年的刀法,他练三年就精通了。怀安他真的有天赋……”   趁着母亲说话的功夫,沈怀安终于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了下去,他着急地说,“我不要修仙,我不要拜师,我不想离开家!”   “你——”   沈鸿刚瞪起眼睛,另一边,虞楚开口道,“沈庄主,少庄主所言有理。修仙不似练武,没有回头路而言,不能如此轻易决定。再者说,我此次前来打扰,只是为我徒弟求得一剑而已,并未有收徒之心。”   虞楚这样说,沈鸿也没有办法。他又瞪了沈怀安一眼,这才看向虞楚,陪笑道,“仙长说得是。不过一柄好剑炼成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您先安心在山庄里住下,等到虞兄来了,我再好好款待你们一次。”   说来也怪,沈怀安本来是打定主意不想拜师的,就算虞楚的气质让他惊诧,沈怀安也没有丝毫动摇过这个念头。   可是一听到她说本就没有收徒之意,又是为了她自己的徒弟才来这里的,少年心中不知怎么就不爽起来。   他抬起头,第一次看向虞楚身边的陆言卿。   陆言卿一袭青衣,他端坐虞楚身侧,身姿挺拔如松。他如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如画,眸色仍如孩子般清澈,气质却是成年人的温和淡泊。   也就是长得人模人样,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同了。   沈怀安便莫名不喜陆言卿。   他闷闷地吃完了饭,等到夜晚,父亲没让他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唤他去书房,沈怀安便知道,沈鸿要找他算账。   沈鸿沉着脸道,“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为何非要当众说那种话?”   “我不想拜师,难不成还不让我说了?”沈怀安不满道,“我练武练的好好的,修什么仙啊?我还要当武林盟主呢!”   “当个屁武林盟主,你体内有双灵根,如果不去学习控制,等到仙长走了,恐怕下一次你真的会丢掉性命!”沈鸿沉声道,“你就是修仙的命。你不想去也得去!”   “我就不!”沈怀安梗着脖子喊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书房,留下面面相觑的庄主夫妇。   沈鸿没好气地说,“我就不该给他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这都从哪学的词。”   沈夫人安慰他,“往好处想想,这句话至少是道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庄主:并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沈怀安:我就算从这里跳下去,饿死在外面,我也不要拜师! 第17章 看不惯   一把好剑至少要炼制半个月到两个月,虞楚便暂时和陆言卿在天罗山庄住下了。   庄主沈鸿是个聪明人,虞楚说不收徒,从那日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仍然热情款待,顺便请虞楚先教沈怀安控制自己灵力的口诀。   就算沈鸿不说,虞楚也是打算这样做的。沈怀安天赋太高,用武林内功的练法都能催动灵根生长,更要小心谨慎对待。   恢复健康的沈怀安又开始进行日常练武,只不过每晚睡前加上了打坐来控制自己体内灵气。虞楚会每隔几日来看他内丹的状况。   沈怀安今年十四岁,是个很有意思的少年。他本身天赋极高,但只愿意下功夫在练武身上,每当需要读书写字时,书房里都会传出沈鸿被气到脑溢血的吼声。   而在练武场上,形式就会大大逆转。   天罗山庄每隔三五天就会举行弟子切磋会,自愿举手上台,一直轮番比较,规则由弟子之间定夺。想车轮战就车轮战,想一对一便一对一。   陆言卿这几年一直跟着虞楚隐居山林,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门派比拼,每一次练武场上有弟子对决,他便会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观看。   这一日,天罗弟子们又在练武台上打得不可开交,台下围观的弟子都在加油助威,场面十分热闹。   台下,沈怀安翘着脚靠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的比拼。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看到隔着人群,陆言卿远远地站在树下,注视着这边。   哪怕是在人群之外,陆言卿仍然是那副矜贵疏远的仪态。   沈怀安第一眼就看不惯陆言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陆言卿才比他大两岁而已,却天天一副成年人的样子端庄自持,一点不真诚,又假又碍眼。   于是沈怀安便摆了摆手,将一个弟子唤了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啊?”那弟子有点犹豫,“少庄主,他们可是仙长,又是客人,这样做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切磋比试互相学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沈怀安轻哼道,“再说了出事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弟子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混入其他师兄弟中,趁着台上的人下来了,大喊道,“那边的不是陆仙长吗?陆仙长!给我们露一手开开眼吧!”   年轻气盛的武林人士是最容易被煽动的,顿时,其他弟子也都看向陆言卿,纷纷附和着大喊他的名字,请他上台露一手。   陆言卿深知他半路出家,法术上或许颇有建树,但在刀剑方面必定不比从小习武的天罗弟子们。   可此刻露怯,更丢脸面。   陆言卿便微微颔首,迈步走上练武台。   有人扔了一把剑上去,陆言卿接住,而后彬彬有礼地说,“在下剑法必定不如各位,献丑了。”   弟子们纷纷退到台下,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陆言卿的身上。   陆言卿第一次被如此多人注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举剑。他按照虞楚当时所言,并未使用传统剑术,而是运用了水系修仙剑法。   哪怕是同一本秘籍,可不同性格的人使用起来,都会有不同的效果。   而陆言卿的剑术如他的为人一样,淡然温润。弟子们都抬着头,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浪环绕着陆言卿,一直到蔓延包裹住剑身。   随着他的一招一式,水浪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半空中留下优美的痕迹。   阳光铺下,水滴散落,陆言卿那张精致俊雅的面庞,仿佛也真的带上了仙人般的光环,让天罗山庄的弟子们看呆了。   沈怀安感觉到身边天罗弟子们的状态不对,这一个个都呆住了。他顿时更加不爽起来。   这算什么?弄点水出来竟然真就镇住他们了?   在少年眼里,刨去还算新奇的水流之外,陆言卿这套剑法实在乏善可陈,水平根本算不上顶尖。   他更觉得陆言卿没有真本事,只是用法术唬人罢了。   沈怀安直接伸手将身旁的一个弟子拽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让他来套不带法术的剑法!”   弟子微微点头。等到陆言卿这一套剑法结束之后,众人鼓掌,他便喊道,“陆仙长,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修仙界的传统剑法开开眼?”   “是啊仙长,让我们看看吧!”其他人顿时也都附和道。   陆言卿便有点为难。他虽然是剑修,可刚练剑不过四年,学习重心仍然在修仙星辰秘籍上面,这几年都着重在内里基础上。   让他打赢这里所以的人,他能做得到。可展示一套能服众的剑术,却是难事。   弟子们把气氛烘托得这么高涨,陆言卿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台下,沈怀安撑着自己的脸,满意地看着台上的陆言卿。   他倒是要看看这家伙怎么下得来台。   “你们真的想看?”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冷清磁性的女音。   天罗弟子们转过头,便看到一袭白衣的虞楚。她走上台,不知道是不是仙人滤镜,就好像她上台阶的这几步路都如此飘逸漂亮。   和陆言卿时,天罗弟子们还能有来有往的起哄,虞楚一上来,他们都彼此看看对方,谁也不敢说话了。   “既然虞仙长有此雅兴,在下便献丑奉陪一把。”沈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他提剑上台,对着虞楚一抱拳,笑道,“仙长,那我们就切磋一下,点到为止。”   虞楚点了点头。   她拿过陆言卿的剑,侧脸轻声道,“下去观战吧。”   陆言卿知道虞楚是为他解围,他抿起薄唇,有些自责地微微一弯腰,转身下了台阶。   在众人的鼓掌欢呼中,虞楚拔出长剑与沈鸿交战起来。   沈鸿是江湖中北方剑术的代表人物,可他与虞楚刀枪相接时,便不由得心中一惊。   几招下来,他已经非常确定,虞楚对剑法极其擅长,或许比他还要擅长。   高手碰上高手,二人对战,台底下的人目不暇接,就连一直瘫坐在椅子上的沈怀安都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台上。   在普通弟子眼里,似乎两位掌门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可沈怀安虽然比这里大多数弟子的年纪都要小,却比任何人都能看出来其中门道。   虞楚一直游刃有余,倒是他的父亲沈鸿面色愈发严肃。   二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颇有默契地在合适的时机一齐收招,向两边退去。   一时间,练武场上鸦雀无声。过了几秒,才有反应过来的弟子们开始鼓掌叫好,沈怀安看得也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台上,沈鸿松了口气,刚想说几句场面话结束这场切磋,便听到台下传来沈怀安清脆的少年嗓音。   “我来!我也要切磋!”   沈怀安从小就是武痴,沈鸿是知道的,并且还颇以为傲。可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好了,今天便到此为止。”沈鸿说,“你若是想切磋,自己私下再去和仙长沟通。”   沈怀安顿时不满地抿起嘴。虞楚看了他一眼,轻轻笑道,“既然想切磋,那便让他上来吧。”   沈鸿瞪了儿子一眼,无奈道,“仙长,小儿不懂事,实在是……”   沈怀安却没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虞楚冲他很温和的笑了,还同意他上台——她真是太好了! 第18章 可怜巴巴   少年实在高兴,他甚至没走台阶,而是直接一手撑在武台边,便翻了上来。   他一身黑色劲装,长发系在脑后,看起来干练又飒爽,像是只即将展翅飞翔的小雄鹰。   “少庄主,接剑!”台下有人喊。   沈怀安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他注视着虞楚,单单伸出手,便准确地抓住了从身后扔来的长剑。   他拔出剑,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虞楚薄唇微勾,她颔首,沈怀安便举着剑冲了上来。   他确实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已经学通了天罗剑法,虞楚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精湛剑术。   可年龄和经验仍然束缚着沈怀安,他如今的实力或许可以打败大多数门派的弟子,但遇到更高一阶的人,仍然会显得经验稚嫩。   沈怀安出剑极快,干净利落,可血雨腥风走出的虞楚早就在轮回和系统的训练中变得素质强大到变态,二人仅仅交战几个回合,虞楚已经挑准他出剑的空隙弱点,一剑指向沈怀安的脖颈。   胜局已定。   台下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沈怀安也睁大眼睛。   要知道天罗山庄上从大师兄下到小师弟,每一个都比年仅十四岁的少庄主岁数大,可每一个都被沈怀安打败过。   甚至是去年的武林门派弟子比试,沈怀安也是最后的赢家。除了和父亲沈鸿切磋,沈怀安很久没输过了。   虞楚放下剑,沈怀安睁大着眼睛,隔了几秒,似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他的胸膛慢半拍地起伏起来。   “再来再来!”   沈怀安又持剑冲了上来。   又是一顿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虞楚吃惊地发现沈怀安学习能力极强。只不过几分钟前被她找到的漏洞,这一次便被沈怀安迅速补上,再也不见空隙。   这种学习和应变的能力简直恐怖。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沈怀安弥补了这个弱点,虞楚便转换攻击方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她突攻下盘,沈怀安向后躲避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冒着冷气的剑尖已经指向他的额头。   少年的手肘抵着地面,他呆呆地抬起头。   浅衣女子的肩膀顶着青阳,她容貌昳丽的五官在阳光下有些不太清晰,只能看到她的薄唇轻轻地勾起弧度。   她道,“今天便到这里吧。”   虞楚收剑,转而向沈怀安伸出手。   少年耳尖骤红。   说也奇怪,以沈怀安的性格,他一与人切磋至少也要一下午才能停下来,连沈鸿劝他他都不听。   可虞楚说要停,沈怀安竟然就真的停下了。他的手指甚至鬼使神差地抬起,刚要去握虞楚的手,这时台子一震,沈鸿跃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后衣领将人拽起,一边对虞楚笑道,“仙长辛苦,这次切磋让我们受益良多。”   终于,这场切磋还算圆满的落下帷幕。   跟着庄主夫妇回到房里时,沈怀安仍然在发呆,没有注意到父母的脸色有点僵硬。   “沈怀安,你可真是无法无天!”沈鸿一关上门,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今天差点就要砸在台上了!你非找人家徒弟不痛快作甚?”   “我找什么不痛快了。”沈怀安回过神,他无所谓地说。   “难道不是你两次撺掇其他弟子让陆言卿露一手?”沈鸿说,“看那少年也就比你大几岁,万一他真的剑术不如我们山庄弟子,你让人家怎么下的来台?”   “那又如何,技不如人还能怨我身上?”沈怀安撇过头,低声嘟囔道。   “你!'沈鸿气道,“就算你不想拜师,但至少别得罪人啊,我们就认识这一个仙长,你把人家得罪了,我看下次谁救你的命!”   一般这个时候,沈氏父子便会互相呛起来,沈夫人再负责在旁边泼水灭火。   可沈鸿眼睛瞪了十几秒,沈怀安仍然没还嘴。   少年撇着头,他别别扭扭地轻声说,“那、那我要是想拜师呢?”   “安儿,你怎么改变主意了?”沈夫人吃惊道。   “我觉得她很有本事。而且……”沈怀安嘀咕道,“再在家呆着也学不到什么了。”   这话倒是真的。天罗山庄的天罗剑法沈怀安已经学到精髓,剩下的只是年纪和阅历的问题。如果他要继续强大,迟早也要外出游历、或者再寻师父。   听到他这样说,庄主夫妇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如果你真的想拜师,有一些事情我要提前与你说清楚。”沈鸿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怀安,修仙者都要与世俗斩断联系,你可明白?”   与此同时,别院里。   陆言卿坐在虞楚对面,二人在院中下棋。   他拿起棋子,有些失神,连下好几步错棋,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心神不定。”虞楚看着棋盘,她挑眉道,“瞧这几步让你下的。”   陆言卿放下白棋,他低声道,“师尊……今天的切磋,我丢人了。”   “哪里丢人?那些天罗弟子们都看呆了。”虞楚漫不经心地说,在棋盘上落棋。   “如若不是您解围,我恐怕真的……”陆言卿抿起薄唇,他下了一步棋,又说,“剑术方面,沈怀安确实强过我许多。”   “他当然强过你。武林门派的少掌门,那可是三四岁就在武器库里打滚的。”虞楚说,“人家学了多久,你才学多久?”   陆言卿沉默不语。   不论如何,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比过,又是师父出面才摆平自己的学艺不精而带来的麻烦,这种感觉让陆言卿极其难堪自责。   他何尝不知,徒弟是师父的脸面,更何况如今虞楚只有他一个徒弟?   陆言卿心绪紊乱,便听到虞楚说,“你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仙至少要几十上百成千年,如今你才不到五年,没必要着急。”   “师尊,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我是你唯一的徒弟,未来的大师哥,我这个样子,实在是……”   “陆言卿,你怎么总是爱钻牛角尖?”虞楚头疼地说,“这世上的师尊成千上百,我是最厉害的那个吗?可你见过我因此而愧疚,觉得自己教不了你吗?”   陆言卿有些慌乱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希望你知道,修仙更重要的也是修心。”虞楚叹息道,“等你活的时间够久了,你就会发现这世上到处都是天才,天才并不稀奇,可许多人都很浮躁。最终能有所作为的,都是守得住本心不被影响、将自己的路走到最后的人。”   陆言卿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考虞楚的话。   过了一会,他双手抱拳。   “弟子想通了,多谢师尊赐教。”   “想通了就行。你看你这盘棋下的,七零八碎。”虞楚颇为嫌弃地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划拉下来,“重来一次,这次你认真点。”   二人又开始一盘新的赛局。   陆言卿又问,“您想收沈怀安吗?他确实是个好苗子。”   “我没想好。”虞楚漫不经心地说,“这种事情讲究一个缘分,也得看他适不适合。”   陆言卿蹙眉道,“可沈怀安没有选择,他已经催动了灵根生长,只能踏入修仙界。又或者自毁灵根,可那等于成为废人,他这样的武痴,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另一边,书房中,沈怀安气愤地挥舞着手臂。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拜入修仙门派,就等于和家里断绝关系!”他说,“你们是想赶我走吗?”   “怀安,你怎么听不明白呢?”沈鸿无奈地说,“你如今一脚已经踏入修仙世界,留在凡间的结局就是灵力紊乱而死啊!又或者毁掉灵根,可那样的话,你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   “安儿,你是我们的独子,爹娘怎么忍心赶你走?”沈夫人红了眼眶,“可和失去你相比,知道你活在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对我们而言也是藉慰啊。”   沈怀安想像是过去那样发脾气和大吵大闹,可他却看到父母颓废痛苦的样子,却反而一盆冷水泼下。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害怕和难过,嚎啕大哭起来。沈夫人将他搂在怀里,三人抱头痛哭。   “怀安,你的人生不该被我们束缚。”沈庄主勉强压下情绪,他说,“就算你不和虞仙长走,未来也会拜入其他修仙门派。可既然你我都欣赏她,不如再努力争取一下,好吗?”   沈怀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有点停不下来,还直打嗝。   “怎、怎么争取?”他勉强问。   沈夫人抹去眼角泪水,她低头看向儿子。   小少年长得本就英俊,如今哭红了眼睛,怎么看怎么可怜又让人心疼。   沈夫人悄声对沈鸿道,“要不然我们就让他现在去找仙长?”   沈鸿怒道:“我们好歹是北方第一剑派,怀安又是少庄主,就算争取也该是在武学上表现自己,怎么能去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呢?”   十分钟后,别院响起了敲门声。   虞楚打开门,便看到眼圈发红、像是小奶狗一样的少年可怜地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少庄主,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虞楚疑惑道。   沈怀安本来都止住了,一看到虞楚问他,顿时又忍不住瘪起嘴巴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爹娘非逼着我来找你——呜啊啊啊——”   别院外的竹林里,庄主夫妇悄悄地探头打量情况,便听到沈怀安小驴般的哭嚎声响彻树林。   “不愧是我儿子。”沈鸿捋了捋胡子,颇为满意,“没有十年武术功底,哭不出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夫人:你学了四十多年武,哭起来一定比儿子声还大=皿= 第19章 我信任你   虞楚从未处理过哭嚎的小孩,尤其是哭这么响的。   “你别哭了,男子汉怎么能哭?你……”   虞楚越安慰,沈怀安反而哭的越厉害,这让虞楚的太阳穴嗡嗡作响。   她不由得换上简单粗暴的方式,虞楚板起脸,伸出手指。   “我只数三个数。”她警告地说,“三、二、一,收!”   这个办法果然很有成效,沈怀安条件反射地闭上嘴巴,顿时收声。   他湿润的眼睛瞪大着看着她,整个脸蛋都哭得湿漉漉的,肩膀因为刚刚哭的厉害而不住地轻微耸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二人你注视我,我注视着你,在安静的几秒之后,憋不住的呜咽仍然从沈怀安嗓间溢出来。   “我,我努力了。”少年带着哭腔说。   虞楚有点无奈,她用手指抹去沈怀安眼角的泪水,然后道,“这回你再讲讲,你为什么哭?”   “我爹娘让我修仙,可是我不想离开不家,但是我也不想成为废人。”沈怀安委屈巴巴地说。   “世事无两全。”虞楚叹息道,“你天赋异禀,在修仙世界也定能有更大作为。”   “我知道我会有所作为。”沈怀安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些,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虞楚,“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们?”虞楚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你了?”   沈怀安顿时委屈又不敢相信地说,“你真的不想收我吗?”   “收徒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收你?”   “因为我天赋异禀。”   “修仙界到处都是天才。”   沈怀安一直是天之骄子,江湖中有名的新一辈少年英才。他没想到虞楚会如此回答,好像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少年怔了几秒,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剑法好,还是天罗山庄少庄主。”   虞楚挑眉道,“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收你父亲?你父亲是庄主,而且比你的剑法更好。”   沈怀安被虞楚的几个歪问题问得一时呆住。他眼圈还泛着红,看起来和小奶狗一样又呆又可怜,也没了平日活力自信的样子,都不知道如何还嘴了。   虞楚本来是想随便和他斗几句嘴,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沈怀安这样茫然无措,她便有些不忍心,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   “好了,叫你爹娘过来吧。”虞楚无奈道。   沈怀安这才回过神, “我爹娘在书房里,仙长你要去吗?”   “你爹娘在院子外。”   另一边,庄主夫妇本来在竹林里小心翼翼地偷看,便发现沈怀安竟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们躲这里了?”沈鸿疑惑道,“是不是夫人你的轻功退步了?”   沈夫人一阵无语,正巧沈怀安已经走到跟前,沈夫人干脆搂过儿子,心疼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痕。   “爹,娘。仙长叫你们过去。”沈怀安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哭累了,此刻看起来有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一家三口走进院子,虞楚正站在门边,她请庄主夫妇进屋,而让沈怀安留在院里,关上了门。   沈怀安站在门口迷茫了一会,转身来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   刚刚他哭的厉害,脑子却是和浆糊一样很难运转。可如今坐在院子里,沈怀安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一阵风吹来便感觉后背凉透,一股寒流痉挛着席卷全身,让他想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状况。   一想到要离开家去远方,甚至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能回来、不能和父母见面,沈怀安只觉得手脚冰冷,心脏拧着疼。   那种害怕又彷徨的感觉,让他上不来气,一瞬间都想死了算了。   他甚至开始怨自己为何这么有天赋,哪怕他在武学上平庸一些,可至少这样还能和爹娘待在一起,继承山庄,守着自己的家。   “喝点水,可能会好些。”沈怀安正迷茫无措之时,他听到身边传来温和磁性的声音。   沈怀安抬起头,便看到陆言卿不知何时站在石桌的另一边,他将茶壶轻轻放在桌面上。   要是这事儿搁在昨天,沈怀安还会因为看不顺眼陆言卿,而不搭理他。   可此时此刻,在他或许要和过去完全割裂的时候,昨天还存在他脑海里的那些脾气喜好,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沈怀安沉默地接过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他心里憋得难受,可不知道该向谁述说。照顾他长大的丫鬟、玩的好的弟子们,似乎谁都不合适吐露心声。   如今来看,现在这个情景中,能理解他的恐怕也只有陆言卿一人。   沈怀安别扭了半天,可他最后还是憋不住。   他低声开口,“你离家时也这样难过吗?”   “我没有家,谈不上难过。”陆言卿笑了笑,目光却黯淡了些,“我只有一个爷爷,是在他去世后离开的。”   沈怀安抬起头,他看向陆言卿,轻轻地问,“你想他吗?”   “想。”陆言卿平和地说,“每当我想起他,就会一遍遍告诉自己,做一个让他骄傲的人,好好活着。”   沈怀安抿起嘴唇,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屋里。   虞楚刚刚关上大门,她一转身,便看到庄主夫妇二人跪了下来。   “庄主,夫人,你们不必行此大礼。”虞楚赶紧上前搀扶,可夫妻二人就是不起。   “虞仙长,您真的不愿意收了怀安吗?”沈鸿恳求地说,“怀安那孩子聪明,有天赋。就是有点年少轻狂,可是个好孩子,不怕吃苦也没有公子病的。”   沈夫人也含泪道,“是啊仙长,如果您收安儿为徒,未来他下半生该如何全凭您定夺。如果他不听话,你该打打该骂骂,我们夫妇二人绝不参与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氏夫妇在江湖中的名望是能代表北方剑派的高度,如今却为了儿子跪地求人。   虞楚也有点头疼。   她这几天其实也在观察沈怀安,沈怀安虽然脾气冲,很自傲,但一看就是被正派家庭养大的,人品上无可挑剔,性格也挺好的。   可是……   “沈大哥,你先起来说话。”   虞楚本来想和他们慢慢谈的,可怎么说庄主夫妇都不肯起来,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收,而是我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我今年也不过五十岁,修仙界有名有实力的师尊至少也修炼过上百年。他这样的情况所有名门正派都会愿意接收,我只不过是个修仙散人而已,不是最好的去处。”   虞楚看向沈鸿,她语重心长地说,“庄主,你掌管北方最大剑庄,应该能够明白门派名望的重要性。我名不见经传,会耽误怀安的。”   听到这些话,沈鸿抬起头,他的神情也严肃了许多。   “仙长,你说的我都明白。”沈鸿道,“可门派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的标杆。相比于名声口碑,我更相信我亲眼看到的,我信任你,我只敢把我的儿子托付给您,我相信你是个好师父。我沈鸿驰骋江湖这么多年,我的直觉从未出错过。”   看到夫妻二人心意已决,虞楚叹息一声。   “这样吧,那我便再考核几日。等到剑铸好的时候,我给你们确定的答复。”   沈鸿和沈夫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   晚上,庄主夫妇又将儿子召来了书房。   “仙长已经有想收你的念头了,剩下的这半月你好好表现。”沈鸿道。   沈怀安疑惑地问,“怎么表现,还要再去哭一次吗?”   “当然不是!等你拜师后,你就是小师弟。你记得刚入我们山庄的弟子都要做什么吗?”   沈怀安思索片刻,顿时皱起了脸。   “啊?你是说,我要去干粗活?”   不论是人界还是修仙界,门派内等级都很森严,那种跑腿打杂、扫地洗衣的活计基本都是让新入门的弟子去做的。   沈夫人也语重心长地说,“安儿,进了门派不比在家里,你可要好好收收性子,别和师父师兄顶嘴,知道了吗?”   从一人之下的少庄主即将变成最低阶的小师弟,这种心理落差还是让沈怀安心中难受。   可他今天哭的太累了,又要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感到害怕,也没有像是过去那样大嚷‘我不要’之类的话,而是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   沈夫人心疼地把少年搂在怀里,眼泪便又要不由自主流下来。看到他忽然这么乖巧听话,沈鸿也有点心中酸楚。   本来以为一家三口还要再悲伤地抱着哭一场,结果就听到沈怀安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走了,你们这个山庄给谁继承啊?”   氛围顿时垮掉,沈鸿无奈地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其实已经想好,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从虞家过继一个孩子。这样喜上加喜,以后和虞氏也算是一家人了,他也能真的放心自己儿子跟虞楚离开。   沈鸿的想法按下不表,第二天清晨,早餐时间,虞楚和陆言卿抵达前厅时只看到了庄主夫妇,却不见沈怀安。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沈鸿尴尬地笑了笑,“那孩子非说自己要提前体验弟子生活,主动去做早饭,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虞楚颔首,很给面子地安静等待,倒是庄主夫妇有点坐不住,一个劲儿地向着后厨的放向张望。   又过了一会,沈怀安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四人抬起头,便看到脸蛋被熏得像是的像小花猫一样的少年端上了一个砂锅,砂锅的外壁已经可疑地被烧黑了。   “这是什么?”虞楚怀疑地问。   “大米粥!”   少年一抹汗,手指上的黑色顿时蹭在了额头,看得沈鸿太阳穴直抽抽。   沈怀安信心满满地揭开盖子,里面别说没有粥了,就连米都快干在里面,快糊掉了。   顿时,沈怀安清了清嗓子,他正色地说,“……我说我做的是柴火饭,你们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怀安:我真是个做饭奇才,以后我要负责我们的早中晚餐!   后厨:你不要过来啊! 第20章 离开山庄   当日中午,乘坐马车的虞岳景和虞上凡终于抵达了天罗山庄。   虞岳景年纪大了,之前南下数月还没休整便又北上,身体有点受不了,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八九天才赶到这里。   庄主夫妇自然又是盛情款待,席上,沈怀安一直好奇地偷偷打量虞岳景。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虞楚是父母那代长辈的实感,如今看到了她的兄长虞岳景,这才终于相信了虞楚真的有五十岁了。   虞岳景的赶来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本来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多多陪伴妹妹。结果晚上,沈鸿便找他私下谈话,说了虞楚和沈怀安之间的事情。   “如果我小妹愿意收他,那是好事。”虞岳景说,“她那边的百姓都很喜欢她,交给她,你们也能放心。”   “谁说不是?”沈鸿笑道,“所以我也想另外问问你的意思。等你的儿子女儿们生了孩子,愿不愿意过继一个给我们,让我们抚养长大,好给山庄留下一个接班人。”   听了这话,虞岳景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沈鸿以为虞岳景是不同意,他连忙说,“虽然说是我们过继,但可以认个干娘干爹,关系不断。这样以后我们亲如一家人,多互相走动,孩子也能多一份关爱,你看如何?”   “这,这是好事,可为何你不从你沈家或者你夫人家里找个孩子呢?”虞岳景有点疑惑。   沈鸿无奈地叹息一声。   “虞兄有所不知,我们那些亲戚都是市侩之徒,平日里因为受我接济所以关系不错,其实都是表面客气,内底很嫉妒我们。我怕孩子接过来,二十年后再起争端。”   “可你们虞家就不一样了,你们家境摆在那里,学识不低,都明事理又有信用。而你我二人的关系能让我放心,我儿子跟你妹妹走了,你家孩子过继给我,以后我天罗山庄都给他继承,你们虞家给我们养老,这不是亲上加亲吗?而且有虞仙长在,我想这会让我们二家都更宽容对方。”   他看向虞岳景,真诚地说,“虞兄,你觉得呢?”   “这……”虞岳景勉强压下惊愕,他沉声说,“这事很大,我得和我儿子商量一下。”看到沈鸿表情黯淡,虞岳景连忙补充道,“当然,我自己是非常想和沈弟你有这层关系的!”   沈鸿这才笑起来。如今虞岳景仍然是虞家家主,他同意了,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虞岳景回了房间,连忙召来虞上凡说了这个事情。虞上凡听完也很震惊,他不敢相信地低声说,“竟然有这种好事?”   虞岳景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注视着彼此,都从眼睛里看到了藏不住的喜悦。   虞岳景一共三个孩子,老大虞上凡跟他经商,老二进了朝廷当文官,老三是妹子还没长大。   本来这些年虞家一直惴惴不安,他们极其有钱但没靠山,总怕朝廷哪天缺钱了拿虞家开刀,一家老少束手无策。   他们本来还愁着怎么办,沈鸿的建议简直是神来之笔。只要把孩子过继给他,他们等于在武林界就有人了。天罗山庄是北方第一大剑派,这么大的势力,就算朝廷也不敢硬碰。   而且正如沈鸿所说,他自己亲生儿子都跟虞楚走了,虞家也能放心和沈家交心。   “这事儿得把老二召回来商量一下。”虞岳景说。   “找他做什么?我同意了不就行了?”虞上凡毫不犹豫地说,“我和我娘子再生一个,到时候过继给沈家。”   “就你最聪明,什么事情都不吃亏。”虞岳景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虞上凡简直美的要冒泡,他嘿嘿傻笑两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姑姑真是个仙子,能给我们带来好运的仙子。她一回来,我们这么多年最大的心病就被解决了。我真是没白祭拜她那么多年。”   虞岳景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他又去了虞楚的别院,说了这个事,询问她的意见。   “事情的经过我明白了。”虞楚平和地说,“你是大哥,虞家如何你说的算,我便不插手了。”   虞岳景也知道修仙之人不能插手凡间事,算是一种自古以来默认的规则。可真看到虞楚对家族的态度如此淡然,他心中还是有点酸涩,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陆言卿的剑炼好了。   这柄剑是完全按照陆言卿的习惯和喜好铸成,比其他剑更轻、微长,剑身由千金难求的上好黑石铁打造而成。   对于普通人而言,黑铁石便只是一种铁而已,可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是最容易发挥法术、附着灵气的铁矿。这黑石铁是修仙之人最喜欢的,用来锻造武器正合适。   虽然这剑没有门派藏宝阁里那些老兵器们那样有灵气,可贵在完完全全按照陆言卿的习惯打造,比过去他用的那些刀剑都顺手多了,陆言卿爱不释手。   剑铸好了,也代表虞楚即将离开这里。   当晚,她将沈怀安召来屋里。少年第一次和虞楚独处,他站在虞楚面前,有点紧张地眨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虞楚要说什么。   “我可能这几日就会离开这里。”虞楚坐在桌前,她注视着沈怀安,“你要和我离开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现在提出来。”   “我愿意。”沈怀安下意识说。他又抿了抿嘴,有点低落,“其实我是不想离开家的,可如果非要拜人为师,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真想好了?”虞楚说,“我的门派在修真界没有名气,整个山脉里只有我和陆言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练武之人还怕吃苦吗?”沈怀安傲声道,“只要你能教导我本事,让我刷恭桶我都不会有一句愿意。”   “真的?”虞楚挑起细眉。   “那当然。”少年顿了顿,小声说,“不会真的要刷恭桶吧?”   虞楚无奈地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第二天清晨,天罗山庄的正殿中,所有弟子伫立在两侧,殿内气氛肃穆。   虞楚庄主夫妇上座,开始正式收徒仪式。   按照虞楚定下的拜师规则,沈怀安先跪父母,再拜虞楚。   当沈怀安还未变声的少年嗓音喊出‘师尊在上’时,庄主夫妇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沈怀安这一拜,他的未来将会截然不同。   虞楚等人决定第二天离开,当天晚上,天罗山庄灯火通明,门派内摆了数百桌宴席,整个天罗山庄一齐给少庄主送行。   大堂正桌上,庄主夫妇强颜欢笑,实则心情低落。   虞楚忍不住劝慰道,“其实你们没必要如此伤心。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等到他学会御剑飞行,以后可以自己回家探亲。不过筑基后期才能学这个,可能要几年之后了。”   听她这么说,夫妇二人总算情绪好了一些。   隔日,沈怀安别过父母双亲,随着虞楚一同离开。   按照计划,车队会到安城停下,虞府还要给虞楚送行。等到离开虞家后,虞楚会直接御剑飞行带着两个徒弟返回玄古山脉。   前往安城也要数天的路程,沈怀安前两天蔫蔫的,快要临近安城的时候,他终于有了精神,骑着马跟随在车队旁边。   虞楚正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外面的沈怀安便强势入镜。   他将马的速度控制和马车平齐,然后一手拽着缰绳,身体向着虞楚的窗口倾来,笑嘻嘻地将一朵不知从何揪来的粉色小花放在她的手里,这才又骑着马颠颠跑远。   看着少年黑色劲装骑马驰骋的背影,虞楚叹了声气。   出来探个亲,回来就多了一个徒弟。这和她曾经想要孤独终老的愿望不仅完全不符,并且还开始背道而驰。   不收了,这回绝对不在收徒了!她决定等到回去之后,五年内最远不离开云城,就不信这样还能再收到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正道门派门:风里雨里,我在这里等我的大徒弟 第21章 意义   隔日,虞氏车队终于进入安城。   沈怀安虽然贵为门派少庄主,可武林门派一般都位置偏僻,天罗山庄便是如此,在山脉之中,附近只有零零散散的山户。   他和第一次抵达安城的陆言卿一样,被安城这个北方最繁荣的大城迷住了眼,一路上目不暇接的看着路边的风景。   沈怀安生得俊俏,本来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却偏偏露出没见过世面的吃惊表情,弄得路上看到他的姑娘们都掩嘴偷笑起来。   虞楚实在头疼,她伸手将坐在马车外沿的沈怀安拉进车厢。沈怀安仰过头,无辜地问,“怎么了,师尊?”   虞楚伸手轻掐了一下沈怀安的脸颊,无奈道,“你好歹是少庄主,注意形象。”   沈怀安明白过来,他立刻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面子的!”   虞楚点点头,便看到沈怀安又趴在车窗上撩起帘子继续全神贯注地打量风景了。   他的下巴抵在车窗边,让虞楚想起现代世界坐在轿车后排把头伸出来吹风的二哈。虞楚无奈还有点想笑,便随他去了。   等到车队停在虞府外面,沈怀安这才缩回头。   他不敢相信地说,“师尊,原来我爹没骗我,你们家真的这么有钱啊!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抛弃这一切去修仙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虞楚淡定地说,“对自己本身不断的探索与追求才是无价之宝。”   顿时,沈怀安注视虞楚的目光都变得崇拜起来,他觉得虞楚的觉悟太高了,这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啊。   后来沈怀安再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只想拍醒自己,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虞楚真不是一个典型性的传统师父,他小时候她净爱逗他玩,最气人的是虞楚说什么他还都深信不疑。   ……好吧,哪怕是长大之后,虞楚的智商似乎也是压着他的。   这事儿太怪了,要知道哪怕过去他爹说话,沈怀安都会保持独立思考的批判精神时常质疑,可虞楚一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相信她的话。   保持着心中的崇敬之意,沈怀安甚至开始觉得同样选择了修仙的自己也是个很有觉悟的修行者,而开始飘飘然起来,完全忘记了离家前抱着父母哭了三天的经历。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虞府。   虞家的丫鬟小厮和女眷们都出来迎接,场面比上一次热闹许多。   虞岳景的眼睛扫过院子,便蹙眉道,“夫人呢?”   顿时,其他人的声音便消下去许多。丫鬟们互相注视着,没人敢出声。   倒是大儿媳笑道,“老夫人回娘家了,说是要回孙家拿什么东西,过几日回来。”   虞岳景的表情顿时不悦,眼见着空气又即将烧灼起来,虞楚温和的声音响起,“大哥,我饿了。”   “饿了?现在就可以开饭。”虞岳景的注意力顿时被转走,“后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上菜。”   院内又恢复了忙碌和其乐融融的场景。   二儿媳帮忙安排陆言卿和沈怀安的住处,虞上凡和大儿媳站在一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有点头疼。   “我去找娘,你去看看爹?”虞上凡说。   “老夫人说了,不让我们没去。”大儿媳叹气道,“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在怄什么气。”   虞上凡也有点无计可施。他隐约知道,母亲可能不太喜欢姑姑,但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他只记得年年都要祭拜失踪不见的姑姑,她的房间谁都不允许进去,虞岳景更不允许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每次祭拜虞楚时,虞上凡就会发现母亲的心情就会极其不好。可她什么都没说过——就算她再有怨言,也不可能和死人斗气。   更别提他年幼时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一提这个失踪的姑姑就要落泪,这件事也是父亲的心头伤疤,这种情况下,母亲也不可能说什么了。   晚宴上,老夫人孙婉果然仍然缺席,虞岳景的表情也不太好。   晚餐过后,虞上凡来到虞岳景的房间看他,便看到老人家坐在桌前,后背佝偻地弯着,苍老的手指细细地抚摸桌面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信封。   “这是姑姑当时寄回来的那封?”虞上凡问。   虞岳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咳嗽起来,虞上凡赶紧过来倒水,拍抚虞岳景的后背。   虞上凡低声道,“爹,你好好休息吧。这个月辛苦你了。”   虞岳景却摇了摇头。   “我得去趟孙家。”   “您要去找我娘?那明天去吧?实在不行……”虞上凡忍不住说,“实在不行,等姑姑走后,娘也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岳景阴沉下脸,“去备车。”   虞岳景一句话,儿子和下人便忙碌起来,又给他备了马车。幸好孙家也在安城里,只不过孙家在城西,他们虞家在城东,不算远。   与此同时,孙家,孙婉坐在塌上闭目养神,她的身边站在几个老老小小的孙家人。   “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孙老爷皱眉道,“你都多大的岁数了,还这么爱钻牛角尖。你不喜欢那虞楚楚,她离开也不过是明后天的事情,你何必兴师动众回娘家呢?”   孙婉仍然闭着眼睛,油盐不进,不动如山。   就在这时,小厮跑了进来,“老爷,虞老爷到了。”   孙家人都看看彼此,孙老爷着急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说你,哎呀,给我们省点心吧,快点回家!”   一听这话,孙婉反而睁开了眼睛,她沉声说,“怎么,这里不是我的家?”   “你就别在我这里找邪火了,我可懒得管你!”   孙老爷一挥袖,转身走了出去。其他小辈们匆匆忙忙地跟上。   孙婉又闭上眼睛,听着外面两人寒暄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虞岳景走入了房里。   二人一站一坐,一时间相对无言。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楚楚明后天就要走了,我要你把面子上做足。”虞岳景沉声说。   “我若是不愿呢?”孙婉冷笑道,“你还能休了我不成?”   “孙婉!”虞岳景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怎么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不通情感?你看你还有主母的样子吗?”   “我蛮不讲理?”孙婉看向虞岳景,她咬牙道,“你我夫妻三十年载,我什么事情不依着你?唯独这件事是我心头刺,过去家里当她死了,我只能忍着。如今她好端端的回来了,我就不能表露我真正的感受?”   “行,就算你讨厌小妹,可我又不是让你忍几年,只不过这两天而已。”虞岳景说,“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你都不愿意装装样子吗?”   “为什么要我装样子?你以为我们表面上一片安好,就能掩盖过去的事情了?”孙婉冷声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老虞家已经没了,你我她心里都有裂痕,根本回不去了。你想要表面其乐融融,就是拽着所有人演戏,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是在骗你自己!”   “你、你——咳咳咳……”虞岳景一口气梗在嗓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婉下意识地去拍虞岳景的背,却被他一手挥开。   虞岳景平复了呼吸,他扶着桌子,弯着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扶着家具,一步一步地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孙婉注视着虞岳景的背影渐渐离去,男人在那一瞬间仿佛便老了许多。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孙婉才无力地坐了下来,她的胸膛起伏着,眼里的泪水涌出。   虞岳景强势了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争赢他,可孙婉感觉不到一丝快活,她的胸口仿佛被人攥着一样疼。   她呆呆地坐在桌边,没过一会孙老爷急忙忙进来了。   “虞岳景怎么走了?你,你是不是气到他了?”   孙婉低下头,她抿了抿嘴,轻声道,“虞楚楚要走了,虞岳景让我表面上和她亲如一家。”   “那你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做呢?”孙老爷皱眉道,“就最后几天了,你让让她不行吗?”   老夫人的手瞬间抠紧了桌沿,她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   “……从我嫁过去的那天起,你和爹娘就让我事事让她。”孙婉压低声音,她颤声道,“后来她毁了我的生活,你明明都知道我这些年过的如何艰难,到了今天这一步,你竟然还要我忍让?凭什么?”   “因为你是虞家大夫人,这就是你的命!”孙老爷皱眉道,“孙家还要和虞家合作,你最好不要无事生非,明天一早就赶紧回去!”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孙婉不敢相信地说,她颤声道,“虞岳景对他妹妹那么好,你就不能对我好一些吗?你看看你,你现在有当哥哥的样子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我都分家多久了?”孙老爷整了整外袍,他低声道,“明天赶紧走!”   看着兄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身影,孙婉最终失去了力气。她靠在椅背上,苍老的手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   在黑暗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上午。年轻的她站在虞家人的身后,满心喜悦地注视着公公为了她训斥虞楚楚。   看着那被宠得高高在上的虞楚楚狼狈地离开,让她的心中升起了报复般的快感,这使她一句话都未说,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如今同样的处境落在自己的身上,孙婉才恍然发现,当年她哂笑虞楚楚的狼狈不堪,这些年最终都报复在了她自己头上。   时到今日,哪有胜利者可言?她死攥着的自尊、放不下的那口气,还有意义吗?   孙家大门外,虞上凡靠着马车打哈气,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孙婉缓缓地走了出来。   “娘。”虞上凡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您这是……”   孙婉颤抖的手撑着马车,她低声道,“回家。” 第22章 辞行   在所有人之中,沈怀安可能是最轻松的那个。   他是武术奇才,奈何情商单纯,浑然不知虞府的暗流涌动,每天在府中大吃特吃,其余时间便是跑去城里各处游玩买东西。   虞楚暗中授意让虞家人将两个徒弟的房间安排在对门,希望他们能借此机会好好相处。   尤其是沈怀安,拜师前在山庄他就为难陆言卿,和他们走了,也没叫过陆言卿一句师兄,只不过也不似之前那样针锋相对。   沈怀安白日忙得很,半个安城的各种小铺都快被他买遍了,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堆在床上,晚上就自己在那里鼓捣。   陆言卿想着自己该做做师兄的样子,主动去拉近和沈怀安的关系,便来到他的房前敲了敲门。   “你在做什么?”他问。   “快来快来。”屋里传来沈怀安的声音。   陆言卿走进去,就看到沈怀安盘腿坐在床榻上,面前眼花缭乱的小物件堆成了小山堆。   沈怀安给他展示手里的九连环。   “你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很有意思?”沈怀安兴致勃勃地鼓捣着,“我还是第一次玩。”   陆言卿走近,这才发现床上那小山堆里几乎都是各种玩具。   可是,少庄主会缺玩具吗?   “你以前没玩过?”陆言卿也拿起一个打量着。   “没有。我小时候基本不怎么出山庄,都是把兵刃当玩具的。”沈怀安耸了耸肩膀,“我爹娘管我严,毕竟我要接手门派,所以自然要做最强最优秀的那个。谁知道刻苦练习十年,最后我去修仙了……真是人生难料。你呢?”   “我只玩过你手上的那个,是我爷爷以前捡到的。”陆言卿说,“我年少时,玩具都是爷爷亲手做的。”   “真好。”沈怀安羡慕道,“我爹只会给我做木刀,还假装当做世界上不存在玩具这回事。”   过去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沈怀安原来觉得陆言卿只是比他大两岁,就如此爱装大人,所以有点讨厌他。结果发现陆言卿一样兴致勃勃地跟他摆弄起玩具来,顿时觉得这家伙终于像点他的同龄人了,不知不觉似乎也看得顺眼了许多。   两个年少英才躲在房间里玩了半宿玩具,不知不觉就天蒙蒙亮了。   幸好二人一个修仙一个练武,体质都不错,一夜没睡,假装无事发生地出去吃早饭。   虞家二儿子在京城当官,除了他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到齐了。   沈怀安注意到桌上多了一个面带苦相的老太太,坐在虞岳景身边。他悄悄地在陆言卿耳边轻语,“那老太太是师尊的嫂子吗?”   陆言卿微微颔首。   沈怀安心中觉得整个虞府都是凡夫俗子,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唯有师父最像是仙子,与常人不同。   早饭吃的有点压抑,沈怀安觉得束得慌,刨了两口饭菜便打算溜回房间。   他大腿刚用力,屁股还没离开凳子一指高,虞楚的目光就淡淡地扫了过来。沈怀安心中一慌,便又坐下了。   那边,虞上凡笑道,“如今正是四月季节好,姑姑多住几日吧,待我有时间了,多带两个贤弟出去玩。”   “不了,我打算明日便离开。”虞楚缓声道,“出来已有数月之久,一直不回门派,也不像个样子。”   虞上凡偷偷看向虞岳景,虞岳景放下筷子,他闷声说,“这样也好,那今日缺什么便都让虞上凡买了罢,回到南方后,北方这边的东西就贵了。”   虞楚颔首应下。   吃过早饭,虞楚让陆言卿和沈怀安跟着虞上凡出门。   “你们想买什么吃的玩的,书籍粮食,都去买了。”虞楚看向陆言卿,“还有我要的那几样就不用说了吧?”   陆言卿笑道,“茶叶布料,还有话本,都记着呢。”   三人出门吵吵闹闹的出门,虞楚的院子这才安静下来。她坐在院里的石桌旁,为自己倒了杯酒,这才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院外有人探头,是虞念楚。   “姑姑,你叫我?”   虞楚点了点头,她挥挥手,温声道,“过来坐。”   小姑娘便脚步轻盈地来到她的面前坐下,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虞楚。   “姑姑,你找我有事吗?”   虞念楚是虞岳景的小女儿,看着单纯阳光极了。   虞楚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推向虞念楚的面前。   “明天我便离开了,这是送给你的临行礼物。”   女孩拆开信封,竟然从里面翻出几张地契,她顿时睁大眼睛。   “城北的房子还有主街的铺子?姑姑,你什么时候买的?”她又不敢相信地说,“这么贵重的地契,你要送给我?为什么?”   虞楚微微颔首。   “你我名字里都有楚字,你又是唯一的女孩,我自然要偏心一些。”她缓缓地说,“不论你未来想做什么、嫁给什么样的男人,都要有自己的产业和家。”   “虞府就是我的家,姑姑,谢谢你,我不需要它们。”   虞念楚将信封好,双手奉还。   虞楚没接,她笑了笑,“拿着吧,算是补上你的满月酒。虞府自然是你的家,可你不希望在和家人或者丈夫吵架后,还能有一个落脚又给你安全感的地方吗?女子拥有自己的房产,比珠宝首饰都更要重要。”   听了这话,女孩的手顿了顿,她低下头,再次注视着信封。   过了一会,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又抬起头。   “谢谢姑姑,那我收下了。”虞念楚决意道,“虽然没有哥哥们聪明,但我会努力经营你送给我的那几间铺子……如果挣到了钱,我给你分红!”   虞楚失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那你可要加油了。”   告别虞楚离开别院后,虞念楚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塌上便迫不及待地翻出信封,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几张地契,宝贵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虞念楚的房门被人推开,孙婉走了进来。   “阿荷,虞楚楚找你了?”   阿荷是虞念楚的小名,这么多年了,如不是有必要,孙婉从不喊女儿大名。   “娘,又是哪个丫鬟告的密啊。”虞念楚嘟囔道。   孙婉眼尖看到了她手上的东西,一把抢了过来,仔细观看后,她惊愕地说,“你哪里来的这些地契?”   “姑姑给的。”虞念楚捋着自己的头发,美滋滋地说。   “她给你这个做什么?没安好心!”孙婉的声音瞬间拔高,她看到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忍不住呵斥道,“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这些年我给你的那些珠宝还算少吗?加起来买套院子绰绰有余,外人给你一点东西你就乐的找不到北了?”   “房子和珠宝是不一样的。”虞念楚放下手,她低下头,嘟囔道,“我觉得姑姑说的对。”   “她都说什么了?”孙婉没好气地说,“肯定说我坏话了吧!”   虞念楚撅起嘴,她低声说,“姑姑说女子也要有自己的房产和家业,远比珠宝重要。她还说,如果未来我与丈夫或者家人吵架,至少还有自己的地方,不至于无路可走。”   孙婉一愣。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房契,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沉默地将房契还给女儿。   “……那你就拿着吧。”孙婉低声说,“待你再大一些,我让你爹也给你点产业傍身,待你成婚,也会更有底气。”   看着母亲转身离开,虞念楚问,“娘,你去哪?”   孙婉没有回答。   她脑子也有点混乱,不知不觉地在府内走着,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了虞楚院门外。   孙婉看到虞楚倚在石桌旁看书,她的容貌仍然如此年轻貌美,少了当年的高傲之气,多了些淡然沉静,那种气质果真已经不似凡人,多了些疏远缥缈的感觉。   像是被这个场景灼伤,孙婉垂下头,她欲要离开,便听到身后虞楚道,“嫂子?”   孙婉抬起头,她有点恍然。   这是虞楚第一次叫她嫂子。   她的手扶着月洞门的边缘,缓缓地转过身。   二人对上彼此目光。孙婉不似自己这些年想象中的那样带有怒气,相反,她还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来谢谢你给阿荷的礼物。”   虞楚淡然一笑。   “我们二人拥有的遗憾,不需要让她也经历一次。”   在那一瞬间,在她的笑容中,孙婉意识到虞楚早便已经放下过去。而虞楚的那一句嫂子,让她忽然觉得耿耿于怀了一辈子的那些事情,好像也都没什么意思了。   孙婉抿起嘴,她轻声道,“万事小心。”   虞楚一怔,她看向孙婉,却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   隔日清晨,虞楚醒的格外的早。或者说她昨天晚上就没有怎么睡觉,几乎一直在打坐。   天刚蒙蒙亮,虞楚便走出院子,在虞府中闲逛,仔细地注视着整个府邸。   在正厅前的院落里,虞楚正注视着建筑发呆,便听到角落里有狗叫声,她抬起头,看到一条大黑狗在甩尾巴。   虞楚蹲下,那狗便自来熟地跑了过来和虞楚玩,可劲的撒欢打滚求摸毛。   虞楚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摸向大狗的身体。   主卧里,虞岳景夫妇刚睡醒,虞岳景推开门,捧着水盆的丫鬟走了进来,还笑道,“姑奶奶正和大黑玩呢,原来仙人也喜欢逗狗啊。”   虞岳景一听这话,披上外套就去看热闹了。他来到前厅,便看到陆言卿也在,正站在不远处的亭廊里,注视着另一边和狗玩的虞楚。   陆言卿听到气息,转身对虞岳景抱拳,有礼地说,“师伯。”   虞岳景注视着院中的虞楚,他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你师父小时候就喜欢动物,家里的猫狗也都喜欢亲近她。”虞岳景说。陆言卿也看向前方,虞岳景问,“她没在门派里养狗吗?”   陆言卿摇了摇头。   “修仙者都长寿,一条狗的寿命只不过十多年,转瞬即逝,不好收养。”似乎怕虞岳景触景生情,陆言卿又补充道,“不过我有养兔子,养肥就吃了。”   虞岳景笑了笑。   早饭过后,徒弟们买的东西都被虞楚收纳到了空间里,连带着沈怀安买的那堆玩具画本也都带上了。   虞楚坐在房间里,将虞岳景送与她的那枚蓝花发钗收好,这才走出房门,虞岳景正在屋外等她。   兄妹俩相对无言,一同向外走去。   气氛实在压抑,虞岳景找话题道,“对了,你记得当苏家的那个大公子吗?你失踪后,他上门找过你。”   “谁?”虞楚有些疑惑。虞楚楚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当我没说。你那时漂亮,有人倾慕你也算正常。”   说着话,兄妹俩来到外面。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外院,注视着他们。   兄妹二人停下步伐,看向对方。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面。”虞岳景轻声道,“不论如何,知道你会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   “大哥,多保重。”虞楚道,“如果有急事,可写信去云城找我。”   虞岳景笑着点了点头。   虞家人注视着虞楚召唤出变大的长剑,看着三人站上去,虞念楚大声说,“姑姑保重!”   虞楚最后扫过虞家人的面庞,她垂下睫毛,催动长剑。   顷刻间长剑扶摇直上,等高度稳定时,已经身处云端,凡世间的过去似乎就这样再次远去。   虞楚恍然地站在那里,她的思绪还停留在过去,一时间胸口闷痛不已,直到沈怀安的大呼小叫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在飞,我在飞!”沈怀安趴在剑沿,他惊叹不已,“我一定要写信给爹娘,告诉他们我真的在空中飞过!”   陆言卿端坐一旁,他温声道,“等你到筑基后期,也可以学御剑飞行,到时候就可以自己回家探亲了。”   沈怀安还不敢站起来,他几步爬到陆言卿面前,眨巴着眼睛,惊喜地问,“你会这个法术吗?”   陆言卿犹豫一下,他婉转地说,“我在学这个之前突然和师尊北上,所以……还没机会学会。”   沈怀安憧憬的小表情瞬间一收,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颇为嫌弃地啧啧嘴,嘟囔道,“啥也不是。”   听了这话,陆言卿颇为委屈地扭头看向虞楚。虞楚当即屈起手指,用灵气卷着一小团空气,弹向沈怀安的额头。   少年捂住头,惊惶地说,“天上还有人埋伏?!是玉皇大帝吗?”   陆言卿轻笑起来,沈怀安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恼羞成怒,顿时顾不上恐高,扑过去就要捶陆言卿。   虞楚在后面坐下,她撑着下巴注视着两个少年打闹,也不由得勾起嘴角,心中的郁结不知不觉无声消散。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孤独终老,而选择了养徒弟,其实也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怀安:没天理啊!所以为什么陆言卿笑话我,挨打的还是我?! 第23章 识时务者   有了前车之鉴,虞楚还以为沈怀安会不适应这么快的速度,可没想到的是沈怀安适应良好,竟然都没晕剑。   只不过尽管如此,虞楚还是将返程的时间控制在两天半,顺路在一些城中买点东西歇脚。   第三天的上午,他们终于回到云城地界。虞楚没有停,直接驱剑进了白雾团绕的玄古山脉。   “我们到了。”陆言卿笑道。   听到这话,沈怀安连忙探头看向外面。   长剑如同小舟一样划破厚重的云雾不断前进,忽然间,太阳从头顶洒了下来,沈怀安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又缓缓睁开。   他倒吸了口冷气。   云雾里面竟然是连绵不断的翠绿山脉,门派占据了大大小小数个山峦,从天上看壮观极了。   别说门派建筑,就看这满山树木仿佛都像是加了滤镜一样翠绿,头顶蓝天白云,整个山脉漂亮得如梦中仙境世外桃源。   虞楚的剑停在主峰正殿前的空地上,三人稳稳落在地面,虞楚收剑,这一路走了数月,如今终于回来,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们俩自己去玩吧,我去后山歇歇。”   陆言卿有礼地说,“是。”   再看另一边,沈怀安的眼睛已经被周围的新事物吸引,一听到虞楚说去玩,他迈步便跑开了。   他跑了几步又回来拽陆言卿,“快走快走,带我参观一下这里,我怕我走丢了回不来。”   陆言卿无奈,跟着他离开。   虞楚回到正殿后的空中长廊连接着的后山,她随手给后山套了个高级屏障术,这才来到温泉池旁边。   后山一共有两个泉池,一个冰冷刺骨,一个温热氤氲,泉水中蕴含灵气,是修仙的好地方。   虞楚脱了衣裳泡入温泉池里,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说这两个孩子一个懂事一个单纯但不惹麻烦,可单纯带着孩子这种事情就令人疲惫。尤其是一直在外面,就怕他们出什么事情。   如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界,虞楚也就放心了。   就算修仙者在饮食和身体上都保持一种不再变化的机制,可泡泡澡还是舒服多了。   虞楚靠在池子边缘,打开了空间,用意识整理里面买的各种东西,将一会要拿出来的整理到一边,里面还有一堆沈怀安斥巨资购买的玩具。   倒是还有点可爱。   泡完澡,虞楚烘干自己的头发,又换上了新的衣服,这才心情不错地去看菜地里自己种的蔬菜水果和灵草。缺失了陆言卿木系辅助,这几个月里植物们没有枯黄,就是长得有点粗狂。   虞楚在后山检视菜地的时候,门派的另一边,陆言卿跟着沈怀安到处乱逛。   “这个门派也太好了吧!和这里比,我家简直就是乡下大院。”   沈怀安第一眼就被修仙门派这种庄重、干净有格调的感觉吸引了。他来到弟子休息的院子,发现就连这里似乎都不比在虞府上的设施差,不由得更满意了。   “正房怎么空着?”沈怀安奇怪地说,“你睡哪里?”   陆言卿指了指左厢房。   沈怀安问,“你为什么不睡正屋呢?”   “厢房已经足够生活了。”陆言卿说。   沈怀安不觉得。他看到陆言卿居住的厢房了,里面左边是能容纳至少六七个弟子睡觉的长炕,中间是面向门的座椅茶桌,右面是书柜书桌。   怎么说……就很单调。   再看正房,虽然细节摆饰和普通人家里不同,但怎么说,正房的气场还是在,宽大的厅房和配套的主卧,一看就是一家之主生活的地方。   住在这儿多有排面?   “那我要住正房!”沈怀安毫不犹豫地说。   “你确定?”陆言卿看向他,犹豫地说,“正房太大了,你可能晚上会害怕。”   开玩笑,他沈怀安从出生以来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沈怀安哼着歌,进了正房主卧给自己铺被子。他仰面躺在床榻上,幸福感喷涌而来,顿时有一种自己也是一家之主的感觉了。   陆言卿将蜡烛灯盏等日常用品拿进来,沈怀安将自己撑起来,他心中有点复杂。   这一路上陆言卿都很照顾他,这种关照不似师兄关怀师弟,而真的像兄长一般的感觉。   沈怀安心中纠结不已,几个月下来,他已经知道陆言卿本人就是这样的温和沉稳的性格,并没有故意装样子,可他仍然没办法完全接受陆言卿。   他受到的教育是庄主要统领所有人,便必须是榜样和最强的。师弟听师兄的话,师兄自然也要实力高超。   就连他自己,沈鸿一直对他说,他是少庄主,是继承人,所以他必须要做最优秀的一个才能服众。   所以沈怀安很优秀,优秀到山庄里大大小小的弟子们都心甘情愿尊称他一句少庄主。   如今,他成了小师弟,可陆言卿这个家伙人不错,剑术太烂了。沈怀安又在书里了解了修仙的等级,那么长长一串晋升的境界,陆言卿也才是筑基后期而已,才处于入门之后的第三阶段。   这样的水平,根本不能当大师兄嘛!   陆言卿进来送个东西,就感觉到沈怀安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他转过身,疑惑道,“怎么了?”   沈怀安欲言又止,他凶巴巴地说,“就算你对我好,我也不接受你的贿赂,承认你当我的师哥的!”   陆言卿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好笑,翘了翘唇角,轻笑道,“嗯。”   看着陆言卿离开的背影,沈怀安感觉自己的一腔热血就像是打在了棉花糖一样。   门派的第一天很快便过去了,三人长途跋涉,就算身体上还行,可精神上也需要放松。晚上早早地吃了饭,便各回各屋。   虞楚回后山,陆言卿和沈怀安则是回了一号院子,并在院内告别。   沈怀安自己推开厚重的正屋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来到后面的主卧里,他吹了蜡烛准备睡觉。   他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满意地闭上眼睛。   像是沈怀安陆言卿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天生五官敏锐。普通人可能只能感受到自己房间那一亩三分地的动静,对沈怀安而言却不仅仅如此。   白天时还没什么,到现在了,万物俱静,沈怀安的耳朵便能够听到许多微小的声音。   山顶上空风呜呜呼呼地吹拂着,整个山仿佛没有动物一样,空空荡荡,安静不已,只有黑暗。   风从缝隙中挤进屋里,从空荡荡的大堂桌凳腿下顺着地面涌过,飒飒作响。   沈怀安不由得睁开眼睛,他看向卧室外的走廊,仿佛在远离人烟的这里,连夜晚的黑暗都比凡间更加深重,光都透不过的黑色。   外面的风一吹,偌大的正房便四处响起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人闹心。   沈怀安虽然也在山里长大,可他从小到大身边都是成百上千的弟子们,哪怕是后半夜也灯火闪烁,有人巡逻。   可这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沈怀安翻来覆去睡不着,风吹着他闹心,风停了,那种连虫子都不鸣叫的寂静又让他烦躁。   白天时还没感觉,如今他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整个山脉只有他们三个人在。   沈怀安猛地坐了起来,他的胸膛起伏着。   厢房里,陆言卿刚刚吹了蜡烛闭目不久,便听到门传来吱呀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年裹着被子小跑几步,迅速扑地爬上了连炕,躺在了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陆言卿疑惑道。   “那个正房实在是太、太——”沈怀安本来想说太大太黑了,可白天的豪言还在耳边,沈怀安深深运气,然后正色地说,“你是师哥都没睡正屋,我怎么好意思睡呢?”   陆言卿似笑非笑道,“没事,反正你也不认我这个师哥,你去睡吧。”   沈怀安欲言又止,脸色来回变换。似乎在尊严面子和现实压力中来回倒。   最终,沈怀安又往陆言卿身边凑了凑,可怜巴巴地说,“师兄——”   江湖有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是俊杰。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怀安:我们俊杰识时务,怎么能叫怂呢? 第24章 好好说话   沈怀安在厢房的这一觉睡得极好,陆言卿清晨出去练剑都没吵醒他。   等他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这时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沈怀安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声气。   他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幸好这件事情只有他和陆言卿知道。   沈怀安上山的前一个礼拜,虞楚让他先适应适应环境,并没有正式开始教导他修仙。沈怀安的日常便是到处闲逛、砍柴,陆言卿做饭时他帮忙煽火,顺便围观陆言卿修炼。   他在旁边围观的时候,觉得修仙也不是那么难,不就是运气打坐吗,他能三年学通一本剑术秘籍,学个内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少年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一个下午,沈怀安偷偷摸摸找到了在殿中喝茶的虞楚,一边给她敲肩,一边极尽讨好之意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师尊……”   虞楚被他那百转千回的语调搞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好好说话。”   沈怀安在她旁边坐下,终于正常了些,但还是有点吞吞吐吐。   “就是,就是我有一个想法……”他说。虞楚的目光移到他的身上,沈怀安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修仙比练武简单多了。”   虞楚拿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然后?”   “……然后我就是在想,如果我真的学习的很快的话,我能不能当大师哥呀?”沈怀安小心翼翼地说,“陆言卿虽然人很好,但是他没有当大师哥的本事。要是纯粹按拜师时间来排,以后有了其他师弟师妹,也都不能服众啊。”   虞楚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沈怀安的脸上,沈怀安咽了咽口水。   她轻笑道,“怎么,要是有一天你修炼的比我等级还高,是不是要我改口叫你师父?”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怀安有点发慌,“我只是觉得,他四年半才学到筑基,可能我一年就升一级,那样的话,我,我……”   他知道自己说这个话在正统门派而言是大逆不道的,可他还是想说。他和陆言卿年纪相仿,如果他更出类拔萃,为何他不能当师哥呢?   实力是否超过师父便是另一回事儿了。师父教徒弟本领,那就是师父,大不了他出师后便离开。可在门派里的日子,门派就是他的脸面,那自然不同。   陆言卿只不过早他四年而已,除此之外怎么有资格当他的师哥?   这些话都是沈怀安本来想说的,可到了虞楚跟前,虞楚既未凶他也没沉下脸,还是轻轻笑着的,可沈怀安就莫名觉得有点发怵,不敢说出来了。   “沈怀安,你还年轻。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止你一人拥有天赋,但或许其他的英才不似你这样张扬。”虞楚放下茶杯,她淡淡地说,“回去吧,今天的话我当你没说过。”   沈怀安想的那些说辞一大半都没说出来,便晕晕乎乎就离开了大殿。   等到风一吹,他冷静了,这才开始回味虞楚的话,有点郁闷。   师父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是指陆言卿也是个天才?可他怎么没见过陆言卿有什么天赋呢。   沈怀安回到院子里,正巧看到陆言卿洗了被子衣裳,晾在绳子上。   他蹲在一边,纠结地看着陆言卿,努力地想从他的身上找出什么不一样的影子。   陆言卿这个人的样貌气质倒是一等一的,确实有那种女子们喜爱的爱情故事里男主角的翩翩风雅劲儿,但比武又不比颜值。   还有就是性格好。可性格好也不能当饭吃,这算天赋吗?沈怀安更郁闷了。   陆言卿拍着被单,头都没回便知道沈怀安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又怎么了?”陆言卿无奈道。   “你有天赋吗?”沈怀安藏不住话,他直接问出来。   “哪方面的天赋?”   “就是我这样习武的天赋。”沈怀安说,“就是,就是异于常人,让大家都惊叹的天赋。”   陆言卿展开衣服,不急不缓地开口,“为什么这样问我?”   沈怀安拄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因为师尊说你是英才,可我没看出来。”   陆言卿扭头看了他一眼,温和道,“她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沈怀安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套话了,虽然他觉得实力为尊,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在陆言卿直接说自己背后想取缔他的位置,便含糊过去。   他本来以为虞楚知道了这件事情,又不同意,肯定要把他揪出来敲打敲打,最次也会让他给陆言卿道歉,结果虞楚似乎真的当做无事发生,沈怀安想象的惩罚一直没有出现。   之前只有陆言卿的时候,虞楚住在主峰上,经常和他住对院。如今沈怀安来了,虞楚便在教课之余都待在后山,让两个年轻人自己相处。   他们离开数月之久,陆言卿挑了一天带着沈怀安下山,多拿了些百姓们没有的草药和其他东西,之前经常走动的商铺和住宅基本都去了一遍。   数月未见,云城百姓们都很想念关怀虞楚和陆言卿,毕竟云城出没的仙长有很多,可没有架子还帮助百姓的只有虞楚师徒二人,大家都怕他们再也不回来了。   看到陆言卿出现,百姓们都很高兴。陆言卿给他们分发草药,顺便一次次地向老板们介绍沈怀安,老板们热情的不行,纷纷塞给沈怀安自己售卖的东西。   沈怀安真是受宠若惊,他虽然听父亲和虞岳景闲聊时提起虞楚和陆言卿在云城很受欢迎,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的怀里很快被塞满东西,陆言卿分发完了草药,又买了些东西,正准备带着沈怀安回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忽然冲出一个神色慌张的乞丐。   乞丐本来已经六神无主,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陆言卿,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到他们的面前跪下。   “仙长救命,仙长救命!”   陆言卿弯腰扶起他,蹙眉道,“怎么了,你遇到麻烦了?”   乞丐的腿都是软的,他紧紧地抓着陆言卿的手腕,带着哭腔说,“我的朋友小赵在街边吃饭,不小心弄脏了另一个仙长的鞋子,他,他快要被仙长打死啦!陆仙长求求您帮忙说说情,让那位仙长留他一命,小赵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城不似青城安城,没有那么繁华和庞大,邻里邻居几乎都认得。哪怕是要饭的也就那几个,平时帮商贩们跑跑腿收走垃圾之类的,大家也都相处的不错。   听到乞丐的话,周围的百姓聚集了过来,他们有点担忧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然我们报官吧……”   “没用,官府也管不了仙长啊。这可怎么办,不去的话小赵子就要死了,可如果我们管的话……云城得罪仙门就惨了……”   百姓们担忧不已,陆言卿蹙眉想办法。   虞楚早就说过他们要低调,不露声色,最好不让其他门派意识到云城附近多了一个占据上古灵地的新门派。   可是也不可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犹豫的这几秒,沈怀安已经着急地说,“走啊,快去救人啊!”   沈怀安将怀里的东西塞给旁边的百姓,抓起乞丐让他带路,陆言卿思考无果,只能跟上。   二人跟着乞丐,后面跟着云城居民,一行人跑向主街东边的岔路,一进来就看到地上都是点滴血迹一路向里,最里面死胡同不时有嬉笑和哀嚎求饶声传来。   领路的乞丐腿一软坐在路边,沈怀安年少性急,迈步便往里面冲,大喊道,“住手!”   只见三个身穿黑色长袍的年轻男修正堵着一个口鼻都被打出鲜血的乞丐。   听到声音,他们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怀安,“你是哪家道友,不要多管闲事。”   沈怀安怒道,“你们滥用私刑,殴打平民,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到沈怀安的话,三人互相注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法?小兄弟,你是刚入修仙界不久,思维还没转过来吧。”打头的那个鹰钩鼻的男人嬉笑道,“我们是半脚踏入仙界的修仙者,本就比凡人高贵,打一个乞丐怎么了?再者说,我还是人的时候就可以打乞丐,现在还打不得了?”   “我呸!”沈怀安嘲讽道,“你要论高贵,那我高低还是个少爷,我还比你有天赋,你怎么不跪下来给我舔鞋?”   “你——”鹰钩鼻被他嘲讽,脸色一白,身后两个同伴都闷笑起来。   鹰钩鼻恼羞成怒,他打量着沈怀安这么年轻,最高也就炼气初期,身上长袍也没有大门派的标识,便出手要给沈怀安一个教训。   沈怀安这半个修仙门外汉,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睁大眼睛,心跳都快停止。   一阵风吹拂过他耳边的发丝,男人那青筋暴起的干瘦手指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   另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扣着鹰钩鼻的手腕,让他无力再前进一分。   陆言卿站在沈怀安身侧,他扣着黑袍男子的手腕,对方因为用力而手臂痉挛不已,他却一动未动。   陆言卿开口道,“这位道友,可否好好说话?”   “你,你,该死,你他妈——啊啊啊啊!”   陆言卿手指一往里扣,对方立刻吞下秽言污语惨叫起来。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说,“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第25章   三个人本来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最高的那个也才炼气后期,连筑基期都没到,也就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乞丐, 吓唬吓唬不懂这些的百姓。   他们察觉到陆言卿修为更高, 立刻就软了下来。   “小兄弟, 小兄弟我们就是闹着玩儿。你, 嘶——你先放开我!”被抓着的那个人勉强露出笑容。   “对对,都是自家人, 别伤了和气。”鹰钩鼻身后的那个人也赔笑道,“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各退一步。”   陆言卿神情阴沉,他松开了对方的手。   他已经辨认出对方是天狗阁的弟子,这个天狗阁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 修炼的方向也向着阴狠歹毒方面专攻。   据说阁主是个老年才入修仙界的老头, 本就行为不端老不害臊,收的徒弟也臭味相投。天狗阁一共才十多个弟子, 各个都不三不四, 几乎每个在云城都闹过事, 欺负过当地铺子老板。   也就是云城地区附近百公里内有两个大门派, 渡缘派和青霜门,这里的修仙界治安也被两个门派共同掌控, 所以这些天狗阁弟子才没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虞楚和陆言卿来云城思念,百姓熟悉他们, 其他门派却截然不知。陆言卿本意也不想招惹是非,被其他门派发现。   “下不为例。”陆言卿冷冷地说。   三个人又点头又赔笑,这才扶着被掐了手腕的那个人匆匆离开。   等到天狗阁的弟子离开,身后的乞丐居民这才涌过来, 纷纷感谢陆言卿出手相助,几乎每个人都对天狗阁的弟子有怨言。   修仙界的和平秩序是由九州各地的正道门派共同维护,毕竟正统修仙门派都要脸面,连虞楚楚刚开始呆的那平庸不太出挑、规模也不大的昇阳派都很规矩森严,在乎名誉。   就连修魔的大门派也同样管理森严,人人都关心自己的名誉。   唯有这样不入流不要脸的小门派最难管,简直就是修仙界的土匪流氓。人家不要清誉、不要脸面,这个地方混不下去了大不了换个地方,甚至换个门派名称都可以,大家都无计可施。   云城居民终于有了可以诉苦的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过去天狗阁做的事情,陆言卿无奈,他伸手压下居民的声音。   “诸位,今天的事情请不要大规模议论,我们不想招惹多余的麻烦,请你们原谅。”陆言卿说,“我们要检查一下赵兄弟的伤势,请大家先散去吧。”   意犹未尽的居民们这才纷纷抱拳作揖,转身离开,只剩下那位求助的乞丐留了下来。   三人蹲在小赵的旁边,陆言卿细细地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他的肋骨断了一根,手臂骨折,身上的擦伤和鼻血反而是最轻的了。   “赵兄弟,我可以用法术将你的骨折伤势恢复到一半左右,只不过会很痛,你能忍受吗?”陆言卿蹙眉道。   两个乞丐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小赵抽泣起来。   “仙长大人,您不必费心治疗我,您愿意救我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贱命一条,将这些仙术用在我的身上是浪费。”小赵抹着眼泪,“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记,治疗就免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陆言卿没说话,沈怀安不爱听了,他皱眉道,“都是人命,都是娘生的,哪来的贱不贱的?倒是你有手有脚,也没有隐疾,就算是去打工也比做乞丐强,何必选择这种生活呢?”   沈怀安说什么,两个乞丐都是作揖听训的样子,那副你说什么我都听,但我不改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沈怀安欲言又止。   “好了。”陆言卿轻声制止道,“每个人的际遇和困境不同,没必要指手画脚。”   若是平时,沈怀安必定不会听陆言卿的话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陆言卿不让他说,他便真的不说了,闷闷着低头拨弄地上的草。   陆言卿运用木系属性的治愈力量,让小赵身上的皮肉伤全部恢复到凝结血痂,又帮他把手臂和肋骨骨裂骨折的地方修复到大约百分之七十的样子。   小赵额头都是汗水,嘴唇都白了,却一声未吭。陆言卿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便收了手。   “骨头长上了,但没有完全恢复好,你这个月小心做事。”陆言卿道,“下次下山我再查看你的伤情。”   两位乞丐自然感恩戴德。   临走时,沈怀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递给那乞丐。   “多吃点好的,恢复的快。”   接过碎银,小赵又想要哭了。   “两位爷,以后你们师徒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儿,为你们赴汤蹈火小的也在所不惜!”   沈怀安吐槽道,“可别了,你还是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师兄弟二人离开小巷来到主街上,便看到有两个人抱着东西等他们,看到他们出来了,那两个人立刻把自己手中满满当当的包袱塞到他们怀里。   “仙长,都是我们自己家卖的东西,拿回去用!”   不等陆言卿和沈怀安说什么,两个居民已经离开。   “拿走吧,人家的一片心意。”陆言卿无奈道。   他们二人从侧城门离开的时候,沈怀安总觉得这一路上都有云城居民在偷偷看他们。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就连巡城当差的似乎都对他们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沈怀安第一次感受这种被人爱戴关怀的感觉,这是和他作为少班主被其他弟子簇拥而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有点兴奋,将包裹背在身后,跟着陆言卿出了城门向山上去。   “陆言卿,你说我们是不是做了个好事?”沈怀安说。   陆言卿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上却看不出来有多开心。   沈怀安疑惑道,“你怎么了?”   陆言卿看向他,“师尊有没有跟你说过,要让我们不露声色,低调行事?”   沈怀安一僵,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情来。   上山的第一天,虞楚没教他别的,而是叮嘱过,他们所在的这个门派旧址属于上古灵地,是修仙者们都想寻找的宝地。   而如今还不到他们向修仙界露面的时候,所以最好低调一些,不要让其他人注意到他们,闷声大财才是真的。   可今天,他们却和其他门派的弟子有了纠葛……   “这,这怎么办啊?”沈怀安犹如冷水泼头,再也不见刚刚的兴奋,他闷闷地说,“完了,等回去之后,师尊一定会骂我了。”   “不一定。”陆言卿安抚他道。   这时,他脚步一停。   “怎么了?”沈怀安疑惑地看向陆言卿。   “我们被人跟踪了。”陆言卿沉声说。   “什么?”沈怀安不敢置信地说,“这不可能,我内力耳力都是一流的,如果有人,我怎么会没听见?”   陆言卿不再多言。沈怀安只觉得身体一轻,陆言卿拽着他的手臂,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树枝忽然如藤蔓般狂涨,正好一阵风刮过来,树叶乱飞,密得人睁不开眼睛。   跟踪的天狗阁弟子下意识眯起眼睛,等风停下的时候,他们再往那边看去,哪儿还有人的影子?   陆言卿拽着沈怀安,几步轻功轻点,便进入玄古山脉的云雾之中,回到了结界里。   他们回到主峰,虞楚正站在门派主路上看路边花盆里新种的花,便看到两个徒弟有点慌乱地回来了。   “你们怎么了,被狼追了?”虞楚奇怪道。   沈怀安还未从修仙轻功和武林轻功天上地下的区别中回过神来,便听到陆言卿沉声道,“弟子惹祸了,与人起了争执。”   沈怀安回过神来,赶忙说,“是我先要去追他们的!”   看着两人互相揽罪的样子,虞楚无奈地说,“你们冷静一点,慢慢讲。”   陆言卿叙述,沈怀安插嘴补充,二人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他们有点忐忑的看向虞楚。   “我知道了。”虞楚点点头,说道,“去洗把脸,休息会儿吧。”   陆言卿和沈怀安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师尊,你不生气吗?”沈怀安小心地说,“你都说了要低调,我们还和别人起了争端……”   “你们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如果见死不救,我倒是觉得有点问题。”虞楚淡淡地说,“再者说,那天狗阁就是不入流的东西,你们也只是给个教训而已,远远算不上起争端那么严重。什么时候你们得罪了前五的门派,再和我说吧。”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虞楚不但没教训他们,还说的这么解气,他们也有点高兴。   “不过要注意一点,小人难防。”虞楚说,“就算成不了气候,这几个月你们也小心点就是了。”   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陆言卿发觉到沈怀安虽然和他与虞楚聊天时都和过去一样外向活泼,但一个人发呆时看起来便有点闷闷不乐。   晚上,沈怀安坐在正房的台阶上看星星,陆言卿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有心事?”陆言卿问。   沈怀安抿起嘴,他飞快地摇了摇头,然后站了起来。   “我困了,我先回去睡了。”他向着另一边的厢房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有点僵硬地说,“今天,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怀安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他将脸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便醒了,跑去找虞楚。虞楚一般早上会坐在主峰正殿前广场上的桌边喝茶,沈怀安来到主路,远远地便看到了她。   少年来到虞楚对面,他没像是平时那样自己坐下,而是站着不动,咬着嘴唇。   虞楚放下茶杯,“怎么了?”   “师尊,我可以开始学习修炼吗?”沈怀安低声说,“下一次,我不想再被人救了。”   虞楚猜也能想到,沈怀安可能是人生第一次遇到挫折。   他从小天之骄子,既是少庄主,又是少年英才,哪里受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对方是普通人,那只手根本就不会有伸到沈怀安眼前的机会。   “我本来也是想从今日开始教导你。”虞楚说,“但你性子急躁,要自己控制些。打基础很重要,你要做好长期准备。”   沈怀安抿着嘴唇,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虞楚知道沈怀安聪明,但聪明容易自大,容易急于求成。   如果她真顺着他的性格,或许他确实能做到一年升一级的实力。可那样的话有害无利。   修仙也是修心,就算沈怀安二十岁时便成为了能超越不少掌门的强者,可他性格未被锻造,只会成为一个高傲自大目无一切的人,那样才是毁了他。   吃点挫折挺好的。   至于修炼速度,虞楚已经想好如何教导他,要让他慢慢磨磨性子,别那么着急。   不过也算是好事,如果沈怀安去了其他门派很可能真的会被当做万里挑一的宝贝苗子供起来,可在她这样,沈怀安确实天赋出众,可陆言卿也是天才。   天才碰上天才,也就没有什么差异之分了。   有陆言卿带着,想必对沈怀安也是好事。   于是,沈怀安也正式开始修仙之路。   他之前以为修仙这事儿很简单,毕竟他学武林内功时都能带着让内丹自行运转,才会高烧那么多天。   结果实际操练起来时,沈怀安才发现挺难的,而且是和武术不一样的难。   静心对他而言是最困难的,不似刀剑,他喜欢那种速度、喜欢身体紧绷运动的高度集中状态。   可修炼是要静,而且不是几个时辰那么简单,刚开始打基础,他可能要一整天都要打坐,平心静气,还要细心探查自己身体内各处的力量,并且加以控制,这真的太难了。   陆言卿在山脉的另一个角落与虞楚上课,继续学习如何精进控制自己的木、水两种属性。   他回来时,便看到沈怀安平摊在院子里的地上,双眸无神,再也没有之前在天罗山庄一打十时的神采奕奕了。   陆言卿在沈怀安身边蹲下,无奈地说,“修炼而已,你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我快要烦死了,我的屁股都快坐出茧子了!”   没人关怀他还好。陆言卿一关心,沈怀安顿时耍起驴,在地上直蹬腿,气得自己晃自己。   沈怀安看向陆言卿,不满地说,“为什么你那么早就能练剑,师尊却让我不许碰剑,烦死了烦死了。”   “每个人性格各有优缺点,自然学习时的侧重方面也是不一样的。”陆言卿说,“我性子没什么锐气,需要练武去磨。你太急躁太锐利,也需要磨。”   “为什么非要磨来磨去呢?强不就行了?”沈怀安不开心的直晃腿。   陆言卿运用法术,团成一小团水,像是喷雾一样往陆言卿的脸上洒了洒水,让他清醒清醒。   “你继续努力,我去练剑了。”   沈怀安本来还瘫在地上,听到这句话,他来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来。   “陆言卿!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本来已经走到院边的陆言卿脚步一停,他转回头,疑惑地看向沈怀安。   “什么交易?”   “你教我修炼,我教你练剑。”沈怀安高声说,“不让我练,我还可以看着你练嘛!”   陆言卿有点无奈,沈怀安可真是个武痴,对练剑的热爱就像是上瘾,哪怕不练,也要看人练解解馋。   “你可真的想好了?”陆言卿道,“要是我教你修炼,你就没机会偷懒了。”   “我这么刻苦的人,我从不偷懒!”沈怀安立刻说,“来来来,那我们说定了,开始吧!”   因为要陪陆言卿练剑,沈怀安顿时恢复了活力。   二人来到练习场,陆言卿舞剑,沈怀安在旁边提出想法和建议,偶尔还能顺手拿剑做个示范,终于让他舒服到了。   陆言卿也不由赞叹沈怀安的才华,虽然虞楚也是个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强人,可她这样后天磨练的和两个少年这样天生便有天赋的人还是有细微差别。   沈怀安能看出许多陆言卿需要改进的细节,而且因为他们性格相仿,又很聪明,所以彼此之间的交流反而更加了解对方,更加容易。   陆言卿收益良多,沈怀安也高兴了不少。   直到陆言卿结束训练,该轮到沈怀安的时候,沈怀安再次歇菜。   他本来以为陆言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结果发现陆言卿的话没有作假,陆言卿真的非常严格,不通情理的那种。   本来自己练习时还能修炼一会躺一会发发呆的沈怀安,不得不在督促中老老实实地打坐了许久。   晚上吃饭时,虞楚听着两人的叙述,她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将自己抽离得远一些,让这两个孩子彼此相处是正确的事情。   虞楚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在沈怀安身边影响他,但陆言卿可以做一个榜样,潜移默化地改变沈怀安。   就这样,时间一晃来到了六月份。   每隔六年,修仙界各大门派就会组织一场盛大的仙门大赛,用于修仙门派的内部比拼。   而每隔十二年,则是仙宗大比,届时到场的则是仙门、佛宗道家等各派系、修真世家和个人等等所有势力都能参与,更加盛大。   只不过仙门大赛对修仙门派也很重要,这个赛事是所有门派宣扬名气、巩固地位的好机会。   每个门派会派出最年轻一辈的弟子去参加比赛,看看谁家新收的徒弟最厉害,也侧面认证其归属门派教学有方,有名气吸引好人才。   一般而言,最终胜出的都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那几个大门派,前五的地位已经很久未被改变过了。   这场大赛名气之盛,别说陆言卿和沈怀安,就连云城百姓都有听说,一看到陆言卿和沈怀安下山,便热情地问他们要不要参加。   他们自然是不参加的,虞楚很早便说过了,希望他们在年满二十岁之前都先不要在外声张。   尽管如此,可作为一个武林门派出来的人,沈怀安仍然对这个大赛非常感兴趣,其实陆言卿也是如此。   他们随着虞楚久居结界深山,除了去云城采购,几乎看不见其他修仙门派的弟子,也没怎么参与进修仙界,自然对修仙界举行的赛事感兴趣。   最巧的是,云城西南方向是一大片普通人难以进入的未被触碰过的原始森林群山,他们所在的玄古山脉算是这片原始山脉靠近人类居住地的边缘。   这届仙门大赛,便会在远离普通人的深山里举行,那里人迹罕至,哪怕是现代社会也很难有普通人徒步进去,几乎便是天然的最好的第一道筛选关卡,将那些想浑水摸鱼没本事的小门派弟子刷出去。   六月末才要举行的仙门大赛,六月初已经很有热度,陆言卿和沈怀安来到云城,便觉得似乎从百姓到修仙弟子都在聊这个事情。   二人在茶馆里听了好一会其他弟子们的聊天,沈怀安有点羡慕。   “真好。”他嘟囔道,“早知道要修仙,我学什么武术,早点来拜师就好了,说不定这时候都称霸大赛了。”   陆言卿笑了笑,沈怀安想争第一的性格倒是还没变。   “你以前在武林里时,也拿过这种大赛的第一名?”陆言卿问。   沈怀安点了点头,“江湖里也有这种门派大赛,只不过五年一次。我八岁就拿了第一。”   倒是真的天之骄子了。   “你确实很优秀。”   “那当然。”沈怀安拄着脸,他叹气道,“我可是从小一门心思想当武林盟主,当然要从小就做最优秀的。”   陆言卿看向沈怀安,“你想当武林盟主,是因为武林盟主是武林第一人吗?”   “那倒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沈怀安说,“你知道什么是武道吗?”   不等陆言卿开口,他便继续说道,“练武之人应该要有武德,公平公正,有武力而不暴力。以武止伐,平息干戈,追求上进,但不因此敛财伤人,求强却不欺弱。”   沈怀安拄着下巴,他叹了声气。   “我跟我爹见过许多江湖里地位高超的人,我觉得许多人都没有武德,也并不爱惜武林。”他喃喃道,“我便想着,我要成为江湖里最强最有地位的人,然后去改变这风气,所以自然要当武林盟主,谁能想到世事无常。”   陆言卿知道沈怀安尚武慕强,但没想到他想当武林盟主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时间也有点感慨。   如他这样幼年时疲于与命运斗争,光是活下来已经费劲力气的人,是却不会拥有如此单纯却远大的梦想的。   沈怀安想做一个改变江湖的人,本身也和他的少庄主身份有关,是他的家境孕育了他的性格理想。   陆言卿笑了笑,他伸出手,为沈怀安斟了杯茶。   “我对你刮目相看。”他说,“就算如今你不能改变武林,但还有个修仙界等你改变,或许未来还有仙界。”   二人都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有什么理想吗?”沈怀安拿起茶杯,“我好像从未看过你有什么迫切想要或者讨厌的。”   “我想做个君子。”陆言卿温声道,“除此之外,只想过追随师尊,并未有其他想法了。”   二人在茶馆聊了天,又比之前对彼此的了解更近了一步。   整个六月,越接近仙门大赛,云城里的修仙弟子们便愈多起来。   老板们比他们俩人都更了解这些人,陆言卿去买东西,沈怀安就在街上闲逛,看谁家没生意,便进去和老板聊天,老板们都会告诉他街面上走过的那些修仙者是属于哪家门派,有的有点名气的,老板还能叫出名字来。   沈怀安都记在心里,将这些人的门派都当做未来的竞争对手。   现在不能去比,再等六年十二年,他一定让这些名门正派的人都吓一跳。   六月末时,仙门大赛正式开始,而且会整整持续两个月,从抽签分组的初试到最终决赛和各种方面的比拼,仙门大赛规定非常细致周全。   其实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想去看,但陆言卿能忍着,沈怀安藏不住话。   七月一号,仙门大赛刚刚开始三天,沈怀安便忍耐不住,求虞楚让他和陆言卿去看看。   “我们就是去围观围观,绝对不惹是生非!”沈怀安发誓。   虞楚想了想,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定是有多远离多远的。可如今她已经破格收了两个天赋异禀的徒弟,心态也逐渐发生变化,没有过去那样反感和想避开主线门派了。   她既然收了徒弟,未来他们便一定会闯出名气,也不差这一时了。   于是,虞楚点头同意。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很高兴,二人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便启程前往森林深处的大会现场。   沈怀安如今炼气初期,已经学会了轻功,师兄弟二人很快穿过原始森林。   在森林深处的两座高山的后面,别有一番洞天。   山后是一片还算平整的平原草地,只不过被树林高山相隔,这里并没有平民到达过。   不少门派都在这里扎营休息,还有些修仙者巡逻,以防有平民或野兽骚扰。   门派的明日之星们都在其他地方比试,跟着来做后勤和替补的弟子们除了按照时辰交替巡逻、给选手们送东西之外便闲了下来,他们干脆在营地旁边划分出了一个空地,专门用于比试。   这些扎营的门派少说也有大大小小五六十个,每家派来的弟子数量不一,但最少五个十个也是有的,放在一起人还挺多。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聚集的修仙者,他们看这些打后勤的修仙弟子们切磋,也是津津有味。   看了两天后勤弟子们的比试,二人便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他们俩在旁边连来两天,这些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可想而知水平一般,热闹过了,二人就开始分析这些弟子们切磋时暴露出来的问题与长处短处。   可是去其他参加的弟子们在哪里比试他们也不知道,除了这里似乎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了。   第三天时,又有几个新门派来到这里扎营,终于有巡逻的人发现了他们。   “你们两个是谁家弟子,为何偷偷摸摸藏于这里?!”为首的那个人质问道。   沈怀安有点慌乱,陆言卿已经笑道,“这位道友你好,我们二人是前来观摩的。”   “观摩?报上门派!”   “我们只是一个无名小派,并未有参加大赛的资格。早就听说这大赛里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才想着过来学习一番。”   陆言卿看到这人穿着青霜门印记的长袍,便笑道,“早就听说青霜门威名赫赫,弟子们也都不同凡响,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这人听了恭维顿时舒服许多,又看着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气宇不凡,很有大家风范,不似可疑人员,神情便松了许多。   毕竟修仙是成百上千年的事情,就算现在无名,也说不准几十年后会不会一飞冲天。看着两人不一般,打头的人也客气了许多。   “兄弟客气了。你们来错了地方,这里都是后勤弟子,没什么真才实学的。”他说,“要看的话,你们记得六日、八日、十三日再来,到时会在那边旷野上举办擂台赛。”   “多谢兄台。”   二人谢过。   等到用轻功翻过那座山之后,沈怀安才说,“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   “这叫礼貌。”陆言卿说。   沈怀安耸了耸肩膀。   二人正要回去,沈怀安忽然一顿。   “陆言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说。   陆言卿也停下脚步,他们站在树上,静静地沉下心来,放大听力。   没过多一会儿,他们果然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虚弱哭声,随着微风飘来。   “这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人存在?”陆言卿蹙眉道,“听声音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不可能跑丢到这么远啊。”沈怀安有点费解。   他们顺着哭声找人,没想到这声音还有点偏,又跨过了几公里的森林,逐渐虚弱的哭声才近了些。   “你看,是不是那里?”沈怀安说。   陆言卿抬起头,顺着沈怀安指的方向看去,跨过层层叠叠的树木,果然看到似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倚在树边。   他们连忙赶过去,便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靠在树根边奄奄一息,她身上穿着布料不错的灰色弟子服,看起来也是修仙界的人。   “喂,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没事吧?”   沈怀安在她旁边蹲下,轻轻地晃了晃她。   小女孩紧闭着眼睛,泪痕在灰扑扑的脸蛋上留下印记。   听到有人呼唤,她的睫毛这才颤了颤,轻声呢喃道,“水……”   “她要喝水!”   沈怀安将自己的水壶打开盖,轻轻地将水滴在女孩的干燥的嘴唇上,小女孩终于清醒过来,她抓住水壶便往嘴里倒,急切的被呛了好几下,也不知道被渴了多久。   “慢点喝,还有很多水。”陆言卿道。   小女孩喝光了水,终于恢复了清明,她眨着眼睛,左右看着两人,瘪了瘪嘴。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要死在这里面了!”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害怕地说,“幸好遇到了你们……”   “你怎么会自己在这里呢?”陆言卿注意到她的宗门弟子服,蹙眉道,“你是谁家的徒弟,可是被人欺负了?”   女孩抿了抿嘴,她低下头,闷声道,“我是白羽楼的弟子。”   “白羽楼?”沈怀安看向陆言卿,“你知道这个门派吗?”   “那个只收女人的门派?”陆言卿道。   女孩点了点头。   陆言卿确实在云城听说过这个门派。白羽楼并不是个大仙门,只不过因为这个门派只收女弟子,而每一个女弟子都既漂亮又有天赋,而被其他人津津乐道。   白羽楼也算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做出将年幼徒弟扔在这里的举动呢?   “白羽楼一向如此,在各地收没有背景、无父无母的女孩子,有资质的留下来当弟子,没有资质的会在门派里当丫鬟打杂。”女孩抱住自己的腿,她小声说,“而只有一点点资质的女孩会被当做炉鼎卖给其他男修,还有我这样的……”   “你怎么了?”陆言卿缓声道,“别害怕,慢慢说。”   “我被找到的时候明明是有灵根的,可是到了门派之后,别人都有了属性,只有我是透明的灵丹。”女孩低声说,“师姐都说,我这样的是修仙界里的废人,没有用处。而且越长大会身体越虚弱,所以是废物。我又不听话,做不了丫鬟。”   “所以她们把你丢掉了?”沈怀安不敢相信地说。   女孩摇了摇头。   “我之前不知道门派里的勾当,师父要师姐处理掉我,师姐把我偷偷的带出来,告诉了我这些事情,让我乖乖听话。想趁着仙门大赛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我,我趁机会跑了出来。”   她后怕地说,“我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整整三天三夜,幸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陆言卿和沈怀安看向彼此。   出门前,他们信誓旦旦的和虞楚保证了绝对不招惹是非,结果才不到三天,就被打脸了。   这可怎么办? 第26章   二人思索片刻, 他们看向女孩。   “你先和我们回门派,等见过师尊再做打算。”陆言卿道。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孩子带出深山,但未来要不要放她回人界, 还要从长计议。   如果她有父母亲戚还好, 但她要是孤儿的话, 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活下来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女孩眨着眼睛, 她坐直身体,稚气地问, “你们师尊是男子吗?”   “我们师尊是女子,但是她很厉害!”沈怀安说。   听到了这话,小女孩抿起了嘴,她抱着水壶又缩了回去。   “我不去!”她说,“我害怕。”   陆言卿想着, 可能是上一个女师尊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 所以让本来已经想和他们走的女孩又产生了惧意。   他们二人安慰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最终才同意和他们走。   路上, 他们打探到, 女孩今年十岁, 小名叫小谷, 父母双亡,被亲戚卖给奴隶贩子进了奴籍, 这个白羽楼唯一做的好事便是将小谷的奴籍买了下来。   小谷七岁被卖到贩子手里,因为又瘦又小一直卖不出去, 所以总是被贩子打骂,八岁时被白羽楼买去,发现她有未成形的灵根,便一直放在门派好好养着。   养了三年, 小姑娘越发白白净净,却被发现萌芽的灵根竟然是无用的废人灵根,一直和蔼和亲的师姐师尊顿时变了脸色,而后发生了刚刚的那一切。   “其实你不是一个废人,我们师尊的灵丹也是透明的。”回去的路上,陆言卿道,“其他人只是不会教而已,可我们的师尊会教。”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沈怀安吃惊地说。   他晚来四年,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聊天斗嘴,小谷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起来。   他们进入玄古山脉周边的雾气结界里的时候,虞楚便已经察觉到多回来了一个人。她的灵识笼罩整个山峦,很轻易地发现了两个徒弟边上多了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虞楚放下书,她有点头疼。   ……这俩小子这是又做什么了?   她在大殿里端坐等待,过了一会,陆言卿和沈怀安从正殿大门走了进来,看到席上的虞楚,二人不由得都露出了心虚而讨好的笑容。   “师尊,我们回来了。”   虞楚垂眸看书,淡淡地说,“嗯。”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沈怀安干笑道,“我们、我们今天被其他巡逻的弟子发现了,真惊险。”   如果不制止,沈怀安能自己扯东扯说上很久。虞楚抬眸,沈怀安自觉心虚地闭上了嘴。   她看向陆言卿。   “阿卿,你说两句?”   在外交际能手的陆言卿在虞楚面前,也喏喏地说不出话来。最终是师兄的身份让他硬着头皮开口道,“我们……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孩子。”   万事开头难,陆言卿打头,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那小女孩的背景身世。   虞楚的头更痛了,她放下书,“你们是说,你们把别人门派的弟子带回来了?”   “其实也不算是别人门派的,白羽楼都想杀了她呢!”沈怀安说,“现在找不到小谷,她们一定以为她已经死了!”   虞楚心中复杂。她收这两个少年的时候就是看出来他们心境纯粹,为人正直,都是好孩子,所以他们自然是不会做见死不救的事情的。   可是这牵扯的面也是越来越广了。她记得白羽楼是原著中的一个反派门派,专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女主出名后,和她有一面之缘的白羽楼里的女修各个都恨得咬牙切齿,当然最后是恶有恶报被灭门下线了。   如果虞楚楚是炮灰垫脚级别的第一个小坏人,那白羽楼怎么也算是后期小boss之一了。   她光想着对女主相关势力避而远之,甚至想着未来几年都不再出远门,没想到她这俩好徒弟真是家门口也能牵扯原著。   事已至此,虞楚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陆言卿和沈怀安大喜过望,他们赶紧跑到门口,对门后轻声哄劝着。   几秒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扶着门跨过了门槛。   那是一个有点瘦小的小女孩,头发狼狈地有点蓬乱,头顶扎着的两个小揪揪都快松散开了。   她的小脸蛋上脏的像是花猫,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虞楚,另一只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襟。   看起来,比当时的陆言卿都要瘦小许多。   虞楚的心不由得软了些,她缓声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陆言卿和沈怀安一看虞楚的态度就知道有戏,顿时都轻声鼓励小谷走上去。   女孩咬起嘴唇,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上了台阶,来到虞楚身边。   离得近了,方才更清晰地感受到女孩的娇小瘦弱。那张脏兮兮的小脸,胆怯的大眼睛,看起来也确实楚楚可怜。   虞楚正在犹豫,便听到女孩小小地、稚气地唤道,“师尊……”   孩子稚嫩柔软的嗓音让虞楚无奈起来。   “那先暂时住在这里吧,给她吃点东西,恢复恢复身体,从长计议。”   得了虞楚的话,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松了口气。   虽然虞楚说的是暂时,但他们已经了解师父,知道她只要让人住下来,那最后大抵是不忍心让人走的。   陆言卿去后厨做饭,将小谷先安顿下来,让她吃点饼干喝点水垫一口,吃饱肚子的小女孩很快便在床上睡了过去。   沈怀安还是不放心,又跑去找虞楚。   “师尊,她真的很可怜,你就收了她吧。”沈怀安求情道,“实在不行让她住在这里,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我娘给了我好多盘缠,我可以养着她。”   虞楚扫向他,抬眉道,“我差你那点钱?”   沈怀安立刻讪笑起来,又讨好地要来帮虞楚摁肩膀,一看在家就是这样熊爹娘的,手法极其娴熟。   “别在我这里磨时间,你既然给自己捡回来一个师妹,那就做好师哥的样子,做个榜样。”虞楚道,“还不快去修炼?”   沈怀安一听虞楚这么说就放心了,他连连应下,打包票发誓自己以后打坐一定不再偷懒,虞楚嫌他烦,挥手让他赶紧走,沈怀安这才跑去后厨找陆言卿。   等到陆言卿做好饭菜,二人把女孩叫起来,女孩又是一顿狼吞虎咽,连话都没时间说,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   等到她吃完,沈怀安才问,“你现在还害怕师尊吗?”   小谷捧着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好人。”   “怎么感觉出来?”沈怀安有点好奇。   小谷看向他,“白羽楼的师尊很爱笑,可是我总是害怕她,觉得她阴冷冷的。你们的师尊不爱笑,可是我却想亲近她。”   “我们师尊确实人不错,我们都被她救过。”陆言卿细细嘱咐道,“一会我们送你去后山洗澡,师尊必然会照拂你。你记住要好好表现,多说自己想留下来,只要她心软了,你便可以不走了。”   “对对,记得一定要装可怜,如果需要的话哭一哭也可以!”沈怀安也支招。   小谷左看看又看看,她小声说,“你们真的愿意让我留下来吗?我可能只会拖你们后腿。”   “没关系,师弟师妹拖后腿是正常的事情。”陆言卿刚想安慰她,沈怀安已经说,“我想当师哥,所以你一定要留下来。对了对了,来,先叫我一声师兄试试。”   “师兄。”小谷乖乖地说。   沈怀安倒吸一口气,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看起来非常满足的样子。   陆言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吃饱喝足,二人把小谷送到了虞楚身边,拜托她带着女孩去后山温泉洗澡。   虞楚一看,小丫头脸蛋还是脏兮兮的,她蹙眉道,“饭都吃了,你们就不知道给她洗把脸?”   “男女有别,我们不好意思。”沈怀安笑嘻嘻地说。   其实是他们故意的,就是想努力激发出师尊对女孩的心软和保护之情。   虞楚还想说些什么,便感觉有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指,她低下头,便看到小谷眼巴巴地看着她。   虞楚叹了口气。   她挥走两个徒弟,带着小谷来到温泉里。   “把衣服脱下,进去泡一泡。”虞楚说。   小谷乖乖地脱了衣服,虞楚却神情一沉。   小姑娘的后背上尽是新老伤痕,层层叠叠在一起,有的刚刚长出新肉,有的已经有了年头,是老疤痕了。   “你以前老被打吗?”虞楚问。   小谷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入了水,将自己的伤疤都藏起来,只露出了头,她小声说,“因为我不乖。”   虞楚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便用手沾了水,轻轻地擦着小谷的脸蛋。小女孩安静得像是只猫,任由她擦着自己的脸。   一边给小姑娘泡澡,虞楚这一边在空间里搜寻能让她换上的衣服。陆言卿和沈怀安的衣裳她倒是买了不少,可两个男孩都长得高,小谷虽然才比沈怀安小四岁,可她还没到人家胸口呢。   没办法,虞楚只能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拿了出来,是她自己按照现代衣服做的衣服。   这些本来是她怕自己适应不了古代的穿衣方法,所以在见到陆言卿那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结果没想到自己适应的挺好,这些衣服也就压了箱底。   她拿出一个长袖t恤和裤子来给小谷。   洗完澡的小女孩除了身上都是伤疤,脸蛋确是可爱又漂亮,像是小娃娃一样。虞楚将衣服给她套上,长出来的袖子和裤管都挽起,勉强能穿。   就算是架空世界,古代还是不比现代,虞楚便将小谷先安顿在了自己在后山居住的院子里。   “这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拿,吃的喝的,院外的水果蔬菜都随便拿,只是先别出后山。”虞楚道,“我让他们下山帮你买点衣服用品,你再去主峰玩。”   小谷穿t恤不太习惯,她抱着被子,乖巧又小心地点头。   “仙长。”   虞楚刚要出门,便听到小孩轻轻地叫她。   她转过头,“怎么了?你还需要什么吗?”   小谷抿了抿嘴,她犹豫了一会,才轻声说,“仙长,谢谢你们救我。”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小谷却并没有说完感谢的轻松,她捏紧了被子。   “如果,如果您要让我走,能不能把我扔在远一点的地方?”女孩小声说,“我怕又被白羽楼的师姐抓回去……”   虞楚想起两个徒弟的话。   小谷的师姐竟然想把这么小的女孩卖给别的男修?   虞楚眸色一暗,她沉声道,“有我在,没人能抓你。” 第27章   虞楚把小谷的弟子服拿给两个徒弟, 让他们按尺寸去云城看看有没有相似尺码的现衣卖。   二人下山时,她便坐在床边,拿出了布料和制衣工具, 尝试为小谷做衣服。   古代女子人人都学女红, 就连脾气骄纵的千金虞楚楚也不能例外, 只不过不太擅长而已——或者说虞楚楚上过课, 但从来没真的自己做过。   虞楚读取了经验记忆,便摸索着制衣, 她拿针的手法也没有拿武器时那么娴熟自如,有点僵硬。   她感觉到窝在角落里的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的动作,虞楚对自己粗糙的工艺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太会做女红,你凑合看。”   虞楚本来是怕小姑娘期望太大,最后失望。毕竟她的手艺不太可能做出什么好看的衣裳, 买的那些布料都是让云城裁缝铺帮忙做的。   这么算的话, 她倒还是第一次上手做衣服。   小谷鼓起勇气,她从床榻的一边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伸出手接过了虞楚手中的针线和布料。   “我会。”她小声说。   小谷娴熟地穿针引线缝制衣袍, 缝起来的地方看不见线, 非常自然漂亮, 而不似虞楚那种按照缝合伤口的走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看着女孩的熟练, 虞楚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你真厉害。”   听到夸奖, 小谷抬起头抿起嘴笑了一下。   “我什么都会。”她说,“但是在白羽楼的时候,我就假装什么都做不好,气得师姐老打我。”   虞楚看着她。   “为什么要假装不会呢?”   小谷一边穿针一边得意地说, “因为我讨厌她们呀,所以才不要听话。”   虞楚又无奈又好笑。   说这孩子聪明吧,可是她还偏偏有小孩子的脾气,可说她笨,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能在这样的环境活下来,真是勇气和运气都具备了。   二人聊着聊着,小谷也放开了一点,没有刚开始那样像是刚捡回家的小猫崽,又害怕但又小心翼翼想讨好的紧绷感了。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会啦,我从小就喜欢这种细细长长,可以藏起来的东西。”小谷一边缝衣服,一边说,“我之前在我头发的圆揪揪里藏刀片,结果师姐打我头的时候手被割破了,她都快被吓死啦!嘿嘿。”   “那她有点不小心。”虞楚说。   听到她的话,小谷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可爱得眼角都弯弯起来。   虞楚有点头疼。看起来继最听话省事的陆言卿之后,收的徒弟开始也慢慢更有挑战性了。   沈怀安天才但有些自傲以实力为尊,可目前还是个正派能听话的好孩子。   而小谷虽然乖乖巧巧,也很可爱,可虞楚总觉得她不仅鬼马精灵,性子还有点点天然黑的倾向?   考虑到她成长的环境,这样的性格似乎也有情可原。真的乖乖小姑娘也很难在她长大的艰难处境里生存下来。   不过幸好,小姑娘目前年纪还小,还是个虽然很聪明但还是孩子气的去和讨厌的人对着干的年纪,可以慢慢扳正性子。   不然要是让她在总是欺压她的白羽楼或某个男修身边长大,那才是未来不可预料。   二人就坐在床榻上一边聊天一边缝衣服,小谷还告诉虞楚,她被亲戚卖时年纪还小,也没读过书,把自己名字都给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姓谷。   “不过后来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谷秋雨。因为秋雨很美,会打湿枫叶。”小谷聊得开心了,她晃着腿说,“不过就算我给自己起了名,师姐们仍然喊我小谷。”   “你喜欢别人怎么叫你?”虞楚问。   小谷想了想,“我对名字没有特别的喜好,只要是我喜欢的人叫我,怎么叫都好啦。”   她说话时注意力也跟着转移,穿过衣服的针便猝不及防地扎到了手指,谷秋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娇小白嫩的指尖上涌出了一滴小豆子大的血迹,小谷把手指塞在嘴里,吸走了血迹。   不等虞楚说话,她已经倾过身体,可怜巴巴地说,“仙长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虞楚无奈,她轻轻地吹了一下小谷的指尖,然后伸手一拂,灵气已经治愈好了女孩受伤的手指。   小谷有点惊异地收回手,自己看来看去,那种对仙法的青涩感很难想象她在一个门派里呆了三年。   小谷继续缝衣服,虞楚在旁边看着,二人聊了有一阵儿了,该聊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屋里便又陷入安静。   安静下来时,刚刚那个健谈的小姑娘仿佛又从谷秋雨的身上脱离了出去,她又恢复了刚开始那个安静又乖巧的样子。   她抿着嘴,垂眸看着手中的活,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摁压了下来。   “仙长……”过了一会,小谷才轻轻唤道。   “嗯?”   “我听陆仙长说,您拥有和我一样的透明内丹?”谷秋雨说,“所以、所以我不是个废人?”   “你当然不是废人。”虞楚道,“透明内丹虽然没有灵根属性,很难修炼。可修成之后,也会比普通修仙者更为强大。”   小谷轻轻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轻声说,“那您……那您愿意收我为徒吗?我,我很乖的,什么活都能做,吃的也不多,会听你的话,不让您操心的……”   像是怕被虞楚拒绝,她又飞快地补充道,“当然,就算您不想收我,让我留下来我也是愿意的,我真的很勤快。”   虞楚想了想,她问,“你在白羽楼拜过师吗?”   正经一点的门派都会专门举行拜师会,将徒弟的名字记入在册。有的大门派怕教了一半的徒弟跑路,往往还会签署师生契约,以此来维护门派权益。   小谷连忙摇了摇头,“不曾的。只有好资质的女孩才能拜师,我只是被养过三年而已,除此之外和白羽楼并无瓜葛。”   看着她紧张忐忑,又小心翼翼瞄着自己的样子,虞楚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脸蛋。   “既然陆言卿和沈怀安救了你,当师父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虞楚道,“你既然能来便是缘分,就不必走了。”   谷秋雨听到了虞楚这句话之后,在那一瞬间,她那娇小的身躯仿佛卸下了一大块包袱,顿时轻了许多。   她挪过来,更加靠近虞楚,小心地说,“那我、那我也可以喊您师尊吗?”   “你还没拜师,但是……”虞楚无奈道,“你想叫就叫吧。”   女孩这才露出了笑容。   虞楚看着她,不由自主伸手捋过小姑娘的头发,帮她把头发扎了起来,然后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师尊您说。”小谷立刻道。   “做你自己,在这里没必要讨好谁。如果不想笑,就不笑。不想聊天,就不聊天,只要是你最真实的感受便好。”虞楚松开她的头发,温声道,“能做到吗?”   女孩睁大眼睛,她怔怔地看着虞楚,过了几秒才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我会努力的。”   虞楚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头发,结果手到半空顿了一下。   “我帮你系的头发,里面应该没有刀片了吧?”她说。   小谷愣了一下,随即她和虞楚一起笑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揪揪,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后肯定不放刀片了!”   另一边,下山采购的师兄弟二人返回门派。   他们回来的路上还在讨论,该如何让师父留下小谷,结果没想到他们下山的这短短两个时辰里,门派的天已经变了。   晚上四个人聚在一起吃饭时,虞楚便感觉两个徒弟悄悄地瞄着她。   她放下筷子,桌边三个孩子便一起放下筷子。   这种感觉还是有点奇妙,哪怕已经四五年之久,虞楚对于自己收徒弟这个事情仍然没有什么实感。   一个没有过去、没有亲朋好友,踏着血在任务轮回中活下来的她,本来应该孤独终老,如今却和年轻的孩子们坐在一块儿,被他们信赖,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放在过去,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得到其他人毫无保留的感情吧。   感觉三个孩子都看着自己,虞楚回过神,她开口道, “以后有了师妹,你们多照顾着点儿。”   陆言卿和沈怀安互相注视一眼,都心中一喜。   “太好了!”沈怀安性格外露,一高兴便表露出来。   “做师兄要有师兄的样子。”虞楚继续说,“什么打坐的时候偷懒、争着去打水结果在水边钓了一下午鱼这种事情,我希望你们都心里有点数,给师妹做一个好榜样。”   一共就俩师兄,虞楚这些话就差明示在说沈怀安了。   沈怀安顿时蔫了。   陆言卿嘴角勾了勾,无声地偷笑起来。小谷的大眼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让沈怀安有点下不来台,他在桌子底下使劲用自己的膝盖去碰陆言卿的膝盖。   陆言卿这才正了正神色,他开口道,“师尊,小谷要住在哪里?她一个人住在女弟子院子里,她可能会害怕。但和我们住一起,又需要避嫌,不太方便。”   虞楚便看向谷秋雨。   “小谷,你怕黑吗?”   小谷眨着眼睛,无辜又楚楚可怜地点了点头。   “那你便先和我住在后山吧。”虞楚想了想,她说,“等你再大些再自己住。”   “谢谢师尊。”小谷稚气地说,她开心极了。   吃完饭后,小谷终于放开了些,她主动又去握虞楚的手,虞楚没有推脱,便拉着女孩回了后山。   陆言卿和沈怀安本来都觉得此景甚是美好,可怜的小姑娘也终于有了归宿。他们慈爱地看着这个场景,看着看着,沈怀安寻思出这味儿不太对。   “我怎么觉得师尊对小姑娘,比对我们温柔多了?”沈怀安自言自语道,“我要是个女子,她一定最喜欢我。”   陆言卿婉转地说,“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 第28章   有了女孩之后, 好像日子又过得热闹了些。   仙门大赛期间,陆言卿和沈怀安仍然经常去围观其他门派的比拼,而小谷黏虞楚黏得紧, 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像是雏鸟找到了妈妈一样。   虽然很多有资质的孩子是从小便开始学习修炼的, 但谷秋雨的身体实在单薄, 感觉她过去在白羽楼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虞楚没有着急让她修炼, 而是以让她多吃东西,慢慢补充身体为主。   小谷的不安全感似乎比两个男孩要多,哪怕虞楚给她举办了拜师仪式,也对她很好,可她仍然乖乖巧巧的, 感觉有点放不开。   她小猫一样安静地待在虞楚身边, 并不磨人,甚至也不发出声响打扰虞楚, 但一定要和她身处同一个房间才会安心。   就算谷秋雨很机灵、有点天然黑, 可更只是一个被亲戚卖走, 被奴隶贩子和白羽楼的女修打过欺负过的十岁女孩, 死里逃生已经不容易,虞楚很理解她的脆弱和不安全感, 所以对她格外耐心。   虞楚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她对孩子好更像是出于人性的本能, 以及学习模仿虞楚楚幼年时虞母对她的关怀和温柔。   晚上睡觉时,小谷是和她睡在一起的。虞楚发现这孩子总是容易惊醒,偶尔呢喃梦话也是和别人追打她有关。   别说在奴隶贩子手里时她才六七岁,就算在白羽楼, 成年的女修打骂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也足够形成心理阴影了。   想想小谷为了报复那些她反抗不过的师姐们而往头发里藏刀片,就可想而知她之前挨了多少打才想出这个办法,而报复之后,被划伤手的师姐还能轻易放过她吗?   谷秋雨很少说自己过去的细节,每每谈起过去有人打她,她也是笑嘻嘻的,好像很有意思一样。   晚上做噩梦惊醒,她也从来都不说自己梦到了什么,而是将额头更贴近虞楚肩膀。   小谷说的很少,可她过去经历了什么,大人是很容易猜出来的,她又这么乖,虞楚越思考便越心疼。   虞楚执行过那么多任务,穿越过那么多截然不同世界背景的小说世界,给她记忆深刻的永远不是主线剧情里的主角,而是那些因为世界而活了起来的普通人。   像是小谷这样在原著中无名无姓的存在,可能只是书中一句‘白羽楼暗中经营贩卖女孩的生意’便概括了,可小说成了真的世界,未曾出现在书中的人都有了生命,过去简简单单一句话概括的旁白,也成了一些人艰难的人生。   过去虞楚如果还是一个人,她大可找个远离人间的地方闭关几百年,等女主飞升神界,人间平复下来后再继续生活。   可如今她有了徒弟,她亲眼看着半夜梦魇缠身的小谷,这口气这么都平复不下来。   虞楚甚至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怀疑——哪怕她一直独善其身,不参与主线纠纷,就能真的保护自己和她的徒弟吗?   虞楚搂着熟睡的小女孩,她的眸色阴暗不明。   这时,怀里的小谷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困倦地说,“师尊,你还没睡呀……?”   虞楚低下头,她伸手拂去女孩脸蛋上的碎发。   “嗯,你睡吧。”   小谷又闭上眼睛,可十几秒后,她入睡失败,又睁开眼睛看向虞楚。   “师尊,你在想什么?”   虞楚便垂下头看她,温声说,“修仙者本就少觉,我刚刚在冥想打坐,没有想什么。”   小谷像是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小手紧紧地揽着虞楚,又睡了过去。   看着她睡着,虞楚温和的脸便又沉了下来。   “系统,在吗?”她在精神世界里说话。   虞楚的脑海里一片安静。   虞楚便露出和善的笑容。   “又装死,嗯?真以为我相信你已经走了?”   系统还是不说话。   “给我一个灵山地契,还有现成的门派,你不会早就想让我收徒弟吧?”虞楚沉声道,“如果你是为了让我和他人产生纠葛,从而不能一走了之,那你成功了。”   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应答虞楚,仿佛她只是想多了,在自言自语而已。   很好。   狗系统,装死是吧?   虞楚冷笑道,“看起来是我误会了,你没有想让我管这个世界的意思,对吗?既然如此,白羽楼的资料我不要了,明天就带徒弟们找个世界边角住下来,未来一百年绝对不参与凡世争端。”   她说了这句威胁,还是一片寂静。虞楚都差一点要怀疑自己真的会错了意,或者狗系统有了骨气。   结果,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声音。   【叮——兑换系统已上线。】   她再打开空间,便看到左上角有一个标着new的兑换字符,点进去,里面的货架只有一本书籍,下面写着‘白羽楼资料’,并且在价格上是0,旁边还特地备注:限时领取。   果然同样的风味,同样的狗。   虞楚将秘籍取出,放在空间里翻阅,里面果然详细记载了白羽楼的资料,甚至连它和人界有买卖无父无母的年轻女孩、而后又将人卖走的证据。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而言,虞楚想治理这个白羽楼,最好将它的资料证据递交给负责管理白羽楼那一片区域的大门派。   可按照她的经验来看,就算修仙界有大门派共同划分治理自己这片地界的义务,可真落到实处,没有几个大门派愿意匡扶正义而真的和其他中小门派起纠葛的。   最多也就是上门警告一下,大家继续睁只眼闭只眼各过个的。   虞楚看着资料,里面写白羽楼的掌门李双安竟然才是元婴中期,这……这也太水了吧。   ……好吧,刚被废了修为就立马收了徒弟的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透明内丹本就比普通修仙者修为增长得快,又被灵山灵气耳濡目染,再加上她已经是二次修炼,练的还是自己创下的秘籍,不被正统修仙束缚,如今她的修为猛增堪比男频主角。   虞楚细细思索着。   第二天上午,她召来陆言卿,二人在书房细谈了许久。   沈怀安和谷秋雨被当做孩子无情地拒之门外,二人排排蹲在路边,小谷在发呆,沈怀安在不爽。   这几个月里,他都快忘了陆言卿是自己师兄,有了小谷天天叫他师哥,沈怀安更是舒服不已。   如今师尊要细谈大事,却只找了陆言卿,沈怀安这才久违地想起自己身为师弟的不爽感。   他都快十五岁了,连父亲商讨山庄大事都会找他,为什么师父偏偏不让他进呢?   沈怀安脑子里胡思乱想,他一转头,便看到在自己身边蹲着发呆的小姑娘。   “小谷,我问你一些事情。”沈怀安说。   谷秋雨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   “我和陆言卿,你更喜欢哪个师哥?”   小谷想了想,她说,“我喜欢陆师哥。”   “为什么?!”沈怀安瞪大眼睛。   “因为他是大师兄呀。”小谷抱着自己膝盖,她说,“大师兄给人安全感。”   “那我呢?我怎么就不给人安全感了?”沈怀安颇为不满地辩论道,“我是相貌比他差,还是实力不如他?而且我们俩之间,明明是我更为关心你吧!”   小谷欲言又止。   “你不太成熟。”小谷安慰他道,“不过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变声的原因。”   沈怀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陆言卿已经变完声了,看起来就和成年人没什么区别。而他还是少年音,少年显得稚嫩。   这么想确实让沈怀安有被安慰到,可他还是有点心中不爽。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你会恶作剧吗?”沈怀安压低声音道。   “恶作剧?”小谷的神情有点疑惑。   沈怀安顿时露出笑容,他伸手拉住小谷的手腕,拽着她往他们睡觉休息的别院跑去。   “沈怀安,你要做什么呀?”小谷问。   二人进了院子,沈怀安松开谷秋雨的手腕,他摆了摆手,然后在院外空地蹲下,小谷看到那是简易用木栅栏围起的一小圈空地,里面是七八只又白又肥嫩的大兔子。   “陆言卿的宝贝兔子。”沈怀安转头看向她,他嘿嘿笑着,压低声音道,“我们把兔子都放跑如何?”   “为什么你要放跑师哥的兔子?”小谷奇怪道。   “因为我们在恶作剧。”沈怀安说。   他打开小木门,吹着口哨轰赶兔子们。可兔子们每天过着被人投喂的咸鱼生活已经习惯,它们既不怕人也不想跑,都懒洋洋地窝在原地,只有兔脑袋跟着沈怀安的挥手看来看去,似乎以为他是来喂食的。   沈怀安快气死了,他踹了一下小木门,倒是把兔子们惊得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兔子耸了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它迈开短腿飞快地越狱。有了第一个,后面的兔子也纷纷蹬腿跑离现场,很快栅栏里空无一兔。   沈怀安得意不已,这才带着小谷往回走。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沈怀安。”   “叫师哥。”   “沈怀安,放了兔子就算恶作剧吗?”小谷说,“那我们要吃肉的时候该怎么办?”   “这不就是最妙的地方吗?”沈怀安兴致勃勃地说,“兔子跑了,他就要漫山遍野地去抓兔子,想想那个场景就很好笑。”   二人回到主殿外,挑了个台阶继续坐着等待屋里的虞楚和陆言卿。   沈怀安哼着歌,小谷却若有所思。   “那些兔子吃惯了被师尊种在后山灵气滋润的蔬菜,跑出去不会饿死吗?”她说,“我都觉得师尊种的菜比外面的好吃不知道要多少,兔子们肯定会更喜欢吧。”   沈怀安漫不经心地说,“也不一定,万一……”   他的神情忽然一僵。   等等,万一兔子们跑去后山啃了师尊的菜怎么办?   沈怀安蹭地站了起来,便向着后山跑去。小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在他后面跑着。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山,沈怀安气喘吁吁着,便看到那块肥沃的土地上,兔子们快乐地咔嚓咔嚓啃着蔬菜,仿佛来到了梦中天堂。   沈怀安脚一滑,差点没当场跪下。 第29章   虞楚和陆言卿走出书房, 便看到外面蹲在楼梯上的两个小孩神色各异。沈怀安面如菜色,谷秋雨无辜乖巧。   “我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说。”虞楚道,“我可能会离开半个月左右, 快的话七天便能回来。”   她的话成功转移了沈怀安和小谷的注意力。   “师尊, 你要离开?”沈怀安连忙说, “那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小谷说。   虞楚摇了摇头。   “这次我一个人离开, 办些私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要听大师兄的话, 莫要惹麻烦。”   小谷有点发慌,她伸手抓住虞楚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唤道,“师尊,师尊, 带我走。”   虞楚蹲下来,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谷秋雨的脸蛋。   “小谷乖,我会很快回来的。”   女孩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只能抿了抿嘴唇, 失落又楚楚可怜地松开了手。   “师尊, 你走的也太急了,又不告诉我们去哪里, 万一遇到事情了,被人欺负了,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联络你。”沈怀安不开心地说,“我不放心。”   虞楚转过手,又好气又好像地捏了捏沈怀安的脸。   “你还是放心吧,没有人能够欺负你师父我。”虞楚道, “我今日便启程,能早些回来。”   两个小的都有点依依不舍。   虞楚迈步要往后山去,沈怀安打了一个机灵儿,赶紧抬脚拦住她。   “师尊你要做什么?”   “回去取东西。”   沈怀安立刻说,“您都要远行了,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您?我帮你取!”   他迈步就往后山跑,跑了几步想起了小尾巴谷秋雨,怕她留在这里告密,又赶紧折回来拽着小谷一起跑。   虞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沈怀安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她转过头,便看到身后的陆言卿一直在出神,眉尖轻蹙着。   虞楚开口道,“你又在想什么?”   陆言卿这才回过神来,他习惯性地勾起嘴角,但又很快落下。   “师尊,您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他忧心忡忡地说,“白羽楼那么多人,您真的要一个人去?”   虞楚知道陆言卿这是担心了。   “你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虞楚道。看着陆言卿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忍不住笑道,“那你多多努力,好以后再出门寻仇时,你也能跟我一起来。”   她本来只是想打趣几句,让陆言卿别像是个小大人那样严肃,结果陆言卿抬起眼,他非常庄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更加努力的。”   虞楚无奈地说,“我是开玩笑的,你切勿着急修炼,还是要循序渐进,明白吗?”   这三个徒弟,她对陆言卿说的最多的是别那么刻苦,注意身体。对沈怀安说的最多的是你今天修炼是不是又偷懒了?对谷秋雨说的最多是多吃点。   陆言卿表面应下,但看他的表情,虞楚就知道陆言卿估计又要给他自己开小灶加修炼时间了。   她这个大徒弟哪都好,就是爱操心,还有上进心太强。   二人闲聊几句,另一边,沈怀安和小谷跑了过来,将包袱递给了虞楚。   “那我便先走了。”虞楚嘱咐道,“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就不要离开门派,一定要听陆言卿的,明白吗?”   “明白了。”小谷乖乖地说。   虞楚看向沈怀安,她露出笑容。   “沈怀安,你的答复呢?”   说来也怪,没拜师之前,沈怀安觉得师父的笑容漂亮又温柔,让人心中向往。如今再看师父这样笑着看他,沈怀安便像是被毒蛇盯上的小动物,不自觉地就背后一凉。   “我,我知道了。”沈怀安硬着头皮说,“一切都听陆言卿的。”   虞楚这才伸手摸了摸沈怀安的头。   她脚步一点,随即便姿态轻盈地飞了起来,用轻功离开了山顶,身影在雾中消失不见。   看着她离开,沈怀安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师父要走半个月,后院的菜地还有办法补救……吧?   沈怀安思考了一下,最终他绝望地发现,虞楚种的那些蔬菜水果灵草,从种子开始就天天被最好的土地滋养,修真者们苦苦追寻灵气充足的地方修炼,而在这里,灵气不要钱一样疯狂滋润这些作物。   这是普通作物能比得了的吗?   事已至此,沈怀安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能走。   陆言卿目送虞楚离开,转身刚想要下台阶,便感觉有人扑了过来。   “师哥——!”沈怀安抱住他的手臂,极尽讨好地谄媚道,“师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言卿低头注视着沈怀安,他微挑眉毛。   “你惹什么祸了?”   “师兄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师兄师弟亲如一家,怎么能说惹祸这种见外的词呢?”沈怀安眨着眼睛,真诚地说。   陆言卿喉结微动,他犹疑地说,“你……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师哥我们边走边说。”沈怀安正色道。他拉着陆言卿向着他们住的院子走去,沈怀安气沉丹田,他洪亮地说,“师哥,你知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的意思吗?”   “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师哥了。”陆言卿虚弱地说,“你每叫我一声师哥,我的心就会咯噔一下。”   “好的,师兄!”沈怀安说,“师兄这边请。”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院外。沈怀安推着陆言卿的腰,让他站好,然后说,“师兄你觉得哪里不一样吗?”   陆言卿扫了一眼,他怀疑地说,“你……你把我的兔子给放跑了?”   “这话不能这么说,我本来想做点好事,让这些可怜的兔子回归自己的生活。”沈怀安挠着头,他硬着头皮道,“结果你养的这些兔子口味刁钻,顺着味道就跑去了后山,然后……”   沈怀安心虚地说,“然后把师尊的菜给啃了。”   陆言卿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刚刚沈怀安咋咋呼呼的样子,他还以为沈怀安做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   “没事,如果咬坏菜的话没什么,半个月足够我用法术催出新的蔬菜了。”陆言卿安慰道。   “呃,其实,它们不止咬了菜。”沈怀安咽了咽口水,“水果和草药灵药都、都咬了。”   陆言卿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尽心安慰道,“那也没事,大不了我用法术弥补一下草药的生长,叶子什么的重新长起来很快的。”   沈怀安欲言又止,他小声说,“那种每个都咬了一口,而且专门咬根咬芯儿的也能治吗?”   “都咬了?”陆言卿不敢相信地看向沈怀安。   二人又来到后山菜地,陆言卿看到菜地里的惨状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些兔子别看只有七八个,可就像成精了一样,它们专挑精贵的啃,草药区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它们还很讲究,叶子什么的是不屑于吃的,专挑根和最里面那些灵气最充足、最甜美的底部吃。   里面都啃完了,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陆言卿头疼的要命,蔬菜也就罢了,灵草真是他和师父每天认真照料长大的,在这地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他转过头,就想说沈怀安两句。   可看着平时风风火火的少年如今蔫蔫地蹲在他的身边,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陆言卿又张不开嘴。   “师兄……怎么办?”沈怀安抿着嘴唇,低声说。   陆言卿神情便有些无奈起来。   尽管他知道沈怀安只有害怕时才叫他师哥,可他到底也是第一次做人兄长。沈怀安一这么唤他,陆言卿心便软了。   “没事,我们尽力补救。”陆言卿伸手搭在沈怀安的肩膀上,“如果补救不过来,我们就承担错误,让师尊惩罚。好不好?”   沈怀安低着头,他抿紧嘴唇,过来几秒,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虞楚离开是突发事件,除了陆言卿,沈怀安和谷秋雨都不知道她去做什么。   师父不在,陆言卿肩膀上的责任也便大了起来。幸好沈怀安和谷秋雨都很配合,乖乖地留在主峰不乱跑。   只不过不能再围观仙门大赛的决赛,沈怀安还是有点遗憾的。   白天兄弟二人除了在菜地上埋头干活,便是像过去那样互相监督修炼练武。   谷秋雨倒是最轻松的一个,之前虞楚在时她一直寸步不离,如今虞楚走了,小姑娘也逐渐开始探索主峰的各个角落,有了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活跃的样子。   陆言卿到底放心不下,趁着决赛结束的那天下午,陆言卿戴上披风帽子,来到云城里游走闲逛,希望能听到一些风声。   大赛刚结束,云城里充斥着各种来路的修仙弟子,陆言卿在茶馆找到了个僻静位置坐下,静静地听其他人聊天。   “听说了吗,白羽楼最近惹上事啦,好像是一个女修的孩子被人偷着卖给男修结果人死了,非咬定是白羽楼做的,到处找她们要复仇。”   “啊?你在哪里知道的?”   “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女修先去找云烟门主持公道,云烟门拒绝参与。然后她放狠话说要灭白羽楼整个门派!”聊天那弟子小声说,“你看白羽楼掌门带着她的女弟子连夜离开这里,不就是怕被人袭击门派吗?”   “这,这事儿是真的假的啊?白羽楼一直风评很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我觉得像是真的,我听我师尊说,白羽楼那掌门似乎以前就手脚不干净……”   二人聊着,云烟门的弟子便进了茶馆,他们彼此使了个眼色,便不说话了。   云烟门也是大门派,所以才能有治理区域的资格。可很尴尬的是仙门大会前五都是赫赫有名的门派,云烟门每次都排第六。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所以不少云烟门弟子都和前五的门派弟子关系不好。   几人坐下来,气还没喘匀,为首的那个便说,“这届仙门大赛怎么回事,一个好苗子都没有!”   小二过来倒水,听了这话他笑道,“我今天听不少仙长都这么说。难道说今年仙门大赛水平不高吗?”   “正是如此!”那修仙者道,“以往仙门大会上都会出现年轻英才,让人心服口服。可今年不知道这么回事,一个英年才俊都没出现,好像哪个门派都没收到好徒弟,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修仙界要没落了,六年时间,怎么也不会一个天赋异禀的新人都没有吧?”其他人也叹气道。   “这也是好事。”像是师哥的这个云烟门徒弟道,“这或许是在给你们铺路,你们好好修炼,趁着这个空隙,定会成为新一代中的顶流人物!” 第30章   尽管不知道虞楚的现状如何, 但至少听到了她的消息,陆言卿总算能稍微平复一下担心的心情,返回玄古山。   他一回来, 便看到沈怀安在握着刀较劲, 旁边的小谷则是蹲着看热闹。   “你在做什么?”陆言卿疑惑道。   “我在努力召唤出火来。”沈怀安额头上一层细汗, 他咬牙道, “真奇怪,你是怎么把水附在剑上的?”   陆言卿有点无奈, “你还没有学习法术,自然不会运用。”   沈怀安放下剑,他看向陆言卿。   “陆言卿,你就教教我嘛。”他恳求道,“反正师尊现在也不在, 你教我一招半式, 让我过过瘾。”   陆言卿还没说话,蹲在一边的小谷眨巴眨巴眼睛, 稚气地说, “我在!我会告诉师尊的!”   “你这小没良心的家伙, 忘记是谁救你回来啦?”沈怀安气得要命, “你你你,你就知道告状, 你还会什么?”   小谷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沈怀安。   陆言卿有点好笑, 他正色地说,“你现在是师哥,要听师尊的话,不能使小聪明, 要给师妹树立一个榜样。”   “你就知道趁人之危教训我。”沈怀安嘟嘟囔囔地说。   沈怀安本来还想虞楚不在山上,他修炼时便可以偷偷懒。让他老老实实打坐一整天,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让普通人扎一天马步一样的折磨。   可谷秋雨就像是从他之前的话里嗅到了他要欺骗师父的意思,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怀安。   沈怀安打坐修炼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寻思差不多可以歇息一会了,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小谷抱着膝盖远远地坐在一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沈怀安崩溃了,他抓狂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师尊让你们好好修炼,所以你不能偷懒!”小谷认真地说。   沈怀安下意识反驳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盯陆言卿?”   小谷便不回答了,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怀安,好像无语地在说‘为什么你心里没有数吗?’   仔细算算,从他们救下女孩,她小心翼翼地喊师哥开始一直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天而已,小谷的态度已经从小心追捧变成了监视师兄的小帮手。   沈怀安真的要疯了。他根本不怕这个小屁孩,可关键是,小屁孩真的一定肯定会等师尊回来后告状的。   他已经把师尊的菜园给毁了,总不能再加上其他罪证吧?   没办法,在小谷的监视下,沈怀安不得不沉下心来继续打坐。本来他是想装装样子的,结果他发现假装呆着更无聊,还不如好好修炼时间过的快,于是沈怀安的注意力慢慢便也集中起来。   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太阳西下,竟然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沈怀安看到小谷在一边趴着打瞌睡,小手里还抓着他买的玩具。   这时,陆言卿走了过来,他在外面一探头,温声道,“吃饭了。”   沈怀安还没反应过来,小谷已经刷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看着她的样子,二人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耳朵,比猫还尖。”   夕阳红霞遍布半边天,小谷坐在院子里的桌边,看着两个师兄端上菜系佳肴。   师兄妹三人在夕阳下吃晚饭,微风吹来,还有丝惬意的感觉。   陆言卿握着筷子,看着陆沈怀安和谷秋雨,一瞬间有些失神。   这一切都太平静美好了,让他甚至有一种不现实感,好像年幼时经历强盗屠村、要饭生存的过去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是在吃猫食吗?”桌对面,沈怀安捧着碗,将肉放在饭上,然后说,“跟师兄学,大口大口吃菜才香。”   说完,他便扒起饭来,腮帮子像是仓鼠一样鼓动起来,看得谷秋雨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武林莽汉的吃饭方式,就别教师妹了。”陆言卿无奈道,“她一个女孩子,你能不能教她点好的?”   陆言卿这话还没落地,另一边,小谷就学着沈怀安一样,将菜放在饭上,然后大口地扒进嘴里,也鼓着腮帮子。   关键她的眼睛天生的又大又明亮,做什么都带着一种无辜单纯感,这么鼓着脸比沈怀安还要可爱。   看到他的样子,沈怀安满意的大笑,陆言卿则是开始头疼——好事学不会,这稀奇古怪的习惯倒是学的这么快。   三人在山上吵吵闹闹的时候,另一边,虞楚进入了西南地界,来到了白羽楼附近。   她平日喜爱浅色衣服,如今却换上了深色劲装,头戴斗笠,面上扣着遮挡眼部的面具。   虞楚一路放出消息,一个为孩子报仇的女修在寻找白羽楼的人。   她知道云烟门定不会管这个事情,但为了扩大声势还是去找了他们。云烟门拒绝帮忙的同时,南方的修仙者们大多也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虞楚那一夜想了很久,既然要卷入争端,那她不如按照过去执行任务的标准,直接铲除异己,而不是等待未来和对方产生争端。   白羽楼的事情之前没捅到虞楚眼前,那便算了,如今有了小谷,虞楚不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白羽楼继续在私下贩卖女孩。   她救不了所有被亲戚卖出去的孩子,但好歹能解决其中一个让她们痛苦的幕后买家。   虞楚越靠近白羽楼的地盘,便在路上遇到了更多白羽楼的女弟子。   她一路上打败了四五个白羽楼弟子,但并没有伤其性命。事情也在南方的修仙者之中越传越广,有时虞楚和白羽楼弟子对战时旁边便有其他修仙者围观,但没有人多管闲事。   虞楚屡战屡胜,她的那抹黑色的衣袍裙摆犹如阎罗索命,没有人能够阻挡住她的步伐。   终于,白羽楼掌门李双安坐不住了。   在虞楚登上白羽楼的地盘之前,李双安终于露面。   她的徒弟接连被打败,其中不乏有她的得意门徒。按照弟子们描述,李双安便知道大事不好。   此人能两三下便打赢她金丹期的徒弟,最少也是元婴,往大了说很可能已经是化神期或炼虚期后期的大拿。   可李双安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厉害的女修,孩子怎么能落入她的手里呢?   李双安买卖的孩子实在太多,有的她连名字都记不得,根本不知道虞楚宣扬的事情是真是假。   她这一仗还没打,人先心虚了。毕竟孩子她是真的卖过,实力又不一定比虞楚厉害。   李双安在弟子的簇拥下来到虞楚面前,她上下打量虞楚,并未看出虞楚的身份,便露出笑容,“这位道友,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寻仇,这之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二人在山下对峙,周围不少好事的修仙者都聚集过来。连云烟门的长老都派来了他们门内比较有名望的弟子过来控制局面,就怕二人引起什么事端。   虞楚从系统那里得到了许多证据,她一个个拿出来与李双安当场对峙,李双安无话可说,在众人的旁观下,她的脸色越来越黑。   李双安已经感觉到虞楚此次来势汹汹,有誓不罢休的劲头,并没有留下后路。   她为了阻止虞楚将白羽楼剩下的秘密全部抖落出来,猝不及防地发动了攻击。   李双安本就擅长使用暗器和毒,她的忽然袭击极其刁钻凶险。围观的人只看到李双安起势迈步,再一眨眼,二人已经连接手数招。   她不由得暗暗心惊。修仙界已经一千年没有什么大争端了,许多修仙者活了几百上千年,可能都没有在切磋之外和人动过手。   可是虞楚却不是如此,她似乎对与人交锋非常熟悉,剑法也不是正统出身,而是夹杂融合了许多流派的感觉。   二人你来我往,似乎势均力敌,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虞楚下盘极稳,一直在控制战局。倒是李双安开始流汗,越来越被动。   李双安咬牙,她盯紧局势,抓到一个空缺,立刻抽身离开,转身脚尖点地便要跑。   虞楚本来就是故意露了个破绽让她跑,李双安再一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制住,冒着寒气的剑刃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虞楚一手架刀,一手揽过李双安的额头,强制让她扬起脖子,向后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命还是继续撒谎?”   李双安呼吸急促,她意识到自己这次碰上了硬茬。虞楚不像是个修仙者,而像是个杀手,无声弥漫的杀意让她喘不过气。   另一边,云烟门的弟子刚想过来劝架。李双安好歹也是个掌门,在云烟门的辖区里被人杀了,怎么都不好听。   结果这时,所有修仙者都听到李双安颤抖地说,“我,怎么会拐卖你的孩子?我真的记不住了,经我手离开的孩子太多了,但您这样的人物,您的女儿一定也很有天赋,我不可能卖了的!要不然您看看我的这些徒弟里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虞楚冷淡地说,“你还杀了不少孩子吧?”   李双安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虞楚的刀刃微微一动,李双安立刻说,“都埋在往这里西边一千里的山里了!”   这时云烟门的两个弟子跑了过来,跟着他们,后面有一些大胆的修仙者也跟了过来。   两个弟子作揖,恭敬客气地说,“前辈,事实和经过我们都已经听到了。关于白羽楼之后的事情,请让我们接手。李掌……李双安未来如何,需要各大门派一同开会决定。”   虞楚抬起头。她戴着斗笠和面具,可两个弟子仍然像是感受到了压力一样,又低了低头,对她拱手。   虞楚便缓缓地收回长刀,她向前走去,两个弟子都向着旁边让开。   “好吧,这次希望贵门派不要再宁事息人。”虞楚淡淡地说,“如此想和稀泥,这样毫无担当,可能也是你们常年老六的原因。”   就差一步死活进不了前五大门派是所有云烟门弟子最恨的事情,可如今虞楚嘲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三人说话的时候,刚刚一直坐在地上晃神的李双安神色露出狠戾,她抽出一根毒针弹指射向虞楚的后背,与此同时,李双安抽出匕首,附着法力砍向虞楚。   她自知如果和其他掌门周旋还有一线生机,可只要虞楚在,自己必定会被活活逼死,如今只有杀了虞楚她才有活路。   李双安最自傲的便是她偷袭刺杀的功力,可虞楚更快。她侧身躲避毒针,顺势一剑向后砍去,刀刃瞬间没入李双安的腹部。   趁你病要你命,她的手指握紧刀柄,一股凌厉的灵气顺着她的刀刃强势涌入李双安的腹部,毁坏她的内丹,完成修仙界版本的补刀。   从李双安袭击到虞楚反手击杀李双安,这一切太一气呵成,让旁边的人都有点傻眼。   虞楚抽出长剑,冷声道,“愣在这里做什么,她门派里还有被关押的孩子,赶紧去救人!”   众人这才恍惚地回过神,一些修仙者跟着跑上了山,另外一些去追逃跑的白羽楼弟子,还有的想看看西边是不是真的埋了人,又招呼了几个一起离开。   修仙者们忙活的热火朝天,等山上的救了孩子下来、森林的挖出了尸体、抓白羽楼弟子的全都抓了回来,他们才发现山下只剩李双安的尸体,和她旁边入地三分的染血长剑,而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修已经不见踪影。   整个七月,人人都在讨论这个出手干净利落的黑衣女修。她好像真像是个索命的阎王,随着李双安偿命而消失不见。   不知道是谁给她起了别称叫阎摩仙子,一时间,这个名字便迅速地流传出去。   云城茶馆,虞楚听到别的男修叫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   这是真把她当阎罗王了?   “仙长,您的茶叶。”这一边,老板将打包好的茶叶递给虞楚。   虞楚转过头,她笑了笑。   “多谢。”   “仙长,我觉得你多收了几个徒弟之后,脾气也比之前好多了。”老板笑道,“第一年见你时,你每次都冷冰冰的,现在也学会笑了。”   虞楚一怔,随即,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她又去酒楼买了些做好的菜肴,这才离开云城。   有了徒弟后第一次离开这么久,虞楚的心中莫名也有点想要赶紧回去。   她穿过云雾,来到主峰,却看到主峰空无一人,三人的呼吸都在后山。   虞楚放下食盒,她刚刚走入后山,便听到几个孩子说话。   “完了完了,这是长不好了。”沈怀安的声音响起,他郁闷地说,“我当年要是个农民,这点小事能难得住我?”   “你是不是怕挨打?”小谷问。   “开玩笑,江湖之人谁没挨过打?”沈怀安说,“我这是责任心的驱使。”   “既然你这么有责任心,那这里就全交给你了。”陆言卿带笑着说。   “……陆言卿你看你,你又故意气我!我就知道你最坏了!”   三个人吵吵闹闹,陆言卿第一个意识到虞楚回来了,他抬起头,眼睛一亮,另一边两个小的还蹲在菜地边在拌嘴。   “你是不是很怕师尊?”小谷问。   “我才不怕呢!”沈怀安说,“我连我爹都不怕,我谁都不怕!”   虞楚没管他们俩,她一眼扫过自己的菜地,顿时太阳穴一跳。   “沈怀安!”   沈怀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僵硬地转过头,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说,“师尊,你、你不是说你半个月才回来吗?” 第31章   眼前的菜地就像是被狗拱过, 能够明显看到整片地被修补过的痕迹。   这些一季一成熟的菜,本来最近应该都能吃了,可放眼望去, 许多地方都被重新下种, 原本成熟的满满当当的菜地, 如今还剩下的果实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两个。   虞楚就知道他们肯定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尤其是沈怀安, 她只是唤了他一声名字,他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实在可疑。   虞楚挑眉道,“沈怀安,你又做什么了?”   沈怀安冷汗直冒,在这个时候却仍然抓错重点,委屈唧唧地说, “师尊, 为什么只质问我一个人啊?”   陆言卿无奈地伸出手,将沈怀安给提溜了起来。   “哦?”虞楚似笑非笑道, “难道我误会你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做?”   沈怀安彻底蔫了。   陆言卿刚拽着沈怀安的领子把人拽起来, 还没站直多久, 沈怀安便又跪下了。   “是我的错,我没看好兔子, 让它们啃了菜。”沈怀安跪在地上,他丧气地说, “我开玩笑没掌握好分寸,我错了,师尊。你罚我吧。”   虞楚蹲下来,她拄着脸注视着沈怀安。   沈怀安好像做错事情的小狗狗, 虞楚越这样看他,他越侧开头,不和虞楚对视,躲避她的目光。   “怎么罚都行?”虞楚问。   沈怀安这才看向虞楚,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您怎么罚我都行!打我骂我,我都能承受得住。”   沈怀安过去做错事情,父亲沈鸿也打过他。   从小练武的孩子都皮实,更别提沈怀安这样的。疼是疼,但他能忍住。   沈怀安想着,大不了就被毒打一顿。让他疼个半个月,心里也能舒服些。   虞楚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沈怀安后背鸡皮疙瘩。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你骂你。”虞楚说,“至于该怎么办,我得好好想想。”   沈怀安心情忐忑地被虞楚挥走。   他觉得他还不如当场被打一顿了,打完也就安心了。现在这心里不上不下的,让沈怀安睡眠质量都有点不好。   原来是陆言卿每天蹲在菜地边,如今又多了个尾巴。   虞楚一推开门,便能看到两个身形纤长的少年排排蹲在菜地边,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参议什么大事。   一看见虞楚,沈怀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师尊,想好怎么罚我了吗?”   虞楚便摇摇头。   “我得再想想。”她轻笑道。   沈怀安瞬间便又蔫了。   虞楚就是故意的。沈怀安确实是个天才,但他性格浮躁,需要打磨。   他想被打一顿,那虞楚就偏偏不打他。   这样放了沈怀安三天,看着少年都蔫哒哒了,虞楚这才决定结束这无声的惩罚。   “这样吧,我看这本书不错,你帮我抄一遍。”虞楚从门派藏书阁抽出一本不薄不厚的书,递给沈怀安,“记得要保证字迹工整,如果太敷衍的话要重抄。”   沈怀安顿时绝望。   他此生最不喜欢的事情,一是打坐,二是读书,三是写书法。   拜虞楚为师之后,一样都没逃过。   主要是如果在家里时,他不想读书写字可以发脾气耍赖,教书先生和爹气的半死也没什么办法——最多打他一顿,可他沈怀安又不怕挨打,三天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今管他的人变成虞楚,沈怀安就惨了。   他又不敢发脾气,又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好苦着脸收下书。   虞楚轻笑,“加油写,我可知道你最好的笔迹是什么样子。”   沈怀安更绝望了。   有家境的少爷小姐自然都会学一手好字,但区别是爱好写字的人会经常写,久而久之随手写就是好字迹。   而沈怀安家里是武林世家,学个字就是走个流程,家里虽然也逼着他读书,但也以武为重。他平时没怎么练,想写出来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看着手里这不薄的书,沈怀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确实做错了事情,虞楚怎么罚他他都得受着。没办法,沈怀安带着书回了自己的东厢房,他屋内的桌子上终于摆上了纸张笔墨。   这下可好,沈怀安的一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清晨他要去保养菜园、白天打坐修炼、晚上还要写字。写字还要质量,每天中午给虞楚呈上昨天抄写的书法,虞楚每日都会检查。   硬生生将一个闲不住的男孩给摁坐了下来,几乎一整天干的事情都是静止而费精力的。   几天后的晚上,陆言卿带着水果来看沈怀安,便看到少年生无可恋地撑着眼皮,努力打起精神一笔一划的写毛笔字。   他看起来有点狼狈,虎口和手上都蹭上了墨水,脸上也有一些星星点点,陆言卿都能从这幅场景,直接还原沈怀安是如何呆滞愣神时不小心蹭到的自己。   看着沈怀安呆滞的样子,陆言卿又好笑又觉得心疼。   “吃点水果吧。”   沈怀安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赶紧写完,早点睡觉。”他干巴巴地说,怎么听怎么有点可怜,“我怕我一吃水果就又走神了。”   陆言卿知道虞楚这是故意磨沈怀安的性子,可他还是有点不忍心。   隔日,他去找了虞楚。   “师尊,今天下午让沈怀安和我下山透透气吧。”陆言卿忧心忡忡地说,“我觉得他都快写得人傻掉了。”   虞楚本来也在等陆言卿来找他。   沈怀安这样紧绷着五六天了,本来也该出去放松一下。   但她是师父,说了惩罚不好随意变卦,尤其是沈怀安这样聪明又脑子转得快的孩子,她心疼而收回成命一次,未来对他而言便会越来越没有威慑力。   陆言卿来求情便是最好的中和方式。   虞楚早就算好陆言卿会来求她,她放下书,看向陆言卿。   “好吧。”她说,“那便早去早回。”   陆言卿大喜过望,立刻去找沈怀安。   沈怀安整个人都快呆掉了,听到陆言卿的话,他呆滞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跟着陆言卿下山。   直到陆言卿带着他去了酒店,点了几个菜,又破例点了酒,沈怀安才渐渐缓过来,恢复了正常。   “太可怕了。”沈怀安喝几口酒,心有余悸地说,“抄书比挨打还要可怕,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干了。”   沈怀安虽然不到十五,但武林世家的孩子多少都会喝点酒。陆言卿看他辛苦,让他再喝几口,沈怀安都犹如惊弓之鸟,抿了几口就不敢喝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放跑我的兔子?”二人静静吃饭,陆言卿忽然想起最开始的事端。   这事儿闹到现在,沈怀安也没了刚开始的恶作剧的开心,甚至也有点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幼稚。   听到陆言卿问,他撇过头,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   “就是……就是想气你一下嘛。”   “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放了我的兔子而生气吗?”陆言卿无奈地说。   沈怀安想了想,好像陆言卿确实不是一个能因为兔子就生气的人。   这样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也真的是有点丢人可笑了。   “好嘛。”沈怀安别扭地低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做了。”   “我倒是不介意,但你下次最好把师尊的东西都事先收起来。”陆言卿似笑非笑地说。   沈怀安脸皮薄,自己不好意思了,脸颊便涨得泛红。   “陆言卿,你别打趣我了!”   二人正在你来我往的斗嘴,隔壁饭桌坐下来几个修仙门派的弟子,也开始大聊特聊起来。   沈怀安刚开始没注意,直到他的耳朵听到了‘白羽楼’三个字,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他们。   “那个女修也是真利落啊,一刀就捅了致命处,完全没想给白羽楼掌门活路。”   “哎,她也是活该。云烟门的弟子真的从白羽楼后面挖出了尸骨,还救出了十多个孩子呢。真是作孽,死有余辜。”   “不过这个阎魔仙子真是人如其名,轻而易举便杀了一个掌门,之前怎么会一点名气都没有呢……”   沈怀安听到白羽楼的掌门被人杀了,第一反应是吃惊,随即他很快想到了什么。   怎么就这么巧,虞楚自己单独离开半个月,然后白羽楼的掌门就被人杀了?   一个想法同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沈怀安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言卿,陆言卿无声颔首。   “回去再说。”他道。   二人打包了些堂食,离开云城进山之后,沈怀安才又问向陆言卿。   “是师尊杀了那白羽楼掌门?”   陆言卿微微点头。   “此事你切勿声张,也别告诉小谷。”陆言卿道,“我们可以告诉她白羽搂掌门死了,但别说是师父杀的。”   “我明白。”沈怀安说。   小谷虽然才十岁,平时也很乖巧,但师兄弟二人都知道她敏感而聪慧,虞楚和他们二人都希望谷秋雨放下过去的阴影好好生活,也不想让她怀有感恩之情的压力。   她能顺其自然地长大便好了。   回到主峰上,蹲在路边玩的谷秋雨一眼便看到了沈怀安手中拎着的木制食盒,她立刻跑了过去。   “你们都拿了什么好吃的?”   谷秋雨年纪太小,之前又是仙门大会,云城鱼目混珠,虞楚便一直没让她下过山。所以她对和山下的云城有关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沈怀安将食盒递给她,小谷双手提着木食盒,将它放在桌子上,开始翻看他们都带回来了什么菜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怀安说。   “什么好消息?”小谷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   “白羽楼的掌门死了,白羽楼解散,那些欺负你的师姐有的被废除灵根贬为凡人,有的被大门派关了起来。”   看到谷秋雨愣住,沈怀安注视着她,他轻声道,“你安全了。”   小谷怔怔地看着沈怀安,她的大脑似乎迟钝了几秒才处理成功沈怀安话中的消息。   几秒钟后,她的眼睛不知不觉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小谷向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向着后山跑去。   她的步伐比鸟儿更快、比风更轻盈,仿佛将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小谷跑到后山,她看到虞楚坐在山顶庭院里看书,她一口气冲过去,扑向了虞楚,拥进她的怀抱。她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搂住虞楚的脖子,像是小鸟拥抱天空。   虞楚一手拿着书,一手抱着她的后背,疑惑道,“小谷,怎么了?”   小谷不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虞楚的胸口,无声抽泣着。   过了一会,她才抽抽搭搭地说,“师尊,谢谢你。”   虞楚的手指抚入她的发丝,轻笑道,“那便多吃点,快快健康长大。”   小谷哭得鼻尖泛红,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晚上,二人躺在床榻上,小谷乖乖地裹着被子,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虞楚。   “怎么了?”虞楚感受到她的目光。   “师尊,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好想我娘。”谷秋雨小声说,“我明明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可我还是想她,是不是好奇怪?”   虞楚侧过身,她伸手抚过小谷的头发,轻声说,“你想起了什么?”   谷秋雨的双眸看向窗外的星空,她呢喃着说,“我也记不得了,好像也是个夏天,娘亲给我唱歌来着。”   虞楚整了整小谷的枕头,然后无奈道,“那我给你唱一首,然后你就乖乖睡觉,好不好?”   小谷点了点头,她侧过脸看向虞楚,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虞楚伸出手,将她的眼睛盖住,让她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拍着女孩。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摇篮曲中,女孩逐渐睡去。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第32章   十多天后, 沈怀安终于抄写完了那本古书。   沈怀安的抄写全程保持全神贯注精益求精,当他把最后一张宣纸递给虞楚时,虞楚将他写出的所有纸张摆在一起, 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字如其人, 沈怀安的毛笔字随性洒脱, 还有点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 行云流水。虽然笔触仍然稍显年轻稚嫩,但意境是极其漂亮的。   “你看看, 写的多好?”虞楚拿着纸,她看着沈怀安的毛笔字,满意地说,“你这字多练练,以后定能招姑娘喜欢。”   要是平常, 沈怀安肯定和她贫嘴。如今却是没这个心情, 他巴巴地看着虞楚。   “师尊……”   “嗯?”   沈怀安欲言又止,他打量着虞楚的神情, 小心翼翼地说, “我们……两清了吗?惩罚结束了吗, 您原谅我了吗?”   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可以看得出心中的迫切。   “惩罚结束了,我原谅你了。”虞楚放下纸, 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这个两清……”   沈怀安立刻明白了虞楚的意思, 他保证道,“等我把作物都重新照料好、丰收了再两清!”   虞楚这才点了点头。   她照顾菜地是退休后的闲情雅致,沈怀安年轻气盛,又不是农民出身, 菜地对他而言只是任务,虽然也挺没意思,但比写毛笔字好多了。   沈怀安这回真是被这半个月的抄书惩罚折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原本觉得枯燥的打坐修炼,在如今有了需要全神贯注的抄写对比下,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不过惩罚结束,沈怀安还是逃不过上课的命运,虞楚除了教他们修仙之外,自然不可能把他们三人的文化素养培养给抛下。   都是少年英才,未来没文化才容易被人笑话。   这之中,小谷是基础最不好的。她只能认识有限的一些字,需要从头教起。   陆言卿和沈怀安倒是差不多,陆言卿反而能更好一些。   他虽然童年波折,但抚养他的老乞丐曾经是秀才,贫寒没有耽误陆言卿学习读书,就是学的不太系统。   不过陆言卿跟虞楚的这几年也进步了不少,不比其他世家同岁的公子差。   沈怀安的程度便只能算是能过得去,他从小读书、字也认得,脑子也够用,就是不感兴趣,所以一直不太上心,学点东西费劲得很。   好在沈怀安不太敢和虞楚耍驴,但让他学进去也确实很难。   虞楚给他和陆言卿上课,便能看到沈怀安撑着头,摇摇欲睡又抑制自己,努力睁大眼睛的样子。   虞楚真是头疼。   她其实没有教导孩子的经验,之前能推展得这么顺利,都多亏陆言卿懂事刻苦又聪明,让虞楚很省心,不用费什么精力。   沈怀安也聪明,但感觉他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刀剑,而排斥书本,让被天才徒弟围绕的虞楚终于感受到了给不爱学习的孩子上课是多么地的费力。   他如今对修炼接受良好,读书却又成了新的烦心事。   虞楚也有点发愁。趁着沈怀安白天修炼的时候,她把陆言卿和谷秋雨召集在一起,问问他们经过这段时间的互相了解,有没有什么能让沈怀安调动积极性的办法。   陆言卿也是有点无奈,沈怀安三年能把人家二十年都不一样精通的剑法学通,却就是背不下一篇古文。   而凭他对沈怀安的了解,沈怀安这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便认真琢磨,不喜欢的怎么弄他都学不会。除了像是之前他做错了事情,知道自己要好好弥补这种极端情况之外,沈怀安很难被人影响。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陆言卿无奈道。   谷秋雨坐在一边,她看着大师兄和师尊一筹莫展,她想了想。   “那我去试试吧!”   她这话一出,二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想做什么?”陆言卿疑惑道。   沈怀安完全不知道他的师兄师妹都惦记上了他。   中午,沈怀安完成了早上的修炼,他准备拎着衣服去主峰附近山下的溪边洗个澡。   结果一出院子,就看到小谷坐在地上看书。   门派就他们几个人住,又远离世间,门派虽然古老庄严但干干净净,深色石头铺成的地面看起来比官员和有钱人家里还要大气。   小谷经常喜欢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看天空云彩、或者赏赏花发呆。   她盘着腿,腿上放着书,背对着沈怀安。沈怀安看到小姑娘看书神情认真,这个月身体补得挺好,从侧面看脸蛋圆溜溜的,他心中便起了捉弄之心。   沈怀安悄声过去,然后一弯腰,伸手捏住小谷扎着头发轻轻一拽。   他没太用力,但小谷还是单薄,被他拽得向后仰去,沈怀安又赶紧用膝盖抵住她的后背,让人坐回去。   “沈怀安!不可以拽女孩子的头发!”小谷气鼓鼓地说。   沈怀安家里不收女徒弟,他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的男孩见过不少,但还真没有过师妹,连女孩都很少见。   所以他老是看谷秋雨觉得好玩,总想上手拨弄拨弄她。   沈怀安在谷秋雨身边蹲下,他笑道,“师妹,看什么呢?”   “师尊给我留的作业,让我背会这个文章,学会里面的词语。”小谷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她拿起书便要爬起来,“我要去找大师兄,里面的字太难了,我都不认识。”   “哎,别走啊。”   沈怀安一听到这话,顿时抓住小谷,他抬头道,“你为什么问陆言卿,不问我啊?”   “你?”小谷怀疑地说,“你不是不爱读书吗?我怕你教错了。”   “我怎么可能教错?你学的那些东西都是最基础的,你没出生时我就学过了。”沈怀安顿时不服气,他抬起手摆了摆手指,“哪个文章,师兄我给你念一遍。”   小谷看起来有点犹豫又不信任,她慢吞吞地翻到一页。沈怀安性子急,又看到谷秋雨不相信他的样子,他干脆伸手把书夺了过来,举在眼前。   “‘命之修短有数,人之富贵在天。惟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沈怀安念了几句,他拍拍书,挑眉道,“小孩子启蒙的书籍,我还能不会?你看你不信任的样子,把我想成什么了。”   小谷也不跟他斗嘴,她又坐下来,扒着沈怀安的肩膀,催促道,“你快给我念一念,还有这个字的比划要怎么写?”   就算沈怀安不爱读书,但这种启蒙书籍对他而言还是易如反掌的。小谷问他,而不去找陆言卿,沈怀安顿时也来了兴致。   他读了文章,给谷秋雨翻译了意思,又带她来厢房桌前,教她写文章中那些困难字的比划。   沈怀安被半强制练了这么长时间的毛笔字,写起来顺手多了,又飘逸又好看,让小谷看得呆了呆。   “没想到你的肚子里还有点东西。”小姑娘自言自语道。   “我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沈怀安得意洋洋地说,“看不出来吧,我也是从小练字的。所以要和我学习,知道吗?我可以教你这些东西的。”   “那能怎么样?你还是没有师兄水平高。”小谷趴着桌子,她嘟囔道,“我都知道师尊老说你进步缓慢,你就不是这块料,万一以后教错我了怎么办?”   沈怀安挑眉,“你是不是在故意激我?”   “是你把我拽过来的。”小谷无辜又生气地说,“你这人真奇怪!”   沈怀安有一瞬间觉得小谷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是看看女孩单纯的大眼睛,和她可爱的面庞,他便不由得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这么犹豫的一瞬间,小谷已经拿上书走到门口了。   沈怀安转过头,他唤道,“哎,不学了啊?”   “我还是找大师兄吧。”小谷做了个鬼脸,“师尊说了,要精益求精。我觉得还是师兄更厉害,我要找最厉害最靠谱的人教我。”   “——你!”   沈怀安站起来,小谷蹭地便跑了,沈怀安迈步便追她。   女孩腿短,她刚跑到院门口就被沈怀安抓住,像是小鸡仔一样疯狂挣扎。   沈怀安提溜着她,不服地说,“你为什么非要找陆言卿?我刚刚教你教的不好吗?他哪里比我强啊?”   “每次师尊出题考试你都不如他!”小谷蹬着腿,脸蛋憋得通红,“你就是不适合读书,你上次好好读书是哪年的事情了?哪天带歪我都不知道,我不要和你学,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要告诉师尊你欺负我了!”   沈怀安在家时也老和爹娘教书先生唱反调,说自己不适合读书,就适合做一介莽夫。   可有些话自己说行,别人说就是不行,更别提是被一个小丫头鄙夷。   沈怀安的火腾地上来了,他松开小谷,高声道,“那你给我等着!你看下周考试我是怎么杀他个片甲不留的!”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小谷捂着耳朵跑开了。   沈怀安气的直跺脚,谷秋雨比他还不讲理,幼稚,极其幼稚!   他气呼呼地转头回了厢房,也不去小溪里洗澡了,坐在桌前就翻出了书,咬着牙开始硬看。   ——气死他了,他学武都能学明白,这几页破书算什么啊?   等他证明自己读书也是最聪明的,那小丫头片子再想求他,他也绝对不会答应!   下午,陆言卿没在平日修炼的地方看到沈怀安。   沈怀安最喜欢的几个修炼地点,是山崖边的大石头、庭院的长廊里,和门派前山的空地中。   陆言卿本来是来视察沈怀安有没有偷懒,结果三个地点都没看见他的身影,倒是看到小谷一个人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吃橘子。   他走过去,问道,“小谷,你看到沈怀安了吗?”   “他在背书。”小谷剥着桔子,她轻松地说。   陆言卿看着一脸淡定的小谷,他都有些不太相信她真的做成了这个事情。   他立刻回了院子,去东厢房看望沈怀安,就看见沈怀安一边在桌前扎马步一边背书。   沈怀安下盘极稳,也不知道这马步扎了多久,连抖都没抖,就是为了分散自己过剩的精力,好能沉心读书。   他好不容易情绪恢复正常,便感觉到陆言卿推开门。   沈怀安本来想不理睬的。结果就听到小谷对陆言卿说,“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能不能教教我读书呀?”   陆言卿还没说话,就听到沈怀安‘哼!’了一声。   二人退出院子,陆言卿才不敢置信地低声说,“你成功了,你做了什么?”   小谷踮起脚,示意陆言卿弯腰,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陆言卿站直身体,他看向谷秋雨的目光充满敬佩。   人不可貌相,小谷年纪最小,可智商上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隔周周三,虞楚在下午将三个徒弟召来,进行文学考试。   小谷的考试简单很多,她需要默写几段简单的短文,最重要的是写对笔画,解释出正式的意思。   她的考试很快结束,而桌子的另一边,陆言卿和沈怀安还在写虞楚特别准备的试卷,难度也增加了许多。   虞楚过去也是每隔半个月便考他们一下,巩固一下之前所学。   之前沈怀安考试时非常敷衍,他自己心中会有一个对该学该背的文章及格的大概的估摸,多一分都不愿意费脑子。写出来便是差不多一半对一半空着。   这次,沈怀安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对待考试,奋笔疾书,全神贯注,将虞楚所有的出题都详尽地回答了,几乎和陆言卿一起交卷。   虞楚在这边拿着二人的试卷批改,另一边的沈怀安屏气凝神,紧张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虞楚放下两张试卷。   “言卿,你是不是马虎了?这次怎么能有三四处都答错?”   陆言卿惭愧地说,“这几日我有些着重法术练习,确实轻怠了读书,下次我会注意的。”   虞楚点点头,她又开口道,“至于沈怀安嘛……”   沈怀安整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   “你这次表现得很不错。”虞楚将卷子还给他们,她看向沈怀安,“你这次全都答对了,比陆言卿考得还好。”   顿时,沈怀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挺有读书的天赋吧。”他说。   虞楚的手背抵着下巴,她挑起眉。   “这次是灵光乍现吗?”   “当然不是!”沈怀安立刻说,“我这几天一直刻苦读书呢。”   “言卿,这回你得向怀安学习了。”虞楚看向陆言卿,“他这次答卷确实精彩,你也要多加努力,不然就被落下了。”   沈怀安的强项是练武,可他上山这几个月,虞楚没让他做过自己最擅长的剑修练习,更多的都是他的弱点,如打坐修炼、背书写字之类的,导致沈怀安其实没怎么被虞楚夸奖过。   这次还是第一次虞楚夸他而让陆言卿跟着学习,沈怀安整个人都高兴得不行,看着自己的试卷,心中不由得泛起自豪骄傲的感觉、   他觉得这几天的辛苦没白付出,好像读书也没什么难的,他一认真也能拿满分,还能比陆言卿答得好。   听了虞楚的批评,陆言卿也不气恼,他笑道,“师尊说得是,我也要抓紧努力。下一次考试,定不会再马虎大意。”   沈怀安立刻也说,“下一次考试我还能拿最好!”   陆言卿看向他,温声道,“我也希望你能坚持住,毕竟我们不似私塾和大门派,我自己是学着,但也没有个参考目标,不知自己水平高低。如你能作为对手,那倒再好不过。”   沈怀安之前还因为自己引以为傲从小苦练的本领在修仙界不算什么,修炼又赶不上陆言卿而苦恼烦闷,如今陆言卿忽然说要作为对手相互比试,沈怀安也来了兴头。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他道。   晚上,沈怀安趴在床榻上给父母写信,隔日便用天罗山庄训练处的上好信鸽,将家书寄了回去。   而后隔了半月有余,当庄主夫妇受到儿子的信时,他们都不敢相信沈怀安信里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刻苦背书,还被虞仙长夸奖了?”沈鸿颤抖着手,不敢置信地说,“这、这真是铁树开花,夫人,咱儿子真的长大了,修仙也不忘读书!你看他这字写的,明显最近勤练过了!”   沈怀安将事情经过都原原本本地写上,言辞慷慨激昂,好似打赢了一场胜仗。沈夫人看信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犹豫地说,“我怎么觉得安儿被连换激将法套里面了,他自己都没发现吧?”   “你管他是被激将法还是被麻袋套里面了,反正能读书就是好事!”沈鸿说。   夫妻二人各自回信,沈夫人写的信和过去差不多,照例关怀沈怀安的身体,叮嘱他要和师兄师妹好好相处。   沈鸿的回信则是简单粗暴多了。   【吾儿轻启:信已经收到。乖儿子,你爹我早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只不过你之前是不愿动脑子罢了。望你乘胜追击,让你师尊和师兄妹都对你刮目相看,证明你才是最优秀最聪明的那个徒弟!爹为你骄傲!】   沈鸿写完信十分满意,沈夫人过来一看,顿时蹙眉道,“你怎么也跟着添油加醋?我看人家师兄是故意错那几道题的。你还这样说,让人家知道了多不好。”   “人家苦心一片,我们能拆台吗?”沈鸿哼笑着,“这小子在家时总是最聪明的,谁都弄不了他。现在掉进了天才窝,挺好的,返璞归真。”   南方,玄古山脉。   沈怀安刚刚又和陆言卿一起学完一节课,他过去回到厢房里便会瘫在床榻上,直到休息过后开始修炼。   如今他却拿出了书,又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这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小谷的头顶着门板,她探进头来,一双大眼睛,睫毛眨呀咋样的。   “师兄——”小姑娘拉长声音。   沈怀安本来还想当做看不见她,听到她这样呼唤,到底还是板着脸,挑着眉转过头,可眼梢处的神情分明是雀跃的。   “现在直到找我了?”他轻哼一声,傲娇地说,“哪里不会,我来看看。”   小谷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来到桌边将书递给他。   她小声说,“师兄你真厉害,我觉得在我心中,你差不多和大师兄一样厉害了。”   沈怀安捧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那当然,我本来就很厉害。”   至于小谷的后半句话,他还是当做没听到吧。 第33章   经过三四个月的修炼, 沈怀安也算是正式成为了修仙者。   他和陆言卿一样,在普通修仙者为了打好基础、被卡在炼气期十年往上的时候,他却进步得飞快。   沈怀安一连整个月都表现的非常好, 很认真读书, 也没怎么偷懒。   虽然修炼速度虞楚会把控的严一些, 但为了奖励他, 虞楚开始教他一些初级术法。   沈怀安拥有水火两种相斥的属性,和陆言卿的木水属性是截然不同的。   相生可以互相辅助共同修炼, 而相斥的属性修炼起来也更难一些,虞楚让沈怀安选择其中一个属性学习。   沈怀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火。   少年心性,就想学些别人不会的。而且硬要挑的话,沈怀安也更喜欢火属性的炙热燃烧。   虞楚倒是不吃惊,沈怀安的性格选择火属性是能够预料到的。   她和沈怀安约定, 如果他白天的打坐修炼和读书学习都很认真的话, 晚上便教他术法。如果他哪天表现的不好,晚上的课程也取消。   沈怀安果然更加白天学习更加刻苦, 虞楚便也按照约定, 在晚饭后教他术法。   山顶的落日比较晚, 每天晚餐后, 二人便坐在山崖边的石头上学习。   看着虞楚向着悬崖半空演示了一次火系大招,火蛇尖牙凶猛地咆哮消失, 沈怀安被震得呆坐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来。   “师尊, 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沈怀安惊叹道,“你给陆言卿上课的话也会这样展示吗?那、那你什么属性的术法都会?”   “透明灵根本没有属性,持有者空有内丹却无法修炼,许多修仙者都视为废根。”虞楚道, “可实际上,有生于无,无有千万种可能。只要找到自己的修炼之路,透明属性会比所有属性都更加强大。”   她伸出手掌,手心上空漂浮着火苗。合起手指向下,清澈的水流从她的指缝低落。   虞楚从空间拿出一颗种子,再一反手,手心里的种子已经冒出翠绿枝丫。一阵风吹过,嫩芽干枯化作粉末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您能使用所有属性的术法?”沈怀安喃喃道,“这也太无敌了吧?”   “只不过透明属性太难修炼,从基础到后期,每走一步都容易万劫不复。”虞楚说,“所以只有我能教好谷秋雨。”   其实以她这些徒弟的聪明天才,任是哪一个拥有透明属性,都能自己硬走出个道路来。   就是不知道这路走是走过去了,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虞楚能够自己蹚出一条路,完全是得益于过去的轮回经验和系统特训。   为了适应所有角色和时代,她本身就要长期将自己置于一个透明而敞开的位置去训练,性格也不断被锻炼重造,最后趋于稳定。   最后她能直接自己创出星辰功法,也是自然而然的。   可其他透明灵根的修仙者没有这样锻炼的机会,修仙之路又远比其他修真者更加艰难坎坷,就算学出来,人可能也已经走上歧途了。   所以不少修魔之人都是透明灵根,修魔者对透明属性的研究,反而比修仙者更加了解些。   如今这个世界,拥有一套完整的透明灵根和多属性灵根修真者的正派修仙秘籍的,能够系统化教授徒弟的,恐怕只有虞楚一人。   沈怀安看着虞楚的术法展示,他的眼睛都要直了。   他不由得想,如果自己也透明灵根就好了,那得多厉害啊?   直到沈怀安开始真正开始学习火属性术法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也有东西学起来这么难。   打坐是运转修炼自己体内灵气,可术法就像是让一个人去想象学习飞行——这种超出过去理解的学习的入门阶段最难的。   最基础的一招是指尖打火,沈怀安自己琢磨了一个礼拜连一丝烟都没打出来,倒是响指练得啪啪响。   一时间,山顶上全都是沈怀安的响指声。   沈怀安死活就找不到那种感觉,他愁得直挠头。   “为什么这么难呢?”沈怀安还特地去问陆言卿,“你当时多久能够使用术法的?”   陆言卿想了想,他歉意地说,“我似乎当天就成功了。”   沈怀安不信邪,他觉得一定是火系比水系木系更难。他也顾不上独一无二了,求着陆言卿教他水系。   结果基础的水系术法沈怀安也死活学不会,他在溪边折腾了一天,一个小水球都没搞出来。   沈怀安差点没自闭。   晚上上课时,虞楚和沈怀安坐在悬崖边,夕阳浸染苍云,在遥远的天地线缓缓沉下,将天际拉出一层红霞。   一阵风从山谷吹来,虞楚看向面前黑衣劲装、垂头丧气的少年,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心不定。”虞楚道,“心浮气躁,看起来还是修炼得少了。”   沈怀安抿了抿嘴唇,他低声道,“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从小天之骄子,又是少庄主,再珍惜昂贵的物件,沈鸿也能弄来给他。他想学什么都能学得会,而且很容易精通。   这样顺风顺水的日子,沈怀安性子深处的自傲很难改变。   虞楚想让他能沉下心,但是也没想把他的自傲这一点抹去,毕竟每个人的性情喜好都各不相同,只要根子是好孩子,虞楚倒是乐于看到他们每个人不同。   至于沈怀安的自傲所带来的浮躁而引起的后果,便也要自己承受。   沈怀安琢磨了好久,终于有一个晚上灵光乍现,对面厢房已经入睡的陆言卿被他兴冲冲的叫醒。   “你看,我好像掌握了一点!”   陆言卿喜静,大半夜被沈怀安的嗓门吵得太阳穴嗡嗡直响,他无奈地坐起来,看向沈怀安。   沈怀安蹲在床榻上,他的眼眸都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   他庄重地伸出手,然后啪,打了个响指。   一缕青烟从沈怀安的指尖出现,缓缓升天。   陆言卿还在发怔,沈怀安已经兴奋地说,“怎么样!”   陆言卿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喉咙蠕动,勉强地开口,“不错。”   沈怀安又连连打了几次响指,弄得厢房里烟雾缭绕,这才意犹未尽地满意收工。   第二天,他又给小谷和虞楚分别暂时了自己指尖冒烟的壮举,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沈怀安便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这下子闲下来可有事情做了,自己坐在台阶上搓烟玩儿,身边烟雾缭绕,知道的他在修仙,不知道还以为沈怀安在抽大烟。   虞楚一出大殿,便看到沈怀安在殿前污染环境,她不由得太阳穴一跳。   “怀安。”   沈怀安自己玩的挺高兴,他听到虞楚叫他,他转过身,笑道,“师尊,怎么了?”   “你去和你师兄把给云城百姓的那些蔬菜水果都拿着,分发给他们一些。”虞楚道,“之前过节时他们送了那么多东西,好歹还些礼。”   沈怀安应了一声,起身去找陆言卿。   虽然门派占据数座山,就连主峰便很大。但自从沈怀安进入炼气期后便学会用灵力找人,他感受了一下主峰的呼吸心跳,很容易便找到在厨房的陆言卿,便大步的去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虞楚趁着没人注意,她感觉用术法召来一股风,吹散了这股小型雾霾,这才松了口气。   沈怀安一进后厨便看到陆言卿在忙着腌咸菜和腌肉,准备做晚上的饭。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陆言卿忙碌着,他说。   师徒四人都很贪吃,如今的虞楚和陆言卿都不用吃饭,但他们俩和两个小的仍然顿顿不落,不仅要吃灵肉灵菜,红烧肉也不会放过。   看着他这么忙,沈怀安也帮不上什么,他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你忙你的,我去送菜吧。”   听到这话,陆言卿直起腰,他看向沈怀安,有点犹豫。   “你自己去?能行吗?”陆言卿不太放心,“你还是等我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十岁小童,再过一个月我都十五岁了。”沈怀安无奈地说,“在家里我爹娘都没这么担心过我,如今我修仙了,总不能越来越倒退吧。”   陆言卿知道沈怀安说的是对的。   他十五岁时早就山上山下的跑了,可同样的岁数同样的事情放在沈怀安身上,陆言卿便有点不放心。   “那你再问问师尊吧。”   没办法,沈怀安又只能去问虞楚。   虞楚想了想,沈怀安年纪也不小了,个头都超过她了,这么大个修仙少年,送点东西还让人看着,确实有点夸张。   他是老二,相比于师弟,更该是二师兄的角色。   “好吧。”虞楚细细嘱咐道道,“那你自己去,注意安全,送了东西就回来,切勿贪玩,明白吗?”   听着虞楚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嘱咐,沈怀安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师尊放心,我晚饭前一定回来。”   他一个人走,便没有带蔬菜水果这样体积大的,而是拿了不同种类已经被处理好的珍贵草药,提着下山了。   沈怀安按照记忆里求助草药的居民挨个分发下去,又给了那些平日爱送他们礼物的店主们回礼,大家一如既往非常融洽,沈怀安走在街上,两边街铺的老板都出来邀请他进门坐坐。   怕耽误时辰,沈怀安一路客气婉拒,结果发现百姓们太热情了,同样的说辞一遍遍地拒绝,眼见着时间要不够。他只好挨个塞了东西就跑,不给他们挽留的机会。   主路一圈下来,商家的回礼还完了,还剩几家居民要发,云城百姓的住所集中的居民区比较安静,沈怀安进入炼气期后又耳力激增,刚进入居住区,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他总觉得似乎有声音传来,那种不怀好意的压低笑声,还有另一个呼吸更加害怕急促。   沈怀安蹙眉,他在小巷中几次转弯,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又拐过一个弯,沈怀安便看到四个男子将一姑娘逼在墙边,有一个伸手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另一个则是笑嘻嘻地在她的面前比划着自己手中的刀,故意吓唬她,让这姑娘不敢大声呼救,只能细碎地哽咽着。   “住手!”沈怀安立刻喝道。   四人身影一顿,他们转过头,双方都是一怔——这四个流氓中的其中三个沈怀安都见过,就是上次差点杀了乞丐的那几个天狗阁的弟子。   “怎么又是你小子啊?”鹰钩鼻抬了抬眉,“你怎么每次都多管闲事?”   沈怀安冷声道,“你们这些臭无赖,快点放开她!”   陆言卿和沈怀安在云城百姓里都是有名的,他们又帮助人,长得又俊俏。这姑娘沈怀安不认得,她却认得沈怀安。   “沈仙长救命!”她呼救道。   趁着四人被沈怀安吸引注意力,姑娘一口咬在抓她手腕的那个男人的手上,趁着对方痛呼的片刻,她连忙向着沈怀安的方向逃来,躲在他的身后。   “仙,仙长。”她鼻子一酸,绝望中被人救下的感觉太过复杂,让她落下泪来。   “你别哭了,赶紧回家啊。”沈怀安催促道。   姑娘这才回过神,转身仓促逃跑。   “喂,你谁啊,你——”那个面生的天狗阁弟子不悦地说,鹰钩鼻挡住了他。   他打量了一下沈怀安,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小兄弟,你那个筑基期的师兄呢?”   “关你什么事?”沈怀安冷冷地说。   这种欺负弱小还调戏妇女的人就是祸害和臭虫,沈怀安都不屑与他说话。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他的反应,他们差不多确定陆言卿没在,这才松了口气,连呼吸都松快了一些。   他们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沈怀安此次出门送药根本没带兵器,他便一握拳,摆出蓄力的姿势,摆明要挡四人的路。   上次见面也不过一俩月之前,天狗阁的这几个徒弟只记得这师兄弟俩大的厉害,小的外行,又看见沈怀安只有一个人,连剑都没有,便都嚣张起来,摇摇晃晃来到沈怀安面前,包围了他。   他们嬉笑着,鹰钩鼻故伎重施,他忽然伸出手便向着沈怀安的眼睛抓去。   他的动作快,沈怀安的动作更快。少年迅速下蹲,一瞬间抽出鹰钩鼻腰间悬挂的佩剑,他握着剑干净利落地转身,借力反手便击向鹰钩鼻。   沈怀安剑术了得,这一剑就能见血。只不过他没有杀生之意,所以用的是刀背。   鹰钩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只看到黑衣少年衣发转动,眉眼凌厉,犹如一朵黑色昙花。下一秒他的大脑嗡地一声,整个人眼前便黑了。   沈怀安用刀背抽向鹰钩鼻的头,一击便将人击飞了出去。   突生变故,刚刚还傲慢不已的其他三人见状全部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沈怀安,似乎不敢相信他的变化。   尽管沈怀安才炼气初期,只算个入门新手。可他的意识和发挥都是顶级的,直接越级将炼气后期的鹰钩鼻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是普通人,很可能因为沈怀安这一击而死亡。鹰钩鼻瘫在地上,另个天狗阁弟子去探了他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师兄,快醒醒!”他着急地说。   鹰钩鼻昏了一会儿,他胸口起伏咳吐出一口鲜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昏昏沉沉,只看到黑衣少年持剑站在那里,脊背挺拔身姿纤长犹如一棵松树,眉眼冷淡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这样的人渣,死不足惜。”沈怀安冰冷地说。   他的身影太飒爽俊气,带着一丝上等人的自傲,虽显稚嫩,但已能看出未来大有作为。   鹰钩鼻气血翻涌,又咳出一口血来,眼前晃动地出现了数年前的一幕。   当年他还是无定门的外门弟子,总爱在打杂服务内门弟子时依靠职务之便偷东西,他一次都没有被发现过,便也大胆起来。   有一天,他打扫房间时看到一枚极好的玉佩,他忍不住贪念,刚把玉佩塞在怀里,一出门便被抓个人赃俱获。   直到被人压着送上大殿,他才知道那枚玉佩是他们门派长华长老首席弟子殷广离的物件。   他被毒打了一顿,长老当众宣布将他逐出师门。   他害怕极了,便去跪着求殷广离,却被一脚踢翻在地。   殷广离踩着他的肩膀,弯腰低声道,“你这样的渣滓,死不足惜,也配让我求情?”   身负鞭伤的他被其他外门弟子像是搬猪肉一样抬走驱逐,他不断挣扎着,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只剩下殷广离那淡然藐视的神情挥之不去。   此时此刻,鹰钩鼻倒在地上,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眼前沈怀安身影似乎慢慢和殷广离重叠在一起。   沈怀安和殷广离都是天之骄子,只不过沈怀安还没长大,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单纯正气,看着便仍然是孩子的目光,未经世事的少年气。   在同门师弟的帮助下,鹰钩鼻站了起来,沈怀安冷冷地看着他,鹰钩鼻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怀安冷声道。   “我只是觉得我刚刚的举动自讨苦吃。”鹰钩鼻诚恳地说,“小兄弟,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偷袭你。”   沈怀安上下打量他,“你又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和平地解决目前的事端。”鹰钩鼻说,“你看,你们经常来云城,我们也是如此。你必然是看我们不顺眼的。不如如此,我们公平公正地比试一番,输的那一方永远不得踏足云城,你看如何?” 第34章   沈怀安怀疑地上下打量着鹰钩鼻。   “你们这种欺男霸女的家伙说的话, 根本没有可信度。”沈怀安蹙眉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会真的听话的离开吗?”   “小道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一定能赢呢?”鹰钩鼻哂笑道, “你才刚修仙多久?也就不过几个月而已。若是真的能赢了我们, 那我们还真没有脸面在这个地方混下去了。”   “没错, 你若是有胆量敢和我们比试, 我们倒是会刮目相看。”他的身边,其他天狗阁弟子也嬉笑道, “小家伙,你敢吗?可别到时候哭着回你的门派去。”   沈怀安想,这些天狗阁的弟子对他这个刚修炼几个月的初学者提出比试邀约,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一向喜好欺负弱小,定是以为他没什么本事, 才敢这样出言挑衅。   沈怀安虽然确实在炼气初期, 但对面几个人也就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而已。面对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们,沈怀安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这些家伙们简直就是加强版的地痞流氓, 仗着修仙者的身份欺负云城百姓又无人能管。如果他真的能将这些人赶出云城, 倒是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沈怀安看向这四人, 他冷冷地说, “我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小兄弟,你如今也不过十四五岁, 我们都比你大十年有余,不屑骗你。”鹰钩鼻身边的那个弟子道, “不过可说好了,你若是输了,再也不要出现在云城!”   “我们好歹也是修仙者,堵上名誉和道义与你一战。”鹰钩鼻紧紧地注视着沈怀安, 他道,“毕竟我们是剑修,还是注重剑道的。不过是否有胆量比试,便看你了。”   沈怀安抿了抿嘴唇,他犹豫片刻,最终道,“好吧,那便快点开始,我赶时间。”   站在最前面的鹰钩鼻背过手,正要在身后比划什么。他的身边,一个比较沉不住气的天狗阁弟子便直接冲了过来,打乱了鹰钩鼻的安排。   “接我一招!”这人高呼道。   此人刚才看到鹰钩鼻被打,可似是仍然没把沈怀安放在眼里,如今只想快点打败沈怀安,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天狗阁弟子抽出长剑便向着沈怀安击来,他的动作自信满满,看起来迫不及待想将沈怀安制服。   沈怀安到了炼气期,便站在了和这些家伙们同样的起点上。   没了凡人和修仙者之间的差异,天狗阁弟子们的剑术在他眼里便是班门弄斧的不自量力,沈怀安一眼看过去,至少能一瞬间抓到对方十多个破绽。   他甚至不屑去攻击破绽,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迎面挡住了对方的剑。   铛——!   小巷中传来了刀剑互撞的清脆响声。   短兵相接的一瞬间,天狗阁弟子只觉得自己迎面击上的仿佛是一堵坚硬的铁墙,他握着剑柄的手被震得发麻,长剑竟然就这样脱手掉落。   他愣在原地,手指仍然在不受控制的震颤着。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对面这个至少比自己小一轮的少年,沈怀安仍然持剑站在原地,双脚一步未动。   沈怀安神情淡然冷漠,仿佛自己一招便将一个修仙前辈的剑击落飞出是一件算不得什么的小事。   此人这一瞬间便明白自己不是沈怀安的对手,可他听到身后师兄弟嗤笑,脸面实在挂不住,便恼羞成怒又抽出匕首冲了上来。   沈怀安干净简单的几个招式,闪躲、抬肘、从容不迫地击落对方的匕首。他的身影犹如一阵风,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沈怀安已经屈身向前,行云流水地一剑指向这个天狗阁弟子的咽喉。   剑锋袭来,撩动发丝。刀刃闪着冷光,照亮了天狗阁弟子紧缩的瞳孔。   他的喉结蠕动了几下,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那一指之差的死亡威胁。回过神来,男人立刻腿软地向后退去,连同伴的嘲笑奚落都没有听到。   “让你想显摆自己,这回阴沟里翻船了吧。”同伴笑嘻嘻地说。   男人回过神来,顿时有点恼羞成怒地瞪向周围起哄的人。   沈怀安注视着他们,他放下手臂,开口道,“这算你们输了吗?”   天狗阁弟子四目相对,互相传达不怀好意的眼神。   “算的算的,算你赢了。”鹰钩鼻笑道。   他说话的时候,沈怀安感受到另外两个弟子缓缓挪步,堵住了后面离开的道路,将沈怀安包围。   沈怀安左右看看,他冷声道,“怎么,玩不起,想一起上?”   他面前的两人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笑,便一齐拔刀冲了上来。   论是比剑术,几个人上都是一样的。沈怀安接连应对二人攻击毫不费力,甚至游刃有余。   天狗阁的两个弟子被击退后立刻上前缠斗,其中一个大喊道,“快!”   沈怀安没反应过来这个快是何意,便感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袭来。   他持剑向后一砍,却落了个空,长剑从一堆蓝色药粉中穿过,下一秒,蓝色的粉状烟雾便笼罩住了他。   沈怀安几乎同一时间屏住呼吸,但还是晚了。   他抬头,看道鹰钩鼻得意洋洋的笑脸。   “你——”   话没说完,沈怀安便觉得喉咙干涩粗糙,一句话都很难说出来。紧接着他的四肢开始疲软无力。   沈怀安将剑插入地面,他握着剑柄,想努力支撑身体。几秒之后,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最后整个人倒在地上。   天狗阁四人走过来,他们一边看着地上的沈怀安,一边露出得意的神情。   “让你多管闲事,再狂啊,狂啊!”   刚才被击落剑的弟子伸腿便狠狠地一脚踹在沈怀安的胸口。   他心里觉得刚刚丢了脸,如今踹人时格外增加了力度,一脚下去,一声令人牙碜的闷响。   沈怀安咬紧牙关,他的额头青筋绷起,愣是一声未吭,硬接了这一下。   他看向鹰钩鼻,嗓子因为粉末而干涩僵硬地开口,“你——你骗我。”   鹰钩鼻蹲下来,他的手里玩弄着匕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样的人渣,骗人是家常便饭的本事,真没想到你还会感到吃惊。”   这蓝色药粉不知道添加了什么,沈怀安不仅无法感受到灵力,身体酸软,而且咽喉气管像是被堵住一样难以呼吸。   沈怀安的胸膛急促而轻微的起伏着,他咬牙道,“你说——你说剑道——”   他说话实在费力,后面的字怎么都吐不出来。   天狗阁弟子皆是一愣,随即他们都大笑起来。   “这世上竟然还真的有人相信这种屁话,果然是个孩子。”鹰钩鼻伸出手,他拍了拍沈怀安的脸,讥讽地轻笑道,“你娘和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吗?”   药效发挥作用,沈怀安连呼吸都困难几乎要停止,更别提说话。他的脸色被憋得潮红,眼眶生理性的红润,他死死地瞪着鹰钩鼻。   鹰钩鼻仿若未觉,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也罢,今天我就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明白,多管闲事是什么后果。”鹰钩鼻嘴角笑容逐渐消失,他冷冷地说,“动手!”   早就等待已久的天狗阁弟子们立刻迫不及待地一窝蜂冲上去,对沈怀安拳打脚踢。   “让你多管闲事,就你有善心,为了一个乞丐就敢骑我头上!让你狂、让你狂!”   “让你尝尝我们天狗阁的厉害!”   这些人打还不算,还非要嘴里念念有词,每一拳每一脚都要在重音上。   打了半天,其中一个人停了下来,他看向鹰钩鼻,“师兄,外面好像被云城住户给堵住了。”   “堵又如何,他们又不敢过来,你还怕凡人不成?”鹰钩鼻漫不经心地说。   他将拳头上的血抹在衣服上,像是打上了瘾,鹰钩鼻挥手将其他弟子推出去,一个人拽住沈怀安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又挥拳落下。   打着打着,在他的眼前,当年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门派之光殷广离的身影,逐渐和手下这个年少英才的少年融合在一起,仿佛他打的就是殷广离本人。   本来兴致勃勃的其他三个弟子也都察觉到哪里不对,他们面面相觑,看着鹰钩鼻越来越疯狂的样子,三人也都有点害怕起来。   尽管沈怀安只是个刚入门的后辈,但毕竟是修仙者,背后有门派。看他剑术了得,很可能也是对方门派看中的人才。   今日打一顿出口恶气也就罢了,看着鹰钩鼻这股疯劲儿和越来越重的拳头,万一把这孩子打出毛病来,那就惨了。   “师、师兄,要不然算了吧……”   有人上前去拉他。鹰钩鼻仿佛打红了眼,转身就给师弟一拳,劝人的这个弟子顿时鼻血就流了下来。   鹰钩鼻转过身,再次看向地上的沈怀安。   从头到尾,除了极其痛苦时的闷哼,这少年一直咬着牙,一声求饶惨叫都没有发出来过。   他打人纯用蛮力,累得自己直喘。   沈怀安身上这股子拗劲儿让鹰钩鼻毫无出气的快意,反而越发怒火中烧。   似乎哪怕他将他摁在这里打,可自己仍然是淤泥里一块渺小的砂砾,仍然不被天之骄子看在眼里。   就像当年那殷广离的目光,好似在看一只臭虫。   鹰钩鼻一脚踩在沈怀安的肩膀上,他怒道,“求我啊!求我我便放过你!”   沈怀安奄奄一息,却仍然一声未吭。   鹰钩鼻怒极反笑,他抽出匕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小瓶药葫。他将盖拧开,将里面的液体浇在刀刃上。   “师兄,不可,万万不可啊!”   其他几个人彻底傻眼。   鹰钩鼻视而不见,他再次拽起沈怀安的衣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鹰钩鼻阴冷地说,“这刀上的毒素取于幽谷秘境的幽冥巨蟒,毒素之强足以让修仙之人饱受折磨,甚至握不住水杯,是个极好的东西,也是我的宝贝儿。”   沈怀安的左眼已经难以睁开,他勉强抬起右眼眼睫,震惊地看向鹰钩鼻。   看到少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畏缩的神情,鹰钩鼻满意地大笑起来。   “如何?跪下求我我便放过你,不然就凭这毒素的后遗症,我可不敢确定会不会影响你的剑术,让你成为废人。”鹰钩鼻阴笑道,“就算高等级的修仙者可以自塑肉身,那也要修炼几百年之后——你可想好,是骨气重要还是你的未来重要。”   沈怀安的胸膛起伏着,他眼眸通红,死死地盯着鹰钩鼻。   过了几秒,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这是下定了决心,哪怕前途被毁,也不肯开口求饶了。   鹰钩鼻没想到沈怀安到了这一步还硬挺着不求人,随即,他恼羞成怒地笑了起来。   “好,好!既然你要自尊,我便成全你!”   他举起带着毒素的匕首,便欲向着沈怀安的右肩膀插去。   就在这时,两个黑影冲了出来,将鹰钩鼻撞翻在地,是那日的那两个乞丐。他们一边害怕得直叫,一边死死地压住鹰钩鼻。   与此同时,又有百姓奔了过来,性子鲁莽的直接动拳头揍了这几个弟子。   普通人和修仙者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沟壑,被揍的弟子丝毫不疼,他们反应过来,顿时动手反击,几个性子火爆的青年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另一边,鹰钩鼻用灵气将自己身上的人全部震开,他毫发无损,只是样子狼狈。   他从地上爬起来,怒声道,“你们这些贱民,都不要命了吗!”   他要向着沈怀安走去,顿时沈怀安面前被其他百姓自发挡住,为首的便是刚刚的那个姑娘。眼含泪水地瞪视鹰钩鼻。   几个商贩老板来到这些居民身前,他们直接撩袍跪下,一边拱手作揖一边陪笑道,“几位仙长,您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做人留一线,这孩子还不到十五岁,没必要杀人……”   鹰钩鼻抽出剑,他一挥,顿时老板们和后面的百姓都瑟缩了一下。   “滚开,不然我杀了你们!”鹰钩鼻怒道。   这时,小巷另一边有脚步声响起,一队带刀衙役赶来,他们都抽出刀站在了老板们的前面,对着四人。   “这位仙长,若是要杀,那最好把我们都杀了。”带头的那个官兵皮肉不笑地冷冷说道,“你们修仙者一向讲究斩草除根,不是吗?”   “你——!”鹰钩鼻一梗。   天狗阁弟子只敢小打小闹,看到忽然来了几十个人,顿时都心生退缩之意,刚刚热血上头的鹰钩鼻也被冷水泼头,冷静了下来。   几个弟子你看看我看看你,都知道这事儿不能闹大了。   “师哥,走吧!”其中一个低声说。   鹰钩鼻热血不在,自然也不敢再动手。他不甘心地喘着气,过了一会,他向前走了几步,恶狠狠地盯着官差的眼睛。   “——你给我等着!”   山下突遭变故的时候,玄古山上还一无所知。   虞楚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去山脉侧峰的洞府里短暂闭关,隔绝外界感知,将自己的精神完全封闭于内部,内视体内周天,感知自己的修为和真气变化。   她过去是没这么精致的,但如今要教学生,又没有其他模本,只能从研究自己来得到经验,顺便也能探查自己修炼的效率如何。   虽然每次探查只需要几个小时,但怕孩子们等她,她还特地说了今晚自己不吃。   本来吃饭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虞楚再一睁眼,她打开自己的感知,便察觉到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她返回主峰,便看到谷秋雨自己坐在桌边吃饭,旁边两个少年都不见身影。   “你两个师兄呢?”虞楚问。   谷秋雨抬起头,她说,“二师兄一直没回来,大师兄刚刚去找他了。”   虞楚点了点头,她在另一边坐下,心里却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沈怀安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外向傲气,但实际上还是个好孩子,他说了晚饭前回来,便绝对不会食言。   按理来说,一个修仙者又是武术奇才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心,可不知为何,虞楚就是安不下心来。   她的灵识笼罩的是整个玄古山脉,虞楚刚要开拓灵识向云城探去,便感觉到有二人穿越雾气进入山脉。   虞楚猛地站了起来,小谷看到她神色严肃,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是正值年轻的少年人,平日的心跳呼吸都非常稳定且响亮,听着便生机勃勃。   可现在,刚刚进入结界的两个心跳一个急促不已,一个非常虚弱。   虞楚一抬脚尖,便向着二人迎去。   顷刻之间她便来到徒弟面前,虞楚一抬起头,顿时心跳停了半拍。陆言卿背着沈怀安,沈怀安的头无力地靠在陆言卿的肩膀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黑色的衣袍上尽是大片大片干枯的血迹,血凝固的渣滓颗粒甚至蹭脏了陆言卿的衣袖。   陆言卿本来垂着眼眸,轻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表情,脚步已经踉踉跄跄。   他抬起头看到虞楚,神情的麻木顿时化为悲怆,他眼圈一红,背着沈怀安便双膝跪在地上。   “师尊!”陆言卿带着哭腔唤道。 第35章   时间回到天黑之前。   眼见着要到饭点了, 约定好这个时间回来的沈怀安却还没有消息,陆言卿端上饭菜,他看了眼天色, 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虑。   第一次让沈怀安一个人出门, 陆言卿还是不放心。   “小谷, 你先吃。”陆言卿看向坐在一边的小谷, 他嘱咐道,“如果师尊回来了, 便说我去山下找怀安,让她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师兄。”小谷乖乖地说。   陆言卿伸手摸了摸小谷的头,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山顶还有阳光,山下已经天色微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陆言卿一进入云城, 就觉得今日的云城格外令人感到压抑。   他来到城门口,站岗的官兵看到了他, 立刻彼此对了下目光, 其中一个士兵迈步向着他走来, 陆言卿心中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   “陆仙长, 您快去茶铺王掌柜那里吧。”一走近,云城官兵便低声道, “您的师弟出事了……”   陆言卿心中一紧。平日他对人总是温和有礼的,可这时也顾不上回话, 他脚步一点,便立刻向着茶铺的方向轻功飞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陆言卿便来到了茶铺面前。   他忽然从天而落,将正在扫地的小二吓了一跳。看清是陆言卿, 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陆仙长,你快进来吧,你师弟在里面。”小二一边领他往里走一边低声说,“伤的有点重,我们掌柜的和大夫都在里面……”   茶铺后面还有个小院,本来是给伙计住的和当库房堆东西的地方,店小二带陆言卿进了其中一个屋里。   本来小二还想说点什么,可他从没见过陆言卿的脸色那么可怕,也不敢多言语。   陆言卿一进屋,就看到屋内有许多人。几个平日相熟的掌柜都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陆言卿,老板们赶紧迎了过来。   “陆仙长,你的师弟在里面。”   陆言卿一言不发,他抿着嘴向着里屋走去。   推开门,浓重的血气便涌了过来。   陆言卿的思绪一顿,就这么怔怔地停住了脚步。他抬眼,眼前的场景让陆言卿血气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沈怀安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半边脸庞已经肿胀,嘴角大片淤血。他的上半身的衣服被大夫脱下,右肩膀血肉模糊,身上的擦伤轻伤不计其数,两个大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陆言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屋里的大夫,身后的掌柜们也都看向他,一屋子中年人,竟然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面前不敢开口说话。   一向以温润谦和示人的陆言卿此刻气息冰冷,修仙者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恐惧的被压迫感。   陆言卿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在床边跪下。   他伸出手,手指都在轻颤,探测沈怀安的受伤情况。   沈怀安肋骨、锁骨、手臂等地方多处骨折骨裂,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心脏的跳动都十分微弱。   还有他的右肩膀上,不知为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并且伤口发黑,似有中毒之相。   能让修仙者中毒的毒素,必然是不一般的。陆言卿立刻伸指点住沈怀安肩膀附近的身体脉络,以免毒素向着全身蔓延。   在这毒面前,似乎沈怀安这全身的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陆言卿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沈怀安,他并未回头,只是轻声开口,“发生了什么?”   似乎随着陆言卿开口说话,才将他身后站着的那些掌柜和大夫们的哑穴解开。   顿时,掌柜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刚刚的经过。   “这天狗阁在云城作恶多端许久,只不过之前是偶尔索要钱财,光明正大吃霸王餐,随便拿东西。可大家都在忍耐,怕惹上事端。可是今天,今天这天狗阁弟子实在太过分了!”   “是啊,他们之前要打死小赵,这次又要轻薄姑娘,要不是遇到了小沈仙长,那李姑娘今日就要受苦了!”   “我们听那李姑娘说,她怕出事,跑出来立刻就去寻人了。典当铺家的小孩子先跑到那小巷里,听天狗阁的人说公平起见要公平对决,后来他们打不过小沈仙长,就阴了他……”   “……他们打得太惨了,大家是想去救的,可我们真的害怕。我听到那天狗阁的弟子说求饶就放过他,可小沈仙长骨子太硬,他被打成那个样子,愣是一声未吭,也不求饶。他年纪这么小,可真是个汉子啊。”   听着掌柜们絮絮叨叨的讲述,陆言卿抵在床边的手便捏紧成拳,手背上筋脉暴起。   “后来为首的那个人说什么要用毒刃毁了他的手,让小仙长求饶。我们都急死了,小沈仙长还是一言不发。大家实在怕他出事,这才冲了上去,赶走了那几个无赖。”   说到这里,屋里的几个男人都跪了下去。   “陆仙长,我们愧对于你啊!”王掌柜哽咽道,“你们师兄弟平日对我们云城百姓多有照拂,可是这紧要关头,我们却眼睁睁看着小沈仙长受苦,我们,我们真的……真的过意不去……”   陆言卿垂眸注视着沈怀安,他脸上没有表情,一滴眼泪却无声无息地从眼眶滑落。   “不怪你们。”陆言卿开口,他的声音平淡而没有波折,“怀安已经受此重伤,若是你们,恐怕连命都没了。”   陆言卿的嗓音还很年轻,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   掌柜们都不由得看向他,陆言卿的后背脊梁挺直,像是一座年轻而青涩的山,却已经屹立在沈怀安的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沈怀安伤痕累累的侧脸,治愈那些比较易恢复的伤口。   沈怀安仍然紧闭双眼,他脸上的血污和青紫都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日精致俊俏的面容。   陆言卿先把他身上的小伤治好,剩下的断骨和肩膀的伤,陆言卿的手一顿。   按照百姓的话说,那天狗阁的弟子是想把毒刃插进沈怀安的肩膀,可因为被阻拦及时未能成功,但匕首上的毒素仍然滴在沈怀安的肩膀。   陆言卿不由得心中发凉。几滴毒素已经伤可入骨,如果真让这人得逞,沈怀安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甚至真的可能会损坏他控制手掌的能力。   沈怀安一直昏迷不醒,可想而知他受了多重的伤。如果是普通人,受这么重的伤,可能早就断气了。   肩膀陆言卿无法处理,可是他的骨折还是需要治愈一些。沈怀安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骨头,这样的伤,让陆言卿的手抖了起来。   陆言卿一点点地治愈他的肋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好转、又或者是因为太疼,本来昏迷的沈怀安嗓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怀安!”陆言卿低声道,“怀安?”   躺在床榻上的沈怀安睫毛微颤,过了几秒,他缓缓睁开眼睛。   沈怀安虚弱地看向陆言卿,他的嗓子发不出大声音,模糊地开口唤道,“师兄……”   听到沈怀安唤他,陆言卿嗓子一哽,眼眶便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他握住沈怀安的手,低声道,“我在,我在。你没事了。”   沈怀安的胸膛起伏着,每次呼吸都会牵扯疼痛,这让他开口说话极为困难。   “我……”沈怀安喘着气,他轻声道,“对、对不住……我又闯祸了……”   “救人性命,何错之有?”陆言卿嗓子嘶哑地说,“已经都没事了,你稍微忍耐,待我暂时处理好你的伤,我们就回去……”   沈怀安本来很配合陆言卿的治疗,可他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便挣扎起来。   他伤的太重,最主要的是天狗阁弟子下的两次毒,让沈怀安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徒劳反抗。   “我不、我不——咳咳——”沈怀安哑着嗓子,便咳出一口血来。   陆言卿急道,“你不要命了!别动,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师尊!”   沈怀安却用力地摇着头,陆言卿怕他伤到自己,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揽住沈怀安的额头。   “为什么不回去?”陆言卿低下头,他哽咽道,“不回门派,你还要去哪儿?”   沈怀安呼吸急促,他的嘴唇颤抖,眼眶却湿润了。   “……我又给门派惹麻烦了。”沈怀安颤声道,“师尊、师尊会骂我,我对不住她,我没脸,她、她不要我……”   沈怀安呼吸急促,说话也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沈怀安咬紧牙关,急得眼圈泛红,脚后跟将床铺砸得直响。   陆言卿怕他再动会让伤情更严重,他一手压着沈怀安的头,另一手去按他的腿。   “你糊涂!”陆言卿急得训斥道,“你刚加入门派时师尊说了什么?她说我们从此之后便是一家人了。修仙是千百年的事,连血亲都陪伴不了你身边,只有同门能互相扶持。肝胆相照,同舟共济,发过的誓你都忘记了吗?”   沈怀安的胸口起伏着。天狗阁的人暗算他将他打到重伤,他一声未吭,一滴眼泪未落。如今陆言卿几句话却说得他流下泪水。   陆言卿知道沈怀安是觉得自己给门派惹了麻烦,既怕虞楚训斥他,又怕虞楚将他赶走,不敢见师父,所以才抗拒。   “我向你保证,师尊不会骂你的。”陆言卿低声道,“师尊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凶你?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倒是怕她会把云城掀过来找你!”   沈怀安纤长的睫毛微微眨动,他抿了抿嘴唇,抽泣了起来。   陆言卿感到他浑身逐渐放松,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治愈沈怀安的骨头。   这本来该是极痛的,上次治愈被打的乞丐小赵时,小赵都脸色白得差点晕过去。   沈怀安比他严重数倍,可是在陆言卿治疗时,他仍然一声未吭,仿佛只有痛苦才能让他的意识清明起来。   陆言卿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他大致治疗了一番,便和大夫帮沈怀安穿上已经被血和灰尘沾湿的外袍。   他将沈怀安背起来,侧头低声道,“难受吗?”   沈怀安必定是痛的。他咬着牙,挤出字来,“没事。”   陆言卿怕那毒素致命,他匆匆和掌柜们告别,便向着群山的方向轻功奔去。   沈怀安从躺到被人背着,姿势一便,血液循环加剧,他又有点昏昏沉沉了。   “师兄。”   陆言卿背着他离开云城时,沈怀安轻轻地唤道。   “怎么了?”陆言卿问。   沈怀安的头抵着他的肩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   “我是一个幼稚的傻子……”沈怀安喃喃道。   他没有说其他的话,陆言卿却知道沈怀安在说什么。   武道、剑道,沈怀安自幼追求的那崇高的精神,他想要改变的世界,还有他那过于理想的理想,全都被天狗阁以最阴险而下三滥的方式摔在了地上,在他的面前砸得粉碎。   陆言卿的心便抽痛起来,他咬紧牙关,一边向着玄古山脉而去,一边低声道,“你不是傻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阴险狡诈。”   沈怀安虚弱地注视着眼前的森林,他喃喃道,“我爹说得对,是我太异想天开,这世道就是如此,是我将这一切想的太简单。我追寻的一切都、都没有意义——咳咳咳……”   “有意义的。”陆言卿背着沈怀安,他注视着眼前的雾气,咬牙道,“你若想守武道,师兄便陪你一起守!”   ……   烛光摇曳。   沈怀安敷了药沉沉睡去,在虞楚帮他运转了数次周天逼出七经八脉里的毒素之后,他在午夜时才终于不再发烧。   小谷猫一样地窝在床榻的一边,守着沈怀安哭着睡了过去,脸蛋上还有干枯的泪痕。   陆言卿无声地站在院子里,他看着虞楚关上门走了出来,才迈步跟去。   “师尊。”他低声唤道。   虞楚一言不发,她拿起披风围上,似乎便要出门。陆言卿向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师尊,你要做什么?”   虞楚停下脚步,她深深地呼吸着,然后冷声道,“报仇。”   “师尊!”   陆言卿便双膝跪下,他低头作揖。   “对方是徒弟出手,哪有师父出面的份儿?”陆言卿沉声道,“让弟子去吧!”   虞楚低下头,她看着陆言卿。   “你?”她说,“你能做到吗?”   陆言卿立刻说,“他们绝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说,你忍心吗?”虞楚幽幽地说,“你心性正直和善,我若是让你加倍奉还,怀安断了一根骨头,他们便要断两根。他一条手臂差点被废,我便要废他们双手。如此狠毒,你能做到?”   陆言卿跪在地上,他垂眸几秒,随即坚定地说,“我能做到!” 第36章   隔日清晨, 沈怀安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呼吸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修仙者都能自查身体状况,沈怀安意识到自己虽然很痛, 但骨骼和五脏六腑的损伤都完全恢复了。   沈怀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迷茫, 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他听到身边传来另一个呼吸声, 沈怀安勉强撑起手臂, 便看到谷秋雨窝在角落里,熟睡得像是个婴儿。   他回来了。   沈怀安短暂地失神,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人推开,虞楚走了进来。   沈怀安心中一紧,他撑着疼痛坐直身体,而后低下头。   “……师尊。”他低声道。   不知为何, 他有点害怕起来。   怕被虞楚怪责, 也怕她失望、怕她赶走自己。   虞楚注视着这个生性倔强的少年,他低着头, 平日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此刻也散在肩膀, 看起来没有平日的活力四射, 而是有些可怜巴巴的乖巧虚弱。   她在床榻边坐下, 便察觉到沈怀安瑟缩了一下,身体可怜巴巴地往里倾斜。   虞楚心中真是又心疼又无奈。这孩子被人阴得受了这么重的伤, 到了现在还怕她责罚,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伸出手, 轻轻地揽住少年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你受委屈了。”虞楚沉声说。   本来平静的沈怀安被师父搂在怀里,情绪似乎也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他将头埋在虞楚的肩膀,他的肩膀耸动,轻轻地哽咽起来,像是个孩子一样哭泣。   搂着哭泣的徒弟,虞楚垂下眼眸,心中尽是按压下去的怒意。   天狗阁那四个几十岁的成年弟子,竟好意思坑骗一个没到十五岁的少年,而且是用这样狠毒的方式打他。   他们第一次撒的粉末和第二次对沈怀安肩膀用的毒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普通人沾到可能便会当场毙命。   最令虞楚气愤地另一点,是这些男人利用了沈怀安的少年心性。否则凭他们那劣质的实力,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你没有做错事情。”虞楚轻轻拍着沈怀安的肩膀,她低声道,“你信任公平和道义,没有错。你去救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没错。错的是那些人,他们本就是地痞无赖般的货色,利用了你的善良而已。”   沈怀安靠在虞楚的肩膀,他嗓音沙哑地低声说,“师尊,我还是错了……我之前总是不听你话,没好好修炼。你让我不要心气浮躁,我没听。您之前说小人难防,让我们多加小心,我也没听……”   虞楚无奈地说,“你还是个少年,又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天下哪个半大孩子能完全听大人的话呢?你已经够听话了,是好孩子。”   沈怀安抿了抿嘴唇。虞楚要是借机骂他,可能也就没什么了。毕竟如今想来,他过去确实心气高,也太傻,没见过天狗阁这样的人,以为世界上都是好人。   可虞楚不仅不说他,还一直在安慰他,说他是个好徒弟,沈怀安反而心中更难受愧疚。   “当时您一直让我们谨言慎行,不要引人注意,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沈怀安带着哭腔说,“我,我还和陆言卿私自就把小谷带回来,完全忘记了您之前的警告,我现在才明白,我做错太多了。”   虞楚无奈地叹气一声。   “你们确实没有完全按照我说的话来执行,可是我从未生气过,你知道为何?”虞楚说,“不是因为我好脾气,而是因为我信任你们。我信任你们师兄弟二人品性端正,直觉眼光准。如果是你们带回来了人,那必定是因为你们遇事紧急,又没有其他办法。而你们带回来的人,也必定是个好孩子。”   她抬眸,看向另一边睡觉的谷秋雨,她笑了笑,又垂眸轻抚沈怀安的头。   “当然,小谷的事情就算了。有了这次的教训,你们未来也都要谨慎一些,小心再被他人蒙骗。”   沈怀安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又有点委屈巴巴地低声说,“师尊,我好累,好难受。”   到底是心里更痛还是身上更痛,沈怀安已经分不清了。   他刚刚情绪不稳定,如今忽然想到自己遗忘的事情,顿时抬起头。   “师尊,我的手臂……”   “放心,无事。”虞楚道,“不会影响你未来持剑。”   沈怀安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说,“可天狗阁的人说这毒素特别可怕,好像是什么幽冥巨蟒的毒,听起来怪吓人的。”   虞楚不再说话,她伸手去拧沈怀安的鼻子。   “呜我错了,我错了,我相信你,师尊,我错了——”   沈怀安连连告饶,把小谷都吵醒了。   “沈怀安,你醒啦!”谷秋雨惊喜地说。   她飞扑着抱住沈怀安,把沈怀安疼得大叫了一声。   “你昨天晚上可吓死我啦!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沈怀安揉着自己胸口,他龇牙咧嘴地说,“如果你再撞我一下,我就真死了。”   虞楚伸手将小谷搂着腰抱了过来,将她圈在怀里,虞楚说,“小谷,我之前说了什么?”   谷秋雨便蔫了下,干巴巴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师兄也不可以抱抱。”   虞楚这才点头。   实际上,沈怀安的伤确实很严重。   在那幽冥巨蟒的毒素面前,他被天狗阁打到全身骨折都算不上什么了。   本来这种毒便是剧毒,沈怀安中毒后的治疗又不及时,即使陆言卿封住了他肩膀附近的脉络,可那毒也已经随着七经八脉遍布全身。   系统给的丹药能保命,能解毒,可沈怀安被毒素影响的身体机能却很难恢复。   ——他差点,就真的会被影响未来持剑了。   虞楚当晚又是和狗系统一顿神交,系统仍然拒绝说话,但还是和她做了交易。   它卖了一个解毒丸给她,而虞楚没有能换的积分,便是透支购买的。这代表未来虞楚要在某个方面将积分还给系统。   若是以前,虞楚绝对不会将主动权让给系统,可为了救命,她第一次破天荒同意了这种后偿方式。   看着沈怀安如今健健康康的样子,虞楚心中竟也有了为人师的宽慰之感。   “对了,师尊,陆言卿呢?”沈怀安问。   “他为你寻仇去了。”虞楚淡淡说道。   “寻仇?”沈怀安和小谷都怔住了,沈怀安喃喃道,“他那样温和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别小瞧你师兄,怀安。”虞楚淡声道,“他经历过绝望黑暗的生活,他温和宽厚,只不过是他想选择做这样的人而已。”   陆言卿这么一走,便走了十五日。   天狗阁的弟子不是每天都来云城,陆言卿答应虞楚不离开云城地界,便每天都在云城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陆言卿走的这些日子,沈怀安表现得非常安静。他似乎知道虞楚不会让自己下山,便也没有提出过这个要求。   小谷总觉得沈怀安哪里怪怪的。   虞楚在的时候,他和过去一样健谈,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变。可当他一个人独处时,沈怀安便表现得过去安静了。   他过去似乎总是风风火火活力十足,除了打坐之外,总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小谷过去觉得大师兄像爸爸,二师兄像哥哥,因为沈怀安总是带她玩,带她疯,他们去浅水区捕鱼,在山林里抓兔子、对陆言卿恶作剧。   可如今,沈怀安却安静了下来。   他一个人依靠在床边看书,或者坐在悬崖边发呆。   如果虞楚不在,沈怀安能一天一句话都不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谷绞尽脑汁,她偷偷藏在沈怀安必经之路的附近跳出来吓唬他,沈怀安只是笑笑,摸摸她的头。   小谷把沈怀安早上写的毛笔字收起来,然后告诉他,他认真写的字被她撕掉了。沈怀安也不生气,没有过去那样孩子气的过来抓她,只是说了声没事,就真的没下文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小谷抱着剑去求沈怀安教她,还说了一堆他的好话,过去沈怀安这个武痴肯定会很高兴的,可如今他只是轻抿着嘴,摇了摇头。   沈怀安白天都是安静的,只有在遇到虞楚时,才像是过去一样笑嘻嘻的样子,这种反差让小谷心中更难受了。   可你说他想不开,也没有,每天照样训练看书吃饭,只不过就是不吭声了而已。   小谷去找虞楚,虞楚听了她的讲述后也有点头疼。   “他必定会有些不对的。”虞楚说,“他才修仙三个月,自我认知恐怕一大半还是凡人。被人差点打死,谁都会情绪不好。他又是被人阴谋至此,恐怕心中还在和自己较劲。”   “那,那怎么办?”小谷害怕地说,“他不会一辈子都这样闷闷的了吧?”   “那就只能靠我们三人一起努力帮他了。”   山下,云城。   陆言卿端坐于茶铺中,他一袭白衣金纹,修长的手指持着茶杯,桌子上摆着一把长剑。   他每日都坐在不同的店铺的角落座位里,一坐便是一整天,却没有店家小二上前问询。   今天已是第十五日了。   陆言卿在茶铺中闭目养神,脊梁挺直,像是一尊雕像。   与此同时,云城城门外,四个天狗阁弟子笑嘻嘻地聊着天,向着云城的方向大摇大摆的走来。   城门外站岗巡逻的衙役看到了这几人,他眯起眼睛确定是天狗阁弟子,便向着同伴耳语几句,其中一个同伴走进城门,一个乞丐坐在角落里晒太阳。   衙役向着乞丐弯腰说了几句话,乞丐睁开眼睛,爬起来便向着主街跑去。   乞丐来到主街入口,对着卖糖葫芦的老头小声说了几句话,老头拿出一根糖葫芦,弯腰递给一小男孩,便对他嘱咐了几句。   小男孩拿着糖葫芦奔跑起来,又去往里面去找另一个人。   云城虽不繁华但占地面积很大,靠一个人跑是跑不快的,云城百姓一句一句传话却效率更高。   陆言卿端坐在桌边,茶铺小二从门口小跑着过来。   “陆仙长,天狗阁的弟子进城了。”   陆言卿睁开眼睛,他拿起剑,走出茶铺。   这一边,天狗阁的弟子们还在嬉笑聊天,便忽然察觉不对。   他们抬起头,看到附近商家都关了门,本城百姓商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连路上的其他门派弟子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们四人。   天狗阁的弟子正有点疑惑,其中一人赶紧碰了碰鹰钩鼻。   “师哥,那个、那个是那小子的师兄吧?”   鹰钩鼻抬起头,便看到陆言卿一袭白衣,手中提着一把剑,站在街道的中间,那双俊美的眼眸此刻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而已,看到陆言卿顿时都有点腿打颤。   “你,你这是何意?!”鹰钩鼻开口道,“这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堵我们的路是要作甚?!”   陆言卿垂眸。他知道,大部分路人和其他门派的弟子都被云城百姓带到道路两边关门的店铺里藏好,此刻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眼前。   “你天狗阁四人在云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十五日前更是堵住我刚入门修仙三月有余的师弟,以大欺小,使得他生命垂危。”   他拔出长剑,寒光立闪。   陆言卿抬眸,看向对面四人,冷声道,“既然胆敢伤我师弟,那便付出代价吧。”   天狗阁四人便知大事不好,他们转身向着城门逃去,却忽然一齐停住脚步,只见一步之差,陆言卿的剑气划破石路。   这一剑若是落到头顶,估计半片脑袋都会没了。   四人一看无法逃跑,干脆故技重施,一齐转身投掷特质毒粉。   天狗阁修仙不行,这些年便是靠着这样的旁门歪路暗伤其他修仙者,再抢其宝贝,鹰钩鼻的那一瓶高级妖兽的蛇毒也是这样来的。   可他们的把戏对陆言卿无用,陆言卿手指一捏,周遭空气都被真气震动,毒粉反而向着反方向涌去。   四人用毒自然平日服药,所以没被影响。他们看到毒也没有用处,只能硬着头皮拔剑向上冲。   他们四人连对付沈怀安都没资格,更别提对付更高阶的陆言卿了。   陆言卿明有一招制敌的实力,但他心中仇恨难忍,不想如此轻易放过他们。   虞楚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无赖,只要一击击退他们,他们便会立刻跪地磕头求饶,场面倒时定会难看,他也不一定能忍心动用私行。   所以,不用多余的废话,在第一次对打时便要他们好看。   陆言卿是真下了狠手,他剑抵住其中一人的攻击,另一掌转身便击在另个弟子胸口。   他的攻击都被真气包裹,这一掌直接震碎了对方的骨头和五脏六腑,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一次短兵相接,干净、利落、正如虞楚教的那样。   四人被起飞数十米才落在地上,各个都痛苦不已地低吟,爬都爬不起来。   修仙者哪怕是炼气期,只要内丹还在,真气还在流动,便很难死亡,可骨骼被击得粉碎,五脏六腑出血都是极其痛苦的。   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嘴角出了点血,可实际上内伤已经极其严重,体内甚至没一个好地方。   陆言卿提剑走过来,四人害怕不已,一边哀鸣一边努力想翻身逃走,奈何用不上力气。   陆言卿一脚踢翻爬着的鹰钩鼻,他持剑来到他身边蹲下,一剑便插入鹰钩鼻的肩膀,鹰钩鼻顿时惨叫起来。   “听说,你本想用毒刃这样伤我师弟。”陆言卿低声道。   他拔剑,殷红的血顺着刀刃向下流淌,他垂眸,又将长剑插下,鹰钩鼻这次只有进气的声,没了出气的声音了。   鹰钩鼻胸口起伏,额头都被汗水浸湿,他虚弱地瞪向陆言卿,眼里的阴毒恨意浓厚得像是乌云。   陆言卿直视着鹰钩鼻的眼睛,他冷冷地说,“那日你问他师兄为何不在,如今,我来了。” 第37章   这日中午, 沈怀安仍是坐在厢房里安静读书,小谷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沈怀安!大师兄回来啦!”   沈怀安立刻放下书向着院外跑去,小谷跟在后面,很快被他甩掉。   来到主峰正路上, 沈怀安喘气着, 便看到陆言卿和虞楚站在路边不知说些什么。   沈怀安看到他还提着剑,白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沈怀安从小习武, 对血味更加敏感, 能够闻到陆言卿剑上的血锈味儿还未消散。   陆言卿竟然真的为了他而去动了刀?   沈怀安有点不敢相信, 心中还有一丝莫名的雀跃。   他走过去, 虞楚和陆言卿都停住了对话, 陆言卿看向沈怀安,他仔细地打量着少年, 眉毛这才松了松。   “看起来你平安无事了。”陆言卿道。   “你, 你做了什么?”沈怀安看着他的衣服, 低声道, “你不会……”   “我可没杀人。”陆言卿无奈地说,“你放心吧, 修仙者中了几剑是不会死的, 就是疼而已。”   沈怀安这才放下心。   他不是担心那几个家伙的性命安危,是担心陆言卿。   沈怀安怕陆言卿为了他而杀人,他知道陆言卿的性格温良,背上人命对他而言必定是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些无赖不值得让陆言卿为难。   他松了气,转念又有点担心地说, “那几个人回去了,会不会回来找我们麻烦?”   虞楚和陆言卿互相对视一眼。陆言卿笑道,“师尊正是这个意思。”   “我没听明白。”沈怀安一头雾水。   陆言卿伸手示意沈怀安跟他走。   师兄妹三人别过虞楚,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大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小谷好奇地问。   陆言卿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这些话应不应该在谷秋雨面前说。毕竟她还小,怕对她有什么影响。   可他转念一想,这次沈怀安出事就是因为过去他家境优渥,被保护得太好,才会轻信他人。   沈怀安吃亏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个男孩。如果小谷未来也如此容易被骗,才让人更加担心。如今正是一个好时机,让小谷慢慢接触一些事情,让她长点心眼。   “师尊的意思,就是希望天狗阁再回来找我们麻烦。”陆言卿温和道,“师尊说这次只不过四个弟子而已,天狗阁总共十多个人,加上他们的师父,最好一起回来报仇。”   沈怀安有点恍惚。   他在担心天狗阁会不会过来复仇给他们门派添加麻烦,结果虞楚已经想到要把对方门派整个拿下了?   再转念一想,似乎是虞楚平日的淡然佛系迷惑了他的眼睛,她本来就是个为了解决小谷做噩梦而独自一人去灭人家门派的狠人啊。   “师尊真厉害。”谷秋雨崇拜地说,“我长大了也要做师尊那样的女子。”   陆言卿无奈笑笑,他看向沈怀安。   “师尊甚至怕他们不回来报仇,特地命我放走这四人时在他们身上留下追踪符。”   虞楚的想法很简单,陆言卿说的对,明面时她是门派之主,不可能对面是弟子做坏事,她便出马。   所以最好就是对方掌门忍不住过来给弟子寻仇,那就太好了,虞楚可以名正言顺灭掉对方。   如果对方不来,那虞楚就换一种出场方式,帮他们名正言顺的被灭掉。   修仙世界本也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除了门派之间互相忌惮谦让,没有宗门庇护的散修便是如此,要不然吞并其他散修,或者被天狗阁这样的小门派阴。   天狗阁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存方式,又屡屡对凡人动手,那他们被人灭掉也是迟早的事情。   尽管他们做事已经足够谨慎,从不讨大门派的嫌,可最终还是在狂妄里翻船,惹到了虞楚这样的阎罗。   那日,虞楚为了引鱼上钩,特地让陆言卿报了他们门派的名字——星辰宫。就是为了让天狗阁的人觉得这是个不知名的门派,好回来寻仇。   鹰钩鼻四人回门派的道路坎坷至极,他们被扔在云城外面,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和其他门派弟子,竟然没有一人愿意出手相助。   四人被陆言卿打得奄奄一息,筋骨俱断,五脏六腑也有损伤,真就靠着修仙者的体质硬挺着没死,就生生痛苦。   他们在城外郊区山林这么挺尸了四天,才缓慢地恢复了一点,最终是被前来找人的其他天狗阁弟子发现然后带回去的。   这其中,天狗阁的阁主名为侯昌。能把这么多品德败坏的人收集在一起当徒弟,可想而知此人也不怎么样。   他看到四个弟子被打到重伤,便知道这回他们碰上了硬骨头。哪怕鹰钩鼻报的‘星辰宫’这门派没听说过,老奸巨猾的侯昌也并不打算追究。   可弟子们义愤填膺,纷纷觉得同门被不出门的小门派欺负,实在是可恶至极。尤其是被打的四人,更是要求侯昌出面摆平。   侯昌的这个师父当得没什么真本事,徒弟们对他没有敬畏之心,他更像是组局将一堆不学无术的修仙界小混混们聚在一起。   侯昌如果拒绝他们的要求,很可能天狗阁便散了。   没办法,被徒弟架住的侯昌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他们,准备治好四人后,全门派师徒十一人一起去云城找场子。   和一夜便治好沈怀安的虞楚不同,天狗阁的四人没有师父可依,没有灵丹治病,也没有灵脉呵护。   他们只能依靠自己那半葫芦晃荡的修为,病病歪歪了半个月有余还没完全恢复,刚一能下地,四人便想要回云城复仇。   过去天狗阁有全员出动阴了一个筑基期散修的经验,他们都相信解决一个陆言卿和沈怀安不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对方这个星辰宫是个小门派,感觉上好像整个门派一共就俩徒弟。   天狗阁蜗居的山脉非常偏远且地质不好,天狗阁弟子都有点蠢蠢欲动,想把陆言卿和沈怀安制服,顺藤摸瓜看看他们的小门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十一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云城。   他们人还没进去,消息已经传到陆言卿和沈怀安耳里了。   这第二次,各家各户商铺关门动作更加娴熟,小二们一边关门,一边都没忘把外来客人也都拉入各自店里。   人的共性是爱看热闹,这些外来商贩和门派弟子们非常配合,就想等着看好戏。   侯昌带着徒弟们进了城,看着眼前空旷的样子,他的心中便不由得一紧,心道坏了。   能让云城配合空场的门派,就算没有名气,也绝对不是好惹的。   “师父,师父,就是这俩臭小子!”不等侯昌发愁,他的身后,其他徒弟们激动地说,“就是他们,可恶,老子的肩膀还在疼,这小子怎么恢复的这么好?”   侯昌抬起头,便看到道路的另一边,两个年轻的修仙者伫立在那里。   二人生得俊美,脸上冷若冰霜,似乎早就等候多时。   侯昌心里彻底凉了,他恨得想把自己的徒弟骂几百句——别说实力,就长成他们这样的少年人,就差往脸上写‘我来头很大’了,这样的人他们也敢阴?   他一语未发,身后的十个徒弟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地激情辱骂起来。这还不算,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弟子在背后一直推着他,让侯昌不得不随着他们向前跑去。   “我们师父来了,臭小子,拿命来!”   事已至此,侯昌已经不能脱身,他不得不拿出武器跟着徒弟一起攻向二人。   天狗阁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就是一群废铁。本来他们如果能提前做好埋伏准备,胜率能大幅度提升。可谁曾想他们刚进云城就被人盯上了,连踩点都没有时间?   十一个人攻击两个人,除了那两三个能对上刀的,其他的都乱作一团。没打到人,先把自己人给绊了。   在这之中,陆言卿和沈怀安游刃有余,很明显包括掌门侯昌在内,都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陆言卿和侯昌对上武器,他甚至怀疑这个掌门是不是水平和他相当,甚至还不如他。   另一边,沈怀安再次碰上鹰钩鼻。   二人刀剑相接,鹰钩鼻阴冷地说,“怎么,觉得你的剑修生涯太漫长,还想再被我揍一顿?”   天狗阁不杀人,但那些被他们埋伏阴中的散修们,在被殴打和恐慌之后,有许多都被他们弄出心理阴影,严重者甚至无法继续修炼。   鹰钩鼻极其了解受害者心态,所以才想用这样的话勾起沈怀安心中对那日的回忆恐惧,好以此寻找他的弱点。   沈怀安抬眸,少年的眼睛划过冰冷又嘲讽的笑意。   那种冷嘲,似乎是在指鹰钩鼻的不自量力,好像在说,你也配?   鹰钩鼻心中那自卑扭曲压抑许久的火气便瞬间爆发,他怒吼着攻击,沈怀安更快、更冷静。   他轻易地躲过攻击,急速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鹰钩鼻瞪大眼睛,他看着沈怀安甚至放下了拿着剑的右手,而是干脆用左拳揍向他的脸。   男人飞了出来,他刚养好的骨头又一次砸在石墙上。沈怀安提着剑走过来,他在男人的面前蹲下。   “你自己清楚,那一次我本可以杀了你。”沈怀安淡淡地说,“我对你的仁慈,让你误以为是我对手。可悲的错觉。”   鲜血从鹰钩鼻的额头流下,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嘶哑地说,“那便杀了我!”   沈怀安站起身,他提着剑,冷声道,“你不配脏我的剑。”   鹰钩鼻怔怔地注视着沈怀安的背影,他的喉咙摩擦得咯咯直响,却一个音段都发不出来。   他不配、他不配??他不配让殷广离求情,也不配让沈怀安杀了他。   男人垂下头,他病态地笑了起来。   很快,天狗阁众人都被陆言卿和沈怀安击败。   徒弟们都躺在街上呻吟着,都被揍得不轻。那几个骨头刚养好的弟子,这次又爬不起来了。   陆言卿和沈怀安的两把剑则是架在侯昌的脖子上,老头脸部肌肉抖动,面对二人冰冷的目光,他露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笑容。   “两位小友,你们,你们这是……”侯昌颤抖地说,“你们年纪轻轻,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放下剑。”与此同时,一个淡泊的女声响起。   陆言卿和沈怀安一顿,他们都立刻收了剑,转过身低头抱拳。   “师尊。”   侯昌立刻松了口气,他对着虞楚笑道,“您就是星辰宫掌门吧,幸会幸会。”   他看到面前这貌美却看不出底的女修转头瞪她的两个徒弟,侯昌立刻赔笑道,“您千万不要责怪这两个孩子,他们年轻气盛,虽然对我动刀有点无礼,但能理解。”   侯昌不知道是,虞楚之所以瞪两个弟子,是因为她很生气——说好的徒弟你们打,把师父留给我呢?   陆言卿和沈怀安也很无辜,他们本来都做好和对方师父苦战甚至受伤的准备了,谁知道这个侯昌竟然如此之水,感觉最多就是筑基期。   一不小心就打过了,二不小心,剑就架在人家脖子上了。   虞楚磨了磨牙。她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这想揍人的气没地方撒便难受。如果对外出不去,那就只能对内好·好·的给徒弟们上上课了。   陆言卿和沈怀安本来打了个大胜仗,还来不及高兴,便忽然觉得耳根发寒,没由来的便有点不详的预感。 第38章   看着两方打完了, 天狗阁的人除了掌门之外都在地上爬不起来,百姓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一些,走出来围观。   陆言卿和沈怀安退回虞楚身后,冷冷地注视侯昌。   侯昌看着人越来越多, 心中也有点紧张。   他冲着虞楚陪笑道, “您看,确实是我的弟子打人在先, 但您的两个徒弟已经把我所有弟子都打过了, 要不然……要不然这件事就算了吧?”   “算了?”虞楚看向侯昌, 她冷冷地说, “你带领你的徒弟道德败坏, 长期欺负百姓,埋伏其他修仙者, 毫无修仙之人的气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你那几个成年弟子也好意思以多欺小, 丝毫没有廉耻之心。我若是今天和你算了, 你明日就得带着你的人换个地方继续为非作歹!”   侯昌自己做的亏心事自己知道,他或许实力并不高超, 但有一点是其他修仙者不能媲美的——他丝毫不要脸面。   正常的修仙者和仙门都会顾及自己的颜面, 做事处处怕丢人,可侯昌不怕。   “这位仙子,您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个好人。可我向你保证,我们天狗阁虽然做事有点龌龊, 但从来没有伤过他人性命。就算再错,您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不等虞楚回话,侯昌便铿锵有力地继续说道,“打了你的徒弟,是我的弟子做得不对,可他们骨头也被打碎了,所有人又挨了次揍,您若是不满意,我带着所有徒弟一起对这位小友磕头认错!”   他一挥手,其他几个能爬起来的天狗阁弟子便要跟着侯昌一起弯膝磕头,将沈怀安惊得直往虞楚身后躲。   侯昌看虞楚长相貌美,以为她比她的徒弟好说话,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若是虞楚不在这里,陆言卿和沈怀安这样正直的少年可能真就被这些无赖们弄得下不来台。人家前辈都一起跪下求饶了,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估计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可虞楚不一样,没有人能道德绑架她。   侯昌等人这才跪了一半,便觉得身体好似被巨人的手抓住,那些本来动不了的弟子也是如此,十一个人整整齐齐被钳制住跪了一片。   侯昌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的真气都被虞楚的紧紧控制在体内,这种压倒性的实力让他有点惊慌起来。   “你,你不会真的要杀了我们吧?”他着急地说,“只不过打了你的徒弟,我们一整门十一人的性命你就要收走?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恐怕你星辰宫的名声未来也好不了!”   百姓们骚动起来,恨不得将这些常年欺负他们的恶霸一个个撕碎。   之前吃霸王餐随便拿走商铺东西、又或者呵斥店小二这样的事情也就算了,天狗阁的人第一次想打死乞丐小赵子,第二次想轻薄年轻姑娘、还毫无廉耻地群殴少年,这三个事情让云城百姓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   他们是极其希望虞楚能直接杀了这些人的,可是又怕因为这事真的给虞楚的门派添麻烦,所以才都咬牙没有劝虞楚出手。   陆言卿沈怀安和人群中的一些大门派弟子们也都不知道虞楚要怎么做。   侯昌的话有道理,他们虽然确实很令人厌恶,但一口气杀掉十一个人,对一个正派仙门而言也是致命的。传出去的话,这小门派星辰宫的名声在正道上也会染上污点。   虞楚似是没有察觉到身边的这些骚动,她看向人群,有几个云城巡逻士兵站在百姓前面,其中为首的便是这组巡逻兵的队长。   “廖队长。”虞楚道。   被点到名的士兵小军官惊了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仙长记住名字。很快,他走了过来。   “虞仙长,您说。”廖队长尊敬地说。   虞楚看向这位廖队长。   “廖队长,按照你们云城的法律,以天狗阁这些年的行事,该如何判处呢?”   “这些人欺男霸女,常年抢夺百姓财产,光以他们想要轻薄女子这一罪行,就算不砍头,也要杖责四十。”廖队长恨恨地说,“若不是因为他们仗着仙长身份胡作为非,我们也不需要容忍那么久。”   虞楚看向侯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那你们的机会来了。”   机会?   一时间,大家都没明白虞楚的意思,直到感觉自己周遭的真气忽然缩紧时,侯昌猛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不可能,眼前这个女修看起来并没有高阶大仙的气场,她不可能做到这样的阵法,不——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现场忽然空气变得稀薄,一种巨大的压力从中心向外释放,让他们睁不开眼睛。   百姓们后退几步,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地面上似乎有闪光的繁琐文字逐渐消失不见。   这些无恶不作的天狗阁弟子们都七倒八歪,有的还能痛苦的出声,有的看起来奄奄一息。   唯有状态最好的侯昌,他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忽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看起来是气急攻心。   “你们平日暗算低阶修士,欺压普通百姓。虽无害人性命,但对他人的伤害,对百姓的困扰是无法用言语来弥补的。”   虞楚扫视这些人,她冷冷地说,“既然罪不至死,那么今日我便夺了你们的灵根,废了你们根基,让你们做回普通人,好好想想过去自己所作所为。尔等余生如何,全凭民意!”   她看向廖队长,开口道,“如今他们不再是修仙者,普通人犯法便由衙门来管,你们全权负责罢。”   廖队长和其他百姓呆滞许久,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都欢呼起来。   “感谢仙长、感谢仙长!”   在云城居民的欢呼声中,巡逻兵上前挨个抓起天狗阁的弟子们。   侯昌挣扎着,他一边呕血一边瞪着面前的虞楚,他咬牙道,“你没想放过我们,你这是想借刀杀人!你想用这种方式杀了我们!”   天狗阁的名声在修仙界默默无闻,却在云城里人尽皆知,可以想象天狗阁这些年是怎样欺负百姓们的。   让他们落入这些百姓们的手里,很可能没上衙门之前,就会被百姓们义愤填膺地解决了。   虞楚对上通红的侯昌的眼睛,她露出微笑。   “若无亏心事,何惧于死?”   “你、你这毒妇、你这毒妇——啊!”   天狗阁成员们挣扎着被巡逻兵提着穿过人群,侯昌的怒吼还未落地,便已经传来惨叫声,不知在百姓中经历了什么,而后再无声音。   让这些仗着一些机缘而欺压弱小百姓的人渣们死在百姓们的手里,远比被虞楚直接杀掉更诛心。   待到天狗阁弟子被压着离开,街道上才重回平静,那些百姓们、还有人群中的门派弟子们都没有离开,仍然注视着他们。   虞楚扫向人群,能看到这里有许多不同门派的弟子。他们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她,有的惊艳,有的吃惊,有的心事重重。   她知道,这日过后,星辰宫的名字将会出现在许多门派长老的耳朵里。   他们不可能再像是过去一样保持完全透明了。   但有的事情,虞楚已经想好,她非做不可。   她要让那些摸不着头脑的大小门派们都知道,云城附近卧虎藏龙,心怀不正的人若是不想落到和天狗阁一样的下场,最好不要来云城撒野!   天狗阁十一人有四人本就上次受了重伤,刚养好便来复仇,又二次负伤,没了修仙体质保护,当晚人便没了。   而包括侯昌等其他人也果然没有活过几天,差点被轻薄的姑娘的家里人,还有那群受害已久的老板们雇的打手们一齐冲进牢房,有仇复仇有怨报怨,连云城的乞丐们都跟着去踹了几脚。   在天狗阁事件落幕的同时,这件事却开始向着修仙界散播。不少门派长老们都开始讨论这个事情。   修仙界的无名小门派是数不胜数的,可如星辰宫这样忽然出现,并且掌门手段干净利落又实力不低,还带了两个看起来天赋极高的弟子,便显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不少人都想知道这个星辰宫是什么来路。   大门派们内部讨论又派人互相开会,结果发现没有人知道这星辰宫的蛛丝马迹。   最重视这件事的便是渡缘派和青霜门,它们是云城地区百公里之内的两个大门派,平日也是互相协管这附近地界。   忽然从眼皮底下出现了个有点神秘厉害的新门派,还当众责罚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天狗阁,这件事对两位掌门而言又是打脸又是很危机的事情。   渡缘派和青霜门专门派出大批弟子,以云城为中心向着四处深山搜寻星辰宫下落。   按理来说,星辰宫的人在云城出事,应该就在附近,可两个门派的弟子们都一无所获。   在两个门派的徒弟们隔着雾气结界愈搜愈远时,结界里,虞楚第一次比较严肃地给三个弟子开会。   为此,他们甚至来到了大殿上。   “尽管这次算是我们第一次露面,但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希望你们还是保持安静,用心修炼。”虞楚道,“每次去云城,都由陆言卿负责。目前只有他拥有隐藏行踪的能力。”   “是。”三个徒弟一齐道。   虞楚看向沈怀安,只见他和陆言卿、谷秋雨跪坐在一起,看起来乖巧安静。   她开口道,“怀安,你没有什么要反对的吗?”   沈怀安抬起头,他无辜地说,“为什么要反对?师尊说得都对。”   可若是过去,就算他明白是这样的,也会嘴上耍耍赖皮。不是孩子气地觉得虞楚偏心陆言卿,就会赌气想着自己要更加努力。   如今,沈怀安太安静了,安静得都不像他了。   虞楚过去总觉得他有时令人头疼,忽然变得这样懂事,反倒让她有点不习惯。   而后的事情让虞楚三人都更加不适应,以前虞楚和陆言卿二人相处时,主峰总是有点冷清,是活泼的沈怀安带着跟屁虫小谷一起改变了这个局面,让门派里热热闹闹,偶尔他们惹祸也显得可爱。   如今,主峰又安静了。沈怀安不再惹祸、不再咋咋呼呼,也没有过去那样活力四射。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他有条不紊地修炼打坐,不再偷懒和叫苦叫累。他安静地学习书法,不会因为进步缓慢而气的直跺脚,甚至也不再嚷嚷着想练剑,活像是第二个陆言卿。   这可怎么办?   不止虞楚愁,陆言卿和小谷也很发愁。   他们不是不想让沈怀安长大,而是他现在的这种听话更像是被那件事情刺激到之后的表现,他封闭了自己的心,这不是好事。   得有人打开沈怀安的心门,和他好好聊聊。虞楚不适合这个角色,她是长辈,少年人总不容易打开心扉,只有同龄人或许能让他没那么端着,能放开一点。   于是,小谷又成了全家的希望。 第39章   小谷其实也不喜欢沈怀安现在的样子。   虽然过去沈怀安质问时, 她总是说喜欢陆言卿,因为大师兄温柔又沉稳,给人安全感。可其实她也是喜欢沈怀安的, 只不过平日二人爱斗嘴, 她所以才没说过。   两个师兄的性格不同, 可不管是陆言卿的温和成熟, 还是沈怀安的傲气活泼,谷秋雨都很喜欢他们。   如今沈怀安忽然性格大变, 谷秋雨的心里也很着急。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助沈怀安,只好跟在他身边乱转。   过去小谷也是沈怀安的尾巴,但俩人只有惹祸时才能凑到一起,如今这样日常便形影不离是很少见的。   沈怀安打坐,小谷趴在旁边发呆。沈怀安看书, 小谷也看书。沈怀安练术法, 小谷还是在旁边呆着。   就这样过了三天,沈怀安总算忍不住了。   “你总是巴巴地跟着我做什么?”沈怀安头疼地说, “你自己的课业学了吗?”   虞楚还没正式教小谷修炼, 而是让小谷先慢慢接触相关书籍, 她自己也有很多书要看的。   “我不能跟着你吗?”小谷眨巴着眼睛, 她强词夺理道,“你是师兄, 我是师妹,我多跟着你学习学习,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不然你去问师尊。”   沈怀安才不会真的去问虞楚。虞楚和他们二人都挺惯着小谷,毕竟就她一个女孩子,又是年龄最小的。只要不做危险的事情,她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管。   没办法, 沈怀安就只能让小谷跟着他了。   小谷就是想弄明白,沈怀安如今的好脾气到底是他真的变了,还是他刻意在压抑本我。   过去她缠得太久,沈怀安就会烦。如今倒是真的七八天了,他也没有发脾气,而是开始无视小谷的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   小谷觉得刺激不够。   她悄悄跑去和陆言卿商讨对策,想要加大马力。陆言卿听了谷秋雨的话,他的眼皮跳了跳,最后还是同意了小谷的行动。   于是,沈怀安上午在修炼的时候,发现今天女孩竟然没来缠着他。他以为小谷玩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结果中午回到厢房时,沈怀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房间里好像被野猪冲撞了一样,满床满地都是废纸和墨水,被褥床单枕套上全部都是黑色点点。   小谷坐在一团乱的床榻上,她也手上衣服都是墨水,女孩眨着眼睛,在这一团糟中无辜地看着他。   “——你!”   沈怀安第一个字才发音,小谷便动了起来。她迅速地翻身下床,从厢房窗户翻出逃跑,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小谷跑,沈怀安就下意识去追。   尽管这几个月女孩长大了一些,可还是跑不过沈怀安。   情景重现,她又在院门口被沈怀安抓住。   “你到底做了什么?”沈怀安黑线地压低声音。   小谷挣扎无果,她抬起头,赔笑地勾了勾嘴角。   “我、我在你的床上练字,不小心打撒了墨水,想拿纸去擦,结果又不小心摔了一下,所以、所以——”   “真的吗?”沈怀安怀疑地说,“我怎么觉得那墨水是你故意撒的?”   小谷欲言又止,她辩解不能,只好露出心虚的笑容。她跳起来用手抹沈怀安的脸,趁着少年手忙脚乱,她飞快地逃开。   虞楚看到时,便是这样一幕。   谷秋雨和沈怀安二人身上乱七八糟,小谷双手和衣裳都是墨点点,沈怀安的俊脸也被抹了黑色,看起来活像是两只下雨时在泥里打了架的小猫。   虞楚有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一回事?”虞楚开口道。   小谷和沈怀安都低着头不说话,虞楚的目光看向陆言卿。   “言卿?”   “小谷在沈怀安的床上写字,不小心把墨水弄打了。”陆言卿无奈地说。   虞楚的太阳穴跳了跳。   这就是小谷想出的绝招?   果然是孩子,不走寻常路。   “小谷,就算是你,也不能这样胡闹。”她说,“这样吧,你去把弄脏的床单被褥洗了,再给师兄赔个不是。”   “师尊,其实也不必如此。”听到虞楚的话,沈怀安抬头,他忍不住说,“我再换一套便好了。”   小谷已经转过身,她没什么力气地小声说,“师兄对不起,我会把弄脏的都洗干净的。”   说做就做,回去之后,小谷便将弄脏的床单被褥都放进木盆里。   被子还好,是单人的不太大,可两个师兄住的都是厢房,厢房的床是通铺,床单很长的,堆在木盆里像是小山堆。   东西多,木盆还沉,谷秋雨的小身板根本提不起来。   小谷费力地对着木盆又推又拉,沈怀安本来以为她要去后厨井边洗,结果发现她前进的方向越走越偏。   沈怀安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小溪边。”小谷干巴巴地说。   沈怀安愕然道,“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洗?”   “因为那里风景好。啊呀,吵死了,不要烦我!”小谷气哼哼地不想理沈怀安。   女孩子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有时候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也不知道心理过程运作了什么,最后却搞得自己不开心。   去山下小溪的道路很陡峭,小谷又拎不动这么大的木盆,她自己怎么可能下得去?   沈怀安无奈,他干脆弯腰提起木盆,然后说,“走吧,我送你。”   小谷这才别别扭扭地跟了上来。她还是孩子心性,下山时便心情好多了,脚步也一蹦一跳的。   两人来到山谷中的溪边,小谷指挥沈怀安将木盆放在了她喜欢的地方。   沈怀安看着小谷蹲在水边费力地洗床单,他欲言又止。   “你为什么要忽然这样做?”沈怀安坐在一边的石头上,他说,“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小谷是个好孩子,平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谷秋雨搓着床单,她不引以为然地说,“恶作剧咯。恶作剧哪有理由。”   这句话,这个神情都是沈怀安过去做过的,女孩把他的样子学了个透彻。   “别闹了。”沈怀安有点无奈。   他努力地思考可能性,“是因为之前你跟着我的时候我没理你,还是你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开心?”   小谷抿起嘴唇,她搓着床单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沈怀安还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不语,结果过了一会,小谷闷闷地开口,“我……我就是想引起你的关注。”   “为什么?”沈怀安吃惊地问。   “你不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吗?”小谷抬起头,她看向沈怀安,嘟囔道,“以前你总是跟我玩,你看看你现在,每天除了修炼就是读书,一点都不理我了!”   沈怀安沉默下来。   一时间,山谷便安静了,只有水流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半空中鸣叫。   “我不是不想理你。”过了一会,沈怀安轻声说,“我只是在想,过去的那个我是错误的。”   “你哪里有错?”小谷问。   “我以前太傲气,自以为是。又固执己见,不听师尊的话。”沈怀安说,“是我自己的错误,让我在天狗阁身上跌了这么大一跤,还连累师尊和师兄。我只是觉得……”   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以前的那个我是不对的。”   小谷才方觉事情严重。   沈怀安这不是成熟进步,这分明是他将他自己全方面否定了,他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存在的根本。   小谷抬高声音,“每个人都有长短处,如果你拒绝了自己,你又能是谁呢?”   “陆言卿不是个很好的榜样吗?”沈怀安说,“他做什么都能做得妥帖,从不让师尊担忧,他很优秀。”   “可陆言卿是陆言卿,你是你,你们二人是不一样的。”小谷着急道,“没有人想让你成为第二个陆言卿,我们只希望你做沈怀安。”   沈怀安沉默了。   “可是我觉得,我很失败。”过了一会,他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 陆言卿在现场,他定会处理得比我更好。如果师尊没有收我,星辰宫也不用早早便被他人发现。我……”他停顿了一下,才心灰意冷地说,“我是门派的拖累。”   “才不是这样!”   小谷猛地站了起来。   “你是天罗山庄少庄主,你是武术奇才,三年便能融通一本剑法,从小到大从无败绩,难道你忘了吗?”她抬高声音,“还有,你生性善良慈悲,所以才会两次三番毫不犹豫拯救他人性命。我、乞丐小赵、还有那个姑娘,都是你先毫不犹豫出手相救的!”   谷秋雨注视着沈怀安。   “而且你还拥有着崇高的精神,你觉得强者要有武德,不欺凌弱小,要追求上进,对自己他人负责——你这么优秀,这样好,怎么会是门派的拖累?”   沈怀安怔怔地看着女孩,他的喉结蠕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不等沈怀安从谷秋雨忽然这样夸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女孩抿了抿嘴唇,她一屁股坐下,哇哭了起来。   “你,你你夸我就夸我,你哭什么?”沈怀安赶紧蹲了过去,伸手拿床单给她擦眼泪,他连忙说,“你别哭啊,你要是哭了,师尊又以为我欺负你了。”   沈怀安这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哭。原本他自己和天罗山庄的弟子们也都哭过,但那是猛男落泪,哭也要看起来气场十足。   可是小谷哭,却是天差地别的差异。   她委委屈屈的,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声音也不大,压抑模糊在嗓子里,反而更让人不知所措。   她是自己说着说着就委屈了,害怕沈怀安真的因此一蹶不振,变得再也不像他。   沈怀安直男地用被单要给她擦眼泪,泪眼模糊的小谷发现了立刻伸手去推。   “不要,不要,脏!呜呜呜呜呜……”   沈怀安就没哄过姑娘,他在抽泣的小姑娘身边手足无措,最后没办法了,把自己衣摆拎了起来。   “要不然你拿我的衣服擦吧,我衣服不脏。”   小谷勉强同意。她拿沈怀安的衣摆擦眼泪,沈怀安蹲在她面前,有点无奈。   “你说我都没哭,你倒是哭上了。”   “哭怎么了嘛!”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小谷立刻嚎啕道,“我一想到以后你再也不讨嫌了,我就难受,呜呜哇啊啊啊,你知不知道师尊和大师兄都很担心你?你不知道,你就会自己钻牛角尖,呜呜呜……”   “那你想怎么办啊?”沈怀安无奈地说。   “我,我想……”小谷哭着打了个嗝儿,“我想看你恢复正常。”   沈怀安沉默了。   其实这一个月来他也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天狗阁的事情打碎了他原本的世界观。   过去的他真的很单纯,身为名震一方的天罗少庄主,又年少有为,他所认识的成年人对他都是友善的。   哪怕有一些武林中的人其实不怎么样,遇到了天罗山庄沈鸿的儿子,也要表面上做得过得去。   他跟着父亲学习,明白要有武道,不能欺负弱小,切磋时要有分寸,小心伤人,更不能做偷袭等事,要做光明正大的男人。   沈鸿教会了沈怀安做人,却没教会他如何防人。   沈怀安从没感受过世界的黑暗面。   他从未发觉自己的世界有什么不对,直到天狗阁事件,好像残忍地剥开了这世界的糖衣,让沈怀安猝不及防吃了这样的大亏。   沈怀安自己分析不不出来这些原因,他只能怪自己认人不清,怪自己粗心大意,连累师尊师兄整个门派都为此现身。   更别提,天狗阁打碎了他的自尊,践踏了他做人的准则,沈怀安怎能不难受?   他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过去处处都是错误,自我厌恨不已,只能以这种方式封闭自己。   放弃自己不去想,心中虽然麻木,但至少不会再痛了。   如今,小谷又唤起了他本来冰封住的情绪,沈怀安保持不了之前麻木的平衡,回主峰的路上一直都沉默不语。   一回来,他便将自己关在厢房里一声不吭。   陆言卿询问小谷,小谷也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下午忽然间的真情流露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晚上,陆言卿轻轻地敲了敲门,唤道,“怀安,吃饭了。”   沈怀安应了一声。   他闷闷地来到桌边坐下,大脑胡思乱想着,便察觉桌边似乎有点安静。   沈怀安抬起头,他怔住了。   虞楚、陆言卿、谷秋雨,三人都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关心和担忧。对上沈怀安的目光,他们才都匆忙转开视线。   “来,怀安,多吃点肉。”陆言卿夹了肉给他,“你最爱吃的这个,多吃点。”   “还有这个!”小谷也连忙夹了菜给沈怀安,“多吃点。”   “小谷,不要趁乱挑食,把你不爱吃的菜给师兄。”虞楚说。   谷秋雨计划落空,这才蔫蔫地把她不爱吃的蔬菜夹回碗里。   “怀安。”虞楚看向沈怀安,她缓声说,“我觉得你的基础已经打得牢固,从明天开始,把剑法捡起来吧。”   沈怀安怔了怔。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封闭自己。这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原来身边的人都如此关心他。   他想着自己不配在门派呆下去,可师尊,师兄师妹,他们的眼里都是他,是沈怀安,而不是其他人。   他抿了抿嘴唇,哑声道,“师尊……我觉得这两日有点累,明日可否休息一天?”   虞楚一愣,随即她温声道,“当然可以,那你明天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重新开始。”   沈怀安轻轻地点了点头。气氛刚点伤感温柔,小谷便兴奋地说,“太好了!那明天我们一起洗床单吧,那床单太大了,我实在洗不动……”   三人回过神来,都有点无奈。   “对了,你那房里实在一片狼藉,也住不了人,今夜来我的厢房凑合一晚吧。”陆言卿笑道,“我倒是怀念你刚开始怕黑,非要和我一起睡的时候。”   沈怀安一个拦截不及时,陆言卿便把他的底给抖搂了。小谷的眼睛瞬间发亮,满脸都写着想要八卦的好奇。   “我不是,我没有!”沈怀安连连否认,“没有的事儿,我沈怀安的字典里就没有怕黑这个词!”   “好吧。”陆言卿无奈地说,“既然不怕,那今晚你去睡正屋吧。”   “睡不睡正屋的倒是无所谓,我主要是想和师兄多多沟通一下感情。”沈怀安正色地说。 第40章   沈怀安想开之后, 便又比之前令人省心一点。   他做回了自己,恢复了之前的活泼性格,但又能够感受得到他成熟很多。   至少, 沈怀安坐得住了。   他注定要和陆言卿走不一样的道路。   陆言卿在几年的自我尝试后选择成为一个法修, 他在术法上的进步和运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甚至于虞楚还没有教, 他便已经开始自创出能将木、水二系合并在一起的招式, 对术法的运用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很明显,沈怀安便是剑修了。   修仙界的剑道又是新的开始, 沈怀安本就天赋过人,再加上过去的经验,他的进步肉眼可见——至少比打坐修炼的速度快多了。   幸好虞楚过去在轮回中什么都学过,她被系统培养得没有短板,才有能力驾驭得了她的这些天赋异禀的徒弟, 不至于出现能教这一个、另一个就毫无办法的尴尬局面。   而小谷, 虞楚本来想的是她年纪还小不着急,陆言卿十二岁修炼, 沈怀安十四岁。她还没到十一岁, 可以安心养几年身体再说。   但上次沈怀安遇险的事情让虞楚意识到, 她总有疏漏的时候, 而那时这些孩子们只能靠自己。   想想看,如果沈怀安没有修炼那三个月进了炼气期的话, 那他很可能真的死在天狗阁手里。   所以,虞楚也正式开始教导小谷。   “你和你的两个师兄情况不一样。其一, 你年纪小,对修炼的参悟有限。其二,你和我一样都是透明内丹无属性,至少十年以内, 你的修炼起步会很艰难,你要做好准备。”   第一次上课时,虞楚先安慰谷秋雨。   “不过只要你能紧跟我的步骤,再到几十年之后,或许你会比你的师兄还要强大。”虞楚说,“所以心态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选择越多,越容易在过多的可能性中迷失自己,道路也更坎坷。   虞楚不知道小谷有没有听进去,女孩和以往一样乖乖地点头。   其实虞楚并不着急,修仙者的路途是漫长的,正常弟子从炼气期到筑基期,十年二十年都算小有天赋的了。   像是沈怀安这种三个月入门炼气期、陆言卿这种几年便向上跨了一阶,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速度,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都能当做宝贝供起来。   俩人也就是在虞楚手下才没有什么自己很厉害的自知,他们空有天之骄子的命,结果还要像是外门弟子一样每天勤勤恳恳打扫修缮门派,还要帮虞楚种地。   这种天赋在星辰宫成了常态,虞楚倒是怕谷秋雨看到师兄们这非人的修炼速度而心里失衡。   谷秋雨的心态却稳得很,毕竟她是一个从小经历过各种事情的女孩子,死里逃生,能再次活动修炼的机会都是梦一般的事情,怎么可能求急呢?   要知道,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哪怕自己修炼不成,也要一直一直呆在星辰宫里,哪怕给门派扫扫地,给师父师兄们做做饭都很幸福了。   虞楚本来还在思考小谷未来应该往什么方向去。她似乎对刀剑没有兴趣,属性术法对透明属性的孩子而言太难,难道要往符咒或者炼丹师的方向去吗?   就在这时,三个徒弟又一齐老老实实地敲门来了书房。   一旦三人一起出现,那必定是其中某人又惹了什么祸。导致虞楚一看见他们仨忽然出现,便不由得太阳穴抽搐。   “你们又惹什么货了?”虞楚挑眉道,“这次是把我的地淹了、还是肉被灵兽叼走了,又还是在云城弄坏了什么东西?”   三个徒弟并排站,阶梯一样的个头。虞楚习惯性地看向中间那个家伙,结果小谷却委委屈屈地向前走了一步。   “师尊,对不起。”她瘪嘴道,“我,我给兔兔们拌食物,结果莫名其妙把它们都毒死了……”   跟随着小谷的讲述,沈怀安神情肃穆悲痛地举起手,他抓着兔子的耳朵,而那可怜的兔子在半空中晃了晃,很明显已经灵魂飞升。   “……没事。”虞楚对小谷还是温柔些的,“死了就吃了吧。”   “吃不了,我和师兄看了,那毒已经顺着兔子的五脏六腑蔓延全身了。”沈怀安凝重地说,“刚刚我们拿死兔子喂了狼,狼都毒死了。”   虞楚一时间失语,她不敢相信地看向谷秋雨。   “你拿什么拌的食物?”   “就是……就是一点点的灵草、一点点的草药,一点点的健康蔬菜。”小谷噘着嘴,委屈地说,“我直觉告诉我这样拌好吃,结果……”   这……小谷拿虞楚种的那些灵草都能兑出毒来,这是多小的几率啊?   要知道虞楚当然不可能种毒草,那些灵草草药都是温性治愈方向的,只不过是药三分毒,不同灵草可能会有属性相斥的情况出现。   小谷随便一兑都能兑出这么大的毒性……   “小谷,以后你还是离后厨远点吧。”虞楚也不由得凝重地说,“兔子毒死就算了,饶了你师兄们的小命。”   小谷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师尊,我觉得小谷在这方面有天赋。”陆言卿开口道,“既然她随便都能弄出毒性来,那还不如干脆教她制药制毒,让她明白其中道理,反而能安全一些。”   虞楚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防止是巧合,她从空间里拿出了许多积攒的不同种类功能的灵草灵药,摆在地上让小谷自己选。   小谷什么都不懂,可选东西时毫不犹豫。给她一个小锅,谷秋雨就自己煮药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到了一定火候便把药倒了出来,闻起来甘甜不已。   晾凉之后,沈怀安把兔子放了出来,兔子们小腿蹬的飞快,过来吃小谷做的药糊糊。   不仅如此,连天上飞的鸟都馋的下来吃了几口。   几个呼吸之后,药碗边尸横遍野,兔子小鸟都纷纷遭殃,提前投胎。   场面一时间有点寂静,陆言卿和沈怀安再看向自己乖巧可爱的小师妹时,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小谷,你怎么做出来的?”沈怀安颤颤巍巍地问,“你家里以前是药局?”   小谷无辜地说,“就是手感和直觉。”   这……这天赋也太吓人了吧,如今小谷什么都没学过,凭着手感能制出这样恐怖的毒,而且还是外甜内毒的。那她学习了之后呢?她可能真的会有杀人于无形的本领。   虞楚清了清嗓子,唤回弟子们的思绪。   “怀安,火葬了吧。”她说。   沈怀安点了点头,他运用火系术法,让这些被毒死的小动物化为灰烬,以免丢出去害人。   “小谷在毒系的天赋很高。”虞楚无奈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便把平日的读书先换为医书,让你对各种草药灵药有些了解。”   表面上她不动声色,其实内里虞楚头疼不已。   正派修仙者虽然也有毒系,但人数极少,十分罕见。倒是魔道那边,很多修魔者对制毒都很有见解。   看着小谷又乖又可爱,没想到她的路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虞楚的经验来看,如果一个人擅长制毒,那必定也是擅长用一些暗器的。   她又想起小谷手巧,便有意让小谷尝试小刀长针等暗器,果然,女孩刚一尝试,便显得得心应手。   虞楚简直无奈。她的这三个好徒弟选了完全不同修炼的方向,并且各有所长,毫不相干。   这要是换了一个没有轮回经历的师父,估计还真无法同时教导他们三人。   玄古山脉千百年来被灵脉滋润,不仅小动物们味道肥美,一些大型动物都已经进化成初中级灵兽,智商很高。   虞楚来这里几年,灵兽们便已经慢慢学会了和人类交流。   兔子不小心毒死了一头灵狼,陆言卿便和沈怀安拿了其他食物去深山里去群狼地盘道歉。   这头狼虽说因为他们而死,可也是主动入侵了门派才会引火烧身,是自己犯规在先。   毕竟虞楚和这片大地契约,成了这片地的主人,所以她的徒弟可以去山林的任何地方,灵兽们却应该遵循地盘守则,不该去冒犯人类的。   狼王咬过师兄弟二人拿来的肉,它转过头,收起了舌头上的倒刺,舔了舔陆言卿的手心,算是达成谅解。   二人回到主峰,去书房找虞楚禀告。   一进书房,便看到小谷在一旁作为上认真看着灵药大全,坐在桌后的虞楚却像是在思索什么。   “师尊,我们回来了。”陆言卿道。   虞楚回过神,向着二人微微颔首。   她其实是在精神层面和系统交流——或者说,是在思索系统弹出的提示。   系统在索要之前它赊账给虞楚的那颗救沈怀安丹药的账。   它不要积分,而是要求虞楚让徒弟们参与三年后的秘境试炼。   秘境试炼向全修仙界开放,什么资质的门派都可以报名参加。   因为危险程度在那儿,参加的弟子没办法摸鱼。而且每次试炼都会有实力不济的倒霉鬼死亡,基本都是来碰运气的小门派。   系统想让虞楚的徒弟们参加下一次的试炼。   虞楚思索许久,她一直在想系统的企图。   穿书系统的宗旨是为了让所有活过来的小说世界保持平稳,不走向灭绝的道路。   毕竟许多小说主角的设定太过逆天,比如星际小说一打架便灭个星球星系,又像是修仙文,打个架半个人界灰飞烟灭这种情节,在书里看是很爽,可当小说活了过来,这些情节成真就是噩梦。   万物的生命应该在平衡之上,才能长久发展。打破平衡的主角便需要穿书轮回者想尽办法去制止、去改变时间线,以求得最后的凐灭不会发生。   虞楚在猜测,从她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系统对她的补救,从空间到灵山地契,再到现在发布任务,似乎都在推动着让她收徒弟,并且让徒弟长大成材。   或许系统是希望她能拯救这个世界,可又知道虞楚性情刚强,明明已经退休却又要再接一个任务,怕她不愿意,才用这种温和的方式推着她走?   既然如此……系统很可能是希望她能够培养出一批英才,在未来发生的剧情中能和女主以及为了争夺她的各方大佬实力互相制衡,让对方不作出小说里那些生灵涂炭的后果来。   不得不说,系统这次的做法非常巧妙,它太了解虞楚了,知道虞楚想退隐山林,玄古山简直是她的梦中情山,而她或许没有自己潜意识里那么讨厌他人接近,所以才会接受这些孩子们。   虞楚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从接受陆言卿开始,她便不想再像是过去那样避世,而是想主动改变世界了。   白羽楼、天狗阁才是刚开始。虞楚知道,如果要对抗女主角和后期那些动不动的上神大仙,她和门派都要更加努力才行。   而三年后的秘境试炼、六年后的仙宗大比,便是她这些徒弟们最好的亮相机会。   虞楚下定决心,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小谷已经看完了书,陆言卿和沈怀安也不知道在旁边站着等候多久。   看着她思索事情,他们都一声未出,安静地等待她。   虞楚薄唇微勾,她说,“言卿,怀安,还有小谷。你们要开始努力了。”   “师尊,您有什么安排吗?”陆言卿道。   虞楚微微颔首,她注视着他们。   “三年后的秘境试炼,将会是你们代表星辰宫第一次在修仙界正式露面。”虞楚道,“想打大门派个猝不及防吗?”   三个徒弟惊喜地彼此注视,他们一起看向虞楚,目光都变得坚定起来。   “想!” 第41章   三年后, 云城。   主街上人声鼎沸,一身穿粉白衣裳的小姑娘从医馆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恋恋不舍的老大夫。   “秋雨姑娘, 秋雨姑娘……哎, 这几月你真的不来了?”老大夫颤颤巍巍地问。   谷秋雨提着篮子, 她笑着点点头。女孩生得漂亮, 明眸皓齿,一笑起来眼睛弯弯, 可爱中又透着几分娇憨,让人不由得心中喜欢。   “下个月我们门派要出远门,我奉师尊的嘱托,把这些草药寄放在医馆,希望能帮到你们。”谷秋雨想了想, 她又嘱托道, “田大夫,您那个血玉地麝散, 再加一味温阳的配方可能效果会更好。”   “哎, 哎, 好……”   几个老头子看着那年轻鲜亮的身影消失, 这才都纷纷摇头叹息。   “多好学医的苗子,怎么就去修仙了呢……”   谷秋雨提着篮子哼着歌, 在街道上闲逛。   路边,一个身穿锦衣玉袍的少年正在原地打转, 似乎在等待谁。他抬眼看到谷秋雨,顿时眼睛一亮,迎了过去。   “小谷姑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谷秋雨停下步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细眉微微挑起。   “王公子?你有事吗?”   王家算是云城首富,面前这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大,腰间佩挂的玉佩、手上扳指都能看出家里极其阔绰。   王公子嘿嘿笑了一下,他舔了舔嘴唇,他婉转地说,“小谷姑娘,今年你已经年十三,豆蔻年华,多美好的年纪。”   谷秋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夸自己,只能继续看着他。   “小谷姑娘,这修仙可苦的很啊!如今后悔是你最后的机会。”王公子笑道,“按照正常女子的年纪,再过几年你就该出嫁了。”   他看向谷秋雨,希望她能给点什么反应。谷秋雨仍然眨着眼睛,似是没听明白,单纯无辜地看着他。   王公子没办法,只能继续赔笑道,“你看,如果你愿意做回普通人,嫁给我,该有多好?我王家云城首富,一定让你享尽一生荣华富贵,这不比苦行僧似的过修仙好多了,我……”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顿,眼睛从小谷的脸缓缓向上看去,像是呆住了一样。反应过来后,王公子连连后退几步。   谷秋雨的身后,沈怀安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如今沈怀安已有十七岁,身形纤长高大。他一袭黑衣、长发束后,看起来利落简洁,显得有侠气之风。   沈怀安漆黑的眼眸冷冷地瞪向王公子,王公子犹如被猫盯住的老鼠,他头皮发麻,一动都不敢动,早就忘记自己刚刚说到了第几句。   “想让我师妹嫁给你?”沈怀安冷声道,“王公子,你配吗?”   王公子冷汗直冒,他嘴唇颤抖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我不配,沈仙长莫生气,我这就滚……”   他转身就要跑,却一个趔趄,原来是沈怀安伸手攥住了他的后衣领。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骚扰她……”沈怀安带有威胁的声音淡淡响起。   王公子打了个战栗,他哽咽地说,“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沈怀安这才松开王公子,后者脚步趔趄地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沈怀安冷哼一声。   “还云城首富,云城这么穷,有点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冷冷地说。   小谷抬起头,她看向沈怀安,吃惊地说,“沈怀安,你怎么来了?”   “叫师兄。”沈怀安道,“我们担心你一个人下山,所以我来接你。”   二人在路上闲逛着,沈怀安看见谷秋雨那副无所事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就有点头疼。   “我说你也长点心,别什么都不当回事,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又不傻。”小谷嘟囔着,“我受欢迎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沈怀安说,“我和陆言卿一样很受欢迎,怎么就没有人敢和我们说娶他们家姑娘呢?这说明你显得太……”   对于沈怀安的教训,谷秋雨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她的眼睛扫视街道,忽然看到对面的胭脂商铺,似乎在搞活动,不少姑娘们都围在里面,看起来好生热闹。   谷秋雨眼睛亮了起来,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师兄,师父给我的零花钱都让我买点心了。”   “你就只有买东西的时候,才能想起来我是你师兄。”沈怀安的教育被小谷打断,他没好气地说。   他从自己怀里拿出钱袋,谷秋雨接过钱袋,把篮子往沈怀安手里一塞,便跑去对面胭脂铺买东西了。   沈怀安双手环胸,站在街边等她。   对他而言,谷秋雨还是个孩子。毕竟武林人士不太讲究什么女孩嫁人那些时间限制,普通百姓嫁女儿十多岁就嫁了,可武林世家的闺女,二十多岁没结婚也是很正常的。   可似乎其他人都不这么想,沈怀安磨着牙,谷秋雨才十三岁他们就能惦记上,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这么远远一看,对面那么多姑娘小姐,小谷虽然年纪最小,可也是相貌最出挑的,一看就是个小美人坯子。   谷秋雨兴高采烈地采购了一番,她回来找沈怀安时,就看到沈怀安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怀安,你想什么呢?”她开口道。   “等你,没想什么。”沈怀安说。   二人轻功回了门派,便看到陆言卿在正殿前的台阶上看书。   如今陆言卿已经二十岁,过去最后属于少年人的青涩感也消失不见,看起来颇成熟沉稳。   尽管陆言卿总是一袭白衣,看起来俊雅出尘,但坐在台阶上看书这种习惯倒是有些随意。   “你们回来了。”陆言卿抬起头,他看着谷秋雨的小篮子回来时比去的时候还要满,不由得笑道,“又买什么好东西了。”   “师兄,你知道我刚刚接她时看到了什么吗?”沈怀安一屁股坐在陆言卿身边,他不敢相信地说,“王家那小子竟然跟小谷提亲!”   “受欢迎怪我咯。”小谷吐了吐舌头,拎着篮子跑开了。   “你看她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沈怀安生气地说。   陆言卿头疼地叹了口气。   小谷天资聪颖,思维活跃跳脱,总是看上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和沈怀安两个男人,谁都没带过姑娘,所以随着谷秋雨长大,总是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有什么没做到的地方,疏忽了小谷的教育。   哪怕小谷都明白,他们也很难放心。   “我得去找师尊好好说说这个事情!”   二人去找虞楚,虞楚看起来比两个徒弟还要淡定。   “你们要相信小谷。”她说,“她心里有分寸。”   虞楚先表示了自己支持小谷的态度,又肯定他们道,“当然,你们关心师妹,想法也都很周全,小谷确实应该更加明确自己的态度。”   虞楚知道小谷的想法,这丫头鬼马精灵,没有立刻拒绝那王家公子,其实就是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而已。   但两个师兄的关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就这一个小师妹,当然会担心她会不会被其他男人坑骗。   虞楚便又找了小谷聊天,小谷瘪了瘪嘴,无奈道,“好嘛,那我以后不看热闹了。”   果然,小谷这丫头心里门儿清,什么都知道。就是想看看王公子想怎么说而已。   不过她也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两个师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第一时间表明态度拒绝。   如今已经四月,下月秘境试炼便要开始了。   三个徒弟都有些兴奋,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要在其他人面前露面,而且是代表虞楚和星辰宫。   一鸣惊人,就看这次了。   仙门秘境试炼是盛大的,接纳所有门派和个人修仙者的报名。   举办初心是为了激励那些小众门派和散修露面,可最终胜利者一直都是固定的那几个大门派的弟子。   毕竟几大门派经常合起来搞内部试炼,他们的弟子都更加有经验。   似乎胜利者总是几大门派轮流当,不少其他参与者甚至都放弃了夺冠的想法,就是想趁机能长些经验,看看运气好不好,在初中级秘境找找宝贝也就够了。   陆言卿、沈怀安和谷秋雨却目标明确,奔着胜利而去。   虞楚其实也思考了很久,要不要让年纪最小的小谷参加,后来她还是决定让女孩和两个师兄一起去。   这三年下来,小谷对暗杀和毒系越来越拿手,她表面上又那么可爱娇小,很少会有人将她当回事。如果遇到意外,小谷有能力保护自己。   尽管如此,虞楚又多让她拿了许多符咒护身,这才算是松一口气。   这次秘境试炼地点在古木密林,距离云城很远。   虞楚带着三个徒弟提前一周便出发,提前几天到达古木密林附近。   这一大片人迹罕至的森林外面,已经提前规划处一大片空地,开放给远道而来的门派弟子们扎营休息。   当然,每一次都不一定有多少门派报名,所以这块空地是必定不够的。至于谁能再次休息,谁要去树林中勉强几晚,那便看各家本事了。   虞楚把徒弟们送来,她作为掌门是不能参与的,接下来如何,全靠徒弟自己的能力。   陆言卿带着沈怀安和谷秋雨,去找负责此次秘境试炼的弟子登记。   “陆言卿,沈怀安,谷秋雨。”陆言卿道,“星辰宫。”   执勤的大门派弟子一一在纸张上记下,然后问道,“你们师父的名字?”   “虞楚。”   登记弟子一一写上,他抬头看了一眼谷秋雨。   “你这师妹才这么大,我不太建议她参加。”登记弟子道,“每届试炼都会死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多谢道友。”陆言卿温声道。   看着他们没有想后悔的意思,登记弟子才将三块令牌拿了出来,他道,“你们的门派有标志吗?”   他们的门派确实有标志,是三人一起绘出来的,是星辰二字的变体。师兄妹三人虽然身着衣服不同,但都在胸口绣了星辰宫的标志。   陆言卿在令牌写上星辰的标志,令外两个令牌也浮现出星辰二字。   “拿好你们的令牌,一旦令牌被抢,便立刻失去参加资格。当然,你们也可以抢夺其他人的令牌给自己加分。”弟子又看了一眼谷秋雨,“我们这种大门派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但其他门派就不一定了,你们的师妹一定会被人盯上的。”   “多谢兄弟,我们会小心的。”陆言卿道。   这弟子点了点头。   “我登记了你们师父的名字,她可以去出口处的双虎山等你们了。”   整个秘境试炼将会持续七天,胜利者由分数最多者获胜。   抢夺她人令牌、获得宝物、通关不同等级秘境都会有加分,而最高的加分,便是通过所有秘境。   这次秘境范围非常广阔,从深林到洞穴高山,最终出口会在双虎山顶峰。只是听起来容易,开始起来难。   哪怕是各大门派,这些年的胜出也都是靠各种令牌夺宝加分,鲜少有人能够走通全秘境。   双虎山上已经建好了观景台和住宿的客栈以及所有配套设施,来容纳弟子参加秘境的师父们。   不过徒弟被淘汰了,师父也得灰溜溜的走。   不少掌门都是最后一天才来,毕竟有名望的门派不会输,没必要一直呆在这里。整整七天都在的,一般都是不入流的门派掌门人。他们早知道自己徒弟不会赢,来这里也是拉关系,多来一天是一天。   陆言卿了解了流程之后,他和沈怀安分开,沈怀安带着小谷去空地先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而他则是来到附近林间见虞楚。   “师尊,都弄完了。”陆言卿说,“这是他们给的文牒。”   虞楚接过身份文牒,她抬头看向陆言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多费心,带好他们两个。”虞楚道,“若有意外,安全最重要,切忌逞强。”   “弟子知晓。”陆言卿看向她,他温声道,“师尊不必太过担心,我们都心中有数。”   虞楚点了点头。   看着陆言卿离去的身影,她心中不由感慨时间过得快,当年那个瘦弱的男孩如今已经长大,变成一个能扛起责任的大师兄了。 第42章   尽管他们提前了几天到达试炼地点, 可空地上已经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其他门派弟子都到了,场面有些热闹。   可以看得出来,有名气的大门派弟子们都是很矜贵自傲的, 每个门派最多可以出五个人, 这五个大门派弟子就绝对不会理外门派的人, 最多和另一个大门派弟子说说话。   那些看起来聊得来的, 倒都是一些小门派的弟子们。   空地上虽然人很多,但是并没有全部满员。陆言卿扫视一圈, 很快在边缘位置发现了沈怀安和小谷,就是看起来……沈怀安似乎在和人吵架?   离着远了被其他人挡着看不真切,陆言卿赶忙走过去。   “怎么了?”   沈怀安没好气地说,“你问他!”   陆言卿抬起头,便看到他们的帐篷前, 站着一个年纪和沈怀安相仿的年轻人。   这人一身黑衣, 短发,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似乎点点异域混血的感觉, 他一言不发, 像是野兽一样全身紧绷, 微浅的深灰色眼眸警觉地瞪视着沈怀安和陆言卿。   他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个修仙者。   正常修仙之人喜好宽袍长袖、留长发, 就连门派弟子服也是类似长袍款式。   可这年轻人身穿的类似夜行衣,箭袖短打, 身后背着武器,看起来非常干净利落。   “真是不可思议,修仙门派竟然还有贼?”沈怀安冷声道,“我这帐篷搭好, 包裹刚扔进去,一个转脸的功夫他就转进去偷东西,”   陆言卿看向这短发年轻人,温声道,“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黑衣年轻人警觉地瞪视他们,他看看陆言卿,又看看沈怀安,趁着他们不注意,他向后一步,人便蹭地轻功离开了。   “这人有毛病吧!”沈怀安瞪着他消失的方向。   “行了。”陆言卿无奈地说,“天地广阔,什么样的人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沈怀安撩开帐篷帘子,他道,“小谷,丢东西了吗?”   帐篷里,小谷把包裹都检查了一遍,她摇了摇头。   “他刚才要拿的好像是装点心的那个包。”   沈怀安放下帘子,他看向陆言卿。   “这人真奇怪,其他丹药符咒不偷,偏偏拿点心?”   “可能是拿错了吧。”   师兄弟聊着天,在小谷的帐篷外又扎了一个帐篷,这才歇下。   另一边,虞楚将这附近山林大致查看了一下,心中大概有数。   这次秘境试炼是大门派合作开展的,选择的难度也有很高。   虞楚光是这么扫视一圈,她便看到了陷阱、妖兽、灵植物等等不同元素的危险来源叠加在一起,还没加上那些复杂的地形和对灵识有影响的负面魔域。   这一次,估计光是初级区域的森林就能淘汰大部分的人。   虽然有大门派高阶弟子巡逻,但也无人发现虞楚。虞楚看完了一圈,才开始思考自己该去哪里。   还有两天才开始正式试炼,虽然在双虎山顶设置了住处招待各个门派掌门,可虞楚并不是特别想去。   她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她完全不想和其他门派掌门人套近乎,聊一堆场面话想想也很无聊。   可走远了,又担心徒弟会不会出事。   想了想,虞楚干脆随便找了个僻静地方坐在古树顶的树枝上,打坐修炼。   这些年她养大徒弟最大的感悟,便是看着这些少年人慢慢地成长,对自己也是一种修炼的激励。毕竟孩子们都那么聪明,她总不能停滞不前。   如果她是孤家寡人的话,说不定都不会有如今这么大的动力修炼。   打坐时间过的飞快,在一睁眼时便已经半夜了。   天空繁星点点,虞楚睁开眼,她敏感的感官便察觉到异常。   森林里的不远处,似乎有淡淡的烟味袭来。   这里离此次的秘境试炼处和空地休息区都有一段距离,只是普通的森林,连巡逻的弟子都不会过来,怎么会有人?   虞楚脚尖点树,她在树林里穿梭,寻找着烟味的来源。   很快,她脚步一顿,停在树梢上。   只见地面上,一个黑衣年轻人点起火堆正在烤肉,他一边烤,一边有意识地用真气催动微风,来吹散烟雾。   这……哪个门派的弟子这么放浪不羁,试炼前夜还要给自己吃顿好的?   虞楚站在树梢上悄无声息,这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不知道地面上的这年轻人感受到了什么,他警觉地抬起头。   隔着十几米的高空,虞楚和这年轻男子对上了目光。   虞楚一怔。   和正常人不同的是,这年轻人的眼睛在月光下很明显泛着灰色,而不是正统黑眸。   他非常警觉而灵敏,一瞬间身影便消失不见,转而抽出身后长斧,向着虞楚逼近,瞬间来到她的面前。   虞楚反应更快,她甚至都没有从空间里取出武器,而是直接挥袖,宽袖以柔克刚从斧上掠过,遮盖了年轻人的视线。   他短暂失去目标的一瞬间,下一秒,面前便没了人。   短发年轻人下意识转过身,只见夜空下剑影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向后退去,后背抵在树干上,与此同时,那把宝剑入木三分,擦着他的耳朵钉入树干之中。   剑影过后,才是女子在月下飘逸的身姿,她面容貌美,眼眸中还未收起那一瞬间的冷意。   他瞳孔紧缩,一时间怔在那里。   虞楚上下打量他,她抬眉道,“你是谁家弟子?不就是看到你偷吃兔肉,有必要出手伤人吗?”   仔细看看,对面这个年轻人似乎是个和沈怀安差不多大的男孩,他的长相气质也都介于青年人和少年之间,虽有成年人的身高样貌,但眼神气质还是少年的感觉,有些青涩。   这个年轻人也不说话,他的眼睛倒是一直都在看着虞楚,那个打量的眼神让虞楚想到动物,尤其是虎狼那样的野兽。   他似乎有自己的世界,虞楚总觉得他打量打量着便不知道想到什么入了神。   虞楚想,自己好歹也是个掌门人,不能对无礼的晚辈太温柔。   她便挑起眉,冷声道,“我在问你话,你是哪个门派的,叫什么?”   短发年轻人像是被她吓了一跳,他的眼睛都睁大了些,身体向后微缩。   他的喉咙蠕动,过了一会,才低声道,“萧翊。”   他小心地拉开和长剑之间的距离,然后嗖的一下逃开了。   虞楚也没拦着,便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离去。   最重要的是,她修为高,星辰秘籍又是一种极其和天地灵气相融的秘法,从他逃跑到在附近某刻树下躲藏起来,虞楚都一清二楚。   她无奈开口道,“你继续回来烤肉吃,不过下次记住,别这么神经敏感。碰上别人,打你一顿都是少的。”   这个叫萧翊的年轻人真是个奇怪的人。他虽然有两下子,但也真是反应过度。万一他碰上的是其他人,估计真就麻烦了。   虞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便离开了这片森林。   一日后的清晨,所有参加此次秘境试炼的门派弟子们都集聚在森林外部。打眼看去,差不多也有小几百人了。   只不过这些人是都有真才实学,还是来浑水摸鱼的,一会便会见真章。   组局的大门派之一穿云门的弟子来到众人前,他踩上高处,清了清嗓子。   “秘境试炼即将开始,我再重复一遍注意事项。”   穿云门的弟子用真气包裹着声带,让空地中拥挤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试炼成绩按照最终分数排序。看护好你们身上的令牌,它价值五分,可以互相抢夺,但注意——切磋点到即止,切勿伤人性命。”弟子道,“除此之外,此次试炼的联合举办门派,穿云门、渡缘派、雷霆门在秘境中放置了许多秘密宝箱,以此分享给所有参与者。找到的每一个宝箱都能够加一分。”   “秘境分为三大等级,从初级区域、中级区域到高级区域,每次闯关成功都会有不同加分。”   “除此之外,中高级区域将会有妖兽灵兽出现,每个妖兽额头上的灵石都可换做等价分数,灵兽看守的宝物如果拿到,也会额外加分。”弟子道,“希望大家量力而行,每年都会有门派弟子死于妖兽口中。”   “最后,为了试炼公平,每个人只能拿去固定数量的丹药和符咒,部分高级符咒和危害高的符咒不允许携带,武器不限。”   他这边讲完了注意事项,另一边,其他负责弟子们便过来挨个检查。   尽管规定白底黑字,但修仙世界的本质也是强者为尊,那些不许带的东西,如果参与者有办法瞒天过海,那便也是默许的。   “最终成绩以个人为主,门派排名按照各自门派参与者最终成绩总和。”   检查结束,穿云门的弟子纷纷让开,将身后幽暗的森林入口露了出来。   “七日试炼,正式开始!”穿云门弟子道,“一炷香时间之后才允许互相接触,现在开始计时。”   在开始的一瞬间,各个门派的参与者便冲着森林蜂拥而入。   寻宝闯关的积分都太难得到,五分一个的令牌很明显会成为一些参与者放手一搏的最好选择。   一炷香的时间,想动手的人在寻找机会,想远离打斗的人则是飞快逃离。   陆言卿和沈怀安在小谷身边,陆言卿看了眼树林。   “往东走!”他道。   其他看到小谷年纪小,还想盯梢的参与者们眼前一花,便跟丢了目标。   星辰宫三人目标明确,他们不怕事,但也不惹事。穿过秘境的分数便已经足够丰厚,初级到中级是一百分,中级到高级是两百分,高级到通关是三百分。   如此高的分数,为的就是鼓励参与者把心放在通关上,而不让那些歪门邪道的参与者妄想用袭击他人获胜。   三人也是这样打算的,最重要的目标是通过试炼。   进入密林之后,他们便发现过去能够寻路的灵识失灵,加强的感官仿佛也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境地。   小谷可能还适应良好,陆言卿沈怀安这样吃到修仙者甜头,习惯了这个身份的人,真的有一种忽然间五官都被封闭起来的不适感。   若是把一个没有经验的普通弟子放在这深山里,估计真的会头晕转向。幸好三人本来就生活在山中,还经常在群山里穿梭。   走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能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在往哪个方向走。   按照常理来想,更难的地方一定也是更深远的地方,所以三人选择笔直地往森林更深处前进。   路上,他们也遇到了几次其他参与者。   除了刚开始两波上赶着送人头的,亲自将三十分送上,其他那些蹲守在初级树林里想埋伏的参与者发现他们不好对付,再也不敢出手。   他们继续前进,走着走着,沈怀安脚步一顿。   “这不是之前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吗?”他道。   陆言卿和谷秋雨都抬起头,果然看到不远处,萧翊独自一人,被两组选手同时围住。   “他没有队友。”陆言卿蹙眉道,“难道是散修?”   说话间,那边已经打了起来。   萧翊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很难看出,但很明显,他武力上是极高的,尤其是敏捷。   他犹如黑影般在几人之间穿梭,谁都抓不到他。   待到萧翊停下,那几个倒霉蛋已经都被击中,昏迷了过去。   短发年轻人脸上没有表情,他蹲下来,挨个将这些人的令牌摘下。   陆言卿本在旁观他水平如何,便察觉到身边沈怀安呼吸一梗。   他立刻伸手抓住沈怀安,无奈道,“冷静,千万要冷静!”   沈怀安这个武痴,也就虞楚能解解他心头的战斗欲。   忽然看到这么个战斗好手,沈怀安估计已经蠢蠢欲动,陆言卿都怕他下意识冲上去和人家对打。   沈怀安注视着萧翊的身影,他磨了磨牙,颇为痛惜地说,“也就是我现在成熟了,要是搁在三年前,我早就上去了。” 第43章   越往深处走, 森林越发幽深,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都洒落不进来。   刚开始, 三人还能遇上一些不自量力想偷袭的参与者, 越往里走, 人也越来越少。偶尔碰到, 彼此也都是警惕地互相远离,避免争端。   光是这一片看不见头的茂密深林就够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吃一壶了, 越接近初级通关的参与者反而越爱惜羽毛。   第一日很快在穿越森林中过去,稳妥起见,在天黑之后三人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转而选了个地方扎营下来。   陆言卿安顿好东西,沈怀安则是生起火, 准备烧点东西吃。   在这种情况下, 生火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事情。只有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弟子才会这样做。   沈怀安烤着刚刚路上打下的兔肉,小谷将自己带的调料往兔肉上撒, 陆言卿则是注意着四周。   星辰宫别的不说, 几个徒弟被灵山灵水给养得口味叼了, 对吃饭这件事都很重视, 出门在外也爱吃口热的。   不少其他参与者顺着火光而来,远远地观察了他们一会儿, 便离开了。倒是没有人上前攻击。   烤好了肉,师兄妹三人正吃着, 不远处便又有人靠近,而且从脚步来听,还不止一个。   陆言卿和沈怀安本来以为这些人看一会就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 他们竟然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在烤火,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也行事如此嚣张?”来者道。   三人抬起头,便看到雷霆门的五个弟子走了过来,三男二女。   雷霆门便是如今五大仙门之一,排行第三。   沈怀安开口嘲讽道,“你们谁啊?倒是挺会自来熟。”   “大胆!怎么和我们师兄说话的?”另一个弟子瞪眼道,“我们是雷霆门弟子,你们又是哪家的杂碎?”   “师兄别问了,这连五个人都凑不来,小孩子都能凑个数,能是什么好的门派?”他们身后,一个女修轻笑道,“何必与他们浪费口舌。”   传闻雷霆门是行事最嚣张的仙门,如今一看倒名不虚传。   “别废话了,要动手吗?”沈怀安不耐烦地说。   雷霆门后面几人都蠢蠢欲动,倒是最开始挑事带头的那个师兄这靠近了一看,发现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气宇不凡,竟然探不出修为深浅,又想到他们敢公然生火,心中便谨慎了一些。   “……哼,量你们也进入不了中级秘境,何须浪费精力?”带头的这徒弟冷冷地说,“我们走!”   看着他们离去,沈怀安莫名其妙地说,“难道其他门派的徒弟们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吗?”   陆言卿无奈。   晚上,二人没有睡觉,一个在火堆便看着小谷睡着,另一个则是在树上放哨。   隔日清晨,他们继续出发。   越靠近通关的方向,路也随着越来越崎岖坎坷,方向更加难以辨认。   在原始森林中穿梭本来就不是易事,更别提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树荫压得密不透风。走来的路和前面的路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时间长了很容易迷失方向。   走了半天,就连陆言卿和沈怀安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他们走错的方向,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有尽头?   倒是小谷精神百倍,她顿在粗壮的树根下观察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   “我们没走错,也没鬼打墙。”谷秋雨说,“继续往前走,总会出去的。”   “你怎么确定?”陆言卿疑惑道。   “在玄古山时,大王和青青教我的。”   玄古山脉占地辽阔,灵气滋润的土地养育了不少灵兽。   比如谷秋雨说的大王和青青——大王是一头高阶虎王,青青则是那头属下被小谷不小心毒死的狼王。   两个师兄倒是知道小谷有时也会给需要帮助的灵兽熬制药水,他们三人和动物们的关系都还可以,有时他们练习法术剑术,狼和老虎便会在旁边围观。   但没想到,小谷和它们关系更好,两个野兽连识别位置都教了她?   “可你们是什么交流的呢?”沈怀安费解道。   “就是比划呀,再加上猜测。我会说出我的想法,如果说错了,它们就会纠正我。”谷秋雨说,“虽然地上见不到阳光,但植物们的许多习性都是随着太阳走的,也有自己的规律。只要掌握了,在深林里找到方向便并不难。”   有了小谷的肯定,三人继续前进。   终于,在一炷香之后,他们竟然走出了森林!   阳光洒落下来的感觉,让差不多半天一夜没看到阳光的三人有一种恍惚的滋味。   森林外面是山谷,两边高山高耸入天,而在前方不远处,几个维持秩序的弟子坐在那里,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山洞。   检查过他们的身份和手上的令牌之后,这边弟子登记,然后将他们的名字写上,便让他们进入了后面的洞穴。   另一边,双虎山上,掌门们的表情各不相同。   从昨天清晨到现在,鸽子一直不断地飞来报信,原本几百的参赛者,竟然在现在便已经淘汰了将近一半。   随着淘汰门派弟子的名单不断出来,通过初级测试,进入中级试炼的名单也不断出来。   “第六名,星辰宫,陆言卿、沈怀安、谷秋雨,巳时通关。”   山顶偏僻处,虞楚听到了他们的名字,终于松了口气。   这几个孩子还是听话,她让他们不要着急冒进,不在夜晚赶路,看起来他们听了她的话,乖乖休息了一个晚上。   虞楚来到双虎山只为等他们消息,并不想交际,所以她一直脸带面纱,在僻静地方并不与他人说话。   结果,还是被人找了过来。   “你就是星辰宫掌门?”   虞楚转过头,便看到一青衫女人,样貌上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举止端庄,神情严肃带着些傲气,一看便是常年位居高位的。   虞楚看向她,开口道,“你是?”   “我是青霜派掌门段红琴。”段红琴冷冷道,“所以,你就是那个私自处罚了天狗阁的星辰宫掌门?”   青霜派排行第七,也是云城附近的大门派之一。按照地界划分而言,青霜派有资格处理区域事务,而星辰宫没有资格。   这样想的话,虞楚处罚天狗阁,借刀杀人灭了一个门派的事情传了出去,其实也是在打青霜派和缘渡门的脸。   “是我。”虞楚淡淡地说,“有事?”   段红琴来势汹汹,她上下打量一眼虞楚,冷声道,“没什么,我便是来看看给我和缘渡派掌门惹了麻烦的人长什么样子,竟然也敢让徒弟来参加秘境试炼,不怕一会灰溜溜的离开?”   “没想到段掌门还如此关心我。”虞楚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多有闲心,还是负起责任来,让天狗阁那等败类藏匿在自己管制范围内,看起来段掌门的手段比嘴上的功夫差多了。”   “你!”   段红琴就没遇到过虞楚这样的人。对大门派毫无尊敬畏惧之心,看起来竟然也不怕她青霜门找麻烦清算,还敢在这里怼着说话。   青霜门家大业大,其实是被门派中的长老们共同把持,段红琴这个掌门是有点被架空的。   可她好歹是个掌门,被虞楚怼了一句也不好直接动手打人,这口气咽不下来。   段红琴只能冷笑道,“你倒是嘴皮子利落,那便等着看吧!”   ——等到虞楚那三个徒弟败下阵来,她再要好好说道说道!   段红琴拂袖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让弟子拿来纸墨,写了一封信,让信鸽带走。   她给秘境里的五个青霜门弟子递信,如果遇到星辰宫的三人队伍,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中级秘境里,星辰宫三人在洞穴中前进着。   这山洞外面来看平平无奇,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复杂犹如蚁巢,道路四通八达,到处都是死路和陷阱,还有低级妖兽出没。   一路上,他们也翻到了一些组织者放在里面的宝箱,里面都是些丹药低级符咒或者武器什么的,徒弟们对比了一下,都很嫌弃——这些东西远远比不上师尊给他们的。   不过为了加分,他们还是装在了袋子里带走。   前进了一下午,三人总觉得进度缓慢,洞穴里的路实在是太复杂,很难找到正确方向。   他们本来准备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结果迎面便碰上了从另一个道路过来五个弟子,这五个人身上都穿着青霜门的弟子服。   陆言卿和沈怀安并未打算理他们,他们刚想带着小谷走,便听到后面道,“等等!”   他们转过身,青霜门的弟子已经跑上前堵住了三人。   为首的那个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仨,为首弟子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星辰宫的人?”   “没错。”陆言卿道,“有事吗?”   青霜门的弟子彼此看看,他们同时抽出武器。   “既然你们是星辰宫的,那就对不住了。”为首的那弟子沉声道。   陆言卿和谷秋雨互相对了下目光,陆言卿挑眉,而小谷耸了耸肩膀,二人一齐向后退了一步,将舞台让给沈怀安。   沈怀安活动着脖子,他对着这五个青霜门徒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真不容易,终于碰上有人找茬了。”他温柔地说,“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44章   虞楚的吩咐, 让他们这次秘境试炼以闯关为主,没必要主动出击伤害他人。   陆言卿和沈怀安也是正人君子,能靠通关证明自己, 他们也不屑于去欺负其他参赛者。   但沈怀安好战, 看着别人混战, 他心里也痒痒。结果只能忍耐, 只能靠着偶尔不长眼撞上来的挑衅者解解馋。   如今青霜门的五个弟子忽然要一起上来找茬,可把沈怀安给高兴坏了。   青霜门和之前那些挑衅者都不同, 他们可是排名第七的门派!沈怀安的征战欲顿时燃起。   刚开始,对方五人还很轻视他,只让一个人上来对战,没想到输的速度太快了,沈怀安一招便将其打得失去了意识。   青霜门剩下四人睁大眼睛, 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被沈怀安一招制敌的那个弟子也算是近十年来青霜门新收的徒弟中的佼佼者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输了?!   沈怀安站直,他纳闷地说, “你们真的是排名第七的门派吗?这也太弱了吧。”   这句话无疑比挑衅更令人气愤, 青霜门四个弟子咬着牙一起冲了上来, 似要一雪前耻。   沈怀安身姿微动, 几个呼吸间,剩下的青霜门弟子也都躺在了地上。   他收起刀, 郁闷地说,“这水平也太差了, 我还没活动开,他们就输了。”   沈怀安常年和全能的师尊、天赋秉异的师兄妹一起生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多么天资聪颖的人。   从门派出来,这试炼的一路上, 他只觉得遇到的这些对手们都太脆弱了。   本来寄希望于排在前面的门派弟子能厉害点,结果也不过如此。   小谷蹦蹦跶跶帮沈怀安收走他们身上的令牌,沈怀安和陆言卿思索了一会,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星辰宫的人呢?”沈怀安道,“看起来就是故意找我们的一样。”   “之前天狗阁的事情,青霜门对我们应该颇有微词,不然也不会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搜寻我们的住处。”陆言卿缓缓地说,“难道他们的掌门和我们师尊碰上了?”   二人越想越有道理。他们干脆把其中一个昏厥过去的弟子拽过来,点了穴道刺激他让他苏醒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星辰宫的人?”陆言卿问道。   刚开始,这弟子像是要保住什么天大的秘密,咬牙闭口不谈,任是陆言卿怎么和他商量都不行。   沈怀安脾气便起来了,他在这人身边蹲下,已经把对方吓得颤了颤。   “说话。”沈怀安阴沉地说,“你知道每届秘境修炼都有死亡名额的吧?”   这句恐吓果然有效,青霜门弟子磕磕巴巴地开口,“我们刚刚接到掌门飞鸽传信,说看见星辰宫三人定不要放过,将其淘汰出局。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   陆言卿和沈怀安互相对视,沈怀安顺手将人砍晕。   他蹙眉道,“难道在双虎山上,师尊真的和他们的掌门有接触?”   二人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如今情况不清晰,陆言卿和沈怀安就不由得想得多了些。   “你说师尊从来不爱和人交际,平日也不爱和外人说话,她遇到了那个青霜门掌门,会不会被人欺负?”沈怀安忧心忡忡地说。   “我看也不一定。既然对方掌门指名要我们淘汰,可能是因为在师尊那里没得到什么好处,才会这样生气。”陆言卿说。   尽管如此,二人还是有点焦虑。   “果然不能偷懒,我们还是早点通关吧!”沈怀安站了起来,“我一想到她一个人谁都不认识,在一堆大门派掌门之中,就不放心。”   收了令牌,三人也不休息了,便继续寻找中级洞穴的出路。   他们离开之后,青霜门五人被淘汰的消息也被由信鸽等级,送上双虎山。   双虎山顶,作为目前在场名气最大的门派掌门,段红琴受到了其他小门派掌门的奉承和欢迎。   段红琴刚刚在虞楚那被怼得气的半死的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享受这种受人欢迎的感觉,却也看不起这些没有名气的掌门人。   这边热热闹闹,另一边,虞楚仍然一个人呆在僻静处。   这时,又是信鸽飞上来,不少参与者被淘汰。   “青霜门五人——全部淘汰。青霜门排名待统计。”念信的弟子大声地朗读了信上的名单。   另一边,围着段红琴的人群一起安静了下来,段红琴推开任丘,她来到念信的弟子面前,冷声道,“你瞎说什么?我的弟子这么可能被淘汰?”   以往而言,就算青霜门进不了前五,最高成绩也不过是第六名,成绩上下浮动,但每一届他们都是前十名,怎么可能第二天就被淘汰了?!   这个弟子看到盛气凌人的段红琴,也有点害怕。   他小声地说,“掌门大人,消息不可能有误,您的弟子可能是这次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也不可能五个人全军覆没,你们——”段红琴的话说道一半,她忽然顿住了。   她才想起来自己让五个弟子去找星辰宫的麻烦,难道……不,不可能,星辰宫这种加上师父人数都不过十的小门派,能有什么真本事的弟子?   “他们是怎么被淘汰的?”段红琴冷冷地质问道,“回答我!”   “这,这,暴露试炼信息违反规则……”   传话弟子被为难着,另一波巡逻的弟子正好回来,听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正巧他们是一个门派的,为首那个弟子比较会做人,知道相比于试炼规定,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下不来台。   他温声道,“师弟,既然段掌门想知道,那边告诉她吧。”   传话弟子抿了抿嘴唇,这才展开信封,继续大声道,“未时,青霜门五人与星辰宫三人相遇,青霜门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很洪亮,整个双虎山山顶似乎都在回音。   远处,看着山下的虞楚面纱后的嘴角忍不住微勾,她轻笑出声。   另一边的段红琴脸都黑了,她耳力太好,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虞楚的笑声。   刚刚还围绕着她阿谀奉承其他人也都消声,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段红琴恨得牙根直痒痒,她这几十年除了长老有时麻烦,大部分时间过得都是顺风顺水,被人捧着。   如今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她心中极其想冲去质问虞楚,是不是虞楚教了她徒弟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这样做太丢人了。   段红琴忍不住看向虞楚的方向,哪怕虞楚过来说几句风凉话,她也能借题发挥,好好质问她一番,甚至可以借机动手切磋,以青霜门掌门打败星辰宫掌门来挽回面子。   可那抹白色的身影一直在山顶的另一边,静静地注视着背面的瀑布,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好像段红琴是个什么不必搭理的小人物一样。   段红琴有气没处撒,她甩了甩袖子,怒哼一声离开了,离开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狼狈和气恼。   这下子,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双虎山山顶忽然冷却下来,这些过来搭人情的小门派掌门们都窃窃私语,互相询问,想知道这星辰宫是谁的。   从打败青霜门的这一刻起,星辰宫便成了横空出世的黑马,许多小掌门都想知道星辰宫的消息,可惜试炼不是实时播报,只有闯关成功才会有消息出来。   第二天便这样过去了。   一直到第三天清晨,还有才通关初级试炼的门派弟子通报传来,而目前还没有人通过中级试炼。   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有弟子被淘汰的消息出现,而星辰宫三人的名字都不在其中。   中级试炼中,陆言卿带着师弟师妹们一点点前进。   这洞穴考验实在刁钻,要记路、画图纸,而且因为道路奇多上下重叠,还要用立体思维去记。更别提还要解密,还要注意陷阱和忽然袭击的蝙蝠蜘蛛。   中级秘境已经复杂如此,那高级秘境恐怕更加困难,怪不得近些年都没有人全部通关。   三人正顺着一条狭窄的路前进,便听到前面有骚乱传来。   原来又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岔路口,另有好几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   这洞穴里一举一动都回音,三人打起精神,正在分辨声音从哪条路传来的时候,左侧的洞口忽然飞出什么东西,陆言卿和沈怀安揽住小谷躲开。   砰——!   砸出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这倒霉弟子后背把石壁砸出裂纹,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不待师兄弟二人反应过来,下一秒,左边的洞口便有人走出来,又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短发年轻人。   他那瘦削的面庞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锋利的眉骨下,深灰色的眼睛透露着如同野兽般的冷意。   “怎么又是你?!”沈怀安蹙眉道,“你做什么,你杀人了?”   萧翊并未回答。   绑着黑色绷带的手指抽出匕首,他的身体紧绷,双眸紧紧地盯着陆言卿和沈怀安,似乎想要动手攻击。   沈怀安和陆言卿也察觉到这人的危险意图,他们纷纷抽出剑来,对准萧翊,场面一触即发。   这时,小谷从他们二人身后探出头,疑惑地说,“师兄,又要打架吗?”   萧翊看了眼谷秋雨,他不知在心中衡量了什么,虽然仍然比着匕首,但杀意渐消。   他缓缓向着另一边的洞口退去,似乎从进攻转而想要改为离开。   三人僵持着在这狭小的空地中转了半圈,萧翊的后背靠近他选择的洞口,他收起匕首,转身冲入洞穴中,第一步踩在了青苔石面上。   与此同时这时,陆言卿察觉到异常,他蹙眉道,“小心!”   几乎是下一秒,他们所在的地方从萧翊所在的地方忽然开始坍塌,沈怀安在最中间,也是三人中最先受到波及的。   坍塌的一瞬间,沈怀安转头将谷秋雨抛起,最边缘的陆言卿一把抓住女孩,带着她向着身后的道路退去。   “出口处见!”沈怀安只够留下一句话。   等到陆言卿抱着谷秋雨来到安全地方,再转过头,陆言卿只看到坍塌下方深不见底,机关的咔哒哒声响起,地面恢复了平整。   ……沈怀安和萧翊掉在同一个机关里了,这下可糟了。 第45章   沈怀安滚落下去的时候, 便听到萧翊和自己一起掉下去了。   一路向下飞沙走石,尽管眼前一片漆黑还失重,沈怀安最大限度保证了自己没有受伤, 就是后背落地时还是疼的闷哼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 不远处也传来了落地声。   沈怀安不知萧翊是敌是友, 他在地上轱辘了两圈立刻爬了起来, 抽出长剑警惕地对准萧翊的方向。   他另一只手抽出火折子打开撇在地上,照亮了萧翊如狼般冰冷危险的灰眸。   萧翊抽出斧子冲上来, 沈怀安用长剑去抵挡,铛——!   兵刃互撞的火花闪过,沈怀安咬紧牙关,只觉得整个手腕都在泛酸。   能让沈怀安这个武术奇才感到吃力,可想而知萧翊这一击的力度有多大。   感到吃惊的不止是沈怀安, 萧翊也是如此。   他似乎第一次遇到实力相仿的对手, 萧翊向后退了几步,看向沈怀安的眼神闪过一丝差异。   “喂, 你这家伙是哑巴吗?”沈怀安甩剑, 他不满地说,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一句话都不说就打人,踩个机关还连累了我, 你到底是谁啊!”   萧翊紧紧地盯了他半响,转身冲入黑暗。   妈的, 又跑了。   沈怀安发现这个短发青年力大如牛,而且非常敏捷。来去的速度像是闪电,让人就算眼睛看到了,也很难对上他的速度。   沈怀安甩甩手, 烦躁地嘟囔道,“真是晦气。”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沈怀安便开始寻找出口。   除了萧翊刚刚离开的那个洞口,除此之外还有三个方向可以选择。   沈怀安有点烦躁,陆言卿脑子好,对走过的路过目不忘,小谷心细,能记住许多其他人看不见的细节,在他们陷入犹豫中,她能够判断出前进的方向。   如今他和师兄妹二人走散,便只能靠自己了。   沈怀安虽然近些年能沉下心了,可他最不喜欢的还是脑力活动,一想起只能一个人在这密密麻麻的洞穴道路走寻找出口,他便想把萧翊找回来大战一次。   地下洞穴更加阴冷潮湿,而且感觉不知道被废弃遗忘了多少年。沈怀安深一步浅一步地前进着,为了不迷路,他一路用剑在石壁上划出痕迹。   结果一个走神,沈怀安从洞穴里钻出,他抬眼便看到了前面墙上的划痕。   ……烦死了!   他只能重新寻找出口。   走着走着,终于走出了刚刚那容易打转的区域,沈怀安便听到了野兽的呼吸声。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站着一头洞穴灰狼,它的额头上闪烁着红色的晶石。   这是中级妖兽,红晶石可以兑换二十分。   灰狼呲着牙,它脚步迅猛地向着沈怀安冲了过来。   沈怀安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脚踩在洞穴石壁上,一刀抽在狼耳上,又一脚踩下,他力气极大,灰狼的身体整个都砸在地面上。   要知道平日沈怀安在玄古山就经常和山里灵兽打架切磋,早就很了解动物习性,这头灰狼自然不是对手。   灰狼再爬起来反击,沈怀安剑都没用,便次次将其打得趴下。   最后,灰狼奄奄一息,只有嗓间还在威胁地呼呼声。   沈怀安举起剑,他本来想把灰狼额头的灵石收入囊中,以避免自己万一在中级洞穴被淘汰后,至少还有分数可以累加给星辰宫。   可看着灰狼呲牙又害怕的样子,他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了玄古山脉中的群狼。   沈怀安抿了抿嘴唇,剑入鞘。   “赶紧滚,别挡路。”他没好气地说。   本来已经绝望的灰狼耳朵一竖,它像是通人性一样抬起头,看了沈怀安一眼,然后夹着尾巴迅速地逃跑了。   沈怀安重重地叹息一声,只能认命地继续找路。   他向前走过狭小的通道,便看到前面比较宽阔的溶洞里,萧翊站在空地中。他站得非常笔直,眼睛盯着沈怀安,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   沈怀安握紧刀,他蹙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要打就打,不打拉倒,老在这儿吓唬谁呢?”   萧翊眨着眼睛,过了漫长的十几秒,沈怀安都快要动手打人了,他的喉结微动,才吐出两个字。   “萧翊。”   “啊?”沈怀安蹙眉。   萧翊垂下睫毛,他轻轻说,“你一直在原地打转,按照你的水平,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你!”   沈怀安以为萧翊在挑衅,他抽出剑就准备打架,心里想着就算萧翊厉害,大不了他们俩一起被淘汰,还能给陆言卿和谷秋雨减少个竞争对手。   结果,萧翊也不见之前的警惕紧绷,他直接无视持剑的沈怀安,转身就走了。   “喂,我说你这人,打架啊!我剑都抽出来了你怎么走了?!”沈怀安瞪大眼睛。   萧翊在通道边停下,他转头看向沈怀安。   “你不想出去?”   沈怀安快被这闷葫芦气死了。   他收了剑,跟上萧翊。   二人在洞穴里穿梭着,不论沈怀安问什么话萧翊都不回答。   “你是修仙者吗?我看你长得像是个杀手,你刚刚脸上怎么那么多血,你是不是杀人了,你现在是不是想把我引入什么其它人死都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对我动手?”   萧翊的忍耐度本来很高,可他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话这么密的人。   他转过头,薄唇抿紧,灰眸指责地瞪向沈怀安。   沈怀安最气他没有反应,看到萧翊不开心了,沈怀安就开心了。   “你还不和我说话?”沈怀安道,“你信不信我搞个塌方把我们都困里面,然后一直跟你说话?”   萧翊转过头,他飞快加速,沈怀安也跟着加速。   看起来,萧翊后悔救他了。   过了一会,他不情愿地开口,僵硬地开口,“我在山林里长大,这些对你们是困难,对我,不是。”   “你不是门派的弟子?那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试炼?”沈怀安问。   萧翊似乎很不喜欢说话。   他简短地说,“我要成为第一名。”   “哦,那可真不巧,我们还是竞争对手。”沈怀安哼笑道,“第一名,我们星辰宫当定了。”   萧翊便又沉默下来。   这蚁巢洞穴摸索起来费劲,可如果知道正确方向,那就大大加快了速度。   二人在地下洞穴前进半日,一路上找到了不少珍惜宝物,萧翊虽说莫名对沈怀安打了援手,可他很重视这些加分项,一个都不和沈怀安分享。   沈怀安拿起来看看,他就瞪着他,那眼神很像护食的狼犬。   沈怀安也不和他计较,这些宝物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如果萧翊能带他出去,他也就不在意这点分数了。   只不过萧翊也不是一直坚定,每当出现岔路口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不知道在感受什么。   “你在做什么?”沈怀安问。   “感觉风。”萧翊简短地说。   沈怀安这才知道萧翊是怎么确定前进的方向的——就靠那微不可见的风流?   就算在外面,修为不被限制的时候,也不是所有修仙者都有这样的细致的天赋。   如今他们同样能力被削弱,萧翊还能感受到风的流动,那他可真是……别出一格的自然天才?   二人走走停停了大半天,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自然洞穴中,抬起头,上面似乎有一个一人宽的洞穴可以出去。   萧翊先跳跃爬了上去,紧接着是沈怀安。   他从地下洞穴爬出,终于来到了地上洞穴。虽然仍然不见天日,但地上感觉比地下好呼吸多了。   沈怀安瘫在地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喘息起来。   “太难了,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他嘟囔道。   萧翊站在一边,他冷漠注视着沈怀安,然后伸出手,将四个令牌扔给沈怀安。   “干嘛?”沈怀安抬起头。   “狼的。”萧翊说,“还给你。”   不等沈怀安再说什么,萧翊向后退去,他又消失在洞穴之中。   沈怀安缩回头,他继续瘫在地上。   “神经病。”他喃喃道。   沈怀安并不知道,他在地下被困了一整个晚上,他出来时,外面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在试炼的后半段,不少大门派掌门都现身双虎山,只不过他们并不像是其他小门派的掌门聚集在殿外等候消息,而是直接进入了大殿里等候。   大门派的掌门都互相认识不知道多少年了,聚在一起时,便会随便聊聊。   “你们知道了吗,青霜派的五个弟子被星辰宫的淘汰了。”   “星辰宫不就是在青霜派掌控区域里惩治天狗阁的那个门派吗?”   “是啊,这次段红琴的脸可丢大了。”   几个掌门都笑了起来。   “那个星辰宫掌门也来了吗?不如召她进来看看。”其中一个老头开口道。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他们都对这个星辰宫的掌门很感兴趣,便让弟子去找人。   弟子领命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又一个人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星辰宫掌门呢?”   弟子赔笑了下,“虞掌门她说,她说……她爱看山水风景,不喜与人交际,便不来了。”   “这、这——”   几个掌门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都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精,他们能不明白虞楚的意思吗?   说的好听点,她这是清心寡欲不爱说话,说的直白点,不就是没把他们这几个赫赫有名的大掌门放在眼里,不屑来此见他们吗?   “怪不得把段红琴气成那个样子,这个星辰宫掌门倒是傲气十足啊。”炎龙派掌门冷哼道,“小门派就是小门派,有点成绩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也不必置气,这星辰宫第一次参与仙门比拼,我看也差不多到头了。”另一个掌门安慰他道,“等他们多输个几次,便知道要将自己摆正位置了。”   双虎山正殿外面,虞楚撑着脸注视着远方森林。   经过四天的角逐,外面留下来的掌门越来越少,小门派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运气好的门派还未被淘汰。   这时,报信的鸽子又飞了上来。   “中级秘境第一名,萧翊,散修,辰时通关。” 第46章   萧翊中级秘境通关的时候, 沈怀安还在兜兜转转。   正当他在一个岔路边徘徊犹豫的时候,沈怀安在其中一条通道的角落发现了隐秘的星辰宫标志,知道这是陆言卿给他留下的标识, 这才放下心来。   沈怀安跟着标志一路前进, 没过多一会儿便感觉到通道里的风渐渐强了一些, 再往前走, 他看到了洞穴外刺眼的亮光。   他终于走出来了!   沈怀安走出山洞,阳光洒落他的肩膀, 微风吹来,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沈怀安!”不远处,传来小谷的声音。   沈怀安定睛一看,果然,陆言卿和谷秋雨正在外面的空地上等待他。   三人碰面, 陆言卿关切地打量着他的浑身上下, “没受伤吧?”   “没有。”沈怀安道,“你们呢?”   “我们也没事。”   三人确定了彼此无恙, 这才高高兴兴地走向出口, 前面又是几个执勤弟子在等候。   弟子登记了信息, 数了一下他们的分数, 然后道,“恭喜你们通关, 后面便是最后的高级秘境了。”   师兄妹三人都很高兴,他们正准备离开, 却被执勤弟子拦下。   “为了公平起见,按照最后一关的规则,所有参加者必须独自行动,不可组团。”   “什么?”对方一说这话,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蹙起眉毛。   他们两个倒是无所谓,可是小谷怎么办?小谷才十三岁,他们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   两个师兄都有点纠结犹豫。他们此次是冲着胜利而来的,可他们也放心不下谷秋雨。   弟子看他们为难,善解人意地说,“你们有两种选择,第一,让这位小师妹现在放弃资格,就此统计她的成绩。第二,我们可以给她提供一个鸣镝,如果遇到危险情况,将鸣镝的箭射向天空,巡逻弟子会最快速度去找她。”   “其实她走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再往下就危险了,在这里放弃吧。”   “是啊,万一她一个人遇到了其他参与者就糟了。”   师兄妹三人还没说话,其他两个执勤弟子已经出言相劝。   “我不要退出!”谷秋雨开口道,“说好了我们三个人一起赢,我不想做那个逃兵!”   “小谷……”陆言卿无奈地说。   他和沈怀安真的左右为难,沈怀安挠了挠头,也说不出话来。   谷秋雨说,“师兄,你们以为我跟你们来,就是为了受你们庇护,凑个人数而已的吗?”   “小谷,我们没这样想。”沈怀安头疼地说。   女孩抿起嘴,她坚决地说,“我不退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不想几十年后,会有人拿今天的事情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谷秋雨是偷奸耍滑之人。星辰宫不能丢这个面子,我也不能!”   陆言卿和沈怀安互相注视一眼。   似乎在这一刻,他们对谷秋雨的了解更深了一点。   过去只觉得她是个聪明机敏、嘴甜还随遇而安,似乎从不烦恼的开朗小姑娘,如今他们才发现,他们这个整日笑盈盈无忧无虑的师妹,也有着这样刚烈的个性。   陆言卿还有些担忧,沈怀安已经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的师妹。”他朗声道,“好骨气!”   “沈怀安!”陆言卿蹙眉斥责道。   “师兄,你让她参与吧。”沈怀安看向陆言卿,他道,“我十来岁不是也照样参加武林门派大比吗?我当年能做到的事情,小谷也同样能做到。”   “她如果被人围攻,掉入陷阱,遇到了妖兽呢?”陆言卿低声道。   “受伤了便回家再治,骨气没了人就在也站不直了。”沈怀安说,“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   陆言卿十分焦虑,他作为大师兄的担忧,是比二师兄的沈怀安强烈许多倍的。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目前的状况来看,让谷秋雨参加才是最好的选择。   无奈,陆言卿看向小谷,他嘱咐道,“切记不许逞强!”   谷秋雨一怔,随即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欢呼着抱住陆言卿,高兴地说,“师兄,谢谢你!”   陆言卿根本笑不出来,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小谷被负责的弟子蒙住眼睛,御剑飞行前往前方茂密森林的某个地方。   他和沈怀安碰了个拳,而后被分别分开。   山顶上,鸽子飞来。   “中级秘境第三名,陆言卿,沈怀安,谷秋雨。星辰宫,巳时通关。”   闭目养神的虞楚睁开眼睛。   她心中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担心起谷秋雨来。   刚开始,对于小谷参与试炼这个事情,虞楚也是有些纠结的。还是谷秋雨自己跑过来说服了她。星辰宫初次露面的大事,作为初始弟子之一,她也想全程参与。   别看小谷平日似乎脾气又好又软,可真遇到事儿了,她小小年纪也能看得出性情有点烈,而且非常有主见和坚定。   想到之前她请求参与的场景,虞楚的嘴角勾了勾。   不愧是她虞楚的徒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另一边,高级森林中。   谷秋雨被带路的弟子带入森林里,他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地上站稳。   “等到听见我御剑离开,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带路的那个弟子道,“如果遇到了危险,一定记得使用鸣镝往天空放箭,我们便来接你。”   谷秋雨轻轻地点了点头,听到御剑飞行的声音远去,她这才揭开蒙着眼睛的布料。   她身处一片原始幽林之中,树木高耸,树荫蒙住天空,只能听到高空传来乌鸦的叫声,除此之外,连风都是冷飕飕的。   这里的树木似乎都比初级森林的更加粗壮,树干三个男人可能才能抱得过来,就连树根都很巨大,最小的也到谷秋雨的膝盖。   她看了眼手中的鸣镝,毫不犹豫地将其扔在地上。   按照规则所言,最终胜利者的出口是在山顶,所以她需要找的是上山的路。   且不说如何在这片安静却隐含危险的树林中找出出口,还有一点需要注意。这附近一共有两座山,南辕北辙,相差甚远。   如果找错了方向,去了另一个山,剩余的这三天便真的回不来了。   谷秋雨闭上眼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开始寻找方向。   这场秘境试炼报名时有几百人,最终进入高级秘境的,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包含了整整十二个门派。   一般而言,最终剩下的基本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那十来个大门派,这一届却恰恰相反。   除了青霜阁,还有几个大门派的弟子爆冷出局,其中便包括虞楚楚曾经所在的门派,昇阳派。   而与之顶上的是无人听说过的散修萧翊,和初次露面的小门派星辰宫。   所有进入高级秘境的参与者的师父们都可以进入双虎山大殿堂屋聊天等候。   上次弟子请虞楚进去,虞楚没进,是因为那几个掌门想见她便让人来叫她,态度过于傲慢轻怠。   虞楚和他们一样是师父掌门,只不过手下门派规模不同而已,凭什么他们唤人她就要巴巴的去?若是他们能虚心一点,来一个人亲自找她,虞楚也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而这次弟子再请,虞楚便施然随他走进正殿里。   这次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她是作为胜利者之一进去的,角度自然不同。   刨去散修萧翊没有师父,到场的应该是十一个掌门人。虞楚走进去时,没想到里面做得满满当当,有几个被淘汰的门派掌门没有走,而是在聊着什么,看起来氛围还不错。   这么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到这些修仙门派并没有世道传的那么高不可攀一丝不染。   排名差不多靠前的都在聊天,不论有没有被淘汰,门派负责人们都在谈笑风生。   而那零丁两三个没有名气或者靠着运气进入最终试炼的小门派掌门都很尴尬地坐在一边,插不上话。   倒是也有例外,有几个坐在这里的很明显不是掌门,而是更加年轻一点的徒弟,似乎是来替师父等结果的。   这种师父连来都不来的,很明显便是排前三的那几个大门派了。   虞楚走进去的时候,聊天的人都纷纷地停了下来,全部看向她。   这其中,虞楚看到了一脸隐忍的段红琴,不知是以什么心态仍然坐在这里。   “想必您就是星辰宫的虞掌门了。”一个虞楚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开口道,“虞掌门教育有方,你的徒弟真是一鸣惊人,不知可有什么经验给大家分享分享?”   在这一届进入终极试炼的小门派掌门中,虞楚无疑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   谁让她的徒弟从头到尾名次都很靠前,而且所有来找茬的其他门派弟子都有来无回。除了青霜门,也有两个排名靠前的大门派被陆言卿师兄妹三人淘汰。   一般各个门派派来参加这大试炼的都是新一届的苗子和被赋予众望的徒弟,本来是想过来涨涨经验和信心,顺便向着其他门派显摆一下自己弟子的能力,忽然被星辰宫这匹黑马淘汰,这些掌门心里能舒服吗?   他们是绝对不相信小门派会有什么好苗子的,心中的偏见让他们觉得这其中不是运气就是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小招数。   这中年男人说是请教,更像是针对和嘲讽。   虞楚看向他们,淡淡地说,“倒也没什么经验,徒弟聪明又争气,随便教教也便成了。”   几个掌门嗓子一梗,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们本以为虞楚的态度能恭敬谦和一些,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给面子,说话咄咄逼人又阴阳怪气。   第一个开口找事这个中年男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冷笑一声,“高级秘境近几届来从未有人通关,虞掌门既然这么信任自己的聪明徒弟,这秘境通关便自然不在话下,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你徒弟是否有你说的那么优秀!”   他这话一出,其他掌门也一起附和起来。   既然虞楚这么狂傲,那他们便顺水推舟把她架起来,到时试炼结束,她才更丢人现眼! 第47章   高级试炼还没有结束, 双虎山上的氛围已经变得十分僵滞。   随着各大门派的弟子淘汰的名字传来,在场的长老和掌门们的表情也都变得越来越难看。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小门派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只留下了虞楚一人, 可星辰宫三个徒弟的名字一直没有消息, 倒是大门派的弟子节节败退。   几个掌门的脸都绿了。   他们自然看了报名名单, 星辰宫参与这次试炼的徒弟最大二十岁,老二十七岁, 还带了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这三个人的年纪哪怕是老大,在这次所有报名的参与弟子当中都算偏小的了。   可结果呢?他们这次看好的新秀没有一个争气的,有一些更是早早被淘汰了。   前来代替师父等待结果的那几个徒弟感受到了屋里的凝重,他们都一言不发,瑟瑟发抖。   这些掌门人不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虞楚的弟子, 更是因为他们早就把这些修仙界大小活动都当做自己家的事情, 大家轮流坐庄,肥水不流外人田。   比如这一次, 获胜者将会得到一本上古火云书, 对火系的修仙者无疑是珍贵的宝物。   而这本火云书, 本来是准备给雷霆门此次带队弟子欧阳袁的。从任何角度来看, 他都是今年夺冠的热门选手。   轮流坐庄对几大门派而言已经是一种默契。在彼此的青年徒弟都差不多一个水平的时候,大家都你来我往, 将这些秘境试炼、仙门大比、内部比试当做徒弟的炼金石,总归谁都不吃亏。   不然谁真愿意去做把珍贵宝物送给别人的这种慈善呢?   然而, 这种百年来的默契让突然出现的星辰宫打破了。   此次贡献奖品的几个门派掌门脸色更是不好,本来你来我往的事情,真让星辰宫赢了,这事不仅肉疼还很让人心中不爽。   第四天便这样过去了, 有的掌门其实已经挂不住面子想走,可是一想虞楚这根刺,他们才咬牙留下,就想等一个结果。   入夜时,森林里危机四伏。   虽说初级和高级试炼都是森林,可难度却是天差地别的。初级森林还能当做野营一样轻松,最大的危险是防范他人。   而高级森林便危险多了。   这四十多个进入高级试炼的参与者,当晚便没了四分之三,大部分参与者都不是被其他人淘汰的,而是在森林里因陷阱、妖兽、迷路、法阵等原因被淘汰或者自动选择放弃。   入夜时,小谷选择了一颗大树,她爬到高高的树上,选了一个比较粗壮的树枝,将自己绑在上面,这才准备休息。   这时,森林里传来了男性的嬉笑声。谷秋雨往后缩了缩,小心地向下看去。   有两个参与者一起向着她这边走来,竟然是当时在初级森林里,出言讽刺的那其中两个雷霆门弟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在这广袤的森林里找到彼此的。   这两人也选中了谷秋雨所在的这颗大树,他们左右巡查,确定了附近没有其他危险,又向上看了一眼。   小谷身子娇小,被粗大的树枝挡得严严实实,二人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坐在树下,这才长舒了口气。   “他妈的,这几日累死我了。”当日那个带队的弟子骂道。   “欧阳师兄,你这次一定是冠军了吧。”另一个人羡慕地说,“我看你的包裹都快装不下了。”   “那是应该差不多。”欧阳袁得意洋洋地说,“哎,本来以我的水平来参加这次试炼也有点欺负其他人,可谁让师父看重我呢?”   “师兄说得是,您这次得了试炼第一,三年后再在仙宗大比上崭露头角,那便是要飞黄腾达,想必以后您在门派里也会说一不二。”这个弟子溜须拍马道,“到时候师兄您可别忘了我,多多带带师弟。”   “这个你放心,你我一届拜师,其他人我也信不过。”   二人在树下一顿畅聊,仿佛未来的美好前景就在眼前。   谷秋雨觉得这俩人聒噪,但也并未想做什么,她在树上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觉,等这两个人自行离开。   结果,雷霆门二人又聊了起来。   “不过,那个星辰宫还有那个叫萧翊的散修有点危险。”那个弟子说,“通关山洞时我问了那几个弟子,他们说这两伙人的通关时间很早。好像已经很多届没有出现散修和小门派领先的情况了吧。”   “他们算什么东西?”欧阳修不爱听这话,“他们那些不入流的家伙,连大门派都拜不进去,能是什么好货?有能力者都在往上游走,你见过有人顺流而下的吗?”   “师兄说的是,是我少见多怪了。”   欧阳袁冷哼了一声,“那星辰宫连小姑娘都带上充数,可别是整个门派就这三个徒弟,都派来加分了。这样的小门派,我一个吐沫钉子就灭了!”   二人聊的开心,嘴上的话也越来越难以入耳。   树上,谷秋雨缓缓地睁开眼睛,她抿起嘴唇,眼中闪起火焰。   雷霆门二人拿出干粮吃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好像有什么沙子一般的颗粒拂过面庞,欧阳袁随手拍了下脸。   下一秒,他的喉咙里似乎肿胀起巨大的气球,根本没办法呼吸,欧阳袁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看向对面的师弟,发现二人都是一样窒息状态。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双脚开始冰冷麻痹,动都不能动,二人一起栽倒在地。   什、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他的面前落下女孩子的裙摆。欧阳袁被人翻了过来,他对上了一双些微稚嫩而漂亮的眼睛。   “我们是不入流的东西?”谷秋雨轻笑道,“我是来充数的?”   欧阳袁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谷秋雨暗算,他睁大眼睛,手指颤抖地指向谷秋雨。   “你、你——”他呼哧呼哧费力地咬牙道。   谷秋雨葱白的手指掐住欧阳袁的脖子,她甜美地微笑着,眼里却有些阴郁和冰冷。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侮辱我的师门和师兄?”她轻轻地说。   如果放在昨天,欧阳袁都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害怕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可是这一刻,在她那双似乎没什么力量的手掌下,欧阳袁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真的想杀他一样。   “不、不……”他嗓子发出嗬嗬的声音。   欧阳袁不知道谷秋雨在想什么,在那漫长的几秒钟,他看到冰冷的杀意和犹豫在她漂亮的眼睛里来回转换,仿佛生死只是她脑海中一瞬间的事情。   “道歉。”最后,谷秋雨说。   欧阳袁的呼吸都被堵住,他感觉自己要昏厥过去了。   可求生的本能在的他潜意识中打警铃,好像他不按照谷秋雨的话来做,就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对不……对不住,是,是我的错,对不住……”他磕磕巴巴勉强地乞求道。   谷秋雨放开他,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真想杀了你。可是……可是师尊会不开心的。”她遗憾地说,“我得做个好孩子,哎。”   谷秋雨将解药倒在二人口鼻附近,欧阳袁大口地喘了一口气,下一秒,他被被人一手刀打在脖后,昏厥了过去。   以正常而言,七日的试炼在第五六天便会结束。因为大部分参与者在高级秘境都挺不到最后一天。   过去经常出现的场景,是其他人都被淘汰,最后剩下的那人便自动排名获胜,而后统计分数。   一夜过去,不少门派剩下的几个弟子也全部被淘汰,秘境中还剩下十个人。   本来这十个人至少能再撑一个白天,结果一大清早,在双虎山上或打坐或看书的师父们便听到了传话弟子的扩音通知。   “有参与者已经上山,一个时辰左右便能通关!”   听到这话,大殿里各个房间中的掌门们都抬起了头。   已经有好几届都没有通关弟子出现,难道要在这一届被打破记录了?   每个大门派的师父都对自己的徒弟非常有信心,他们纷纷出门迎接。   一眼望去,双虎山上都是平日见不到的有名人士。   虞楚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缓缓走过去的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句,“虞掌门竟然还在,那正巧,我们一起看看最终的通关者是谁吧!”   仅剩的十个人里,除了虞楚的三个徒弟,还有七个。只要不是她的人获胜,是谁赢都无所谓了。   七比三的概率,他们还赢不了?   师父们屏气凝神。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一抹白色的身影终于在台阶尽头的拐角出现。   他们都仔细地看了这个弟子,他长得眉目清秀,眸似星辰,五日的秘境艰苦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看起来仍然衣决飘飘,气质从容。   这年轻人长得就一表人才,可是问题来了,这是谁的徒弟?   掌门长老之间互相对着目光,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这时,年轻人已经来到最顶层,起伏些微急促的胸膛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   “恭喜你,你是第一个通关者。”维持秩序的弟子走过来,他道,“你的令牌给我,我看一下你的身份和成绩。”   白衣年轻人随手将令牌摸出来递给弟子,他的目光在师父之间寻找着。   “那个,你……”   检查的弟子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眸子一亮,他穿过众人之间,来到虞楚面前低头抱拳。   “师尊!”   看到这一幕,其他掌门都快窒息了。   ——还真他妈是虞楚的徒弟??   “言卿,你辛苦了。”虞楚笑道。   这一边,陆言卿抬起头,他打量着虞楚,担忧地说,“师尊,你这几日可还好?”   虞楚无奈道,“我在这顶峰等你们,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辛苦了。”   陆言卿刚想说什么,那观察的弟子又大声说。   “发现两名参与者上山!”   这,今年是怎么了,之前是死活没人能通关,今年是扎堆通关?   山顶,虞楚刚关怀完陆言卿,便听到下面台阶一片骚乱怒骂。   “怎么听着有点耳熟?”陆言卿道。   他们来到台阶附近向下看去,便看到沈怀安和萧翊一身狼狈和灰尘,二人一边互相打一边向上跑,缠斗得厉害。   萧翊本来领先了一步,又被沈怀安伸手拌住,二人在下面的平台摔成一团。   他一抬头,便看到了上面的陆言卿和虞楚,萧翊顿时一怔。不知是发现已经有人夺得第一而吃惊,还是因为看到了虞楚。   沈怀安跟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顿时露出笑容。   “师尊,陆言卿!”   他向上跑去,萧翊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打架了,二人一起跑上山顶。   负责弟子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沈怀安直接无视了他。   他来到虞楚面前,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神色不善地看向其他掌门。   “师尊,他们没欺负你吧?”   沈怀安性子直,说话也比陆言卿直白多了。   虞楚可以怼其他掌门,但沈怀安还是小辈,这样做还是没有礼貌。   她伸出手拍了一下沈怀安的后脑勺,沈怀安顿时收回凶狠的目光,委屈巴巴地说,“师尊,我好不容易通关了,你就打我?”   虞楚本来想说沈怀安没大没小,结果看到年轻男孩灰扑扑的样子,还是心软了。   她伸手理了理沈怀安微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哄道,“辛苦了辛苦了。有没有受伤?”   沈怀安顿时点点头,他给虞楚展示自己手臂的淤青,告状道,“师尊你看这家伙给我打的,他下手可黑了!”   萧翊本来站在一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结果自己忽然被人点到,他一抬头,便对上了虞楚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那天晚上的阴影,萧翊的脸憋得通红,才磕磕巴巴地说,“他也打我了。” 第48章   虞楚实在是对这两个男孩幼稚园水平的告状感到无奈。   他们俩这皮糙肉厚的, 幸好告状告的及时,不然再耽误一会就自己治愈了。   她看向陆言卿和沈怀安,蹙眉道, “你们师妹呢?”   陆言卿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有点焦虑地说, “进入高级秘境之后我们就分开了, 一直没有遇到。”   三人不由得都心中有点焦急。   他们倒是一家团圆,旁边, 其他掌门看着这师徒融洽的场面不由气得牙直痒痒。   “行了,既然前三名出来了,那便准备正殿颁奖吧。”其中一个掌门阴阳怪气地说。   他们能不气恼吗?刚刚说多了那么多大话,结果真是虞楚的徒弟获胜,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没想到, 虞楚却摇了摇头。   “我还有一个徒弟没到。”她说, “我要再等等。”   “虞掌门,你适可而止。”有一中年女子蹙眉道, “你两个徒弟能通关, 确实优秀, 高兴也就罢了。怎么你还盼着你那十三岁的小徒弟能通关?你是觉得你手底下一个半大的孩子都比我们这些门派正规培养的弟子还要厉害吗?”   “是啊, 这次算你运气好,可别再欺人太甚!”另一个长老也冷声道, “既然通关前三名都已经出现,那么试炼结束了, 等着巡逻的把你小徒弟和其他人一起带出来吧。”   虞楚蹙眉,一时间没有说话。   既然谷秋雨选择坚持参加高级试炼,那么虞楚也愿意信任她。   如果小谷努力了那么久,结果被人当做失败者带出来, 或者胜利时却发现竟然没有人迎接她,那她心中得多失望啊?   虞楚还没说话,沈怀安已经冷声道,“按照规定来讲,要满七日时才算彻底结束。你们如今所说的淘汰和结束是因为近几届无人通关的无奈之举。可我的师妹有能力通关,凭什么斩断她的机会?”   正常而言,出身武林世家的沈怀安本该对前辈和长辈都抱有恭敬礼貌的态度,可沈怀安实在讨厌这些对明里暗里看不起虞楚和他们门派的掌门们,所以他说话时语气也很冲。   陆言卿虽然也心中反感,但他做事更温和一些。   他伸手抱拳,沉声说,“各位老前辈,既然规定已经定下,便给我们师妹一个机会吧,拜托你们了。”   虞楚的这两个徒弟一动一静,把该质问的话、该融洽场合的话都说了,她都不用发言。   师兄弟俩所说的规定确实是白纸黑字的事实,他们本身又是获胜者,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其他几个掌门也不能硬是毫无理由结束试炼。   “好吧,不过我们最多能再宽裕两个时辰。”其中一个长老开口道,“超过这个时间便结束。这不是不给你们师妹机会,而是其他比她大一轮的弟子都坚持不过今天,她一个孩子不可能额外多坚持几日,你们也不想拖着拖出事吧?”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这个时间也是虞楚等人能够接受的。   这个长老说的也是实话,他们三个能在如今通关,如果小谷能做到,今天也便差不多到了。如果她没出现,那迷路或者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便大许多。   其他掌门也都同意再等等。   这三个通关的年轻人又给了他们信心。如果这一届有三个人都能闯关成功,或许他们的徒弟也可能有机会通关试炼呢?   陆言卿心中一直有些焦虑。尽管负责弟子在求助符之外还额外给了小谷鸣镝,但他非常担心谷秋雨会不会把鸣镝丢掉。   一个能无视自己年纪和年龄限制带来的困扰投入危险试炼的女孩,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退路?她恐怕早就抱着坚持到最后一秒也不会投降的准备了。   如果时间拖得太长,反而令人心中不安。   众人回到殿中等候。刚刚表情管理不及格的几个师父如今终于平复了心情,至少能保持表面平和淡然,似乎刚刚看到虞楚徒弟获胜那一刻脸色发青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趁着这个机会,其他弟子在统计分数。   “各位掌门,此次成绩排名出来了。”   过了一会,几位负责的弟子恭敬地走过来。   在场的师父们都没什么表情——反正也不是他们徒弟,谁第一第二能怎么样呢?   唯有此次出了前三奖品的两个掌门在肉疼。一想到这些宝贝要有去无回,他们就心里难受。   陆言卿沈怀安也不怎么着急,他们要的是一鸣惊人和星辰宫门派排名第一,如今两个目标都已经实现,个人排名也不算什么了。   倒是萧翊绷紧身体,略有紧张地注视着那个要宣布成绩的弟子。   “第一名是陆言卿。”那位弟子道,“虽然星辰宫的沈怀安先一步抵达终点,但在分数计算上,萧翊排在第二位。所以,第二名是散修萧翊,第三名是沈怀安。”   陆言卿在高级秘境中发现了灵兽——雁翎黑虎的老窝,并且得到了它守护的宝物,又是第一名抵达终点,所以分数一骑绝尘。   萧翊一路上真的收集了许多分数,而沈怀安除了通关就是打那些上门挑衅的人,收集的分数根本比不上萧翊和陆言卿。   若是在少年时,沈怀安还是个事事争第一的要强性格,碰上这种他第二个到却得了第三的事情估计早就炸毛了。   如今沈怀安双手搭在在头后,脚翘着椅子,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明显根本没把这排名当回事。   萧翊却没有获得第二名的兴奋感,相反,他看起来极其失落,整个人肩膀都耷拉下去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其他几个掌门其实心里都是话想问这几个少年,比如陆言卿和沈怀安,他们这一表人才天赋出众,怎么就拜了默默无闻的虞楚为师?   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修,哪有资源和能力来养这两个少年英才,或许正如她所说,完全就是弟子自己太争气了,随随便便教教便出来了。   他们这些师父位居高位那么长时间,早就对别人有什么宝物秘籍失去了兴趣。倒是都很惜才,看着虞楚手握两个天才少年,他们酸得直磨牙。   这么好的孩子,放在她手里真是可惜了!   碍于面子,他们都没有和陆言卿还有沈怀安说话,而是看向萧翊。   “你叫萧翊,对吗?”其中一个掌门露出宽和慈祥的态度和萧翊搭话,“你水平不错,是自己修炼,还是有大师传授?”   萧翊整个人冷得像是个石头,他抬起头看向开口的这个掌门,光给对方眼神,却完全不回话。   场面便又冷了下来。   就这样僵持地过了一个时辰,有些掌门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起来。   这时,通报弟子的声音又传来,“有人上山!”   沈怀安和陆言卿立刻站起身向着外面跑去,后面,其他几个师父也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   刚刚惨痛的打脸让他们都不再想上赶着过去迎接。可是他们又不信这个邪,虞楚两个徒弟通关成功,算是他们运气好又天赋高,可她那十三岁的小徒弟怎么想都不可能通关。   他们这些大门派悉心培养出来的弟子,比不上高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童?   尽管这样想着,可还是无人走出大殿,只有星辰宫三人出去迎接,后面跟了个不知为什么凑热闹的萧翊。   那弟子一出试炼结界,还没爬楼梯,其他师父的心便凉了。   出来的正是一个小姑娘。   也不知道谷秋雨在试炼中经历了什么,她走出结界时便脚一软,累得趴在石阶上喘了许久,这才一步步勉强向上爬,很明显已经到了极限,就剩下毅力撑着。   “小谷,小谷,加油!”沈怀安在上面高声道,“最后一点路了,你能做到的!”   本来都快脱力的女孩听到了山上传来的声音,她闭上眼睛运转被压抑整整五日的真气,勉强给自己换来了些力气,这才一口作气爬上了台阶。   她抬起头,便看到高高的台阶尽头,沈怀安双肘抵在旁边的石栏杆上为她加油鼓励,而陆言卿和虞楚站在最上面,在蓝天白云之下,他们眸色带着骄傲的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谷秋雨瞬间来了力气,她几步爬上最后的台阶,向着虞楚伸出手。   虞楚弯下腰,稳稳地抱住女孩。   “师尊!”谷秋雨本来很高兴,结果话说出口时便哽咽了,“呜呜,我做到了,我好累,我差点就以为我失败了……”   虞楚伸手轻轻地拍着小姑娘的后背,陆言卿和沈怀安都围了过来。   沈怀安伸手抹掉她脸上的脏东西,他轻笑道,“我就说你能行,你比那些家伙都厉害多了。从此之后,我看谁还敢瞧不起你!”   “小谷,你站好,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陆言卿关怀道,“是不是路上遇到危险了,你看你,脸脏的像小花猫。”   小谷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笑道,“你放心吧,我没事!”   谷秋雨说完这句话,便下巴抵着虞楚的手臂,累得昏睡了过去。她睡得太突然,还把两个师兄吓了一跳。   虞楚抬起头,冲他们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小谷没事,二人这才松了口气。陆言卿弯腰将缠在虞楚身上的小姑娘抱起来,师徒们这才有时间看向身后。   知道真的是虞楚的小徒弟闯关成功,其他师父连大殿的门都没出,干脆把获胜者们都扔在了平台上。   每个师父心里都不是滋味,既恨忽然出现的无名小卒带着她的聪明徒弟在这里出风头,狠狠打了他们这些大门派的脸。又气自己徒弟不争气——连个女童都比不过!   刚刚还对虞楚嗤之以鼻,如今人家三个徒弟从大到小都全部通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师父们不出面,有的更是直接拂袖而去。   “好好的活动,这算什么事儿?”有的师父直接把怒气转嫁到虞楚的身上,“他们这是来参加试炼的吗?他们这是来砸场子的!”   “李兄你也少说几句,我们徒弟学艺不精,也不能怪与人家身上。”比较理智一点的掌门劝他。   “哼!一想到我们还得坐在这里给她的弟子颁奖,我就晦气!”另个人冷冷地说。   师父都拒绝露面,弟子们只好出来打圆场,请他们到殿里一叙。   星辰宫师徒自然也都感觉到了其他门派的轻怠。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输不起吗?”沈怀安愤愤不平地说,“师尊,要我说我们就走吧,何必再与这些人有纠葛!”   “这样不好。”陆言卿蹙眉道,“我们毕竟以后还要在修仙界生活,弄得太僵,不是四处树敌?”   沈怀安不同意地说,“师兄,你还没看出来,我们抢了人家的风头,就算表面谦和能怎样?优秀的人永远是那些平庸者里的眼中钉。”   旁边的萧翊算是最与此事无关的人了,他左看又看,有点紧张地低声说,“你们不去了吗?”   “我们去不去关你什么事情?”沈怀安正烦着,他转头便怼道,“我在秘境里怎么和你说话你都不理我,现在倒是问题多了?”   “沈怀安。”虞楚开口道。   沈怀安顿时收声,但还是气得直喘气。   虞楚看看他们,她淡淡地说,“你们赢了,当然要去,奖品还没领呢。”   更深层次的话虞楚没有说出来。   她早就知道最后可能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修仙门派的基石是成百上千年打下的,说明白点,大门派之间早就抱团,自成一个阶级,垄断如今修仙界的大小资源,其余的都是他们施舍出来的。   这么多年了,名声显赫的永远都是那几个大门派,他们也都是得利最多的门派。   虞楚早就知道自己的徒弟非池中之物,只要入世,势必会一鸣惊人,让他人震惊。挤掉了他人的位置,扰乱了他人习惯的优渥环境,他人怎能不嫉恨?   修仙界粉饰太平的时间太久了,才会在未来大战中一败涂地。   如今这次胜利只是个开始。   以诚待诚,以牙还牙。   既然他们这么玩不起,那她就偏偏要带着徒弟名正言顺地走完这次试炼,该要的东西一分都不少拿。   开玩笑,她虞楚轮回这么多年,又不是没经历过与世界为敌,或者孤身一人拯救世界的事情。   若是面子上过得去,虞楚还能敬称他们一声老前辈。若是连脸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呵,他们这一群连仙界都没飞升的人类掌门,算是什么东西?   虞楚带着胜利者们走入大殿,她淡然地漠视其他掌门或厌恶或不屑的目光,而把那些面露谦和的师父的脸一眼扫过。   陆言卿、萧翊、沈怀安领了奖励宝物,其他掌门也没有什么想鼓励的意思,潦草便要结束整个仪式。   这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萧翊抬起了头。   “我有话要说。”   众人便看向他。   他们对这个散修年轻人态度还算和蔼,其中一个人道,“你想说什么?”   萧翊抿了抿嘴唇,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教我修炼的是白浩真人。”萧翊低声说,“这是他的亲笔信。”   “白浩真人?”掌门长老们互相注视对方,他们都有点吃惊,“是五年前得道飞升的那位真人吗?”   萧翊轻轻地点了点头。   “爷爷离开之前,他说他为我算了一卦,只要我来参加这次试炼并且取得第一,所有门派都会愿意收我为徒。”萧翊道,“而我可以在这次试炼中找到适合我的去处。”   停顿了一下,他低声说,“……可我没做到他对我的期许。”   “这……”众人一时也都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萧翊本来该是这届第一名的。可白浩真人的卦象竟然出现了偏离,因为星辰宫横空出世。   白浩真人是曾经修仙界的几个备受敬仰的老前辈之一,实力强大,怎么可能出错?可偏偏星辰宫就是破了这一卦。   ……仔细想来,似乎有点细思极恐。   难道星辰宫乘天道而生?   众人都心中一凉,但表面都没有露出破绽。   “你是白浩道长的单传弟子,我们自然都愿意收你为徒。”其中一个掌门道,“不过,你想去哪个门派,拜谁为师呢?”   虞楚本来在看热闹,毕竟一整屋的门派大佬,只有她来头最小。如果他是白浩道长的徒弟,那飞升之前,估计白浩道长都给他选好去处了。   结果,虞楚便眼见着萧翊看来看去,最终那双灰色的眸子对上了她的目光。   虞楚:? 第49章   虞楚猝不及防的对上萧翊的目光, 她挑起眉毛。   “你想拜我为师?”她开口道。   萧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一看便是寡言少语不会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表下忠心,或者说说原因都可以。   可萧翊就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像就等虞楚一句话便跟她走。   虞楚蹙眉道, “在场都是修仙界的翘楚, 每个门派都能给你足够的资源, 为什么你想要跟我?”   “因为你很强。”萧翊说,“你的徒弟也很强。”   似乎在他的脑海中, 门派声望或者资源的因素都是不存在的。萧翊的眼里只能直接看到他想要的——实力说话。   虞楚不由得有些头疼。   她这是什么体质,这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怎么就非看上她了呢?走到哪都能遇到拜师的,而且每一个的资质都这样好。   虞楚过去有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点入了这些天才们的眼睛,她这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似乎就是很吸徒弟。   幸好她没和其他人谈论过自己的苦恼, 不然估计其他门派的师父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萧翊说要拜师,大殿内其他师父们的神情都已经快要掩饰不住的酸了。   先被打脸, 后眼睁睁地看着唯一一个和虞楚无关的好苗子也要拜她为师, 这要把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年轻人, 我劝你还是慎重。”其中一个师父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要觉得她的徒弟赢得这次秘境,就盲目地想跟她走。那种小门派, 什么资源都没有,徒弟成不成才全靠自己, 你是真人的单传弟子,还是拜入正规门派为好。”   他这话一出,其他师父都不由得赞同地颔首,陆言卿和沈怀安表情都不太好。   萧翊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仍然眼巴巴地看着虞楚。那眼神让虞楚想到路边求带走的小流浪狗,好像她说一个行字,萧翊就能摇起并不存在的尾巴开开心心地跟她走。   可是……   “世上也没有你想拜师,我就非得收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虞楚道,“这件事我要思考一下,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   她又看向其他掌门,开口道,“既然试炼结束了,那便后会有期,三年后的仙宗大比,我们有缘再会。”   看着虞楚带着她的徒弟们离开,后面还跟着一个萧翊,在座的诸位师父们表情都木了。   ——什么,她三年后还要来参加?   剩下的人也没怎么说话,便不欢而散了。大部分师父心中憋着气,准备回去骂徒弟。   至于三年后的仙宗大比他们是继续丢人现眼还是一雪前耻,那便要看徒弟们的水平了。   这三年,估计绝大多数门派的弟子都会不太好过。不少掌门一回去便更加严厉的督促徒弟修炼。   另一边,虞楚御剑飞行,带着徒弟们先来到附近的一座城里歇脚。   “师尊,那个叫萧翊的散修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陆言卿说。   虞楚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必须要好好思考一下要不要收萧翊。   按理来说,没有师父能拒绝送上门的优秀徒弟。如今虞楚也已经习惯自己的师父身份,不似前些年那样对收孩子会有纠结之心。   更别提她已经带着星辰宫正式在修仙界露面,也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虞楚犹豫,是因为萧翊的身份。   在系统的强制清除下,她对原著细节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女主相关的主线。而那本书里牵扯诸多的精英翘楚,一般出场时便是赫赫有名的了,基本没说过这些人的来历。   尽管虞楚不清楚细节,可这个萧翊如此优秀出众,培养他的还是一个飞升仙界的大佬,他这种背景实在过硬,很有可能是原著里的主线人物之一。   在按照萧翊刚刚的话来看,他本来该这次试炼中得到第一名,却被她带着徒弟横插一脚。   这是否代表着,她已经在改变原有剧情?   如果她收了和原本主线有所牵扯的人为徒,会不会未来改变更多,甚至完全脱离原著,再也没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虞楚纠结许久,不知自己该不该收萧翊为徒。   晚上,师徒几人在这的酒楼吃饭,虞楚感觉到萧翊就一直在酒楼附近的小巷里,他也不走,也不来打扰她,安安静静地守在外面。   除此之外,城里似乎还有其他修仙者在监视他们。可能是其他想知道星辰宫所在地的门派派来的。   虞楚都知道,但她懒得管。等走时再甩掉这些人就行了。   结果,她便感觉到一个监视者悄悄靠近酒楼,这路还没走过来,墙角的萧翊如同影子般一闪,几秒后,这个监视的徒弟已经被他打晕扔在附近的小巷里了。   虞楚:……   如果她不管的话,被萧翊打晕的跟踪者会不会被码成一堆?   她看向沈怀安,开口道,“让他上来坐吧。”   徒弟们也都知道萧翊就在楼下,沈怀安点了点头,他放下筷子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沈怀安把萧翊带了上来,他回到自己座位坐下,转过头,萧翊还像是个木头一样站在旁边。   “坐啊。”沈怀安抬头道,“师尊都让你坐了。”   萧翊的灰眸便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抬起,去看虞楚的脸色。   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觉得虞楚不想收他,所以神情也没有之前那样淡定而没有表情,而是看起来有点可怜的样子。   “坐吧。”虞楚说。   小谷开心地向旁边让出地方给萧翊,萧翊坐下,他的身体笔直,还是一动不动,就低着头,也不说话。   虞楚无奈地说,“吃饭吧,你不是很爱吃吗?阿卿,让小二再上个肉菜。”   陆言卿点了点头,起身去找店小二。   没一会,小二上了一个大红烧肘子,顺便还上了些酒和米饭。   之前在秘境里萧翊又冷又爱动手打架时,沈怀安觉得他烦人。现在看到他这样沉默又可怜巴巴的样子,沈怀安反而不忍心看他这样子。   他把饭给萧翊端过来,开口道,“吃。”   师兄弟之中,沈怀安算是家境最好,也是唯一一个父母双全关系和睦幸福的那个幸运儿了。   这些年他也听过陆言卿说过自己过去。陆言卿就是被一个没有血缘的爷爷救下养大,和如今的萧翊多么相像。   白浩真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位飞升大佬,可对萧翊而言,白浩真人只是他的爷爷。   如今爷爷走了,萧翊孤单一人,也是不容易。   萧翊本来身体一直很紧绷,在众人的安抚中,他才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吃饭。   他真的很像一个肉食动物,吃起东西来便忘记了紧张,一个人竟然就将那块大肘子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等到吃饱了,萧翊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形象问题,又抬起眼小心地看向虞楚,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虞楚觉得自己可能应该反思一下,难道她平日对待他人的态度都不太好吗?不然怎么萧翊和当时的沈怀安似乎刚见面便都有些怕她。   “吃饱了吗?”没办法,虞楚只能更努力缓和自己的语调,尽量温和地说。   萧翊点了点头,虞楚道,“走吧。”   晚饭过后,虞楚一行人去客栈住宿,打算休息一晚明天离开。   萧翊一直沉默寡言地跟着他们,虞楚给他也定了间房。   众人来到房中歇下,虞楚看向小谷,“你先去师兄房间玩会儿,再把萧翊叫来。”   小谷乖乖地点头,她离开了房间。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虞楚道。   萧翊进来把门关上,又站在一边不说话了,那双灰色的眼眸似乎也没有几日前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凶悍冰冷,而是清澈又带着些茫然。   虞楚的手中拿着那位真人大佬的信,上面的话大致是介绍萧翊的情况,其次是托孤,恳请他未来要拜的师父看在他听话能干还聪明的份儿上,对他好点。   上面也写到,萧翊是孤儿,四岁时便独自一个生活在深山之中,被通人性的灵兽共同养育。   后来他偶然与游历世间的白浩真人相遇,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倒是速度敏捷又十分有力量,比同龄孩子厉害得多。   还是白浩真人一点点教导他,让萧翊重新找回人类的身份。   只不过尽管如此,萧翊还是习惯性的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被真人培养的这几年里学到了真金白银的本事,所以才会如此出众。   白浩真人觉得自己和萧翊缘分已尽,所以嘱咐萧翊,让他在这次试炼中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后寻找新的门派开始新的生活。   他其实已经十九岁,就比陆言卿小一岁,可看起来却和沈怀安差不多大。可能与世隔绝的长大让他成熟的也比外面晚一些。   虞楚看完了这封信,也不由得有点感慨。   她抬眼看向萧翊,年轻人无措地眨着眼睛,她没有说话,他就一直很安静的呆着。   ……哎。   既然是她的徒弟抢了萧翊的第一名,那她也该负起责任来。   “我愿意收你。”虞楚说,“你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萧翊本来神情黯淡,听到了她的话,他受宠若惊地抬起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虞楚。   “不想?”虞楚笑道。   “想!”萧翊连忙说,“我想和你走。” 第50章   隔日清晨, 众人启程离开。   这座城虽说也有其他结束试炼的参与者落脚,可很显然,不止有一波人在跟踪他们。看起来, 各大门派都想知道星辰宫到底在什么地方。   虞楚也没有为难这些跟踪的弟子, 御剑飞行离开时, 她扔下几枚符纸, 甩下了那些人。   等到他们再回过神来时,要跟踪的目标早就消失不见了。   虞楚带着徒弟们返回玄古山脉, 没有从云城的那条路走,而是绕后进入雾气结界。   之前惩治天狗阁是在云城,所以不少门派派人兵分两路,一路跟着虞楚一行人,一路连夜来到云城蹲点。   虞楚用了幻术符箓, 制造出了一伙和他们几人一样的幻术替身, 将城里的那些盯梢者引向了与玄古山截然相反的方向。   目前为止,没有一个门派想过虞楚等人就生活在雾界山里。   毕竟这样的上古宝地, 除了虞楚能凭借系统这样超出世界的外挂而契约成功, 正常修仙者都是不会有这样的机遇的。   回到门派, 虞楚让两个师兄把萧翊安顿好, 休息几日,适应适应再做萧翊的拜师大典。   本来玄古山的这个门派是非常宏伟的, 接纳的弟子也是按照很庞大的数量来计算,这主峰山顶的几个弟子院落估计是给内门弟子准备的, 另一座山还有宿舍。   只不过,就主峰的院子他们这几个人就住不完。   如今其中一个院子里,陆言卿住在东厢房,沈怀安在西厢房, 正屋还空着。   师兄妹三人给萧翊介绍了主峰上各个地点后,便把萧翊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他入住正房。   按理来说,门派等级森严,哪有师弟比师兄住得好的道理?   萧翊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但是他又不傻,当即便看向陆言卿和沈怀安。   “为什么你们住小屋,让我住大屋?”   陆言卿和沈怀安能说自己刚开始都觉得正房太大,晚上睡觉吓人,他们害怕,这才一左一右住在了厢房里吗?   那当然不能。   “我们不似普通门派那样讲究。”陆言卿说,“山上就我们几个人,自然要亲如一家,怎么舒服怎么来。”   “是啊,你就住这儿吧。”沈怀安也怂恿道,“不能因为大小这种原因,让你一个人住别的院子里吧?”   萧翊本来是想说他无所谓的。本来过去那些日子,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但想起爷爷对他的嘱托,让他多和人类交流感情,萧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住进了正屋。   两个师兄帮萧翊张罗着拿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品,小谷坐在正堂的桌子上,裙摆随着她的脚一掂一掂的。   “真好。”她羡慕地说,“你们男孩都成群了,可山上只有我一个女孩。”   “那不好吗?”沈怀安看向她,“就你一根小独苗,师尊也更照顾你一些。”   谷秋雨鼓了鼓嘴。   怎么说呢,虽然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孩的原因,所以平日师父对她真的很宠溺,她自己在对面的院子里有房间,可如果害怕的话,去找师父,师父也会愿意让她去后山睡。   可是……她也希望能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师妹,两个女孩在一起叽叽喳喳多好啊!   就算师父收了萧翊,可她还是最小的那个,实在是和他们这些年轻男孩有代沟,玩不到一起去,女孩子的一些聊天又不好和男孩说。   哎……真是的,为什么新徒弟就不能是个女孩子呢?   尽管谷秋雨心里有点遗憾,但新来的萧翊还是让日常的生活变得有趣了一点。   本来沈怀安还很期待看到萧翊怕黑,结果发现他想多了。人家在正屋睡得可好了,一点都没害怕。   “一定是因为他太大了,太大就不好玩了。”沈怀安对此评价道。   要是十来岁出头的小孩肯定会害怕!   不过,萧翊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可他的举止行为看起来没那么大,甚至有时都让人觉得,萧翊才开始做一个正常的人类,怎么看都有些青涩感。   虞楚好歹也养了三个孩子,萧翊身上的独特感是最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灵兽养大,萧翊平时有些少言寡语,当一些事情和行为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应对时,萧翊的反应便是沉默不动,然后眨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去看虞楚。   一个长相冷峻的年轻人用截然不同的信赖和求助目光望着你,那种感觉实在是有点奇妙。   虞楚也不知道为什么萧翊会如此信任她。似乎对萧翊而言,他们之间从陌生关系转换成信赖关系是一瞬间便完成的。   可是——他们之前的交际好像也没怎么友好,萧翊偷烤兔肉被虞楚发现,二人还亮了武器。   萧翊的信赖感来的真是太突然了。突然到虞楚也想不明白他信赖的原因。   可能是生长环境的原因,哪怕在正式拜师之后,萧翊仍然很容易感到紧张,就连小谷想靠近和他说些什么,萧翊的身体都会像是豹子一样紧绷起来。   关键是,他求助虞楚也就算了。可他和虞楚相处的时候,也会很紧张的样子。   他经常会消失不见,后来沈怀安都知道去哪里找他了——这家伙和山林里的狼群老虎这些妖兽们相处得关系好极了,好像他和这些妖兽才是一家人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少年’,虞楚头疼不已。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萧翊仍然看起来很沉默,哪怕其他三人都对他很温和很友好,可他仍然将自己隔绝的感觉。   虞楚实在没办法,只好给虞岳景写信求助。   她觉得商人见多识广,或许会有独特的方法。   又过了半个月,虞楚终于等来了回信。   虞岳景的信大概是说,既然这个孩子是和野兽一起长大的,那他的身上或许会被影响到一部分性格特质。   所以,看待这个少年时,不要只把他当做普通的少年,也要把他当做一个是被狼虎养大的幼崽。   他爷爷先离开了,而且是提前走了,只让他自己生活几年后等转机,这和抛弃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心里一定一直很敏感而没有安全感,只不过不会说而已。   再者,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外面捡回来的那条大黑狗吗?小狗什么都不记得,被捡回来了就会心安理得的把新家当做自己家。   可大狗已经经历过流浪的酸楚,进入新家后会一直很害怕,怕自己会不会又被人抛弃。   你那时对那条大黑狗那么好,它还不是一点都不敢越界吗?后来我借它去看守钱庄,没到一个月这狗精气神就起来了。   所以,你和你的徒弟们对他越超乎常理的包容和温柔,他可能越不自在。这样的人都很敏感,你想让他适应,还不如给他找点活干。   既然他信任你,那你先想办法让他见到你不紧张,而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最后再说一句题外话:你马上六十大寿了,要不要大办一场?   虞楚啪地合上纸,她决定忽视虞岳景的最后一句。   哪怕修仙之人的年纪是没有衡量作用的,可一听到自己要六十了,这个感觉实在是太怪了。   她想了半天虞岳景的话,感觉好像是有道理的。可似乎哪里也怪怪的——虞岳景那些比喻不是在形容狗吗?   人家活生生一个大徒弟,拿流浪狗来比喻,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在骂人。   可虞楚也实在没办法了。   隔日,她将萧翊找来后山。   果然和之前一样,萧翊一单独面对虞楚的时候还是紧张。他眨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她。那副听话纯良的样子,简直看不出试炼时一言不发就一打五的野性冷酷的也是他。   “我要闭关修炼几日,你能不能帮我守住外面?”虞楚说,“沈怀安和小谷太调皮,我怕他们来打扰我。还有菜园,也千万不要被他们祸害了。”   萧翊眼睛微微睁大。   “你想交给我?”他小声说。   “可以吗?”虞楚欲擒故纵,“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就让陆言卿来……”   “我想。”萧翊立刻说,“你放心吧,我可以的。”   虞楚露出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地挥了挥。萧翊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虞楚摸了摸年轻人的头。   “那就辛苦你了。”她轻轻笑道。   萧翊抿着薄唇,耳朵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主峰上,沈怀安陆言卿和谷秋雨都挤在厢房里,坐在椅子上的沈怀安一下一下地向后翘着椅子。   陆言卿忍不住说,“好好坐,一会再摔了。”   椅子上扬的前腿砰地落在地上,沈怀安转过头,他不满地说,“师尊要安抚那小子我理解,怎么还把我给捎带上了?”   这件事虞楚提前跟大家商量过,她还点名让沈怀安和小谷到时候去搞搞破坏什么的,让萧翊拦一拦。   看到沈怀安气愤的样子,小谷在憋笑,陆言卿也忍俊不禁地说,“你本来也很淘气。”   “我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沈怀安崩溃地说,“小时候就淘气那么一年,难道师尊要记到几十年后吗?” 第51章   虞岳景的建议果然有效果, 虞楚给萧翊找了简单的事情来做,萧翊的情绪当天便稳定多了。   虞楚怕萧翊脑子直,她几天不出来, 他就几天不做别的。所以她将时间设置为三天, 还嘱咐小谷每天给萧翊投喂。   当然, 为了增加萧翊的看守体验, 被点名要求淘气的沈怀安不得不过来显摆自己的存在感。   他本来就知道萧翊这个人很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他一来到后山,便看到萧翊如临大敌地瞪着他,别说虞楚短暂闭关的山洞,就连菜地这家伙都不让沈怀安靠近!   沈怀安面对萧翊的死人脸简直没气昏过去。且不说他比萧翊早来多少年,他这师兄做得也太没排面了吧!   沈怀安干脆破罐破摔, 反正师父让他捣乱, 那他就做到底呗。   于是,沈怀安便干脆借机会和萧翊打了一场。他倒是还挺想看看到底是自己厉害, 还是萧翊这个野性流派厉害。   只不过萧翊不愿意离开后山, 二人又都怕伤到花花草草, 尤其是沈怀安。小时候他不小心让兔子吃了菜地的教训实在是历历在目, 他也没太敢用全力。   结果,双方展开了一次十分克制的比拼。   二人刚刚交手几下, 便发现他们彼此都很强,就连武器相撞引起的冲击风都能吹得地面小草伏地, 万一再不收手,可能一会又要不知不觉毁坏东西了。   他们这才悻悻地停下手。   尽管如此,沈怀安觉得有些事情要说清楚。   “我告诉你,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沈怀安瞪眼道, “我一点都不淘气!我是看你不爽才来打你,和捣乱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翊站在对面,他的目光仍然冷淡而警惕地看着他。那副‘你说什么我不听,反正你是危险人物,我就是要拦你’的表情,实在太气人了。   沈怀安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挺高一个大男孩,回到房间里之后气得把自己缩在床角瞪着地板,自己和自己较劲。   小谷走进来,就看到沈怀安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的,还磨牙。   “你这也不至于吧。”谷秋雨好笑地说,“萧翊能把你气成这样?”   “我真是受够了!”沈怀安咬牙道,“我刚和陆言卿磨合好没几年,这又来个烦人的。和他说话都说不明白,木头一样。”   屋外,陆言卿探进头。   “你这个又字,是在说我烦人吗?”   “那我呢那我呢,我烦不烦人?”小谷兴高采烈地问。好像这是什么值得争取的称呼一样。   沈怀安本来想自己静静,再给爹娘写信诉苦。结果谷秋雨和陆言卿都过来打岔,赶还赶不走。   “幸好我在家时,爹娘就我一个。”沈怀安面无表情地说,“不然我一定会被烦死。”   拜师之后,他就好像多了个哥哥和妹妹,整天吵吵闹闹的,没有一天是安静独处的。   “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做好二师兄?”陆言卿无奈地说,“一点师兄的样子都没有。”   “他比我还大两岁,我算什么师兄?”沈怀安嘟囔道,“你看他根本就不尊重我!他一定觉得我没他大,所以才这样肆意妄为。”   谷秋雨道,“这不就是意义所在吗?”   沈怀安看向她,“什么意义?”   “萧翊比你大,却是你的师弟,这不是很好吗?更别提他虽然年纪比你大,但心理年龄或许不如你。更别提他如今还没适应环境,他自己一个人,另一边却是我们三个。他多可怜呀!”谷秋雨认真地说,“这样的新师弟,你难道不该拿出一个师兄该有的样子去关怀他吗?那样的话,他心中一定也会很感动的。”   沈怀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就算萧翊年纪比他大、性格还有点轴,那又能如何,晚拜师就是师弟。哪怕萧翊自己觉得自己比他大,可硬要论礼貌传统的话,萧翊就是得叫他师兄。   之前沈怀安小时候和陆言卿怄气,就是因为他不习惯自己头上有别人。如今萧翊是他的师弟,他有什么必要和萧翊置气呢?   萧翊都吃这么一亏了,似乎他多担待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看着谷秋雨几句莫名的话便安抚住了沈怀安,陆言卿看向她,忍不住道,“你那都是什么歪理?”   一个敢说,一个还真敢听。   陆言卿又看向沈怀安,开口道,“我来其实也是为了这事儿的。萧翊刚上山,他又成长环境特殊,估计未来一段时间,师尊的重心都要放在安抚他身上,你可不要太小气。”   沈怀安本来还在点头,听到后面蹙眉道,“什么叫我不要小气?我可是师兄,我是那种会置气的人吗,这种话你怎么不安慰小谷?”   “谁让某人最争强好胜。”小谷嘟囔道。   沈怀安瞪起眼睛,作势拿起手中的枕头,小谷赶忙扒着陆言卿躲在他身后。   “你看你看,小气了不是!”小谷躲在陆言卿身后嚷嚷着。   “你这小妮子才小气呢!你最小气,你什么都小气!”   “你看你哪有一个优秀二师兄的样子,你简直就是屠夫!”   二人吵着吵着就开始追打,陆言卿被他们围着中间绕来绕去,他头都快大了。   太吵了太吵了,说好的修仙之人都要清心寡欲呢?   主峰上师兄妹三人吵吵嚷嚷,后山上,靠坐在山洞外的萧翊耳朵动了动,他深灰色的眼眸看向主峰,过了一会又收回目光。   他搂着腿,无声无息地坐在这里,只有清风和树叶与他作伴。   萧翊不觉得孤单,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心中安定。   对了,他还总需要目标。   小时候和狼群老虎一起生活时,日子总是很简单,做人反而是件难事。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要追求什么,如果没人管他,他可能一辈子都和妖兽们一起生活,直到死亡。   爷爷带他走,告诉他,他要识字读书,萧翊就去学。后来告诉他要修炼、要学会用武器,萧翊又去学。   后来,爷爷说他们缘分已尽,他要飞升仙界了。最后爷爷告诉他,等待几年后的秘境试炼,赢得第一名,而后,他的人生才会真的开始。   萧翊自己生活的那几年,他总觉得日子变了,却也没变。他不是正常的人,没办法完全融入人群之中,可是他也再不完全属于森林,似乎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   他曾经不明白什么叫做离别或者‘被抛弃’,可爷爷走了之后,他似乎懂得了一点点。   他只是变得比过去更爱发呆了。   爷爷给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目标,他没有做好。   爷爷说所有人都会愿意接纳他的,可是师父看起来就很吃惊,她似乎慎重思考过后,才勉强接纳了他。   可是在试炼前一晚的那次碰撞,萧翊就已经想过,只有这个轻描淡写地将长剑横在他耳边的女子才能做她的师父。她太肆意,太不被束缚,眼底带着的那丝疏离冷意,让萧翊觉得他们或许是一类人。   但她不是那样需要他。   萧翊一动不动地坐在外面,注视着天空从亮转暗,连主峰上的吵嚷声都逐渐变得安静。   他灵敏的耳朵听到虞楚从身后的洞府走了出来,萧翊抬起头,他看向她。   萧翊其实想报告情况,比如他和沈怀安想打架,但是没打起来。还有谷秋雨给他送了饭。   可是他可能天生不善言辞,这些话憋在嗓子里,就是不会说出来,萧翊只能一如既往无声地看着他。   虞楚抚过衣摆,在他身边坐下。   “累不累,吃饭了吗?”虞楚问。   萧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可能是坐下来之后距离太近了,萧翊又有点紧张。   虞楚撑着头,她看着他,“你这些天想了什么?”   “以后你会飞升吗?”萧翊问。   萧翊本来以为自己又会磕磕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他的嘴比他的脑子快了一步,好像这个问题从几个月前虞楚带他回来时,他就想问了。   萧翊后知后觉地想起大部分人修仙都是为了成仙,像他这样没事干混日子的太少了。他不太确定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冒犯到虞楚。   他侧头看着虞楚,有些局促地抿起嘴。   “你觉得呢?”虞楚问。   萧翊便有些蔫地耷拉下肩膀,低下头不说话了。   虞楚无可奈何地说,“你们都在,我怎么可能飞升?除非你们未来各有自己的选择能让我放心,或许我才考虑这件事情。”   萧翊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可是修仙不就是为了飞升吗?”   虞楚看向星空,她微微叹息一声。   “我修仙,是为了变强。变强是为了活下去。”她说,“其实我本来对一切都没有感觉,倒是因为你们。”虞楚看向萧翊,她笑了笑,“因为收了徒弟,我才又觉得这世间还算有意思。”   “你本来有家。”萧翊说。   那一瞬间,虞楚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茫然。   其实有时虞楚也有点恍然。她很少思考自己,可每每思考时,就觉得自己很分裂。   有一部分的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系统为了保证花大力气培养的轮回者性格稳定能执行任务,会有意识催眠执行者,删掉其脑海中那些碍于任务的记忆或者情绪,而后塑造成坚韧的性格。   虞楚也曾经自嘲过,她的过去是有多么不堪和脆弱,才会被删除所有记忆?   但无论如何,按照系统这种凌驾于世界之上的能力,她这辈子估计都别想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了。   她觉得自己是无根的人,所以哪怕完成了任务也很清心寡欲,其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可如今,随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虞楚都快恍惚地以为自己就是虞楚楚了。   可她真的有家吗?   虞楚看向萧翊,她眼角柔和了些。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但我不会让你没有家。”她说,“萧翊,你愿意信任我吗?”   夜幕中,萧翊的灰色眼睛倒映着星星的细碎光芒。   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   “你有点孤独。”萧翊说,“我也是。”   萧翊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将下巴抵在虞楚肩膀臂上,像是试探关系边界的小狼崽。   虞楚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萧翊终于放下心,三日没睡觉的他最终在虞楚的膝盖上沉沉睡去,像是一个幼崽终于找到了母亲。 第52章   虞楚觉得自己应该打开了萧翊的心扉, 至少萧翊再和她相处时,没有之前那样容易紧张,而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像萧翊知道虞楚不会离开之后, 他便能一点点地将自己的真心交给她了。   当然, 等到第二天虞楚再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时候, 还是有点感觉尴尬——关于自己的那些事情, 她本来是不打算和徒弟们说的,结果为了开导萧翊, 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   如今再想起来,总是觉得有点矫情。   哎,就当是为了和萧翊交心吧。虞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谈话的效果太好了,萧翊不仅和她相处时不再感到紧张, 而且很明显更加黏她了。   仔细想来, 虞楚算是第二个‘接管’萧翊的长辈,而上一个爷爷抛弃了他, 所以他对虞楚产生雏鸟情节也是正常的。   曾经小谷被救后也有一段时间很依赖虞楚, 时时刻刻都要跟在她的身边, 后来有了安全感, 也能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   如今,依赖她的人变成了萧翊, 可是怎么说——小谷那时候才十岁,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黏人求抱抱求鼓励都很正常。   可是萧翊今年都十九岁了,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还有这种无辜的依赖感,实在是……虞楚真的觉得自己收养的不是徒弟, 而是个野兽的崽子。   除此之外,萧翊看起来完全没有想和自己师兄弟处好关系的想法。   尽管这几个男孩每日的书本课程是一起上的,可萧翊也不和其他人搭话,业余时间就跟着虞楚,或者去森林里找狼群玩。   虞楚深深觉得,让萧翊能和正常孩子一样,可能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不过尽管萧翊寡言少语,但他过得还算开心。除了虞楚的因素之外,陆言卿和沈怀安都很强,而且师兄弟二人是各有强项,让被大佬培养出来的萧翊终于能放开自己去切磋。   沈怀安也开心了,在刀剑方面,陆言卿确实不如他。如今遇到萧翊算是不分伯仲,二人的路子不一样,打起来也更爽快一些。   萧翊也是个天赋极强的人,他非常灵敏敏感,感官都比常人强许多。   正如试炼前夜,虞楚无声无息地站在树顶,萧翊是怎么察觉到她的?因为他听到风声和树叶的响动不对,直觉让他抬起头去查看。   这样对周遭环境的感知简直恐怖,萧翊的感官和动物差不多。   而另一方面,他又力大无穷,体内的真气充沛得犹如一个小火炉,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这又是一个区别于陆言卿、沈怀安和谷秋雨的人才。   沈怀安也没遇到过他这样的野路子,二人经常在一起切磋,对彼此都是很好的增加经验的机会。   虞楚看着几个徒弟切磋,双方都是帅小伙子,而且都身手不凡,连日常切磋训练都看起来如此赏心悦目。   她仔细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太气人了,怪不得那些大门派都忍不下去,挨个派弟子想找到她人在哪里。   她一共就四个徒弟,结果个顶个都是这样的天才。他们脑子聪明进步快,还各个都很让人省心。等到十年之后,估计随便拎出去一个都够震惊修仙界了。   原著里那些因为女主而打起的大小战争,有人界修仙者,也有魔界和仙神界,感觉这样下去,万一日后打起来,她这些徒弟的实力足以解决人间修仙界的争端。   就是如果神魔二界插手的话,还是有点棘手。   所以她自己的修炼也不能放松。万一以后打起来的时候,她也要有足够的实力去对战敌人,保护徒弟与万物苍生。   下午的课程,虞楚教萧翊使斧,其他徒弟则是坐在一边旁观。   看着虞楚连斧头都如此得心应手,徒弟们都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她。   “师尊,你怎么什么都会?”谷秋雨佩服地说,“这世间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虞楚可是被系统训练出来的,别说这些刀枪棍棒,连宇宙飞船她都会开。为了在末世里生存,其实她自己还会造武器,其他乱七八糟的技能她也会。   不过,做人要低调。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虞楚谦虚地说,“基本都是略懂一二。”   可能这也是这些天才徒弟们一在山上的时间呆长了,就忘记了自己其实多么有天赋的原因。   上到师尊,下到师兄弟妹都这样无敌,天才碰上天才,便又回到了同个起点线。   萧翊的思维还更加简单直白一些。在动物里,大部分都是强者为尊,虞楚展现得越厉害,他便越在心里认定虞楚是他的老大——当然,换成正常点的说话也是认她为师。   除了变强之外,他暂时还是没有自己想要前进的方向,人生也没有什么愿望。他仍然保留之前需要别人给他找目标的习惯。   于是虞楚让萧翊经常去山下云城买东西送东西,并且特地告诉他,最近这半年估计都会有人蹲点守候,因为他最敏捷细心,所以只有他能做成这个有点危险的工作。   萧翊一点都不觉得麻烦或者危险,他很高兴,也把任务完成得很好,那些盯梢的其他门派弟子们在云城一连蹲了两三个月,连人影都没看到,却不知道萧翊其实已经来回许多次了。   这一边,虞楚过着日常普通的养生日子,每天教教徒弟种种地,就连修炼都因为在灵气充沛的玄古山上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舒适体验。   另一头,其他掌门们便没有这么悠闲了。   绝对不会有人想象得到,因为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各大威名震震的门派负责人们来回聚头,开了好几次会议。   刚开始,那些上次见到了虞楚和她徒弟的人都很重视星辰宫的突然崛起,而不少没有参加这次秘境试炼的掌门和长老们都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就算星辰宫是黑马,就算虞楚的徒弟各个都是好苗子,那能怎么样?   他们几万人的大门派,还能因为星辰宫这五个人翻了天不成?   让其他门派改变想法的契机,是因为那些参与了秘境试炼的师父们说出了白浩真人的事情。   白浩真人飞升前给自己单传徒弟算了一卦,预言这个徒弟会赢得此次秘境试炼第一,而后选择心仪门派。   这位白浩真人也是大名鼎鼎的老前辈,过去几百年中一直作为世外高人,基本不太露面。属于大家听说过他的名声,却很少有人见到他。   这几百年里,这位老人只出现过四次——皆是他为万物苍生算出了卦象,预言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人界重大危机。正是因为他的卦象,做好准备的众人才安然度过危机。   可如今,这样一个重量级大佬的卦象却被星辰宫破坏了。   星辰宫逆天改命赢得第一,还把大佬的独苗一起带走。   听了这件事情,那些没去双虎山的掌门和长老们也终于有了危机感。这些门派们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星辰宫到底是何来路,虞楚又是什么路数。   “我怀疑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又是一次门派会议,其中一个掌门开口道,“且不说她那几个弟子各个都是顶尖天赋的好苗子,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我们这些门派近十年来都没有收到什么像样的徒弟了吗?”   这些大门派动不动就有成千上万的弟子,可要是说门派之光大有所为,一个门派能拔出一个苗子就算烧高香了。   而且人才这种东西总是稀缺的,前五的大门派可能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好徒弟,那后面的门派便会平庸许多。   天赋这东西最要命。门派之间拼徒弟,最终总会落到天赋上面。能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那简直都羡煞旁人。   可是最近十来年,这些大门派似乎谁都没有淘到好苗子,正因为如此,前些年的仙门大赛,这次的秘境试炼,他们新一批的弟子们都实力平庸,没有出彩之人。   他们这些名声显赫的大门派都没有好弟子,凭什么虞楚这个小掌门收一个徒弟就是天才,这个几率也太可怕了吧。   众人都陷入沉默。   “吴掌门,你的话确实有道理。可为什么呢?”另一个长老蹙眉道,“这个虞楚有什么能力,能让那些天才弟子们选择她?或者……她有什么邪门歪道的办法?”   “如果是邪门歪道那倒是无所谓,最怕的是她大有来头,上天庇佑!”右边的师父道,“她若是有野心,百年之后,星辰宫定是我们一大威胁。”   众人神色各异。   其中一个人笑道,“你们说得真是玄乎。她要是大有来头的话,那三年后的仙宗大比你们还让你们的好徒弟参加吗?”   仙门大赛是给新人弟子的,而仙宗大比更加盛大,各派系各个世家都能参与,一般门派都是将新人苗子和门派顶梁柱一起派去,新人弟子增加经验、抛头露面,而顶梁柱的大徒弟负责维持门派面子。   “为什么不让好徒弟参加?”另一人疑惑。   “你想啊,她既然这么玄乎,连真人的弟子都能被她拐去,那万一你们那些优秀有名的大弟子都看到了她,背叛师门拜她为师了怎么办?”   说话这个人是带着点嘲讽的玩笑语气的。他是心里觉得在坐的这些掌门都太过于紧张,一个小门派能让他们担心成这样,说出去倒是成笑柄了。他也不信虞楚那么厉害,所以才出言讽刺。   没想到,他看到不止一个师父陷入沉思,表情认真。   ……不是吧?开玩笑吧,他们是不是疯了,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那个……我有话说。”这时,昇阳派的长老打破了安静。   昇阳派只算是个中流门派,排不上名次。就连这次试炼,昇阳派都早早被淘汰出局。   如果不是因为昇阳派的长老也在双虎山坐了两日,这种会议估计是没他们份的。   “莫长老,你说。”大门派的掌门开口。   莫长老动了动胡子,露出笑容。   “请问你们有没有这个虞楚的画像呢?”   “你问她的画像作甚?”对方掌门不太客气地说。   “没什么,也可能是我多心了。”莫长老也感觉到了对面的傲慢,他沉下脸干巴巴地开口,“我原先有个女弟子叫虞楚楚,倒是和这个虞楚重名。” 第53章   听了莫长老的话, 其他掌门不以为然。   “莫长老的意思,是觉得这个虞楚是你徒弟?”那人说,“你的弟子不好好在门派里呆着, 难不成还能自己出去自立门派?”   “这……”莫长老本来也不愿意多说, 毕竟那件事怎么都算是门派丑闻。   可是他都把自己架到这里了, 不说点什么, 其他人便一直看着他。   “我曾经有个弟子叫虞楚楚,她因为情伤而离开了我们门派, 临走时也喝了断灵汤。”莫长老低声说,“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本来还有点怀疑,结果自己说出来之后,自己都觉得这不该是一个人。   虞楚楚走时内里基础尽废,她的天赋又很平平, 这才八年光景, 就算重新修炼也不可能达到太高境界,怎么可能已经自立门派又广收好徒弟呢?   几个门派的会议来回也没有个结果, 也没人寻得到那虞楚星辰宫的下落, 最终众人便悻悻地散了, 决定三年后的仙宗大比再做决定。   另一边, 玄古山脉。   沈怀安和陆言卿站在深山山林中,二人双手持剑, 他们的身后趴着看热闹的妖兽。   “你有想法,但那还不够。”沈怀安一转手腕, 他手中的青刃闪过冰冷的亮光。他道,“你需要感受剑、体会剑、直到好像剑与你融为一体。你的思想就是剑的思想,剑才会为你所用。”   沈怀安一剑劈出,只见青色的光芒闪过, 对面的树林被剑气砍到一片,传来树木倒塌轰隆隆的响声。   陆言卿看着这一幕,他赞叹道,“你可真是剑术奇才。入修仙界三年而已,便能取得这般进步,确实惊人。”   沈怀安和陆言卿各有所长,所以平日里经常互帮互助,让双方的短处也进步得很快。   陆言卿的剑术虽然比不上沈怀安,但和外人比,那还是优秀的。   沈怀安陪陆言卿练剑之后,陆言卿又教沈怀安术法。临走时,他们将森林恢复原样,这才离开。   一回到主峰,他们就看到萧翊在干活。   萧翊这人不爱说话,却总是主动把杂活都给干了。从砍柴劈柴,一直到挑水喂兔子,只要其他人不注意,他便会干完所有事情。   “萧翊,你怎么又偷偷干活?”沈怀安说,“你是来修仙的还是来干活的,有这时间和我们一起出去练练不好吗?”   萧翊放下斧头,他淡定地说,“我练完了。”   他的练,指的是拿自己的斧头劈光了柴。   沈怀安简直无奈,他看向陆言卿,陆言卿开口温声道,“干活和训练还是不一样的。我们人少,杂活没那么多,大家轮流干了也就够了,你不用一直盯着。”   萧翊收起斧子。   “我们路数不一样,也练不到一块去。”   萧翊持斧,又是风属性,确实和两个师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练剑又同有水属性,这些年磨合得好,所以经常凑在一起。萧翊就像是个独行侠,训练也自己一个人。   二人也很无奈,他们是想让萧翊早点融合进来的,可萧翊就是不肯啊。   萧翊一个人训练,一个人干活,除了吃饭和上课时能和大家一起,他不是去找虞楚就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正屋里,连面都不露。   而且他的时间是完全和其他人岔开的。师兄弟出去训练,他留在主峰。他们回来了,他倒是走了。   沈怀安劝了萧翊几句,萧翊不听,沈怀安就懒得管了。   可陆言卿不行。他是大师兄,所以总是对自己要求更严格,将其他师弟师妹都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沈怀安去洗了把脸,回到院子里时,便看到陆言卿有点忧愁地坐在院里发呆。   陆言卿原本是师兄弟里最有那种缥缈仙长气质的人,他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目若星辰,却也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有这样神韵的人,却忧心忡忡的样子,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又无奈又想笑。   “你也不至于这样。”沈怀安说,“本来就是孩子之间更好相处,那萧翊都那么大了,融入得慢也是正常的,你就随他去吧。”   “道理我是懂的,可是……”陆言卿叹息道,“我就是想让他早点把我们当做自己人。”   沈怀安知道陆言卿一向思虑过重,他安慰道,“这也就是我们师兄弟人不多,像我家那么多弟子的,哪还能管得了新来的融不融入。”   说到这里,沈怀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言卿看向他。   “从离开家到现在,我都三年多没回去了。”沈怀安低声说,“下个月就是娘的大寿,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陆言卿思考了一下,他说,“不然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沈怀安又惊又喜地抬起头看向他。   “此话当真?!”   陆言卿点了点头,“我们去请示下师尊。”   后山,听了陆言卿的话,虞楚没有太犹豫便同意了。   如果沈怀安一个人,那她是不放心的。可陆言卿跟着去,便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怀安是男孩里年纪最小的,年少时又很淘气,导致现在人都长得比她高了,她还是容易不放心他。   “回去可以,但你路上都要听师兄的话。”虞楚看向沈怀安,“能做到吗?”   “我保证,肯定能做到!”沈怀安兴高采烈地说。   次月月初,师兄弟二人便离开了玄古山。   陆言卿和沈怀安一走,山上便有点冷清了起来,只剩下虞楚和萧翊、小谷二人。   虞楚也有心趁机会让萧翊放开,便对他嘱咐道,“如今只剩下你和小谷,平日里你多照顾她一些,有你在我也放心。”   萧翊有点勉强和为难地点了点头。   让他干活行,可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小女孩,这件事情实在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除去上课之外,虞楚平日都待在后山,主峰上便只剩下了萧翊小谷二人。   刚开始,萧翊想维持过去的生活习惯,自己干活修炼,他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关怀谷秋雨……真难。   萧翊决定将这个要求理解为:小谷过来找他,他帮她解决事情。如果她不来找,那就说明无事发生,他也不必去关怀她。   他想得倒是挺好,可小谷是那样安静乖巧的女孩吗?她找借口都要想办法缠着萧翊。   谷秋雨在沈怀安那里磨炼了经验,对缠人的招式了解更上一层楼。   萧翊比沈怀安更可怜,沈怀安好歹烦躁时还会和谷秋雨吵架,萧翊却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虽然被妖兽养大,但其实是很尊老爱幼。当初在试炼时,他本来想和陆言卿沈怀安动手,却因为看到他们带了个小姑娘,而收回了念头。   如今成了同门,萧翊更不可能对小谷凶了。   可他本来是独来独往的性格,如今做什么小谷都跟着,萧翊也快崩溃了。   陆言卿沈怀安走的第五天,萧翊受不了了。   他要去山林里训练,小谷便哼着歌跟着他。   萧翊走着走着忽然一个急刹车,他转过身,眸色深沉地看向谷秋雨。   小谷似乎毫无感觉,她无辜地问,“怎么了?”   “师妹。”萧翊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谷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   “我不是师妹,我是师姐!”她说,“我比你先来三年,你怎么能管我叫师妹呢!”   萧翊迷茫地看着她。   “可是你比我小。”他说。   “那沈怀安呢?”谷秋雨说,“你比他大,难道你觉得他也是师弟吗?”   萧翊点了点头。   “但是为了维持稳定的关系,我不会叫他师弟。”萧翊诚实地说。   “这不对!”小谷气得直跳脚,“难道你比陆言卿大,你就是大师兄了?排名不是按照年纪排的,而是拜师先后顺序。你后拜师入门,怎么可能是师兄,那不就乱套了?”   萧翊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可是……   看着面前这个还没到他胸口的‘师姐’,还横眉立目,气呼呼炸毛的样子。萧翊的嘴角可疑地勾起了弧度,又迅速压了下去。   “抱歉。”萧翊说。   他的这个道歉毫无诚意,甚至还想笑。   “哼!”小谷蹲下,她气呼呼地说,“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和你玩了!”   萧翊是个森林中成长起来的野直男,他看了眼这里回主峰的距离也不是很远,不可能出事,便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说。   萧翊就真的走了!   他向前走了许多,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放心不下。萧翊转过头,便看到半山腰上,身穿鹅黄长裙的小姑娘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恨恨地拔着身边的草发脾气。   萧翊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忽然觉得,被人跟着其实也不是那么受不了的事情。   他折返回来停在谷秋雨的面前,小谷扁着嘴,别扭地说,“干嘛!”   萧翊蹲下来,他说,“一起去玩吗?”   小谷有点不想理他,可是她到底还是孩子,实在是遮掩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玩什么?”   萧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小谷爬上来。   小谷对上他的目光,确定他没有开玩笑,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趴在萧翊的背上。   萧翊说,“搂紧脖子。”   小谷本来还想问要玩什么,结果萧翊忽然加速,便冲了出去,惹得她尖叫一声。   萧翊本来就敏捷,熟悉森林地形,他又是风属性,更是如虎添翼。他带着谷秋雨在森林里穿梭,速度极快,并且总是在树上掠过。   小谷在最开始的紧张之后便放松下来,她欢呼起来,还伸出一只手去感受风。   萧翊也是蔫儿坏,感觉到女孩放松下来,他便忽然跳下一个二十多米的小悬崖,惹得小谷又尖叫起来。   谷秋雨紧紧地趴在萧翊的后背上,她都听到他的胸腔在震,明明就是在笑,结果小谷问他是不是偷笑,萧翊就用淡定地声音说,“没有。”   真是骗鬼啦!   二人围着山林跑了一圈,刚回到主峰,还没停下,小谷正笑着,便感到头顶遮下阴影,是陆言卿的灵剑。   长剑落在地上,谷秋雨看到了陆言卿和沈怀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人的情绪似乎都不太好。   谷秋雨本在发呆,结果忽然对上了沈怀安的眼睛。她慌忙从萧翊的后背跳下去,来到他们面前。   “沈怀安,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走一个月吗?”她有点慌乱地问。   沈怀安一言不发,他转身向着院子走去,剩下陆言卿,他伸手摸了摸小谷的头。   “庄主夫妇过继了个孩子,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给这孩子过周岁宴,许多人都是来给未来的少庄主庆生的。”陆言卿无奈又心疼地说,“我们一回去,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   谷秋雨和萧翊也都沉默下来。   她小声说,“那怎么办,他那么爱他爹娘,这事他心里不会好受。”   “既然修仙,这便是早晚的事儿。”陆言卿无可奈何地说,“让他缓缓吧。”   可是这个缓,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沈怀安回来见虞楚一面,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连饭也不吃了。   虽然金丹期才能辟谷几个月,就算沈怀安修为没到,但饿几天是没事的,可大家都很担心他。   要是说他发脾气那还好,发泄出来也就好了。可沈怀安如今不似少年时,他难受生气也不吭声,非常安静。虞楚来关怀他,他也是笑笑说自己没事。   这怎么办?   陆言卿和谷秋雨都有点着急,他们经常去找虞楚商讨,却没想拉萧翊一起。   毕竟萧翊一直远离其他人,谁都没有指望他。   第六天晚上,沈怀安悄悄打开门,他离开院子,来到后面悬崖边坐下,望着天空星辰发呆。   这时,有人走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沈怀安还以为是陆言卿,结果一转头,却对上了萧翊的灰眸。   “怎么是你?”沈怀安吃惊道。   萧翊不说话,他伸出手,将自己烤好的兔子肉递给沈怀安。   沈怀安握着木棍,他低头看着这兔肉,不由得笑了笑。   “你倒是真心安慰我,连吃的都舍得拿出来和我分了?”他调笑道。   萧翊是护食又爱吃的,从来都是别人分给他东西吃,这倒是他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食物。   萧翊抬眸,他看向星空。   “我也被人抛弃过,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萧翊说。   “你飞升的爷爷?”沈怀安看向他。   萧翊点了点头。   他垂下睫毛,轻轻地说,“最开始那半年,我很痛苦,我觉得被背叛了。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我们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而已。”   萧翊看向沈怀安。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他说,“至少你知道,你爹娘是真的爱你,只不过你们今生缘分已尽。只有你们好好活着,你才能对得起你自己,和你爹娘。”   沈怀安垂眸看着兔肉,他笑了笑。   “你说得对。我希望他们好,他们也希望我好。”沈怀安说,“只不过,我不该再回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他看向萧翊,笑道,“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萧翊看着沈怀安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他垂下睫毛,想着沈怀安的话。   第二天清晨,陆言卿和小谷在厨房里忙碌着,二人都有点忧心忡忡。结果端着饭菜刚一出来,便看到沈怀安在外面张望。   “今天吃什么?”沈怀安说,“我都饿了。”   陆言卿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将盘子递给沈怀安,“快去摆上,这就能吃饭了。”   沈怀安应了一声。   陆言卿转头又去厨房里拿盘子,再回来,外面等的人变成了萧翊。   “你也饿了?”陆言卿说,“这就好,去桌边等着吧。”   萧翊的喉结滑动着,他垂下睫毛,似是自己挣扎了一番,而后,萧翊低声说,“我能和你们一起训练吗?”   陆言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然他的两个师弟怎么都忽然这么好?   陆言卿勾起嘴角,他温声说,“当然可以。” 第54章   萧翊一点一点地参与进陆言卿和沈怀安的生活, 逐渐没有之前那样独来独往,陆言卿也终于能放下心。   本来他们年纪就差不多大,萧翊放下了戒心和距离, 三人很快就相处的很融洽。   他们偶尔还会在训练后找个地方生火烤肉, 有时还会偷偷喝点酒。   虞楚并不管他们这个, 倒是小谷不喜欢他们喝酒, 因为她不会喝,师兄们一喝酒, 就变成了男生们的场合,她就没有参与感了。   于是,三个人就在经常练习的树林旁边埋几瓶,练习后休息的时候小酌一杯。   不过萧翊还是很少说话,他比较爱听陆言卿和沈怀安聊天。   这一日, 二人便聊起剑的事情。   陆言卿和沈怀安日常用的剑是从天罗山庄带来的, 以和剑修真气最能融合的黑石铁铸造,在使用法术时非常好。   可这种剑仍然处于一般武器, 而不属于法宝, 除了承载和释放主人属性之外, 并不能做更多用途。   比如上次陆言卿陪沈怀安回家时的御剑飞行, 那把剑便是飞剑,算是法宝武器的一种。   这门派里法宝倒是挺多的, 可都是普通等级,谁需要便顺便拿着用了, 没有特别稀奇的法宝。   如果是普通修仙者,能有个法宝肯定就当宝贝用了,可是对陆言卿沈怀安这样的天才来说,就算是法宝, 也很难各个都匹配他们的使用习惯。   如果不是普通飞剑难用,陆言卿和沈怀安也不至于一直使用黑石铁剑。   可是黑石铁剑好是好,平时训练用也就罢了。如果是三年后的仙宗大比,人家都满身是法宝,他们的剑也就不够用了。   二人正在烦恼这事儿,萧翊左看右看,他发现他们竟然真是很烦心。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实,我原来住的地方还有挺多法宝的。”   听了这话,陆言卿和沈怀安不由看向萧翊。   萧翊伸手从后背抽出他常用的那两把黑漆漆的短斧,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可紧接着,斧头身上闪起了刺眼的光芒。光芒消下,两个短斧竟然融为了一个长斧!而且斧身流窜着淡紫色的微光。一看便是高级法器。   “我爷爷说,这是天阶法宝,如果平时使用会太惹人注意,又杀伤力太大,所以让我非紧急时刻不要亮出真身。”萧翊说。   法宝一共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而每个等级又分高中低。   黄阶低级便是入门法宝,门派里的这些法宝基本都处于玄阶高级左右,本身已经不错。没想到萧翊手中的竟然是最高的天阶。   “真不错。”沈怀安赞叹道,“你爷爷是飞升的老前辈,有好东西自然也是正常的。”   陆言卿也表示赞同。   萧翊看着二人夸奖过后便继续聊下去,他沉默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无语。   就这,夸完就完事了?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没有称手的武器,可以和我去爷爷的洞府里拿。”萧翊无可奈何地说。   陆言卿和沈怀安一齐看向他。   “你虽是好意,可那是你爷爷的东西,我们拿了算怎么一回事?”陆言卿笑道,“你的情我们领了,但是东西不能拿。”   “不是这样的。”萧翊解释道,“爷爷早就留好了东西,告诉我,如果以后拜入门派,可以把法宝分给同门人。他是特地留下来的,再说了,我又不会剑术,那些法宝留在那里也没用。”   这……   一时间,陆言卿和沈怀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遇事不决找师父,三人便又来到虞楚的书房。   “白浩真人给你参与的门派都准备了法宝?”虞楚本来在看书,听了这话,她不由得看向萧翊。   萧翊点了点头。   “他说,如果相处的好,我愿意的话,就可以将法宝的事情分享出来。”萧翊道。   虞楚放下书,她轻笑道,“所以你觉得大家相处得很好?”   萧翊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家人,该一起分享。”他小声说。   虞楚其实也有点犹豫是否要听从萧翊的话去取法宝,她本来觉得这有点怪怪的。   她把系统给自己的东西都给徒弟用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反过来要从徒弟那里拿东西,虞楚就没那么舒服。   可是听到了萧翊的话,她和陆言卿以及沈怀安都有点动容。   萧翊这样狼一样小心谨慎的孤立性格,能把他们当做一家人,这本身便是一种极大的褒奖。   他性子单纯,如果他们为了世俗那些念头而拒绝这些东西,反而可能会伤了第一次将自己封闭的心向他们打开的萧翊。   虞楚想了想,她笑道,“很高兴你能把我们当做自己人,那我们便去吧。”   “多谢多谢。”沈怀安也很高兴,他伸手用力地拍拍萧翊的肩膀,又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高兴地说,“你的法宝真的能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不然我和陆言卿还没武器用呢!”   萧翊沉默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思维。沈怀安这样直来直去正面表达自己感谢的性格,反而更容易让萧翊接收和理解到他的高兴心情,萧翊也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很不习惯的笑。   “不过……我们怎么去呢?”陆言卿开口。   虞楚也有点犯难。   如今她可算是拖家带口,三个少年一个姑娘。   这种要离开一段时间的事件,要不然她就把所有徒弟都带上,要不然就带走萧翊一个。   可这种飞升大佬的洞府,陆言卿和沈怀安看起来都很有兴趣,不带他们似乎也有点遗憾。可如果带了师兄,那师妹也是必定要带的,不然留下的人总归会委屈一点。   她是谁都不想委屈到。   “那就一起去吧。”虞楚无可奈何地说,“正好路上逛逛。”   像是她这样一出门拖家带口全体出动的门派,估计全修仙界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于是晚饭时,陆言卿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小谷,小谷也很高兴。   “又能出门玩了,太好了!”谷秋雨兴高采烈的说。她停顿了一下,又低声可怜巴巴地说,“那我会有法宝吗?总觉得我连称手的武器都不需要。”   小谷主修暗器和炼制灵药有关的方向,并没走正统的路子,暗器也不分称不称手了,都差不多一个样子。   “他东西还挺多的,但我也不知道剩了什么。”萧翊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法宝不止包括武器飞剑。”虞楚说,“或许你也能找到适合你的东西。”   小谷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心地吃起饭来。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情,隔日,星辰宫一家老小收拾好了便启程出发。   白浩真人的洞府极其难找,这样大佬就算飞升,也会留下幻境来遮掩自己的住处。   连萧翊都只记得大致方位,却记不清准确地点在哪里,只能拿出老人给他留下的指针仪器来寻找方向。   按照指针,众人一路向大陆南边深入,路上遇到大城了还不忘下去逛逛,一路吃吃喝喝,聊聊笑笑,倒是也悠闲不已。   虞楚在不少过路城池里都有房产,连打尖住店都省了。而且也更隐蔽一些,没那么引人注目。不然他们这一伙人的样貌气质,就算是在修仙者之间都算是很出类拔萃的。   更别提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三人都非常英俊,偶尔走在街上,路边的姑娘都能看呆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四日之后,萧翊终于觉得附近眼熟起来。   “快了,应该就在这附近。”他说。   但很快,众人发现了问题。这附近的修仙者数量似乎有点超标,不少成队或者单独的修仙者都在到处晃悠。   “你们这里这样热闹的吗?”沈怀安稀奇地说。   萧翊抿起嘴,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平日这一片都是人迹稀少的,我也不知道人为什么多了起来。”   虞楚沉默了一下,她说,“当时在试炼结束时,不止有一个掌门看了你爷爷白浩真人留下来的那封信。他在信里似乎提到自己在深南部久居。”   “师尊,你是说那些掌门泄露了真人的洞府大致范围,所以才会引来大批搜索者吗?”沈怀安蹙眉道。   陆言卿沉声说,“可能这些弟子便是那些门派派来的。”   一个飞升大佬的洞府,不知能留有什么玄机。这样的诱惑让不少门派都派弟子来搜查。   他们这样大动干戈,其他小门派和散修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蜂拥而至,来这附近搜寻,白浩真人洞府在附近的消息便这样越传越广。   只不过,大佬的洞府是那么好找的吗?所以这些人在这里找了几个月,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但谁都不想放弃。   万一白浩真人留下了一点法宝符咒,谁得到谁就发了。   萧翊看着这一幕,便有点不开心。   陆言卿察觉到他的情绪,便安抚道,“没事,你爷爷那么厉害,连你都要按照提示寻找,其他人更不可能找得到,等过了这一阵子,他们也就散了。”   “没错!”沈怀安说,“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拿走,哪怕草席也不给他们留下来!”   萧翊这才点点头,眉宇间的阴郁消散了一些。   他们跟着指示前进,很快,身后便跟上了尾巴。   “师尊。”陆言卿低声说,“后面有人跟踪,要不要使用幻术支走他们,或者留下一人看守?”   徒弟们的目光都看着虞楚,就等虞楚下决断。   虞楚看向萧翊,萧翊一直抿着嘴,看起来正在生闷气。   “想不想名正言顺揍他们?”虞楚问。   萧翊有点吃惊,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们跟着,跟到一半再甩了,他们定会不甘心,留守半途等我们出来。”虞楚轻轻笑道,“到时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把这些苍蝇都打一遍。”   看着师父一边露着和蔼美丽的笑容,一边说出这样如同魔头般的话,徒弟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眼里闪起了亮光。   “我们也可以参与吗?”小谷期待地问。   “他们还不值得你出手。”沈怀安连忙说。   开玩笑,他们几个人动手,那些人是皮肉伤。   要是小谷出场,一个剂量没控制好,这些弟子们估计都得原地升天。 第55章   白浩真人可能早就想过他飞升之后, 会有其他人觊觎他的洞府,所以设置了层层禁锢,只有萧翊手中的罗盘能够找到真正的洞府所在地, 而不被那些幻术法术影响。   星辰宫一行人在半路上一个障眼法便甩掉了跟踪的人, 那些修仙者果然悻悻地停在原地, 一边派人回去叫人, 一边就在蹲守的地方等待他们出来。   修仙界就算名门正派搞得再仙风道骨,实际上也是弱肉强食的。如果一个修仙者背后没有靠山, 又身怀好宝贝,很可能就会被人抢夺。   这些跟踪的没认出来虞楚一行人是几个月前因为秘境试炼第一而名声大噪的新门派星辰宫,他们只是觉得虞楚这边似乎有门道人又少,很可能得手而已。   这边,不少人暗中等待他们出来。另一边, 虞楚等人按照萧翊的罗盘从上空飞过一片湖泊, 顺着白浩仙人给萧翊留下的入口,进了被幻境笼罩的洞府。   如果有人从外面看, 就会发现他们的身影忽然间便不见了。   一行人来到真人的洞府里, 只觉得这里朴素得很, 这洞府更像是天然的石穴溶洞, 耳边能够听到不远处瀑布的哗哗响声。   环境甚至比普通门派都要艰难一些,就连家具也只有一个石桌两个石椅, 外加一个散发寒气的冰床。   简朴到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已经飞升仙界的大佬。   “你原来就住这儿?”沈怀安诧异地说。   萧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沈怀安, 道,“跟我下趟水。”   沈怀安跟着萧翊走向瀑布,二人直接越下瀑布下方的深潭。   过了一会,二人提着一个厚重的宝箱越出水面, 回到洞里,将宝箱放下。   沈怀安用真气烘干自己,他呲牙道,“这水真是寒冷刺骨。”   萧翊的身上还在滴水,便要蹲下来解箱子,却被陆言卿拦住。   “你先弄干自己。”   萧翊这才站直,也开始烘干自己。他和沈怀安身上都升起雾气,这个场面实在是好玩,弄得谷秋雨偷笑起来。   沈怀安正好有水火属性,他一弹指,水滴向着小谷涌去,又瞬间被火系烘烤成雾气,将她笼罩其中,搞得小谷顾不上笑,一直用手努力扇雾。   等到二人都恢复正常,众人这才蹲在宝箱身边打量。   这大宝箱常年在水中,外框却完全没生锈,随便用手一擦,跟新的一样。   萧翊用手心抵住锁孔,闭眼最终不知念了什么,宝箱一震,锁眼咔地一声打开了。   他扭头看看其他人,这才伸手推开宝箱盖。   宝箱打开的一瞬间,白光刺眼,似乎有封印的符咒缓缓消失,光芒才退去。   “这,这是?”   宝箱里,许多天阶等级的高等法宝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像是打折促销的地摊货,完全没有正常宝物应有的排面。   “哇,陆言卿,你快看!”沈怀安惊喜地说。   宝箱贴着边摆着两把长剑,沈怀安拿了起来,只见这两把刀鞘上仿佛附着淡淡光芒的长剑,一把更长更轻,另一把则是微重,感觉上也更宽一些。   他将轻长的那把白刀鞘递给陆言卿,笑道,“这真是巧,这两把剑正好和你我习惯相符。”   “哇,这是什么?”小谷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玉笛。   最奇妙的是,这玉笛通体接近透明,拿在手里,好像握着一块冰雕刻而成的笛子一样。   小谷放在嘴边尝试地吹了几下,笛音通透悠长,哪怕随便摁一个长音都很好听。   谷秋雨正有点沉浸其中,就听到沈怀安惊惶地说,“小谷,小谷!”   她恍然回神,一抬头,便看到四周墙壁上都爬出了一种灰色的虫子,在微暗的洞穴里散发出荧光色。   众人都忍不住愕然,这漂亮笛子竟然是能唤来虫子的?   几个师兄忍不住看向谷秋雨,他们都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小谷的暗器、制毒又碰上了这等宝物,那以后更是如虎添翼了。   谷秋雨刚想放下笛子,便看到笛尖不知何时落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翅膀上的颜色渐变,在不同的光线角度折射着不同的颜色。   “这不是剧毒女巫蝶吗?”陆言卿蹙眉道,“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蝴蝶的粉如果碰到人,会是致命的。”   还不等众人反应,女巫蝶已经展开翅膀,落在了谷秋雨的头顶发带处。   “这……难不成,有这个笛子的人,能够让这些毒虫毒蝶听话?”沈怀安猜测道。   “哇!我喜欢这个武器!”谷秋雨高兴地说。她很快就和蝴蝶玩到一起,似乎完全不害怕蝴蝶的致死量。   三个年轻人互相对着目光,似乎都有点头疼。   三人拿完后,宝箱里还剩下三个武器,一个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弓箭,另个是黄色的奇怪小铁棍,还有一个长鞭。   “诶,这是什么?”小谷眼睛尖,她扒开鞭子,拿出了最底下的信。她抬起头,“你爷爷还留了封吗?”   萧翊蹲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箱子我也没打开过。爷爷说要等到我带人回来,才能打开。”   小谷低头看了眼信封,随即大叫道,“师尊,这封信是给你的!”   虞楚接过信,只见信封上飘逸的一行大字:星辰宫掌门亲启。   虞楚也算是见了不少事情的人,可这一瞬间,她的后背还是凉了凉。   难道说,这位曾经看到了四次大灾,除了萧翊名次之外卦象百分百准确的大佬真的预见了他们的到来?   虞楚沉下心,她抽出信封打开。   徒弟们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脸色忽然那么凝重严肃,他们都表情一致的乖乖看着虞楚,没有人吭声。   等到虞楚看完了信,啪地合上,陆言卿才试探地开口,“……师尊,怎么了吗?”   虞楚不说话,而是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们。   徒弟们拿过信封一看,才大概知晓虞楚为什么脸色这么严肃。   信上,白浩真人首先表达了自己很感谢虞楚能收萧翊为徒,因为他相信这样对萧翊是更好的出路。   寒暄过后,便进入了正题。   白浩真人表示,百年之内三界将会有重大灾难发生,届时会生灵涂炭,无数无辜生命遭殃。   他很早以前就看到了种种异相发生,可他对此毫无办法。他这样的散修在三界涂炭的大事面前实在微不足道,只能按下这个秘密,眼睁睁看着时间匆匆而过。   而八年前的一天,他忽然察觉未来脉络的方向似乎有改变的可能性,后来,他直接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可能会改变未来走向的人。   这个人就是虞楚。   所以,白浩真人选择这个时候飞升,将自己捡来的孩子和事实真相以及她所需要的东西都留给虞楚,他觉得这对萧翊和万物苍生都是好事。   而后真人鼓励了一番,说如果能改变未来大灾,对他们而言也是无上的功德。最差也不过按照原路走去,所以让虞楚放开手脚,当机立断,相信自己。   最后,白浩真人表示,希望虞楚五年后前往西域,他算到西域将会先有一灾,而虞楚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提前阻止的人。   徒弟们看完了信,他们互相注视对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就好像……本来开开心心的修炼日常,他们却忽然背负起了保护万物苍生的责任?   几个小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便捅咕陆言卿说话。   “师尊,这封信……”陆言卿开口道,“您觉得是真的吗?”   虞楚当然知道白浩真人说的都是真的,未来那场大灾难,其实就是原著里后期作者写崩了战力,一群拥有起点男主实力的各方大佬为了女主要死要活,本身各方势力就有积怨,最后一个大爆发,打成了一团,把三界都席卷进去。   女主本身设定不是个坏人,只不过早期小说在如今来看,她有点天然绿茶。她到处拯救他人,到处认哥哥弟弟,偶尔再单纯地给这个喂水,躺另个肩膀睡一觉,不知不觉整个三界精英都成了她的鱼塘,女性角色都恨她恨得要死。   后来鱼们打在一起,伤了整片海洋,女主也很失望伤心欲绝——我以为你们是好人,是我的信赖的好朋友,你们怎么能觊觎我,还因为私情伤害天地万物呢?   然后超脱三界之外的天神男主出现,说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没必要为他们伤心,就算没有她,世间也总是会有战争的。   于是,对人性失望死心的女主发现还是男主最好,便跟着男主离开了三界去当女神了。   如果这一切还是小说,那从女主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爽得很。   可是这一切都变成现实世界了,那就有点恐怖了。对普通人而言,这不就是生命涂炭的大灾难吗?   只不过,就连白浩真人也没想到未来那场他觉得自己无法撼动的灾难,竟然是因为一个人而起。   而她这个经验丰富掰正原著不好的东西,让小说世界能一直延续下去的穿书轮回者,可不就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人吗?   虞楚知道白浩真人算出的是真的,但她也不好直接和徒弟们说出背后的事情。   不过,让他们用这种方式大概知道一些未来的险恶,也算是个好事,能让他们的修炼更认真一些吧。   她开口道,“白浩真人过去算出四次大灾,他说的话未来发生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徒弟们便有点沉默。   “你们也不用那样紧张。”虞楚安慰道,“百年之内,那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再者说,每隔几千年也会出现跨界战争,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太给自己压力。再者说……你们都天赋出众,只要好好修炼,未来必定会成为佼佼者。”   “师尊,我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偷懒了。”小谷有点害怕。   “师尊,那白浩真人说的这个西域,我们到时候要不要去呢?”沈怀安说。   虞楚记得西域似乎也是个剧情节点,但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系统给删掉了,她实在想不起来。   “还有五年,五年之后我们再去。”虞楚说。   这样算来,三年后他们要参加仙宗大比,五年后要去西域,时间也迫紧。   虞楚看到徒弟们的脸色各个都很凝重,似乎都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更努力更优秀,她心中宽慰。   说实话,虞楚对原著那些所谓爱女主安灵儿爱的死去活来的人、魔、仙界大佬都很嗤之以鼻,甚至她都觉得那个男主天神也不怎么样。   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这种恋爱脑简直无药可救,愚蠢至极。   她觉得自己的徒弟,每个都又乖又智商在线,比那些所谓的原著大佬都强多了。   虞楚看到箱子里还剩下一个鞭子,她拿起长鞭,她挑眉道,“这不会是给我的吧?”   她想,要是她的徒弟敢犯恋爱脑的错误,讲得通就没事,讲不通那就真得揍。   “阿嚏——!”沈怀安打了个喷嚏,他奇怪道,“我怎么还感冒了,难不成刚刚冻到了?”   陆言卿和萧翊也神色一凛,晃了晃肩膀。   “我也是,怎么忽然间后背发寒呢。”陆言卿疑惑道。 第56章   虞楚本来是随手拿起的鞭子, 结果却发现越用越顺手。   不愧是高品阶的法宝,手感完全区别于普通武器,拿在手里, 这鞭子又柔软又灵活, 似乎能知人意般顺手。   她想, 白浩真人料事如神, 可能这个法宝真的是给她的。   “奇怪,这是什么?”沈怀安拿起箱子里剩下的那个金色的小铁杆。   虞楚看了一眼, 便说,“这应该是寻龙尺。”   “传说中判方向、找宝物,看风水的寻龙尺?”沈怀安吃惊道,“我还以为这东西只存在小说话本里,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还有这个。”小谷拿出了最后剩下的弓箭, “这两个宝物是给谁的, 我们明明都有了啊。难道白浩真人算错了?”   “他这样厉害,不应该出此纰漏。”陆言卿沉声道, “难道, 师尊未来还要再收两个徒弟?”   陆言卿这话一出, 四个徒弟一齐抬头, 都看向了虞楚。   在他们的目光中,虞楚罕见地有点心虚,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不满足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天才徒弟的渣女师父,还贪心想要更多好徒弟一样。   “也不一定。”虞楚弱弱地说, “我有你们已经很开心了,并不想要其他人。”   “反正师尊嘴硬心软,下次遇到了有困难的好苗子,还是会忍不住收的。”沈怀安嘟囔道。   “师尊, 您收个女孩吧,别再收臭男人了。”小谷告状道,“他们一起偷偷喝酒都不带我,我被排挤了!”   沈怀安挑眉,“你这小丫头,倒是挺会告歪状。”   虞楚还是第一次对徒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她就算硬是现在说不收,可如果未来真碰上人品过关又天才的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不收呢?   哎……   虞楚心中无奈,手中不由自主地盘着鞭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师父握着鞭子,三个男孩就不知觉感到紧张。   说来奇怪,虞楚不是那种打人的师父,他们跟她的时间有长有短,可他们连虞楚黑脸都没见过,她平时脾气就很好,更别提动手打人这种事情。   但他们就是有点怵她。   “师尊,收不收徒弟都看您自己,您那鞭子要不然先收起来吧。”陆言卿弱弱地说,“万一一会儿伤到人就不好了。”   虞楚回过神,这才收起鞭子。   她本来想把鞭子放进空间里,结果鞭子竟然自然而然变形缠在她的腰间,根本看不出来缠了鞭子,虞楚也就随着它去了。   虞楚看到剩下的这把弓箭和寻龙尺,心中大概也有了点数,知道自己约莫还会再有两个徒弟。   可是弓箭她能理解,这个寻龙尺……也不是个武器啊?   算了,都是白浩真人的好意,人家送那边拿着吧。   虞楚将弓箭和寻龙尺放入空间,星辰宫众人又在洞府里仔细查看了一下,确定没落下什么,这才跟着萧翊离开洞府,穿过幻境。   他们刚离开洞府,陆言卿和沈怀安就忍不住想试试自己的飞剑。   二人载着其他人飞到天上,便听到脚下大地嗡鸣,轰隆轰隆一阵乱响,白浩真人的洞府坍塌了。   按照真人洞府的位置,洞府下面是暗河,这样一坍塌,内里剩下的那一点家具会随着暗河飘走,剩下估计也都成了碎片,其他人就算想来挖东西都再也找不到分毫。   就好像,白浩真人留下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和萧翊再告别一次一样。萧翊回来过了,这里也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萧翊站在剑上,他垂眸注视着这片土地,眸色也有些复杂。   白浩真人在信中的解释,至少说明了他不是被抛弃的,不是吗?   萧翊心中五味杂陈,与此同时,他们已经飞过湖面,往外面去了。   众人都感官敏感,察觉到森林的另一边埋伏着至少二三十人。   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修仙者,是天狗阁那种水货媲美不了的。   徒弟们都看向虞楚。   虞楚淡定地说,“走吧,他们若是要动手拦截,那就揍他们。”   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顿时露出笑意,星辰宫一行兴高采烈向着前往飞去。   到了近处,果然不同来这里搜索的门派徒弟们联手跳出,想抢夺宝物。   虞楚带着小谷向后退去,将施展的机会留给三个男徒弟。   三人很快和对方那二三十人打斗在一起,不时传来一些人的痛呼声。陆言卿三人如鱼得水,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试新武器,都很兴起。   对面那些人可就惨了,被胖揍不说,陆言卿三人还故意给他们留一点劲儿,好让他们产生自己只差一点的错觉,多次冲上来挨打。   很快,那些人敌不过他们,便发现陆言卿、沈怀安、萧翊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个女眷,一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似乎是个突破口。   几个人一对眼神,便冲着虞楚和谷秋雨而来。   虞楚慈爱地看着这些傻孩子们,她轻轻地拍了拍小谷的肩膀。小谷也扬起笑容,她一挥手,运用透明属性唤起微风。   这几人一头扎进风里,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被人下了毒,就已经晕了,纷纷从半空砸落地面。   哎,这就是轻敌的下场,明枪能躲暗箭难防,小谷的长相又最有迷惑能力,谁能想到她是手最黑的一个呢。   从上次试炼开始,因为大门派们的轻视和瞧不起的态度,虞楚的徒弟们便一直憋着一口气。   如今把这些围追堵截的家伙们揍了一顿,他们都心情舒畅了许多。   打得出了气了,星辰宫众人这才开开心心地返程,留下了哀嚎遍野的埋伏者们。   他们开心回家了,其他人就没那么快乐了。   这些弟子被人揍了一顿不说,回门派又被掌门长老骂了一通,各个委屈得不行。   “什么?人家三个人,把你们一群人给打成这个熊样?!你们也太给我丢人现眼了!”有的师父气得一拍桌子,“真是扶不上墙的东西!”   “师父,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其中一个围堵的徒弟可怜地说,“您要是在现场就知道了,那三人年纪不大,可看起来就气宇不凡,不似普通人啊!我猜他们定有什么法宝或者天赋,所以才如此厉害。”   这师父气归气,听到徒弟这样说,还是冷静了些,问道,“还有呢,你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来头吗?”   弟子们互相看看彼此。   “这三个人一个白袍、一个黑衣,还有一个短发,两个持剑一个持双斧,都厉害得不行。”另个弟子说,“对了!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半大姑娘,留情峰的那几个人就是被那丫头不知道用什么把戏,连她的边都没碰到就昏了。”   弟子们七嘴八舌,大致意思都是说这伙人厉害得不得了。   这师父细细思考一番,他喃喃道,“你们可能遇到星辰宫了。”   “星辰宫?!赢过了前五门派,全员通关的那个星辰宫?”弟子们顿时都哗然起来。   虞楚他们这几个月光忙活和萧翊处好关系了,还没发觉在修仙界中,他们星辰宫的名声大噪。   要知道一个无名小门派打败了排名前几的大门派,这在过去是没有的事情。大门派们自觉丢脸,小门派们议论纷纷。   可不论如何,星辰宫这三个字无疑是这几个月最常出现在修仙者口中的名字。   “何止。”这师父说,“你们今天碰上的那个短发便是排名第二的萧翊,看来星辰宫把他也给收纳囊中了。”   刚刚还因为被揍了一顿而忿忿不平的弟子们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星辰宫这伙人可不只是得了试炼第一那么简单,试炼之后各个门派一对当时表现,他们发现所有去找星辰宫和萧翊麻烦的参与者都全部被摘牌淘汰,这是何等的水平?   他们这当天就能走着回门派,已经是星辰宫那三个人手下留情了。   几个当天去围堵的小门派互相聊了一下,发现彼此都意识到了对方是星辰宫,并且每家徒弟都输的很惨,这才安下心来。   本来围堵人家还失败了是个很丢脸的事情,这几个门派都不想说出去。可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大门派还是知道了。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们都是名门正派,总不能因为人家都是好徒弟有好宝贝,就找人家茬吧?他们又不是魔教之徒。   寻找白浩真人洞府的事情便就这样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排名第二的无定门,大殿上热闹不已。   无定门历史悠久,门派规模也很大,内门徒弟的平均资质都还不错。可是要说起最受器重的徒弟,仍然只有各个长老的亲传弟子,一共五人。   而这五人里,最是门派之光的,便是大师兄殷广离。   之前殷广离暂别门派游离九州已经五年,如今终于返回门派。   无定门的各个长老们都高兴不已,如今无定门正是需要有人撑门面的时候,殷广离的出现像是及时雨。   殷广离此人长得极其俊美,一双眼眸狭长,眼角一颗泪痣。他这样的长相本该很受人欢迎的,可殷广离美则美矣,却眉宇间自带些微阴郁的坏气。   他随便一扫向其他人,目光淡薄却压人,似乎对方便天生比他矮八分。   殷广离这样的气场,导致过去同门师姐师妹无人敢觊觎他。掌门长老们过去也没什么感觉,直到他长大成人,才越发觉得和他说话时也逐渐有了心理压力。   当初殷广离离开门派五年,也是因为这一点。长老们发觉无定门有点容不下他了,才提出去九州游离为缓和机会。   现在,五年时间到了。   五位长老再加上掌门,六人在无定门大殿起宴来给殷广离洗尘。   这绝对是最高规模的款待了,远远超过师父对徒弟的关系。   席上,殷广离懒散地坐着,对于其他几个长老的寒暄和夸奖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种敷衍和无视之情毫无掩饰。   几个长老都有点尴尬。   要是其他弟子,估计此刻棍子便早就呼上去了。可殷广离不同,他是盖世的天才,甚至完全脱离门派修炼,自寻途径。   五年过去了,如今他的修为深不可测,甚至有可能早已经超越师父。   在这种情况下,殷广离已经不需要无定门,可无定门却离不开他。   “广离,来,我敬你一杯。”无定门掌门笑道。   他双手举起酒杯,对面的殷广离却懒散地伸了伸手臂,让长袖不遮掩手指,然后单手拿起酒杯,坐都都没坐好,便扬起手,回了掌门这杯酒。   掌门的脸色便变了变。   五年未见,殷广离的脾气未减,甚至比过去更加目无他人了。   之前他只不过是看不起其他徒弟,把师弟师妹当奴仆使唤,如今已经变得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   “广离,这时间一晃,你也拜入师门三十年了。”掌门勉强笑道,“如今你是我们无定门最优秀的弟子,三年后的仙宗大比,你可得给我们无定门撑门面啊。”   殷广离单手撑地,漫不经心地说,“如今修仙界乏味可陈,能叫得上名号的还是过去那几个人,应该用不上我出场吧。”   “这你可就错了,就在几个月前的秘境试炼,忽然杀出一新门派,是匹黑马。”另一个长老道,“这星辰宫,报名三人,成功三人,另外的第二名是个散修,也被星辰宫收走了。”   “王长老说得不错,这星辰宫看似年轻可欺,但可怕的也是他们年轻,我怕过了几年之后,他们便成了气候。”无定门掌门道,“你回来了正好,可以顺便探探这几人底子。”   殷广离抬了抬眼皮,他道,“好罢,闲着也是闲着,那便会会他们吧。” 第57章   “‘……夺天地之造化, 破道法之神规,障碍善法,独善魔身, 故此为魔。’”   书房里, 谷秋雨念着书本上的内容, 她抬起眼睛, 看向虞楚。   “师尊,修魔者是不是都是坏人啊。”   虞楚坐在软塌上, 她的手里拿着书卷。   “倒也不一定。”虞楚说,“就算名门正派里也有天狗阁和白羽楼这样作恶多端的人,魔修之中也存在拥有底线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想去修魔呢?”小谷放下书,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 “修魔的人会被天下人厌恶畏惧, 感觉也很难有善终,这样的路怎么还会有人去走?”   “每个人命势气运不同, 被逼到绝路, 有的人命运好, 有修仙的命便入了修仙界。有的人直接死了, 也有的人为了活命,一脚踏入魔道。”   虞楚放下书卷, “不过也有些人是为了变强自愿修魔。这样的是天生的魔头,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靠杀人变得强大。”   小谷撑着脸,她嘟囔道,“听起来好可怕。”   虞楚看向谷秋雨,她笑了笑。   “放心, 你们遇不到魔修的。”她安慰道,“别看这些名门正派各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对付魔修,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有一件事,虞楚一直没有说出口。   谷秋雨的体质非常适合修魔。   她如今修炼相比师兄们进步缓慢,不仅仅是透明灵根的原因,也更是因为谷秋雨命里便该修魔,反向修炼,自然进步缓慢。   虞楚活了这么久,其实对她而言,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就像是她刚刚对谷秋雨所说的——看起来正派的人可能也是坏人,可修魔的人不一定没有好人。   这世界上极善或者极恶的人都太少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被命运裹挟。   命运这条河怎么流,怎么拐,人便可能会去往完全不同的方向。   就像小谷,如果她没有被陆言卿和沈怀安救下,可能她会在十岁的那片树林里死去,也可能就此进入魔道。   虞楚并不反对小谷修魔,但实话实说,魔道的路太难走,真不如她在修仙门派里当个有点修炼缓慢的小师妹来得好。   如今谷秋雨既然没有这个念头,那虞楚便没必要说这件事情。说出来了,可能反而会让小谷怀疑自己。   谷秋雨也是三分钟热度,她看了会儿介绍魔道的书,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下课后又去找师兄们玩了。   孩子的年纪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十岁的谷秋雨能和十四岁的沈怀安玩到一起去,可十三岁的谷秋雨还想玩,十七岁的沈怀安却已经长大了。   谷秋雨距离长大也有几年之远,她平日精力旺盛,玩心很重,男孩们却都更加注重自己修炼训练,倒是没什么玩心了。   最近,小谷找到了新的朋友,是个家住在云城附近的猎户女儿,和谷秋雨差不多岁数大,名叫阿秀。   白天上完课,下午,小谷就迫不及待要去找阿秀一起到云城玩。   谷秋雨和虞楚报备了之后,就兴高采烈去拿自己的零花钱,准备出门。   正巧,陆言卿三人训练归来,便看到小谷要走。   “你等一下。”沈怀安说,“我去洗把脸,跟你一起去。”   “不要!”谷秋雨拒绝道,“你一来阿秀就不好意思跟我玩了,去去去,离我远一点。”   “小谷,安全最重要。”陆言卿劝道,“你不让怀安去,那你看看我和萧翊,让我们送你一下。”   “哎呀,烦死了。人家家的姑娘都能出门,就你们管我管的这么严。”   谷秋雨扁着嘴,耍驴又生气地自己一个人疯狂乱扭外加打空气。   “你们看见没,原来我家山庄里养的牛犊子就是这样,一耍驴就晃脑子踢蹄子。”沈怀安双手环胸,对陆言卿和萧翊笑道。   谷秋雨顿时瞪起眼睛,她也顾不上生气了,追着要打沈怀安。   沈怀安借机抓住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提溜走了。   “沈怀安!我恨你!烦死你了我!”   谷秋雨大叫着,沈怀安却表情淡定。她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只能像是伏法的小猫咪,蔫蔫地被沈怀安揪着离开。   他们一路轻功来到这家猎户所在的那座山腰,一直下到院子里,沈怀安才送了手,让谷秋雨挣开他。   谷秋雨又对沈怀安怒哼一声,这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到门边敲门。   “阿秀,我来了,开门。”   很快,门吱呀地一声打开,里面是一个和谷秋雨年纪大不多大小,穿着布衣的小姑娘。   阿秀看起来本来很高兴,可当她的眼睛顺着门缝抬起来,看到谷秋雨后面的沈怀安时,她怔了怔,又慌忙低下头,躲在了房里。   “你看,我就说她会害怕。”小谷转过头,她催促道,“你可以走了吧?”   沈怀安双手环胸,雷打不动的问,“你今天要呆多久,一会去云城都要去哪里,几点回去?”   没办法,谷秋雨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今天的计划,沈怀安这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小谷深深地叹了口气,阿秀这才又推开门。   “我洗好了果子,进来歇会吧。”她小声说。   阿秀没有娘,她的父亲白天都不在家,两个小姑娘坐在木桌旁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感觉你的师兄都对你很好。”阿秀扒着果皮,“他们都很关心你。”   “那倒是。”谷秋雨叹气道,“我小时候家里人都没那么关心我,还把我卖了。现在,感觉谁都能管我几句。”   阿秀抿着嘴唇,她抬眼看了眼小谷,又垂下睫毛。   “那个,那个经常送你的,叫沈怀安的师兄。”阿秀小声说,“他看起来……看起来人蛮不错的。”   “沈怀安?他可烦人了。”谷秋雨哼道,“他老是捉弄我,还总提我的领子,我最讨厌他了。”   两个女孩吃了果子,休息了一会,谷秋雨又帮阿秀把她家后院种的苹果树上的苹果摘下来,分成两个筐,一人背一些,去云城卖。   其实帮阿秀卖苹果不算玩,可谷秋雨从小就没有同龄朋友,感觉能和同岁姑娘待在一起就挺好的。   本来云城有专门售卖水果的摊主,阿秀自家种的苹果都很小,卖相也没那么好看,本该很难销售出去的。   可因为小谷跟着阿秀卖苹果,云城百姓都喜欢星辰宫的师徒,小谷嘴又甜,很快二人的苹果便全都卖光了。   阿秀也是为了补贴家用,如今钱袋子里装满了,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小谷本想去首饰铺里看看发钗,便听到阿秀说,“我们从云城正门出去,去外面的林子里摘些野菜吧。”   “这……我可能去不了。”小谷有点犹豫,“我答应师父师兄不乱跑的,你要是想摘,等下次我和他们报备再说。”   “秋雨,你就跟我去嘛。”阿秀可怜巴巴地说,“城池外的林子也没多远,加起来半个时辰就走个来回,我爹晚上要吃野菜,我若是不摘,他又要打我了。”   谷秋雨有点犹豫不决,阿秀难过地说,“本来我们都是苦日子出身,你运气好,有修仙的命,如今的日子是过的顺风顺水,倒是我高攀了。我们认识一年有余,你连野菜都不肯跟我去摘,是不是嫌弃我?”   “阿秀,你这是什么话?”谷秋雨忍不住说,“我嫌弃你还跟你一起摘果子卖果子?你不要什么事情一不如你心愿便怨天尤人,好像我欠你什么一样。”   谷秋雨牙尖嘴利,说起话来炮仗一样让人头晕目眩,阿秀抿起嘴唇,她站了起来。   “你嘴厉害,我说不过你。”她说,“我就是怕城外有野兽,想着你那么厉害跟着你能安心些,既然话说到这种地步,那我自己去吧,你,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看着阿秀抹着眼泪跑开,谷秋雨心中这火气真是上不去下不来。   她又觉得阿秀这性格实在是有问题,但也后悔自己这嘴怎么就吃不了亏。过去都让着她了,怎么这回没忍住呢?   谷秋雨就是想找个人搭伴儿玩,其他家的姑娘都因为她修仙者的身份客套疏离得很。除了阿秀,真没有小姑娘和她聊天。   她正纠结自己要不要去追,便听到身后响起人的轻笑声。   谷秋雨寒毛都炸起来了。   她虽然修为不如师兄们,可作为一个修仙者,对身边一定距离的感知力还是有的,这笑声这么近,她刚刚竟然都没察觉身边有人。   谷秋雨转过头,街面上的人都远远的,近处没人。   “谁!”谷秋雨警惕地问。   “这儿呢。”那声音懒散的说。   就像是什么屏障忽然被打开,谷秋雨恍然发现原来身边围墙上,有一青衫男子站在那上面,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这人长得极其俊美,就是有点邪气。   整个星辰宫的颜值水平都很高,这导致连初次见面的男子都会因为他的外貌愣神的殷广离,却对谷秋雨没有什么杀伤力。   “你是哪个门派的?”小谷退后几步,她蹙眉道,“知不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   殷广离摇着扇子,也不生气。   他淡淡地说,“我很久没在名门正派看到你这样牙尖嘴利的人了,星辰宫倒是有点意思。”   听了这话,谷秋雨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注视着殷广离。   “你是谁?”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们门派的名字?”   殷广离并不回答,他垂眸打量着她。   “你这小丫头,怎么会修仙呢?”他缓缓地说。   “关你什么事情?”谷秋雨蹙眉道。   殷广离从墙上越下,脚尖轻轻点地,向着谷秋雨走来。   小谷知道这人厉害,她又连连后退几步,警告道,“我,我警告你,我的师尊和师兄都非常厉害,你最好不要做坏事,不然你会倒霉的!”   谷秋雨话音落下,下一秒,只觉得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手指擒住,殷广离那张俊美的脸瞬间在她的面前放大。   “你那厉害的师尊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不适合修仙?”殷广离注视着小谷,他轻声说,“你的身上,修魔的潜力极高。你不知道吗?”   谷秋雨睁大了眼睛。   殷广离的左手拽着谷秋雨,他缓缓地伸出右手。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感受过魔气?”他问。   看着殷广离的动作,谷秋雨回过神,她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我不要!”小谷挣扎道,“我不要修魔,我也不要感受魔气,你放开我,你——”   她的话还没说话,只觉得整条街忽然被一种极强的气压笼罩。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甚至还没到瞬息之间,谷秋雨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松,于此同时,轰声传来。   谷秋雨怔怔地抬起头,她看到殷广离不知何时已经被砸在空气墙上,他咳嗽着,手撑着地面,一双狭长的眼睛阴森地抬起。   虞楚持剑站在谷秋雨面前,眼眸中充满杀意。   她注视着殷广离,阴冷地说,“别碰我徒弟。” 第58章   殷广离缓缓站起来, 他拍了拍衣袖,阴冷的眸子扫视着虞楚   “你就是星辰宫掌门虞楚?”他说。   “是我。”虞楚冷声道,“你又是谁?”   殷广离并未说话, 他打量四周, 空气扭曲着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而外面街道上的居民似乎根本看不到他们。   这是一个非常高阶的屏蔽阵法。   阵法要提前准备才能奏效, 可虞楚怎么可能知道他要来?   难道,这女人早就提前便把云城整个当做她的阵法布置, 就为了以防有一天要在这附近迎敌?   殷广离不由得玩味地勾起嘴角。   有意思。   这星辰宫的掌门思维,倒不是一般正道人拥有的。   殷广离不怕虞楚会不会布置其他陷阱,也不介意会不会伤及无辜,但他如今还套着正派出身的壳子,也不好做出太引人注目的举动。   他抬起头, 竟然要强行脱离阵法。虞楚有意放他离开, 便开了法阵口子。   殷广离向着天空飞去,骤地消失不见。   虞楚放他离开是为了以防他伤到徒弟或者云城居民, 但她不可能连他是谁都没搞清楚便放他走。   更别提这男修虽然感觉上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对, 可在刚刚那瞬间, 虞楚明明感到了极强的魔力波动。   她收了屏障, 正巧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也赶了过来。   “带小谷回门派,在我回去之前, 你们都不要出来。”虞楚沉声说。   “师尊。”陆言卿蹙眉道,“让我们其中一人跟你去吧。”   “这人可能是魔修, 而且实力恐怕非常高超,你们虽然优秀,但也没到这种地步。”虞楚说,“听话都回去。”   她一拂袖, 眨眼间腾空而起,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师兄,怎么办?”沈怀安急切道。   陆言卿沉下脸,他心中躁动难平,第一次如此不甘心。   “……师尊说了回去,那我们便回去。”他低声说,“没那个能力,我们去了也是添乱。”   三人只好带着惊魂未定的小谷返回玄古山。   陆言卿其实心中担心得很。他是虞楚第一个徒弟,也是虞楚决定自立山头的契机。   他算是陪着虞楚经历了从零到有,所以也是所有徒弟中最了解虞楚的人。   陆言卿知道虞楚收他时刚刚从另一个门派脱身,那时她说她修为被收回,需要重新修炼。   到今日,也不过八年而已。   就算虞楚天赋异禀,还自创了一套极其适合她、又开辟了修仙界前所未有新修炼之路的功法,可是八年时间,也太紧了。   她若是不敌对方呢?   陆言卿脸色阴沉,忽然间,他察觉到其他师弟和师妹都在偷偷看他脸色,看到他面色凝重,其他人的担心也就更深了。   陆言卿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虞楚不在,他是大师兄,便要照顾好整个门派。他愁眉苦脸,其他人怎么想?   陆言卿打起精神,他道,“放心,听师尊的话,乖乖等着。她那么厉害,没事的。”   其他人这才点了点头。   另一边,虞楚追击殷广离,二人片刻间便追逐出百里之外,来到荒无人烟的森林之上。   二人并未说话,先是接连过了数招,半空中一时间光芒四起,法宝的碰撞声连连响起。   殷广离发现虞楚非常强大,而且走的路数似乎也和正统修仙者不同,他顿时来了兴致,收了飞剑,近身砍向虞楚。   虞楚反手一挡。殷广离想要近身,正合她意。她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战斗。   二人霎时间缠斗在一起,风被剑锋吹乱,连云彩都被划得不成样子,支离破碎,更别提脚下山林,不少树木都被他们彼此之间的剑风砍倒。   殷广离和虞楚在战斗上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都出招非常刁钻阴险,专门往人家死穴上打。   又是几个回合,殷广离一剑砍飞虞楚衣袍边角,而他的脸上也被虞楚划出一道长血痕。   二人这才向后拉开距离。   此时此刻,他们脚下的森林已经毁得不成样子。   殷广离打量着虞楚,他伸手抹去自己脸上滴落的血,伤痕瞬间治愈。   “你这人倒是有趣,过去怎么一点名声都没有?”殷广离抬眉道,“你出手狠辣,真不像是个正派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虞楚冷冷地说,“你是谁?”   殷广离一时没做声。   虞楚冷笑,她道,“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某个大门派的人,而且资历很高,但没到师长的地步。也就是说……你很可能是当今修仙界能排的上名号的人。一共就那几个,事后我挨个查找,也能找出你来。”   她推理出这一切很简单。   如今星辰宫虽然名声大噪,但真正见过他们、知道星辰宫的人长什么样的,只有几个月前试炼时见过的那些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和一些大弟子们。   殷广离这水平高超,绝对不是一般徒弟。但也不会是师父,那些大门派就算有点警惕星辰宫,也不至于掌门长老亲自动手坏自己名声。   所以,这人只可能是如今修仙界比较有名的,被大门派培养出来的英年才俊之一。   剩下的就很好找了,知道殷广离是谁,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殷广离微抬眉毛,半响,他轻笑起来。   “我是无定门殷广离。”他说,“虞掌门可听说过我?”   虞楚一怔。   她其实有所耳闻,殷广离算是无定门的门派之光,在所有如今有名的英才里也名列前茅。   只不过这人不怎么出面,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可至于其他的细节,虞楚便不太清楚了。   ——她不清楚,系统清楚啊!   系统商城当即便更新出了殷广离的资料,要虞楚继续像是之前那样先兑换,后执行任务来换取。   虞楚如今也清楚,系统想要的无非就是希望她这个退休人员最后一次发光发热,拯救这个世界,正好和她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   哪怕为了徒弟,她也要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转下去。   既然她和系统的目标是一样的,那便很爽了,系统给她提供资料,日后的要求也是往为了星辰宫好而去发展,这四舍五入约等于虞楚稳赚不赔,还免费换资料。   虞楚毫不犹豫换了资料,在和殷广离对峙的时候,她大概扫了一眼,随即有点震惊。   殷广离本来是无定门第五代弟子的大师兄,他天赋异禀,很早就显现出自己的天赋,坐稳了无定门一哥的位置。   可实际上,殷广离拥有着魔道血统,体内有魔血,天生的修魔者。   他很快厌倦修仙缓慢的进步,暗中与魔道勾结,修炼魔功,而后更是接着独自一人出门历练等借口,常年不在门派。   殷广离私底下性子暴戾,极其喜爱近身杀人,也因此在修魔方向进步飞快。   他一直靠着一种魔道研制出来的丹药来压制自己的魔气,伪装成普通修仙者,直到后来事情败露,他便杀了无定门的师父,带着无定门的宝物彻底坠入魔道。   没有人知道,殷广离自称魔教少主,在离开门派的那五年里,在大陆的另一头创建了最强大的魔教,广收徒弟,而后顺利飞升魔界。   这其中自然还有他和女主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一本女主修仙文,那些擦边球的小黑屋囚禁、爱之不得、冷酷魔主爱上我等相关剧情,都是由殷广离提供的。   也就是说,这家伙竟然也能算个男二男三?   殷广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前一秒还警惕杀意瞪视他的虞楚,表情忽然变得莫名嫌弃起来。   啊,这就是活的恋爱脑。   而且还这么大了。   没救了,等死吧。   尽管虞楚心中嫌弃,但殷广离的危险也大大提高了。   她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也没把握这一次便彻底杀了殷广离。最好的办法便是各退一步,假装不知道殷广离的背景。   ——可这个恋爱脑太自负,上来就要给小谷展示魔气,这让她假装都不好装。   “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虞楚冷声说,“无定门作为第二大门派,就是这么教弟子的吗?”   殷广离注视着虞楚,他笑了笑。   这男人长得确实不错,笑起来也有些冷峻漂亮的感觉,只不过虞楚不是虞楚楚,她是不会被颜值所撼动的。   “我知道你都听到了。”殷广离淡淡地说,“没错,我确有修炼魔功,刚刚抓那姑娘,也是因为发现她底子太好,太适合修魔。不如这样,你把她让给我?”   “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虞楚冷冷地说,“你修魔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我徒弟适合修魔的事情,你也不要宣扬出去。”   殷广离轻笑出声。   “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他上下扫视了一眼虞楚,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好吧……我也想知道,你混迹在正道之中,有什么企图。”   殷广离一挥袖子,消失不见,只留给虞楚一句话。   “那我们……三年后仙宗大比再见。”他一字一顿地念道,“虞掌门。”   虞楚只觉得一阵恶寒。   幸好殷广离自负,没把星辰宫当成祸端,不然今日也不能如此轻易结束。   虞楚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难道是她招招致命的阴狠打法,让殷广离误以为她也是阴在正道门派之中准备搞事的同行?   那误会可大了。   虞楚头疼地叹息一声,转身准备回去看看自己的徒弟们怎么样。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弹出提示框。   【是否继续兑换修为?】   虞楚选择了是的选项。   时间紧急,她和系统做了交易。   在另一个虞楚曾经经历过的修仙世界里,她可是花了漫长的时间勤勤恳恳修炼成大佬,一直到飞升。   只不过当时星辰功法是她自己试探出来的,太伤身,不如这一世界系统整理好给她的版本那么好。   系统将她过去修炼过的修为一点点兑换给她,与之而来的也是当时那身体修炼的副作用,需要虞楚自己慢慢净化,贪多就要伤身,虞楚也只能一点一点靠运转周天来调节身体。   她这样做已经有几年,当时还有些犹豫自己是否有点贪图进度,如今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提前做了准备,殷广离如此好说话也是看出来她实力不浅,很难讨到好处,所以才战略性撤退。   不然,小谷真的可能被他带走了。   虞楚往回赶去,她松了口气,脑子里又有点乱。   忽然对上这号人物,未来如何防范,是否要告知无定门等等决策都令人头疼,需要仔细思考。   她回到结界里,主峰上,徒弟们已经焦急等待许久,看到她回来了,纷纷围了上去。   “师尊,您没事吧?”   “师尊,有没有哪里受伤?”   虞楚一一安抚过去,她看到小谷一直躲在男孩们身后,她温声道,“小谷,怎么不过来?”   谷秋雨这才慢慢地挪过去,她低着头。   虞楚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又或者知道自己其实适合修魔,而心中不好受。   没想到,谷秋雨小声说,“师尊,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虞楚一怔,她无奈地说,“这种无妄之灾,怎么能怪你呢?你没事我已经很高兴了。”   “师尊,”小谷抬起头,她看了眼虞楚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说,“您会不会赶我走?”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虞楚问。   谷秋雨抿起嘴唇。   “……您知道我适合修魔,不会觉得我是坏孩子,我很奇怪吗?”   虞楚看向小谷,她轻轻地说,“你知道自己适合修魔?”   谷秋雨点了点头。   她嘟囔道,“和师兄们比,我的天赋这么奇特,猜也能猜出来了。”   虞楚握起女孩的手。   “这件事主要看你。”她温声说,“你确实非常适合修魔,你想做个魔修吗?”   “我,我不想!”谷秋雨立刻说,“我只想修仙,想和师尊,师兄们待在一起,哪怕我可能永远不会那样优秀,我也希望能和大家一辈子都待在一起!”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不是很好吗?”虞楚笑道,“不要被外界的那些声音影响。既然你想修仙,你便适合修仙。小谷这样聪明,十三岁就能通关试炼,谁敢说你未来不优秀呢?”   谷秋雨这才放下心,她眨着眼睛,伸出手臂扑进虞楚的怀里。   “师尊,我好爱你。”虞楚的怀抱中,女孩闷闷地说,“你是我这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看了这一幕,师兄们互相注视,就连最冷的萧翊都不由得翘起嘴角。   “那我们呢?”沈怀安抬眉,他笑道,“你不是还想和我们在一起吗?”   谷秋雨抬起头,她认真地说,“我第一喜欢陆言卿,第二喜欢萧翊,最最最讨厌你!”   沈怀安也不生气,他从善如流地对陆言卿说,“还知道讨厌我,看起来是没受什么刺激。” 第59章   等到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下来后, 虞楚才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说了殷广离和他的背景。   从系统那里得来的情报,虞楚不好就这样说出来, 没有前因后果, 她总不能忽然就了解了对方的底细吧。   虞楚就全推给殷广离了。   她讲述了殷广离是隐匿在名门正派中的魔修, 并且要自立魔道门派, 所以才想把谷秋雨带走当徒弟的事情。   “这人也实在狂妄,他如今还要依仗修仙门派的身份行事, 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在师尊和师妹面前展现自己的身份。”陆言卿蹙眉道,“看来他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师尊,我们要怎么办?殷广离的事情,我们要告诉无定门吗?”沈怀安问。   这件事情也是虞楚一直在思考的。   就算无定门这些大门派目中无人,但也都没坏到骨子里, 未来被殷广离杀了也是有点无辜。   其实, 虞楚也有点纠结。   如果真要说她个人想法的话,她可能就不会管这个闲事了。毕竟修仙者本来也是这样, 弱肉强食, 无定门自己把徒弟养成这个样子, 还舍不得他的实力, 最后自讨苦吃,也是无可指摘的。   虞楚就算想做个好人, 也不可能救下全天下所有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的徒弟们都是好孩子, 哪怕出门在外也必定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可是……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告诉他们。   如果在现代社会,做个非常正直的人是没错的。可大部分的世界本质就是残忍而弱肉强食的。   善良正直可以,但在这些危险的世界里, 也必须要有边界。   毕竟,相比于看着这些孩子们因为见义勇为而受伤,她更希望他们能在危险的世界里保持安全健康。   虞楚看向徒弟们。   “我们都想做个好人,可有时情况不允许。在救他人之前,也要确认是否有能力保全自己。”她缓缓地说,“高于自己实力的好心,不仅救不到其他人,更可能害人害己,拖累所有人,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师兄们还没说话,谷秋雨却说,“师尊说得对!就像当时我要被白羽楼的人带走卖掉、杀掉,那时我偷跑出来,明明知道其他女孩还被关押,我也没有回去救援,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   虞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看向男孩们。   “现在来看,殷广离是想至少藏匿到三年之后。如果我们现在去告诉无定门,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殷广离被逼得现在便动手,而后他必定会来复仇。”虞楚说,“所以我的想法是,这三年暂且保守秘密,增进修为,等到大比之后再看时机如何。”   “师尊,你不必解释,我们都明白。”沈怀安沉声说。   虞楚其实不太担心沈怀安和萧翊,沈怀安江湖出身,又是被当做少庄主培养起来,遇到这种门派大事,他绝不会意气用事。   萧翊也是如此,他被动物带大,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比人类更严苛,他必定也会了解虞楚的做法。   虞楚只是担心陆言卿。毕竟陆言卿为人正直善良,更别提他从小经历过的那些苦难,让他成为了一个有点细腻又敏感的人。   她怕陆言卿会于心不忍。   没想到,陆言卿也严肃地说,“我也觉得这样也最好的。”   感受到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陆言卿神情缓和了一些,他说,“殷广离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整个修仙界的敌人。如今证据不足,准备也不充分,确实不该打草惊蛇。更何况……”   陆言卿看向谷秋雨,他温声道,“如今我们还不够强大,如果小谷适合修魔的事情再被捅出去,难保门派和平。”   于是,有关于殷广离的身份问题,星辰宫全体成员一致通过。所有人都决定先缓三年时间,休养生息,等到三年后的大比时再说。   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弟子们的训练更加刻苦了,就连谷秋雨也一样,她不再怎么穿裙子,而是换上了少年弟子服,跟着师兄们一起训练修炼。   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那一日,虞楚和殷广离对峙时,他们却只能离开,这种憋闷的心情像是一把火在每个人心中燃烧。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殷广离的身份——他和他们同为门派弟子,凭什么他们比他弱呢?   应该在下次见面,不用师父出手,他们便将其料理了才对。   虞楚便发现这些孩子真是长大了,他们每日起得更早,训练更狠,虞楚将灵力最充沛的后山和后山泉池给徒弟们修炼用,天空上也经常能看到他们组合着用法宝互相切磋的身影,每天都噼里啪啦的。   感觉他们有点放不开手脚,虞楚便在玄古山脉边缘给他们开启了个阵法。   阵法中自成天地,是另外一个不会打扰外界的世界,而且在这阵法里,可以调节许多细节,比如限制真气,削弱空气等,这样增加难度更锻炼人。   她的这些徒弟真是天赋异禀的聪明,有了阵法限制后,他们可以不用畏手畏脚,进步得比原来更快。   而且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各有所长,并且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可以互为对手,互相训练。   三个大男孩彼此打得很放得开手脚,但和小谷打的时候,便感觉又都不太好动手了,谁都不舍得真打她。   “你们这样不行,不能这样放水。”虞楚说,“你们不要把小谷当师妹。你们从未想过,如果她是敌人,你们可能赢得轻松吗?”   三个弟子都沉默了。   其实仔细想想,谷秋雨身材娇小长相漂亮,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还漂亮笑盈盈的,谁会把她放在心上呢?   可小谷的下毒功夫,再加上她的暗器和能控制毒虫的笛子,趁人不备将人杀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现在不和小谷好好切磋,日后遇到毒修才要命。   而且反过来也是一样,现在他们不陪小谷训练,不认真对待她,万一她以后遇到其他敌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样想过之后,三人都看向谷秋雨,神情认真了一些。   “小谷,我们彼此都放开手脚的动手,你可能会受伤。”陆言卿说,“如果觉得自己受不了时,一定要说停。”   “你们放心吧!”小谷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特地为你们新研制了一种毒呢。”   听到这话,师兄们不由得都抖了抖。   谷秋雨完全不是个娇娇女孩,她从来都不怕自己受伤。   师兄们狠下心认真和她切磋之后,前一个月她经常受伤,但后来情况便好了许多。   她很快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躲避劣势。虞楚也给了她很多法宝来填补她年纪带来的差距,并且教她如何出手刁钻,如何偷袭人。   谷秋雨真算是得了虞楚真传,将她狠辣的手法学了个十乘十。   师兄们就惨了,他们没见过这样不走寻常路的,这边下毒那边偷袭,他们也都晕了好几次,有时明明能打赢谷秋雨,可谷秋雨偏偏熟练运用法宝,术法,符箓等,让人像是打在空气上一样烦躁。   等到他们烦躁了,小谷的机会便来了。   平均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都被小谷‘暗杀’成功过。   不过还是小谷受伤更多一些,她便在一次次这样的历练中慢慢成长起来。   有时师兄们也不忍心,可那能怎么办,让她在他们手里受伤,总比以后出去被其他人欺负强吧?   虞楚怕这些孩子累坏了,每隔一个礼拜就会强制他们休息一天,出去逛逛。   经过上次殷广离的事情,沈怀安将大部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自己是警惕性不够,如果不是虞楚及时赶到,说不定小谷就会被那家伙强行带走了。   所以这一天谷秋雨想下山去买钗子,沈怀安决定这次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上一次和阿秀不欢而散之后,整整一个月谷秋雨都忙着训练,差点把她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她又觉得自己不值得和阿秀生气。反正她也只是为了多个说话的人,何必那么走心生气呢?   但谷秋雨也不想自己主动去说话,她想着,阿秀要是主动过来找她,那上次的事儿便翻篇了。   抱着这样傲娇的心态,本来能直接轻功抵达云城的谷秋雨和沈怀安提前了一个山头停下,慢慢向下走去。   阿秀正巧在院内晾果干,她抬起头远远地看到谷秋雨和沈怀安,立刻站了起来。   “秋,秋雨!”   谷秋雨停下脚步,阿秀擦了擦手,连忙跑了过来。   她看了看沈怀安,又看向谷秋雨,小声说,“你一个月没来,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呢。我,我都想你了。”   谷秋雨眨眨眼睛,她没说话,可整个人明显高兴起来。   “是呀,这个月修炼太忙了,我都没时间下山。”谷秋雨说,“我们去城里玩好不好?那家首饰铺子也该上新的东西了。”   “好!”阿秀高兴地说,“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就去。”   阿秀家里穷,但女孩子都爱美,总归有一套还不错的衣裳,被她细细珍藏起来,洗得很干净。   她换上这身有些朴素的蓝色衣裙,这才小跑过来,有点害羞地说,“走吧。”   两个姑娘挽着手在前面走,沈怀安跟在后面。   谷秋雨就觉得阿秀整个人都很紧绷,她开口道,“你不用这么怕他,他又不会吃了你。”   阿秀没说话,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尽量放松了一些。   沈怀安这人,少年时很活泼,如今长大了,沉稳多了。他只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才爱笑爱说话,遇到其他人便差些。比较话少,也不爱露出什么表情。   他虽然长得俊气,但不笑时看起来还是挺冷的。   三人进了云城,刚来到主街上,首饰铺和胭脂铺的老板娘看到谷秋雨,都很高兴地招呼她过来。   “小谷姑娘,快来快来,我给你留了颜色极好的胭脂,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我差点给卖掉呢。”   “切,妹妹别听她胡咧咧,她哪是故意给你留的。”首饰铺的老板娘说,“来来,你看着发钗,才是我给你留的呢。”   小谷还是爱美,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她顿时忘乎所以地试了起来,高兴得不行。   这个叉子、那个发簪,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她看了哪个都喜欢。老板们又盛情招待,谷秋雨立刻开心地决定把自己选的都拿下。   她零花钱总是不够,她数了数,便跑出店去找沈怀安。   一抬头,主街上没有沈怀安的影子,阿秀也不见了。   小谷向旁边走了几步,便听到店旁边的小巷里传来声音。   “这,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了我求来的平安符。”阿秀的声音传来,她小心翼翼地说,“你们修仙之人总是出入危险,所以我想着……这能保佑你一些。”   谷秋雨站在墙后,她微微探过头,便看到阿秀面色羞赧地双手呈着一个绣线精美的香囊。   一身黑衣的沈怀安站在她的对面,谷秋雨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青年双手环胸,他的黑发侠客地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   沈怀安微微低头,似乎是在打量阿秀手中的香囊。   谷秋雨抿起嘴唇。   “多谢你的好意。”然后,她听到沈怀安很直男地说,“但我不信这个。”   阿秀一怔。   她低下头,耳朵都红了起来。   “沈仙长,你就收下吧……”她声音柔软轻细,带着些委屈地说,“这是我亲手一点一点缝的,手指都扎破了几次。哪怕你先收了,背地里扔了也好,至少让我心中好受些。”   “心意领了,但还是我不能收。”沈怀安冷淡地说,“我娘说过,不能随便收陌生女子送的东西。”   阿秀抬起头,她脸色更红了,却和刚刚的害羞之意不一样。   她红了眼眶,向前迈了一步,小声说,“我是秋雨的朋友,怎么能是陌生女子呢?其,其实我早就喜……”   沈怀安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眼见着阿秀还要向前走,谷秋雨看不过去,她几步走出来,大声地说,“沈怀安!”   沈怀安仿佛得了救星,他转身几步来到谷秋雨面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钱没带够?”他低声问。   谷秋雨转身就走,也不管阿秀在身后叫她。   气死她了!   修仙者脚步快,谷秋雨很快就出了云城,沈怀安跟着她倒是不吃力。   “你那个朋友真是脑子有点问题。”沈怀安心有余悸地说,“以前我爹说外面的女子都很可怕,我还不信,你那朋友真是——”   “屁的朋友!”小谷脚步一停,她转身生气地说,“我和她才不是朋友,你别再说了,烦死了!”   沈怀安莫名被骂,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只能先闭嘴回门派。   到了山顶,小谷气呼呼就走了,让陆言卿和萧翊都有点发懵。   “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陆言卿问。   “我没有啊!”沈怀安也很无辜,“我这次什么都没做啊!”   陆言卿想了半天,才很纠结地说,“难道小姑娘也有叛逆期?”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午训练时,谷秋雨专挑沈怀安阴他,她这次是全盘输出,将这个月训练出的经验完全用了出来,将法宝和术法符箓运用切换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她拿手的暗器,把沈怀安打得直发蒙,旁观的陆言卿和萧翊一句话都没敢说。   训练结束时,沈怀安差点自闭,委屈屈去找虞楚。   听了事情经过,虞楚摸了摸下巴。   “女孩很好哄的。”虞楚说,“你去把她今天选的东西都买了,送给她,估计她也就消气了。”   “可她到底为什么生气呢?”沈怀安纠结地说,“我又没惹她。”   虞楚欲言又止,最后她婉转地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女徒弟院落中,小谷撒完气,她躺在床榻上又有点后悔。   她今天也太不冷静了,锤了沈怀安好多次,可沈怀安也好无辜。   是不是一会儿去道个歉比较好?可是刚发完脾气就道歉,感觉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子。   真奇怪,她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谷秋雨自己也有点纠结,就在这时,她听到门板被人敲了敲。   “谁啊!”小谷抬高嗓子问。   没有人回答。   谷秋雨只好爬起来,她打开门,没看到人,却看到门外地上铺着一小块手绢,上面摆着她今天挑好的东西。   她蹲下来,一个一个放在手里看,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勾起。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一闪,沈怀安斜着身体探过头。原来他刚刚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一直屏气躲在另一扇门外,所以小谷才没发现他。   以前沈怀安刚学会这一招,就老爱躲一边吓她。小谷都已经习惯了,这次他忽然冒头,她也没有被吓到。   沈怀安蹲在外面,他撑着自己的脸,慢悠悠地说,“不生气了?”   小谷垂下头,她一个一个将收拾捡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声说,“对,对不起……”   谷秋雨的话还没说完,沈怀安已经伸出手,他修长的手指几下便揉乱了小谷的头顶。   “扯平了。”沈怀安耸了耸肩膀。   谷秋雨抿起嘴角,她看了眼沈怀安,然后捧着首饰嘿嘿地笑了起来。   沈怀安也勾起嘴角,趁着小谷不反抗,他又趁机多揉了几把她的头发。   晚上,师兄妹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饭,谷秋雨哼着歌帮忙,沈怀安也神色如常,好像下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看得陆言卿和萧翊一怔一怔的。   萧翊呆呆地说,“她叛逆期这么快就过去了?” 第60章   半年后。   玄古山脉, 后山洞府里,虞楚闭目打坐,运转真气, 来接收从系统那里源源不断而来的修为, 与此同时的是极其艰难的磨合和另一个世界修炼时留下的身体创伤和负担。   就算是虞楚也必须全神贯注对待自己曾经的修为, 才能保持自己不受伤害, 或者走火入魔。   如今整一天当中,徒弟们互相切磋占绝大一部分时间, 他们便是彼此最好的对手和榜样。   在他们训练的时候,虞楚便一点点消化自己的修为,以此来补足修炼时间的不够。   这种消化式修炼比普通修炼更加危险,可虞楚没有选择。哪怕给她留下二十年,五十年的修炼时间, 她也不会选择如此危险的方式。   这一日, 她的修炼刚刚结束,虞楚便察觉到距离云城五十里外的阵法当中, 似乎有‘猎物’上钩。   虞楚睁开眼睛。   云城三面环山, 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官道。被触碰的阵法便也在山林里。   虞楚赶到的时候, 两个魔修还在阵法里打转。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魔修?”虞楚高高在上悬浮在半空中, 冷冷地说,“竟然如此深入这边, 是不想活着回去了吗?”   这个世界的大陆板块叫九州,修魔门派和修仙门派各在大陆两端, 除了大战之外,平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也很少有对方的人能进入彼此范围里。   云城这边已经是非常深入的地方了,这两个魔修怎么来的?   虞楚就觉得那个殷广离不是个好兆头,过去在修仙地界里, 魔修是多么稀奇的存在,如今竟然随随便便就出现了。   两个魔修一顿挣扎攻击无果,在虞楚的阵法里,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翻身。   这俩人又嘴硬得很,也不知道在云城附近做什么。   虞楚想了想,她故作无奈地说,“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做不了主,管辖这附近的是渡缘派和青霜门,既然如此,我把你们扔给他们吧。”   她其实也不太想管这些魔修,那些修仙大门派吃了多少大头红利,和魔道有关系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他们出力。   正好把人撇过去,让他们自己警觉警觉,查查魔修怎么摸到这里的。   就在这时,她感到附近传来阴冷力量的气息,随即响起男人的轻笑声。   虞楚转过身,便看到殷广离坐在树顶,骚包的深紫色暗金纹长袍散在树梢上。   他之前装正道人士时穿的白色还挺像回事,这一换了衣服,立马感觉像是个大魔头。   殷广离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注视着这一幕,他淡淡道,“你这人有点意思。”   怎么着,殷广离还没遇到安灵儿,就把与众不同的女主特质按在她身上了?   虞楚眯起眼睛,她危险地说,“殷广离,我同意不参与你的事情,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在我面前出现,挑衅我。”   “你不会告诉无定门。”殷广离淡定地说,“相比于其他修仙者,你更在乎你的徒弟们,不是吗?”   这确实是实话。   在殷广离的身份问题上,虞楚还愿意和他周旋。如果殷广离的目标是小谷,她是不可能和他有商有量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虞楚冷冷地说。   “这几个月,除了我的大计,我其实一直在想你。”   殷广离那双狭长的眼眸看向虞楚,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自己的面颊。   “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做什么。你不似好人,但也不像坏人——你混迹在修仙门派之中,闷不做声壮大自己,是要做什么呢?”   “说人话。”虞楚冷声道。   “我能看得出来你有野心,想带着你的徒弟一鸣惊人。”殷广离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合作。等事成之后,你做修仙门派的首领,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样不好吗?”   “你多虑了,我可不会和你合作。”虞楚说,“我的目标是飞升,人界如何,管我什么事?再者说,你想信任我?”   “你这样答应不走漏风声,却要暗中把魔修捅到正派面前的女子?”殷广离撑着脸,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惊恐的魔修面前,他凉薄地笑道,“我不信任你,但我不介意你的那些心计。”   因为他相信无论什么样的心计都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这是何等的傲慢?   “不过……现在让那些门派知道这件事情,还是为时过早。”殷广离淡淡地说,“抱歉,人不能留给你。”   他手指微动,只见那两个被束缚的魔修连尖叫都没有发出声来,便化为灰烬。   “你——”虞楚瞪着这人,她的心里有一个想法缓缓付出水面。   这家伙不会故意扔来俩魔修,就是为了把她引出来,好和她搭茬说话吧?   “那日切磋之后,你确实让我吃惊。”殷广离站起来,他捋了下自己的袍子,淡声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伤到我了。有时间的话,我们该再切磋一次。”   “你有病吧?”虞楚忍不住说。   “你这人倒是挺凶。”殷广离评判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女修。”   “我警告你,殷广离。”虞楚冷冷说道,“达成共识也得互相尊重,你下次若再敢来我的地方挑衅,我在修仙界不混了也要扒你一层皮。”   殷广离当然听得出虞楚是认真的,她这人的狠辣果决完全不似正道出身,绝对能说到做到。他愉快地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虞楚瞪着殷广离消失的地方,只觉得这家伙肯定哪里有病。   她伤了他,他觉得很高兴还来聊天,还想再和她来一次。该不说不愧是在清水修仙小说里制造小黑屋的男人?   如果殷广离是她徒弟,她真想把人揍一顿,完成自己的大业老出去瞎搭话什么啊?反派就是这样死于话多的。   反正是敌人,虞楚努力忍住了自己想批判他不务正业的冲动。   但是,也算有点收获。   虞楚伸出手,她将刚刚用法宝收集到的那点魔气散了出去。在这附近感受到魔气还不重视,那么那两个大门派真可以倒闭了。   虞楚出去时为了让弟子们不发现而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回来时也悄无声息。   回到门派,正好训练完徒弟们在忙着整理门派和做晚饭,今天沈怀安做菜,陆言卿和萧翊运用他们各自水、风的属性合作清洗门派道路和建筑。   小谷喜欢做手工活,正坐在台阶上给自己缝东西,看到虞楚从后面走过来,她很高兴地抬起头。   “师尊。”   虞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已经收敛清洗了自己的气息,可谷秋雨敏感。她之前不知道魔气是什么,如今知道了,便很容易发现虞楚的身上似乎还有些微残留的魔气。   谷秋雨脸上的笑容一下不见了,她站起来,低声道,“师尊,那个魔修又来找你了?”   “闲聊两句,没什么。”虞楚安抚道。   小谷抿了抿嘴唇,恨恨地说,“这家伙真讨厌,应该想办法让他消失。”   虞楚不由得失笑出声,“那便要靠你努力了。”   看着虞楚似乎不想声张,谷秋雨也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众人吃饭时,陆言卿道,“师尊,这将近八个月的训练,我们彼此之间的路数都差不多摸清了。”   虞楚抬眸,她道,“真的?”   徒弟们都点了点头。   要知道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沈怀安是剑术奇才,陆言卿在术法上了得,萧翊在敏捷和进攻方面犹如野兽般危险,还有小谷,是偷袭用毒用各种道具的天才。   这几个人算是自己擅长领域中年轻一代的翘楚了,他们互相能打得赢,那遇到其他人根本不成问题。   看到他们都这么认真觉得自己可以了的样子,虞楚露出笑容。   “不错。”她道,“既然你们有这样的信心,那么从明天开始,和你们切磋的人换成我。”   “师尊,过去我们不就是这样吗。”萧翊最单纯,他问。   “你是不是傻?”沈怀安低声道,“之前师尊那算是教导陪练,都是留了实力的,和对峙切磋完全不同。”   萧翊恍然大悟。   本来徒弟们应该都是拥有很热衷和强者对决的好胜心的,可是看着虞楚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们忽然都高兴不起来了。   总,总觉得大事不妙?   虞楚确实很高兴,她吸取修为这么长时间,除了上次和殷广离对打了一下,根本没有其他机会检验。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她终于养大了这群小崽子,可以挨个磋磨了。   “从明天开始,你们要学会互相配合,一起对抗我。”虞楚温柔和善地说,“多吃点,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徒弟们:怎么感觉像是最后的晚餐?   第二天晚上,包括小谷在内,所有徒弟都彻底歇菜,连饭都吃不下去,只觉得真气耗尽,哪哪都疼。   在看到虞楚面露温柔的过来关怀他们,他们都抖了抖了,对她的笑容产生了阴影。   ……果然昨天那顿是最后的晚餐! 第61章   修仙者的时间总是过的极快, 一转眼,两年半便这样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修仙界还算安静平和, 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少人也逐渐忘记了三年前以极高分数通关秘境试炼的新门派星辰宫, 而开始期待即将开始的仙宗大比。   十二年一度的仙宗大比, 算是修仙界最热闹的盛事了。   仙宗大比不似仙门大会, 没有门派要求,无论个人还是世家、门派、各种派系都可以参加。   因为参选人数不固定, 所以比试从抽签分组开始,并且分为个人单挑和组团两种不同模式。   这三年里,虞楚悉心教导徒弟们,孩子们也确实争气,三年艰苦勤奋的练习, 让本来就天赋出众的他们进步飞快。   这场大比还没开始, 虞楚便确信自己的徒弟能走到最后,普通的弟子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唯一能做他们对手的, 估计也就是原著里那些大佬们了吧。   不过……殷广离出场了, 其他人还没有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神隐。不论如何, 按照殷广离的年纪来看的话,原著的这些大佬应该比她的徒弟大, 可能不会参加这次大比。   门派里,众人都在检查各自要带的法宝等东西, 又互相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虽然他们各穿各的,可每个人的胸口都缝有星辰宫的印记。   徒弟们互相检查的时候,虞楚坐在一边,她在思考。   自从上次殷广离露面被她威胁之后, 这两年半里,殷广离再也没露面,他也没有在修仙界搞事。   也可能是因为上次他露头之后,察觉到从虞楚阵法中释放出去魔气的各大掌门开始了更加严格的巡逻排查,而没有机会出面。   总而言之,还是要加深警惕。   虞楚倒是不怕他趁着仙宗大比搞事,那么多名门正派的长老大佬,要是连一个恋爱脑魔修都拿不下,倒是枉为人师了。   “师尊,我们准备好了。”那边,萧翊开口道。   虞楚回过神,她看向自己的徒弟们。   如今小伙子们都已经长大,连年纪最小的沈怀安都已经二十岁了。三人身姿笔挺,相貌堂堂。   他们跟在虞楚身边,感觉已经有点像是只比虞楚小几岁的同龄人了。   只不过从神色气场上,还是能感觉虞楚是长辈。毕竟年轻人都气宇轩昂,充满朝气,还没到虞楚现在这样淡泊的年纪。   修仙者也会老,只不过修炼会延缓这个时间而已。刚开始还不明显,一般过了筑基期,再到金丹期,身体的衰老便会明显慢起来。   一些年老的修仙者,有的是在炼气期卡的时间太久,踏入筑基期金丹期时年纪已经偏大,也有些已经百年以上寿命,自然衰老。还有些大拿看透了世间一切,不再在乎皮囊,所以选择了老人的形象。   虞楚楚当年离家时十六七岁,三十年后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原因便是在此。其实当时她也只算是个比较平庸的修仙者,不然长大的速度还可以更慢。   至于虞楚的徒弟们,其实如他们这般天赋又早修炼的孩子,本来会比其他人成长更慢一些的。   系统似乎也怕他们成长太慢耽误拯救世界,所以免费给虞楚提供了仙界灵药,让他们能用比较正常的速度长大。   如今他们都二十岁出头了,正是最好的年纪,只要不停修炼进取,几十年上百年都保持青春或许也不是难事。   小伙子们都长大成人了,就剩下小谷这个女娃娃。   她如今也有十六岁了,个头长了不少,身体也有了曲线,是个大姑娘了。   小女孩的稚嫩褪去,少女的谷秋雨简直漂亮明媚得不行。   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任是谁都不会相信,谷秋雨背地里是个喜欢养毒虫毒蝶的毒修。   相比于师兄们,谷秋雨反而是最内敛要收手的那个。没办法,她如果出真格的很容易一招将其毙命。   这三年,虞楚对这些孩子的训练可以说是全方位的了,并且远比其他门派都要严格。   确定了万无一失,她微微颔首。   “出发。”   仙宗大比一般为期一周左右,举办方是在整个修仙界都赫赫有名的天道盟。   天道盟的成员都是大陆公认很强的修仙前辈,除了保持公正开展一些大型活动之外,也有维护各门派平衡的职责。   任是排名前几的门派掌门,见到天道盟的人也要客气些。   每十二年举办的仙宗大比,都在处于西南边界的斗法台举行。   这斗法台已经有几千年历史,由特质石材打造,能够经得起法宝剑气术法等伤害的磋磨。又台面宽广,给参与者足够大的地方展现自己。   斗法台四周高座能容纳万人规模,整个斗法台甚至比一般门派还要大些,有点像是修仙世界的罗马斗兽场。   这样的遗迹平日里算是禁区,连大门派们都进不来,天道盟的盟主太升真人保存整片地区的地契契约,也只有他有资格打开这一片地区。   平日里人迹稀少的斗法台附近如今涌入了大批的参与者和助阵者,修仙者们摩肩接踵,场面比之前的秘境试炼和仙门比赛大了数倍不止。   虞楚带着徒弟们到达现场时便是这样繁忙的景象。   天空中是各色飞行宝器的拖尾,五颜六色,地面上也都是人,附近似乎还有修仙者已经在切磋或者训练开了。   简直了,天上都是人,地上也都是人,赶上庙会那么热闹了。   徒弟们也看的目不暇接,都觉得很有意思。   之前他们报名参赛的文书已经提前发给举办方天道盟了,如今来了现场,只需要确定抵达,领取相关住宿安排等东西。   在场维持秩序的是和天道盟合作的第一门派修天派的弟子来执行。   “这一届参加的人数太多,所以在规则方面有些变动。”负责的修天派弟子和善地说,“请前辈道友们确定一下规则。”   “这种大比的规模是能临时调整的吗?”谷秋雨有点疑惑地问。   “我们通知了一些比较好传信的门派,参赛者众多,也有一部分没有通知到。”这弟子说。   他说得很委婉了,翻译过来便是,有名有姓的大门派、世家等等都会提前通知,而其他不知名的参与者,人家便没费心思去找。   很明显,星辰宫也被他们有意或无意傲慢地放在了不值得尊重的小门派当中。   沈怀安等人当即脸色就有点阴沉。可是看这位负责的弟子态度谦和,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方递过来的卷轴上写了改过的仙宗大比规则。   因为这次参加人数太多,为了缩减初试时间,除了保留个人比试之外、组团被取缔了,与此同时增加了混战模式。   初试里,个人参与者要进行三次比拼,三局两胜,胜多晋级,输多淘汰。   混战则是分五人和十人同台比拼,五人混战一人获胜,直接初试晋级,不用再比。十人混战可以选择一个同门,二人一起参加,如果能站到最后,便一起晋级。   众人便有点沉默,本来他们暗中定好,留下一个人陪小谷参加组团比试的,如今这样一改,二对二的组团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混战更为危险。   这怎么办?   年轻人们便下意识要去看虞楚,谷秋雨却先一步开口道,“我要参加个人比试!”   “小谷,让我们商量一下。”陆言卿不太赞同地说。   他们并不是觉得谷秋雨弱小,只是整个门派最小的丫头,哪怕她有滔天的本领,做师兄的也想多保护她一些。   “师尊,你说。”小谷伸手轻轻抓住虞楚的袖摆。   “既然如此,那小谷便参加个人初试吧。”相比于担忧的男弟子们,虞楚坦然道。   ——她教出来的姑娘,她心里清楚。   师父都这么说,青年们也就没了办法。   这位修天派弟子记录了谷秋雨的名字,又看向陆言卿三人,“你们呢?”   “混战。”沈怀安和萧翊异口同声的说。   “好。”修天派弟子道,“你们参加的是五人还是十人?”   “十人。”沈怀安强调道,“单独参加。”   本来要记录的弟子闻言抬起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不组队?”   “不组队,我们要分别参加十人混战。”沈怀安露出和善的笑容。   开玩笑,他们互相组队,那几个人够干嘛的?   就是要这样一对九的方式去打这些不在意星辰宫的老家伙们的脸!   “你们很自信。”修天派弟子评价,他看向陆言卿,“你呢?”   “我……”陆言卿欲言又止。   他本来在想,要不要参与个人比拼,结果沈怀安和萧翊都定定地看着他。   没办法,陆言卿无奈地说,“我也要参与十人混战,不和他们组队。”   修天派弟子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这三个师兄弟。   他其实对星辰宫有所耳闻。该怎么说,不愧是三年前全员通关试炼,拿走通关宝物的星辰宫?   第一次在仙宗大比上露面,就要以三人之力单挑二十七人。   这也有些太狂了吧。 第62章   因为这次来参加的人员数量众多, 除了参加还有不少跟着来的师父、同门朋友等等,抵达人数远远高过参加者数量,所以安排所有人员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从安排住宿上, 也能看得出来名声的重要性。   如今世上有名的前十五名门派, 再加上一些修仙世家和各个方面势力的人都被安排在环境更好的附近顶峰, 这些名门世家的人互相交流起来也更加方便。   而更多没有名气的来者, 则是被放在了山下树林外的一片比较朴素的木屋里,和山顶上区分开来。   说起来, 星辰宫三年前在秘境试炼中一鸣惊人,已经不算无名无姓的小门派了,这三年里大门派的掌门人们也都为了星辰宫而研究商讨开会过。   可不知是作何心态,星辰宫仍然被安排在山脚木屋区里。   虞楚喜静,但这木屋间隔太近, 不少五湖四海奔过来参加的人又太兴奋, 吵得不行。   修仙者耳朵灵敏,在屋里呆着也不得安宁。虞楚倒是什么都没说, 她关了门便打坐去了。   倒是几个徒弟坐在门厅里, 面色都有点阴沉。   这些大门派就是因为上次试炼被抢了风头, 才会在这里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吧。   如果单是他们自己那倒是没什么了, 他们这些人,谁没吃过苦?可师父在, 他们一想到这些老不死的如此针对师父,都心中不爽。   谷秋雨最擅长各类符箓和阵法, 她很快在院内布置一个阵法,屏蔽了外界声音,外界也没办法透过阵法听到他们里面的声音。   虽然屋内变得安静起来,可是众人的表情还是不太好。   “排名前几了不起?”沈怀安冷冷地说, “我早晚要把这些家伙全部打下,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萧翊一言不发,但脸色也很阴沉。   “虽说心里想的是如此,但对待对手时还要小心谨慎一些。”陆言卿叮嘱道,“切勿粗枝大叶,知道吗?”   “知道了。”沈怀安叹气道,“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吧。”   陆言卿又看向谷秋雨。   “你也一样,如果觉得打不过,便主动认输,切勿为了脸面硬挺着。”陆言卿说,“以后日子还长,不差这一次。”   “知道了,师兄。”谷秋雨听话地说。   尽管师兄妹们看起来都表面平静了下来,可实际上,他们心中的火气更胜。   隔日,终于迎来的初试第一天。   斗法台周围的观众席上人满为患,这其中分为三个区域。   不论门派名气大小,师父们都坐在同个区域,只不过几大门派的座位更加居中,还有区别出来的软椅木桌,其他人便坐在周围普通的椅子上。   观众席的中间是前来观战没有参加的一些修仙者们,而最底下坐着的则是一会要参赛的参与者。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各自抽到了自己的签。   为了节省初试时间,个人比试会三场同时比拼,反正斗法台占地面积很宽广,容下三组同时进行绰绰有余。   师兄妹四人在旁边观看了几场个人对决,他们的心也便放下来了些。   除了大门派的弟子,其他那些不知名的参与者水平都很一般,小谷应对绰绰有余。   也有一些参与者本来就是来划水的,再碰上另一个划水的对手,看得周围观众嘘声四起。   个人比试开赛,几场过后,基本都没什么亮眼的比拼出现。   “第九组、第十组、十一组准备上台。”斗法台旁边,负责组织的修天派弟子使了扩音术法,让自己的声音洪亮起来,“第九组,星辰宫谷秋雨……”   当星辰宫的名字出来时,看台上竟然一大半的人都在张望,连掌门席上,也有些师父抬起了眼睛,看向斗法台。   对于那些默默无名的修仙者而言,三年前能打败大门派获得胜利的星辰宫,无疑是很让人好奇和振奋人心的。   如果不是在现场,陆言卿等人也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多人看起来都知道他们。   六个选手同时上台,这其中年轻貌美,身穿水蓝色长裙的少女就显得亮眼和太与众不同了。   就连对上谷秋雨的人都微微一怔。   谷秋雨对他展露甜甜的笑容,对方也不由得态度好地笑了起来,似乎如果不是地点不允许,这人就要上前寒暄了。   结果,那一边修天派弟子的‘开始比拼’的话音落下没有多久,谷秋雨就干净利落一招便战胜了对方。   这……??   顿时,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水蓝裙子的漂亮姑娘身上。   谷秋雨保持微笑,看起来明媚动人,似乎一招制敌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从这开始,星辰宫的碾压正式拉开帷幕。   等到轮到谷秋雨第二场比拼时,对方严肃认真了很多,但还是没有赢过小谷。   她取得的胜利如此简单,甚至连自己最擅长的各种法宝等辅助都没有用,仅仅用了一把飞剑。更别提她的最终杀器毒系相关更是毫无使用的迹象。   第三场开始前,全场的人都以为这个少女是个至少到筑基中期的天才剑修。   毕竟她的剑术看起来如此高超,似乎都没用什么高难度的招式,便轻轻松松赢了两场。   谁也不知道,她的剑法完全就是因为有两个师兄都练剑,所以被他们带着顺道学了而已,连这把飞剑都是中等级的法宝,平平无奇的。   第三场,谷秋雨遇到了雷霆门的弟子。   雷霆门排名第三,做事极其嚣张,上次秘境试炼时还主动过来挑衅过。   对方是个看起来二三十多岁的女修,手中拿着一个葫芦,似乎是她的法宝。   “我可不是那些男人,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这女修嘲讽地说,“黄毛丫头也敢来参加大比,看来我该给你些教训。”   谷秋雨眨着眼睛,她无辜地说,“我现在不不来,难道要等到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时才来参加吗?”   “你!”   本来这女修也算厉害,谷秋雨如今已到筑基期,这女人应该也是筑基,或许还能比小谷高一点点。   可这女子性情极其易怒浮躁。她看不起年轻小的谷秋雨,又被她激怒,从一开始便失了冷静。   观众席上,雷霆门的掌门人闭上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   果然,谷秋雨再一次轻而易举赢得了第三场的胜利。   三场下来,谷秋雨将比自己大许多的敌人赢得简简单单,成功晋级。   观众们的掌声都带着些迷茫,她轻而易举的胜利衬托得对手们都太菜了,甚至让有些人怀疑,如今大门派的新徒弟资质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裁判宣布了之后,谷秋雨开心地下了台,回到了师兄们的身边,被每个人都摸头表示鼓励。   个人比试和混战是交叉进行的,师兄们四人又坐在旁边观看了四场五人混战。   一对一看不出什么,可这混战就有意思多了。   有些水平不错的和想要混的参与者都同时报名选择混战,这些人打起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有的人是实力取胜,有的是偷袭,还有的一看就是歪脑筋,前期边缘划水以躲避防御为主,等到其他四人要决出胜负了才挑准时机下黑手,弄得观众席上一会儿掌声一会儿嘘声的。   虽然星辰宫师兄妹四人已经是各有各的路,没有重合的。可来到这里旁观,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修炼者们的不同之处,涨了很多见识。   等到十人混战开始时,萧翊是第一组上台的。   旁边主持的修天派弟子光是报名便说了一长串。   萧翊这组,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单挑的,其他八个人都是两两一组的同伴。   有了小谷的热场,观众席上一听到星辰宫的名字,立刻都坐直身体,聚精会神地看向斗法台。   萧翊的短发养了三年,如今最长的那缕刚好搭到肩膀,被小谷帮他在脑后系了个垂下来的小揪揪。   这都三年了,他在修仙者扎堆的地方仍然看起来画风不符,像是武林高手走错了地方。   比拼开始,这些旁观了小谷晋级的人很快就把萧翊当做头号敌人来对待,众多参与者们十分默契地一起向着萧翊进攻,似乎想先以人多势众的优势把萧翊打败。   一时间,各色法宝和各属性术法攻击便从天、地、正面、背面一同向着他攻击而来。   萧翊无比灵敏地躲避九个人的攻击,他将双斧掷出,开山斧即使不合在一起也威力够大,竟然在半空中硬生生将对方的法宝全部砍成碎片。   除了这斧子之外,萧翊主修肉体,他又是风属性,对方选手只觉得眼睛一花,萧翊已经来到眼前。   他最后一个记忆便是对上了萧翊那双如狼般冰冷凶狠的眼眸,然后——便断片了。   只有旁观者才看到,萧翊本人和他的斧子几乎一同出击,他力大无穷,身姿却灵敏轻盈,掌掌到肉。   其他人就算感觉跟上了意识也没机会反抗。   只见台上一片混乱,萧翊的身姿如闪电般划过,下一秒,其他九人全部飞了出去,有几个甚至砸在了看台上。   斗法台上,滚滚烟雾散去,展露出了萧翊那犹如黑夜般的身影,和松树般笔挺的身姿。   他抬起头,收回双斧,淡定地拍了拍手。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萧翊看向旁边通报的弟子,弟子喉结滑动,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星,星辰宫萧翊晋级!”他磕磕巴巴地说。   掌门席上,不少大掌门都沉默地看向坐在边缘的那戴着面纱的女子。她似乎对自己徒弟取得的优异成绩毫不吃惊,从都到尾连眼神都没变过。   第二场十人混战,当星辰宫沈怀安的名字响起时,台上台下的人都一起倒吸了口冷气。   沈怀安提着剑上了台,他一抬眸,便看到剩下九个人远远地扎堆站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悲壮的神色。 第63章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站在那里,心里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沈怀安还没出招,也看不出他的实力高低。可因为谷秋雨和萧翊给他们的震撼力太大, 导致其余九个人注视着沈怀安的时候, 还没动手便已经感觉自己敌不过他。   心态对于练武和修仙都是非常重要的, 心动摇了, 出手便散了。   对战沈怀安的这九个人里,其中有两对都是大门派的弟子, 他们一亮出自己的法宝,观众台上有识货的人便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回云烟门和万宗峰真是下了血本,给这四个弟子装置了地级高阶的法宝,分别是四城塔、狂风针、索魂钩、惊世鞭。   要知道天、地、玄、黄,地级高阶和资质最高的天级仅仅一步之差, 可以想象这些是多么珍贵稀有的法宝。   这四个法宝, 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云烟门和万宗峰的弟子握紧手中的法宝,这才心中微定。   ——星辰宫的人再厉害, 他们的法宝也能把他扒层皮!   比试一正式开始, 又出现了上次萧翊面临的状况——其他九人不分你我, 同时攻向沈怀安, 顿时斗法台上又各色光芒闪过,向着沈怀安齐齐涌去。   给人观感最震撼的便是四城塔, 它在半空中愈变愈大,最后犹如泰山压顶般从头顶朝着沈怀安而来, 沈怀安附近的地面都被阴影笼罩。   更别提与此同时另外三个地级法宝,以及其他五人的法宝也同时攻来。那个场面让台下众人面色皆惊!   如果沈怀安无法躲避,这些攻击足可以让他重伤。   而此刻,沈怀安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任由那些能将他砸得粉碎的法宝逼近。   和体修萧翊不同,沈怀安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手指一并,腰间的长剑一声嗡鸣。   唰——!众人还未回过神,只见忽地一道耀眼的剑光闪过,剑气扰乱了整个斗法台场内的风向。剑气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众人只听到声音响起,再次瞩目看去,所有的法宝已经被剑气击至粉碎。而那座从天而至的古塔也碎成无数废块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几乎只是瞬息之间。   他的那九个对手只觉得迎面仿佛推来一堵无敌的墙,呼啸而至,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控制法宝需要极强的共体能力,沈怀安的剑修得又极其霸道,当他们的法宝碎掉的时候,这九个对手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有的人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对面的众多对手几乎同时倒下,而另一边,几乎没有人记得沈怀安是何时出剑,又何时收剑的。   刚刚观众们还觉得那女孩谷秋雨是个很有天赋的年轻剑修,如今沈怀安出来了,才告诉他们,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剑修天才。   又是一个来自星辰宫的秒杀。   当修天门弟子声音干涩紧绷地宣布沈怀安晋级时,观众席上久久没有声音。   所有人都看呆了。   沈怀安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实力,更别提他虽然剑术很强,却明显心性沉稳淡定,丝毫没有自傲狂妄之态度。   拥有这样的天赋和心性,他才二十岁,未来百年后他会成为什么样的强者,几乎不敢想象。   掌门席位上,各位掌门和天道盟的成员表情都各不相同。   有的掌门面色阴沉,感受到了星辰宫这些年轻人们所带来的的威胁。   也有的老前辈因为爱才而面露激动。   ——谷秋雨,萧翊,沈怀安。   这几个孩子都是有可能未来在各自修炼领域中创造新奇迹的好苗子啊!   也有的人不忿,比如之前在秘境试炼时就和星辰宫还有虞楚有摩擦的青霜门掌门段红琴。   她酸气上涌,都快把银牙给咬碎了!   而这一切争端似乎都和虞楚无关。   虞楚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过什么,她一直淡定的坐在掌门席位边缘,白色面纱之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看台。   没错,淡定。   星辰宫从下到上,最令人厌烦的就是那种淡定的感觉,好像他们就是随随便便来砸个场子一样,而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若是说星辰宫狂妄,那确实很狂妄。   一看他们就不是什么人多的大门派,就敢来参加仙宗大比,而且在如今修仙界里所有位高权重和有名的人的眼前,毫不留情面的碾压对方,丝毫不怕他们这还不到十个人的小门派会得罪整个修仙界。   可真的狂妄吗?人家从头到尾都很淡然,很谦和,也不放狠话,看起来也没瞧不起谁,对谁都很有礼貌。   这种感觉往往更令人憋气,人家彬彬有礼地将你摁在地上摩擦,还顺便毁坏你的宝物,可是人家态度好,你又技不如人,那只能无可奈何。   台上的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台下,又是新的比试开赛了。   星辰宫的三个徒弟上场之后,其他人的初试比拼就显得太没有意思了。哪怕是排名前三的门派弟子出场,也无法安抚观众们浮躁的心。   不是这些大门派的弟子不强,而是星辰宫太强了,强到他们的光芒能够笼罩住在场其他所有参赛者。   这边台上还在比,可观众席上很明显响起了低低的嗡嗡声,不少人都在聊天回味刚刚萧翊和沈怀安的比试,并且还偷看台边的陆言卿。   星辰宫还有一个弟子没上台,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比试。   台上决出胜负时,观众们的掌声都敷衍了许多。就连掌门席上,除了是亲师父关心自己徒弟成绩,其他掌门人也都在低声互相说话。   五六轮比拼过后,终于,星辰宫的名字再次响了起来。   “十人混战,比拼者:星辰宫陆言卿……”   这弟子的话还没说完,观众席上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他后面的话。   ——谁关心后面还有什么人出场,他们只想看星辰宫继续碾压对方。   甚至,在陆言卿登场的时候,一大半观众都在大喊星辰宫三个字。   修仙界以强为尊,更别提似乎很多人都觉得,星辰宫代表的是在场众多默默无名的修仙者和小门派在挑战根深蒂固的大门派。   这么多年了,大门派的收徒大会天下年轻人都抢着参加,小门派只能吃剩饭。   强的越来越强,差的很难翻身。   可如今,星辰宫出现了,星辰宫就是在替他们这些小门派狠狠地打这些大宗门的脸啊!   虽然他们自己的人可能也会被星辰宫碾压,可谁不想看到这些排名前几的大门派丢尽脸面呢?   听到下面观众席上大喊星辰宫的声音如此洪亮,不少大门派掌门人的脸色都又青又白。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些家伙们都在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行,必须杀杀星辰宫的气焰,不能让星辰宫的人再赢下去了!   早在之前的比拼空隙,其中几个掌门人已经互相对了眼色,他们在纸上写了什么,教给了身边候着的徒弟。   待到陆言卿上台,别说他自己,就连旁观者们都发现事情不太对。   之前那些混战,很明显能看出来一些人资质好,一些人资质差,从穿衣、气场、法宝都能够看得出来参差不齐,是随机在一起的。   可是当陆言卿来到斗法台上时,再看他的那九个对手,各个衣着不凡,目光坚定,面露杀气。一看便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高资质徒弟。   顿时,观众们嘘声四起,有的性子直的直接骂开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些排名前几的大门派们都玩不起了,将对阵陆言卿的都换成了实力过得去的徒弟。   “——过分了,中间那个得四五十了吧!”有个观众大喊道。   对面这九个对手里,很明显有一个徒弟已经步入中年,看起来早就过了参加大比的资历。   不少观众都义愤填胸地叫骂起来。   掌门席位上,也有的掌门抬头看向最中央的天道盟,正义直言道,“盟主,这违背规定了吧!”   天道盟上,七个胡子花白、仙风道骨的老人坐在那里。   盟主太升真人捋了捋胡子,他的声音控制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的音量。   “这确实不合规定,但是几位掌门人刚刚申请时,我们临时决定通过的。”   太升真人淡淡地说,“我们几个老头子也对这几个孩子很好奇,所以想试试他们能做到哪一步。中试开始便没有混战了,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如果陆言卿不敌这九人,可以重来一遍。你同意吗,虞掌门——?”   横跨数十个掌门,太升真人问向虞楚。   紧接着,观众们便听到一个淡然动听的女音响起。   “既然我们星辰宫来参加这场大比,便接受所有规则。”   听到虞楚这样说,太升真人目露笑意。   “好——那便如此吧。”   其他大掌门也没什么异议。   就算陆言卿输了再比一次赢了又如何?如今星辰宫没有败绩,他们需要的便是打破其他人现在对星辰宫的滤镜,杀他们的锐气,这就够了。   观众席上,打抱不平的声音此起彼伏。   看着场面有点难以控制,掌门这边刚有人想开口控制局面,他们便看到斗法台上,陆言卿缓缓地举起右手,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握紧成拳,用这种方式来让观众们安静下来。   观众席上安静下来之后,陆言卿转了一圈,对着四面观众各抱拳一次,极其儒雅和善地向着众人表达了感谢。   然后,他看向台边的修天门弟子,温和地说,“可以开始了。”   这修天门弟子才恍然回神,匆忙地点了点头。   顿时,刚刚还觉得星辰宫虽然提气但是威胁感有些重的一些人,都因为陆言卿的举动而对他和星辰宫有了好感。   再看另一边,那九个被临时换来参赛的弟子们,倒是都有点挂不住面子。   可此时此刻,谁都没法下台离开,他们只好咬咬牙,拿出了各自法宝。 第64章   很明显, 这九个人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弟子。   从他们摆起的架势便能看出来,他们九人中有的是剑修,有的拿的是稀奇古怪的法宝, 还有人手中捏着符, 似乎都是各个领域的尖子。   更别提, 拿着法宝的器修, 每个人的手中都是地级高阶的宝物!   刚刚沈怀安对阵时,四个地级法宝已经足够显出厉害, 而如今,陆言卿要面对至少七八个地级法宝,还有攻击力极强的高级符。   更别提这些人都是精选出来要给他下马威的,可想实力也更加高深,围观的观众们不由得都为他捏了把汗, 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台上。   这场比试已宣布开始, 九人的攻势便非常猛烈,有法宝的使用法宝, 有符的用符, 一时间斗法台上各色法宝符咒震得整个地界轰隆隆直响。   这其中最要命的便是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四五十岁的男弟子, 他似乎是个雷系法修,另一个则是符修, 这两个人似乎是九人里实力最强盛、经验最多的。   其中这个中年法修,看样子应该已经达到金丹期, 他召唤出恐怖的雷电,轰鸣而至。   另一边,符修绕到陆言卿背后,手中的火系符咒唤出一威力巨大的火蛇, 同一时间攻向陆言卿。   这样的前后九人围攻,攻击天罗地网一般向着陆言卿缩去,旁观的人都感到一种难以逃离的危险而带来的窒息感。   整个场面电闪雷鸣火光四射,还有法宝的破空声,刺眼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时,陆言卿动了。   他的长剑嗡地一声飞了出去,剑气凶猛地以一敌多。   这一切太快了,观众们只看到在飞剑迎敌的同时,陆言卿毫不费力地使出了高阶木系术法,一尊参天巨树瞬间长大,树枝疯狂地向着半空中伸展过去。   轰——!   瞬息之间,雷电轰鸣而至,亮得刺眼的雷照应得巨树发暗。   远远从观众席看去,只觉得雷电和巨树一白一黑,雷电的分叉犹如巨树的树枝,巨树又像是黑色的雷。好像雷是天空中的树,树是地上的雷,两者交相呼应,场景十分震撼。   几乎是与此同时,陆言卿已经转身又使出自己的水系功法,水龙咆哮着冲向水蛇,二者相撞缠绕,水蒸气嗡地蔓延开,在腾云驾雾之中,水龙长大嘴巴,极其强势地吞灭了火蛇。   水克烈火,木压雷惊。   如此险峻的攻击,被陆言卿游刃有余的化解。   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不仅仅如此。陆言卿竟然是法剑双修,他的剑竟然抵挡了众多法宝。   这些弟子很多都是临时拿了门派里的法宝上场的,根本没那么熟练,再碰上陆言卿这个实力过于变态的人,直接就被他的剑气击飞出去。   他们拿来的法宝更惨,因为陆言卿是一边御剑一边使用术法,他们的法宝被剑气击飞出去的同时,又被那中年法修的雷电波及。   有的法宝本来修修还能用,结果一个雷电补刀,彻底歇菜。   器修剑修们纷纷落败,台上只剩下最难对付的符修和法修。   看到这个场面,他们二人的脸色极其难看,接连而来的震惊让他们几乎僵在原地。   陆言卿竟然是双系法修。   本来双属性修仙者很难出头,一边能练出来的都比单灵根的修仙者更加厉害。这一点从陆言卿竟然能面色不改地接连使用两大高级术法便能看得出来。   更别提他竟然还修剑!而且也同样如此精湛,他妈的,这还有天理吗?   当然还有更没天理的事情。陆言卿的剑气和招式给人一种非常眼熟的感觉,因为和沈怀安的一模一样!   本来一个人的出招和自己的性格秉性有关,陆言卿这人看起来最文质彬彬,剑气却能如此霸道,一看就是被同门剑修天才沈怀安带出来的。   强者和强者互相带,这还给别人活路吗?   尤其是这符修和法修是同门,他们心里门儿清,他们一个是筑基期高阶,一个是金丹期初阶。   在门派里,他们二人已经是很受器重、从进门到现在都一直被夸为天才,被长老当做优秀典型给其他人树榜样。   毕竟要知道,百年内能炼成金丹期都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修仙者,五十年能到达金丹期,已经是千里挑一的天才,所以他们自然是实打实的天才。   可是面前这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能这样面不改色地抵挡住他们的攻击,说明实力相当。   可他还要同时对抗其他那七个人,竟然也轻轻松松便赢了,这个水平……不会已经到达金丹期,甚至比他们还高一些吧。   可是怎么可能?   除了如今世上那屈指可数的几大天才之外,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能做到三十岁之前突破金丹期了。   即使他们二人还没输,可是站在台上,他们越想脑门上便越是冷汗,哪还有什么战意。   可是……如果在这台上被新人打败,他们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门派里当前辈?   二人咬咬牙,便要拿出自己看家本领放手一搏。   符修其实有一个压箱底的符箓,可以在布阵后唤出亡灵来为自己战斗,还有另一张符,如果和法修雷系相辅,或许能用出远超金丹初期实力的雷法。   他们二人骑虎难下,如今也红了眼,不再考虑大比只是切磋而已,开始想要把杀伤力最高的本领使用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如果换一个像是陆言卿这样好说话人品正的年轻修仙者,可能会出自于单纯义气或者公正,而去给对手喘息的机会,甚至会让他们准备好再重新作战。   少年时期的陆言卿和沈怀安便或许会这样做。   只不过可惜,如今陆言卿是虞楚的徒弟,又被她带大。   虞楚早就知道自己这些弟子善良,尤其是几年前沈怀安那件事情之后,她怕他们在外面因为人好而受委屈,这些年反反复复的教导他们、训练他们。   虞楚是那种给他们机会的人吗?开玩笑。如果需要的话,她能在上台前就把对手全给暗杀了。   如今到了陆言卿,他击败其他器修,看到符修和法修似乎正因为攻击落败而呆住,又面露凶狠似要放手一搏——他们愣住的这短短两秒内,已经将自己致命的弱点展露了出来。   没等二人反击,他们的脚底下,树枝犹如藤蔓一样瞬间爬上他们的身体将其勒紧,连让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而后直接甩出台外。   这两人还落地便已经昏迷了。   整场战斗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持续了一二分钟而已。可场面却如此宏大令人震惊,完全可以媲美过去的总决赛赛场。   观众们看呆了片刻,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不少人都在呐喊。   掌门席上,天道盟的长者们有的惊诧,有的赞叹。   盟主太升真人捋着胡子,在观众们掌声轰鸣时,他转过头,看向那些掌门人们。   “汪掌门,段掌门,李掌门,赵掌门。”他苍老的声音淡淡地说,“这场比试如你们所愿,加大了难度。你们觉得精彩吗?”   被点名的几个掌门人脸色都青了。自己门派的天之骄子们以这种情况狼狈落败,珍贵的法宝也损失惨重,本来就很脸疼肉疼。   如今他们又被天道盟盟主点名,这和被当众处刑有什么区别?   面对其他掌门人那若有如无的鄙夷和嘲讽眼神,他们只能强颜欢笑。   “精彩,精彩极了!”   “虞掌门的弟子真是少年出英才,不错不错。”   几人勉强撑着笑容夸赞道。   太升真人扫视所有师父,他淡淡地说,“仙宗大比到如今也是个古老的大赛了,如果诸位掌门还有什么如刚刚的高见,皆可以提出来,只要理由充沛,我们还可以随时更改规则。”   “不改了不改了,再这样更改下去,以后仙宗大比就没有口碑而言了。”其中这位汪掌门反应快,也更圆滑,他发现太升真人话里客气却带着警示之感,他立刻笑道,“是老夫刚刚思考不周,老夫做错了。虞掌门,对不住。”   “没关系。”虞楚头也不回,她淡淡地说,“星辰宫此次前来,就是来长见识的。”   要是换另一个圆滑点的,几句原谅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虞楚却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好像在嘲讽,可语气很淡然。说没嘲讽,似乎像是在嘲讽。   来长见识,长什么见识?看大门派如何耍赖吗?   有些掌门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虞掌门,你千万不要误解,我们这些老门派里,正常人也有得是。”有比较性子直,比较不屑背后耍花招的掌门人开口道,“这门派之间的相处可十分有趣,你定要擦亮眼睛,知晓何人能处,何人要小心避开。”   “李掌门,你这是什么话?”刚刚一起换了弟子的段红琴也蹙眉道。   “我这是人话,听不懂的我也不知晓为何。”李掌门淡淡地说。   “你——”   “好了。”太升真人冷声道,“各位也都是声名显赫的人了,再吵下去便是让其他人看了热闹。”   众掌门人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其实修仙门派各家并不是一团和气的,但平日里面子上的客套大家都能伪装得住。可似乎星辰宫的出现,让过去的什么事情变得不同了。   等到第一天初试结束,其他人对待星辰宫的态度已经大翻转。   虞楚和陆言卿等人分别被其他掌门和弟子们围住,众人都过来寒暄交友,希望能和星辰宫当上朋友。   虞楚表面还算和气,对那些人看起来不错的掌门态度都很好,其他人发现她没有表面上那么难以相处,也都松了口气。   另一边的徒弟里,陆言卿和谷秋雨成了对外交际的人。萧翊和沈怀安坐在一边,犹如两块散发冷气的石头,他们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太敢上来说话。   场面热热闹闹持续了一会,众人才渐渐散去。   虞楚刚要离开,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道,“虞掌门!”   她转过头,便看到昇阳派的莫长老正盯盯地注视着她。   上一次见面时,虞楚刚刚被空投进这个世界,她保住了虞楚楚的名声,让虞楚楚体面地离开了昇阳派,也解除了和莫长老的师徒关系。   记忆里,虞楚楚除了样貌,就是个很普通不显眼的弟子,和莫长老关系不好不坏。   这个莫长老虽然有点刻板严厉,但不是个坏人。   虞楚便开口,“怎么了?”   她带着面纱,可那一双眼睛就是虞楚楚的眼睛,莫长老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他低声说,“……我以前有一个弟子和虞掌门你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十分相似。”   “以前?”虞楚微微抬眉,她淡定地问,“那您这位弟子现在在哪里?如果真的相像,明日可以见见。”   莫长老便不说话了。   他自己都觉得这件事不可能,虞楚楚那样的平庸资质,就算重新修炼,也不可能带得起来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徒弟。   莫长老轻轻地叹息一声,他双手抱拳。   “是老朽唐突了,虞掌门,请见谅。”   他颤颤巍巍地便走了。   虞楚知道,这次见面之后,莫长老便会彻底消去觉得她是虞楚楚的心。其实让他知道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可虞楚嫌麻烦,就干脆让昇阳派以为是不同的人吧。   “师尊!”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呼唤道。   虞楚抬起头,便看到几个徒弟都跑上来找她,他们眉眼带着笑意,看着虞楚的眼神有点期待。   除了小谷,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希望被夸奖。   虞楚勾起嘴角,她开口道,“你们今天的表现都非常优秀,不愧是我的徒弟。”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虞楚本来想这在外面大家都含蓄一些,可是看到徒弟们都眸中带着细碎的光芒看着她,她的心就软了。   她抬起手,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到了三个青年,他们还主动弯下腰接受师父鼓励的摸摸。   “这下可以了吧?”虞楚无可奈何地说。   徒弟们点点头,他们这才拥着虞楚离开斗法台。   “师尊,我觉得你今天的夸奖有点含蓄。”沈怀安还说,“等回去之后,您得重新夸我们一次。”   虞楚无奈笑道,“行。”   哎,她养大的崽,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宠着了。 第65章   因为这一届仙宗大门人多, 所以初试要持续两天。   第一天星辰宫便全部通过了初试。返回木屋区的时候,修天派的弟子过来请他们,说是天道阁和修天派都想请他们去山上住。   虞楚自然没有同意。   想给下马威时让他们住在山下, 如今想缓和关系了, 又要她去山上, 怎么可能呢?   只不过排名第一的修天派, 反倒是这些大门派里当中态度最谦和的一个门派了。从上次秘境试炼一直到如今的大比,修仙派出面的长老和弟子都很和蔼。   所以虞楚拒绝时也很客气。   回到木屋里没多久, 陆言卿便敲了敲里屋的房门。   “师尊,修天派的掌门来了。”   修天派的掌门武宏伟是如今修仙界几大高手之一,而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有的人猜测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大乘期,也很可能是当世最有可能飞升的大拿。   这样的人物, 大多都已经神隐了。可这位武宏伟把自己的门派很放在心上, 才仍然出席修仙的一些大活动。   当然,上次那种各个修仙门派内部的秘境试炼他是没有出现的, 来的是某个长老。   这一次武宏伟一直坐在掌门席位上观看比赛, 如今竟然还主动来找她?   虞楚微微蹙眉, 她打开门, 走出木屋。   只见屋外,有一外貌看起来四五十岁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 他背手而立,看起来便仙风道骨。   而其他喧嚣的参与者们不知何时都鸦雀无声的远远旁观, 因为他的到来,街道上鸦雀无声。   “虞掌门。”武宏伟抬起头,他笑道。   二人互相抱了抱拳。   虞楚的记忆里,原著的修天派似乎也从头到尾是最正直的门派, 后来整个修仙派都为了保护万物苍生与打开魔界通道的魔人相战,也一直冲在最前面。   她虽然实在记不起来武宏伟本人后来是飞升了还是如何,但能教导出这样的弟子,他本身必定也是个还不错的人。   虞楚开口道,“武掌门,有什么事情,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其实这都是我的疏忽,这次仙宗大比,是我修天派负责维护秩序,帮助天道盟处理相关琐碎。”武宏伟开口道,“虽然星辰宫是个新出面的门派,但上次你们获得了试炼第一,我的人实在不该把诸位放在山下,所以老夫特来道歉。”   武宏伟看向虞楚,他客气地说,“虞掌门,就赏老夫一个薄面,跟我上山顶吧,让我好好款待你一次。”   从当时秘境试炼一直到刚刚,加上武宏伟,这是第三次有人来请。   之前虞楚不去是因为前两次来的都是弟子,不够尊敬。   如今第一门派的掌门亲自来道歉和请人,更别提他还是个已经站在人间修仙界实力顶峰、离飞升一步之遥的巨佬,能态度如此谦和,确实已经非常有诚意了。   “既然如此,虞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虞楚也客气地说。   武宏伟爽朗地笑了起来,他一伸手,“请。”   虞楚看向陆言卿,陆言卿点了点头。他们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便直接跟着武宏伟向着山顶而去。   短暂的路上,几个年轻人都不由得瞄向武宏伟。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身份的人物,又修为高深,所以十分好奇。   很快,众人来到山顶,这山顶的配件设施比山下好多了。   小桥流水的景观,被精心设计过的庭院,错落有致的房子,和山下简单粗暴修了数排长趟简易木屋简直天差地别。   这正是各个有身份的人最好的互相交际的时候,大部分掌门和他们的徒弟都在庭院中,三三两两的聊天说话。   一看到武宏伟领着虞楚等人飞上山顶,这些人眼睛都直了——让武宏伟亲自去请,这虞楚好大的排场!   要知道武宏伟平时并不爱和其他人交际,他们这些人在顶峰呆了一天一夜,都没和他说上话呢!   武宏伟像是没感觉到那些目光,他背着手,看向虞楚,淡笑道,“虞掌门,实话实说,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掌门师父。能把这些天之骄子带得优秀却不高傲,你水平了得。”   “武掌门客气了。”虞楚说。   以武宏伟这个段位,早已辟谷。但他还是带着星辰宫众人来到山顶主殿,其中一个包间里,各色菜肴都已经呈上,似乎是专门为星辰宫准备的。   “这场宴席,算是我武某为我门派里一些傲慢的长老道歉。”武宏伟拿起酒杯道。   虞楚和他碰了杯。   刚刚在路上还不觉得,如今进了房间吃饭,徒弟们才恍然发现,武宏伟和他们的师父似乎一样不怎么喜爱交际,二人客套话说完了,房间内竟然有点沉默的尴尬。   只不过他们猜对了一半。武宏伟是因为这些年除了专心修炼就是操持门派,他常年不需要和人客套,久而久之便真的有点不善交际。   而虞楚则是因为当初在执行任务中几乎几十年都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装相表演的时间长了,如今退休了,反而陷入极端懒惰,不再想和人虚伪客套,所以外人第一眼见到她都会觉得她看起来话少淡漠。   幸好徒弟们之中,陆言卿和谷秋雨都很会说话。   沈怀安也是懒得和别人废话,可人家正儿八经的少庄主出身,从小就和父亲经历大场面,所以遇到正经时刻也很靠谱,需要的时候便能说会道。   除了萧翊,萧翊是真的很自闭。   很快,三个徒弟便搞热了饭局,武宏伟是真的惜才,他的眼界早就不被单一门派所限制,看着他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几个年轻人的一些问题问出来,他也知无不言,毫不吝啬自己的经验。   每个强者之间的经验和背景都不一样,带给人的启发也都不一样。武宏伟和虞楚过去背景不同,同个答案,他们给出的方向和侧重面也各不相同,年轻人们都很受启发。   聊得兴起了,武宏伟竟然愿意和他们去切磋一下。   虞楚自然同意,能和这种老前辈来一二局,所获得的经验是比拿到这次大比冠军更加珍贵的——要知道可能修天派自己的弟子,都很难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于是,星辰宫一行人和武宏伟又来到斗法台,武宏伟张开结界,隔绝外界,这才挨个和他们切磋起来。   众人一直这样切磋到后半夜,才觉得过了瘾。   虞楚让徒弟们先回去,而她和武宏伟留下来散步慢慢往回走,随便聊几句。   “你的徒弟未来必定都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回去的路上,武宏伟道,“有这样的年轻人,我对修仙界的未来充满希望。”   “您过奖了。”虞楚道。她想了想,又道,“对了,武掌门,你知道之前青霜门那附近探查到魔气的事情吗?”   “好像有所耳闻,怎么了?”武宏伟看向她。   “修仙界稳定维持了太长时间,很容易被魔人趁虚而入。”虞楚淡淡地说,“无定门那个殷广离,有点问题。”   武宏伟神情一凛。   “你是说……你怀疑殷广离修魔?”   “武掌门觉得呢?”虞楚说,“我觉得此人心术不正,面露阴气,不似正派。”   “之前我也觉得这年轻人有点邪气,但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多想。”武宏伟蹙眉道,“既然如此,我该去查证查证,多谢你的提醒。”   “最好小心一点。”虞楚道。   各自分别之后,虞楚返回修天派重新给她分配的独院房子,这回倒是阔气,装修和面积都大了许多,院里有三个独立房子可以休息。   回到屋里,虞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之前保持沉默,没有告发殷广离,是因为她不认识靠谱的门派可以解决这个事情。如今恰巧遇到武宏伟,倒是最好的机会。   武宏伟实力强大,就算殷广离也不可能战胜大乘期的高手吧?更别提武宏伟背后是第一门派修天派,由武掌门处理最好不过。   可是她没想到武宏伟动作这么快,隔日清晨,修天派的弟子已经团团围住山上山下,要求所有前来参与的人、看比赛的人都不可随意走动。   等到修天派的弟子前来禀告,虞楚等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虞楚一说殷广离的事情,武宏伟便上了心。   其实魔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殷广离修魔却能混迹在修仙门派里,只能说明魔修那边掌握了什么新的宝物丹药,甚至能完全屏蔽掉自己的魔气,那岂不是魔修随时随地都能混入进来吗?   不怕敌人,就怕敌人在身边。   武宏伟又想到,如今修仙界几乎所有的高手、师父、英年才俊都集中在仙宗大比,其他地方极其空虚,万一真有魔修趁虚而入该如何?   他顿时想起自己门派镇守着八千年前双方大战时,修仙门派大获全胜获得九州大部分地盘时,带回来的一把上古魔剑。   这把魔剑甚至超过了最高等级的天级,很可能来自于魔界。从被带回来到现在,一直被修天派放在禁地里看守。   武宏伟左思右想觉得不放心,当晚就回了修仙派禁地,想着不怕空跑一趟,讨个心安。   ——结果,就正好碰上殷广离带着人偷偷过来闯禁地。   武宏伟生擒十数人,当场将二十多魔修打得魂飞魄散,剩下重伤的殷广离靠着魔修法术勉强遁走,元气大伤。   而后,武宏伟返回斗法台,他怀疑有魔修潜入其中,所以直接让弟子将所有出入口封死,不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总而言之,如今武宏伟除了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熟悉的徒弟们之外,他另外唯一信任的便只有星辰宫了。   虞楚听了修天派弟子的表述,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内心里,她还是有点头疼。   以前做任务看剧本时,她就总看到什么因为人物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为了拉悬念而故意不说重点等等而引出许多事端。   这些事情看小说时只不过是翻个页,变成了现实都会血流成河的。   虞楚做任务时便十分讲究干净利落,争取让原文那些烘托悬念、为了打开接下来主线而发生的事情全都不发生。   没想到她当机立断告诉了武宏伟事情真相,武宏伟去的也算及时,保住了那魔剑的安全。   可是,就不能直接干净利落把人给解决了吗?杀了一堆无用的,最重要的却给跑了。殷广离这拖了口气回去,以后又要生事端。   虞楚便很烦。   看起来,求人不如求己,果然这种事情,她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虞楚站起来,其他看她沉思没打扰她的弟子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来到门外,果然,有修天派的徒弟在看守。   “你们武掌门在哪里?”虞楚说,“我有事见他。”   “虞掌门请跟我来。”这徒弟客气地说。   虞楚跟着修天派弟子刚走两步,便发现身后其他四个徒弟都跟着走出来了。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们,开口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师尊。”谷秋雨低声唤道。   “师尊,让我们一起去吧。”陆言卿轻声道,“您想让我们未来保护万物苍生,可现在一直把我们当做孩子排除在外,我们又怎么能成长呢?”   “是啊,师父,你就让我们一起去吧。”沈怀安也说。   虞楚看着他们,她无奈道,“我若是要去杀人呢?你们做好取人性命的准备了吗?”   “永远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陆言卿认真地说,“但我们会努力适应。”   对上他们坚定的目光,虞楚无奈地说,“那跟我走吧。”   星辰宫一行人跟着修天派弟子来到主殿。   主殿里,天道盟的几个老人家,还有诸多大门派掌门人都齐聚一堂,似乎在商讨这个事情。这其中,无定门的掌门人脸色难看得要命。   “武掌门,你怎么让她也参加?”段红琴看到了虞楚和身后的四个徒弟,她立刻说,“星辰宫来历不明,又莫名知道殷广离的身份,这样危险,不该让他们随意走动!”   “莫名知道?”虞楚冷笑道,“殷广离那邪气就差在脸上了,你们都没发现,只能说明你们洞悉力差,只关心自己门派,不对其他人上心。如今却是怪到我头上了?”   她平时是淡然而懒得争的性子,如今却不同,她很烦。   虞楚最烦就是草包,尤其是半点本事没有就知道内讧和阴阳怪气的人。   要是实力不行也就罢了,一个大乘期的强者能让殷广离逃走,她简直烦上加烦。   “你!”段红琴尖声道,“你清楚他的身份,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你看都看不出来,谁又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虞楚冷声道,“就知道跟人吵架置气,你这掌门当的有什么意义?”   其他掌门人也发现虞楚现在心情不太好,她那一直平淡的声线真的挤兑起人来竟然也很刻薄。   段红琴被她嘲讽的脸色都白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好了。”武宏伟开口道。他看向虞楚,“虞掌门,先坐,你有什么高见?”   武宏伟是知道为什么虞楚这样生气的,她应该是信任他才会出言提醒,还特意说了要小心。   结果他竟然把人放走,别说虞楚,他自己都懊恼不已。   修仙派弟子搬来椅子,虞楚根本没做,她沉声开口道,“如今最好的补救措施便是言行逼供那几个魔修,他们能深入大陆到这里,不仅仅是殷广离的作用,一定有些魔修善用的空间法术或通道。找到通道,直接杀过去!”   众人一片哗然。   他们没想到,昨日还给他们淡泊飘然气息的虞楚,竟然是在座中杀意最凶猛的那个人。 第66章   “虞掌门所言极是。”武宏伟沉声道, “那便这样做吧。”   武宏伟发了话,众掌门也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毕竟,事关魔修潜入。   魔修已经安静很多年了。   传说, 最初九州大陆光明与阴暗并存, 魔修和修仙者共同生活在一起, 所以总是互相引起战乱, 搞得百姓民不聊生。   直到数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虽说始于人界两边的修行者, 但最后仙魔二界也都参与了战争。   修仙者大获全胜,占据了九州广阔的绝大部分地盘,而修魔者落荒而逃,退居至西方深渊大峡谷的附近。   这么多年了,哪怕偶尔双方也会隔着几百年起过争端, 但也没有再像上一次仙魔大战那么大规模的了。修仙者人数众多实力强悍, 魔修根本不是对手。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修魔者们几乎从未放弃过反攻九州, 他们一直都蠢蠢欲动。   这一次, 竟然是他们修仙者内部出了叛徒, 并且似乎还成为了修魔者的带头人, 才让这些魔人如此深入修仙门派内部。   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大事。   虞楚刚说要杀过去,众掌门吃惊, 只是因为被虞楚外貌气质蒙蔽,没想到她能说出如此与她气质不符的话来。   待到冷静下来再想想虞楚说的话,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只有来一次杀一次,斩草除根,彰显他们修仙人士的决心和实力,那些魔修才会打消自己的念头, 明白进攻他们是一种妄想。   事闹的这么大,这仙宗大比暂时是比不了了,几大门派的徒弟合力排查前来参加的各方人员,确定他们的身份,让那些被排除的人赶紧各回各家。   修仙之人谁都有点宝物,这种紧要关头,可别被魔修又趁虚而入了。   要是过去,这些千里迢迢过来比拼想争口气的各方势力们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离开的。   仙宗大比十二年才一次,他们为了能在这大比里拿个好名次,背后付出的可能是十多年二十多年对徒弟呕心沥血的培养,说不比就不比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可这一届遇到了这事儿,各方势力一听要回去,几乎没有人强烈反对,都乖乖等着通过检测便回去了。   因为他们心中都门儿清,这一届的星辰宫实在太猛,就算比到最后,估计也是星辰宫这四个弟子获胜,直接包揽前三名估计也是可能的。   不说别的,就单看萧翊、沈怀安、陆言卿在混战中游刃有余的表现,便知道他们根本没用全力。   这要是后面哪家碰上了星辰宫,哪家就得丢脸。   反正怎么样都没有获胜的希望了,不比就不比了嘛。   至少各大世家的脸面保住了,带来的法宝也保住了,总比这初试被星辰宫狠狠打了脸的那些大门派强吧。   所以,众多势力都走得非常痛快。   各大门派弟子慢慢排查人员的时候,果然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一些魔修。这些魔修还想反抗一下,直接全部被擒。   在对他们的严刑逼供后,众掌门人终于找到了一些突破口。   果然,殷广离是此次行动的带头者,他是如今被修魔界公认的天才,并且很被几个修魔势力器重。   他之所以被这样看重,除了自己本身的能力之外,更是因为他作为第三门派无定门的大弟子的身份。   那些魔修就等着殷广离能趁着这次机会拿到修天派看守的上古魔剑。只要拿到这把剑,殷广离就会正式被修魔界接受。   那些被俘虏的魔修只说了这些事情,后面的事谁都不知道,却跟虞楚看到的相关资料接了起来。   按照资料剧情来看,后来殷广离就此在修魔界站稳脚跟,成为了‘少主’,引得许多魔人追捧。   并且,殷广离拿着这把剑,成为新一代修魔界的首领。   他还手把手教出了八个弟子,这八个弟子后来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八大恶修,在殷广离飞升魔界之后,这八人接管修魔界,成为了修仙界最大的麻烦。   虽然资料她有,但其实这件事发生的飞船巧妙。因为虞楚其实对细节时间线并不清楚,她也不知道殷广离要什么时候动手。   当时殷广离过来撩骚时说了句‘三年后大比见’,她的经验便告诉她,殷广离要在大比时搞事。   而后,一切便充满机缘巧合,如果武宏伟没有亲自过来道歉,虞楚也不会认识他,恐怕她就不会管殷广离的事情了。   可偏偏大乘期的武宏伟还能保持平常之心,过来平和的和她说话,虞楚便顺水推舟这样一说。武宏伟也是上了心,连夜就赶回去了。   这一系列巧合导致他们阻止了殷广离在修魔界壮大的开始。或许这也间接地改变了小说里成为魔尊的殷广离带着魔界的魔人归来,为了抵挡敌人,修天派战死大半的未来。   这样一想,虞楚也冷静了一些。虽然把殷广离放走了,可他至少没有得手,而且元气大伤,彻底推翻了原著的情节。   于是,在查出了魔修的通道和他们藏匿在修仙界的几个窝点之后,几个掌门带着弟子分头行动,前去击杀魔修。   而武宏伟和虞楚则是亲自启程去抓向着修魔边界逃窜的殷广离。   徒弟们本来是想一起的,虞楚最终决定只带陆言卿走,其他三人留在斗法台帮忙筛选所有来者。   虞楚能理解这些年轻人希望共进退的想法,但她真的有点无奈,谁打架时是全家一起上的?   而她选择带陆言卿,是因为他是大师兄,也是最省心的那个孩子,虞楚无比相信陆言卿不会做让她担心的事情。   如果要真的面对敌人,陆言卿有了经验,以后才能更好关照到其他徒弟。   于是,武宏伟、虞楚和陆言卿三人按照蛛丝马迹开始追寻殷广离的踪迹。   修仙界的人动作很快。   其他小队伍一起突击了几个魔修供出来他们的临时据点,而武宏伟运用被封禁的符箓禁术,沾取了殷广离在禁地的鲜血,运用血脉追踪术来追踪他的方向。   果然,符箓显示殷广离在向着西方逃窜。   “他现在非常虚弱。”武宏伟轻哼道,“若不是他修了邪门歪道的保命之法,估计他的魂魄都会被老夫打散。”   “事不宜迟,我们走。”虞楚道。   武宏伟因为太过惭愧自己的过错而多生事端,所以他主动拿出了自己的珍藏法宝,召唤之后立刻放大,变成了一个闪着金光的鼎,足够装载二十人。   三人入鼎,武宏伟手指掐诀,金鼎瞬地出发,犹如一道闪电般划破天空,向着西方追去。   另一边,殷广离衣衫狼狈,被两个魔修架着走进一个废弃的寺庙里。   二人轻轻将他放下,脸色有点焦急。   他们都知道那些修仙之人会追上来,只不过时间早晚的事情。   可他们之中最强大的殷广离如今伤成这个样子,他的魂魄几乎被人打散,愣是用古代邪术勉强抓回了一条性命。   殷广离的身体根本不能支撑御剑飞行,就连那几个预设的离开通道也是勉强过的,如今是很难再动弹了。   “这,这可怎么办?”这两个魔修都有点着急。   他们此刻都有些六神无主。   后有修仙者追杀,前有回到魔修地盘等待的责罚,简直进退两难。   殷广离又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二人互相对了一个目光,其中一人说,“老弟,我们跑吧。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得死!”   另一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这人蹲下来,无奈地说,“殷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千万不要记恨我们。”   “你、你们,”殷广离嗓子沙哑,他勉强睁开眼睛,咬牙道,“你们敢——回来,咳咳,给我回来!”   许是他的表情太骇人,这两个魔修都向后退了一步,而后他们展开法宝转身就跑,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殷广离勉强将自己翻了过来,他趴在地上,又咳了几声,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和鼻子流出。   大乘级别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他仅仅接了一招,竟然就差点魂飞魄散,殷广离体内原本分别运行的魔气和真气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此刻正紊乱地相互排斥着。   殷广离知道,哪怕这次逃过一劫,他的功力也在回不到曾经的高度了。   作为一个罕见的双体质天才,他怎么可能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殷广离的胸膛犹如破风箱一样鼓动着,他勉强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地藏菩萨的尊像。   寺庙中野草疯长,缠绕尊像底座。   地藏菩萨那慈悲空灵的眼眸,淡淡地注视着地面上狼狈不堪的殷广离。   殷广离愣了半响,他嗓子沙哑地笑了起来。   他勉强唤出自己的飞剑,剑尖对准心脏,猛地插了进去。殷广离身体一震,他颤抖地伸出手,握着剑刃缓缓拔出,鲜血瞬间蔓延他白色的无定门弟子服。   长剑清脆地落在地上,殷广离低下头,开始用沾着自己血的手指在地面上画阵法。   “今以吾魔血残躯,筑九幽灵契,御唤无上天魔临世!”   他一边咳着血,一边咬牙道,“十八位在世魔君,小辈只望能击杀所有追来的修仙者,无论是哪位魔君,事成之后,小辈皆愿将魂魄献上!”   殷广离一刻不停地画着阵法,他心口流淌的鲜血滚落在地面上,立刻就被阵法图案彻底吸收。   在他力气用尽之前,终于将法阵的最后一笔连上。   殷广离重重地倒在地上,他能够感觉到阵法不断地吸收着他的鲜血和生命。   这种禁忌的召唤法术是他几年前偶然获得,没有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殷广离就算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魔界魔君,也不想放过害他至此的修天派掌门武宏伟。   要死一起死,他没了,武宏伟也休想得到升仙!殷广离咬紧牙关。   这时,血阵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黑气喷涌而出。   以血阵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在地震,动物和鸟儿倾巢而出,大批鸟群盘旋在半空中。   “那,那是什么?”半空中,陆言卿怔怔地说。   在他们这里看,遥远的天际那边忽然雷云翻滚,闪电轰鸣,半个天空都陷入阴沉。地面上无数动物都在奔逃,就连密密麻麻虫子都躁动不安地爬上树干。   “这样的天地异像,远超殷广离所为。”武宏伟凝重地说。他一顿,随即睁大眼睛,“糟了,这么浓郁的魔气,难不成——难不成殷广离召唤了魔界的人??”   不等虞楚和陆言卿说话,便觉得脚下这金鼎忽然一震,似乎驱赶他们走一样。师徒二人立刻跳出金鼎。   “武掌门,你这是何意?”虞楚蹙眉道。   “若是殷广离召唤来了魔界那几位魔君,恐怕大家都不是对手!”武宏伟沉声说,“我修为最高,若是有一线可能,也只有我去拼。若是没有可能,我是重伤殷广离的人,他只想要我的命,我死了,那魔君也能完成殷广离的目标回去。所以,你们切勿靠近!”   “武宏伟!”虞楚抬高声音。   二人再要上前,却发现武宏伟不知何时布下法阵,将他们困在了里面,以此阻挡他们前进。   “师尊,怎么办?”陆言卿着急道。   虞楚阴下脸,她冷声道,“你后退一些,我来破这阵法!”   与此同时,寺庙里,趴在地上的殷广离怔怔地抬起头,呆怔地注视着从血阵中走出来的男子。   殷广离已经是魔道中人,在他的脚边,却仍然感受到了自己灵魂在战栗,在发抖,想要逃离这个人。   他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舌头和下颌都在震颤。   “你便是唤我出来的人?”这人淡淡开口。他低下头,凤眼扫过地上的殷广离。   殷广离已经是修仙界有名的英俊,可和眼前这位魔界而来的魔头相比,他的长相却显得平庸乏味至极。   “是,是我。”殷广离颤声道。   “你要杀了追击你的修仙者?”这魔尊淡漠地问。   殷广离都不出声了。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召唤这位出现,做的却是打扫几个追击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都是罪无可赦的事情。   就在这时,魔头懒散地抬起眼睛。   紧接着有人冲了进来,是武宏伟。   武宏伟早就到神剑合一的水平,他犹如一抹金光,径直冲破黑气笼罩的山顶,攻向他们二人。   以殷广离的道行,竟然都没有跟得住这瞬间发生的事情,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一招将他魂魄打散的大乘期大佬,砸塌了半个寺庙,而他本人已经在废墟中昏迷不醒了。   从始至终,这位被召唤而来的魔头,似乎连手指都没动过。   殷广离瞳孔颤抖。   这就是魔界魔君的实力吗?这、这么强,应该远超魔君了吧?如果十八个魔君都有这种水平,何愁反攻仙界啊?   就在这时,一到白光袭来,殷广离竟然也没有看清。   被召唤而来的男人抬起头,他懒散的目光一震,金色的瞳孔倒映着那抹身影。   下一秒,虞楚已经到了近处。   她停下脚步,却发现破烂的寺庙里,除了地藏菩萨之外,只剩倒在地上的殷广离,刚刚那个被黑气笼罩站着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虞楚一怔。   “他人呢?”她质问道。   殷广离也傻了,他也不知道人忽然哪去了。   虞楚简直迷惑,她确定自己没有感受到那股强大黑气离开的途径,对方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下——难道他就这样回魔界了?   她差点要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用了,还准备拼死一搏,结果这就跑了?   就这??? 第67章   虞楚愣住的时候, 陆言卿也赶了过来。   他看了眼废弃寺庙中的乱象,忍不住道,“师尊, 这是……”   白衣染血奄奄一息的殷广离, 地面上鲜血淋漓的血阵, 昏倒在塌墙之中的武宏伟, 还有屹立在供桌上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菩萨尊像……整个场面实在是太迷离了。   虞楚回过神,她道, “去把武掌门唤醒。”   陆言卿点了点头。   他去查看武宏伟的状况的时候,虞楚则是在殷广离面前蹲下。   殷广离无比狼狈,他的下巴上尽是血,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   召唤魔神,要付出的代价甚至比死亡还要恐怖。正常人死了还可以投胎, 有机缘的甚至可以转行当鬼修。   可是这样的召唤血阵, 是要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召来的魔君的,这可是真的无法再入轮回, 魂魄生生世世无法超生, 无法解脱。   “值得吗?”虞楚问。   殷广离的胸口虚弱地起伏着, 他嗓子沙哑的开口, “是你……?你扰乱了我的计划?你,你竟然——!”   虞楚垂眸, 目光淡然冰冷。   “这么多年了,我总是遇到你这样莫名自信的男人, 从不把我当成同水平的敌人,心里想着不着调的事情。”虞楚说,“你不是唯一一个对我自大的男人,我也从来不因为你们的轻视而愤怒。你知道为什么吗?”   虞楚冰冷地说, “因为,我总是能抓住因为你们的自大留给我的机会,最终将你们这样的男人通通斩杀,一个不留。”   “你——!毒妇,你这个蛇蝎女人,我,我竟然——”殷广离咬牙道,“早知如此,我在三年前就应该杀了你!”   她低下头,殷广离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双黑眸犹如泛着冷气的深潭,仿佛能将所有人吞并。   “三年前该杀了我?”她淡淡地说,“你不觉得我是个有趣的女人了?”   殷广离怒急攻心,又是吐出一口血来。   虞楚那双冰冷的眼睛不断在他的面前打转,殷广离昏昏沉沉,他忽然猛地意识到,虞楚并不仅是星辰宫掌门,更不仅仅是一个貌美淡泊的女子,她是他见过的最危险的人。   是啊,当初他便觉得她不似正派修仙者,仿佛另有目的,而且琢磨不透。如果虞楚是个男人,恐怕早就被他斩草除根了。   可因为她是个貌美的女人,所以他放松了警惕,他不觉得她能做出什么来,所以才会觉得有趣。   他偏偏将这么危险的人放走,还给了她三年的机会准备充分,甚至在这场偷袭修天派的任务当中,殷广离根本就没觉得虞楚会真的做什么。   他哪里来的自信,如此轻怠她?   此时此刻,殷广离懊悔不已。他方才发现,是自己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途。三年前如果他不主动招惹谷秋雨,又或者第一次见面时便动杀心,或许结局都会与此不同。   “倒是要感谢武掌门出手相助了。”虞楚看着他挣扎,她淡淡地说,“他出手,让我省了事,不必用出给你准备好的大礼。”   另一边,陆言卿扶着苏醒过来的武宏伟走了过来。   武宏伟被那魔头一击震得五脏六腑仍然疼痛,他来到虞楚身边,低头注视着殷广离。   “殷广离,你啊,你真是糊涂!”他痛心地斥责道,“你是五十年里英年才俊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可真是自讨苦吃,哎!”   殷广离已经心如死灰,不再说话了。   “事到如今,留你一条命也没有什么用了。”武宏伟冷声地说,“你和魔头签署了血契,活着徒增争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了断!”   听了这话,殷广离苍凉地笑了起来。   “了断,了断?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自己。   如今他是死了也无法获得自由了。   武宏伟手起刀落,陆言卿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   殷广离断气之后,他的身体不断灰化,一种透明的物质从他额头浮出,犹如气泡一样越团越大,最后凝结成一颗透明的珠子,被血阵吸走。   那透明的珠子消失的一瞬间,殷广离的身体和血阵全都消失不见,仿佛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人一样。   武宏伟重重地叹息一声。他伸出手,用土系力量将被毁了一半的废弃寺庙重建了起来,这才看向虞楚和陆言卿。   “我们走吧。”武宏伟道,“虞掌门,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你。”   虞楚早就知道武宏伟会问她,她微微颔首。   回去的路上,两位掌门密谈,而陆言卿虽然也在这鼎里,却什么都没听见。   虞楚大致讲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武宏伟听罢过后,叹息一声。   “如今几大修仙门派目中无人已是常事,平日互相见面还能保持礼貌,对上你这样的后起之秀,便都有点端不住了。” 他说,“无定门的掌门为了能借殷广离的力量扼制你,才会对他百般宽解。”   武宏伟无奈道,“如今想想倒是惊险,如果不是他师父掌门透露了你们星辰宫的底子,让殷广离好奇地一探究竟,恐怕我们都不会知道他的阴谋。”   虞楚微微颔首,她淡淡地说,“也多亏他过于自大,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才有今天的结果。”   “我知道了。”武宏伟道,“这件事情回去之后,你不要和别人说你和殷广离之间的摩擦,都有我处理便好。”   虞楚看向他,她颇为吃惊地问,“你就这样信任我了?如果我和殷广离是一伙的怎么办?”   “你不是也信任了我,将你女徒弟善于修魔的事情告诉我了吗?”武宏伟笑道。   虞楚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信任武宏伟,完全是因为修天派在原著里舍身取义将自己整个门派都投入保卫战争的做法。   她的信任算是有理有据,可武宏伟信任她倒是一步险棋,他可完全不知道她的底细啊。   “我信任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很爱护你的徒弟。”武宏伟笑容渐缓,他目光看向远方,“一个能把徒弟们都教得这么好的师父,不会是个不忠不义之人。”   “巧了。”虞楚说,“我也是因为这一点而信任你。”   听了她的话,武宏伟爽朗地笑了起来。   “那便说明我这掌门没白干。”他道。   三人回到斗法台,不少掌门也都回来了。   “武掌门,怎么样?”看到他们进来,无定门的掌门着急地迎了过来。   “殷广离为了对抗我们用禁术血阵召唤了魔界魔头。”武宏伟淡淡地说,“不过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的阵法出了问题,老夫没死,那魔头就消失不见了。而殷广离……已经由我处置。”   听到了他的话,无定门掌门人和长老们脸色一白,差点没昏过去。   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徒弟,还是因为自己徒弟背叛师门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未来可能会降低无定门的权重。   殷广离是死了,可是他引起的事情远远没有平息。为了彻查整件事情,修仙界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来自查叛徒,巡逻各自门派划分出的领域。   丹药大师也开始着手研究从这些魔修身上拿来的药丸,想查清魔修是如何混迹进来的。   甚至出现了好战派与和平派,好战派的人建议给那些魔修一个教训,立刻组织人马前往深渊峡谷和魔修大战一场,让他们为自己的这次行动付出代价。   和平派便十分抗拒这个事情,认为不该为了给对方教训而让修仙者们陷入险地。   双方争论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这一切倒是和星辰宫没什么关系,解决了殷广离的事情之后,虞楚就带着弟子离开了。   临走时,武宏伟赠与虞楚一个能用于通话的法宝,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玄古山的数月之后,另一头的争端逐渐平息,虞楚接到了武宏伟的‘电话’,武宏伟说,这一次大比的胜者由天道盟的几位长老选出。   从初试的成绩来看,他们决定把冠军颁给陆言卿,而各大门派与世家皆无人反对,陆言卿的实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于是,仙宗大比便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回到玄古山之后,弟子们也都回归过去的正常生活。   只不过他们见识到了其他势力的新秀,也都明白修仙界卧虎藏龙。哪怕获得一次的胜利,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孩子们越长大学习修炼便越自觉的奋进,倒是让虞楚欣慰不已。   不过也有些地方变得和过去不同了。在大比之后,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小谷再去云城闲逛,总会遇到知道他们是的修仙者。   大部分这附近的修仙者都知道星辰宫的门派就在周围,可谁都没发现过他们的门派的具体所在位置,甚至有传闻说星辰宫的人都在湖底或者某个隐蔽的山洞石府中。   虞楚有时一想起那一天的事情就觉得很莫名其妙。   按理说殷广离这样的人,高低也是个反派,就算是个恋爱脑,可召唤法阵这样重要的东西,他总不可能记错吧?   他召唤来那魔头连武宏伟都没打死,她一来他就消失不见了,那殷广离献上自己的灵魂有用吗?   感情他召唤了个寂寞?   按照剧情而言,原本抢夺女主的各方势力中的魔界,代表人物就是殷广离。   被殷广离召唤出来的这个魔头,虞楚死活没想起来他是谁,问系统系统也不给资料,好像死了一样。   难道是因为如今殷广离被他们搞死了,剧情也腰斩了,所以才出现了一个新的魔头?   而且虞楚感觉这魔王像是认识她一样,她总觉得在她攻过去的那一瞬间,她对上了黑烟笼罩的这男人的眼睛,而后他才消失不见的。   是错觉吗?   虞楚也有点想不明白,但她只知道一点,她已经改变了小说原本的走向,可能以后遇到的事情会一直偏离下去。   不过……倒是也没什么。   谁敢再来犯贱,她就砍谁。 第68章   从斗法台那里回来之后, 星辰宫用了几天时间便很快恢复到过去的日常当中。   这几个徒弟能活的这么不骄不躁,很快放下事端,也都是跟着虞楚这个师父太长时间久而久之被带成这样的。   更别提玄古山脉依山傍水还有上古凝结的雾气结界, 一进入结界里面之后便与世隔绝, 让人想不静心都难。   常年的封闭训练是很磨人的, 更别提星辰宫这样的门派从掌门的性格开始, 便注定不会是个以人数取胜的大门派。   其他门派弟子除了训练还可以交朋友玩玩闹闹,星辰宫的徒弟则是用更长的时间来锻炼自己的心性。   但也正因为如此, 四个师兄妹相依为命,亲如一家一样。   有时候训练乏累了,他们便会玩这老门派留下的一些法器法宝以此解闷,修仙界万物可用,这些法宝有些法宝是珠子、纸张、绸缎等等物品, 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起来也有趣。   很快, 几个小的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虞楚身上。   这一天,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来书房找虞楚, 他们老老实实地站着, 其中沈怀安露出笑容, “那个, 师尊……”   虞楚正在写毛笔字,她眼也不抬地道, “你们又要做什么坏事?”   “师尊,我还没说话呢, 您怎么能说我们要干坏事?”沈怀安无辜地说。   “要是正事儿,陆言卿能不跟着你们?”虞楚放下毛笔,她道,“说吧, 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师尊……反正您另外两个徒弟都没有着落,能不能先把那两个法宝接我们玩、咳,学习学习?”沈怀安诚恳地说,“藏宝阁的东西我们都差不多翻过一遍了,就差您手里那两个天级法宝了。”   “是啊师尊,让我们看看嘛。”小谷也说。   虞楚抬起头,她微微抬起眉毛。   这仨人倒是配合的不错,沈怀安主说,谷秋雨依附,萧翊在旁边猛点头。一看就组团合作捣乱多次了。   “好吧。”虞楚道。   她随着三人来到室外,随即从空间中拿出弓箭和寻龙尺,递给他们。   “哇,这把弓看起来好酷啊!”谷秋雨惊叹道。   这把弓,比平常的弓还大一些,弓身上刻着繁琐的图案,看起来就来头很大。   “这个,我早就想说了,这个寻龙尺能干嘛呢?”沈怀安将寻龙尺拿起来。   相比于弓,这寻龙尺看起来就很平平无奇了。   寻龙尺说白了就是两根小铜棍儿,一边握在手里,另一个连接在另一头,随着风向转来转去。这寻龙尺看起来有点脏有点锈,感觉像是在地摊买来骗人的。   虞楚把东西给他们便回后山了。自从徒弟们越来越懂事,虞楚便将差不多下午的时间都留给自己修炼。   拿出这两个法宝,她本意就是哄孩子,至于他们能不能玩明白那她就管不着了。玩不明白才好,越不明白越好奇,就省下力气捣乱了。   虞楚走后,三人便坐在大殿前的广场上鼓弄这弓和这寻龙尺。   弓大家很快就玩明白了,和控制其他武器一样,直接运用真气去使用它就行,这把弓会把使用者的真气压缩凝成箭的形式出现。   而这把弓最独到之处,便是每个人用时发射的箭都是不同属性的。   萧翊是风属性的箭,他力大无比,体内真气也更加冲撞,一箭便把隔壁山头给砸塌了,吓得沈怀安和谷秋雨赶忙和他拉开距离。   而后二人的试验都小心了许多。   沈怀安是水火二种属性,他还未学会控制这张弓,所以射出的剑属性也是随机的。   谷秋雨来试验的时候,她的真气凝结出了普通的箭,而后什么属性都没有展露。   “我就猜到是这样。”谷秋雨把弓放下,她耸了耸肩膀,“师尊说透明属性最难修炼,果真如此。”   就连一把属性弓,人家直接上手就能用,而她却要需要训练,不然什么都发射不出来。   谷秋雨这人心思极能想得开,一点都没气馁,又高高兴兴和沈怀安、萧翊开始研究这个寻龙尺。   刚刚还各展身手的英年才俊们面对寻龙尺纷纷歇菜。不论他们怎么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动用自己的真气,寻龙尺就是摇摇晃晃,什么东西都没指出来。   “这他妈,这是法宝?”沈怀安挠头道。   “而且好像所有法宝里,这个寻龙尺等级最高,好像是天阶高级,是这世间所有法宝中最珍贵最高级别的呢。”谷秋雨蹲在沈怀安身边,她疑惑道,“难道最好的法宝最难懂?”   萧翊蹲在沈怀安另一边,三人都有点抓耳挠腮。   这时,他们感到陆言卿来到了大殿前的广场上。   “陆言卿,你过来看看这个!”沈怀安头也不回的说,“这玩意怎么用啊?”   然后,三个小的就感到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飘了过来。   “东边第三十七座山的山头,是你们毁坏的吗?”陆言卿幽幽地说。   三人顿时都打了个冷战。   “师,师兄。”谷秋雨抬起头,她露出笑容,“你竟然给结界里每一座山都排了编号吗?真不愧是你。”   陆言卿伸出手,将企图卖萌蒙混过关的谷秋雨提着衣领放在另一旁,然后看向剩下的沈怀安和萧翊。   “说吧,你们两个谁干的?”陆言卿抬起眉毛。   萧翊和沈怀安额头出汗,他们心虚地互相对视。沈怀安忽然一个猛子站了起来。   “是萧翊干的!”   然后,他堂堂正正的迈开步伐,准备从陆言卿身后经过,蹲在谷秋雨身边。   听到沈怀安的举报,萧翊睁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好似‘0_0’的呆住了。   陆言卿头也不回,将这边准备蹲下的沈怀安拽了起来。   “你是师兄,你带头搞破坏,出了问题都是你的。”陆言卿说,“去跟我将那山恢复原样。”   “我,我又不是土系,我怎么恢复啊!”   沈怀安干脆耍赖。他一蹬脚整个人往地上坠,陆言卿不得不松开他,看着沈怀安躺在地上,得意地看着他。   “师兄,你先来看看这个嘛。”蹲在另一边的谷秋雨伸手拽他的袖子。   没办法,陆言卿不得不也蹲了下来,拿起了那寻龙尺。   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认真地看着他,没想到过了几秒之后,聚精会神的陆言卿吐了口气。   他放下寻龙尺,干脆利落地说,“失败了。”   “啊?”   连陆言卿都不会用这寻龙尺,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时,弟子们就这个事询问虞楚。   虞楚就知道他们弄这个寻龙尺就能纠结一下午,不过倒是没耽误闯祸。   “有些精贵法宝是需要机缘与合适的,尤其是一些和战斗无关的法宝。”虞楚道,“就像是这寻龙尺,没那机缘,一般人真不会它。就算大乘期的高手来了也毫无办法,破铜烂铁一堆。”   “可如果机缘到了,一个小娃娃拿着就能用起来。”   “这么玄乎啊。”沈怀安摸了摸下巴,“那看来我们都没有缘分咯?还以为能靠这个找点宝贝呢。”   说实话,这个寻龙尺虞楚也不会用。如果不是飞升大佬留给她的,估计她也要怀疑它是不是真的了。   众人也是一时间新鲜,过了几日,除了那属性弓大家经常还用用,寻龙尺便彻底还给虞楚了。   自从大家的训练都更加紧迫之后,他们便没有几年前那么经常性的下山了,基本上是一两个月下去一趟。   这一天,是萧翊单独下去买些调料等日常用品,本来应该很快回来,结果硬是晚了半个时辰,萧翊才返回门派。   “萧翊,你怎么这么慢,遇到麻烦了?”萧翊一回来,沈怀安开口便问。他的眼睛慢了几拍才抬起头,顿时一愣,“你脖子上那铁链是什么,你偷谁家狗了?”   萧翊便非常鄙夷地用小眼神瞪了沈怀安一眼。   “这是护身链。”他说,“能辟邪的。”   整件事十分诡异,让沈怀安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东西的?不是,你是个修仙之人,普通人信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沈怀安怀疑地说,“你不会被谁骗了吧?”   “我没有被骗。”萧翊非常认真地说,“我在云城看了手相,大师说这个东西能辟邪。”   沈怀安:……   “妈的,让我看看哪个王八羔子敢骗我们星辰宫的人!”沈怀安挽起袖子便往院外走。   外面,陆言卿在给小兔子们换草,谷秋雨在摸兔子。   二人看到他气势汹汹地走出来,陆言卿道,“谁又惹到你了?”   “云城不知道哪里来个骗子,还骗萧翊买了项链辟邪!”沈怀安脾气比较火爆,他怒道,“我要去揍那家伙一顿。”   要知道虞楚每个月都会给他们零花钱,当然,只有沈怀安这个家里衬一个山庄的人最富有,他爹娘给他带了至少能花五十年的钱,沈怀安到现在还没花多少。   谷秋雨喜欢买胭脂发簪等小玩意,陆言卿跟虞楚学的爱喝茶,偶尔买买书。沈怀安经常买零食,偶尔给谷秋雨付钱。   只有萧翊,这人是真的铁公鸡一毛不拔,最像修仙者的人。世俗的那些东西似乎都对他没有吸引力,萧翊就可以一整年一整年的不花钱。   如今,竟然有人让萧翊花钱买了东西,而且是能辟邪的项链?   陆言卿和谷秋雨抬起头,都看到了萧翊脖子上那返璞归真的黑色小铁链。   谷秋雨疑惑道,“萧翊,你确定这不是你抢了谁家狗的链子吗?”   萧翊欲言又止,被这两个货憋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吭哧了半天,他才说,“你,你们都头发长见识短!” 第69章   除了萧翊, 其他人都觉得他被骗了。   “你觉得那人是大师,那他倒是说什么了?”沈怀安道,“他拿你八字算了?”   “不对呀, 萧翊不知道自己八字是多少吧。”谷秋雨说, “没有八字, 那人怎么算的?”   沈怀安和谷秋雨都属于话多的那种人, 萧翊的眼睛左右跟着他们的话,但是插不进去嘴。   “行了, 你们让他自己说。”陆言卿无奈道。   沈怀安和谷秋雨这才住嘴,他们一齐看向萧翊。   萧翊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去云城买调料,就看到茶馆里,许多人围着一桌, 热闹的很。他们看见我来了, 便把我拉过去,说让我看看那人的真伪。”萧翊道, “他们围着的就是大师, 我本来也不信的, 但是他看了我的手相, 就说出了许多事情。”   “他说的都是对的?”沈怀安抬眉道。   萧翊点了点头。   “他说我年少坎坷,易犯灾难, 但是一路都有贵人扶持。”萧翊说,“他说的几个年份对得上……虽然我小时候遇到的不是贵‘人’, 而是灵兽……但是后面遇到爷爷和师父的时间都能对上。”   三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那这家伙应该有点东西。”谷秋雨道,“他给你算未来了吗?”   萧翊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许多。   “大师说我易犯女人灾,让我带辟邪链, 以免女鬼上身。”他认真地说。   “我又觉得这个人是个骗子了。”沈怀安无语地伸手拍了一下萧翊的头,“萧翊,你傻不傻?你是修仙者,你竟然怕女鬼?”   “不是怕,是预防。”萧翊道,“而且,他说的过去都是对的。所以预判的未来一定也有道理。”   谷秋雨抬起头,她看向陆言卿。   “师兄,怎么办?”   陆言卿双手环胸,他细细思索了一会,最终开口道,“我们下山去会会这‘大师’,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如果真是骗子,也早点赶出城去,别让其他百姓蒙骗破财。”   “那就这样定了!”沈怀安站起来,他道,“跟师尊说一声,而后我们下山吧。”   陆言卿来到后山的时候,虞楚在菜地里看着自己的灵草涨势。听到陆言卿的禀告,她直起身子,微微挑眉。   “有意思。”她道,“你们去吧,摸摸那人底细。”   于是,一行人便前往云城。   他们进云城的时候,便很明显发觉与主街相连的一个小巷中,似乎人声嘈杂,许多人都挤在一起。   陆言卿等人走过去,果然看见很多百姓将巷子挤得水泄不通,都‘大师、大师’的叫着。   人太多了,甚至只能看到那人靠墙摆着的幡子,上面写着神机妙算,下面则是被跟着主人挡得严严实实。   四人在外面看不真切,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嚷道,“让开让开,让我们看看。”   众人回过头,便看到两个身穿弟子服的修仙门派弟子走了过来,百姓们一看是仙长,顿时纷纷向着两边让开。   为首的这个弟子道,“我倒是要看看,何人在此招摇撞骗!”   百姓们一让开,星辰宫四人终于看清了里面。   靠着墙角坐着的这位大师,和他们脑海里那种干瘦老头完全不同,而是一个非常年轻的青年,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大。   他身上穿着布衣,头发在脑后系了个团,盘了个道士头。   这青年长得倒是还行,不似星辰宫f4那样精致俊美的长相,仔细看看也是面容俊雅,十分清秀。   就是人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无害而困倦的样子。   他盘腿靠在墙边,看到这几个来势汹汹的修仙门派弟子,也没有一丝紧张感。   “我说,几位道爷。”青年懒散地说,“就算是您们几个,算命也得花钱。”   为首那弟子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不屑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用手指弹出,那碎银打在青年的胸膛上,又咕噜噜落在地上。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不由得蹙起眉。   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骗子,就用这种方式对人,实在是无礼。   青年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伸手抓起碎银。   “得嘞,那我就给您看上一看。”他说,“道爷生辰八字是多少啊?”   “没有。”这弟子冷冷地说。   “那……”青年说,“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低头看了一眼,细细琢磨了一会,而后啧啧起来。   “有话说话,在这装什么怪相?”这人斥责道,“难不成是怕被我发现猫腻?”   “道爷,您真的想知道?”青年抬起头,那双黑眸看向对方,“有些事情,还是不说出来唯妙。”   “让你说你便说!”修仙门派弟子道。   “好吧。”青年这才用他懒散的声线说道,“你天分薄弱,所以在门派之中没有存在感,你厌恨同门师兄,觉得是他们抢了你的机缘。对门派不忠,并且沉湎淫逸,恋酒贪色,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你这,你这骗子!你是在故意挑拨我与同门关系?!”这弟子转过头,连连对身后已经阴下脸的同僚赔笑道,“师兄,我绝没有此意,我……”   “是吗?”青年拉长鼻音,淡淡地说,“道爷,您不是因为没争过师妹而对师兄心怀嫉恨,告发了他诸多小事,好让师父责罚于他吗?”   “王山,他说的是真的?”这弟子身后,他师兄阴沉着脸道,“上次偷偷跑出来喝酒,是你告诉了师父?”   “我,我……我没有!这家伙胡说八道!”王山转过头,他恼羞成怒,用脚狠狠地踹向青年,“你这骗子,该死,就该被人教训一顿,可恶!”   王山狠狠地踹青年,将他踹得只能窝在墙角捂着头。   青年想用肩膀后背去抗,这王山阴毒,硬是避开了青年肩膀,专门往人家小腹和肚子上踢,踹得青年哎呦哎呦的。   王山正来劲,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擒住。他转过头,对上了陆言卿有些阴沉的眼睛。   “这位朋友,都是修仙之辈,在城里打人不太好吧?”陆言卿沉声道。   “啊?”王山不认识他,“你他妈算哪根葱,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飞了出去。原来是他师兄一脚将他踹飞。   王山师兄转过头,他双手抱拳。   “原来是星辰宫的陆道友,久仰久仰。”他客气地道,“这件事是我们错,我们这就走。等回去之后,我会好好教训师弟,劳您费心。”   师兄一转头,便看到沈怀安和萧翊、谷秋雨都走了过来,他额头立刻就渗出薄汗。   王山爬起来,他听到了师兄的话,一改刚才的嚣张样子,也连连点头哈腰,说着对不住,捂着肚子被师兄揪着衣服提溜走了,二人离开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简直是落荒而逃。   这一边,沈怀安弯腰将青年拽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沈怀安低声道。   “没事没事,感谢……哎呦,疼疼疼。”青年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他哭丧着脸,“我这肋骨是断了吧,完了完了,给人算一个月的都不够我治病钱。”   他说着便靠在了沈怀安的身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找个僻静地方,我给你看看。”陆言卿说。   青年顿时来了精神,他露出笑容,“谢谢仙长,那个,去酒馆弄个厢房吧,我我我请客!”   “你请个毛线,不就是想蹭吃蹭喝吗?”沈怀安蹙眉道。   嘴上这样说,但最终,四人还是带着这青年来到酒楼四楼,在窗边的包间坐下。   谷秋雨顺手就使了阵法,弄了个小型的安静空间,让他们不被人打扰,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陆言卿伸出手,探查青年身体,果然他断了根肋骨。   “我帮你直接连上,你就省钱了。”陆言卿说。   “别啊别啊,那什么,各位仙长,我们先吃了饭再弄行不行?”青年可怜地说,“我已经好久没吃饱饭了。”   “那便快吃。”萧翊说。   他还主动将桌子上专门给他点的红烧肘子推给青年。   “多谢萧仙长,我吃这个就行了。”   青年又把肘子推给他,转而端起了饭碗,就着菜肉大吃特吃起来,丝毫看不出肋骨断了一根对他的影响。   等到他吃得尽兴了,一抬头,才发现四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份压力让人心头直犯突突。   青年干笑道,“那个、各,各位老大,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吃饱了喝足了,说吧。”沈怀安将自己的剑压在桌子上,他幽幽地道,“小子,叫什么?”   “我,我叫李清成。”李清成看了眼沈怀安的剑,他将最后一口咽了下去,些微地往里靠了靠。   “很好,李清成。”沈怀安眯起眼睛,“说吧,你是怎么骗人的?”   “哦,我骗人就是——不对啊,我没骗人啊,苍天可鉴!”李清成叫屈道,“我一个给人看命的,我怎么骗人了?你问萧仙长,我骗他了吗?”   萧翊认真地摇头,“他没骗我,我作证。”   沈怀安用手指挑起萧翊脖子上的细铁链,他挑眉道,“你说这玩意儿辟邪?”   李清成看看沈怀安,看看萧翊,又看向沈怀安。   半响,他露出笑容。   拔腿就跑。   沈怀安头也不回,他一手便将李清成的衣领子抓住,一收劲儿便把人拽了回来,将其抵在桌子上。   李清成后背和脑袋刚刚抵在桌上,便看到一股寒风袭来,沈怀安的长剑铛地一声,入木三分,贴着李清成的耳边进了桌子。   “来吧,给我算算。”沈怀安低头注视着李今成,他微笑着说。   青年看看这冒着寒光的剑,再看看用手抵着他胸口的沈怀安,他干笑起来。   “都,都是误会……”他舔了舔舌头,赔笑道,“我,我免费给你算。”   一炷香之后。   沈怀安在陆言卿身边坐下,他回味着说,“还别说,这家伙真没骗人,有点东西。”   陆言卿和谷秋雨看了眼挂在沈怀安脖子上的护身符,他们彼此注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李清成活动了活动肩膀,他陪笑道,“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站起身,看着没人拦他,赶紧快走两步,撩起门帘便要出去。   结果,李清成一顿,又接连后退,颤颤巍巍退回了桌边。   四人抬起头,便看到虞楚撩过帘子走了进来。   “这么厉害?”虞楚笑道,“那给我也看看吧。” 第70章   “师尊。”几个徒弟一同站了起来。   虞楚的目光则是一直在李清成的身上。李清成像是被猫盯上的耗子, 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这个……算命是看破天机, 一天不能看得太多。”青年干笑道, “我, 我看不了了, 仙子大大,求您放我走吧。”   虞楚不动也不说话, 就站在原地看着李清成。   李清成额头薄汗更多,他从怀里掏出零零碎碎的钱,都递给虞楚,可怜巴巴地说,“我来云城赚的都在这里了, 算, 算是赔礼道歉,我不该招摇撞骗, 对不起。”   “什么?!”沈怀安抬高声音, 萧翊睁大眼睛, 沈怀安不敢相信地说, “你刚刚在骗人?”   “他没骗人。”虞楚说。她注视着面前这个青年,挑眉道, “我看你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找我而来。如今我出面了, 你怎么退缩了?”   “啊?”沈怀安和萧翊都迷茫了。   李清成坐在椅子上,他低头不言了。   青年的眸子泛着冷泽,他抿起嘴,不知道心中在挣扎什么, 表情很凝重。   虞楚收回目光,她淡淡道,“走吧。”   徒弟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准备跟虞楚离开。   “……等一下!”   众人的身后,李清成抬起头。   他的喉结蠕动,而后干涩地开口,“虞仙长,可否让我一探?”   虞楚转过头,她看向这年轻人。   餐桌上的东西被撤走,虞楚和李清成各坐一边,其他四个徒弟则是站在一旁,都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们。   虞楚伸出手,将手腕向上,放在桌上。   李清成似乎到现在都还在自我挣扎,他注视着虞楚的手,额头的冷汗一直没有停过。   他深深呼吸着,伸出手,搭在了虞楚的手心之上,闭上了眼睛。   虞楚注视着李清成,她的目光闪过光芒。   李清成并没有看多久,仅仅是几秒钟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下意识地紧绷站起,他身后坐着的木椅都倒在了地上。   “你,不,这怎么可能?”李清成捂住头,他似乎既是惊愕又是痛苦。   “怎么了?”陆言卿蹙眉道。   李清成晃了晃头,他睁开眼睛,看向虞楚。   白衣女子坐在那里,目光淡然平静地注视着他。   可是在李清成的眼里,虞楚的周围尽是解不开的迷雾,只是探那几秒,李清成便仿佛忽然被拉扯到强劲的漩涡里。   青年喘息着,他的口鼻都流下鲜红的血。   “喂,你没事吧?”沈怀安抬高声音道。   李清成仿若未闻,他只是注视着虞楚,虞楚也抬起眼眸,淡然地看着他。   青年脚步晃荡地迈步,他来到虞楚身边,忽地双膝跪下,将头深深地埋低。   “……求您收我!”他咬牙道。   虞楚垂下睫毛,她注视着脚边的青年,开口道,“理由。”   李清成抬起头,他欲言又止,而后又垂下头。   “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提要求,可是……”李清成有些恳求意味地说,“仙长,能不能让我们二人单独谈谈。”   虞楚微微颔首。   “言卿。”她道。   “是。”   陆言卿向着师弟师妹摆摆手,示意他们跟他离开。   等到徒弟们都离开之后,虞楚将一符箓贴在桌上,刚刚因为谷秋雨解除阵法而嘈杂的酒馆,瞬间又安静下来,形成了只有虞楚和李清成二人之间的空间。   虞楚看向他,“你现在可以说了。”   李清成这人身材够,长相也可以,就是人看起来总是没精打采,现在更是如此,他几乎弓着背坐着,看起来极其没有精气神。   虞楚也是被自己那些好徒弟给惯习惯了。她当师父也有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坐没坐相的徒弟,简直是在她忍耐底线上摩擦。   “是这样的,哎,说起来真麻烦。”李清成低声说,“我呢,是帝城李家后裔,您听说过吗?……可能您没听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虞楚细细思索,虞楚楚过去的记忆里,似乎还真的知道这李家。   帝城便是他们所在的这国家的都城,人类皇帝所在的地方。而帝城有三大家族,分别是李家、陆家、孙家。   在四五十年前,帝城最鼎盛的一家便属李家了。虽然三家都在朝廷当官,但陆家是户部,孙家则是武将,只有李家是当丞相的,所以权势最盛。   但是……虞楚楚年幼时,李家就倒了。新皇登基,铲除异己,以动了李丞相一脉来震慑达官显贵。   李丞相被处死,李家财产被封,男人流放边疆,却放过妇孺儿童,甚至没有把他们赶出帝城,而是在帝城附近乡下的村子给他们安置下来。   年幼的虞楚楚为何记得这事呢?因为当时不少人都在私下感叹新帝手段狠毒。   把李家搞倒不算,还把人家老人女子孩子留下来,放在眼皮底子下,硬生生看着他们从云端跌落泥土,过着比平民还不如的日子受辱。   要知道如果非要选,大部分名门世家宁愿去死,也不想活下来受这罪,还要被人侮辱。   虞家也是北方一大富商,所以对这种事情心有戚戚,害怕不已。虞楚楚听了很多大人们私下忧愁的谈话,所以印象很深刻。   虞楚蹙眉道,“你家前辈以前是宰相?”   “是我爷爷,您知道?害,也都些过去的辉煌,和仙长们比都不算什么。”   李清成挠了挠头。   “那您也一定知道我家倒台的事情了。外人都以为是因为我家权势太盛,先帝才要杀我们。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说,“我爷爷之所以当丞相,除了因为他本人的能力之外,更是因为他能看天命,推测个人命运未来,甚至是国运。”   虞楚蹙起眉毛。   “所以,那一届皇帝杀他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李清成点了点头,“先帝想让爷爷与他合作,靠预判未来的方式征战九州。爷爷拒绝了,他又怕爷爷泄露天机或被他国所用,所以才对我们李家动手。”   这也有点太惨了。   李清成说的轻描淡写,可李家遭受的这一切磨难千百倍更甚。   虞楚都不知道能安慰这年轻人什么,李清成看到她的表情,连连伸手拒绝。   “您可别安慰我,我来不是卖惨的。我是想说,其实先帝和先帝他爸都想错了。他们以为只有我爷爷会算命占卜,但其实他们错了——我们李家所有人,或高或低,都有这个能力。”李清成说,“虽然李家没落,但小辈还是有几个的,都没忘了家传本事,而我是这其中最优秀的。”   “但其实呢,我那没见过的爷爷才是最厉害的大师,他在先皇登基之前便算到了这一切,他甚至算到了我出生的生辰,也预言道我是接替李家衣钵的人。”   虞楚蹙眉道,“李丞相看到了李家支离破碎,却并未动手阻止,是因为看到了更要紧的事情?”   “您说对了,就是这样。”李清成轻描淡写地说,“我爷爷看到的事情太庞大,导致一个家族的没落如此微不足道。他看到三界将会迎来一场大战,那会是灭顶之灾,生灵涂炭。”   虞楚神情严肃起来。   看起来,不论是那位已经得道飞升的白浩真人,还是这位李丞相。   在小说变成活的世界之后,这些书中出现的未出现的各位大拿们,都预言到了小说结尾那被当做背景板的三界大战。   “爷爷看到的未来都是死路,可是有一天,他看到了黑暗和火光中的一丝光明,一线希望。”李清成低声道,“他给我父亲留了遗嘱,告诉他,让我在十八岁这年启程前往南方云城,寻一位最特别的女仙长。   “他还说,只要我见到她,必定知道是她。而后……”他深深地叹气道,“而后让我务必拜她为师,如果做不到,死了也不要来见列祖列宗……仙长,您说他多狠,真不愧是我亲爷爷。”   虞楚明白了。   这位李丞相和白浩真人一样,他们先是看到了既定好的毁灭路线——要知道,如果真的按照原著下去,并不仅仅会发生原著里的生灵涂炭便结束了。   而是在这一切之后,因为主角能量过强,会导致这个宇宙平衡被打破,最终导致整个小说衍生出的这个宇宙毁灭。   人和人之间,人和星球、和宇宙之间的能量都是平衡的,都有固定的大小平衡。像是男频种马小说那种抬手可灭星球的能力,就会导致打破这种结构而失衡,放在女主角的小说里也是一样。   所以,这些大佬们都看到了整个世界毁灭的结局,所以才会感到绝望。   而后在某个节点时,白浩真人和李丞相忽然看到了无数毁灭中的唯一希望,便是系统派来维护世界稳定的虞楚。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托孤。   李丞相的做法更决绝一些,他看到了唯一一个出路,为了不影响这个可能性,他甚至没有插手改变自己的家族覆灭,自己死亡的命运,就是为了保存这个能拯救苍生的未来不被影响。   这……这真的令人感慨不已。   每当有先人托孤,他们的孩子都必定和原著有关。看来李清成也是书中被牵扯的一个人物之一。   虞楚思考片刻,她道,“我明白李丞相的用意了,其实你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情况的人,我那个被你蒙骗的弟子萧翊,也和你情况想当。”   “我知道,我摸他手的时候看到了。——还有,仙长,我真的没骗人!我算的都是真的,就是故意给了他一个假的辟邪链,好让你们来找我……”李清成无奈地说。   虞楚笑了笑。   “我可以收你为徒。”虞楚笑容渐收,她轻轻地说,“可是你自己怎么想的呢,李清成?”   “啊?什么意思?”李清成在椅子上盘着腿,他疑惑地问。   虞楚注视着他。   李清成从小到大都扮演着在人群中最清醒、最能看穿其他人的那个神棍。   可是此时此刻,当虞楚那双淡泊漂亮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时,李清成仿佛有一种那双冰凉的眼睛直接看穿他灵魂的窒息感。   “你不想走这条路,也不想修仙,不是吗?”虞楚开口道。   李清成一怔,随即他无奈地眯眼笑了起来,“确实这样。我从小心无大志,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烂人,娶几个老婆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可是……”   他睁开眼睛,轻轻地说,“我李家满门为了搭建如今的未来而死,我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没有选择。”   “那我便给你一个选择!”虞楚高声道,她的一字一句犹如重锤般砸在李清成的心脏上,“如今我已知晓如何对抗未来厄运,我更不需要你!李清成,我给你一个做凡人的机会,你有魄力选这条路吗?”   瞬间,李清成瞳孔紧缩,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下。   他怔怔地注视着虞楚,胸膛不断的起伏,似是与自己斗争。   过了几秒,李清成目光逐渐清明,他咬紧牙关,扶着桌子再次跪了下来。   “人各有命,都有自己心之所向。可人生在世,也各有职责。”李清成沉声道,“我李家的职责就是守护万物苍生,如今到我已经第二十三代。这是我的职责,我愿意接受它,而不该如此用不情愿来侮辱它。”   他抬起头,恳求地说,“虞仙长,我知错了,求您收我为徒!”   虞楚注视着他。   “你想好了?”虞楚淡淡地说,“如果我收你为徒,又见你表露纠结难受之情,我一定会打你。”   李清成只觉得阴风阵阵,他缩了缩脖子,赔笑道,“我,我真的知错了,我也想好了,真的,您收了我的吧,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孝敬免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虞楚说,“拜师前有个测试,你来试试。”   李清成疑惑地站起来,便看到虞楚空手一掏,从衣袖里拿出一铜色的小玩意。   “寻龙尺?”李清成迷茫地说,“修仙门派还要修盗墓的吗?” 第71章   玄古山上,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或站或坐地在大殿前广场上,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没一会,他们便看到雾界边传来波动。   “师尊回来了!”谷秋雨立刻站起来。   几人聚精会神地等待, 虞楚人还没到, 他们便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唷, 我说这雾后面还有这好地方啊?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非常阿谀奉承地说, “果然听我爷爷的没错,嘿, 真好,以后我就能借师父的光享享福了!”   “完了。”沈怀安翻了个白眼,陆言卿和谷秋雨露出笑容。   “我就说他是五师弟吧。”谷秋雨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来来来,愿赌服输啊。”   沈怀安叹着气, 他摇头着从怀里拿出钱递给谷秋雨。   与此同时, 虞楚带着李清成落在了地面上。   “诶喲,师兄师姐们好啊。您们这是赌什么, 加小生一个啊。”   李清成特别自来熟地蹭了过去。   “你你你给我离远点!”沈怀安伸出手推开他, 拉开距离, 不悦地说, “真是你?”   “什么真是我?”李清成问。   沈怀安求助的目光落在虞楚的身上,虞楚微微颔首, “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五师弟了。”   “啊?不会吧,真是这货啊。”沈怀安不敢置信地说, “他用灵那寻龙尺了?”   “沈师兄是说这个吧。”李清成从怀里拿出寻龙尺,啧啧称奇道,“这可是个好宝贝啊,我这刚拜入师门就送给我, 师父师兄们真是好人。”   “你别叫我师兄,你这个骗子!”沈怀安抓起那护身符,怒道,“刚刚离开时我都看到了,这护身符明明是人家酒馆发给路人的正阳节礼物,你竟然敢要我二十两?!”   “害,也是没想到你真趁这么多钱不是?出来逛街都带二十两,师兄阔绰啊。”李清成挠了挠头,“而且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我那时候不是怕你揍我嘛。再者说,给你看完之后师兄你还挺崇拜我的,气氛烘托到那个地步了,我也不好意思卖你个便宜的。”   “我现在也可以揍你!”   沈怀安飞身就要踹李清成,在半空中被陆言卿揽着腰硬生生拽回来了。   陆言卿看向李清成,“你的伤没事吧?不对……”他蹙起眉毛,“现在想来,今天的那些事情,不会都是你在装相吧?”   “大师兄好眼力!”李清成双手抱拳,他叹了口气,“这不是为了让你们心疼我嘛,我还特意卸了真气让人家给狠揍了一顿。”   “真气?”谷秋雨疑惑道,“所以,你也是修仙者。”   “其实呢,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拥有修仙资格的人都去修仙了,也有人一直没出世,就生活在人间。”   李清成在地上坐下,懒洋洋地盘着腿,他说,“我家里就是这样的。我李家人其实都可修仙,但家祖却用这力量研究世间各种奇术,并且从紫微斗数、梅花易数、六爻八卦等等众多派系中,运用能力寻找到了一条属于李家的占卜之术。”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用一种修仙术法来看到了其他人身上的过去和未来?”陆言卿问。   李清成挠了挠脸。   “也可以这样说。这门功夫其实也是要苦练的。人家算命看一派系就成,而我呢,几乎什么都要学会。小到那些古籍内容,大到给人看面相手相,而后还要学李家术法。”他说,“最后熟练之后,就能很快看出一个人基本的情况了。”   “真是神棍。”沈怀安嘟囔道。   谷秋雨也蹲了下来,她好奇地说,“那除了算命之外,你还有什么本领吗?”   “本领啊……”李清成想了想,“我从小就特别幸运,这算本领吗?”   看着几个年轻人聊得还挺好,虞楚也算放下心了。   “好了,那清成就交给你们了,做师兄的都帮他安置一下。”虞楚道。   “是,师尊。”陆言卿说。   李清成露出笑容,跟虞楚挥手。   “师父慢走!”   虞楚回了后山,便进入了后山的洞府之中。   一般她打坐练功都在这里,洞府安静,不易被人打扰。   她在洞府里坐下,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又收了个李清成。不过按照白浩真人留下来的法宝来看,李清成命中便和她有师徒缘分。   虞楚其他没什么担心的,就算李清成如今十八岁,过去那些年没有打过基础,可有师兄们带着,他会进步很快的。   倒是有一点……李清成这个卜卦的天赋,她也没学过,这可怎么教他啊。   要知道,李家传承的这门术法不仅仅是给人看相,算未来这样简单。   说白了,这门手艺如果练得炉火纯青,在战斗中是会逆天的。   一个能在对战中看到对方未来几步的走法、攻击方式、甚至是整场战斗如何结束的人,那是多么可怕?   提前预知了结果之后,便可以有千万种方式反击对方,改变事件走向。   如果李清成真能成为这派系的高手,那可能以后陆言卿沈怀安都拿他没有办法。   虞楚纠结了半天,而后决定放过自己。   人家家族传承的术法,李清成应该早就在家里时和人学过,如今可能只剩眼界和年龄的增长,慢慢熟悉了,应该也不需要她。   她把星辰秘籍好好教给他就行了,别一出门一顿疯狂给对手看相,最后反倒跑都不会跑。   虞楚刚这样想,便听到耳边叮咚了一声,系统商城又上新了。   她打开空间,又打开商城,便看到页面里安静地躺着一本名叫星辰测的孤本。   ……星辰测?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   另一边,徒弟四人带着李清成去住宿的院子。   “我们三个呢,一人一个房。我西厢房,陆言卿东厢房,萧翊主房。”沈怀安拉长声音道,“正好一个院子住满了,你去隔壁自己住吧。”   谷秋雨翻了个白眼,陆言卿笑笑,就连萧翊都站在一边发呆。他们都知道沈怀安这人别扭,就嘴上厉害。   李清成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再看向沈怀安,他露出笑容。   “师兄,师兄。我知道错了嘛,我这背井离乡的来投奔咱师父,多不容易。”李清成说着说着来劲了,他可怜巴巴地说,“我惨啊,我这一路吃糠咽菜,差点没死半道上。这好不容易见到亲人了,别让我一个人,我孤单,我孤单啊——”   说着李清成哭哭戚戚起来,就要往沈怀安身上靠过去,沈怀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你你你说话就说话,你离我远点!”   沈怀安要推他,李清成树懒熊一样紧紧抱着他不撒手,嘴里还哀切地呐喊着‘惨啊,惨啊’的,沈怀安崩溃的要命。   “你这人没骨头的吗?你不要再抱我了!行了行了行了,西厢房给你,我自己住一个院行了吧!”看着李清成哀鸣的声音太大,沈怀安急得汗都出来了,他着急地低声道,“你离我远点,一会儿师尊出来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一起住还不成吗?!”   听到这话,李清成立刻撒手站好。   “成!”他洪亮地说。   沈怀安再仔细一看,这货脸上一点泪水都没有,感情刚才都是在干嚎。   “你,你这人……”   沈怀安差点没气死。   看到这一幕,其他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沈怀安,你也有遇到克星的时候。”陆言卿笑道。   “别笑了,那他住哪啊。”沈怀安没好气地说。   “正屋里有两个房间。”萧翊道,“我们可以一人一个。”   萧翊说的应该是主卧和侧卧,分别在正屋的东西两边。   “那感情好!”李清成又看看陆言卿和沈怀安,“但是……两位师兄住厢房,我住正屋不合适吧?”   “没事。”沈怀安和陆言卿还没说话,萧翊已经淡定地说,“他们俩怕黑。”   陆言卿和沈怀安:……   陆言卿微笑道,“萧翊,今晚你的肘子加餐取消了。”   萧翊面露沉痛,他看向李清成,“其实他们俩一点都不怕黑。”   “你先自己适应一会,休息休息。还有半个时辰就吃饭了,到时候叫你。”   安置好李清成的行礼和房间之后,陆言卿四人先行告退,让李清成自己安静会。   李清成露出笑容,他挥着手,将其他人送了出去。   他一个人回到房间里,李清成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泄了下来,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脸上也没了笑意。   “哎……果然和人交际最麻烦了。”   李清成懒散地扣了扣耳朵,直接平躺在地面上。   他注视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李清成爬了起来,对着帝城的方向跪下。   “爹,娘,奶奶。你们也太狠心了,说与我断绝关系就把我赶出家门,连坟都立了。钱也不让我带,要不是我机灵,我早饿死在路上了。”   李清成嘟囔着,他叹了口气,而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还有我没见过面的爷爷。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爷爷。”他闭着眼睛,喃喃道,“我还是走上了你预言中的道路,这就是我的命吗?……哎,算了算了,李家护卫苍生的责任由我来抗,让家族其他的兄弟姐妹能自由地活着吧。”   李清成俯下身,磕了三个头,而后睁开了他那没有什么精神的眼睛,又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行,不能看起来太丧气,师父这么凶,真打我怎么办。”   李清成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刚刚酒馆的那一幕。   在他的探测之中,虞楚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其他人的人生命运在他眼里像是河流,像是一条连接过去和未来的金线,有开头、有结尾,不论多少,都有迹可查。   可虞楚的人生命运就像是一团巨大的、强力的能量,李清成看不到她的过去,更看不到她的未来。   她的生命能量无比磅礴复杂,像是一团找不到头的线团,李清成看不到她的本我,甚至差点被虞楚的力量吸走吞并。   那种可怕的感觉,让此时此刻的李清成想起来都要冒冷汗。   他双手放在脑后,躺在地板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看起来……修仙之路,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无聊。 第72章   当周, 挑了一个好日子,李清成正式拜虞楚为师,成为星辰宫的第五个弟子。   从陆言卿开始, 虞楚一晃也当了十年师父了。   养孩子这种事情好像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是这样的, 第一个照书养, 后面的有了经验反而就更随意一些。   虞楚刚开始带陆言卿的时候, 因为她第一次接触孩子,几乎整个整个白天都要陪陆言卿, 生怕自己把孩子带废了,所以格外小心精细。   把陆言卿这样带大了许多之后,又来了沈怀安,虞楚似乎就能放心一些了。后面一个接一个,虞楚倒是发现, 有时她不事无巨细, 大孩子反而更有责任心去带好小孩子。   如今也是这样。除了谷秋雨之外,最小的便是新入门的李清成了。   没拜师之前师兄们都不太好管教他, 每日都好吃好喝笑容相对, 让李清成体验到了回外婆家过年一样的热情。   如今李清成正式拜师了, 彻底是自己人了, 师兄们把他提溜进沈怀安的厢房,门一关, 沈怀安和谷秋雨嘿嘿嘿地冷笑,陆言卿和萧翊把手房门。   李清成被他们笑的毛骨悚然, 他整个人都贴在墙上,可怜兮兮地说,“师兄师姐,怎么一拜完师你们就变脸了, 你们的和蔼可亲呢,你们的笑容呢?”   “之前你没拜师,我们待你那叫对客之道。”沈怀安撸起袖子,他阴恻恻地说,“如今你成为了我们师弟,也是星辰宫的一份子,有些细节也该修理修理了!”   “啊?”   李清成当时有点疑惑,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沈怀安的意思。   他本来就是懒散性子,也不是从门派长起来的,所以坐没坐相站没站样,整个人简直像是一滩随时能让自己瘫软下来的猫,碰见什么靠什么。   星辰宫的徒弟就算平日在这空旷的大门派中习惯了席地而坐等等不拘小节的事情,可他们也没有像是这样没有骨头的。   最可气的是,他们让李清成好好站,李清成靠着墙,好好站不到几秒钟,腿就往下滑。   他们去掰他的腿,李清成就直接弯下腰靠在他们肩膀上。   “李清成,你是不是故意的?!”沈怀安怒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吗?”   李清成坐在床边,他眨着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沈怀安。   当时萧翊刚来门派时,沈怀安觉得这家伙十分钟憋不出一句话的闷锅性格已经十分欠揍讨厌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李清成这个一分钟说十句话但就是油盐不进的性格,好像更讨人厌。   “师兄,来来,消消气消消气,喝点水,在桌子上。”李清成安慰道。   “我,你,这是我的房间,你倒是反客为主了?”沈怀安瞪大眼睛,“你给我出去!”   李清成被赶了出去,西厢房的大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   他挠了挠脸,这才露出一个坏笑,出院的步伐都得意洋洋起来。   李清成没得意太久,因为他一走出院子,便看到虞楚站在外面,很闲散地看着他。   “今天很高兴?”虞楚问。   李清成笑容瞬间收掉,他慌乱地摆摆手。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过来。”   虞楚也没追究,她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李清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那次他不谈了一下虞楚,差点被她的生命力量吞灭开始,他心里就些微地有点怕虞楚。   平日搭搭话茬倒是没什么,今天一看虞楚气息似乎并不是很放松,李清成连句话都没说,老老实实就跟她走了。   到了后山洞府,虞楚先走进来坐下,而后看向站在外面的李清成。   “过来坐。”   李清成这才走进来,非常乖巧地盘腿坐在虞楚对面,连腰杆都挺直了。   “师父,有什么事情找我吗?”他道。   虞楚看着他。   “在山顶呆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习惯,挺好玩。”李清成撇开眼睛,小声嘟囔道,“师兄挺好玩的。”   虞楚笑了笑,她道,“你知道自己是雷系属性吧?”   “徒弟知道。”   “你的家族虽然祖祖辈辈都能够使用真气,但你们将真气用在算命占卜上,而没有修炼,所以你如今还没进炼气期。”虞楚道,“其他人都是十多岁开始训练,你要用功些了。”   “师父放心。他们是十多岁开始,我不也是十多岁嘛。”李清成道,“我会努力的。”   虞楚微微颔首。   “还有你师兄。”她说,“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你逗一两次也就罢了,要是真把沈怀安逗急眼了,他若真揍你,我可拦不住。”   李清成就知道虞楚这是心疼沈怀安了,所以出言敲打他。   李清成神情渐收,他低声道,“我明白了。”   虞楚看了他的表情,她收回目光。   “对了,上周给你的秘法你练了吗?让我看看你的进度。”   “啊,师父,这种打基础的事儿您还亲自盯啊,我让师兄帮忙看看就得了。我……”   李清成太能唠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虞楚的手轻轻一动,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折扇。   她啪地将扇子展开,笑盈盈地注视着李清成,似乎让他继续说。   李清成却感受到了危险,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废话,虞楚就能拿这折扇扇他。   他咽了咽口水,露出笑容,然后乖乖地给虞楚展示他这一周的摸索成效。   果然,能当她徒弟的都是天才,李清成也是如此。   他虽然是完全在入门阶段,人看起来也懒懒散散的,可别说,人家这一个礼拜摸索出来的都是对的。   虞楚再给他正了正方向,这才放人离开。   李清成走了之后,她叹息一声。   她这些徒弟,除了沈怀安,大多心理都有点问题。   像是陆言卿当年心思特别脆弱,其实是因为年幼时乞丐生涯看到人间冷暖的后遗症。这孩子教得好了是细腻懂事,没人教恐怕就容易最后心理阴郁敏感。   萧翊则是和灵兽一起长大,融入不进人类圈子,白浩真人飞升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所以更加封闭自己,性子孤僻,不信任其他人,下手不知分寸。   而谷秋雨机灵聪慧,可她作为一个小女孩从小遇到被亲戚贩卖、被奴隶贩子打骂、被白羽楼的师父师姐欺压,最后则是差点被卖给男修或者被杀。如果是她自己找到出路,估计心灵也早就被扭曲,聪慧也变成了危险。   相比之下,父母健在、家庭富裕的沈怀安倒是最正常的一个孩子了,他的问题是因为人生太顺,天之骄子所带来的傲气,很可能最后变成不可一世的傲慢。   如今,这四个孩子是被虞楚一个一个扳正过来了,现在又来了李清成。   李清成和其他徒弟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来的时候已经十八岁,是个青年了,有自己对世界的一套想法思维,不似孩子那样好交心。   他人品没什么问题,就是可能李家这些年过的不太好,而李清成作为李丞相钦点的后生,必定会被家族所有人看重。这种重视对一个孩子而言就是实打实的压力和重担。   很明显李清成非常早熟和世故,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孩子长大形成的察言观色的谨慎劲儿。   这种世故可能是为了保护家人,保护自己不受欺负而形成的。但怎么说……这会让他想的很多,而且比萧翊更不容易信任他人。   就像刚刚,虞楚随意说一句话,李清成就警惕起来,觉得她在敲打他,这种思维太紧绷了。   他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看法,又这么大了,让他放下戒心太难了。   不过……虞楚倒是对此不是特别着急。   李清成太世故,在人间的经历让他陷得太深。可偏偏修仙要清心寡欲,而这玄古山脉上的她这几个徒弟,各个都是很真诚善良的人。   星辰宫的生活很简单,这种简单早晚会让李清成明白过来,最后卸掉自己给自己背上的那些枷锁。   李清成从后山相连的空中木桥来到主峰上时,便看到其他四人正或坐或站地待在广场上,他们轮流拿着一张弓往另一山头发射。   “你们在干嘛?”李清成走过来,他问。   “在玩。”谷秋雨说。   “玩什么?”李清成疑惑地问,“难不成你们休息的时候就玩武器?”   “对啊。”沈怀安抬起头,“要不然我们就去水里抓鱼。”   李清成看看他师兄师姐们这些单纯无辜的好学生表情,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看看你们哪里有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样子?”李清成道,“现在人间普通人在玩什么,你们不会都不知道了吧?”   “他们玩什么?”沈怀安问。   沈怀安这样一问,李清成顿时来了兴趣。   “你这就问对人了。我啊,别的不会,最会玩了。”李清成盘腿一坐,“我们可以打麻将、玩牌九,掷骰子。对了我还会牙牌和象棋,实在不行斗蛐蛐啊!”   他这样说,沈怀安和谷秋雨顿时都表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就连萧翊都睁大眼睛。   只有陆言卿双手环胸,他危险地说,“不行,不可玩物丧志。”   师弟师妹们表面顺从。   晚上,陆言卿盘腿在床榻上打坐,便感觉院外东南角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披上衣服走出院子,便看到有一个简易帐篷搭在路边,帐篷四角还压着谷秋雨自己部下的旗帜法阵,帐篷里传来隐隐烛火亮光。   谷秋雨是陆言卿看大的,她常用的手段陆言卿能不知道吗?   陆言卿伸手便破了阵法,帐篷里被封闭的声音顿时嘈杂地涌了出来。   “李清成,你作弊,你绝对作弊了!”沈怀安的声音生气的响起,“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用你那神棍的能力偷看牌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清成说,“师兄,我都说了我这人从小运气好,您怎么不信呢。”   “那你……”沈怀安话未出口,便感到背后阴风阵阵。   他转过头,便对上了陆言卿的眼睛。   陆言卿低头俯视着沈怀安,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冷意。   “沈怀安。”陆言卿微笑道,“你就这么当师兄的?”   沈怀安喉咙滑动,咽了咽口水。   他放下牌拔腿就跑,结果陆言卿动作更快,他抓住沈怀安的衣领,就把人给拽走了。   沈怀安一路惨叫消失不见,剩下三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然……各回各屋吧。”谷秋雨说。   “好主意!”李清成赞同道。   三人动作迅速地翻身站起。   谷秋雨回收法阵布局,萧翊解开帐篷,李清成收拾牌。三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屋睡觉。   第二天清晨,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面对着沈怀安和陆言卿。陆言卿面无表情,沈怀安龇牙咧嘴,似乎昨天晚上切磋的有点过头。   “我们必须要杜绝打牌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沈怀安眼皮底下一片乌青,他铿锵有力地说,“以后不准再让大师兄看到你们打牌,不然看见一次打我一次,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认真地回答。   ——下次再打牌,千万不能让大师兄看见! 第73章   隔了几天, 陆言卿发现这些家伙们屡教不改。尤其是沈怀安,宁可隔日挨揍,也要和李清成推牌九。   二人刚开始还显得不太对付, 几日下来, 竟然从牌局中找到了友谊, 颇为惺惺相惜的感觉。   除了沈怀安, 陆言卿也不好拿其他人下手。   萧翊?萧翊是个好孩子,就是被拐带的。   谷秋雨?小谷虽然人有点鬼机灵有点淘气, 可是师妹,师妹怎么能揍呢。   那李清成?好吧,这牌局就是李清成组的,可谁让人家刚入门派,实在不好收拾。   怎么看这其中都是沈怀安问题最大。沈怀安是二师兄, 不跟着他管理师弟师妹, 还跟着一起胡闹,实在是过分。   可沈怀安太抗揍了, 今天打完说的好好的, 第二天还是蒙被子和人家玩儿。   陆言卿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让打牌之风不要席卷全门派, 让大家玩物丧志, 陆言卿将几个人都提溜去了后山,让师父评评理。   后山的院落里, 虞楚坐在塌上,听着陆言卿非常生气的讲述, 她抬起头,看向其他四个弟子。   四人老老实实站成一排低着头,每个人都差点把‘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写在脸上了。   陆言卿说完了经过, 便看向虞楚,似乎在期待她主持公道。   虞楚放下书,他看向陆言卿身后的四人。   “沈怀安,李清成……”她淡淡地开口。   被点名的二人都身体紧绷起来,紧张地看向虞楚,又飞快移开目光,似乎生怕虞楚骂他们。   虞楚停顿了一下,她问,“牌九好玩还是麻将好玩?”   一听到这话,李清成和沈怀安都松了口气。   “啊,哪个好玩就得看……”   李清成的话还没说完,陆言卿便看向虞楚。   “师尊?”他压低语气道。   虞楚清了清嗓子,她拍了下桌子,“胡闹,怎么能玩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呢?!”   她看向陆言卿。   “言卿,你辛苦了,先去忙吧。我私底下好好说一顿这些家伙们。”   “师尊费心。”陆言卿双手抱拳,退了出去。   他刚走到主峰,就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又飞快地往回跑。   陆言卿刚进到院子里,便从扮掩的门边听到了麻将的哗啦哗啦声响。   “哎,自从当了你们师父,我都十年没玩过了!”虞楚的声音传来,“快点快点,趁你们师兄不在……萧翊,你会不会玩儿,怎么竟给对方喂牌,你这……哈,我糊了!”   “师父英明,这手气纵横四海啊。”李清成夸赞道。   “你这马屁精,你跟我玩时那厉害劲儿呢?”沈怀安不满道。   谷秋雨嚷嚷着,“别吵了别吵了,快点,下一局让我来!”   站在院子里的陆言卿青筋凸起,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其他小的顿时都变了脸色。   “不不不好了,大师兄杀回来了!”李清成惊恐地说。   虞楚转过头,她看到面色阴沉的陆言卿,顿时露出笑容。   “过来,言卿,来,坐这儿。”   陆言卿能收拾其他师弟,可对上师父他能怎么办?只能沉着脸在旁边坐下。   其他徒弟都不敢吱声,大师兄和师父,哪个都惹不起,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   “来一局。”虞楚说,“会打麻将吗?”   “我不玩这种东西。”陆言卿干巴巴地说。   虞楚就看出来陆言卿这是生气了。   她有点感到好笑,让李清成和沈怀安洗牌。   陆言卿实在是不开心,他站起来,正欲找借口先走,好自己找个无人的角落默默生气一会。   结果,就听到虞楚说,“坐。”   没办法,陆言卿只好又坐下,看着沈怀安、李清成和虞楚分牌。   “你今天必须得把麻将学明白了,不学会不许走。”虞楚道,“来,抓牌。”   这下可好,全门派唯一一个清心寡欲的好学生也被拉下了水。   打了几局,沈怀安和李清成偷看着陆言卿板着脸,整个人都散发出不爽的气势,二人也不由得有些心虚。   虽然打牌这事儿很正常,但似乎修仙门派不碰世俗之物也是默认的规定。   他们玩时是很高兴,但是也知道陆言卿是为了他们好。   谁都没想到虞楚竟然能把陆言卿留下一起玩,看到陆言卿的脸色,最皮实的二人也都不由得都把脸埋下,本来挺好玩的麻将好像也变得没滋没味,成了一场煎熬的刑罚。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麻将的碰撞声响起,整个氛围都不似在进行一项有趣的民间活动。   几把过后,虞楚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   “你们可以走了。”   沈怀安和李清成立刻站起来便往外跑,谷秋雨和萧翊一直在旁边,他们二人面前没有桌子的抵挡,溜得更快。   陆言卿也站了起来,便听到虞楚道,“陆言卿留下。”   青年便又坐了下来。   其他人在的时候,他还能像是大师兄,生气也有点威严。   如今只剩下他和虞楚,陆言卿的不开心顿时变成了孩子赌气一般的郁闷。   虞楚看了眼陆言卿,她笑道,“这么生气啊。”   “师尊。”陆言卿看向虞楚,他低声道,“您怎么也和他们一起胡闹?还是说,您觉得我管错了……”   “你没管错,他们贪玩,多管管是对的。”虞楚伸手收牌,“但是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陆言卿也跟着帮忙收东西,他看着虞楚。   “过犹不及?”陆言卿说,“您觉得我管的太过头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极端的对错,适量便好。他们要是闲暇时玩一两把,那就让他们玩,还能增进感情。”虞楚说,“闲着没事玩武器,和玩牌之间的区别其实没那么大,武器玩过头了,不也会炸山头吗?”   陆言卿沉默了一会,而后道,“我明白了。”   “你也跟着他们一起玩。”虞楚说。   听到虞楚这么说,陆言卿一怔。   “可是……可我不想玩牌。”他低声说。   “那你闲暇时都做什么?”虞楚看向他。   陆言卿想了想,“看术法书,还有民间名著。”   “陆言卿,你别太绷着了。”虞楚叹气道,“虽然你是大师兄,但也要劳逸结合,过钢则易折,过犹不及啊。”   陆言卿的责任感实在太强了,这十年他一直都事事求最好,没有一日让自己闲下来的。   虞楚本来就觉得他太紧绷了,再好的弓绷的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好事。   再加上之前为了备战仙宗大比,徒弟们整整三年都没歇过,一直非常努力,都没给自己喘一口气的机会。   如今李清成来了,能带着这些过于勤奋的师兄们休息休息,是个好事。   陆言卿刚刚还因为不解而有些不开心,如今听明白了,是虞楚在关心他,声音也不由得柔软了一些。   “我明白了,师尊。”   “真明白了?”虞楚想了想,“不行,我不放心。从今往后,你每隔一日过来跟我玩牌,我亲自跟你玩。”   等到陆言卿从后山回到主峰上时,其他几个一直等待他的师弟师妹们便都涌了上来,狗腿又带着求生欲的嘘寒问暖,师兄师兄的叫着。   “好了。”陆言卿无奈地说,“师尊同意你们玩牌了,只不过要适量,每天不能超过太长时间。”   “这倒是次要的,你还生气吗?”沈怀安问。   陆言卿看过去,便看到其他人都很关心地注视着他。   他们不是为了怕责罚或者不能玩才等着他,而是担心他还生气。   陆言卿饶有再大的火气,碰上这些小无赖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们的气?”   众人这才欢呼起来,沈怀安跳起来挂在陆言卿的后背上,用力地锤了下他的胸膛。   “就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   幸好陆言卿有真气护体,不然沈怀安这一下够他疼的。   “师兄,那师尊都和你说什么了?”谷秋雨好奇地问。   陆言卿便把刚刚虞楚跟他说的话复述了出来。   众人听得都傻掉了。   “这,大师兄是多用功,不仅让师父逼着他休息,还得亲自看着他玩才行?”李清成喃喃道。   众人簇着陆言卿离开。   虽然今天的休息时间还没过去,但众人也没了玩牌的兴致,干脆围着李清成,想让他展现自己能力。   “说起来,你不是没给陆言卿看过吗?”谷秋雨好奇地说,“我门都想知道师兄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这个呢,其实看普通人更准。”李清成解释道,“修仙者基本都很长寿,所以未来的可能性更多。想盖棺定论说这个修仙者未来怎么样,其实太难了。不过我们可以当做娱乐休闲随意试一试。”   众人都来了兴趣,纷纷起哄。   没办法,陆言卿将手递给李清成,让他看看。   李清成握住陆言卿的手,他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李清成睁开眼睛,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怎么了?”沈怀安问。   “没事,没事儿。”李清成神色渐收,他挠了挠头笑道,“大师兄实在太强,所以很难断定而已。”   李清成随便说了几句,终于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晚上,陆言卿来到主峰边角处的悬崖边,便看到李清成站在石头上等他。   “今天下午,你看到了什么?”陆言卿走了过去,他问。   李清成神色有点复杂,他注视着陆言卿。   “陆师兄,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李清成问。   陆言卿一怔。   “你指的是……”   “你在那村庄逃过一劫,而后被乞丐抚养长大。”李清成道,“你想知道你原本是什么人,而又是什么人对你动手吗?”   陆言卿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你看到了?”他问。   李清成点了点头。   “你那时年纪太小,所以想不起来。其实这一切都在你的潜意识当中存放着,而我看到了。”李清成说,“你想知道当年真相吗?”   陆言卿垂眸。   过了半响,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陆言卿沉声道,“如今我是陆言卿,我不需要知道其他事情。”   李清成注视着他,过了半响,他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 第74章   陆言卿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   如果他不是非拎着师弟们去找虞楚主持公道, 虞楚也不会知道他们私下玩牌的事情。   如果虞楚不知道他们私下玩牌的事情,那么陆言卿就不会勒令必须每隔一天过来和师父打牌。   虞楚自己自创了一套牌,被她命名为‘扑克牌’。这个世界有麻将但是没有扑克牌, 没办法, 只好她自己做了一副。   每隔一天, 陆言卿就不得不坐在桌前和虞楚玩牌放松。   “王炸。陆言卿, 你怎么回事?那么高的智商你怎么能连输六把?”虞楚放下牌,她不满地说,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陆言卿放下扑克牌,他苦着脸恳求地说,“师尊,你放过我吧,我知错了。”   “你怎么就错了?你哪里错了?”虞楚说, “休息不积极, 脑壳有问题!”   陆言卿真是要被搞疯掉了,他真不觉得玩牌是个有意思的事情。玩牌的时候, 他就会一直忍不住在想, 用这个时间去打个坐, 看个书多好?   哪怕出去浇浇花也行啊, 做什么都比玩牌有意思。   陆言卿呆滞地坐在虞楚对面,几乎是在用手感和直觉在和虞楚玩牌。   虞楚一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 气得一脚踹陆言卿的椅子。   “走走走,你赶紧走吧, 别在这里敷衍我了。”   陆言卿猛地惊醒,他打量着虞楚的神色,也没分辨出虞楚到底是真的生气,还是口头上说他。   “看什么, 出去。”虞楚抬眉道。   陆言卿小心翼翼地作揖,然后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虞楚整理着牌,她忍不住叹气一声。   明明她还这样亮丽而青春,怎么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非逼着不喜欢这个的年轻人陪着自己一样?   错觉,一定是错觉。   虞楚整理着牌,她懒洋洋地开口,“别藏了,进来吧。”   屋外,躲躲藏藏的李清成这才推门走了进来,他对虞楚露出一个非常标志性的狗腿笑容。   “怎么了?”虞楚抬眼看他,“你又闯祸了?”   “害,师尊瞧您话说的,我这么听话一徒弟,我哪闯过祸?”李清成坐在虞楚对面,他伸手倒茶,“我这不是……这不是也想和您切磋一二吗。”   “喲,可以啊。”虞楚看着他,她挑眉道,“你想切磋什么,法宝还是术法?”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您……和您打扑克。”李清成将倒好的茶推给虞楚。看着虞楚脸色没变,他这才笑道,“师尊你真是个天才,这个扑克真好玩,而且玩法千变万化。”   “你怎么不找你师兄?”虞楚问。   “他们啊,他们也忒菜了,没意思。”   李清成伸出手,他修长的手指像是讨食的小浣熊一样伸了出来,还眨巴着眼睛,希望虞楚把牌给他。   “师尊,您不能厚此薄彼啊。”李清成巴巴地说,“大师兄能开小灶,我也想开。”   看他那孩童一样的样子,虞楚也无可奈何。   “你们这些孩子可真是,不是一丁点都不想沾,要不然就是瘾大。”虞楚将牌递给他,她叹息一声。   哎,她这些徒弟不论是天赋还是性格,都爱走极端,就没有一两个正常的。   这样一想……李清成倒是表面上看起来最像正常人的徒弟了。   二人便简简单单地分了牌打扑克。   “不过,师父。”李清成说,“你跟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你之前是怎么想的?”虞楚兰懒散地抽牌。   “我觉得,这修仙门派的师长掌门人,那肯定是白胡子老头老太太,不怒自威,比我爹还爱板着脸。”   李清成陷入回忆,本来帝城人说话鼻音重,这回被他拉得更长了。   “我那时候还想,门派肯定也没意思,就是从市侩的勾心斗角换了个地方继续和其他人斗。而且这门派一入入几十年,那得腻烦死了。没想到……”   他出了牌,然后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   “没想到咱门派那么不走寻常路,没我想象中的戒律威严。”李清成道,“师尊也这么年轻漂亮,还能教我们玩牌,挺好的。”   “要不是预言中未来的灾难,我倒是还真对你们没什么要求。”虞楚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人是正直的,是个好孩子,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对你们而言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李清成笑了笑,“是,人若正直,自然不会去犯那些坏事,只有好人才会遵守规矩,不论这规矩存不存在。”   “倒也不全是这样。”虞楚说,“你们长歪了,我现打就来得及。你们这样的天才,要是想犯事,什么规矩能拦得住?还是得手把手示范。”   李清成就觉得后背寒毛颤了颤。   他干笑了两声,将自己的牌落下,“顺子,我走了,没牌了。”   “等会儿,你怎么就赢了?”虞楚抬起眉毛,“陆言卿都下不过我,我怎么就输给你了?”   “我从小运气好,这种和运气有关的事情基本都是我赢。”李清成嘿嘿笑道,“师父承让。”   “再来,我就不信了。”   另一边。   陆言卿从后山回去之后,不知怎么书也读不进去,训练也不专心了。   他正和沈怀安切磋,沈怀安一连串火球砸过来,陆言卿却在发呆。最后一秒,他堪堪调转水墙,勉强躲过了攻击。   他们这样的天才切磋也是动真格的,沈怀安也没想到陆言卿竟然差点没躲开。   他轻功点过树尖,阵法里的时间空间都是错乱的,沈怀安一步便越过半空,来到陆言卿身旁。   “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沈怀安说,“这不太像你。”   陆言卿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在了树上。   听了陆言卿的讲述,沈怀安挠了挠头。   “这,多大点事儿啊,至于你这么愁眉苦脸吗?”沈怀安说,“师尊也是关心你,你要是觉得真不喜欢,直接说就行了,你也知道师尊为人那么好,根本不会生你的气,你又何必自己在背后难受呢?”   “可我就是感觉难受。”陆言卿低落地说,“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做的最好,尤其是师尊让我做的事情。可是……”   “陆言卿,你不至于吧!”沈怀安抓狂地说,“师尊就是看你太板着才想让你休息休息玩玩牌,你可别反过来又把这当成任务!”   陆言卿便沉默不语了。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乖太听话了。你得有自己主见,得有自己的理念。”沈怀安嘟囔道,“我觉得你几乎把自己的重心都放在师门上了。门派当然对我们很重要,可是你自己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有理想吗?”   “弘扬师门。”陆言卿说。他看向沈怀安,笑道,“还有看着你们都能懂点事儿。”   “你这,你这不还是和门派有关系吗?”沈怀安抬高声音道,“你看看我,我的理想是成为修仙界第一剑,那你呢?”   陆言卿欲言又止,便听到沈怀安说,“除去我们,门派和师父。”   陆言卿便又闭上了嘴。   “那便没了。”他道。   陆言卿看到沈怀安无语的神色,他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你想成为第一剑仙,我只想成为师父手中的刀,有何过错?”   “倒是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师尊并不想让你那么操劳,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呢?”沈怀安问。   陆言卿便沉默不语了。   过了半响,他缓缓开口道,“如果非要追求什么,为门派好,就是我想要的。”   陆言卿又叹息道,“我是她第一个徒弟,你不明白的。”   沈怀安注视着陆言卿,他摇了摇头。   “你这人,我们都认识六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倔。”   “好了,今天先不切磋了,你休息吧。”陆言卿道,“我还是去找师尊道下歉,把今天的牌局玩完。”   “你爱干嘛干嘛,我可懒得管你。”沈怀安嘟囔道。   二人下了树,解除阵法,这才从边角的山林回到主峰。   陆言卿心里想着,师父是关心他才和他单独玩牌,他刚刚那样敷衍,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应该好好道个歉,以后好好和她玩牌。   就算玩牌无聊,可还能有修炼磨性子吗?   陆言卿这样想着,便前往后山。   他越过菜园,虞楚在后山的独立小院就在前面。   陆言卿刚走进院子,便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   “师父,您这耍赖啊,哪有使障眼法跟人玩牌的?”李清成的声音响起,“不成不成,这把不算啊。”   他抬起头,便看到微微敞开木门后面,虞楚和李清成在玩牌。   “修仙人使障眼法,那叫耍赖吗?”虞楚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强词夺理道,“再说你小子算命这么厉害,我怎么知道你之前赢的时候是不是算到了我的出法?”   “哎唷,师父,您老太会说了。您这么强,我连您的命运都看不了,又怎么可能跟您出老千?”李清成嚷嚷着,“您这真有点以大欺小了啊,您还笑,您看您笑的多得意!我……”   李清成这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身边阴影一压,他抬起头,看到陆言卿走了进来。   “师尊。”陆言卿抱拳道。   虞楚抬起头,看向他。   “怎么了,言卿?”她道,“今日训练完成了?”   陆言卿微微颔首。   他们总共沉默了只不过一二秒中,李清成反应快,伸手把牌收拾了,便站了起来。   “那师尊,大师兄,我先回去了哈。”   李清成微微弯腰算是打了招呼,转身便溜走了。   剩下陆言卿和虞楚一站一坐。   被这么一搅和,陆言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便低头不语。   “坐吧。”虞楚道。   陆言卿坐下,他松了口气,刚想说要不要再玩一二把,就看到虞楚把她做的那简易扑克都给收起来了。   “怎么了?”虞楚抬眼看向他。   陆言卿一时间支支吾吾,他低下头,低声道,“没……没什么。”   虞楚看着陆言卿的样子,她叹息一声。   “阿卿,你没必要这样和我见外的。”她说,“你对其他人而言是师兄,可对我来说,你是我第一个孩子,不是吗?”   陆言卿这才缓缓、缓缓地抬起头,去偷看虞楚的神色。   看到虞楚神情关怀,没有苛责的意思,陆言卿这才微微抿嘴,放松了一些。   他低声道,“可是我最大,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不小了。”   “对我而言,你一百二十二岁都是孩子。”虞楚说。她叹气道,“你小时候就喜欢什么事情都自己憋在心里,让我去猜。如今倒是一点都没变化。好,那让我猜猜……”   “……我错了,您别猜。”陆言卿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下意识地躲避虞楚的目光。他小声说,“我可能……有一点不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虞楚看着陆言卿的样子,她的目光有些无可奈何起来。   “过来。”她说。   陆言卿的目光有些迷茫,但是他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来到虞楚身边蹲下,抬头注视着她。   虞楚弯下腰,她伸出手抱住青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些年,辛苦你了。”她低声说。   陆言卿微怔,他的瞳孔轻颤。   过了几秒,他垂下睫毛,微微地勾起嘴角。   “不辛苦。师父,我真的不辛苦。”陆言卿认真地说,“这些年,我都过得很幸福。” 第75章   第二天, 李清成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他便双手揣着在院门外等候着。   过了一会, 陆言卿果然最早起来出门。   “清成,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言卿一出门便看到了院墙边的李清成。   李清成本来在打哈气, 一看见陆言卿出来了, 赶忙露出笑容凑了过去。   “那个,那个, 大师兄……我这不是,寻思该道个歉吗。”李清成挠了挠头,“昨天耽误你和师尊聊正事了,不好意思啊。”   陆言卿注视着李清成,他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都是同门兄弟, 不必这么见外。”陆言卿道, “你多跟沈怀安学学,你看他平日多讨嫌, 也没和我道歉过。”   李清成嘿嘿笑着, “是。”   “还有那个牌, 你有空也多和师尊玩玩, 我实在玩不明白那东西。”陆言卿温和道。   李清成一怔,又点了点头。   “对了, 今天你和沈怀安去趟云城买些东西吧。”陆言卿说,“我们和云城百姓关系都不错, 你入星辰宫了,也和那些老板伙计们熟悉熟悉。”   “遵命!”李清成双手一拱拳,“保证完成师兄任务!”   下午,趁着天色好, 李清成在门派主峰正路上等待沈怀安,便看到沈怀安的身边,身穿粉色衣裳的谷秋雨也跟着。   “哟,小师姐也一起去啊。”李清成笑道。   虽说谷秋雨是第三个拜入师门的,可后来进来的萧翊和李清成都比她大。   萧翊大她六岁,李清成大她两岁。   这两个家伙,萧翊干脆就把她当师妹了,李清成倒是管她叫师姐,可听听这家伙叫的,还小师姐,感觉上就又痞又有点调笑的感觉。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谷秋雨不满道。   “行,那叫你大师姐。”李清成不光说,他还凑过去笑着说,“师姐,谷师姐,小谷师姐——你看你喜欢哪个?”   “啊啊啊烦死了!”谷秋雨捂住耳朵,推了李清成一把,跑开了。   谷秋雨如今都快十七岁了,可行事作为都仍然很小女孩,没有女子的沉稳,也是因为星辰宫养人,师父和男孩们又都对她很好,才一直保持少女的本性。   三人一路来到云城,便很快分开了。   谷秋雨去看首饰和布料,沈怀安则是跟着李清成,让他和大家打打招呼。   “这不是大师吗,大师你那天被打,然后就消失了好几个月,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有人认出来李清成。   “什么大师不大师的,你们都误会了。”李清成得意地说,“我可是星辰宫的新弟子,大家多多关照啊。”   有的人还不信,可一看到隔着几米外跟着李清成的沈怀安,便知道这是真的了。   虽然沈怀安在外面看起来话少冷淡,挺唬人的。但是云城不少掌柜的都是看着他从生龙活虎的小少年长到这么大,所以根本不怕他,还要跟他拉家常。   云城虽然不比其他大城繁华,但占地面积也很广阔,一个主街从头走到尾也要挺长时间。   二人走到茶铺附近,沈怀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眼谷秋雨,就回来找你,不要乱走。”   “没问题师兄。”   沈怀安这次总算感到了当年陆言卿带着他和谷秋雨一起出门的感觉。   领两个人,哪个都不放心。   沈怀安来到胭脂铺旁,果然看到谷秋雨就在店里。   谷秋雨在店里挑,如今她也大了,不像小女孩的时候,看到什么都稀奇。如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感觉这胭脂差点什么,有的味道不好,有的摸起来触觉不对,没一个是她非常满意的。   这时,身边有女子语气羡慕地说,“哎哟,小谷,你那师兄又来等你了,多好。”   “是啊,真好。”另个少妇说,“我家郎君连陪我都懒得陪,更别提等着了。”   谷秋雨常年在这里买东西,和云城的这些女子们老能碰见久而久之都熟悉了。   “我们一道出来的。”谷秋雨拿起胭脂,她漫不经心地说,“他不等我,师尊得骂他。”   “可得了吧,这都几年了,怎么每次都是你们俩一道出来,而且我看你们和陆仙长、萧仙长一起出来的时候,还是你沈师兄等你啊。”那女子笑道。   其他店里女子也都笑了起来。   谷秋雨欲言又止,耳朵都红了。   “你们别瞎说了,他们耳朵灵,一会要是被听见了,我怎么回去见人?”谷秋雨小声着急道,“我不要了,我走了。”   她匆匆忙忙一走,身后的店里女子的笑声更是大起来了。   沈怀安本来没注意,这时因为街对面胭脂店里女子哄然的笑声太引人注目,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谷秋雨狼狈地跑出来。   “你怎么了,被狗撵了?”沈怀安奇怪地问。   谷秋雨伸手锤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说,“别说话,快走吧!”   小谷也没怎么用力,倒是催促的意思更多些。   沈怀安一点不疼,倒是谷秋雨衣袖一挥起来时,有股子淡淡香味,又看到她睫毛慌乱地眨动,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少女娇羞赧然的样子实在太漂亮,竟然让他一时间看呆了。   谷秋雨什么都没注意到,她伸手推着沈怀安示意他快走。沈怀安这才回过神来,跟着她离开。   二人回到茶馆,就看到李清成乖乖坐在里面喝着茶等他们,看见他们来了,他热情地摆了摆手。   “小师姐怎么什么都没买?”李清成问。   “你又故意这样叫我!”谷秋雨哼声道,“我觉得那胭脂铺的东西不太喜欢,想回去自己做。”   她想,她都会制毒,自己给自己做个胭脂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采购了需要用的东西,三人这才慢慢往回走。   云城有三个门,一个正门城池,面向前往官道的大路,另外两个则是在后方和侧方,算是后门,开门就是山,基本只有云城本地人经过。   星辰宫一行人一般就是后门进后门回的。   他们往回走,路过布铺,谷秋雨便让他们等等,她进去看看有没有新上的布料。   两个青年站在路边,就觉得路上都是情侣。   “瞧这一对一对的。”李清成啧啧道,“小生我修了仙,估计和红颜无缘了。”   他是星辰宫里最小的男弟子,也不知怎么就对红颜那么感兴趣。   沈怀安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双手环胸,淡淡地说,“有人一直在跟我们。”   “啊?”李清成抬起头。   “不用紧张,我们这些年都被跟习惯了。”沈怀安说,“可能是因为你的出现,让其他门派好奇吧。”   星辰宫的名字如今几乎整个修仙界都知道。   这几年里,星辰宫先是夺得了秘境试炼第一,而后又参加宗门大比,表现优秀令人惊叹。   尤其是陆言卿年纪轻轻便击败了大门派金丹级别的徒弟,这个大比冠军给他,是所有门派和各方势力都认同的,哪怕他们有的人当中并不喜欢星辰宫,也无话可说。   而后,星辰宫掌门虞楚和第一门派修天派的掌门武宏伟一起追拿魔修孽人,更是出了风头。   所以尽管星辰宫目前并无法排入修仙门派当中,可人人都知晓它的名字。   大比结束至今差不多有半年了,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星辰宫仍然被人关注。   前脚陆言卿等人在云城带走了李清成,后脚其他门派就知道了。   如今这些盯梢的人,可能在云城已经有一个月有余,就是想确定李清成是不是加入了星辰宫。   若是其他门派收徒必定不会引发这样的关注,可谁让星辰宫太逆天,掌门虞楚每个弟子都是天才,所以许多人都很关注星辰宫的收徒动态。   三人走后,倒是没人跟踪。   这些盯梢的弟子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是那么好跟,也不至于星辰宫的位置至今都无法追查。   这消息便传入了各大门派耳中。   “什么?虞楚收了个算命的当徒弟?”雷霆门中,段红琴嗤笑道,“看起来她是没什么人可收,这种路边遇到的徒弟倒是也不嫌弃。”   “师父说得对。”她的弟子也道,“虞楚这几年出够了风头,我看几年后的仙门大赛她还会不会让徒弟新参与!”   下一次的宗门大比还有十二年,可门派之间的仙门大赛却是眨眼可见的几年后。   开局太神就是这点不好,人家门派都是几百几千几万人里选五个屋内的好徒弟参加,而星辰宫则是被人无形间的期待抬高了难度,其他人都希望看到星辰宫每一个弟子崭露头角。   修仙派里,长老们聊天时也说了星辰宫收人的事情。   “占卜看卦的徒弟?”武宏伟哼笑到,“有点意思。”   玄古山上,采购回来的弟子们开始了下午和傍晚的训练。   虞楚在旁观看,只见李清成笨拙地握着刀,别说沈怀安和陆言卿,他连谷秋雨的攻击都招架不住,一看就是没有底子的。   “李清成,你都十八岁了,这怎么行?”同样在旁边观看的沈怀安都蹙眉道,“你底子太差,补起来有点费劲。”   “我就,就是不太擅长这刀枪棍棒。”李清成喘着气道。   “那你有自己擅长的武器吗?”陆言卿问。   李清成放下剑,他道,“其实我们李家除了卦术之外,还流传下了一套拳法,为李家拳。这个我倒是从小被我爹逼着练习,可你们都是玩法宝和术法的,我这拳也近不了身啊。”   “那倒不一定。”陆言卿说,“你可以像是萧翊一样做体修,专攻速度和近击。再或者,等你拳法精湛,修为更高之后,你的掌风说不定都能打死人。”   “可是……”李清成犹豫地说,“咱们是修仙门派,谁能教我拳法啊?”   顿时,所有的徒弟都将目光看向虞楚。   本来没出声的虞楚忽然被所有人注视着,她清了清嗓子,露出笑容。   “我还真是略懂拳法。” 第76章   虞楚给李清成开了小灶, 亲自看着他打了一次李家拳。   不得不提,从小练的功就是扎实,李清成这套拳法看起来像样多了。   虞楚看了一遍, 心里就有底了。   华夏的传统拳法其实就分几大类, 虽然这个世界是小说而生的, 但许多补充世界细节的东西都是和华夏一脉相承的。   所以虞楚看过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家族这套拳法很好, 很完整。”虞楚说,“你可以继续练这套拳法, 再加上我给你补充的其他类似拳法,将这套拳的弱点补上。”   然后她示意李清成和她切磋几招。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清成看到虞楚真的用拳法和他对打,也有点呆住了。   他一进门派时便发现自己的同门师兄师姐们精通的方向各不相同,除了共同修炼的星辰秘籍之外,基本看不出一个门派的整齐划一。   李清成当然知道是虞楚教的, 可是这些日子亲眼看着她跟所有陪练切磋时, 各种武器换个不停,如今还和他用上拳法了, 这种亲眼所见的震惊更让人感叹。   “你这套拳好, 但你不行。”虞楚淡淡地说道, “你手腕无力, 动作懒散,好好的快拳偏偏被你打得这么慢。”   “我……”   李清成刚想和平常一样贫嘴两句, 虞楚便抓住他的空隙,一掌击在李清成的胸膛上。   李清成就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撞击的铜钟, 整个身体的五脏六腑都在嗡鸣。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地上躺了几分钟了。   李清成渐渐回神,他咳嗽着,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只觉得一呼吸都牵扯着胸疼。   “师,师尊。”他可怜巴巴地唤道。   从拜入师门至今已经有几个月了,虞楚虽然有时表面严肃,但其实李清成能感觉得到,她对他和每个师兄都是很关怀的。   李清成都没想到,他们第一次拳法切磋,虞楚竟然能下这么重的手。   虞楚站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跟我切磋时还走神?行啊李清成。”她笑道,“你会为你的松懈付出代价的。”   李清成都快疼死了,胸前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好像心脏一跳,胸口都会抽搐。   “我,我错了。”   他都不敢多叫屈,连忙忍着疼痛又摆好架势,眼神也比刚刚凝聚而认真多了。   李清成总算是明白之前那日打扑克,虞楚所说的‘规矩对你们无用,有时她直接动手’的意思了。   他这人就是懒惰,天生的爱享受。人家师兄天没亮就起床,他得多睡一个时辰,把其他人清晨看书的时间给睡过去了。   白日里打坐修炼,打坐一个时辰得打瞌睡半个时辰。训练时也是老说自己拿不动剑,说自己手疼,就能多休息一会儿。   而这几个月,虞楚都没说过他。   李清成还侥幸觉得,师父可能是因材施教,看到他这么懒,所以就对他宽松许多。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师父,您这是在这儿等我呢啊。”李清成苦笑道。   “啊?”虞楚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李清成终于明白了,虞楚看起来对他放养,那是因为早就准备在切磋时动手了。   进步不够快,就只有被挨打的份儿。   李清成这套拳和凡人切磋时也算是精品,除了他收着劲儿,几乎都没输过。   可是在虞楚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刚开始的发呆而被击中胸口后,多米诺骨牌效应就开始了。因为他太疼了,所以动作便比之前稍慢一点点,而后又挨了虞楚一下。   一次接一次,虞楚每次都让他起来。   被打了五六次后,李清成瘫在地上,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师父,我错了师父。”他叫苦道,“我下个礼拜再也不偷懒了,真的,让我回去再练练吧,我这次肯定好好练。”   “没事儿。”虞楚笑道,“想偷懒就偷懒,我的门派没规矩,你开心就好。反正我挺开心的。”   您把人揍了一顿您当然开心了!   李清成这话都没敢说出来。   从训练台回院子的路途好遥远好遥远,李清成颤着腿,一步一步往回挪。   他只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浑身都疼,就没一个地方舒服的。   院子里,师兄们已经结束了今日的训练,一看到李清成披头散发,撑着墙一点点挪过来的可怜样子,都围了上去。   “看来你被揍的不轻啊。”沈怀安同情地说。   众人把这可怜的娃搀回了房间,陆言卿伸出手,想帮忙治愈一下。   李清成就等着陆言卿活呢,结果他闭着眼睛等待好久,想象中治愈的疼痛都没传来。   他睁开眼睛,“大师兄,怎么了?”   “你没有受伤,我治不了。”陆言卿犹豫地说。   “啊?怎么可能?我结结实实挨了师尊好几下呢,我这胸口、胳膊、手腕、大腿、肚子,哪里都很疼啊,怎么会没有受伤?”李清成傻眼了。   “感觉师尊是故意揍了你一顿。”萧翊道,“她力度掌握得极其精准,让你久久能感受到疼痛,可实际上的伤害却微不可见,你自己的真气就能治愈。”   “啊,不是吧?”李清成哭丧着脸,“师尊这么狠吗。”   “哎,真可怜。”沈怀安啧啧道。   李清成看着他们,渴望能找到一些安慰,“那你们是不是也被这样打过。”   “我们没有被打过,因为我们都挺喜欢修炼训练的。”沈怀安说,“虽然刚开始切磋时也总被揍,但晚上让陆言卿一治疗就好了。倒是真没有你这样肉疼的经历……”   李清成的眼睛彻底失去了高光,瘫在床上不动了。   晚上,他就说自己浑身疼,连饭都没吃。   “师尊,您今天下手是不是有点重?”饭桌上,陆言卿道,“清成都爬不起来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虞楚漫不经心地说,“他在凡世呆得太久,再加上他太懒,七经八络都运行的不太顺畅,我直接趁这次切磋的机会帮他打通了。”   听到虞楚这样说,徒弟们的后背都忍不住寒了寒。   小孩子的脉络是最容易打开的,而后越大越难。而且就算刚开始打通了,后来修为增长之后,越来越充满能量的真气也会冲击过窄的脉络,等到疼过之后,便会进入一个新的高度。   虞楚直接帮李清成打通了,省去了他自己前期漫长修炼的一个过程,可这样直接打通,也必定是剧痛的,就好像浑身骨骼关节被人拆开又组上一样。   众人都忍不住怜爱李清成。   李清成哼哼唧唧了一个晚上,这个疼痛是要品味的,越躺越疼。疼得他一整宿没睡着觉。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陆言卿便煮了粥给李清成端到床榻前。   “谢谢师兄,我……哎呦。”李清成嘶了一口气,哭丧着脸说,“只要不疼了,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他是又疼又困又累又饿,可怜巴巴那劲儿让人心疼。李清成也不能言善辩了,看起来蔫哒哒的,这才能看出来他比沈怀安还小点呢。   陆言卿也有点无可奈何的心疼。   “不是不让你偷懒,而是你得分场景和情况。”陆言卿说,“你平日散漫也就罢了,怎么和师父切磋时还能分神呢?你这么不认真,师父当然要教训你了。”   “我错了嘛,哎哟哎哟……”李清成一会抱怨一会哭唧唧地说,“师兄我好疼。哪都疼。”   李清成比谷秋雨还喜欢撒娇,把陆言卿搞得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就在这时,谷秋雨走了进来。   “看我的!”她说。   谷秋雨将手中的皮革包裹打开,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针。   李清成都快吓死了,“我说小师姐,姑奶奶,你又要干嘛啊?我很疼了,你可怜可怜我,别吓唬我了。”   “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不疼。”谷秋雨安慰道,“我和山下的医师学了不少本领,我给你针灸一下,你就不疼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唬我呢?”李清成怀疑地问。   谷秋雨嘿嘿笑了起来。   “反正你也动不了,怕什么?”她拿起一根针,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总算能用活人实验了。”   “小师姐,你说什么?你等会儿,我……”   李清成浑身疼的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谷秋雨越靠越近。   谷秋雨一根针干净利落地扎入他的脖子,李清成顿时一翻眼睛昏过去了。   “诶……?”谷秋雨喃喃道,“可能是拿动物试时要大剂量,这次药好像抹多了。”   “小谷。”陆言卿头疼地说。   小谷尴尬地笑了两声,拔出李清成的针,收拾东西赶紧跑。   等到她离开之后,陆言卿转回头,他用手指试了试李清成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李清成这一晕,足足睡了整整三天。   待到他再睁开眼睛时,一时间都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在帝城?不对啊,他家哪有这么好的屋顶。   紧接着,李清成便感觉浑身轻盈无比,像是卸去了身体的重担。   ——难道他死了?!   李清成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左右开弓便扇自己嘴巴,用力得整个房间内都回应着他打脸‘啪’‘啪’的响声。   他大爷的,可真疼!   看起来是没死。   李清成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萧翊捧着木盆,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二人四目相对,场面十分尴尬。 第77章   自从被虞楚以切磋为由揍了一顿之后, 李清成再也不敢偷懒了。   虽然早起一个时辰对他而言仍然是很困难的事情,李清成每天爬起来时都哈欠连天,但无论怎么说, 他终于开始参与早读。   还有白天的打坐修炼和练武, 李清成每次一想偷懒时就会想起他每个礼拜要和师父切磋一次, 顿时便不敢散漫了。   看着李清成坐得笔直的背影, 在一旁偷看的四人不由得啧啧起来。   “你说我们之前废那么大的劲儿,又是威胁他又是看着他的, 都不如师尊揍他一顿来得有用。”沈怀安感叹道。   “那肯定的,谁挨打谁疼啊。”谷秋雨偷笑道。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李清成每天休息时都腰酸背痛的,每天晚上都在屋里哼唧。   白天练拳时,他还找萧翊陪练。   李清成特意嘱咐了萧翊千万要手下留情, 结果不论他的拳打得多好, 都根本接不住萧翊的。   ——防是能防住,关键是二人之间体质和修为的差异, 李清成就算防住了, 也会被萧翊的一击震的手腕酸痛, 最后撑不住而百倍。   一次切磋下来, 没有几分钟李清成就不行了。他接萧翊招式的手臂都是一片片淤青,可以想象萧翊的力气有多大。   “萧师兄, 你到底有没有手下留情啊。”李清成甩着手腕,他疼的直咧嘴。   萧翊很无辜的看着他。   “我真的收力了, 我几乎都没怎么用力气。”萧翊说。   怪物,他的师兄们都是怪物!   众人围观着他们的切磋,谷秋雨坐在一边,她喃喃道, “不对呀,师尊收徒一定都收的是天才,李清成你应该也有天赋之处吧?”   “害,我跟师兄师姐你们一比,就是个普通人。”李清成坐在地上,他挠了挠头,无奈地说。   不怪小谷这样问。他们这群人是各有长处,又在基础很容易训练。   就像是谷秋雨和陆言卿,他们都不是剑修,可顺带着每天练练,不说和顶尖优秀的人比吧,至少比一般门派同龄剑修要好些。   他们不擅长、不专修的方面都比普通人强,可想而知是什么水准。   本来师兄师妹们都一样天才,所以对彼此之间的进步都没什么感觉。   现在李清成来了,李清成懒懒散散的,他慢吞吞的修炼和训练可能比普通人整日认真修炼的进步还要快,可在师兄们面前就显得有点‘愚笨’了。   有的弟子炼气期就要修炼十年,对星辰宫的徒弟们而言就是几个月的事儿。   再看李清成,这几个月,修为才刚进入炼气期初期,拳法在他们眼里也没什么进步。   他这个懒散修炼都能到这种水平,在普通门派也会被当做天才好好培养,可在星辰宫里实在不够看,所以谷秋雨真实疑惑了。   她还认真地想,李清成如果没什么天赋,以后出门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他的法宝也不靠谱,人家的法宝都能攻击,就他的法宝是寻物看方向的。难不成以后用寻龙尺砸人吗?   几个师兄也都有点纠结。   他们之间的切磋是平衡的,因为实力都没差到哪里去。   可李清成,他太脆弱了,他们收着劲儿他都适应不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了,这么热闹?”这时,虞楚的声音响起。   休息的徒弟们都站了起来,他们看到虞楚走进了练武场。   “师尊。”   “师尊,我们在说李清成的事情呢。”沈怀安蹙眉道,“他底子太差,跟我们切磋有点困难。”   虞楚低下头,注视着瘫坐在地上的李清成。   “李清成,你这就不太够意思了吧。”虞楚说,“你家祖传的本领,不用出来怎么才能进步?”   “师尊,你是说他还藏本领了?!”沈怀安挑起眉毛。   “师尊,我也不是。”李清成苦哈哈地说,“我不是以为拳法和术法要分开练吗,所以才一直没用。”   “在星辰宫里没有这种事情。”虞楚说,“切磋便是让你们都使出各自的本领,不同领域的本领互相比试,对你们而言进步才快。”   “我知道了。”   李清成撑着自己爬了起来,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臂,无奈地抬起眼。   “师兄,劳烦您受累,我们再比试一次。”   萧翊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再次摆起架势,萧翊便惊讶的发现,刚刚还疲于应对他的李清成忽然灵巧了不少。   他接连躲避几招,忽然蹲下,一掌便顺着萧翊手臂下的后档击来。   只不过萧翊反应灵敏,自己的漏洞被人钻了,他速度够快,仍然能够补救,转身一脚便踹向李清成。   这一脚是萧翊察觉到危险的本能反击,根本来不及卸下力度,要是李清成挨了这一踢,估计肋骨都得断了。   结果一股强大的真气像是海浪一样从旁边袭来,硬生生分开了二人。   萧翊向后跳了一步,稳住自己,而李清成也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了呢。”李清成喘着气道。   萧翊那一脚虽然没踹到他,可劲风袭来,都拍得李清成胸口疼,可想而知萧翊的力度有多大。   “对不起。”萧翊也有点愧疚,“你忽然袭击,我本能反应。”   看了整个比试的其他三人都有点吃惊。   “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刚刚李清成简直不像是他,他动作灵敏自如,并且非常锐利地找到了萧翊的破绽。   “他没有和你们说过吗?”虞楚道,“这就是李家术法。如果运用得当,可以在和人对战时提前知晓对方接下来的出招路数,便可以反败为胜。”   “啊?这也太逆天了吧。”沈怀安吃惊道,“如果他以后更厉害些,那岂不是无敌了。”   “哎,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清成叹气道,“我看是能看出来,可就像刚刚那样,我能看出来萧翊师兄的路数打法,可因为实力相差太大,看出来也没有用……”   “所以才让你好好练习。”虞楚看向他,“李清成,你就是被这能力给惯的,所以才如此懒散。”   李清成过去在家时,长辈也同样懂这个,可能还让他抓不住什么机会偷懒。   可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想必李清成能判断凶吉,哪怕和人争端,他那套拳再加上他的能力,足够让他可打可退了。   可如今李清成来了星辰宫,遇到的是他用上自己术法也赢不了的师兄们,估计这才是第一次彻底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明白世上不是所有争端都是靠跑就能解脱的。   “师尊说得是。”李清成叹气道,“我是该好好努力了。”   今天的李清成也很腰酸背痛,回去的路上,他正活动着脖子,沈怀安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你这个功法好,一定要好好修炼。”沈怀安说,“我会看着你的。”   “好!”李清成也认真地说,“我也想改变一下自己。这样吧师兄,明天早上你叫我,咱俩早早出去练习!”   “一言为定。”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沈怀安就来李清成的房门外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   他推开门,就见屋里昏暗,李清成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李清成,你不是说今天要早起训练吗?”   沈怀安上前将李清成的被子掀开。   李清成抱着枕头,迷迷糊糊说了几句,又背过身睡了。   把沈怀安气得要命,他抽出李清成怀里的枕头,用枕头打他。   “李清成,起来了,训练了!”   李清成在床上左右挣扎,好像一个咸鱼在拍打自己的尾鳍。   “师兄,我后悔了,我,呼,我不练了……”李清成紧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让我睡吧,求你了……”   不论沈怀安怎么弄他,李清成都死死地闭着眼睛,死猪一样昏睡,甚至沈怀安声音越高,他打的呼噜声就越大!   真是绝了,沈怀安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   在这么睡下去,一会天就亮了!   沈怀安满头都是汗,他双手掐腰站在一边,忽然计上心来。   他转过头,忽然抬高声音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这招有奇效,刚刚还趴在床上打呼噜的李清成一个惊醒就爬了起来,手还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摸,想用空荡荡床单盖自己什么都没穿的上半身。   等到李清成从刚睡醒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屋里就他和沈怀安二人,根本没有虞楚的影子。   “师尊,呸,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你太坏了!”李清成放下床单,他心有余悸地说,“我这睡得正香,你这句话说得我心脏都差点没断线。”   “你看看你那样子。”沈怀安笑道,“一看就是小孩子,还怕师父,笑死人了。”   李清成唉声叹息地穿衣服,他抬起头看向门边,忽然惊恐的大声说,“师尊,刚刚那话可不是我说的啊,都是沈怀安!”   沈怀安一个激灵,他转过头,却看到门边空空如也。   再转回来,便看到李清成坐在床边坏笑。   “不是小孩儿才怕师父吗,师兄?”   “你,那你是嗓门太大吓我一跳!”沈怀安挂不住面子,拿起枕头就打李清成,“你好的不学学坏的,让你骗我……”   李清成一边穿衣服一边便跑,哀嚎声把主房另一边的萧翊都吵醒了。   萧翊穿着里衣,头发支棱着,呆滞地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他问。   萧翊出来时,沈怀安正在用手臂对李清成锁喉,把李清成勒得直吐舌头。   “沈师兄杀-人-啦……”李清成断断续续地说,“萧师兄快救我……”   “我这是为民除害!”沈怀安高声道。   萧翊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忍不住问, “你们两个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 第78章   在师兄们的帮助辅导下, 再加上师父切磋时的认真严谨,李清成终于慢慢有了些像样的感觉。   经过这一个月的折磨,李清成终于能按时起床, 认真修炼看书练武了。   虽然星辰宫徒弟们在自己业余时间里自愿加餐训练的这些时间, 李清成都没参与, 但师兄们已经很满意了。   李清成这么懒散的人, 能把日常固定修炼坚持下来已经不错,其余的他们也不做要求。   毕竟, 陆言卿和沈怀安,萧翊他们仨其实都没指望李清成能真的特别优秀或者进步飞快之类的。   只要他能好好修炼保证自己不被人欺负就行,至于要变强为门派争光解忧什么的,三人都觉得靠他们就够了。   虞楚自从发现李清成开始认真对待修炼之后,再切磋的时候, 她就会放放水, 只不过偶尔隔一段时间吓唬他一样,让李清成不松懈。   说到底, 李清成也是个天才, 只要他好好对待白日修炼, 进步就很快。   恐怕李家长辈们也没料想到, 在家得被人追着让他练武学习的李清成,上山没到半年便改头换面了。   对星辰宫的弟子而言, 修炼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刚开始难,觉得累, 习惯了也就好了。   至少在一个月后,李清成每日休息下的时候,再也不会浑身疼了。   他在山上呆的这几个月,慢慢也放松了下来, 不似刚开始那样紧绷着,对谁都笑脸相迎,还迎着说话。如今也自如了很多,慢慢展现了他自己的本色。   因为其他师兄都要自主加练,所以下山去云城的任务就单独交给了李清成。   “这个是采购名单,你按照这个买就成。”陆言卿将一张纸递给他,“如果有掌柜的要送你,也不能要,一定要给钱。”   “我明白了,大师兄放心。”李清成背上框篓,接过纸张,保证道。   “天黑之前便回来,路上不要太张扬,如果有口角之争,便让对方一些。”陆言卿想了想又说,“你也别太和别人贫嘴。”   这是李清成第一次自己下山,陆言卿一件事一件事的嘱托。   “我办事您放心,我是那种和人起争执的人嘛。”李清成保证道,“我肯定按时回来!”   陆言卿这才点了点头。   “小清。”看着李清成要走,陆言卿开口唤道。   李清成转过头,看向他。   陆言卿想了想,还是说道,“如果有人真的欺人太甚,不用过于忍让,该动手还是要动手。”   听到这话,李清成露出笑容。   “知道了师兄。”   他一路轻功离开玄古山。   人家下山去云城就是老老实实赶路,李清成偏不是这样。他喜欢看看这、摸摸那,长了野果的树,他要跳上去看看是什么果子。   遇到了山中的小动物,他也要跟过去瞅瞅人家,差点没把野兔吓死。   这样一路玩玩晃晃,李清成用了比师兄们慢一倍还多的速度抵达云城后门。   来到城外,他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走了进去。   李清成是星辰宫新弟子的事情之前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云城,本来就很关照星辰宫的掌柜们都很喜欢他。   原因无他,相比于其他师兄,李清成更加接地气,会唠嗑,感觉不像是个修仙人,而是隔壁邻居的儿子那样亲切的感觉。   星辰宫在虞楚的带领下本来走的就是和人民群众站在同个阵营的方针,有了李清成,更是如虎添翼。   之前几次和其他人出来,其他师兄一个疏忽,李清成都能上衙门跟人家唠去,可想而知他多受欢迎,连云城的知府大人都喜欢他。   李清成一路买东西和人打招呼,热闹得不行。   “李小仙长来啦,这是你师父的茶叶。”   他来到茶铺歇一口气,店铺老板已经熟轻熟路地将包好的茶叶递给了他,顺便让店小二给李清成满上茶水。   “谢谢掌柜的。”   李清成感谢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喝茶。   他在休息的时候,店内店外都有不少眼睛看着他。其他门派在此休息的弟子都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李清成好似毫无察觉,他轻轻地晃着茶杯,吹着茶叶,美滋滋地品茶。   他按捺不动,果然其他人就坐不住了。   没过一会,有几个修仙者便走了过来。   “你就是李清成?”为首那人冷冷地说。   李清成抬起头,他和善地说,“是我,你们是?”   “就是你小子拜入星辰宫?”其他修仙者嗤笑道,“真是可笑,你这样的江湖骗子星辰宫也要,看起来星辰宫也是山穷水尽了。”   李清成目光一暗,面上却不显,仍然笑盈盈的。   “这确实,小生的水平在门派里最多也就是个打杂活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扬地说,“奈何我命好啊,就能拜入这么好的门派。”   “对你客气点,你还喘上了?”那人语气刻薄地说,“你这江湖骗子,出来,我们比划比划。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能耐。”   “不用比了。”李清成伸手去拿茶杯,他懒洋洋地说,“我认输。”   看他态度嚣张,对面那修仙弟子忽然发难,伸手便要扇飞桌子上的茶杯。   没想到他打了个空,就好像下一秒,那茶杯就一个瞬移被李清成端着了。   “我说这位道友,你何必呢?我认输都不成?”李清成劝导道,“别在店里动手,店家都不容易。”   “那你跟我出来!”对面这人道,“我们好好比试比试?”   李清成挠了挠头,他叹气道,“那也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要把你哪个门派,师从何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李清成站起来,他的黑眸淡淡地看过来,没有笑容,便显得有几分咄咄逼人。   “你知晓我是谁,总不会想把自己遮遮掩掩的跟我比试吧?”   对方几个人互相看看,刚刚嚣张的火焰忽然就消下去一些。   “喲,怎么,怂了?”李清成拎起自己的框篓,他打哈气道,“怂了好,省事……”   李清成走出茶铺,那几个人都站在原地,怒目圆睁地瞪视着他,却无人上前阻拦。   他又按照纸上写的采购好了东西,这才往回走。   主街是靠近正门城池那里更热闹的,越往后卖的东西越基础,也更安静些。   李清成来到一僻静巷子外,他又打了个哈欠。   从那阴森的箱子里,忽然有杀气袭来,李清成一个闪身,躲过了两把飞剑的攻击。   “哼,算你灵巧。”   巷子里,慢慢地走出了三个人,正是刚刚店里找茬的那三个弟子。   其中那人居高自傲地说,“我这青飞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躲过的,你运气真不错。”   “主剑修?难不成你们是修剑的百丈峰弟子?”李清成道。   这三人脸色一变,李清成便知道他猜对了。   “实话实说,你们这剑法差了点感觉啊。”李清成似笑非笑道,“我师兄跟我切磋时,放水都比你们强百倍。”   “你!”   百丈峰的弟子当然知道星辰宫剑修的厉害。别说那个变态天赋的沈怀安,就连很明显不是主修剑的陆言卿和谷秋雨,御剑术都很强。   他们百丈峰最引以为豪的剑术,在上一次仙宗大会中,基本都没逃过星辰宫的魔爪,分别被谷秋雨、陆言卿和沈怀安击败。   顿时,百丈峰三人都有点恼羞成怒。   “可笑,对付不了你的师兄,还对付不了你吗?!”   三人齐齐发难,向着李清成攻来。   只见李清成动作快得犹如一个落叶,三把飞剑竟然没一个能近他的身。   他就像能预判他们的攻击一样,每次都恰巧能以柔接刚,如鱼得水地躲避他们的攻击。   倒是百丈峰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们的剑术被扰乱,飞剑在狭小的小巷空间施展不开,没打到李清成,反而法宝和法宝撞在一起,在半空中传来乒乓的清脆响声。   “白痴!你们怎么自己打自己?!”为首的那徒弟训斥道。   “师兄,这小巷我们施展不开啊!”旁边那人说。   三人齐齐对了下目光,他们同时收剑,并且从怀里拿出符箓。   李清成是师兄弟里最精的了,不用虞楚教,他就知道不要给敌人留下机会。   他们收剑拿符这短暂的几秒空隙,李清成已经迅速近身。   这三人只见到李清成对他们露出了欠扁的笑容,下一秒便胸口一疼眼前发黑,被他一拳击飞,砸在墙上。   李清成站在原地,他轻轻呼吸,收了架势。   “承让!”李清成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老子这几个月的打没白挨吧?”   他确实在陆言卿沈怀安萧翊,甚至小谷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到在地上摩擦。   可每日跟他陪练的都是当今修仙界年轻一代的翘楚,和他们打习惯了,就算天天输,可转脸遇到其他修仙者,又算什么?   李清成的水平和真气在被师兄们的磋磨下,甚至远超过普通炼气期,竟然就能把这些人打飞。   但是他自己也清楚,他还是个刚入门的。   就算有天赋,遇到这种筑基期的对手,也是因为他仗着对方不熟悉他的路数而赢了一次,不然正常修仙者的修为能力对下一级都是碾压式的。   李清成占了便宜,他转身就跑。   这三个被打的徒弟缓了几秒才清醒过来,立刻道,“追!”   李清成别的不说,对自己逃跑最有信心了。他打不过人家,可他的能力让他趁机打人家一下,还跑掉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这一路轻功跑出云城后门,正要往门派的方向跑时脚步一顿。   ……不行啊,星辰宫就在那上古迷雾里是个秘密,他跑是能跑,万一被人看见了呢?   后面追的那三个看到李清成脚步急停,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三人在城外山脚下的空地上对峙了一会儿,旁边那徒弟道,“师兄,这里开阔,可以御剑了!”   “好!”为首这师兄沉声道,“就在这里给这家伙一个教训,切勿给师父和门派丢脸?”   “不要给师父丢脸?”李清成说,“难不成是你师父派来探我的底儿的?”   这百丈峰的三人脸色便又差了些,见状,李清成连连晃手,“我就是瞎猜的,你看你们这脸色变的,好像我说对了一样。”   “可恶。”百丈峰为首的弟子脸色极差地说,“动手!”   话毕,训练有素的三人动作一致地控制飞剑向着李清成攻来。   百丈峰是专门修剑的门派,人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被李清成一激,这三人都想给他点颜色看看,选择了威力和难度都极高的一个配合招数。   李清成在这一瞬间一看,顿时心道完了。   他又遇到了在切磋时总发生的事情。纵使李清成能看出对方攻击路数和躲避方法,可当对面的能力高他太多的时候,他看出来也白搭。   这一击,他就算看出来,也是跑不掉了。   眼见着法宝袭来,李清成干脆用真气护体,然后闭上眼睛抱头蹲了下去。   只听轰轰轰一阵爆响,尘土飞扬,几乎快把李清成埋里面。   李清成抖了抖土,就看到沈怀安站在他身前,青年黑衣衣襟随着乱风飞舞,头后的长马尾也微微晃动。   对面,三人脸色巨变。   沈怀安持着剑,他抬起头,目光危险。   “想玩剑?”沈怀安阴冷地说,“我陪你们玩。” 第79章   百丈峰三人看到沈怀安出来了, 脸色都变了变。   他们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便是半年前震惊仙宗大比的剑修天才,他们三人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百丈峰为首这师兄面色僵硬地笑了笑。   “沈道友误会了,我们只是和李清成切磋一下而已。”这师兄双手抱拳道, “既然如此,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他们仨人转头就想跑。   “站住。”沈怀安冷冷地说。   没办法, 三人只好停下脚步, 转头看向沈怀安。   “沈道友还有何事?”   “你们想打便打,想跑便跑, 把我们星辰宫当摆设吗?”沈怀安冰冷地说,“向我师弟道歉。”   百丈峰的三个徒弟便面色一僵。让他们和沈怀安低头,那还算勉强能够忍受,毕竟沈怀安确实实力在他们之上。   可是李清成……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转到沈怀安身后的李清成身上,李清成坐在土堆中, 特别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得意地看着他们。   都快把他们仨个气死了!星辰宫怎么就收了这种家伙为徒呢!   没办法,百丈峰三人咬着牙一低头。   “李清成, 对……对不住!”这人咬牙道, “我们动手没有分寸, 请你原谅!”   看着他们道歉的样子, 李清成懒散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的认错, 那我就原谅你们了。”李清成说,“下次注意点。”   这三人恨得差点没咬碎牙齿, 转身快步离开。   沈怀安一转过头,就看到李清成美滋滋地坐在地上,头发肩膀和衣襟上都是土,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沈怀安伸手就打了一下他的头。   “哎呦, 师兄,你打我做什么啊?”李清成捂着脑袋道。   沈怀安把他拎起来,让李清成自己拍灰。   “你怎么不知道害怕呢?”沈怀安说,“那三人的招式要是真打到你了,你知道你得受多重的伤吗?”   李清成拍着伸上的土,他无所谓地说,“知道啊,反正我现在是修仙之人,再重的伤也能养,不死就行了。”   他看向沈怀安,又笑嘻嘻的凑过去。   “多亏师兄来的及时,不然我就完了。”   “你身上全是灰,你别过来。”沈怀安嘴上嫌弃,动作却诚实地帮李清成拍土,“你怎么不跑呢?”   “累了,我这不是感觉跑不掉嘛。”   等到李清成能看出人样了,沈怀安大概探寻了一下周边,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带着李清成回去。   “对了,师兄,你怎么想起来接我了?”回去的路上,李清成问。   “师尊让我来的。”沈怀安道,“她说可能会有人为难你。”   二人回到主峰上,一看见李清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刨坑了?”谷秋雨吃惊道。   陆言卿的手搭在谷秋雨的肩膀,他沉声道,“真遇到有人为难你了?”   “去找师尊再说吧。”沈怀安道。   弟子们走进书房,虞楚果然在里面。   她放下书,看到李清成的样子,似笑非笑道,“被土埋了?”   “师尊,我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三个人持飞剑要攻击他。”沈怀安没有虞楚那开玩笑的轻松心思,他蹙眉道,“这些人也太明目张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做?!”   “这几个人估计是来试探清成的。”虞楚道,“恐怕几个大门派之间都通过气。”   “啊?师尊,我们不就是个小门派吗?”李清成挠挠头,“虽然我知道师兄他们之前的大比挺出风头的,可不至于收个徒弟他们都这么紧张了。”   “他们当然紧张了。”陆言卿道,“师尊每个徒弟都身手不凡,他们自然是怕星辰宫徒弟越来越多,日后成为新的威胁,所以才来探你的虚实。”   “那他们这次能放心了吧。”李清成挠了挠头,“我是真没打过他们。”   “你能看出来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吗?”谷秋雨问。   李清成说,“我试探了一下,他们应该是百丈峰的。”   众人便又看向虞楚。   “师尊,我们该怎么办?”陆言卿问。   “没事。”虞楚说,“他们试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来了。至于其他的事……李清成。”   “有。”李清成被点名,他立刻看向虞楚。   “你得好好修炼了。”虞楚道,“如今活跃在山下的,基本都是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仙门派弟子,少有金丹期的出现。你只要修炼到筑基期,目前便差不多够用了。”   “知道了,弟子会努力的。”李清成无奈地说。   散会之后,本来应该是修炼时间,陆言卿让李清成拿着换洗的衣物,去小溪旁洗洗干净。   李清成下了主峰,来到溪水边,他散了头发,脱了衣服,钻入水中。   过了一会,他从水中冒头,一边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来到岸边,靠着岸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嘀咕道。   李清成过去活得混混沌沌的,遇到了麻烦也都是以躲避和道歉为主。   他不是一个喜欢争端的人,哪怕有些事情是对方错,为了太平,他还是选择退让。   可是……   李清成再次沉入水中,他在水里睁开了眼睛。   想到那些百丈峰弟子差点就将‘星辰宫怎么收了你这样的人’挂在脸上,李清成便不由得抿起嘴。   他突出水面,轻轻地叹息一声。   哎……拜入师门就是麻烦。   换洗完毕,李清成干干净净地回到练武场。练武场占据其中一个侧峰的山头,非常的广阔。   “回来了。”看到李清成,陆言卿点了点头。   李清成看着陆言卿要走,他连忙道,“师兄。”   “怎么了?”陆言卿看向他。   李清成欲言又止。他神情痛苦,最后像是下定了一个巨大的决心,他咬牙道,“……以后的加练,能不能带我一个?”   陆言卿一怔。随即他勾起嘴角,伸手揉了揉李清成的头。   看着陆言卿离开,李清成大叹气。   “哎……”   以后是和悠闲生活无缘咯。   加练的第一天,李清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累得浑身难受的状态。   不过其他师兄们都很照顾他,晚餐时特地加餐。   尤其是萧翊特地烤的烤肉,太香了,完全不是帝城厨子能比得了的,吃得李清成停不下来。   “行,就借着烤肉的光,我就没白加练!”李清成一边吃一边模模糊糊地说。   萧翊看着他,“你要是天天能保持,我天天给你烤。”   李清成鼓动着腮帮子,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师兄,你们真好,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晚上,吃饱喝足又很疲惫的的李清成一回屋就呼呼大睡。   院子的另一头,东厢房里,陆言卿坐在床上打坐,又运行了次小周天后,这才躺下休息。   其实自从他进入金丹期后,对吃饭睡眠的要求便没有之前那样多了。   只不过,可能是他年幼时过的太坎坷,所以哪怕进入金丹期,也不似其他人那样几十天不吃东西。   陆言卿对口腹之欲没有因为修为而改变,也有些是为了弥补他年幼时饥一顿饱一顿,差点被饿死的日子。   至于休息,倒是虞楚强制要求的了。   其他门派师父都巴不得自己徒弟努力上进,虞楚却怕他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用功,把自己练傻了,所以要求他必须按时床上闭眼休息,不许修炼。   陆言卿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在床上闭上眼睛之后,很快便能调节身体机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睡过去。   以往他入睡后是很沉,没有任何梦境的。可这一次,陆言卿刚睡着,梦魇便来了。   他懵懂地站在房屋旁,手里还抓着玩具。   身后,男女的尖叫呼喊声不断响起,他缓缓地转过头,想要去看看。   就在这时,一个人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是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   侍卫满头大汗,神情恐慌。却在他的眼前,慢慢露出笑容。   “少爷,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他缓声道。   青年的瞳孔里,锦衣玉袍的小少年眨着眼睛,纯真地说,“我不想玩游戏,我想去找他们玩。”   他转身想走,可侍卫的手那么用力,抓得他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咯直响。   侍卫嘴唇抽动着,又笑起来。   “大家都在玩强盗游戏,以前在府里,我们也玩过。少爷,你记得吗?”侍卫缓声说,“只有听话的小孩才能玩,我们得先玩捉迷藏的游戏,赢的人才能玩强盗游戏。”   “哦……”他扣着手中的木制玩具,想了想,“那好吧,我们先玩捉迷藏。”   青年弯下腰抱起他,他们在村子里穿梭,跑啊跑啊,躲避那些玩强盗游戏的人。   他们哭得真响。他想,他玩游戏时从来没哭过。   很快,侍卫抱着他来到村子的偏僻角落,他让他趴在其中一个房屋的后院里,正好是墙角、杂物和木材堆的缝隙。   侍卫不知在哪里翻出一块破布,搭在了上面。   布料落下,他的面前一片阴暗。他眨着眼睛,心中忽然有点害怕。   就在这时,破布忽然被人掀起,侍卫跪在外面扮鬼脸,他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侍卫满脸都是汗,也笑了起来,伸手进来摸摸他的头。   “我也要去玩强盗游戏啦。”青年小声说,“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出声,不能出来,不然你就输了,好不好?”   他轻轻地点头。   “答应我,少爷。”侍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他稚声道,“不要出声,不要出来,不然我就输啦。”   侍卫露出笑容,放下布料。   他抱着玩具,在阴影中眨着眼睛。几乎是几秒之后,外面忽然骚乱了起来。   “这还有个落网之鱼!”有人高声道。   “可恶!”他听到侍卫咬牙道。   紧接着闷响痛哼的声音传来,像是一袋米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眼前的粗布布料沾上红色的东西。   “唔——!”侍卫的嗓子像是破了道口子,他模糊不清地说,“我、我输了……!我退出!”   侍卫输了这场游戏。   他抱着玩具,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他还是紧记着侍卫的话,一声未吭。   “他妈的。”外面的强盗怒道,“整个村子都搜遍了,连个孩子都找不到?!”   看来所有强盗都在找他,那他更不能出声了,不然就输了。   他静静地呆着,外面人来人往,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晃动。   后来天黑了,外面安静下来,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乌鸦在天空中旋转,发出刺耳的叫声,将他唤醒。   他又静静呆了一会儿,外面却还是毫无声息。   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不想玩了。他努力地爬出来,那一大块破布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   他终于爬出来,扶着杂物站起,一抬头,便看到整个院子里尽是鲜血,侍卫倒在地上,胸口的血已经凝固。   侍卫的眼睛睁大着注视着天空,嘴唇已经灰白。   他手一抖,玩具落在血泊之中,他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颤颤巍巍从院外跑进来,他跨过尸体,弯腰蹲在他的面前,干瘦的手指扶住他的肩膀。   “孩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谁?你受伤了吗?”   陆言卿睁开眼睛,他猛地惊醒过来。   玄古山的深夜里,陆言卿胸口起伏着,额头上一层薄汗。   不论他如何调节,还是心口发闷。   陆言卿干脆起身,他推开门,风便洒落进来。   怎么会呢……?他小时候根本就没有在那村庄里的记忆,怎么就忽然想起来了?   陆言卿心中烦躁,只觉得这深夜就如那一夜一样无声无息,令人喘不过气。   他穿过院子,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陆言卿推门的时候,沈怀安就醒来了。   他坐起来,看着陆言卿蹙眉道,“你怎么了?气息这么不稳。”   陆言卿一话不说,他来到沈怀安的床榻边坐下,而后捂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有点难受。”陆言卿低声道,“我想起那日的事了。” 第80章   沈怀安坐在一边听完了陆言卿的叙述之后, 也忍不住蹙眉。   “那你如今能想起自己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吗?”他问。   陆言卿摇了摇头。   “我只想起了那日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是一片模糊。”陆言卿低声说,“可能是那件事刺激到了我, 所以才会将那些事情全部遗忘。可是, 为什么如今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呢?”   沈怀安自然也不知道原因, 他建议道, “要不然我们去找师尊,跟她说说这件事情, 或许能找办法。”   对于徒弟们而言,虞楚简直是全能的存在。无论他们想学什么,有什么困境,只要去找师父,师父都能帮忙解决。   陆言卿却摇了摇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不想劳烦师尊。”陆言卿低声道, “再说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说了, 又能如何呢?”   沈怀安想了想, 又说, “那你去问问李清成, 这小子对这方面有点东西。”   “其实他之前便找过我了。”陆言卿道,“是我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沈怀安疑惑地问。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知道我是谁又如何呢?”陆言卿沉声道,“我对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只想好好过下去。”   陆言卿本来也不是为了寻求解决方法。他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黑夜中有些喘不过气,需要其他人陪着而已。   相比于后来才拜入师门的萧翊和李清成,陆言卿与沈怀安算是少年结识,一起长大, 又是过命的交情。   若是他非需要人安慰,陆言卿第一想法便是来找沈怀安。   “你啊,就是太敏感,心思太细腻了。”沈怀安说,“你若是不甘心,咱们就把你身世弄清楚,也算了去一个心事。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你才容易难受。”   陆言卿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   “我回去睡觉了。”他道,“这件事不必和其他人说。”   “知道了。”沈怀安懒洋洋地说。   陆言卿这才离开西厢房,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回到床上躺下,一闭上眼睛,却尽是人的眼睛。   侍卫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他睫毛长长的,湿润的,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稚嫩的面庞,和孩子背后散落的村民以及侍卫们尸体。   还有侍卫那张僵硬的笑脸,比哭还丑的鬼脸,还有他死不瞑目,脸色泛青地注视着天空的脸。   侍卫的眼睛那么大,在陆言卿的脑海里,他的五官不断模糊,只留下了那双倒映着他当年稚嫩脸庞的有些惊恐而紧缩的瞳孔。   那个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在这世道上,不是每个死人都能被人记住。   人的性命轻如浮尘。   就像那整个村子无辜人的性命一样。   那股浓烈的、刺鼻的血腥味仿佛就在鼻尖,刚刚合眼的陆言卿瞬间睁眼睛,他坐起来深深地呼吸着,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低下了头。   隔日清晨,众人都起床开始晨读。   沈怀安拿着书走出院子,他本来还有些担心陆言卿,便看到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院外,等待其他人,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   “师兄们,早啊。”后面,李清成打着哈欠,和萧翊走了出来。   “早。”陆言卿温和道。   另一边,小谷也走了过来,一行人都往悬崖边去。   每日清晨,他们都要坐在岩石上,一边读书一边看着朝阳升起。   沈怀安拿着书,他有点发愣。陆言卿伸手用书卷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   “怀安,走了。”   沈怀安这才清醒过来,跟了上去。   一整个上午,陆言卿都表现得非常淡定,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可他越这样,沈怀安越不放心。   正常人做噩梦了,或者想到不开心的事情都不会这样淡定吧。陆言卿太能隐忍了,沈怀安终于有了和师父同理的心情,怕陆言卿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下午,趁着陆言卿在法阵中修炼,沈怀安抓着李清成,带他来到僻静地方。   “师兄,怎么了?”李清成说,“我最近没惹到你吧,你这是想找个阴凉地方把我埋了?”   “别贫了!”沈怀安带着他来到山坡一个僻静地方蹲下,他蹙眉道,“你那日探测陆言卿,是不是知道他过去是谁了?”   李清成一怔,他眨了眨眼睛。   “我……”   “别和我撒谎。”沈怀安说,“如果你看了,那你应该知道他童年强盗的事情,他昨日忽然想起来些,我看他神色不对,怕出事。”   李清成犹豫片刻,他叹气道,“师兄,其实出于个人隐私,我不该说什么。可……可你猜的对,我确实看到了他过去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推测出他是谁。”   “那你说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怀安催促道。   李清成看向他。   “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李清成道,“他自己都不想知道,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如果我告诉你,未来他知晓了,不会对你我离心吗?”   本来急切的沈怀安一怔,犹如一盆冷水浇头。   是啊,他本意是关心陆言卿。可如果陆言卿知道了这件事情,未来不和他好了怎么办?   沈怀安挠了挠头,他气道,“真是烦死我了!”   看着陆言卿自己钻牛角尖不行,想了解一下情况也不行,这可怎么办?   李清成蹲着,他蹙眉道,“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确实奇怪。”   “什么意思?”沈怀安问。   “陆师兄应该跟你说了,是一伙强盗行凶。”李清成道。   “对,他说他小时候以为是个巧合,是强盗要杀人抢劫,结果昨天晚上他想起来,那些强盗可能根本不是强盗!”沈怀安道,“那些人似乎就是冲他这个小孩子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清成说,“按照师兄的背景,完全看不出为什么这伙人要找他,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搭噶的事情。”   最后,他批注道,“阴谋,绝对有阴谋!”   沈怀安在李清成身边重新蹲下,他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陆言卿还说不要告诉师尊,我这到底说不说啊?”   “要不……我们再观望观望?”李清成挠挠头,“如果大师兄就是做了场噩梦,那就算了。如果你发现他又出现这种状况,我们就告诉师尊。”   “行。”沈怀安道。   二人的观察行为按下不表。   陆言卿自己本身就是非常细腻的性子。他察觉到自己会做噩梦之后,便会在睡前十分注意自己的气息。   而后哪怕他又连续几天梦到当日的事情,陆言卿再睁开眼睛,连呼吸都没有变过一分。   这样恐怖的制止能力和对自己控制的能力,恐怕也只有陆言卿能做出来了。   后来他干脆不睡觉,整夜打坐。   毕竟陆言卿已经到了金丹期,别说几天,几个月不睡觉都是可以做得到的。   他白日又和平常一样温和尔雅的样子,连沈怀安和李清成都被骗了过去,以为陆言卿只是做了一夜噩梦而已,却不知道他因为侍卫的那双眼睛,已经干脆夜晚不再睡觉。   别人没发现,虞楚却发现了。   她每周都会安插时间,给每个徒弟进行一对一的教学,分别是修炼打坐以及术法和武器训练。   这一日,陆言卿这周单独来找虞楚上课,二人打坐在洞府里,陆言卿开始打坐修炼,使用星辰功法。   虞楚注视着他。   “你气不稳,身体太紧。”虞楚道,“有心事?”   陆言卿睁开眼睛。他下意识躲避虞楚的目光,垂下睫毛,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师尊,弟子走神了。”他说。   他立刻放松身体,尽量自如地使用星辰功法调转灵气。   可不知道是不是在虞楚的眼前,他越想放松,身体便越紧张,而后竟然差点行错了气,他一惊,睁开眼睛,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虞楚的目光。   似乎从小时候就是,虞楚只要淡淡地注视着他,陆言卿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丝毫秘密可言,他的内心想法和思维仿佛都瞬间在虞楚的目光下刨开。   陆言卿抿起嘴唇,他低声道,“师尊……”   他呼唤的语气已经有了丝恳求和脆弱,似乎是希望虞楚不要再这样看他。   “陆言卿。”虞楚淡然道,“我们师徒一场,已经十年,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陆言卿一惊,虞楚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他连忙道,“师尊何出此言,是我哪里做错事情了吗?”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虞楚冷声道,“你心里隐瞒的事情,到如今已经影响到你正常修炼,你却仍然一言不发,打算和我瞒到底吗?”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陆言卿着急解释,可怎么说都不太清楚,他抿起嘴唇,低声道,“这事情和师门无关,又是我自己的私事,所以我不想占用您的时间。”   “不想占用我时间?”虞楚挑眉道,“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师尊……”   陆言卿从盘腿打坐的姿势转为跪下,他恳求地说,“师尊,您别生气,我知错了……”   虞楚都快被陆言卿气死了,这孩子从小就心思深,自己有事从不张嘴,而且还爱钻牛角尖。她一逼问些,他就说他错了。   道歉是真诚恳,不耽误他下次还犯,还把事情憋心里面。   “你知错了?你哪里知错了?”虞楚低声道,“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把你当成自己孩子照顾,你呢?有事也不说,美其名曰是不给我添麻烦。你若是这么见外怕麻烦,何必拜我为师?”   她又说,“如今你也大了,也有能耐了。实在不行我们分道扬镳,眼不见心不烦,你别当我徒弟,省得你怕麻烦我!”   虞楚这话已经非常狠了,她虽然对其他人冷漠,可对徒弟的温柔是他们都能感觉得到的。   更何况她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性子,为人已经非常淡然平静了。这些年来她鲜少变过语调,让她改变语气的人都已经死了,更何况从未见过她这面的陆言卿?   陆言卿喉咙蠕动着,心慌得要命,又低声恳求地说,“师父……”   虞楚干脆撇过头,冷冷道,“你走吧。”   陆言卿彻底慌了,他膝行至虞楚身边,伸出手无助地去拽虞楚的衣袖,虞楚还是侧着头一言不发,让他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言卿如今已经快二十四岁,可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仍然是当年那个跪在河边,哭着看虞楚愈走愈远的小男孩。   他抿了抿嘴,低声道,“师尊,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陆言卿嗓子有些沙哑,二十多岁的青年,眼眶都红了起来,再也不见平日沉静如水,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风范,倒是像个孩子,轻轻抽泣。   他从小到大的懂事听话,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虞楚还是没有回头。她生怕自己一转头看见陆言卿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心软,不近人情地不理陆言卿。   陆言卿这样执拗的性子,只有真让他怕了,他才能真的改变自己。   果然,看着虞楚一言不发,也不肯看他,师父那冰冷强硬的态度最终击溃了陆言卿紧绷的心。   他一边无声流泪,一边伸手去轻轻拽虞楚的袖子,哽咽沙哑地低声说,“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您了,您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虞楚深深地吸气着,她转过头,便看到陆言卿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泛红,连睫毛都被打湿了。脸颊上也是泪水,只不过人长得俊,哭起来也格外好看令人心疼。   这委屈脆弱的样子,谁能想象他是在仙宗大比震惊全场的年轻天才法修呢?   虞楚的手在袖子里一颤,握紧成拳,而后才缓缓开口,“那你说吧。”   好险,差点就没控制自己去安慰他了。 第81章   陆言卿低着头, 声音沙哑地说了自己那日晚上忽然想起的过去。   他这样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庞,只能看到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陆言卿一向隐忍, 忽然崩开了紧绷的线, 便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起来也是真的委屈到了。   虞楚听他的讲述就有点心疼, 再看青年还在小声抽泣的掉眼泪,跟个孩子一样, 心里也不好受。   刚刚还生气他什么都瞒着,现在看他这样子,又后悔自己语气太强硬,陆言卿也是懂事才什么都不说,她刚刚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 把他吓到了?   虞楚这人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 又是自己带大的孩子,看着陆言卿便忍不住心疼。   陆言卿说完了之前事情, 他这才抬起头, 声音沙哑地说, “师尊, 我真的知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 只要别赶我走……好不好……?”   看着他眼眸湿润脆弱的样子,虞楚轻轻叹息一声, 向他伸出手。   陆言卿便蹭了过去,侧过脸,将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她的肩膀上。   自己吓到的孩子,还得自己哄。   虞楚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轻声说,“我没想赶你走,我养你这么大,我舍得吗?”   陆言卿哭起来和沈怀安完全不一样,沈怀安一哭就是孩子的嚎啕大哭,跟小牛犊似的。   可陆言卿是无声落泪,哪怕眼泪掉的和串子一样,也一声不吭,只能从嗓音中感到他的沙哑哽咽。   虞楚这样轻抚他的后背,才感觉到陆言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的手一直抓着虞楚的衣袖,像是怕她再赶走他一样。   “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瞒您了。”陆言卿小声道,“您能不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带着委屈难过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听得虞楚心都快碎了。   “原谅你原谅你,别哭了,乖,啊?”   虞楚拍着他的后背,她心里想,陆言卿再哭下去,命都想给他了。   这孩子,哎……   虞楚哄了半天,又拿手绢擦陆言卿的脸,他哭的眼尾都泛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任由师父帮他擦眼睛。   “真的原谅我了吗?”他小声说。   虞楚无可奈何地说,“你哭成这样,我舍得不原谅你吗?还是师兄呢,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陆言卿知道虞楚一向嘴硬心软,她这样冷飕飕的说话没事,就怕她像是刚刚那样,连理都不理他,才是真的生气了。   他抿起嘴,轻轻地露出点笑意,看起来也是乖巧可怜的很,睫毛还湿漉漉的,看着虞楚的眼睛里又有了光。   “总算笑了?”虞楚伸手擦着他的脸,无奈地说,“现在好了吧?去那边冰泉洗把脸,别把你师弟师妹们吓着。”   陆言卿轻轻点头,起身去洞府另一头自然流动的泉水潭里洗了把脸,再用真气蒸干,这才焕然一新的回来。   这么看过去,也看不出来他刚刚哭得很厉害了,就是声音还是有点微哑。   陆言卿这一次哭的这么厉害,也不是个坏事。   他太隐忍了,从过去就是。有了师弟师妹之后更显明显,其他孩子都能撒娇难过求安慰,可陆言卿是大师兄,承担更多的责任,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师弟师妹看到他不行、或者脆弱的一面。   忍耐了这么久,他一次释放出来,挺好的。   陆言卿回来后,看着他情绪恢复正常了,虞楚才松了口气。   他冷静下来了,又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子丢人,陆言卿重新坐在虞楚对面,他低着头,都不好意思去看她。   虞楚心中好笑,但每个人都有面子,她也没点破,只是清了清嗓子。   “你将这件事情告诉我很好。”虞楚说,“如果你天天积压在心中,可能然后会酿成大祸。”   听到这话,陆言卿一惊,他抬起头,问道,“师尊,此话怎讲?”   “你心性善良,将那次灭村惨案都当做是自己的过错,不是吗?”虞楚沉声道。   陆言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说,“记忆里,那些杀人者说的是‘找一个孩子’,那必定是来找我的。既然如此,所有人不都是为我而死?”   “你糊涂!”虞楚蹙眉道,“灭村之事,错的是动手杀人的行凶者,你是受害者,又是个四岁幼童,何错之有?”   陆言卿犹豫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可是……那些人也是因为被我拖累而死。”   “陆言卿,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那日你被人抓走,你以为那些村民和侍卫就能逃过一劫吗?”虞楚说,“这种事情我见多了,这伙人就是冲着灭口来的。很可能那个村庄早就被人踩过点,那些人从头到尾就没想放过那些村民。”   陆言卿一怔,他喃喃道,“为何他们要动手屠村也要抓我呢?”   “这就要知道你是谁了。”虞楚注视着他,“你若是不想知道,没关系。但你愿意让我去问李清成吗?”   “师尊……”陆言卿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让我二十年前的过去麻……”他刚想说不想麻烦你,又吞了回去,开口道,“不想让您操劳我过去的事情,所以才不想知道。”   “可你的过去已经影响到了现在。”虞楚沉声道,“你如今的修为已经到金丹圆满期,距离元婴期一步之遥。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虞楚一字一句地说,“你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期修仙者,而你如此天赋异禀,进步是要有代价的。”   “您是说我的过去?”陆言卿疑惑道。   “是你的过去会导致的心魔。”虞楚说,“如今这还是你的心结,可一日不化解心结,心结就会在你心中日渐强大,最后转换为心魔。”   “心魔?”陆言卿怔怔道,“这不是高阶大拿才会出现的劫难吗?”   “没错,但在你身上提早出现了。”虞楚说,“只要这个结还在,你便无法进入元婴期。如果时间太长,不仅心结会变成心魔影响你的思维,你也会因为前几年的进步迅速,转换成几十年、上百年都无法突破金丹期的落差而愈发影响性情。”   虞楚沉声道,“如今你还因为善良,无法忘怀其他人的死亡而难过。可时间长了之后,你可能已经完全忘记当初的本心,心魔会影响你的一切。”   陆言卿怔怔地低下头,一时无言。   虞楚也心中非常复杂,因为陆言卿就是个划时代的绝世天才。   加上这一次,她经历的两世修仙界,百岁之内能到金丹期已经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了,哪怕是虞楚,她当初为了做任务而修炼自身,也靠着系统各种金手指和外挂才勉强出来的。   陆言卿这种二十五岁左右,修炼十年,便横跨炼气期到金丹大圆满的人,放在一般小说里都够做龙傲天男主角了。   虽说被雾气结界笼罩的玄古山脉灵气充沛得是外面的上百倍,还有虞楚从小到大给他投喂各种好灵药,可这种成长速度也太可怕了。   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心魔找上门。   这样逆天的天赋,没有磨难,那这本修仙小说的主角也可以换人当了。   只不过……心魔是一种太难处理的东西,再遇上陆言卿这样什么事情都爱往心里闷的性子,还真可能遇到虞楚所说的那种情况。   他少年得志,十年便到金丹圆满期,而后因为心魔的存在无法突破,在金丹期蹉跎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都有可能。   到时候人的心性变成什么样子,就不一定了。   陆言卿沉默许久,最后他说,“师尊,一切都听您的。”   虞楚注视着眼前的青年,她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便把李清成叫来吧。”   很快,李清成便随着陆言卿来到洞府里。   李清成一看是陆言卿和虞楚单独约见他,便心中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二人围着虞楚坐下,李清成道,“师尊,大师兄,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虞楚道,“你知道陆言卿的背景吗?”   李清成点了点头。   “其实我虽然能大致看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可其实推算不了那么精准。”他说,“我之所以知道师兄是谁,也是因为从他自己忘记的童年生活中推算出来的。”   李清成道,“世界这么大,我却恰巧知道他是谁。师尊,您说这世道巧不巧?”   虞楚看向陆言卿,“言卿,你可想好了?如果你不想知道,我单独和清成谈也可以。”   “我没事,师尊,我做好准备了。”陆言卿沉声道。   他本来不想知道,也是因为不想让虞楚费神。如今虞楚要主动帮他解决问题,他又有什么不想知道的呢?   陆言卿看向李清成,他说,“小清,你说吧。”   李清成点了点头。   “其实,说起来也有些唏嘘。”李清成道,“若不是你我都家道中落,我们本该从小认识的。”   陆言卿一怔,“可否详细说说?”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京城有三大家族,李家,陆家,孙家。这三家的家主都曾经在四五十年前的朝廷里任职当官。”李清成说,“我家爷爷是丞相,被杀了,男丁被流放。当时我父亲还在我奶奶肚子里,才逃过一劫。”   “这些我都知道。”陆言卿道。   “除了我李家之外,还有另外两家,分别是陆家的户部尚书和孙家的大将军。”李清成说,“他们二家虽然没有遭受我家厄运,可新帝上任后,他们也都被明升暗降了。后来,二老干脆辞职卸任,举家搬迁,离开了帝城。”   李清成看向陆言卿,他认真地说,“我可以确定,你就是帝城陆家血脉。”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要是没有新皇造反登基,恐怕你我如今还是帝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早早便认识了吧。这人生兜兜转转,最后我们能成为同门师兄弟,也是缘分了。”   陆言卿对此不太吃惊,李清成一说帝城三大家族其中一家姓陆,他便猜到了。   他蹙眉道,“可是……陆家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那些杀手宁可杀光整个村子的人,也要找我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清成说,“我奶奶说过,你那个当户部尚书的爷爷可会做人了,孙家还在犹豫去留时,陆老爷贡献了一多半家底,外加整个户部详细的资料全然奉上,这才全身而退,后来在帝城附近一个大城重新做起了买卖,算是三家里下场最好的了。不过……”   李清成挠了挠头。   他道,“你的事情,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过,陆家总管带着小陆少爷要下江南,一边商队做生意,另一边带孩子去陆夫人娘家玩。”   “这件事本来陆家做的非常隐蔽,结果路遇强盗,整个商队没了,陆少爷也丢了,陆家又上告又求人到处找,也没找到一丝线索,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李清成说,“所以我一看到你的过去,便知道你就是那个陆少爷。”   李清成说完后,虞楚和陆言卿都沉默了。   就算知道他的身世,可谁动的手,还是不知道。   虞楚也有点犯难,这种超出小说设定的事情,系统也没有资料吧?   想查一件二十年前的强盗案,简直像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可是,如果不解决这件事情,陆言卿心结难除,对他不好。   虞楚正在苦苦思考,一抬头,就看到陆言卿和李清成都巴巴地看着她。   他们都没主意了,有些六神无主,所以都下意识寻求虞楚的帮助。   虞楚安慰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查出来的。”   ——被自己徒弟这样信任而求助的看着,哪怕这件事埋进土里二十年,她也要想办法给挖出来! 第82章   虞楚答应了徒弟们她来想办法, 其实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可听到她的保证,陆言卿和李清成却松了口气。   不止陆言卿,一直保守他秘密的李清成其实压力也很大, 如今二人的脸色都变轻松了许多。   陆言卿更是, 他之前被忽然想起的记忆禁锢, 整夜的睡不着觉, 今天和虞楚哭了一顿,虞楚又答应帮他摆平, 陆言卿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也没有之前那么发愁和难受了。   目送两位弟子高高兴兴离开,虞楚心中也颇为安慰。   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处,虞楚才叹息一声,打开了空间发呆。   果然, 商品架子上空空如也, 系统完全没有给出任何帮助。   “就算这件事和主线没关系,可陆言卿是不是未来对抗剧情的主要力量?”虞楚据理力争, “为了让他早日解开心魔, 上元婴期, 你是不是也得多多少少帮帮忙?”   系统安静如鸡, 让虞楚这段精神层面的对话很像在自言自语。   虞楚这几年已经觉得系统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死样子。   “狗系统。”她喃喃道。   系统不帮忙, 怎么办?   其实可以从帝城和陆家开始查,反向寻找线索。但这件事有一点麻烦, 如果从陆家查,那陆言卿肯定会和陆家有接触。   可陆言卿的意思似乎很坚决,他完全不想回家叙旧。   给虞楚的感觉,陆言卿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出生的家庭了, 甚至不想让这件事情影响如今的生活。   她之前以为陆言卿是怕面对自己过去的家庭,如今一看,他反而是怕过去的家庭影响现在的自己。   而且就算去查,怎么查?她亲自去一趟帝城吗?   虞楚左思右想,忽然有了办法。   她给天罗山庄的庄主,也就是沈怀安的父亲沈鸿写了封信,拜托他派人去帝城和陆家如今所在的渡城走访一下,大概了解一下情况。   虞楚和武宏伟之间留有交流对话的法宝,可她当时并没有给天罗山庄或者虞家这两个凡家留法宝,所以只能用天罗山庄训练的飞鹰传书。   这飞鹰再快,从南边到北边,一个往来也得两个月,再加上天罗山庄那边还要查,估计时间得拖更久。   不过他们这样的修仙之人,几个月的时间也不算什么了。   因为这件事情要沈怀安的父亲去查,虞楚告诉陆言卿这个事情之后,陆言卿也就干脆大大方方把师弟师妹都召来,重新开了个会,说了这个事情。   陆言卿本来特别怕自己的私事给门派添麻烦,结果师弟师妹们看过来的目光不仅没有觉得麻烦的意思,反而都很关怀他。   “让我爹的人去查?那挺好的。”沈怀安双手放在脑后,高兴地说,“我家还算有点用场,也帮着出点力。”   “这是大事,实在不行,我们去帝城走一趟。”萧翊认真地说,“我爷爷说过,心结一发现就要立刻想办法除掉,千万不能闷在心里,这是一重劫难,切忌轻怠。”   “对啊,这是大大大事,而且还是大好事!”谷秋雨也高兴地说,“如果能除掉心结,那我们星辰宫就能拥有一个二十五岁便入元婴期的绝顶天才啦!那以后谁都不能欺负我们了。”   本来陆言卿觉得是自己会麻烦大家的私事,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莫名就变成了整个星辰宫的大事。   陆言卿有些无奈,心中也泛起感动。   “多谢你们。”他低声说。   “都是师兄师弟的,谢什么谢?太客套了啊。”沈怀安说,“你没事就是最重要的。”   “对呀,我们平时麻烦你,也没怎么说过谢谢嘛。”谷秋雨道。   萧翊和李清成也都认同地附和起来。   陆言卿眼前发酸,他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了师父和师弟师妹的支持,陆言卿晚上又能睡得着觉了。   虞楚格外教给他一套静心决,陆言卿便没再被那日的事情缠住。   等待天罗山庄消息的时候,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   新的一年到来了。   徒弟们各长了一岁,只不过陆言卿和沈怀安萧翊都开始没什么变化,倒是李清成和谷秋雨看着又大了一点点。   深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四季只有春天、夏天和秋天,连树都没有凋零,仍然茂密着。   李清成这半年努力付出也终于有了收获,进入了筑基期。   虽说他还是星辰宫最弱的,可他是老小,又入门时间晚,这样的速度已经体现了他的才能。   虞楚就觉得自己自从开始教这些徒弟们之后,她原本对修仙界的修为阶级的固有印象在迅速打破。   原因无他——她的弟子们进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虞楚都怕他们身体或者精神会不会出问题。   可这些孩子们都活力四射精神百倍的,虞楚才慢慢放下心来。   感情修仙界上下千年的精英苗子全在她手底下了。包括最被门派其他‘欺负’的李清成,其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自从进入筑基期后,就能和师兄们切磋到一起去了。   李清成是雷属性,他自己还创作了一套把雷的术法和拳法结合在一起的一套功法。   最巅峰时可以引雷入掌再拍出去,完全把拳法打成远攻。   如果他以后能够完全掌握,就这套雷拳就够其他门派的人受的了。   李清成本来上了筑基期便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可以放缓训练。   结果虞楚告诉他,她要他去参加两年后的仙门大赛。   相比于仙宗大比网罗大陆各地修仙势力,仙门大赛则是门派之间内部开展的。   一般来说,每个门派会派出三到五个人,而这几个派出的弟子中,可能只有一个是被赋予众望的种子选手,其他都是用来淘汰的。   等到一层层选拔到最后,还能剩下徒弟的门派便一决胜负。   虞楚已经想好,两年后的仙门大会她只派出李清成一个人。   李清成一听到这话,整个人差点没垮了。   “啊?师尊,真的让我一个人去啊?”李清成愁眉苦脸地说,“我这要是输了,脸是不是丢大了?”   正常的师父可能要不然训斥徒弟没有决心,要不然就会安慰他。   可虞楚却笑眯眯地说,“对啊,你要是输了,脸就丢大了。”   她拍拍李清成的肩膀,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事,你先好好休息。”   看着虞楚离开的身影,李清成崩溃地倒了下来。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欲哭无泪地说,“我想晒太阳,想看话本,想什么都不干的混吃等死。”   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走了过来。   “等你成为了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大拿,你就可以天天晒太阳咯。”   沈怀安蹲下来,他和萧翊一人抬李清成的肩膀,另一个人抬他的脚,二人直接把他抬走,去参加接下来的修炼。   李清成也是崩溃,他从小是最不在意脸面的人,更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   可如今他真是上了贼船,他忽然发现他能够忍受其他人看不起他,但受不了其他人对星辰宫指指点点。   也不知道这门派有什么魔法,让他这么个闲散废人都有了胜负心。   李清成唉声叹气地跟师兄们加训去了。   他们在训练,后山,虞楚坐在自己的院里,武宏伟给她的那个法器忽然亮了起来。   这法器看起来像是个小木拨浪鼓,虞楚拿起来时,感觉自己好像在拿一个大哥大bb机。   “虞掌门,虞掌门,在吗?”   她拿起来之后,法器不再发亮,而是传来了武宏伟的声音。   “我听到了,武掌门。”虞楚道,“有事吗?”   “虞掌门,一年未见,我们找个山头见个面吧。”武宏伟道,“老夫有件事情要当面和你商量。”   “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虞楚疑惑道。   “事关重大,关于这个事情,我后面要和其他门派掌门开会,我希望你能参加,我也想提前和你商量一下细节。”武宏伟道,“你算是我如今最为信任的几个掌门之一了。”   虞楚想了想,便同意了武宏伟的邀约。   武宏伟活的久,修为高,她还想可以问问武宏伟有没有什么法宝术法能对二十年前那场绑架陆言卿的事情有帮助。   隔日,二人来到约定好的一处山峰上,在陡峭的最高峰修了个亭子,凡人爬都爬不上来,一看便是修仙者搭建的。   虞楚抵达时,武宏伟已经到了。   “虞掌门,一年未见,听说你又收了个徒弟?”一见面,武宏伟便打招呼道。   虞楚微微颔首,“武掌门,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虞掌门,你看看你,连和我寒暄两句都不愿意,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武宏伟无奈道。   之前接触时,武宏伟便觉得虞楚这性格太高远淡泊,除了自己的徒弟,她对谁都爱答不理,没有兴趣。这样性子应该是在修炼了几百年后的大拿身上出现。   可与她身上这股被其他门派长老掌门人厌恶的‘高傲’同时存在的,是武宏伟能感觉到虞楚虽然不爱拉帮结伙说客套话,可她的性情秉直,却是他这些年遇到过的人中少有干净的了。   她的这种干净,不是年少单纯,而是经过大风大浪后看破人世间的干净不染,所以武宏伟才如此信任她。   不过说也奇怪,她年纪轻轻,哪里来的这样的心界呢?   无论如何,武宏伟知道虞楚性子,所以也不太气恼。   “召你过来,确实是有件大事,并且事关重大,我想先与你聊聊之后,再召其他掌门过来共商大计。”武宏伟正了正神色,他严肃道。   “你说。”   “其实这件事来找你,你可能也不太清楚。”武宏伟道,“虞掌门,你曾经去过帝城吗?”   帝城,又是帝城。   虞楚渐渐收起神情,她沉声道,“武掌门,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第83章   “不知你对当今这个皇帝有何印象?”武宏伟问。   虞楚摇了摇头,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   “如今这个皇帝名叫岳康德,外号神封大帝。”武宏伟道,“这个岳康德是皇子, 只不过他的母亲是罪臣的女儿, 被上个皇帝厌恶, 连带着他也不受重视。所以他怀恨在心, 暗中排兵布阵数年,最后带兵造反, 弑父登基。”   “我倒是听说过他手段毒辣。可是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虞楚蹙眉道。   “虞掌门,可能你当师父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其实修仙界最近几十年,收到的新弟子的数量比过去少了很多。”   武宏伟道,“而且这并不是巧合, 各大门派除了开展收徒大会外, 还会派专人前往九州大陆游走,寻找合适的苗子, 这几十年, 除了世家之外, 越靠近帝城, 平民出生的有天赋的苗子便越少。”   “你是说……你怀疑这一切和帝城,和那皇帝有关系?”虞楚蹙眉问道。   武宏伟点了点头。   “为了这件事情, 我十多年前出过一次山,走到帝城时便察觉不对。一般而言, 皇城该是灵气最充沛的地方,龙脉所在,皇帝虽然是普通人,但一般都有天运加身, 天子脚下,皇城也是最富裕令人舒服的地方。”   “百年前的帝城便是如此,可我十年前再去,就感觉帝城好像便了个样子。不仅是风水极差,迎面带来煞气,就连帝城里也犹如墓穴一样,那股煞气仿佛要大收活人。”   说到这里,武宏伟拿起茶杯,他的神色黯淡了些,似乎有点自责之意。   “我那时跟百姓打听情况,发现百姓对当今天子避之不及,又多分打探,最终知道这个皇帝的一生充满暴力和嗜血。”武宏伟低声道,“那时我觉得这风水是因为皇帝暴虐所以为之改变,而我什么都没有干涉,便回来了。”   他苦笑道,“我觉得我已经到大乘期,即将飞升,又早不是凡间之人,何必要管?更何况那时这皇帝已经六十多岁,差不多也要退位了,换了皇帝就好了。如果我出手干预,可能会导致民间大乱,所以我便回去了。”   “你也不必自责,你的想法其实没有做错什么。”虞楚道,“本来修仙之人就不该介入民间。”   武宏伟叹气一声。   “或许吧。可从十年前的那日起,我的修为便再无长进,也丝毫没有飞升渡劫的前兆,就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似乎就差那么一点。”武宏伟疲惫地说,“如今已经卡了十年有余,我都快认命了。”   虞楚安慰道,“有时你就差那么一个契机,时机到了,你必定会飞升成功的。”   “借你吉言。先不说老夫我了。”   武宏伟面容严肃了些。   “总之,我之前一直都没把近几十年少了许多适合修仙的孩子,和帝城皇帝这两件事合起来想,可这一年里,我仍然派我门下的人在各地寻找和魔修有关的事情。”   “而后,他们发现帝城似乎有些猫腻,许多身上带着些微魔气的人在此居住。”   虞楚蹙眉道,“你是说,上次殷广离和魔修入侵的事情,帝城背后有人主使?”   “正是如此。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魔修地界距离那么遥远,就算殷广离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有办法一边避人耳目,一边从头到尾安排得滴水不漏,定是有人在帮他!而帝城正在大陆中心点,是极为合适的地方。”   武宏伟道,“如今竟然还有魔修在帝城光明正大的行动,你觉得谁有那么大的权利?”   听了他的话,虞楚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你觉得是那岳皇帝背后做的?”虞楚说,“你觉得他和殷广离有过交易,甚至和魔修有往来,所以才帮忙包庇布局,而且……”   她缓缓地说,“你认为最近几十年修仙的孩子减少,也和他有关?”   “正是如此。”武宏伟道,“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极端,可如果当最大的国家皇帝和魔修有合作,后果必定是严重的。”   “我之所以先问你,也是因为其他的老家伙都在修仙界呆太久了,恐怕早就失去了对凡人的防备之心。”武宏伟沉声道,“虞掌门,我需要你的意见。”   虞楚沉默下来。   在这个时刻,她却想到了陆言卿的事情。   十年前,她和那位救了陆言卿的老秀才沟通时,他曾经说过。   官道旁边屠杀整个村子,行为做事如此狂妄,可官家却并未怎么追究,寥寥查了一段时间,就当做悬案放置,无人再查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将背后主使换成皇帝,或许便可以说得通了。   如果按照武宏伟的猜测所言,适合修仙的孩子失踪和皇帝脱不了干系,那么皇帝派人在寻找陆言卿这个适合修仙的孩子,而后杀了所有人灭口,也没有人敢查,陆家寻求公道,最后也不了了之。   一切的推理便合情合理起来。   可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李清成就生活在帝城边缘,却没有遇到陆言卿这样的事情,是巧合吗,还是李丞相看到了什么,提前做好了保护家人秘密的准备?   还有……   “皇帝和魔修私下合作,这个事情我觉得很有嫌疑,而殷广离之前离开门派五年去人间游历,去了哪里也令人怀疑,说不定就是和皇帝一起。”虞楚缓缓地说,“可是孩子这个事情,我们没有根据。万一只是近几十年没有过去那么多适合修仙的孩子出生呢?”   “你说得对,这点我没有证据,可能只是我的想象与怀疑。”武宏伟沉声道,“可这个皇帝的事情必须得查查了,他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竟然还活跃在朝廷上,这个高寿实在可疑。”   二人都觉得此事可疑,应该去查,只不过后面的麻烦事还有一堆。   就算和其他门派商量,其他人或许不会像是武宏伟那样热衷管这等没有好处的事情,到时候有没有人愿意参与都是个难事。   所以这件事情要向上报告天道盟,让天道盟来主持秩序,调动各门派派人去帝城。   看起来,这一趟帝城,虞楚是非去不可了。   隔日,武宏伟召集修仙界的中坚力量和天道盟,一起开了这个会议,排名前二十的门派悉数到齐。   虞楚也来了。   虽然星辰宫没有排名,可众多掌门人看到她,也都不怎么吃惊。   会议上,武宏伟说了整件事情,并且皇帝和魔修有所关联。   “武掌门,我们都尊敬你,可是……”有人犹豫地说,“魔修这种东西就是杀不尽赶不绝的,已经一年多过去了,我们再查也没什么意义。”   “对啊,而且就算这人类皇帝可疑,可他也不过是个皇帝,最多再过十年他也就死了,何必费劲去帝城呢?”   果然,大多数掌门人都不愿意趟这浑水。   “你们真是愚昧,这么大的年纪了,都白活了么!”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犹如雷电般轰隆响起,让嗡嗡作响的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众人都抬起头,不由地看向开口说话的老人,也便是天道盟的盟主太升真人。   太升真人沉声道,“那帝都是大陆中心之城,更是最直接连接我们和另一边魔修峡谷的通道,如果将帝城让给魔修,岂不是让他们扼住我们的喉咙?!你们连魔修入侵之事都不愿意查,等到有一天他们真的反扑过来,你们这些老家伙们都没地方后悔去!”   众人都沉默不语了。   他们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魔修能光明正大在城里活动,其实就是在公然挑衅。   可是……所有人都想让其他人管,自己不想蹚浑水。   在门派里呆的好好的,谁想让自己的人受伤或者损坏法宝?上次大比时被星辰宫弟子毁坏的那些法宝,他们到现在都在肉疼啊。   “星辰宫那么厉害,现在不该出出力吗?”这时,雷霆门的段红琴冷声道,“也让我们看看天才门派的水准。”   其他人竟然还有人附和。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武宏伟蹙眉道,“你们这些历史悠久的大门派掌门人,让一个徒弟不过五人、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的新门派去参加这次行动?如果让星辰宫去,我看你们也不用再争排名前几了,干脆让星辰宫取而代之如何?”   众人便又不出声了。   本来就是这样,越强大的门派,平日吸收那么多红利,就该在有事时越出钱出力。可大家的安稳日子过的太久了,逐渐变得只想收红利而不出力。   也只有第一门派修天派,在武宏伟的带领下一直修缮维护修仙界大小事宜。   “这样吧。”太升真人主持公道,“你们这些排名前五的大门派,把自己首席弟子派出去一探究竟。”   没被点到名的掌门人们不出声了,除了武宏伟,其他是个掌门也都没什么可说的。   首席弟子是门派中弟子最强的,五个首席弟子修为都到金丹中期和圆满期,武宏伟还外加派出自己门派里修为已经到元婴期的执事保驾护航。   六个门派佼佼者,还对付不了一个皇帝和一些魔修了?   不过,人选出来了,怎么去也是个问题。   这么直接去,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这种大事不是一天能决定的,会议连开了几天,就在这时,穿云门掌门带着一个人来到了开会的大殿。   “这是我门派负责在各地寻找苗子的负责执事。”穿云掌门人道,“他刚刚从帝城回来。”   “什么?你在那里发现魔修踪迹了吗?”武宏伟蹙眉道。   无定门执事摇了摇头。   “我没发现魔修的踪迹,不过,那皇帝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还带我去了宫殿。”他说,“别国贡给他偶然从一处洞天福地中得到古鼎,鼎上还有奇特文字,一靠近便会流光溢彩。”   “他这是什么意思?”其他掌门人问。   “我亲眼看了那鼎,感觉确实很不一般,像是上古宝物。”执事道,“皇帝的意思,希望我带个话,让我们修仙门派派人过来看看,如果觉得好,他想要用这鼎来和我们换灵草丹药,尤其点名要延年益寿的丹药。”   众人互相看看彼此。   “我们正愁用什么理由前往帝城,他反倒主动提供了一个?”   “正好借此机会一探真假,看看帝城内有没有魔修踪迹。”另个人说。   “可丹药要真给他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虞楚却双手环胸,陷入沉思。   按照她过去的经验来看,这可别是皇帝与魔修一起组了个局要阴他们吧? 第84章   哪怕这岳皇帝的邀请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凑巧, 而且看起来很像鸿门宴,可修仙门派的众多掌门人仍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意识里,就算这皇帝有再大的本领, 也不是修仙之人的对手。   派了六个金丹期和元婴期的高手过去, 出了事都能把整个皇宫直接铲平, 一个凡人而已, 能怎么样呢?   就连武宏伟这样已经足够警惕清醒的大佬,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说动了五大门派一起派人, 便看起来安心多了。   “这事情有诈。”会议结束后,虞楚和武宏伟再聚头时,虞楚沉声道,“皇帝能主动邀请你们,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或许这局是他和魔修们一起组建的, 切勿粗心大意。”   “我知道。可就算这事和魔修有关, 我们六个高手一起去,那些魔修也翻不了天。”武宏伟道, “先让他们去探探, 就算有事, 以他们的能力也能脱身。”   看到虞楚心事重重的样子, 武宏伟安慰道,“你放心, 你以为全天下的修仙修魔者都和你的徒弟们一样逆天吗?我进入修仙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人能二十出头就到金丹期的。”   武宏伟的安抚中还带着夸奖, 虞楚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其实正常人来说,百年内到金丹期是绝顶高手,元婴期那更是差不多活了几百年的老前辈了。   所以这次派出的六人真是各个门派的高手了,也就虞楚的徒弟好像轻轻松松就到达了如今的水平, 实际上跨越的是其他人百年的修行。   如果虞楚就是本世界的人,她肯定也会觉得虽然皇帝那边有猫腻有圈套,但六个高手去了,一定没什么事情。   几个加起来都上千岁的修仙者,还对付不了一个人类老头和一些修魔者了?   可是——虞楚的任务经验来看,这种扮猪吃老虎,越被瞧不起的敌人,才越容易翻盘。   当初虞楚带着星辰宫就是这样翻了大门派们的地盘,现在他们还不长教训,仍然轻视敌人。   只是有一点,这个皇城剧情,虞楚觉得好像和原著无关。虽说系统的修改记忆非常到位,可她好歹记得一个主线,而这主线里根本就和皇城毫无关系。   难道说……因为原本剧情里的大反派之一殷广离提前死了,所以便出现了取代他做坏事的人?   或者,这个皇帝本来被后来得势的殷广离给灭口杀掉,所以没有出现过,如今殷广离没了,他便冒头了。   总之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这个世界为了补充原著剧情而自然生成的事情,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极大修仙门派心不甘情不愿地派出了人去执行任务,加上武宏伟都因为久居修仙者的高位而放松了下来。   虞楚却不是这样。   她回到门派,和徒弟们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众人都松了口气,却看到虞楚仍然神情凝重,不由得有些疑惑。   “师尊,您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谷秋雨问。   虞楚沉思着。   “我觉得,这六个人有点玄。”她道。   “师尊,您这话从何说起?”沈怀安道,“他们六人都是高手,连一个炼气期的喽啰都能随便欺负普通人,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前辈,对付凡人绰绰有余吧?”   虞楚缓缓地摇头。   “这也是你们要警惕的。”她说,“不论修为高低,永远都不要看轻你的敌人,每次出手时,都要留全部的注意力——哪怕对方是个看起来人畜无伤的普通人。”   徒弟们都乖乖点头。   古代人不比现代人长寿,就算这是架空的时代也是如此。   正常人活到五六十岁已经高寿,七十岁八十岁当然也有可能,可要是说七十岁还能神采奕奕地管理国家,实在是邪乎。   虞楚想,这个老皇帝不会也是那种想得到飞升,天天炼丹炉想求长生不老丹药的疯子吧?   一个嗜血暴君想长生不老,一看就是老剧情了。   众人便一直等着消息。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沈怀安的父亲沈峰的信到了,信上说他的人一路寻找线索,找到了当年的那个村庄。   只不过二十年过去,曾经村子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人夷为平地,看起来就是一片荒林,根本看不出曾经有过村庄的影子。   而后他便没有继续查下去了,因为查询当中,他的人发现,越靠近帝城,皇家的管控便越严,不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外来人员,根本没办法进行查证。   沈鸿手下的人怕生事端,便就此收手回来了。   他在信里还说自己很抱歉,虞楚却很欣慰。   沈庄主和他的属下都有勇有谋,能帮得上忙,发现自己能力不够,还知道撤退。比修仙界那些位居高位的掌门人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虞楚回信感谢他,并且叮嘱他,目前局势有些变化,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她这边都收到了沈鸿的信,另一边,六个排出去的高手却没消息了。   他们走了三个月,便失踪了三个月。   这下子可好,五大门派都急了,立刻主持了又一轮会议。   “他们脚程快,就算帝城比较远,但几日也就到了。一直到进帝城之前都有传消息回来,可进了帝城,人就没了!”无定门掌门着急道,“难不成帝城吞人,四个月了还没消息?!”   无定门是所有门派里最着急的。   他们的顶梁柱殷广离没了,如今又派走一位首席弟子,门派里的高手越来越少,能不着急吗?   “我要求继续派人!”百丈峰的掌门拍桌子道,“我们前五的派人了,后面那些门派也得出人!”   ——这下可好,不用动员了。   派人出去又没有消息的前五大掌门纷纷要求其他没出力的门派也拿出自己的首席弟子去进行二次搜索。   没办法,即使有再多的不愿意,其他门派又组建了个队伍,共有十个门派派出了自己门派里的高手,进行第二次帝城探索。   这一次,不少出行的人都拿上了自己的致命法宝,出发了。   又是整整一个月,又是同样的情形,他们路上前往帝城时,还有消息传回,结果到要抵达帝城的那天开始,又没信了!   这下,所有掌门人都骚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一个凡夫俗子而已,就算有修魔者帮助,也不可能接连将十五个金丹元婴期的修仙者扣下啊。”   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都慌了。   谁都没见过这种事情,连他们自己的好徒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件事不能坐以待毙了!”无定门的掌门人沉声道,“我建议各大门派派出长老或者我们自己亲自去一趟帝城!”   这次,几乎没有人反对的。   大家的心肝苗子莫名其妙就没了,都想一探究竟,去救自己徒弟。   “安静——!”   武宏伟的声音响起,盖掉了大殿的喧哗。   他站起来,注视着所有人。   “我知道你们都救人心切,但不能所有门派都让师父去!”武宏伟道,“万一帝城真有什么邪门的地方,我们都回不来,那修仙界便是空城一片,任人宰割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冷静下来一些。   回过神来,似乎觉得武宏伟说的是对的。如果他们都走了,又回不来,岂不是会出现上次殷广离带人入侵的那种局面?   “我有个建议。”武宏伟道,“首先,天道盟的各位前辈都坐镇后方,我们第一次会派出十个掌门,但是——!”   他道,“首先,我会亲自去。其次,再选出两个掌门跟我一起走。另外七个人则是用冒牌的。”   “冒牌的?”   “正是如此,其他七人选择年纪比较大的人选,而把大多数掌门留在后方。”武宏伟说,“如果他们的企图是控制大部分掌门,再趁我们不备再次攻过来,便会自投罗网。”   “可是……去的那三个人够吗?”有人不太赞同地说,“还要保护其他七个人,负担太重了。”   武宏伟看向他。   “你觉得我实力不够吗?”他淡淡的问。   对方便不做声了。   是啊,武宏伟是大乘期的高手,只不过他太平易近人,又担当掌门职位,才会让人经常忘记他真正的实力。   一个即将飞升的大拿,一人足够抵挡千军万马了,再加上另外两个掌门,已经很谨慎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另外两个人选由前十门派抽签选择。   其实,武宏伟的布置不仅这些。   他和虞楚暗中已经通气,虞楚看起来是什么都不参与的样子,实际上她打算暗中前往帝城,和武宏伟一明一暗,去探帝城虚实。   至于其他七个人的人选,那就更简单了。   年少便能修仙其实是种福气,每个门派都有五六十岁快要入土才忽然领悟的老徒弟们,长相各个都显得老气横秋,看起来比自己师父年纪还大。   这些老徒弟一般在门派里都担当打杂后勤等事由,换上像样衣服,一看还挺像回事。   于是,便这样决定好了人选。   武宏伟那边准备好了,可虞楚这边却在带人方面出了问题。   首先,虞楚是想借由这个机会帮陆言卿寻找过去答案,所以陆言卿是要和她去的。   这样一来,其他徒弟也吵着要去,每个人都有要带自己的一堆理由。   虞楚被他们搞得头疼,结果这些孩子们自己想的可好了,希望大家一起走。   “不行。”虞楚严肃地说,“我不能带所有人一起去。”   “为什么啊,师父,我们都能派上用场的。”谷秋雨恳求道,“你就带我们嘛,我会暗器,会用毒,如果出现了危机,我可以暗杀别人呀!”   “我剑术好,就算不能用修为获胜,也能拿实力获胜。”沈怀安说。   “我跑的快,力气大。”萧翊说。   “我!我可以帮大家算吉凶呀!”李清成说,“而且帝城那片我熟,带我就像是带了活字典!”   星辰宫便又陷入了轮回一般的混乱中,虞楚不得不打断他们。   “我不能带所有人一起走。”她重复着,语气阴沉下来,“说句难听的,万一帝城真有什么猫腻,我们一起走了就是全军覆没,有人留下来,至少星辰宫没断后,明白了吗?”   徒弟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师尊,你说的我们都明白。”沈怀安道,“可是大难关头岂能各自飞?留下来的人,就算活着,也会寝食难安痛恨自己。”   “是啊师尊,你想想看,就算活下来了有什么用?”李清成也据理力争,“活下来我们心理能健康吗?这件事就会成为心魔啊!我们就会走火入魔,就会自残,会祸乱人间!”   “所以我们还不如一起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谷秋雨捏紧手指,她认真地说,“出了事大不了就是一死,至少死的堂堂正正可以安心,我也不想苟活。”   “他们说的都对。”萧翊道。   虞楚快被她养的这些崽子们搞疯了。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做任务,一个人挑大梁,一个人出生入死。   她从来没有过团队,也没有过被其他人付出生命也要同进退的经验。   她真想训斥这些孩子们不知道活着的重要性,可她的徒弟,哪个没在生死边缘徘徊过?   “师尊,我们知道生命可贵,正是如此,我们都想把这宝贵的人生经历,花在我们真正值得的事情上面。”   “我们一起去吧。”   虞楚看着面前这些年轻人坚定清澈的目光,她顿时有一种浓浓的无奈感。   “好吧。”她轻声声说,“我们一起去。”   弟子们注视着虞楚,他们这才笑起来。 第85章   虞楚和武宏伟一直保留联系, 武宏伟带着其他九人率先前往帝城。   而虞楚要暗中前往,所以不能像是他们那样大摇大摆。   她打算等到距离帝城还有几天路程时,再伪装成普通人, 慢慢进入帝城。   星辰宫师徒商量好一起出门之后, 便开始收拾东西, 准备明日清晨出发。   第二天早上, 徒弟们早早起来准备,来到正殿外面的广场上等待虞楚。   他们都是第一次要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 所以都有点兴奋。   几个青年正在说话,便听到谷秋雨道,“师尊?!”   她的语气有点吃惊,众人转过头,便看到虞楚一身黑色劲装, 头发也高高束在脑后, 看起来十分飒爽。   徒弟们都忍不住睁大眼睛。   拜师这么久了,所有人都清楚虞楚一向只穿白色, 或者浅灰色、淡蓝色这种任何无限接近于白色的颜色。   而虞楚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永远披在背后, 只是用玉簪简洁地挽了一下而已。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虞楚穿黑色的衣服, 还把头发也扎起来了!   “师, 师尊?”徒弟们都有些磕磕巴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虞楚平日的装扮看起来为人淡然, 如今换了这身黑色衣裳,方显她隐藏在深处的锐利。   “这么吃惊啊。”虞楚挑起眉毛, 她淡淡笑道,“那便好好看我,看仔细了。”   徒弟们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她已经扫向所有人。   “从陆言卿开始, 挨个进来找我。”   虞楚转过身,进入了大殿正堂中。   徒弟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虞楚要做什么。陆言卿先跟着进了大殿。   等到弟子们一个个按照顺序进去又出来后,最终,李清成自己走了出来。   “师尊呢?”沈怀安问。   李清成道,“师尊让我们收拾好东西,在前面等她。”   徒弟们拿起各自包裹,没过一会,虞楚便来了。   她又换回平日的浅色衣袍,来到所有人面前。   “我同意带所有人去,但有个前提。”虞楚道,“你们都必须听我的话,明白吗?”   沈怀安和李清成二人是最怕氛围僵持的,一般这种时刻他们都会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   可是虞楚的目光太认真和,像是刀子刮在身上一样。   师父第一次这么严厉,徒弟们彼此看看,都低下头。   “明白,师尊。”他们乖乖地说。   “我没有和你们开玩笑,这件事情非常严肃。”虞楚再次强调,她沉声说,“如果有人违反我的话,擅作主张,以后便不用再认我为师了。”   听到这话,徒弟们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她。   平日他们就有点怵虞楚,现在她这样严肃,众人更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老老实实地再次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可能是星辰宫从无败绩,又赢的轻松,给他们感觉这世界上似乎就没有人能是他们的对手一样。   虞楚的严厉警告像是一盆冷水,让本来对这次一起出行还有点兴奋的徒弟们,全部都沉默下来,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严肃。   看着这些孩子们都笑不出来了,她这才淡淡地说,“走吧。”   临走前多让他们清醒清醒,以免然后遇敌时因为不够严谨而出事。   星辰宫众人也正式赶赴帝城。因为人太多了,虞楚便拿出一个造型为船的法宝,一放在地上便变大了,足够宽松地承载所有人。   虞楚手指拂过船体,蓝色的符箓古文闪过,整艘船便犹如隐身了一样,她这才上了船。   法宝起飞,穿过迷雾结界,向着帝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虞楚一直保持和武宏伟的联络。   “我们已经到帝城旁边了。”   手中的法宝里,武宏伟的声音响起。   他沉声道,“这里距离我上次来时,感觉煞气更重了。”   “见到魔修的踪影了吗?”虞楚问。   “目前看不出来,恐怕要进城才能一探究竟了。”武宏伟道,“等等——!”   对面的声音消失了许久,过了一会,武宏伟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这个帝城有问题。”武宏伟严肃地说,“我们从帝城外的六个方位都发现了类似古代禁忌阵法的图腾标志,恐怕这岳皇帝将整个帝城当成了自己的法坛!”   “你们注意安全。”虞楚道。   她心中陷入沉思。   之前失踪的那十六个修仙者,难道都是因为这个将整个城市笼罩住的阵法,所以才没了消息吗?   可这个阵法不会让生活在里面的普通百姓发现异常吗,还是说……这阵法只对修仙者有效?   不论如何,如果真如武宏伟所说的情况,那这个阵法绝对是上古禁术,她带着人潜入进去的意义也就没了。   不弄清楚这个阵法如何奏效,会带来什么影响之前,贸然进入帝城和自投罗网的没什么区别。   虞楚又拿出传音法宝,她道,“武掌门,你还在吗?”   她本来很怕武宏伟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忽然就没了消息,结果,对面很快传来回复。   “我在。”武宏伟沉声道,“放心,我在研究这阵法,稍安勿躁,等我……”   通讯断了。   “武掌门,武宏伟?”虞楚又呼叫了几次,对面还是没了声音。   ——真是邪门了!   如果说前面那十六个人是因为贸然入阵而被阴了还可以理解,可武宏伟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大乘期的高手,更算得上是如今修仙界里这些修为高的掌门里最细心和警惕的一个了。   他怎么可能一句话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另一边,帝城外的树林边,蹲在刻文前的武宏伟蹙起眉毛,低下头拍了拍传音法宝。   “虞掌门?”   武宏伟摆弄着法宝,他发现它真的没有声音之后,这才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周遭不知何时起了白茫茫的雾气,浓雾甚至遮盖了远处的帝城,看不清旁边的东西。   武宏伟顿时警惕起来,他想用真气挥散周边白雾,却发现在这雾中,他的血液流动似乎都开始变慢,真气凝固浓稠,紧紧地覆着他的身体。   而那原本一直存在于世间万物和空气之间的灵气,竟然也消失不见,武宏伟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点灵气的流动!   他蹙起眉毛,就在这时,从白雾的深处,渐渐地响起了人的哭声。   青年的、孩子的、女人的……   原本沉稳的武宏伟神情大变,他脚步慌张地向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跑去,似乎渐渐要把那哭声甩在身后的时候,哭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天罗地网般地向着武宏伟涌来。   “不,不——!”   武宏伟捂住自己的耳朵,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进衣领。   他脚步更快,可那些哀嚎哭喊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耳边晃荡着。   武宏伟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的白雾里隐隐约约地出现几个矮小的身影,体型像是被绑起来的人。   “救命,救命!”   “呜呜呜呜,不要啊!”   哭泣尖叫的声音层层叠叠地响起来。   武宏伟的汗水几乎要落到眼睛里,他连连后退几步,又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穿过树林,气喘吁吁,像是终于把那些声音都甩在身后。   武宏伟扶着树,他喘息着直起腰,整个人都怔住了。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树林和迷雾都消失不见,武宏伟手中扶着的树干变成了光滑的宫殿墙壁。   他身处在一段走廊的尽头。   他抬起头,前面似乎是一个圆弧空间,从那里不断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武宏伟的心脏犹如擂鼓般跳动着。   他咬紧牙关,转身要走——在他的身后,一个青年赤脚站在那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已经到大乘期的武宏伟竟然因为这个人而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脚步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你还要再逃一次吗?”青年直直地注视着他,清脆的声音充满着冰冷的空洞,“像是上次一样?”   “不,不——!”武宏伟咬牙道,“这都是假的,这,这是心魔,我不会被你蒙骗的!”   他干脆盘腿打坐,打起手势,似乎要默念静心咒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年轻人却忽然上前,用力地掰开了武宏伟的手势。   武宏伟不得不睁眼睛,青年离他很近,二人几乎要贴着额头。   “你没有告诉别人吗?”他死死地盯着武宏伟,他说,“你也没有告诉虞楚,没告诉她,为什么你会对帝城的事情这么了解——”   “够了,闭嘴!”   武宏伟捏住青年的脖颈,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武宏伟站起来,将青年扔在地上。   这是心魔!武宏伟对自己说,要冷静下来,不要被影响,不要被——   他的瞳孔忽然紧缩。   无数游魂从地板钻出,一个个手伸了出来,死死地攥住武宏伟的裤腿,向上攀爬。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人声音嘈杂地质问武宏伟。   武宏伟缓慢地眨着眼睛,汗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落。   十年前,武宏伟如果帝城,却发现这里煞气深重,极其不详,不似天子所在,不被天道庇佑。   他奇怪那股煞气从何而来,便给自己用了隐身的高级符箓,一路顺着煞气深入皇宫。   最终在皇城地下,发现了一个占据面积极其广阔的邪术阵法。   年近六十岁的神封大帝岳康德,以吸收有修仙资质的他人性命来让自己延年益寿。   皇帝抓住的那些人,有的年纪尚轻,有的已经很大岁数了。皆是本身拥有修仙潜能,但因为人生机遇仍然是普通人的平民。   亲眼目睹这一切,武宏伟却犹豫了。   他若是年轻的时候,又或者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入金丹期的英年才俊,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可他如今已经到大乘期,和飞升成仙只差一步之遥,武宏伟怕多管闲事会出意外,让他数百年的艰苦修行毁之一旦。   武宏伟告诉自己,没有修仙资质的人类无论如何运用邪术,也终究是人类。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这皇帝十年二十年之后自会有天收。   于是,他明明目睹这一切,却离开了,将那些哀嚎抛在了身后。   那时的武宏伟,觉得自己的飞升天劫就差一步,已经预感即将要出现了。   可是武宏伟离开皇宫时,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仙界投下的光芒,忽然被阴云遮住,再也看不真切。   从此之后,皇宫的事情,他袖手旁观的做法,成了他的心魔,日日夜夜困扰他。   武宏伟自知自己足足十年没有飞升,恐怕便和这事有关。为了消除心中的罪恶感,他不再闭关,而是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门派上,似乎做一些有责任的事情,才会减少心中的痛苦。   直到如今,武宏伟方觉最近几十年前来报名收徒大会的年轻人比过去成倍减少,又收到魔修在帝城活动的消息。   武宏伟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当时放纵未管而引起的后果,他再也坐不住,去找了虞楚商量对策,并且几乎是急切地要去一探帝城。   他没有骗过虞楚,可他隐瞒了帝城的部分真相。   武宏伟大汗淋漓,那些索命的手不断地缠在他的身上,像是触手一样要将他缠紧,拖入黑暗。   挣扎了许久的武宏伟抬起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帝城外,带着獠牙面具的术士伸出手,他手中那形似蛐蛐儿罐的木漆雕刻的法宝终于安静下来。   见状,在场的人才松了口气。   “这个道长看起来来头看起来可大,竟然能挣扎这么长时间,我刚刚还以为他会挣脱出来呢。”   几个獠牙面具人的旁边,一个太监笑道。   “此人是修天派掌门武宏伟,大乘期的高手,自然来头大。”为首的面具男人冷声道,“只不过……在魔界法宝面前,大乘期算个屁。”   “对对,魔修大人,请。”太监伸出手,他弯腰笑道,“抓了这个人,你们也能安心,我们陛下也会高兴,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面具男人收了法宝,他淡淡地说,“且再等等看吧,说不定明后天还能抓到更多的修仙者。” 第86章   武宏伟忽然没有声音, 虞楚拿不准他是别有安排,还是和其他之前的那些派去的人一同被阴了。   可就算那皇帝和魔修串通,以武宏伟那即将飞升的水平, 也不可能消失的无声无息吧?   或许另有隐情。   不论如何, 在距离帝城还有两天路程时, 虞楚提前便收了法宝。   正好这附近有个被废弃的老瓦房, 众人挨个进去换了衣服。   他们要伪装成普通人,所以修仙者必备的那些飘逸的长袍是不能穿了。   众人都换上了老百姓常穿的粗布麻衣, 只不过……他们的气质和长相都太出众,换上普通衣服,看起来反倒把廉价的衣料都给衬得矜贵起来。   “就这么伪装?”沈怀安疑惑道,“感觉没什么区别啊。”   徒弟们走出院子,便看到虞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好了平民百姓的衣服。   她示意徒弟们都过来, 然后说道, “把你们的后背露给我一些。”   “啊?”几个大男孩面面相觑。   除了陆言卿这个很有包袱的大师兄,沈怀安、萧翊和李清成平时都爱一起去小溪里, 一起洗澡一起玩。   大男人也没什么好怕露的, 可是在虞楚面前, 他们都有点扭捏, 挨个往其他人身后躲。   在外面不似在门派里,又是要面对帝城危机, 虞楚也严肃许多,她淡声道, “一个个来,从清成开始。”   看着师父不苟言笑,徒弟们这才乖乖地过来排队。   普通百姓的衣服都很简便,不似修仙者穿的那种飘逸的长袍, 这粗布麻衣一撩衣摆就把后腰给露出来了。   虞楚手指划过李清成的后背,一道金色符箓便闪着光融入了李清成的后背。   “等等。”李清成刚放想放下衣服,虞楚眼尖,她问道,“你肚脐上的那个是什么?”   李清成的肚脐上三指的地方,有着似是疤痕,又像刻印的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嗑的吧?”李清成挠挠头。   虞楚觉得那疤痕有点奇怪,但此时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她挨个给徒弟的身上都附了隐像符,谷秋雨的阵法刚刚她提前已经做好了。   “这是隐像符,可以易容样貌,需要的时候便捏诀使用。”虞楚道。   徒弟们过去也都上过各种课程,虞楚教了下之后,他们很快便使用转变了形象。   他们的形象都是虞楚仔细考虑过的,打眼一看,就是几个普通人家的年轻男女们,不难看也不好看,扔大街上都认不出来,很不起眼。   虞楚也自己解决,幻化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普通女人。   “好了,走吧。”虞楚道。   她从空间里取出两个马车,车身看起来陈旧,就是老百姓自己平日用的简陋工具。   还有两匹普通的马——虞楚的空间里是时间暂停的,所以水果不会腐坏,那么放活物应该也行。   尽管如此,这也是虞楚第一次短暂地把活马放在了自己的空间里,拿出来后,两匹马甩甩头,似乎都有点蒙圈,不知道自己在哪。   星辰宫六人分成两匹马车,向着帝城前进。   第一次换装成别人,徒弟们都有些新奇劲儿,互相说说笑笑着,觉得有趣。   就这样走了一天半,徒弟们对虞楚的敬畏又加深了一点——自从虞楚装扮成了一个普通的三十岁女子,她的所有表现都显得非常和自己的外表相符。   哪怕半路上在客栈歇脚,她对掌柜讲价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喜欢絮叨、心疼花钱的穷苦人家女子,为了几个铜板和老板磨了十分钟,演技炉火纯青,完全看不出虞楚本人的清高性情。   “真是太绝了。”等到进入房间后,沈怀安才小声说,“我们师尊怎么什么都会?这世上有她不会的东西吗?”   徒弟们惊叹不已。   如今在他们的心中,虞楚和神也没什么区别了。   “别叫师父了。”陆言卿道,“你们忘了师尊说了什么?”   虞楚帮他们选择的伪装样貌,本身也和他们性格很相符。   比如陆言卿伪装后的长相一看就是穷苦人家早当家要照顾弟弟妹妹的长子,这样他哪怕在外面维护纪律,看起来也不奇怪。   沈怀安、李清成伪装后的样子就是那种每家都有的比较活跃一些的年轻人,萧翊沉默寡言,长相看起来就不爱说话。   谷秋雨倒是简单些,小姑娘怎么都是正常的。   他们伪装后的样貌也都是虞楚经过细致考虑的,这样一出门,他们正常说话,也很像是一家。   至于身份——虞楚设定的是,她是一个死了男人的遗孀,五个徒弟则是两边的弟弟妹妹,加起来一起过日子。   所以,徒弟们在外面要叫她嫂子。   但这个词,几个青年憋了半天,叫起来还稍有点不爽。   虽说是假的,可要把师父叫成谁的老婆,他们心中都不舒服。   在他们心里,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师父,哪怕倒插门都不配。   在这客栈里休息了一晚,和武宏伟联系的法宝还是没有声音。虞楚半夜没睡,她垂着睫毛,一直在从过去往前捋整个事情。   一晃来到隔日清晨,虞楚唤来众人吃了丹药,六人便驾着车继续上路了。   果然,越靠近帝城,戒备越严格。   虞楚坐在车里,她撩开帘子,便能看到外面不时有来来往往的士兵正在检查。   没想到修仙者一步便能跨过的地方,普通人走起来这么费劲。   一路盘查,虞楚做事当然不可能出纰漏,两辆马车便这样逐渐靠近帝城。   还没见到帝城的影子,虞楚便敏锐地发觉到原本飘荡在空气中的灵气渐渐稀薄了,就像是草地树林逐渐到了沙漠的边缘,植物干枯没有生命的感觉。   果然犹如武宏伟所说,能感到些微的煞气从帝城而来。   ……能把皇城变成不祥之地,这皇帝得邪恶成什么样子?   离帝城大概路程半时辰长的附近还有个小城,街道上也同样热闹非凡,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只有修仙者才能敏锐地察觉出,整个城里到处都是监视的眼线。   星辰宫的两架马车没停,穿过这小城,继续向着帝城前进。   目前已知的情报,帝城其实便是一个巨大的禁忌上古邪恶法阵,在帝城郊外的六个方位埋着上古石碑作为阵脚,而武宏伟便是在要探查这一切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两辆马车吱呀吱呀地进入帝城外的树林,而后却没有声息了。   这个世界所谓的空间术法符箓,都其实各有限制,叫扩容口袋还差不多,却真没有虞楚这样什么都能装的外挂空间。   她将马车收回空间,看向其他五人。   “东西都带好了吗?”   徒弟们都点了点头。   他们的胸口和手腕都带了不同的项链手链,是一种不太常见的小法宝,紧急时刻可以用只有主人能够感觉得到的温度无声联络。   虞楚准备孤身一人进入帝城一探究竟,而让其他徒弟暂时埋伏在这附近,等待她的联络。   早上吃的丹药,是能抑制自己真气的丹药,正是修仙门派借由魔修潜入时吃的那屏蔽魔气的药丸而得到灵感,新研究出来的。   她已经想过,先让徒弟们按兵不动,他们本身便不可能被士兵们发现。   哪怕被发现,可她已经给他们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其他人如何探测,都会得出他们都是普通人的结论。   要知道,帝城的煞气和风水不好,只是修仙者和修魔者能看出来的,普通百姓并不觉得哪里不好,仍然正常活动的。   这种季节,生活在帝城附近的百姓出来挖野菜也很正常。   至于自己进去也是不得已的选择了。   虞楚实在不知道这皇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她只能自己亲自试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和徒弟们分别后,虞楚一个人走向城门,面前就是邪术阵法,可她的心终于轻松下来了。   一个人踏入险境对她而言,却是比想要保护所有徒弟更简单的选择。   虞楚面前的帝城,皇宫里。其中一个宫殿中,一个魔修坐在正座,其他几个魔修则是懒洋洋地待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皇上驾到——!”   屋外,太监扯着嗓子喊着。屋里,魔修们却不为所动。   一个头发花白却眼睛奕奕有神的老皇帝走了进来,他鹰钩鼻笔挺,脸上的皱纹犹如沟壑一样,气势却极其强大,根本看不出已经有七十岁。   岳康德扫向屋里的魔修,看到无人理他,他的眼眸危险的暗了暗。   坐在主位的这个‘林先生’旁边,小小的圆形木漆匣子像是积木一样垒在一起,放眼看去,竟然也有二三十个了。   这些一手能够握得住的匣子像是小棺材一样,偶尔会在缝隙中发出光芒。   “林魔师,这些都是你抓到的修仙者?”岳皇帝道。   “没错。”正位上的魔修——林亮淡淡地说,“所有陷入法阵的修仙者全部都被关在这里了。”   “他们竟然一个都没有跑掉?”岳皇帝定定地说,“我听说你甚至抓了一个大乘级别的高手,你确定你的法宝能关的住吗?”   “陛下放心,这上古密阵可是和我的法宝一样,都来自于魔界,效果当然非常强大。”林亮漫不经心地说,“每个人都有欲望和想要的东西,哪怕是那些自诩高尚的修仙之辈也是如此,他们的欲望被压抑得更深,爆发出来也更可怕。”   “他可是大乘境界,实力近乎触及修炼境界之巅,你确定你能困住他?”岳皇帝眉宇间明显有些怀疑:“我曾听闻,飞升之下,大乘境界可碾压世间一切敌人,据说抬手可碎天地,这样的高手,你确定有十足把握?”   “你放心吧,我和武宏修为差不多,不过他修仙,我修魔罢了。”林亮道,“就算他能出来,那又如何?如今帝城是我的天罗地网,哪怕对峙,我也必定赢了他。   林亮看向岳皇帝,发现皇帝的神情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林亮的声音便冷淡了不少。   “陛下,你也算是常人中最厉害的人了,如果这阵法对你有效,让你走着路便陷入难以辨别真假的幻觉里,在这幻境里,你继续自己的生活,并且得偿所愿,长生不老所向披靡,统一了大陆——你觉得,你醒的过来吗?你分得出真假吗?”   岳康德察觉到林亮话里的不屑,他沉下脸,最终却压下火气。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岳康德冷声道,“我的人虽然一直都在探查,可修仙者仍比常人莫测。如今你们只等着阵法捕获修仙者才会出动,真的不派其他魔修出去巡逻吗?万一被人潜入了又该如何?”   “不会的。”林亮笃定道,“哪怕是世外高人,也会有心中欲望。没有欲望,也会有愧疚、遗憾、害怕失去的东西。”   “只要是人,心中就会有波澜,有波澜,就会被阵法幻境抓住。这世界上绝不存在什么都不想索求的修仙者。”顿了顿,林亮意味深长地说道,“想要飞升,也是一种心中执念。既然选择修仙,绝不会有人心中什么都不想要的。”   “——只要心中有所求,那必定会被这幻境所束缚。”   皇城门外,虞楚在进城排队等待检查的平民队伍中,缓缓地睁开眼睛。 第87章   虞楚在百姓中排着队, 随着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城门前进。   眼见着越来越靠近门口搜查询问的士兵,虞楚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包袱里伪装的证件,再一抬起头, 城门、士兵、她前面后面的百姓——周围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她站在一片空旷的白色空间里, 这里没有景色, 没有任何东西, 时间似乎都在这里停止。   这是被她曾经成为白房间的地方。受系统直接操控,而不属于任何位面。   只要系统需要, 便可以在这空间里调出任何场景和工具,以此来训练虞楚。   在‘不合格’之前,轮回者无法从这个四处封闭的空间离开,只能不断地训练,训练, 直到完成目标。   有漫长的一段时间, 甚至可能是几百年,虞楚一直被困在这个空间里。这里没有时间流走的概念, 她也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   可能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吧。   她最初的记忆, 便是在这个房间里睁开眼睛。   在此之前, 她是什么人, 从哪里而来,她的父母是谁?不知道。   事到如今, 她又忽然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漂浮在众多位面世界夹缝中永恒的空间里。   虞楚眨动着眼睛。   这里不是现实存在的, 每个白屋空间都只属于单独轮回者,轮回者走了,房屋也便消失了。   她和系统签署了条约,等结束所有轮回任务之后, 系统要给她奖励,送她回家。   即使忘记了自己是谁,可能在万千世界里知道自己属于哪个世界,也是一点圆满自己的念想。   这份条约,就连系统也无法违背——当然,因为系统bug将她扔入这个古代世界,或许是个意外事件。   所以,这是幻境。   一个依托陷入者的记忆,独立存在的幻境?   有意思。   虞楚闭上眼睛,随着她的思维,整个空间晃动起来,全面崩塌。   她低下头,伸出手,手中出现了一柄雪白的匕首。   虞楚嘴角微勾。   她握起匕首,干脆利落捅进自己的心脏,再手腕用力,将匕首横过来,迅速对伤口进行二次破坏。   在剧烈地疼痛中,世界摇晃起来,无数的迷雾迅速退去。   “喂,到你了,你怎么回事?!”   虞楚的目光有点恍惚,下一秒,她的眼神重回清明。   她往旁边看去,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城门外,她的前面,空出了两个人的距离,巡查的士兵正不悦地看着她。   幻觉中刺穿的心脏痛感还在,虞楚拽了拽自己遮起着头发的围巾,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将文牒递给士兵。   检查士兵拿过来粗略地翻了翻,抬起头看了虞楚一眼。   “你住的那么远,大老远来帝城是要做什么啊?”   虞楚拽着围巾,她微微低下头,眉尖轻蹙。   “我和夫君刚成婚,他便出去干活时死了,剩下我这寡妇,连个孩子都没有,只有我和他两边的弟弟妹妹。”她哀哀切切地说,“我一个人好不容易拉扯了他们几年,日子越来越难过了,邻居怜悯,让我去帝城找找门路。说在天子脚下,只要踏实肯干,肯定是饿不死的。”   这排查的士兵看着她,神色便好了点。   虞楚伪装的女子虽然只是普通长相,但看见这拉扯弟弟妹妹的年轻寡妇,也不由得尤其缓和了一些。   “哦……那你那些弟弟妹妹们呢?”他问。   “我让他们在附近村子等着了。我一个当嫂子当姐姐的,好歹也得把门路摸清了,才能照顾他们不是?”虞楚低下头,轻轻地说。   士兵将文牒还给她,摆摆手,“行了,进去吧。”   虞楚抬起头,对士兵嫣然一笑,走进了城门。士兵扭头盯了她几秒,这才转回头,他挠了挠下巴,啧啧道,“可惜了。”   进入帝城后,虞楚打量着这帝城。   帝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城市也兴盛不已。一般的城能有一条繁华街道,已经是建设得很好了。   可帝城放眼望去四通八达,每条街似乎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只不过……在毫不知情的百姓们的头顶,帝城的煞气犹如乌云般在半空中飘动着。   虞楚在街上闲逛时便发现,整个帝城的街道那些不起眼的角落上,都有法阵的标志,只不过被隐藏的很好。   看起来,这皇帝是真把整个城都当成法坛了。   虞楚假意闲逛,而是大致走了一小部分帝城的街道,果然在其他地方也看到那些属于法阵的上古文字被篆刻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有一些被建筑物挡住。   从刚刚她在城门口的遭遇来看,这阵法会让修仙者无意识地踏入幻境当中,无声无息,很难预防。   就连虞楚都着了道,只不过她被训练过,又实践过,所以立刻能分清自己是否进入了幻境。   而另一个她能挣脱的原因,也是因为这种幻境是要激起人心中最冲动、最欲望的那一面。   虞楚曾经在末日无限流世界里看过,有的人宁可在现实中被插满管子,也愿意陷入幻觉中在他想要的世界里活下去。   可虞楚没有那么强的冲动,也没有遗憾到那样的欲望。   她这样的人也是少见,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在意。系统弄错了她余生要生活的世界,她也很快便接受了。   甚至在遇到陆言卿之前,虞楚不想管世界的生死,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也很无所谓。   无论是在乡下种地还是当个富人,无所谓。能活就活,要死便死,怎么样都可以。   有了徒弟们之后,她才开始考虑要保护这个世界。可这远远谈不上欲望,因为对虞楚而言,拯救世界是她工作内容,谈不上多大的冲动。   一个人活得这样无畏,能有什么幻境困住她呢?   不过……若是其他修仙者们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挣脱不出来。   虞楚似乎大概明白那些派来的修仙者为什么消失了。   皇帝将整个皇城放在了诱饵板上,就等着修仙者们前来踏入陷阱里。   这么一想,幸好没让徒弟们一起跟着过来。   她的这些孩子,基本成长历程都不太顺利,要是被困住,那就不好了。   尤其是陆言卿,童年的事情甚至成了他的心结,他心又善良,把当初的事情就怪罪在自己的身上,如果被这幻境困住,便麻烦了。   只是,这占据整个帝城的法阵,似乎不止能另修仙者陷入幻觉,虞楚发现从进城门开始,空气周遭已经没有丝毫灵气了。   就连真气,似乎也渐渐沉重下来,无法再进行运转,像是一块铁石坠在腹部。   ……难道这法阵的第二层功效,便是让所有修仙者在法阵里无法运用真气,和普通人无异?   这个阵法……虞楚更加想知道,魔修和皇帝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皇宫。   武宏伟和其他修仙者,会在皇宫里吗?   皇宫,魔修的宫殿里,魔修们坐在桌边玩骰子,嘈杂的声音差点把房顶翻个天。   林亮翘着腿坐在另一旁,看守着他垒成摞的小木匣子,随便拿出一个在手中把玩。   “林大人,您也过来玩吧。”有人招呼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狩猎两个月呢,您也多歇歇,可能过一会儿还要抓修仙者。”   林亮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这个武宏伟真的一点都没再挣扎了?”其他魔修围过来,他们喃喃道,“不愧是林大人家传法宝,真是不同凡响。”   “那是自然。”林亮哼笑道。   他站起来道,“走,去外面巡逻一番,看看有没有修士中了陷阱。”   魔修们立刻都站了起来。   林亮走了几步,又回来,把关押武宏伟的那个拿起来贴身放着,这才放心地带入离开了。   在林亮离开之后,皇宫中的角落里闪过了一层微弱的亮光,躲避宫中的侍卫,向着深处前进。   与此同时,帝城外。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样,虞楚进城打探情况,确定里面目前的状况,而五个徒弟则是散开在帝城外的不同方向,安静等待。   虽然知道师父厉害,可五人的心还是一直紧攥着。   陆言卿躲在树后,巡逻的士兵从另一边的路上经过。   他轻轻喘息着,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只觉得等待虞楚消息的这一个时辰里,漫长的好像已经过了一天。   与此同时,树林中,白雾渐渐地涌了过来,不知不觉中围住了陆言卿。   帝城中,虞楚表面像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女子,被帝城的繁华迷花了眼睛,到处走走停停。   实际上她在心中大致记住了这皇城士兵的训练路线,街面上的暗哨,还有在街上大摇大摆的魔修们。   以及——脸上带着獠牙面具的一伙儿魔修,正列队向着城外走去 。   虞楚不由得心中一跳,难不成城外出了变故,她的徒弟出事了?   不……看着他们脚步平稳,并不着急,没有去捉拿‘猎物’的急切,应该是去巡逻的。   虞楚这才收了心,慢慢往帝城里靠近。   看起来,帝城是整个法阵,而皇宫便是中心点的阵眼。   似乎无论如何都要进皇宫看看了。   虞楚向前走着,忽然觉得一阵风刮过,她的手里不知不觉握住了一个熟悉的物件,正是武宏伟当时给她的传音法宝。   可是,她的那一个传音法宝在空间里,手里的这个……   虞楚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在精神世界里,整个帝城对修仙者而言就像是干枯酷热的沙漠,却有一阵微风似乎是彩色的。   她睁开眼睛,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向着那风的方向走去。   转过一个巷子,那阵风抓住了她的手腕,虞楚看到武宏伟短暂地露了一下脸,像是在半空中忽然出现了半张脸一样,便又迅速遮蔽住自己。   “跟我走。”武宏伟轻声道,“去热闹的街边坐下,越热闹的地方,越不引人注目。”   虞楚微微颔首。   她来到热闹的主街边,在小贩手里买了包子,便蹲在一个墙根旁慢慢的吃,看着街上车水马龙。   “和岳皇帝合作的人叫林亮。”   就好像空气在她耳边轻声说话,武宏伟道,“修魔家族林家,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这林家的祖先据说有魔君血脉,一些绝迹许久的魔族秘法都在他们的手里,想必这次的主意就是林亮出的,想用他家传法宝和法阵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你潜入皇宫了?”虞楚将包子放在嘴边,她轻声说。   “我被抓进皇宫了。只不过,林亮抓的是我的虚法道身,并非我的本体,我便将计就计,这两日偷偷探查了一番皇城。”武宏伟欣慰道,“你没被这幻境影响,我真没看错人。对了,你也是在城外便陷入幻觉了吗?”   虞楚一怔,随即,她的额头绷起青筋。她几乎要用全力才能控制自己,继续维持正常的表情。   “怎么了?”武宏伟都被她的表情搞得语气虚了三分,“我一直忙着在皇宫里探查,没倒出空来联系你……该不会,你徒弟在城外等你吧?” 第88章   当听到城外也会被幻境波及时, 虞楚心中的火气腾地便起来了。   就连武宏伟,都在发现阵角时便不知不觉带入了幻境里,他这二天一直忙到现在, 根本没做错什么。   错的是她自己。   她以为这法阵的边缘在帝城外的郊区里, 只要不进入法阵, 就不会被波及。   却没想到, 在法阵外也会陷入幻境?   武宏伟施展遁形决蹲在虞楚身边,就看见女人面无表情的吃包子, 嚼这一口的时候,他都能听到虞楚咬紧牙关那咯吱咯吱声,听得人骨头都疼。   本来武宏伟也是真没时间拿法宝告诉她,他这两天一边要注意林亮那边的状况,一边还要躲避魔修和士兵在迷宫一样的皇宫里寻找线索。   他是忙了两天两夜有了眉目, 才偷偷离开皇宫。临行前虞楚给他看了她伪装的样子, 武宏伟正好在路上遇到她了,这才说上话。   可是……看虞楚这面无表情却火气上头的样子, 武宏伟都忍不住有点虚了。   她平日多淡然, 便越能对比出她现在多生气。   武宏伟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就能看出来虞楚爱徒如爱子, 可没想到她把徒弟都放得这么重, 几乎就像是她的命门和底线。   看着虞楚要站起来,仍然隐形的武宏伟赶紧伸手拽住她。   “你要作甚?”他低声说。   “出城。”虞楚冷冷地说。   “可如今在城里活动的修士只有你我二人, 我们俩应该足够对付他们了。”武宏伟压低嗓音道,“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那与我何干?”虞楚面无表情, 咬着牙低声道,“我徒弟没事时,我愿意当个善人帮忙维护九州和平。如果他们出了事——武宏伟,你真以为我关心的是天下苍生么?”   “我明白, 我明白。”武宏伟苦笑道,“可是你这样想,如今我们就在附近,他们不可能真的出事。而这次幻境,正好是一次安全的试炼机会。虞掌门,你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你要给他们积攒经验的机会——难不成,几十年后,你徒弟们都出师了,你还要跟在屁股后面保护他们吗?”武宏伟道,“关爱和溺爱是不同的,你给他们些机会试试。”   虞楚坐在地上,她垂着头,掩饰自己露出冰冷的眼神。   而后,她缓缓地说,“武掌门,我不是溺爱。我只是想在他们真正长大之前,为他们做好所有的准备。如果我清楚伤害是如何产生的,那为何不凭着我的能力去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武宏伟虽然没明白虞楚这样说的意思,可看着她不动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们等半个时辰如何?”武宏伟道,“你和他们不是都有联络手链,如果他们通过了秘境,绝对会第一时间找你的。”   武宏伟指的是虞楚出发前给每个徒弟分发的吊坠和手链,用简单的口诀便可以让它有规律地发热起来,按照长长短短可以组成密语。   在不好用通讯法宝的时候,这种无声的小法宝反而很实用。   虞楚不再出声,似乎是默认的武宏伟的说法。   与此同时,帝城城外。   陆言卿怔怔地靠坐在树后,森林里静悄悄。   可在他的眼里,这片树林忽然被雾气笼罩。   白雾贴着地面犹如浪花般前进,不断地吞噬着周遭万物。   帝城、树林、草地、大路……一切都白茫茫的,陆言卿站在原地,他蹙着眉,抽出了长剑。   他此次埋伏,剑是藏在远处等着召唤,而非别在腰间。可陆言卿不知不觉中陷入幻境,他的思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间,尖叫声和哭泣声交杂着巨大的血腥气味传来。   陆言卿猛地转过头,随即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破旧的村落里,蒙着面的强盗持着长刀,追杀着四处逃窜的村民。   陆言卿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   “……住手!”他喝道,“住手!”   他持着剑冲了过去,可那不远处的场景似乎怎么跑都跑不到头,躲避着陆言卿。   他跑过来,那屠杀的村庄便移到了他的身后。   不论陆言卿如何靠近,却永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为什么?一个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一个人贴着陆言卿的耳朵,在他身边轻轻地说。   陆言卿猛地转头,便看到侍卫注视着他。   侍卫保持着死时的样子,他面色发青,那双明亮的眼睛充满死人的灰暗,却仍然紧紧地盯着他。   “我们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侍卫轻声说,“为什么你可以平安无事地活下来?”   陆言卿向后拉开距离,他持剑厉声道,“别过来!”   侍卫恍若未闻,他一步步靠近陆言卿。陆言卿的手颤动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剑插进侍卫的胸膛。   陆言卿的汗水顺着睫毛滴落,仿佛眼泪。   侍卫伸出手,钳住了陆言卿的脖子。   “还我命来!”侍卫手指用力,灰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言卿,他狰狞地说。   “还我命来——!”   无数人的声音交杂着响起来,四面八方地响起,那些身上流着血的村民都一步一步围了过来。   当啷——!陆言卿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他的脖子被掐得连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直响,却仍然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意愿。   随着疼痛和窒息感,他痛苦地仰起头。   不,他……   他不能……   他还有要做的事情……不能走……   陆言卿仰着头,他似是哀鸣,似是求助地无意识唤道,“师……师尊……”   似是这一声师父唤醒了陆言卿的神智,他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本来逐渐消失的生存欲望瞬间激醒。   他的神智并未完全清醒,身体却下意识动了起来,一掌甩开侍卫的钳制。   陆言卿向着人群冲去,无数双手用力地想要拽住他的衣摆,抓住他的脚腕。   他踉踉跄跄地冲过人群,那些人都在身后追他。   陆言卿的心脏重重地跳动着,他在幻境里奔跑,可心魔又要追上来,一路上伸出的手都在不停地绊着他。   尽管他那样狼狈的跑,仍然被拽倒在地。   陆言卿坐在地上,他喘息着,无助又绝望地注视着那些跟过来的人。   “师尊。”他喃喃道。   坐在地上的青年,变成了当年那站在血泊里无助哭泣的四岁小童。   男孩注视着那些人,他瘪起嘴,无助又带着哭腔的奶音下意识地害怕地唤道,“师尊……”   一道白光闪起,已经逼入近处的村民们被白光笼罩,骤地分成了两边。   男孩坐在光里,光以扇形向前方铺开,而那些追来的人似乎根本穿不透光的屏障,气急败坏地在他面前的两边敲打着空气。   他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便觉得自己被人影笼罩。   男孩转过头,便看到身穿黑色劲装,梳着马尾的虞楚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身影笼罩着他。   她那双漂亮又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他。   “陆言卿。”虞楚道,“现在,记住我的话。”   男孩怔怔的注视着她,无数手和村民都围绕过来,却又悻悻散开,画面旋转,瞬息之间,坐在地上男孩变回了打坐的青年。   “你是陆言卿,星辰宫大师兄。尚有三月年满二十五岁,你在帝城郊区外,和其他师兄弟妹等待我的消息。”虞楚注视着打坐的陆言卿,她道,“如果你看见黑衣束发的我,便代表你陷入幻境当中。”   随着虞楚的话,幻境开始不稳定起来。那些村民的幻影开始扭曲,村庄崩塌瓦解。   跟着虞楚的话,陆言卿想起了被幻境屏蔽的一切。   他睁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师父,怔怔地说,“师尊,原来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出行前,虞楚曾经换上和她平时大相径庭的一套黑衣,就连长发都被她束在脑后。   徒弟们惊讶她的改变,虞楚却说,“这么惊讶?那便看仔细点。”   而后,她依次召唤徒弟单独进入大殿。   陆言卿是第一个进去的。   他走进大殿,便看到黑衣虞楚端坐在垫子上,她道,“言卿,过来。”   陆言卿听话地走了过来,在虞楚面前坐下。   “师尊?”他疑惑道,“还有事情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虞楚道,“看着我,注意我的不同。”   陆言卿扫向虞楚,他不明所以地说,“您穿了黑衣,系了头发。”   虞楚并未说话,她伸出手,挡在他的眼前。   “您在做什么?”陆言卿问。   “我在给你们的精神世界埋下一个潜意识的防御机制,以免意外发生。”虞楚淡淡地说,“我就是你们的防御机制。”   什么叫潜意识,什么是防御机制,要以免什么意外发生?陆言卿疑惑很多,都没有机会问出来。   “如果陷入意识方面的陷阱,你便会看到身穿黑衣的我。我平日从不这么穿,所以你会分辨出这是不是幻境。”虞楚道,“而我,会唤醒你。”   她抬起手,她的声音就像是从陆言卿的耳边清楚的传来。   “现在,看着我的手指。”   “三,二,一。”   “——醒!”   树林中,陆言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靠在树干上剧烈地呼吸着,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第89章   帝城的另一边, 躲在草丛里的谷秋雨一动不动,她紧抿着嘴唇,紧闭的眼睛睫毛轻颤着。   幻境里, 谷秋雨恍然地站在白羽楼的走廊里, 注视着这里的女徒弟人来人往地忙碌着。   她如今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和成年女子身形无异。可是在这里, 谷秋雨似乎还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谷秋雨正在发呆,忽然有人一脚踹在她的后背上, 她一下便跌在了地上。   忍着背后的疼痛转身一看,便看到一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女修挑着眉,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梁,令,慧!”谷秋雨捏起拳头, 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梁令慧冷声道, “谷秋雨,还不快点去干活儿?!”   谷秋雨幼年被卖, 被白羽楼买回去时不过七八岁, 在白羽楼呆这几年, 走时也才十岁, 根本不是成年女子的对手。   其他门派干杂活的基本都是杂役弟子,而在白羽楼里, 是这些被看到些微天赋,而被买来的小姑娘们。   许多孩子十岁左右内丹才会慢慢成形, 可以一窥究竟是否有潜力。   十岁也成为白羽楼小女孩们的分水岭。是成为白羽楼的弟子,还是继续干杂活,只看这时候了。   没有人知道,白羽楼会将天赋不高的女孩卖给其他男修, 也没人知道白羽楼会杀人。   相比之下,做个做杂事的人似乎已经是很好的下场了。   谷秋雨费劲地拎着到到自己腰间的大木桶,和另外的女孩蹲在走廊擦地板。   忽然间,她被拽着头发提了起来。   “谷秋雨,你又偷懒!”   “我没有!”小谷大叫道。   “你还敢顶嘴?!说了多少遍,要跪着擦地板,你看看你是怎么擦的?”梁令慧冷笑道,“一天不打你就蹬鼻子上脸,贱人!”   谷秋雨被抓着头发,她的胸膛起伏着,用恶狠狠的目光瞪视着梁令慧。   “你敢这么看我?!”梁令慧伸出手,扇了她一个巴掌,而后将谷秋雨推到在地,拳打脚踢起来。   旁边的女孩吓得呜呜直哭,“师姐,别打了,再打她就要死了……”   “你也配叫我师姐?”梁令慧冷笑起来,她伸出手指向那个女孩,“你掌嘴,一直到我让你停下为止——不许再哭了!”   谷秋雨是这些小女孩中长得最漂亮的,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翘鼻子,不说话都令人心中怜惜。   就连掌门李双安都很注意她,也曾经说过,如果谷秋雨天赋高,以后要好好培养,当做白羽楼的门面带出去长脸。   听了这话,其他师姐们看着漂亮的和娃娃一样的谷秋雨,仇恨嫉妒的心更是熊熊燃烧。   除了师父和女徒弟,白羽楼其他打杂的小女孩是没有地位的,可以随便打骂,打死了也不过随便一埋而已。   可掌门李双安说过小谷可以打,但不能出危险,要等看她的资质。   这种双标让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师姐们经常找茬打谷秋雨,有时故意打她的脸。   其他小女孩也会被打,可是只有谷秋雨挨打次数最频繁,她的身体和脸上常年带伤。   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哭过。   回了住的地方,二三十个小女孩挤在窄小的房屋里打地铺睡觉,今天被打被骂过的小姑娘都小声哭泣,只有伤最重,脸颊红肿、露出的小臂尽是淤青的谷秋雨最淡定。   她顶着伤痕,哼着摇篮歌,在木盆边洗着自己的手。   这时,一个小物件砸在了她的后背上。   “都怪你!”不知道哪个小女孩说,“谁跟你一起干活,谁就会被连累挨打,你真是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谷秋雨恍若未闻,她还是哼着歌,又开始洗脸。   有性子烈的女孩走过来,干脆夺过木盆,将整盆水稀里哗啦全都倒在她的身上。   “你不是要洗脸吗,你洗啊!”   谷秋雨瞬间湿透,沾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水滴顺着她的下巴流淌。   她抬起头,那个耀武扬威拿着木盆的女孩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竟然连连后退几步。   谷秋雨的黑眸深不见底,犹如幽潭般没有温度,冰冷得似乎要吞并其他人。   “你,你——你滚出去!”那女孩声色俱厉地说,“我们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没错,你出去,都怪你我们才被打,不要让我们看见你!”其他女孩也都附和着。   浑身湿透的谷秋雨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出房间,木门砰地在她身后关上。   小谷来到后院杂役间,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她关上门,在杂役间的窄小地板趴下,又从角落堆压的地方掏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和两个小刀片。   她拿出另一边放着的巴掌大的石头,一点点地磨着刀片和匕首。   第二天早上,谷秋雨将匕首藏好,而给自己的梳了一个童子发,头顶两个圆圆的小揪揪。   她将刀片藏在系好的头发里,这才走了出去。   白天,谷秋雨正在屋里擦桌子,梁令慧看到了她,立刻走了过来,心中想好了刁难计划。   梁令慧和往常一样想要抓着谷秋雨的头发将她提起来,她这手一把用力地抓在小谷的头发上,顿时剧痛传来,鲜血淋漓,让她大声尖叫起来。   谷秋雨站在原地,指着梁令慧放声大笑。   屋里的喧闹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其他女修赶来,便看到梁令慧抓着自己的手腕,她的右手皮开肉绽,大滴大滴的血滴落在地上。   在她的尖叫声中,其他女徒弟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将谷秋雨抓了过来,把她的头发散开,两个刀片掉落在地上。   “贱人,你这个贱人!”梁令慧指着她厉声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谷秋雨仍然大笑着,小姑娘特有的清脆笑声回荡在屋里。   哪怕她知道事后会得到梁令慧更加可怕的报复,可她并不在意。   白羽楼的女徒弟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挑衅,几个成年女修团团围住未到十岁的小女孩,先给她喂了保命的丹药,再往死里打她,看着要不行了,把她治好,再继续打。   整个刑罚几乎持续了半个月。仿佛一场冗长的噩梦,看不到尽头。   梁令慧抓着谷秋雨的后颈,一次次将她的头摁在涮拖把的木桶盆里。   谷秋雨在窒息当中,她的心中仇恨甚至比痛苦更胜。   她想,她要记住如今的每一天,她要记住所有人的脸。   五年后、二十年后——总有一天,她要一个个让这些人偿命,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可是,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不需要报仇。   有人保护了她。   是谁?   谁保护了她?   谷秋雨的太阳穴剧痛起来。   又一次浸水的窒息,被抓着脖子提出水面的时候,谷秋雨咳嗽着,她下意识地喊,“师,咳咳,师尊——!”   刹那间,一股光芒驱散了幻境中的房间,谷秋雨感受到的窒息和疼痛,还有顺着脖子流淌下来的水滴……一切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谷秋雨喘息着,她抬起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奋力地爬起来,夺门而出。   她在走廊中奔跑着,走廊的尽头是螺旋上升的台阶,通往白羽楼的最高处。   后面的人追着她,谷秋雨奋力地在台阶上奔跑着,一层又一层,原本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长大成人。   她的裙摆扫过地面,小鹿一样的眼眸也没了幼年时的冰冷空洞。   谷秋雨扶着墙,拎着裙摆奔跑着,像是想把过去的那一切全部甩在身后,可幻境却孜孜不倦地跟随着她,控制她,不让她醒过来。   “师尊!”谷秋雨下意识求助地唤道。   当年那个遇事便想着玉石俱焚的小姑娘,终于学会了求助他人。   谷秋雨转过台阶,一个猝不及防,被阶梯上的黑衣虞楚拥入怀里。   她喘息着,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师父的衣摆,像是落水的人在抓最后一块浮木。   她缓缓地卸开力气,在虞楚的怀抱里慢慢跪坐在地台阶上。   虞楚抱着已经长大的漂亮姑娘,她沉声道,“谷秋雨,现在,记住我的话。”   “三,二,一。”   “……醒!”   杂草堆里,谷秋雨爬了起来,她靠在树上气喘吁吁。   当年的事情,自从进入星辰宫之后,她便努力地遗忘了。   可是,没想到……那三年的时光竟然仍然埋藏在她心中深处,又不为何被翻了出来。   谷秋雨自认不是脆弱的人,童年时的黑暗她都这样挺了过来,从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痛苦的。   可是怎么如今七年过去了,再次想起的时候,她却那么害怕?   她喘息着,还未回过神,便听到树林中有声音响起。   谷秋雨下意识抽出匕首,却听到沈怀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小谷!”   她怔怔地注视着沈怀安向她跑来,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幻境里梁令慧拽着她的头发那种被撕扯的疼痛似乎还在头皮上钝痛,却已经被沈怀安带着茧子的手指缓缓地抚平。   “别哭了,小谷。”她听到沈怀安低声说,“都结束了。”   谷秋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尽是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松开了匕首,转而抱住沈怀安的后背。   “沈怀安。”她带着哭腔说,“她们打得我好痛。”   沈怀安抚摸着她后背和头发的手便不由得用力了一些。   “没事了。”他深深地呼吸着,似是压下火气,然后缓声道,“你忘了吗,师尊杀了白羽楼那掌门,欺负你的人都不在了。”   谷秋雨在沈怀安的肩头小小地点头,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想师尊了。”她轻声道。   “我也想她。”沈怀安说。   这时,外面的路上传来声音,二人立刻噤声。   等到那伙儿士兵离开,谷秋雨才看向沈怀安。   “我们怎么办?”她轻声道。   “再等等。”沈怀安沉声说。   他伸出手抱起谷秋雨,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上树梢。   沈怀安抱得顺手,他在树梢上坐下,又侧过头神情专注地注意树后路边的声音。   等到确定安全,他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沈怀安转过头想再和谷秋雨叮嘱二句,才发现他一直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让人家坐在他腿上,动都不能动。   谷秋雨羞得将自己的头埋在他肩膀上,沈怀安只能看到她泛红的耳尖。   沈怀安的脑子轰地一声,一股热气瞬间涌上脸颊。   他磕磕巴巴地说,“对,对,对不住,我,我我不是……”   本来害羞的谷秋雨听到外面又有了声音,她立刻抬起头,用手捂住沈怀安的嘴。   姑娘纤长柔软的手指在他的嘴上,离鼻子那么近,沈怀安都能闻到她淡淡的香气。   这种安静到极致的时候,其他感觉反而更加敏锐。   在这一刻,沈怀安才猛地意识到,谷秋雨如今身材温软,玲珑有致,已经是个大姑娘,早就不是几年前被他恶作剧、像是小豆丁一样的小家伙了。   等到外面没了声响,谷秋雨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了沈怀安的嘴。   她抬起头,就看到青年本来冷硬俊气的脸颊通红,那抹红色一直顺着脖颈钻进衣领里。   谷秋雨本来挺害羞的,结果一看到沈怀安这个样子,她反而有点想笑。   “沈怀安,你不至于吧?”谷秋雨似笑非笑道,“你这么大的男人了,难不成没抱过姑娘?”   “我,我抱没抱过姑娘,你不清楚吗?”沈怀安瞪起眼睛,看起来挺凶的,可在满脸通红的情况下,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谷秋雨有点想笑,她勉强憋住笑意,严肃地摆起脸道,“我都没和人谈情说爱过,就被你抱在怀里,传出去我怎么找男人?”   “那,那那我要对你负责?”沈怀安脑子还是晕着的,下意识跟着谷秋雨的话说。   谷秋雨实在憋不住,噗地笑出声。   沈怀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她捉弄了。   “你才多大你就脑子里想着找男人?”沈怀安伸出手,恼羞成怒地掐谷秋雨的脸,“你信不信我告诉师尊?”   “我还要告诉师尊呢!”谷秋雨被捏脸,便伸出手用力拍沈怀安的脸,她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告诉师尊你欺负我,你抱我还摸我脸!”   沈怀安吓得手一抖,顿时松开了她的脸蛋。   “这叫摸你脸?!”他不敢相信地低声说。   二人在树上叽叽歪歪地小声吵架,连陆言卿什么时候来到树底下都不知道。   “你们俩怎么又吵架?”陆言卿无奈地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在潜伏吗?”   树上的二人都一抖,谷秋雨下意识就要推开沈怀安。可这在树上,沈怀安怕她摔下去,又把人揽着肩膀给抱回来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沈怀安和谷秋雨的脸越来越红。   陆言卿清了清嗓子,转过了头。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俩自己解决一下。” 第90章   等到沈怀安带着谷秋雨跳下来, 三人蹲在草丛里,望望天,看看地,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没有被限制真气吗?”谷秋雨这才想起来问。   他们中招的时候, 不仅仅是掉入幻境那么简单, 随之而来的是好像干枯的真气, 一点都运作不起来,对逃离幻境产生了更大的影响。   沈怀安试了试, 他才说,“被限制了,现在好像还没有解除。”   “那你怎么上的树?”谷秋雨吃惊地说。   沈怀安在没有真气的情况下飞檐走壁,而且还带她,也有点太秀了。   “你忘了我是武林家庭出身, 就算没有真气, 我也会轻功啊。”沈怀安理所当然地说,“就像使用飞剑被扼制, 但我拿着剑也能打的。”   可能是修仙时间太久了, 他们竟然忘了沈怀安本身的功夫。   沈怀安的水平, 不说普通人里, 就算是武林人士中也是绝顶高手了吧。   “对了,你们两个也遇到幻境了吧, 你们看到师尊了吗?”谷秋雨问。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点了点头。   “小谷能看到什么我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倒是对你很感兴趣。”陆言卿看向沈怀安,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沈怀安在中间,陆言卿和谷秋雨都注视着他,让青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他知道自己师兄妹在幻境里看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他自己……   “我……我看见我成为第一剑仙了。”沈怀安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不止如此。   沈怀安在幻境里成为了天下第一剑, 而且可以脚踢陆言卿,拳打萧翊,打遍天下无敌手,简直爽歪歪。   他就是星辰宫的第一门面,去哪都能横着走。   沈怀安家境幸福,成长也很健康,就算少年时被天狗阁阴了一次,但在师门的关怀下很快就缓过来了,连心理阴影都没留。   没有心结阴影,至于欲望——年少时沈怀安确实喜欢争第一,不是第一都睡不着觉的那种。   可如今也被虞楚教育,正常长大,胜负心都变得很正常了。   这么个心理健康的青年,没有阴影,没有什么欲望,想当第一剑修也不算执念,就是个小目标而已。   想当星辰宫的门面,那更正常了,谁不想当师父眼里最优秀的弟子吗?也是孩子心性。   幻境只对执念大、阴影大、欲望重的人才有效,对沈怀安这种没有深仇大恨的人,就连效用都减轻了许多。   沈怀安在幻境里乐呵呵圆了次梦。他的环境太接近现实,所以想象中出现了陆言卿等师兄师弟和星辰宫,便绝对会出师父。   他对虞楚阴影太深,在幻境里刚耀武扬威起来,看着幻境里的假虞楚笑眯眯夸奖他,说他是希望之光,沈怀安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沈怀安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狂妄成这个样子,师父非但不教训他,还笑成这样还说他是自己心肝宝贝,虽然很美满,但也实在太奇怪了。   沈怀安的幻境浅,自己很快便觉得哪里不对。   结果又出现了黑衣虞楚,沈怀安也是唯一一个幻境里存在两个真假师父的徒弟。   浅衣虞楚对他笑盈盈,温柔得沈怀安直难受。   他意识一直太活跃,不似陆言卿和谷秋雨潜意识里便寻求虞楚帮助,所以也很容易听虞楚的话摆脱困境。   他不够安稳,就没办法出来。于是黑衣虞楚便锤了他一顿,沈怀安一边挨打一边觉得:这味终于对了!   对沈怀安而言,如今的他就算当不了第一剑也没什么。所以一安静下来之后,立刻便被带出来了。   他一出来,便想到其他人可能会被不好的幻境困住,所以和陆言卿一样摸着过来找人。   当然,沈怀安讲述的时候,将在幻境里还挨揍的事情隐藏了下来。   陆言卿和谷秋雨刚刚经历的幻境都不怎么好受,看着沈怀安讲述他自己的幻境,心情这才慢慢好了一些。   “你们两个没事就好。”陆言卿说,“我先给师尊发消息,然后我们去找萧翊和李清成。”   虽说知道了师父提前在他们脑海里设下了防御,但三人还是担心其他人会不会出意外。   陆言卿用项链上的吊坠发送密语。吊坠会按照主人的意愿发出热度,用长长短短便可以沟通简单的话,还不怕被人发现。   这种密语也是虞楚用摩斯电码改良的,没想到在其他世界学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慢慢都派上了用场。   城里,虞楚感受到胸口前的吊坠传来的密码消息,她这才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   尽管她提前就在这方面做好了准备,可之前还是忍不住担心孩子们会不会被发现。   她同意了陆言卿去把师弟师妹们集合在一起,之前以为分开一些不会那么引人注目,现在一看,还不如让他们待在一起了。   确定了徒弟们的安危,虞楚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你有计划吗?”虞楚问。   隐身的武宏伟看到虞楚脸色正常了,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虞楚的修为可能赶不上他,可她做事利落又出人意料,性格有点莫测,武宏伟甚至觉得虞楚如今还是个好人,都和她的徒弟有关。   武宏伟已经发现,虞楚这样的人做朋友是一大助力,做敌人只会更加难缠,聪明的人都不会想和虞楚成为对立面。   所以看到虞楚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也放心了。   “如今帝城内只有你我二人,已经很够用了。”武宏伟道,“我这次出来本来是想报信的,但既然你已经来了,那我还要潜回皇宫。”   “你要查什么?”虞楚问。   “我怀疑皇帝和林亮各怀鬼胎,我要回去再查一下他们的动机。”武宏伟低声道,“林亮虽然水平一般,但他家族来头太大,我怕拖的时间久了,还会生什么事端。”   “那我做什么?”虞楚问。   “我去查林亮的底细,你能不能去探探皇帝的口风?”武宏伟问。   虞楚陷入沉思。   “好吧。”她说。   “那我便回去了,到时候皇宫见。”武宏伟道,“只要我们搞明白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便可以立即动手铲除这些败类。”   虞楚等着他离开,可又等了一会,也感受到武宏伟的气息离去。   “还有事?”虞楚问。   武宏伟犹豫许久。   “那些减少的修仙苗子,确实和皇帝有直接关系。”过了一会,他才下定决心道,“皇帝想用其他有修仙天赋人的命,来维持自己的身体健康。我猜他要这么多修仙者,也是为了让自己长生不老。”   “你确定?”虞楚蹙眉道,“你找到证据了?”   武宏伟没有回答。   “皇宫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炼魂坛,我要一探究竟。”武宏伟沉声道,“虞掌门,保重。”   武宏伟离开了。   虞楚坐在墙根,她并没有想武宏伟的异常,因为她在想陆言卿。   这样一看,当年动手屠村找人的‘强盗’,真是皇帝派来的了。   也确实只有皇帝敢派人在官道旁边便灭口村户,抓帝城陆家的少爷。   这样一想,陆言卿真是命大,而这岳皇帝也太可恨了——陆言卿这么有修仙资质的孩子,差点就死在他的手里。   虞楚的目光便阴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城外,陆言卿带着沈怀安和谷秋雨悄声地穿梭在树林中,一边躲避士兵们的巡逻,一边慢慢前进,去找其他方位的萧翊和李清成。   他们来得正及时,远远地正好看到萧翊从躲避的地方栽了出来。   沈怀安当即施展轻功,拎着萧翊的胸口衣襟把人提回来。他已经习惯随时随地使用真气护体,忽然一用自己的力气拎个成年男子,还有点不习惯。   他刚把萧翊带回来,三人趴在暗处,便看到外面带着獠牙面具的一行魔修路过刚刚萧翊露头的地方。   差一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三人守着仍然紧蹙着眉毛的萧翊,他似乎还未从幻境里脱困。   “萧翊有什么欲望吗?”沈怀安小声问。   “不知道。吃肉算吗?”谷秋雨小声回。   “那他有什么阴影吗?”   “好像就是当初太升真人飞升离开他的那件事。不过我记得在去真人洞府的时候,萧翊应该明白真人也是为了他,所以和解了吧。”陆言卿也蹙眉道。   “哦……那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三人都放下了些心,毕竟萧翊虽然和动物一起长大这件事也挺坎坷的,但是他本身是星辰宫最单纯的人,也很喜欢森林,似乎和沈怀安一样,没有什么巨大阴影。   他们便不由得担心起李清成了。   李清成是小师弟,入门时间最晚,资历尚浅。而且他的家族过去也是悲壮,想必这些年也过的很难。   只不过李清成这人不爱说自己苦楚,每次都笑哈哈便过去了。可即便他不说,三人也知道估计他所在的幻境不是什么好记忆。   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陆言卿和谷秋雨守着萧翊,轻功最好的沈怀安前去寻找李清成。   还真让三人猜着了,李清成也陷入了不怎么好的幻境里。   幻境的重点是要将人困住,不论是利用人的欲望满足、还是绝望中的放弃。   类似谷秋雨和李清成这种和过去回忆有关、但还算不上心魔的幻境类型,则是第三种——调出人心中最绝望的那段记忆,让被困者感受一种永无尽头的折磨。   就像是小谷想起自己年幼时那段在白羽楼中痛苦的回忆,如果没有虞楚救她,可能她一直都会被困在记忆里。   李清成也是如此。   岳皇帝多疑,虽然斩杀了李老丞相之后便放过了李家,但是将李家放在眼皮底子下的。   李家后来举家搬迁到了帝城郊区的村庄,从帝城名声显赫的世家变成了连最底层的乞丐混混都敢过来欺负的小家庭,十多口人挤在一个小房子里,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   只不过就算跌入尘埃,活下来的李家女眷还是很快努力操持起这个破烂的小家。   其他村民因为穷困潦倒所以并不怎么注重生活质量,可李家却不是这样。   李清成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时候,母亲和外婆奶奶三人一起将野外生长的野花带回来种在院子里。   维持家用后剩下零零碎碎的小钱,她们愿意去买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回来装饰院子,用捡回来的边角料碎石来铺院子。   只不过,其他人不知为何都极其地仇恨他们。   每当院子漂亮起来了,便会被人毁掉,买来的物件全被偷走,种下的花都被踩烂。   至于李家人出去打工的时候,被人嘲讽也是日常发生的事情。   院子被这样毁了几年之后,李家人不再收拾院子了,让自己的家终于看起来比普通村民的还要破烂,这种匿名的欺负才终于停止。   李清成小时候趴在奶奶膝盖上,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不再收拾院子。   奶奶抚摸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因为我们曾经是三大世家,因为你爷爷曾经贵为丞相。所以,我们失势后,不能过的比其他人好。”   “为什么?”小李清成疑惑地眨着眼睛,“爷爷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   “我李家无愧于百姓,也无愧于天下。只不过……”奶奶笑了,“我们曾经过的太好了,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李清成曾经不明白奶奶的话,可这次交谈,却成为了李清成被人生桎梏的开始。   他年幼便展现出天才的一面,家里的大人教他读书识字,李清成学的比帝城私塾里的孩子还要快。   小男孩经历旺盛,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爱恨情仇,他满村子满帝城的乱窜,总会找到不知道他来历的小孩一起玩,不知不觉便也有了几个玩伴。   李清成便开始向往帝城普通孩子的生活,他偷偷溜去私塾,看着比他大几岁的男孩因为默写不出诗句,被教书先生骂得哭哭唧唧鼻涕直流的搞笑样子,忍不住偷偷笑出声。   先生发现他偷听,又看到李清成穿的衣服破旧不已,以为是哪家穷人的孩子溜了进来,当即把他提溜到教室前面,让他背诗。   就等着李清成什么都不会,他好教训其他孩子,若要贪玩,只会落得和李清成一样丢脸的下场。   没想到李清成倒背如流,教书先生接连考他,却没有一个问题能难倒他。一直到先生抬高难度,拿出远超孩童水平的问题来,才把李清成考倒。   教书先生以为自己发现了个天才儿童,一改刚刚训斥的样子,连连夸奖他。老师以为李清成家境不好,甚至愿意让他免费来上课,让他回家和大人商量。   六岁的李清成得意洋洋地回了家,和大人说了这件事情,还以为大人会夸奖他聪明,没想到李家女眷吓得花容,失色李父气的拿棍子揍他,家里乱成一团。   “让你装聪明,让你装聪明!”李父一边揍他,一边怒道,“你知错了吗?”   “我天生聪明,何错之有?!”李清成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含着眼泪,痛斥道,“凭什么我不能念书,凭什么我被打也不能还手,凭什么我只能做个下等人?!”   “你就是不能做,没有为什么!”李父一边打他,一边道,“让你整天到处乱跑,我干脆打断你的腿,让你安安分分留在家里!”   李清成被打得奄奄一息,果然出不了门了。   他浑身都痛,简直恨死父亲了,不明白为什么李父要剥夺他的天赋和向往。   他只想去念书,他有错吗?   李清成被打完之后便不再说话,开始绝食。   不管谁来劝他,谁来喂他,少年都抿紧嘴,拒绝沟通。   逼得急了,他便只恨恨地说,“既然不待见我,那何必生养我?让我死吧!”   李家大人都含着眼泪,他们不心疼孩子吗?可谁敢告诉李清成真相。小孩子的嘴不严,万一走漏出李丞相的预言,那李清成没有活路,他们李家也没有活路了。   只有隐藏锋芒、只有当个人人可欺的颓败废物,才会让皇宫里那位松下警惕,他们李家才有活路啊,预言中的未来才能传递下去。   可谁都没想到李清成这么执拗,正如他爷爷李丞相能在看到死期的时候却毫不改变,被人砍头。   李清成不服父亲暴政,要绝食自尽,便真的不开口吃饭,哪怕李父过来求他,他也一眼都不看自己的父亲。   他本来被打的伤就很重,又不吃饭,才几天而已便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昏天黑地的睡觉,白天时,便听到院外隐隐约约传来嘈杂。   李清成勉强坐起来,点开窗纸看向外面,浑身的血液便凝固了。   当初他是跟着那几个玩伴去他们的私塾上课的,他走后,那日的教书先生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学生们,甚至每天都要问李清成为什么没来。   其中一个平日便欺负李清成的少年不爽,他知道大人们都不待见李家,所以自己才能被放纵去欺负李清成。   他忍了几天后,回家便告诉了大人这件事情,平日李清成骂过他是个傻大个子,他也添油加醋地说是李清成瞧不起人。   少年的大人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劲头,去官府告状说李家后人目无尊法。   官府本来就被要求过注意李家人动向,一听这话,顿时带着兵抄着刀就来找麻烦了。   李清成坐在屋里,在窗孔上看着他爹娘姑嫂和上了岁数的老人们都跪在院里连连恳求,那傻大个和他娘还狗仗人势地站在一边看着,和官府士兵们一样冷眼注视着李家一家老小。   尽管大人们什么都没说,可李清成还是忽然便悟了,他明白了奶奶的话。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能过得比其他人好,不能比其他人聪明,甚至不能上进,不能表现出对生活充满希望。   不然,可能会害死全家。   从此,帝城少了一个天才儿童,多了一个不入流的纨绔之辈。   李清成每天在外面惹是生非,行为不端,在家里才会偷偷看书,学习占卜看卦。   偶尔父子二人还会合作演戏,上演怒其不争的老父亲怒打逆儿的戏码。   李清成从六岁演到十八岁,久而久之,所有人终于都放下心,不再关注李丞相的孙子。   就连岳皇帝都相信,李丞相的后辈彻底废了。   李清成吊儿郎当的长大,他少年时父亲说了当年的真相,李清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反正只不过是将李家的悲惨按上一个理由而已,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不论刚开始是否自愿,如今的李清成已经不太在意许多事情了。   李清成曾经恨李丞相,恨他为什么这么狠心,让李家落入这样的田地。   他也恨自己,恨命运。可是越长大,留给李清成反而是一种无力的茫然。   他活得太明白,看得太开,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只是为了爷爷的遗言,不然他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   人生本就痛苦,他还要走一条被规定好的路。   下辈子,他不想再来世上了。   李清成的幻境,便是酷夏的帝城,知了令人烦心的尖叫。   而他坐在树边,怔怔地注视天空,整个世界犹如被抽走空气的袋子向着他挤压而来。   那种无法用死亡摆脱的窒息绝望感桎梏着他,让李清成看不到希望。   他从六岁时就想死,可是却在十多岁时被告知他十八岁后要去修仙,要继续这无聊又绝望的生命,直到爷爷看到的那个未来降临才能解脱。   令人窒息而无意义的人生。   李清成成了纨绔子弟后,每天吊儿郎当的反而交到了一些狐朋狗友。   可是他的内心从来就是一片荒漠,他坐在石头上,头顶着炎炎烈日,命运的沙漠将他孤独寂寞又厌倦地困在原地。   李清成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的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匕首,无形的黑暗笼罩着他,呼唤着他,让他放下李家责任,就此解脱。   那幼年时曾经屈辱过他的傻大个和他娘出现在他的面前,幽幽地说,“你真的要把人生用在救我这样的人上面吗?”   “你活得有什么意义呢?为了一个预言而活,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你忘了吗,你是个厌世的人,你本来就不想活的。”   在无数声音的重叠下,李清成垂下睫毛,注视着手中的匕首。   他曾经在家里时,经常要与自己的厌世心态做斗争。   可是……   “可是小生现在不想死了。”李清成自言自语道,“我还想活下去,一直活,直到我也变得强大,直到我能为门派也做些什么。我……”   他抬起眼,眼神忽然清明。   李清成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   他看向面前这在他小时候欺负他的男孩,挑眉道,“哟,傻大个变成傻小个了。”   李清成伸手捞了一下,什么都没碰到。   他收回手,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进的幻境,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我这一年半光顾着修仙,看家本领反而退步了?”李清成喃喃道,“让师尊知道了又得揍我。”   几乎是与此同时,黑衣虞楚出现在他的面前,把李清成吓得差点没坐地上。   “师尊,我我我就是随便说着玩,我没有真的偷懒!”李清成连忙说道。   他屏气凝神,掐起手指,瞬间破了幻境之阵。   李清成醒来后,他睁开眼睛,一时间都有点发蒙。   他幻境里是帝城外面,自己现在又在帝城外面,对这里太熟了,第一反应都没分清这里是不是幻境。   “李清成!”   就在这时,李清成听到沈怀安压低的声音。   紧接着,他看到沈怀安像是个刺客一样冲过来,伸出手就要打他。   李清成脑子还发蒙,幸好身体被锻炼的灵活,一歪脖子躲过去了。   沈怀安这一掌拍在树干上,李清成都听见整棵树一震。   “师兄,你干嘛要打我?”李清成转过头,无辜又后怕地说。   “我看你醒过来就一直直着眼睛发愣,不是怕你魂儿没回来嘛。”沈怀安不好意思地说。   沈怀安左右看看,趁着外面没人,低声道,“你没事就行。千万别告诉师尊,不然我还得挨训。”   李清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迅速用密文向虞楚告了沈怀安一状,气得沈怀安眉毛快立起来了。   李清成玩闹过后,却还是有点脱力,他靠在树边。   沈怀安注意到他的异常,蹙眉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不喜欢帝城,我也不想回来。”李清成巴巴地说,“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门派?”   沈怀安一怔,随即,他的神情变得有点无奈。   他伸出手,李清成以为沈怀安要打他头,下意识就眯起眼睛。没想到沈怀安的手轻轻地落在李清成的头顶,揉了揉。   “我们很快就回去了。”沈怀安缓声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万事都有我们在呢。”   李清成缓缓睁开眼睛,他抿起嘴唇,欲言又止。   最终,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变成了一个轻轻的点头。   “……嗯!” 第91章   帝城外, 五个徒弟汇合。   帝城里,虞楚所装扮的乡下女子裹着头巾,低眉顺目地穿过一条人少的小巷。   等到再次来到街面上时, 乡下女子不见了, 转而出现是一个围着头巾的老妇人。   虞楚假扮老人慢悠悠地来到皇城前, 立刻被侍卫拦住。   “皇城重地, 外人不得随便入内!”侍卫冷硬地说,“老太太, 这前面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要见陛下。”老妪缓缓地说道。   一听到这话,侍卫们都嗤笑道,“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见陛下吗?”   “陛下想要灵丹妙药,我正好有一瓶上好的丹药要贡献给陛下。”虞楚假扮的老人说,“我是西南地区丹药世家的传人, 你确定……陛下不会见我吗?”   岳皇帝沉迷炼药想要长生不死, 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他其实一直在收罗天下奇人,希望能研制出永葆青春的丹药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有点犹豫。   “……那你先等等, 我派人禀告一声。”侍卫道。   想见皇帝,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侍卫的通报一层一层向上通报, 因为岳皇帝重视这方面,所以有单独的部门来审查前来献宝人的真实性。   没到一会, 一个太监紧着步伐走出来,手里端着绒布, 示意虞楚将丹药放在一面。   虞楚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丹药,将丹药放在绒布上。   太监匆匆留下一句‘等着’,便把丹药端走了。   等到里面的医师大致确定了丹药无毒, 又一分为二,一半不动,另一半给试药太监服下。   太监一吃,顿时就好像五脏六腑和七经八络都被疏通了一样舒服,连手脚都轻盈许多。   试药太监顿时睁大眼睛,“这药不错!”   又等了一个时辰,确定无毒,太监总管赶紧去禀告岳皇帝。   岳康德在位三四十年,虽然广收术士和药师,又修炼邪术,但实际上还真没遇到过什么拿出半颗丹药就这么有效果的大师。   他连忙道,“快把那老太太请过来。”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虞楚,这才允许进入皇宫。   刚刚还让人家在大门外一站就是一时辰,现在倒是直接抬着轿子过来接虞楚,前来迎接的太监神色也谦恭客气了许多。   虞楚一路被护送到内殿,太监扶着她让她坐下,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剩下的半颗丹药。   “老夫人,这帘子背后,就是我们陛下了。”太监笑道,“你把你送来的这剩下的半颗丹药吃了,陛下就来见你了。”   虞楚一扫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这岳康德真是惜命,一粒丹药,让下人吃半颗,再让贡献者吃半颗,双重保险,确定无毒。   虞楚装扮的老夫人轻哼一声,苍老的声音道,“老身光明正大,不怕试验。只不过可惜这药了,吃一粒,便少一粒。”   说罢,她伸手将丹药吃下,还有太监过来检查她的口腔,确定她都吃了。   又等了一会,确定无毒,太监弯腰看向木帘后的岳皇帝。   岳康德微微颔首,下人们将木帘拉开。   虞楚第一次见到这大名鼎鼎的岳皇帝。   只见他虽然头发夹杂银丝,满脸皱纹,但皮肤紧致,目光有力,根本看不出已经七十多岁,也就五十左右的样子。   只不过,普通人可能感觉不到,但修仙者修魔者都能感觉到,岳康德身上充满煞气,血腥味弥漫在他的身边。   古代经常打仗,前线士兵将军也会杀很多人,可杀的敌人再多,也不会有岳康德这样的煞气。   只能说明,岳康德不止杀人,还做过更多损阴德的事情,所以枉死的冤魂戾气沾染在他的身上,久久凝固不散。   “老太太,听说是你要见寡人,还要给寡人贡献丹药?”岳康德沉声道,“就是不知道你哪年生人,是否比寡人岁数小。”   虞楚闭着眼睛,她缓缓地说,“老身已经一百二十三岁了。”   听到这话,屋里的太监们互相对了个不敢相信的眼神,岳康德的眼睛更是亮了些。   “当真如此?”他强调道,“你只是普通人类,吃这丹药长寿的?”   虞楚以前的工作就是专业骗人演戏,从古代到末日到星际,她什么人没见过?   尽管岳康德在这世界里已经算是常人中智商和思维的佼佼者,可一个妄想长生不死的普通人,脑子多半都有点癔症问题。   尤其是这种位居高位还不满足的人,说他想听的话就行了。   一番谈话,岳康德这样谨慎的人,也很快便信任了虞楚。   虞楚的话里,把自己一整个丹药家族都形容为不出世的高手,一直隐居在深山里。   而这丹药,有一味配药是用一种几十年前灭绝的长鸟做药引,这种鸟长寿但是很难繁衍,数量不多,丹药正是这样做出来的。   只不过吃了药虽然能延年益寿,但会后遗症是对生孩子有影响,所以她的家族虽然长寿但人丁稀薄,到了她这一代,已经断子绝孙。   于是,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的老太太觉得生活无趣,想把仅剩下的药给当今世上最应该长命百岁的人——那当然只有岳皇帝才有资格享用。   岳康德听完,真是舒舒服服高高兴兴。   如果丹药太完美,他可能还会有所怀疑,所以有影响生殖这个小小的后遗症,对于岳康德而言根本不是缺点。   他都七十多岁了,不仅不缺儿子,连孙子都有了,而且他生子也就是为了个延续血脉的保障,岳康德反而不希望孩子多,以免他们心怀鬼胎呢。   岳康德结果药瓶,试验地吃了一粒,顿时觉得精力充沛,身体轻盈,平日困扰他的一些老人毛病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顿时龙颜大悦,安排下人好好招待虞楚。   他自己回去之后一数,发现丹药仅仅剩下八颗,按照虞楚所说,一颗天地长寿丹能多活十年,那刚刚试药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颗,让他少活十年?   这样一想,岳康德顿时觉得心中难受,命人将那试药的太监当即处死。   他回去处理政务时,也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看了那么长时间的公务,也丝毫不觉得疲惫。   这种年轻小伙子般的轻盈让岳皇帝特别高兴,他发现这一颗丹药简简单单地吞吃了,药效可比他过去做的那些邪术法坛效果还要好。   人一精神了,脑子也好使了起来。   岳康德再去魔修的宫殿见他们,看到林良等人无数他的做派,心中这股火气便有点压不住了。   “林魔师,今天抓到修士了吗?”岳康德背手问道。   林亮玩弄着手里的法宝,漫不经心地说,“没抓到。”   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皇帝。   岳皇帝的脸色便阴沉了一些。   “林魔师,你别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他阴冷地说,“你说过,抓到的修仙者都给我炼丹,而你们则是借此机会进攻修仙界。你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陛下放心,这件事情我自然全力以赴。”林亮抬眼道,“今日没有修仙者来,明日也会来的。”   岳皇帝离开后,心中还是堵着慌。   之前他是因为发现自己吃完了炼化出来的丹药,身体出现了停药症状,难受不已,才和魔修做了合作。   如今他有了这瓶天地长寿丹药,至少还能活八十年,而且浑身一点病痛都没有,再看这些魔修,就觉得不太顺眼起来。   更何况,有更好的选择,他也没必要用修仙者炼丹了。万一和药效有所冲突,那便不好了。   这样一想,岳康德赶紧又去找虞楚。   虞楚老神在在地端坐在屋里,岳康德背着手走进来,和颜悦色地说,“老姐姐,在这里住的怎么样?”   完全不见他暴君暴戾的一面,好似真是个普通善良的老头。   虞楚装扮的老妪闭着眼睛,轻轻地叹息一声。   “陛下,老身活得久了,知道有些事情会引火烧身。”她缓缓地说,“所以有些事,老身已经看破不说破了。”   岳皇帝在她对面坐下,关怀地说,“老夫人,你放心吧,寡人和他人不同,你可以放心地畅所欲言。”   虞楚睁开眼睛,她说,“从老身一进入帝城开始,便觉得不舒服。”   “什么意思?”皇帝疑惑道。   “帝城是天子脚下,该是被天道保佑的地方。可是老身一到帝城附近,就闻到一股臭味。”虞楚说,“老身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我能感觉得到——帝城的上空似乎凝聚着阴云,遮盖了这片本该昌盛的城市,连龙脉都奄奄一息。”   虞楚可没骗他,帝城确实煞气重,像是被阴云笼罩一样,但这是因为岳皇帝咎由自取。   她没有说谎,只不过说的是部分事实。   岳皇帝一听,却蹙起眉毛。   虞楚这样一说,他也开始思索,魔修把整个帝城变成自己的法阵,是否会对他这个真龙天子未来的气运产生影响。   岳康德离去了。   他这人心思重,又多疑。虽然也没有完全信任虞楚,但如今魔修对他的影响更大,所以岳康德越想越对林亮等人不满。   岳康德走后,虞楚也陷入沉思。   虽说她有能力慢慢夺得岳康德的信任,挑拨他和魔修之间的关系,让他和魔修之间自己动手。   可这太费事了,需要时间,尤其是岳康德这么多疑的,至少也需要数月时间来攻破,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给他?   还是得看武宏伟能不能取得什么进展。   只要他能搞明白这些魔修的用意,他们二人可以立刻动手斩杀,解决这次事端。   虞楚能够感觉得到,岳康德命人重兵把守她所住的偏殿,宫殿外至少有上百人巡逻,屋里也有暗卫看守,也是不信任她,怕她乱走。   只不过,再多的人对修仙者来说也形同摆设。   就如这阵法,说是能扼制修仙者的力量,但很明显压不住武宏伟,武宏伟来去自如,而那太过信任自己祖先的林亮,竟然毫未察觉,还在计划着自己的大计。   很快,武宏伟便传来消息。   他用一计传音诀,直接隔着宫殿将话传到虞楚耳边。   “我找到了这个阵法的古文记录,大概知道林亮要做什么了。”武宏伟声音沉重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他是魔界魔人和魔修的后裔吗?”   虞楚屋里有暗卫,所以她并未说话,只是拿起茶杯。   “林亮抓修仙者,根本不是为了给皇帝做交易,他是想用众多修仙者的命来做他们家族流传下来的魔界秘术血阵,好暂时打开人界和魔界的缺口,将他那在魔界的祖先魔魂召唤过来!”   武宏伟沉默了一会,他继续说道,“而且,笼罩帝城的法阵便是血阵的一部分。如果真的让林亮做成此事,恐怕不仅我们修仙界会损失众多人的性命,就连这帝城的所有百姓也会一起丧命,成为血阵下的冤魂!”   虞楚放下茶杯。   至此,林亮的目的终于被完全填不上了。   她之前就觉得光是为了幻境、扼制修真者的力量弄这么大一个法阵有点浪费,如果林亮想让整个帝城成为血阵的一部分血祭,那边说得通了。   殷广离用自己的性命和不能轮回的代价才能唤来魔界之人几分钟的露面,林亮想把老祖宗召唤出来,自然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更多的人命和鲜血。   虞楚低下头,嘴唇微动,屋里没有声响,实际将声音传给武宏伟。   “……动手吗?”她问。   “只差最后一步了。”武宏伟说,“如何解除破坏这阵法,才是当务之急。”   与此同时,帝城附近的村庄。   村子里的路上村民来来往往,一个身穿简朴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缓步走在街上。   “老李头,回来了?”有路过的村民打招呼道。   原本背着手的李光远露出笑容,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地客气道,“是啊,我这刚忙完。出门啊?”   “啊,出门砍柴去。”   李光远和人家客套了一番,这才继续背着手回了家。   院子里,李夫人靠在墙边,担忧地望向天空。   “干嘛不进屋啊?”李光远推开简易的小栅栏门进了院子,看向妻子。   李夫人注视着帝城的方向,她低声说,“你看帝城,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李光远看了看旁边,确定没有人,这才伸手将夫人推入屋里。   “能有什么大事,别操心了。”   进屋的瞬间,李夫人转过头,她蹙眉道,“我连续七日占卜,每日卦象都是大凶,你去帝城干活时,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李光远无奈道,“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赶紧去照顾老娘吧,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哎,真是的。”李夫人低声道,“我总是感到不安,怕帝城出事……幸好清儿走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还是放不下去。”   “我说没事就没事。”李光远从怀里拿出一点铜板碎银递给李夫人,“这是我这几个月赚的,给你,我走了啊。”   “你干嘛去?”李夫人立刻道。   “附近王村修路,我跟着干半个月去。”李光远说。   李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又嘱咐道,“千万不能去帝城!”   “知道啦。”李光远道。   他离了家门,抬眼看着天空,喃喃道,“这么阴,要下雨啊。”   李光远嘴上说着去别的村庄,实际上一出村子就往帝城去。   他来到帝城附近的树林,准确地蹲在了法阵的阵角一边,刻着古文的石板被埋藏在土壤里,被他一点点清开上面的土块。   李光远刚想研究研究,就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小声唤道,“爹?”   李光远转过头,跟自己那倒霉儿子李清成对上了眼。   一时间,爷俩都傻了。 第92章   “爹, 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你怎么在这儿呢?”李清成疑惑地问。   他看到李光远的神情越来越低沉,顿时觉得不好。   ——这是要挨打的前兆啊!   果然, 李光远脱了鞋子抓在手里就要揍李清成, 李清成的身体已经习惯成自然, 立刻开始左右闪避。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去拜师吗?!”李光远压低声音咬牙道,“你没去吗?你这一年半都在外面鬼混?!”   “我!唉哟……”李清成无处可躲, 只能捂着头蹲下,可怜地小声说,“我去了!我……”   “是不是你表现的拖拖拉拉的,人家没看上你?!”不等李清成解释,李父一声低喝, 已经开始拿鞋底抽李清成。   要是以前, 李清成早就借此机会哭天抢地了,可这个时间点, 他连大声叫都不敢, 只能压在嗓子里。   他捂着头低声说, “爹你先别打我了, 我进门派了,我……”   “你被人赶回来了?!”李光远瞪眼睛道。   李清成彻底无语, 他的吊儿郎当的形象深入李光远的心,这真是亲爹, 一言不合就开打。   没办法,李清成只能忽然出手,将李光远捂着嘴摁着他一起蹲下来。   李光远顿时惊愕,李清成的这功夫是他和其他李家人一起传授教导给他的, 李清成防身可以,但绝对打不过自家人。   他们一别不过一年半载,李清成的出手他竟然已经跟不上了。   “爹,你让我说完呀。”李清成低声道,“我和我师兄他们出来执行帝城任务,不是被人赶出来的。你小声点,城里有魔修,发现我们就不好了。”   说完了情况,李清成这才松开李父。   李光远不敢相信地上下扫视着李清成,似乎不太相信李清成会这么老老实实去修仙,他怀疑地说,“那你的师兄们呢?”   李清成举起手指,他身后的大树边,四个脑袋便一齐冒了出来。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刚刚目睹了李清成挨揍的全过程,他们不好意思出现,因为自己也很想笑。   “伯父好。”四人一齐小声说。   李光远呆滞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连连道,“你们好,你们好!”   李父过于谦卑的客气几乎已经印在骨子里,是这几十年被其他人欺负出来的,连对小辈都这么恭敬。   可他又碰上星辰宫弟子这样懂礼貌的,李光远一这么客气,其他四人就得还礼。   两方你敬我我敬你,要不是李清成出手阻止,估计他们能在这里互相敬一天。   可他的神情还稍有点不信的。   原因无他,四人都没有解开易容决,李父这么打眼一看,觉得李清成这四个师兄师姐像是村头邻居家的孩子,看起来太普通了,根本没有他想象中修仙者的仙人之貌。   李清成一看自己爹这个呆滞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误会了。   “爹,这不是他们的真面貌,我们这是在伪装呢。”李清成无奈地说,“你看。”   他手指掐诀,也立刻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李光远虽然嘴上总是骂儿子,但他心里其实是很认可李清成的样貌和才华的。   李清成就是故意让自己懒懒散散的样子,不爱收拾,其实是个长得很俊气的年轻人。   他这变完之后,感觉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人了。   李光远明白过来,他连连对陆言卿等人弯腰作揖道,“原来如此,各位仙长实在抱歉,草民打扰你们了。”   星辰宫的孩子谁敢受长辈这样的大礼?立刻又连忙敬了回来。   “爹,你不用这么小心。”又是李清成阻止了无休止的客套,他无奈道,“我的师兄师姐都是好人,师尊也是。”   李光远哦了一声,他道,“那你师尊呢?”   “师尊进帝城了。”李清成说,“对了爹,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说到自己的看家本事,李光远这才严肃了一些。   “帝城阴气太重,大凶啊。”他道,“我怀疑这阵法也是原因之一,这阵法恶毒至极,煞气太重。”   “老先生,您识得这石板?”陆言卿疑惑道。   虞楚不让他们进城,星辰宫的徒弟们便聚在一起研究石板。   石板上都是上古文字,十分难懂,他们五人拼了半天也只能读懂只言片语。   李光远微微颔首。   他带着众人在石板旁蹲下,指道,“你们看,这古文的意思,便是说这是个献祭血阵,以人血、仙血、魔血,三族命之代价,献上祭品以此请求,暂开人魔二界虚无之道,乞求祖宗临世。”   念完,李光远的神情也严肃了。   “这是要整个帝城的百姓一起去死啊。这血阵可亏大德了。”   众人也都有点震惊。   他们本来以为魔修抓修士是为了进攻修仙界,万万没想到他们要做的事情这么决然,想直接召唤魔界的人来?   “这是爷爷看到的未来吗?”李清成疑惑道。   李父却摇了摇头,“就凭这点阵仗,还不配毁灭万物苍生。不过……若是此阵成真,也是一场人间惨剧局啊。”   “这人倒是缺德,连自己魔修同胞都不放过。”陆言卿沉声道。   “怎么办?”沈怀安蹙眉道,“师尊一个人在里面,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你忘了师尊怎么说的?”谷秋雨道,“她让我们在外面等,我们就得等下去。”   徒弟们又担心虞楚,又因为之前她的话而不敢擅自行动。   随意行动者要被逐出师门,他们谁敢动?   众人一筹莫展,萧翊忽然想到,“你们能看未来如何吗?”   “对啊,李清成,你能不能看看帝城未来走势?”沈怀安也想了起来。   李清成面露难色,“这个……”   不等他说话,李父已经说道,“能看。”   想看未来走向,不是修为高低那么简单,更是常年的积累和不断的修行。   李清成虽然已经是占卜世家中除了李丞相之外另一个天之才子,也是最有希望未来比肩李丞相的。   但年纪阅历是硬伤,李清成看大场面这比不上父亲。   但是,预知未来是损伤寿命的。   看着父亲一言不发便真的要看,李清成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我来吧。”李清成沉声道,“就算准确率不如您,但也够用了。”   他一个修仙之人,少个五年十年的寿命没事,如果让亲爹来,李清成真怕李光远一看完就嘎嘣直接死这儿。   李清成刚想让师兄们打个掩护,忽然便觉得地面震动,天空上甚至形成了一层层的地震云,阴云集中着向着帝城中央聚集而去。   “发生了什么?”李光远惊道。   星辰宫等人却是知道,这估计城里的虞楚或者武宏伟已经探明真相,要动手了?   “小清,带你爹先离开这里。”陆言卿沉声道,“让你家人出去避避。小谷,你去帮他。我们三个往后撤一些。”   陆言卿吩咐下去,众人便动了起来。   李清成把李光远先送到比较远的地方,而后道,“您老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回去把娘和奶奶她们带出来。”   李光远知道自己去也是添乱,只能点了点头,看着李清成和谷秋雨往村子的放向离开。   另一边,陆言卿、萧翊和沈怀安看出这是帝城里的修仙者要召唤雷霆来破坏阵法,他们一边向着稍微远的地方侧开,一边顺便疏散百姓。   也正如他们所想,武宏伟和虞楚一个在暗里搜查魔修证据,一个套皇帝的话,确定他们的真正目的之后,立刻决定动手解决整个争端。   岳皇帝是想用修仙者来炼制长生不老药,简直就是个变态。而林亮也没好哪去,想要用一城冤魂来召唤自己祖宗抵达人界,简直丧心病狂。   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才是对世界最大的贡献。   林亮这人极其自负,自觉自己已是武宏伟的对手,其实不然。   他在修魔界能横着走,一个是确实实力挺高,但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和家族流传的各种魔界法宝傍身,才给了他这样盲目的自信。   林亮虽然强,但远远不如武宏伟。   只不过,就算未到修魔界大乘期,可林亮的水平也到了和大乘期之下的合体期。   为了稳妥起见,这一边,虞楚拖住林亮,另一头,武宏伟干脆利落地施展自己术法。   他接连使用了两个巨大规模的术法,一个是直接将阵法中所有帝城的普通人都全部转移到帝城之外的安全地方。   另一个便是可以堪称雷系最强的几个招式——虚空雷引诀,召唤雷霆霹雳,趁着林亮不注意,直接向着阵法各处轰隆而至。   他这雷系术法规模和能量极其强大,别说毁灭阵法,就连一个城都能夷为平地。   轰隆隆的闪电刺眼地响起,犹如白色的瀑布般从天空击向整个帝城,震的人耳膜嗡嗡直响。   城外的百姓只以为天神发怒,纷纷跪下来磕头,而帝城里,在雷电交杂之中,虞楚和林亮打得激烈。   这雷咒需要武宏伟不停的施展,所以对抗魔修的任务便教给了虞楚。   林亮的水平已经是除了大乘之外的最高级别了,他看虞楚年轻,刚开始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本来魔修打仗本来是大开阔斧,恨不得毁坏身边所有东西一样不要命的打法,不似有的修仙者彼此动手都怕名节受损,所以会收着手。   林亮本来不在意帝城和皇宫,可他还要这里有用,所以打起来更是束手束脚。   虞楚可不管那么多,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鲜少有动手的机会。这次直接把太升真人送她的鞭子都用上了,打得林亮狼狈不已。   “这不可能!”林亮怒道,“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自然不知道,他口里的这个‘小丫头’在另一个世界的实力已经上升仙界,这些年慢慢把另个世界储存的实力吸收过来,自然如此厉害。   对虞楚而言,林亮确实能打,但他手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宝才是比较麻烦的。   她对魔修了解较少,魔修的法宝奇奇怪怪的,让人很头疼。   她想,打完了帝城这一站,魔界的这些玩意她都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有些法宝运用起来非常缺德而且爱阴人放冷箭,要不是虞楚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真被暗伤了。   不过,如果能够拿走,研究研究她自己做一套修真界的法宝,去阴阴别人也是不错的。 第93章   雷霆过后, 整个帝城不少地方都成了一片废墟,地面龟裂,路都被翻了起来。   雷电是顺着阵法的走向击打的, 所以从天空向下看去, 便能看到整个阵法犹如蜘蛛网一样横穿整个城市。   而且, 阵法的边缘不是修仙者在帝城外树林发现的那几个, 而是更远,一直延伸至其他周边几个村庄的位置, 只不过最外层的这一圈更加隐蔽,所以一直无人发现。   阵法的中心,便是皇城了。   林亮抓了二三十个修仙者,法宝被他藏着,虞楚也收了手, 怕他死了就没人能解开那些法宝。   二人缠斗不休, 林亮跳上皇宫屋顶,他放眼望去, 看到自己呕心沥血付出一切的阵法竟然这样被毁掉, 顿时神情茫然许多。   在他心底, 似乎从未怀疑过从自己祖上留下来的魔界古阵和法宝的能力。   林亮在修魔界也是高手, 没成想他做几十年准备要搞事,一和修仙者露面, 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如今,阵法被武宏伟毁坏, 他自己又和虞楚这个‘黄毛丫头’打得不分上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虞楚的攻击方式特别刁钻,再加上她那虎虎生风的长鞭, 根本就不像是个正派人的打法,让林亮有一种阴人都不如小丫头的愤怒和挫败感。   “林家小儿,还不束手就擒?!”武宏伟喝道。   虞楚和武宏伟站在一端,林亮和其他修魔者站在对面,魔修们都有点狼狈。   武宏伟把普通人给转走了,剩下这些魔修,屁滚尿流地到处躲雷,甚至一大半还没和虞楚等人动手,就已经被雷劈死了。   “大人,怎么办?”有魔修问。   林亮的眼神重回清明,他咬起牙关。   “你们掩护我!”他道。   魔修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剩下的十六人忽然一齐掐诀,排山倒海地一起攻向虞楚和林亮。   虞楚和武宏伟互相对了个目光。   连林亮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这十六个魔修?可为了斩草除根,不留下祸端,他们一个眼神便决定暂时被拖住,给林亮时间,看看他还要做什么。   帝城外数里外的山头上,无数百姓和侍卫宫女太监等宫廷人呆呆地看着远处冒烟的帝城。   刚刚雷轰帝城的大场面实在是太震撼了,竟然都没有人因为自己的家可能被毁而有反应,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是老天显灵自己才会忽然被转移出来活过一劫,反而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注视着这一切,便是皇帝岳康德。   他在位这么多年,玩弄他人性命就像是挥手弹走一只蚂蚁。这种高高在上主宰生杀大权的感觉,让岳皇帝已经有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错觉。   岳康德甚至觉得,那些有机缘成仙的家伙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要死要活地哭着求他。   可如今,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岳康德心中那份高傲自大才彻底被毁。   这样的雷霆手段,是一个凡人难以想象出来的。   就连他之前看不起的林亮,原来也早就和他不是一个维度的了。   岳康德以为自己是一方霸主,兜兜转转,方才发觉,他不过蝼蚁而已。   “陛下,陛下……”看到岳皇帝神情呆滞,他旁边的太监着急地说,“陛下,您要振作啊!”   振作?岳康德清清楚楚地明白,他杀了那么多有修仙资质的平民,又想杀害修仙者未遂。那些修仙之人能放过他吗?   他已经完了,彻底完了。   “跑……”   岳康德一个激灵,他忽然回过神来,转过身在地上爬了几步,才软着腿,在太监的搀扶下站起,踉跄地往另一边迈步。   “快跑,快跑……”岳皇帝喃喃道。   二人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便发觉前面有人拦路。   他们抬起头,便对上星辰宫等人阴沉的目光。   此刻,星辰宫五人解除了伪装,虽然身穿普通布料,但各个长相气质不凡,一眼就能看得出大有来头。   陆言卿注视着岳康德,他冷声说,“二十年前,是你派来的人杀我吗?”   岳康德受刺激太大,神情恍惚,听到这话,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陆言卿。   “你……你是谁?”岳康德喃喃道。   “帝城三大家族,陆家,你还有印象吗?”陆言卿问。   岳康德的目光呆滞地收了回来,他低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一晃,老太监差点没扶住他。   “是,是你……!”岳康德喃喃道,“你是那个没被铁骑找到的陆家小孩,你是,你是……陆景齐?”   陆言卿怔住了。   当年那个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四岁,年纪太小,又因为遇到这样的刺激,导致他将那日的事情和自己的身份遗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当岳皇帝说出陆景齐这个名字的时候,陆言卿的脑子嗡了一声,幼年许多事情忽然被唤醒。   看到陆言卿神色变化,其他人都有点担心地看过来。   陆言卿摇了摇头,他再次看向岳康德,咬牙道,“当年你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杀了陆家的车队,就是为了抓我炼丹?”   岳康德没有回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过了几秒,岳康德笑了。   “我放过了你,你才有今天。你——”   岳康德脚步一栽,他伸手攥紧陆言卿的衣领,瞪大的眼睛贴近地看着他。   “不公平。”岳康德喃喃道,“我是天子,我才配成仙,你、你 ——无耻小儿!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贱民,我——我才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贱人,都是贱人!!”   他忽然挣扎起来,把太监也甩开了,一个人低着头,满口胡话。   竟然是刺激太大,就这么变得疯癫颠了。   陆言卿死死地盯着岳康德,其他师弟们竟然一时间都没人敢说话。   这么多年了,陆言卿无论何时何地都温文尔雅,温柔待人,没有人过他这么杀气四溢,神情冰冷又可怕的危险一面,好像随时都会杀了岳康德。   看着陆言卿那直勾勾的眼神,谷秋雨都有点害怕,她伸手拧了沈怀安一下。   沈怀安这才清醒过来,他上前一步,在陆言卿身后低声道,“师兄,师尊还等着我们把他抓回去呢。”   过了几秒,陆言卿的胸口才起伏起来,他撇开了目光。   其他人大松了一口气,立刻伸手抓住岳康德,一行人飞向皇宫。   他们倒是不关心岳康德,就是怕陆言卿精神也出问题。众徒弟都很希望赶紧和虞楚会合,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师父能给他们安全感了。   弟子们赶到皇城的时候,不由得对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本皇宫是在帝城的中间,本来是看起来很正常的宫殿,如今却像是卡在圆盘上的机关一样,无数宫殿都在轰隆隆的挪动。   这些宫殿彼此合并,众人才发现,皇宫地面都是假的,像是机关一样可以折叠。   无数宫殿可以非常严丝合缝地合并对其,露出了皇宫地下的样貌。   皇宫之下,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法坛,地面上用已经干枯的血写满了看不懂的繁琐文字,墙壁和最中央的法坛上,一共有四十四个镇灵符。   “镇灵符?我艹。”连李清成都忍不住骂出声,“这老不死的皇帝太特么缺德了,画这么多镇灵符,是要他杀害的这些冤魂永世不得超生——怪不得帝城阴气这么重!”   众人也一时失语。   他们愿意地站在宫殿顶上,看到林亮站在法坛前,剩下十个魔修站在他的附近保护他。   另一边,虞楚和武宏伟在和他们对峙。   “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已经毁了我的法阵就结束了吗?”林亮大笑起来。   他摊开手,冷笑道,“这是备用法阵真正的中心,这里死过修仙者,死过人,就差最后一步,便能召唤我的祖先了。”   林亮抬起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无数符文顺着他的皮肤出现,一直接连到地面。   一股红光喷出,点亮了地面上那些已经干枯的血痕,整个地面顺着古文发出血腥的红光。   下一秒,那十个魔修忽然痛苦不已地哀嚎起来,很快身体萎缩,犹如被抽干水分的植物,瞬间死亡。   武宏伟抬指击向林亮,却被法阵的边缘弹了回来,把帝城的东边的半条街都炸毁了。   “没用的!人、仙、魔——三族鲜血献祭,开始便无法停止!”林亮大笑道,“这皇帝这么多年,用这里欠下的血债正好为我所用。虽然祖宗本人过不来了,但我仍然可以请魔魂降世,再到那时,看尔等如何应对!”   武宏伟着急不已,却看到虞楚抽出一把宝剑向着阵法劈去,剑光轰隆而至,竟然将那阵法防护膜真的劈开了一个裂缝,刚刚得意不已的林亮顿时变了脸色。   “虞掌门,你是怎么做到的?!”武宏伟不敢相信地说。   “我本来给殷广离准备了一把弑魔剑,结果他被你收拾了。”虞楚沉声道,“这两年我又升级了一下,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系统给虞楚了一块极其罕见的御上玄铁石,虞楚又在门派里找到了上古流传下来的古文记录,研究明白之后,自己炼制出了一把剑,剑身里专门施了当年仙魔大战中,对付魔修和魔人的符箓阵法。   那么多致命的东西,全都在这剑中。   本来虞楚是给殷广离准备的,没想到殷广离被武宏伟解决,武宏伟被一个莫名的神秘男人拍晕。   于是虞楚又有了新的假想敌,这几年更加努力研究自己的弑魔剑。   如今,劈个魔修的阵法防御倒是不算什么了。   眼见着防御阵被砍破,林亮本人还被阵法控制,无法动弹。   他看着虞楚,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对手时,神情终于变得恐惧起来。   “你,你不要过来!”林亮厉声道,“我警告你们,阵法已经开始了,会吸收除了我以外所有的生命!谁都无法阻止这场祭祀!”   他的身后,法坛的半空中,黑色波纹正在闪动,魔界和人界之间的界限被撕破了一小块缝隙。   武宏伟当机立断,召唤雷霆闪电,轰隆而至的雷龙咆哮着冲向缝隙,击打的光芒刺眼发白,让人睁不开眼睛。   等到一切重新回到平静,只见不仅好不容易出现的缝隙消失不见,就连法阵中心的法坛也成为焦黑的废墟。   林亮如今是进退两难。   他拼尽全力也能弄出大场面和虞楚武宏伟大战几百回合,可他之前想要保护仅剩下的法阵,所以没有用全力,如今自己已经被法阵作为运行的一部分,还动弹不得!   可是阵法中心被毁,为什么阵法还没有停下来?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都感到大地震动,百鸟沸腾着飞起,天空中被雷霆击散的云再次聚集起来,天骤地阴了,电闪雷鸣。   一个裂缝忽然出现在林亮身后那片焦土之上,刚刚费劲半天才出现的小小缝隙迅速扩大,犹如一人多过高的黑色镜子,黑色的平面流淌着诡异的光泽。   空气之中本来就稀薄浑浊的灵气被排斥冲散,转而是一股巨大的、令人喘不过气的黑暗魔气。   一个身影地从那扇黑色平面出现,黑气笼罩,让人看不见他的真身,只能感到这人的肤色病态的苍白。   他抬起头,一抹金色在阴影中亮起,是他面具后的淡金色瞳孔。   这人垂眸,金色的眼眸凉薄地看向林亮。   “你便是林家小辈?”他淡淡地说。   林亮呆滞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磕磕巴巴地说,“是,是我……”   这人一伸手,另一个身影骤地从黑面中飞出,竟然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被他提着衣领扔在了林亮面前,整个地面都一震。   “每隔几十上百年,你们林家便想把他召唤回人界。”这人冰冷地说,“既然如此不愿做十八魔君,那我也不好勉强。”   什么情况?   被扔出来的这个就是林亮的祖宗??   那站着的这个男子……虞楚眯起眼睛。   武宏伟蹙眉低声道,“虞掌门,这人似乎便是上次殷广离召唤出来的那个。”   地上被丢出来这魔君缓了几秒,也不顾自己在何处,管不上自己的面子,已经颤声哀求道,“大人在上,属下从来没有想离开魔界的意思,都是这等小辈胡闹,属下愿——”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忽然发不出声音来了,像是喉咙被人凭空捏住   林姓魔君倒在地上,他悄声抬起眼睛,却看到大人的目光看向对面,整个人忽然冰冷的气势一缓。   然后,转身就要走?   一把剑忽然飞来,便插在了金瞳男子和黑色裂缝之间的地上。   “站住!”虞楚大喝道。   地上的魔君惊呆了。   现在的人界修仙者,都变得这么狂妄了吗?这都敢拦截??   虞楚不仅拦截,她甚至直接便持刀冲了上去。   她就觉得这个魔界男人奇怪,按理说仙魔二界的实力远超人界,这人能把大乘期的武宏伟一招打晕,说明他实力极强。   这么强,他跑什么?   而且——虞楚很明显能够察觉,这两次都是看见她就跑。   金瞳男人被挡住回路,他迟疑的这一秒,虞楚已经到了跟前,抬剑便砍他。   他转过身,用手臂接招,弑魔剑砍在他手臂缭绕的黑烟之上一声闷响,男人脚下土地裂开。   可想而至,虞楚用了多大的力气。   虞楚本来不是这样冒进的人,如果她无法确定自己能一击制敌的时候,宁愿放过敌人一马,也不会立刻动手。   就如几年前的殷广离,虞楚不确定他的实力,所以和他达成表面协议,和殷广离井水不犯河水整整三年。   可是这一次,虞楚完全听凭自己的直觉。   她觉得这人对她没有战意,甚至有躲避的感觉,所以虞楚抓住了这危险的预感,直接用攻击来搏她心中的这一个可能性。   果然!对方接招之后又没有还手,而是继续躲避。   二人一路追击到天上,武宏伟等人刚要上前助阵,便忽然发现天黑了——金瞳男人伸出手,从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混沌球,球体迅速扩大,像是锅盖一样将所有人都扣在地面上。   这下子,天空中只有虞楚和他,他这才转过身。   之前在那血阵里,一切都阴恻恻的,虞楚没有看清。   现在来到了天空下,虞楚才发现这金瞳男人一身黑袍,袍子边角冒着火星,一股从地狱上来的硝烟感。   他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膀,身上黑气裹挟,黑气犹蛇一般在身上游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浑身都是黑色,所以显得露出的皮肤极其苍白,甚至有些病态。   虞楚的目光下滑,却发现他的皮肤上似乎有类似红色的符咒封印,一直蔓延进衣服里。   似乎是察觉虞楚的目光,男人微微侧过身体,黑烟瞬间游走到他露出的脖颈和手背上,挡住了那些印记。   他微垂眸,低声道,“你有何事?”   “你认识我?”虞楚道。   男人并不言语,似乎并不想交谈。   趁着这个空隙,他又要走,虞楚怀疑更大,自然不能让他离开——他是魔界的人,要是没有倒霉玩意儿召唤,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放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还好像藏着她秘密的人离开回另一个世界,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在找到他,无疑对虞楚这种喜欢万事清清楚楚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而言,是极其难受的事情。   看着他转身又要遁走,虞楚大叫道,“你站住!”   其实正常而言,‘站住’这个词,经常在正道和反派之间灵活应用。   一般来说,一方让另一方站住,基本就和没说一样。   可是虞楚这么一喊,这个男人竟然真的站住了。   他背影微微僵硬,低着头,虞楚竟然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他被绑架一样的感觉。   “你是谁?”虞楚看他不肯说自己知道什么,便退而求其次地问。   “……”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道,“……君洛尘。”   “你是魔界什么人?你比叶家那人等级高?”虞楚继续问。   这个名叫君洛尘的男人转过头,金色的眼眸看向虞楚。   这个瞬间,虞楚忽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他非常了解她一样。   她话只是问了一半,他的眼神似乎就知道她在指什么了。   “你放心。”果然,男人低声道,“我会处理好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魔界没有打破平衡的意愿,若是有魔修挑事,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你——”   这人这么好说话,搞得虞楚也有点发怔。   就在这时,虞楚明显看到他的皮肤上,原本印着封印的地方忽然闪过红光,但很快被黑烟盖住。   君洛尘神情未变,他淡淡地说,“我该回去了,走吧。”   这人的配合实在不按常理出牌,虞楚愣了半响,跟他回来,又说,“那个魔修的法宝里关了二十多个修士。”   男人似乎很寡言少语,他并未多言。   二人回到地面上,只见阵眼中间仍然被黑色所覆盖,君洛尘转过身,他忽然伸出手,竟然从虚空中拔出一把乌黑色的长剑。   他长剑一转,将刀把递给虞楚。   “你什么意思?”虞楚蹙眉问。   “你锻造的剑,不错,但这把更好。斩魔剑,对魔界之人都伤害极大,魔修更只是小意思。”君洛尘说,“魔界也不希望三界动荡,以后有魔修再做这种事情,直接拿这刀杀了,便天下太平。”   看着虞楚并不领情,也不接剑,他垂下眸子,松开手,放了地上,这才转身解开包裹了众人的黑罩。   “师尊!”   “虞掌门!”   徒弟们和武宏伟着急的赶来,几个徒弟就要动手,却被虞楚阻止了。   君洛尘伸出手,林亮怀里的法宝便飘飘荡荡地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他低头,便看到了浑浑噩噩岳皇帝,顿时微眯眼睛。   “岳康德。”他淡淡地说,“真是好久不见。”   岳康德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原本已经散乱的眼神,当他看到君洛尘带着面具的脸时,却忽然大叫起来,蹬着腿往后爬,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这,这不可能,你、你——”   他的话支支吾吾没有叫出来,似乎受到太大的震惊,直接晕了过去。   君洛尘放出了被林亮抓进法宝的那些修仙者,这些人一直被困在幻境里,一放出来,都有点迷迷糊糊,像是没睡醒一样。   他回到祭坛边,手指一动,那个被他拎来的林魔君又被扔回了黑面里。   君洛尘抬眸,在消失之前,他终于直视地看了虞楚一眼。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同裂缝一起消失不见。   虞楚被他的最后一眼看得心头一跳,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眼神。   她蹙眉想要思考,太阳穴便一阵剧烈的疼痛。   “师尊!”徒弟们立刻围了上来,关心地说,“师尊,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虞楚缓缓地摇了摇头,表面恢复了淡然的样子。   可是,无数的疑惑仍然盘绕在她的心头。   ……这个世界魔界的人,怎么会认识她,而她却对此毫无记忆呢? 第94章   如今帝城一片混乱, 就连这个忽然出现又消失的魔界男人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处理和研究,要先往后面放放。   众多被抓的修仙者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在法宝里待久了, 还没有缓过神来。   武宏伟和虞楚的授意下, 陆言卿用水系小的术法把他们全部都冲了一遍, 萧翊配合默契, 还在旁边吹风。   这一头冷水浇下来,又被风一吹, 众多修仙者终于纷纷清醒过来。   武宏伟将事情经过和所有人讲述了一遍,便催促着众人行动起来。   这些修仙者们刚醒过来就要干活。   他们被分成不同小组,有的去修缮被破坏的帝城街道和房子,有的则是去检查阵法边角是否被完全破坏,回收古文碎片。   还有的彻查皇宫, 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一边, 星辰宫众人和武宏伟仍然在这地下的祭坛里,林亮和岳皇帝都被法宝仙绳束缚, 动弹不得了。   “这两个人是必然要死的, 尤其是岳皇帝。”武宏伟道, “这些镇灵符都掺杂他的献血, 或许还不止这些。只要他死了,那大陆上被镇压在原地的亡灵们也都能超生。”   刚刚的交谈当中, 武宏伟已经知道了陆言卿的身世。   他觉得是自己的当初的不作为害死了那么多有资质修仙的普通人,所以看到幼年时逃过一劫的陆言卿, 总有一种不敢注视他的心虚感。   武宏伟看向虞楚和陆言卿,低声道,“如果他想复仇,便让他来动手吧。”   听了这话, 虞楚也看向陆言卿。   “言卿,你是怎么想的?”她缓声道,“你愿意吗?”   这个时代里,几乎很少有修仙者能活几百年后手还是干净的。   不论是自保、寻仇报复、亦或者因为口角之争、看上对方的法宝而动手,总归都难免杀过人。   像是这种仇杀更正常不过了。   但是每个人承受的能力不一样,第一次杀人时的方式也不一样。   就像是两个修仙者以法宝和术法对决,最后一方死亡,和这种把一方绑起来等着人杀的感觉也完全不同。   虞楚知道陆言卿心性善良,就算他能接受正当对战时的伤亡,也不代表他能受得了拿刀直接砍下束手无力者的头颅。   可别因为这个事情又影响到他的精神,成为新的心结。   陆言卿注视着岳皇帝片刻,他侧回目光,低声道,“师尊,全凭你们处置,我便不出手了。”   他看向岳皇帝,淡淡地说,“他不配。”   虞楚点点头,她伸手摸了摸陆言卿的头。她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除了岳皇帝之外,还有林亮,如今唯一活着的魔修。   林亮的魔修身份便麻烦些了,需要谨慎解决。   武宏伟主动想亲自动手,虞楚也乐得清闲。   趁着众人都忙时,虞楚还是把君洛尘给她的那把黑色的斩魔剑捡了回来。   她其实是个非常多疑,而且难以信任其他人的人。更别提这剑还是对手送的,刚开始确实不想要。   但是……这剑,倒是真是好剑,虞楚甚至觉得,这把剑或许能和武宏伟门派里镇守的那把魔剑有一拼。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送她这么好的剑,难道他真的想要三界和平?   希望和平的这个理想,感觉和魔界这个地方放在一起,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算了,不拿白不拿,这把剑她还是收下吧。还有那些法宝……   “武掌门,那些古文魔族书籍我都不感兴趣,就是那个法宝能不能借我研究几日?”虞楚道。   “虞楚,你可真是,让我说什么好。”武宏伟当然知道她借来想干嘛,他无奈地笑道,“你们星辰宫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啊。”   本来星辰宫徒弟各个拔尖,虞楚又很万能,修仙界的法宝都开始不能满足她,转而要去研究魔道的东西了。   “两位掌门大人,我们还是先把人都收拾干净了,再分东西吧。”其中一个被放出来的首席弟子无奈地说。   林亮人还被押着呢,虞楚和武宏伟已经开始惦记分赃了。   哎,真是世风日下啊。   修仙者们首先解决了岳皇帝,将他在皇宫地下的法坛里就地正法。   当岳康德死时,地面上的那些镇灵符都发出异样的光芒。   这一边,李清成带着放心不下的父亲李光远也来到了皇宫里。   当李光远看到岳康德被一剑穿心,倒在血泊里已经断气的样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他死了吗?”李光远喃喃道。   “爹,皇帝真的死了。”李清成沉声道。   李光远嘴唇颤抖,一时间竟然战栗不停,腿软地坐了下来。   其他修仙者不明所以,只有李清成知道父亲如今的心情。他扶着父亲,父子二人无声地注视着死去的岳康德。   他们心中的滋味是无法言说的。   李家的厄难皆是由岳康德而起。   如今,这个一直扼制着李家喉咙的皇帝死了,可李家已经在风雨漂泊中低潮了几十年,再也不是当年的帝城世家。   “爹,这个镇灵符,你去看看吧。”李清成怕李光远陷入回忆太深,他低声道。   镇灵符不是修仙界的符箓,而是属于民间邪术,正好是李家对口。   李光远这才回过神来,他勉强点了点头,在李清成的搀扶中站起,来到阵中观察。   “镇灵符已经失效了。”李光远说,“皇帝一死,所有被他镇压枉死的魂魄也便自由了。”   “可是,这里怎么还是感觉阴风阵阵?”旁边一个首席弟子疑惑地问。   他们看不见死人的魂魄,但能感觉到一大团混沌的力量夹杂着戾气,仍然在皇宫上方翻滚着。   “……这些灵魂被困了太多年,恐怕早就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去投胎,而成为类似恶灵一样的存在。”李光远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毁灭这些魂魄吗?”另一个人蹙眉道。   在场的人没有人想要消灭这些可怜人的魂魄们,哪怕有一线可能,他们都希望这些枉死的冤魂能够转世投胎。   这些人已经够惨了,怎么能忍心再摧毁他们一次呢?   虽说有超度亡灵的办法,可这种被祭坛法阵献祭,又被邪恶缺德至极的镇灵符镇压这么久的亡灵,甚至比恶灵还要难以超度。   镇灵符的作用,便是让死去的魂魄忘记自己的谁、忘记转世投生,只将最恐惧痛苦的一面留下来不断扩大,这样的凶狠魂魄,不是一般人能够超度的。   更何况这里的不只是一两个凶魂,而是至少上百个。   当然,最后的决定,只有在场的修仙者里,最位高权重的武宏伟能下达。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我认识一位佛修大拿。”武宏伟沉声道,“稳妥起见,请他来一趟吧。”   其实有些修士在机缘之下也能获得超度的能力,但是相比之下,还是佛修更加适合做这件事情。   事实上,当雷霆轰鸣击打帝城时,不少帝城周围的各派系人士都察觉到了异变,纷纷赶向帝城。   武宏伟用传音法宝联系这位佛修大佬的时候,对方其实已经在路上了。不压制修为的赶路,今天他便能抵达。   武宏伟暂时将这些亡灵困住,以免它们乱窜跑开,等待佛修大拿的到来。   等弄完这些后,武宏伟才看向虞楚。   “虞掌门,这些日子多亏你了,你先去忙你的事情,有事我再叫你。”   武宏伟也看出来了,虞楚这次来帝城就是为了徒弟,她也不怎么想管帝城后面的事情。   这种善后工作,还是大门派们做起来比较顺手。更何况,出于心中内疚,武宏伟也特别想多做些事情来弥补。   看到武宏伟主动挑担子,虞楚也没客气。   一边是陆言卿,一边是李清成,两个徒弟都和这狗皇帝有关,都需要关心。   李光远热情地带着星辰宫一行人回到李家的小院子。   和帝城作为一国都城的繁华景象相比,帝城附近的村子几乎没沾什么光。   众人来到水湾村,便看到有的农民家里也修的不错,石砖青瓦的小院,又或者木做的房子,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一路向里,李家在村子的村头位置最不好的地方,而且相比别家,李家的小院破破烂烂,是陈旧的土坯房,在外面看都会以为这家没人住。   李光远站在最前面,他转过头看了眼星辰宫等人,又悄悄看了眼李清成,才赔笑道,“仙长们见谅,我们家稍微有点破旧……”   这么多年了,李光远在儿子带师父师兄们回来的时候,他忽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孩子。   “我们家这不是有点破旧,是相当破旧。”李清成懒洋洋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装下我们这么多人。”   另一头,李夫人也从里面迎了过来,她是非常高兴看到李清成和星辰宫等人的,更别提岳皇帝死了,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也没有了。   李夫人一边笑着,请大家在院里呆一会儿,一边把李光远拽进屋。   “怎么了,你怎么没做饭?”李光远疑惑道。   “你啊,你是不是穷糊涂了!”进了里屋,李夫人才低声道,“我们那火灶和几个破锅,怎么招待贵客啊,就这点钱,肉都不够分的。”   “我不是让你把所有积蓄都拿着吗,还不够买肉?”李光远不敢相信地说。   “买倒是能买,可我们招待小清的师门同僚,也不能买太廉价的肉吧,买肉了,是不是也得买酒?”李夫人低声道,“那么多大小伙子,总不能放几盘素菜就完事了。”   李光远也一时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来只能做最低端的活计,赚的不多,老娘又有病,夫人身子也不太好。   家里这些年能省则省,当年李清成少年时,为了给他买点笔墨纸张,就让李家过的更加紧巴巴。   没想到这么多年,艰难存下来那点钱,还不够买点帝城好酒好肉照顾客人的。   李家空有感谢的心,却连给恩人摆桌酒席的能力都没有。   夫妻二人正为难,再看家里屋中破旧,连请人进来,都怕脏了贵客的衣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李清成探进脑袋。   “爹娘,师父找你们。”   夫妻俩连忙走出去,客气地说,“虞仙长,怎么了?”   “我在帝城有房子,去我那里吧。”虞楚笑道,“我这些弟子知道小清家里是北方人,特地带来了南方的特产,你们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好好喝上一杯。”   “这……”李氏夫妇知道虞楚是在为他们解围。李光远无奈至极的抱拳,“多谢仙长,那,那恭敬不如从命。”   这半天的功夫,帝城中除了皇城还被修仙者们占领着,百姓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街面上又热闹了起来。   修仙者们尽力修补了帝城,虽然有些地方的路和房屋一看就颜色不对,有旧有新,但至少比之前看起来好了许多。   虞楚的这套帝城房子,并不是普通百姓那样在帝城边缘的平房,而是正儿八经达官显赫,或者富商才能住的豪宅府邸。   不仅位置靠近帝城中心,更是院落林立,很是气派。   李氏夫妇都有点局促,本来请客的人变成了做客的人,又是这么好的地方,面对儿子的师长和同门师兄,难免不太习惯。   几个弟子倒是默契地分工,沈怀安、萧翊从虞楚那里拿了食材,直接就去厨房了。   谷秋雨机灵嘴甜,请夫妇二人落座,说了许多话,把二人哄的也开心起来,这才让他们好好聊,转身去厨房帮忙。   剩下陆言卿和李清成随着三个大人坐在桌边。   “虞仙长,我一定要敬你三杯!”李光远举起酒杯,他难掩激动地说,“您不愧是我父亲看到的那个人,您不仅救了我儿子,救了我全家,甚至还解决了皇帝,我,我实在是……我干了!”   李光远一饮而尽,李夫人也倒酒,又要敬她,虞楚也陪他们喝了两杯酒。   另一边,除了还要炖的肉,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已经开始端盘子上菜。   徒弟们这些年在山上自力更生,每个人都练就出了好手艺。   就连当年煮饭都能烧厨房的沈怀安,如今也极其擅长做饭做菜了。   众人都坐在桌前,热热闹闹的。看着满桌的年轻人,夫妇二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点笑意。   “你们过去也辛苦了,如今皇帝已死,你们也能过上应有的生活。”虞楚道。   “哎,皇帝是死了,但就不知道下一任皇帝该会如何选出。”李光远道,“仙长,我知道你们修仙者不管凡间事,但最好下一任皇帝直接由你们推选上来,不然恐怕未来还会有战乱。”   “李先生,你人推荐吗?”虞楚看向他。   “岳康德当年起兵造反,杀光了其他皇子们,但放过了几个公主。这些公主的后代几乎都在过去被岳康德还死了,但还是残留下几支皇室血统。”李光远说,“这其中必有适合继承皇位的人。保守起见,等人到了,我再给他算上一算,便万无一失了。”   “好。”虞楚道,“这件事情我会和武宏伟说,让他去做。”   聊完了大事,李光远也轻松了些。   他看向陆言卿,感慨道,“世间的命运多么奇妙,如果没有岳康德,我该与你父母是很熟悉的。”   陆言卿笑了笑。   “爹,这些年你们和陆家有联系吗?”李清成问。   “哪敢有联系?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只不过……皇帝一死,被他曾经驱逐的世家们定会回到帝城查看情况,届时陆家也一定会来。”   李光远看着陆言卿,他温声道,“言卿,你可想见你的亲生父母?”   一个幼年阴差阳错被迫与家里断开联系的孩子,本该会想去寻找父母,想和他们见面的。   可陆言卿却明显地迟疑了。   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极难的境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说不想,似乎于道德上不好,可答应……陆言卿显得很难说出来。   “去见一面吧。”虞楚打破沉默,她轻声道,“哪怕你想斩断凡心,也该给你父母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你的现状。”   听了虞楚的话,陆言卿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都听师尊的。”   当晚,虞楚直接留李氏夫妇在这里住了。   这个宅邸很大,住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等到单独和李光远夫妇相处时,虞楚才开口问道,“你们未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想在新帝的朝堂混个一官半职,以李先生的才华,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光远却笑了起来。   “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二三十岁的时候,我定会回朝廷为百姓效力。”他说,“可如今,我已经年纪大了,没那股心气儿,也没那个精神了。”   “以后可以做点小生意,安稳度日,已经是我们心中所向。”李夫人也温声道。   “这样也好。”虞楚说。   系统送给她的那些落灰的房契地契,如今终于又派上了用场。   虞楚从衣袖里一掏,便拿出了几张契纸,在桌子上推给夫妇二人。   “仙长,这是?”李光远疑惑道。   “这个房子的地契,底下是帝城的商铺。”虞楚道,“我留着也没用,你们拿去吧。”   “仙长,这,这怎么行呢?”夫妇二人都有点着急。   “作为修仙之人,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和废纸无疑。空着也是浪费,你们若是愿意接下,也是件好事。”   “我也希望李清成能安心修炼。你们过的好了,他才能放心。再者说,就算不为了你们二人,也当是为了老太太,你们便不要和我客气了。”   停顿了一会儿,虞楚又说,“更别提,你们李家为天下苍生做出的贡献,区区一个房子和商铺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光远也知道虞楚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而这房子和商铺,恰恰是李家目前所需的救命稻草。   虞楚这个人,和他心中想象的修仙师尊的形象截然不同。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高冷,可实际上做的事情真的很温柔,完全不似普通修仙者有些高傲的作态。   夫妇二人感动不已,又是连连感谢。   虞楚本来是个不太爱客套的人,但这个晚上也安慰了夫妇二人许久,这才和他们分开。   她住的地方在顶楼,从楼梯出来之后,虞楚便看到李清成在走廊窗边发呆,冷清的白色月光笼罩着他。   “清成,怎么没回屋?”虞楚问。   李清成转过头,虞楚便对上了青年那在月光下闪烁的目光。   进门派这一年多,李清成绝大多数时间是嘻嘻哈哈、懒懒散散的。   他不正经、闯过祸、偷过懒,整日漫不经心,似乎年纪轻轻便已经洞穿时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李清成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委屈和压抑的负面情绪。   他抿起嘴,弯腰便跪了下去。   虞楚来不及阻止,李清成已经磕了三个头。   “师尊,我……”他未抬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替我全家谢谢您!”   “怎么好话到了你的嘴里,都像在嘲讽人?”虞楚挑眉道。   李清成呆呆地抬起头去看虞楚,他后半拍才反应过来虞楚的意思。他笑点又低,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好玩,这眼泪才在眼眶打转,忍不住就笑了。   “您说您这岔打的,我这正感动呢,刚落点泪,结果就垮了。”李清成无奈地说。   虞楚伸手拎起李清成。   “行了,回屋吧。”虞楚道,“趁着还在帝城,也多陪陪你爹娘,过两日就要回去了。”   李清成应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搞个感动点的师徒交心戏码的,结果就这么垮了,颇有点不甘心地说,“师尊,从今以后我把您当亲师尊孝敬,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别整那些虚的,回去之后你能和沈怀安一样勤奋修炼吗?”虞楚问。   和沈怀安一样?   沈怀安和陆言卿那种修炼永动机,那是人嘛那!   李清成立刻怂了。   “……师尊我这就麻溜回去上床睡觉。” 第95章   第二天清早, 星辰宫的弟子们知道了虞楚把这宅邸送给李家之后,没用她嘱咐,他们都主动地帮起忙。   有的跟着夫妇俩和李清成一起回村子, 把老太太也接过来。   除了李清成一家直系之外, 李家的其他亲戚兄弟姐妹也都在附近村子里, 李光远挨个去找, 希望他们跟他一起搬走。   反正府邸大,整个李氏家族的人都能装进去。   而谷秋雨和萧翊则是去帝城里帮忙买一些家里需要的日常用品, 也买了许多成衣,都给李家预备好了。   另一边,虞楚去了皇宫。   这可能是千百年都很难见到的场景:朝廷大臣们和修仙者们竟然身处一室,商讨事情。   武宏伟做好事便做到底,皇帝他杀了, 他也要再推荐上来一个, 推荐的便是昨天李光远说的那位公主的儿子。   大臣们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他们似乎根本不想和修仙者争论什么, 毕竟修仙者虽然还没飞升, 但对普通人而言和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武宏伟说什么, 他们也都认了——谁敢不听?万一他再召唤个雷把帝城劈一遍呢?   虞楚到的时候, 便看到皇宫门前挤满了人,岳皇帝这些年的罪行密密麻麻地被写满贴在城墙上。   对于皇帝的死, 百姓们不仅不悲伤,而且都很高兴。   虽然作为皇城脚下的百姓, 他们过的能比其他地方的人好很多,可皇帝的暴戾仍然让所有人都很害怕。   如今他死了,百姓们也都松了口气。   岳皇帝的暴行被示众,而城墙的其他地方铺着崭新的纸, 空白的面让百姓们自己写。   不少人从家里拿了笔墨,挤在墙边奋力书写。   而大门则是禁闭着的——除了大臣,如今皇宫里都是些无辜的宫女侍卫太监,其他人暂时禁止入内,而修仙者可以直接飞过城门。   虞楚进到宫殿里时,便看到武宏伟靠在软垫上发呆。   “凡间的事情简直太累了。”武宏伟喃喃道,“我接下来几十年都不想再下山了。”   虞楚笑了笑,“说不定你这几年就会飞升呢。”   武宏伟沉默了一会,他低声道,“虞掌门,我有事情一直瞒着你。其实帝城之事,当初也与我有关。”   当年的事情压在武宏伟的心中许久,连自己都不敢想起,就怕一忆起当时,耳边便想起无数人的呼喊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可如今开了口,却发现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   虞楚听完了武宏伟的叙述,她沉默了许久。   “这件事,不能说你是完全错的。一个人想自保,是人最本能的做法。”虞楚说,“你回避了,却因为这件事一直自责甚至影响飞升,说明你其实是个好人。”   武宏伟愣了许久,随即他才笑起来。   “我以为你会指责我。”他低声道,“尤其是我知道陆言卿的事情之后……我有时都在想,我放弃的那些生命当中,会不会有人本来会是我的徒弟。”   虞楚注视着武宏伟。   “武掌门,你是个好人,而且是比我更好的人。”她说,“过去我也曾经做过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袖手旁观的事情,只不过你会为此愧疚,而我不会。”   虞楚当年做任务的时候,她是完全放下自己的人性,把世界里的人都当做npc来看待的。   如果让虞楚面临当时武宏伟的困境,在救人和执行任务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而且不会为了自己的行为而自责。   如今在这个世界,在和徒弟们漫长平静的生活当中,她才慢慢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眼里的世界也活过来了。   “好人才会苛责自己。”虞楚看向他,“你不算做错,不过愧疚和自责,只有你自己能平复。”   虞楚对武宏伟如今的自责心情是有所体会的。   如果当年她对那个走投无路,自己快要饿死,爷爷要病死的小乞丐无动于衷,谁又能知道这个孩子本来该会有多么精彩的一生呢。   而虞楚也不会为此开始一个个收养徒弟,或许她仍然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独自一人隐居在无人认识她的角落。   渡人如渡己。   这件事情堵在武宏伟心中十年有余,如今和虞楚聊了一番,竟然觉得心中好受许多。   “等这边差不多稳定下来,我准备先把林亮带回去审问,看看境内还有没有其他魔修余党。”武宏伟道,“帝城的事情,多谢你。等忙完之后,我们再聚吧。”   虞楚点了点头。   武宏伟想了想,又说,“虞掌门,关于那个魔界来的人,你一点都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虞楚说,她蹙眉道,“难道真的如他所言,魔界骑其实也并不知晓魔修的动态,也不想掀起战争?”   “谁知道呢。”武宏伟笑了笑,“修仙者里也有殷广离这等人,或许,魔界里,也有好人吧。”   和武宏伟聊过之后,虞楚带走了林亮的那些魔界法宝,准备回去研究研究。   不少其他大门派的首席弟子都有点眼红,可都没敢说什么——他们这些中了林亮圈套的各个修仙门派的好徒弟们,只能用埋头干活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然实在太丢人了。   虞楚在皇宫里的时候,帝城里也越来越热闹。   不少曾经被岳皇帝排挤赶走的世家都纷纷回来查看状况,城外外都排成长队,看起来比平日还要热闹。   这其中,一架看起来便十分考究的豪华马车进了帝城,从马车的外表来看,便知道坐在里面的主人非富即贵。   在小厮的搀扶下,陆文栋走下马车,他抬起头,便看到前面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都在看墙上的宣告。   陆文栋也一路挤了进去,当他看到城墙上林林总总的皇帝罪行,仍然有点恍惚。   “这是真的吗?”他喃喃道,“我没有在做梦?”   “真的,真的,皇帝真的死了!”旁边的人兴奋地告诉他。   陆文栋恍恍惚惚地离开人群,仍然有些飘然的感觉。   “陆大人。”这时,旁边有人喊他。   陆文栋转过头,便看到了李光远。   如今李光远穿上了得体的衣袍,这么一站,顿时名门后代的气势便起来了些。   陆文栋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光远。   二家过去也不过知道对方处境,别说见面,就连互相通信都不敢。岳皇帝把这些老世家看得很紧,所以陆文栋竟然没认出来李光远是谁。   陆文栋客气地说,“您是……”   “我是李光远。”李光远道。   陆文栋恍然大悟,二人互相抱拳,表情都有些复杂。   “李兄,这些年你太难了。我光知你们过得困难,却不敢出手相救,心中一直愧疚不已。”陆文栋道,“如今,你也都算是熬出头了。”   “哎,过去那些年,能让自己家人都健健康康活着已经是难事,谁都顾不上其他的人。”   李光远伸手,示意二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走。   “这些年,你家里还好?”李光远问。   “我运气好,做了点小生意,家里还算不错。”陆文栋道,“李兄,若是你需要什么帮助,尽可以和我说,我若是能帮你一把,一定会帮你的。”   “其实,我这次找你,是另有其他事情。”李光远说,“你还记得你的大儿子吗?”   陆文栋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哪里能不记得呢,十多年前,我们家找了那么久,还没有消息。”他无奈地说,“我夫人是哭着闹着不肯罢休,可我当时觉得不太对,怕那件事情的推动者我们得罪不起,便不了了之了。”   “那夫人如今还好吗?”李光远关心道。   陆文栋叹气道,“我们如今有三女一子,日子也算过得好起来了,这么多年了,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对了,李兄,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我若是跟你说,这件事情也和皇帝有关呢?”李光远道。   陆文栋一怔。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光远,低声道,“李兄,你该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李光远颔首,他说,“你的儿子陆景齐,如今更名为陆言卿,去修了仙,如今就在我这这里。”   另一边,府邸里,沈怀安翘着腿靠着椅子,看着陆言卿站在窗边,很明显心情浮躁。   “你说你真是个怪人。”沈怀安吃着苹果,他说,“人家都巴不得见到爹娘呢,你看看你,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还这么烦躁。”   顿了顿,沈怀安说,“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在紧张。”   “你少说两句吧。”陆言卿蹙眉道,“就你会说风凉话。”   看着陆言卿恼怒了,沈怀安笑了起来,这才继续啃苹果。   这是,庭院中响起跑步时,紧接着谷秋雨像是小鸟一样轻盈地跳了上来,她一边翻窗户一边说,“来了来了,李叔叔真的好像带回了一个陌生马车。”   要是平日,陆言卿肯定要说谷秋雨不走楼梯直接翻窗这个行为不文雅,此刻也顾不上了。   他背过身子,目光有点慌乱地看向沈怀安。   “我该怎么表现?”他说,“激动点比较好,还是比较悲伤点?我该笑呢,还是该哭?”   “你这是什么问题,那是你爹,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沈怀安说,“你这搞得好像你们不熟一样。”   “他们俩确实不熟啊。”谷秋雨补刀道。   陆言卿伸手指了指沈怀安和谷秋雨,颇有一种他们派不上用场的恨铁不成钢感觉。   沈怀安和谷秋雨看着陆言卿这么手忙脚乱,他们就觉得好笑,当然没有帮他的意愿。   “你赶紧下楼,人家都快到门口了。”沈怀安说。   陆言卿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下楼。   他一走,沈怀安、谷秋雨、萧翊和李清成立刻都趴在窗边往庭院里看。   另一边,李光远请陆文栋进来。   陆文栋一进来,沈怀安就悄声道,“看来陆言卿他爹确实挺有钱。”   “因为他衣服很贵重?”萧翊问。   “因为他穿衣风格很像虞老爷。”沈怀安说,“师尊家是我见过的最有钱的一家了,感觉这个陆家似乎也不差。”   几个小的都在楼上摸摸围观,无声吃瓜。   “陆兄,里面请。”李光远道。   他便发现陆文栋的脚步不动了,眼睛也直勾勾的了起来。   李光远转过头,便看到陆言卿站在那里。   陆言卿一袭白衣,气质俊气高雅,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都像是一幅翩翩公子的画作,也难怪让久别重逢的亲爹呆在原地。   陆文栋喉结蠕动,他颤声道,“景齐,真的是你吗,阿齐,我的儿子?”   陆言卿抿起嘴角,他垂下睫毛,低声道,“爹,好久不见。” 第96章   陆文栋也没想到这次来帝城竟然有意外之喜, 他激动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陆言卿,忍不住用手去拍他的肩膀。   他心中的情绪如今简直是难以言喻的,丢了二十年的儿子, 家里都已经默认他死了。   ——没想到, 如今陆言卿出现了, 一打眼看上去便非常一表人才的样子, 长得也出挑,感觉优秀的都不太像是他生的儿子了。   要不是李光远让他们进屋谈, 估计陆文栋真就在门口一直忘记进去了。   陆文栋单独和陆言卿呆了很久,毕竟久别重逢,他有太多话想要问,而陆言卿一直在回答。   听了儿子这些年的遭遇,陆文栋也有点感慨。   被皇帝追杀逃过一劫, 又被好心乞丐捡走抚养, 少年时却又去修了仙——陆言卿这些年的经历,也算是坎坷又传奇了。   陆言卿答了许多, 最后才抬起头, 看向陆文栋。   “家里都好?”   “好着呢, 哎, 怪我,我忘记跟你说说现在的情况了。”陆文栋道, “你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其中呢, 你最小的那个妹妹和弟弟是龙凤胎,今年刚十七岁。”   陆言卿轻轻点头,不用他问,陆文栋就自己说了起来。   “你大妹和二妹都出嫁了, 龙凤胎还没有。”陆文栋道,“不过最近你二妹妹也在家里,你姨娘——哦,就是你二妹妹的生母诞辰,所以她也在。”   陆言卿的记忆里,他三四岁的时候,家里只有爹娘。看起来是他走后,陆文栋又纳了个侧室。   “爹,我有件事想问你。”陆言卿低声道,“当年我丢失的那个车队,参与的人有名单吗?”   “名单?你要这个做什么?”陆文栋疑惑道,“当时跟车的那几位掌柜的和一个主管,名字我都记得。”   “不是,我是想问侍卫的名字。”陆言卿说。   他本来想说,其中一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侍卫救了他一命,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陆文栋道,“不过是些奴才下人,哪有名单可言?就算当时有名单,如今也早就没了。”   陆文栋发现陆言卿忽然沉默下来,他以为是自己对下人的话,让曾经做过乞丐的陆言卿不舒服。   陆文栋又补救地解释道,“爹不是说对下人有什么意见,当年我们几个跟过先帝的家族都很难,我们陆家靠你爷爷机敏,这才算是体面退出。”   “可就算如此,我们方方面面还是不敢和以前一样,更不敢自己训练点精良侍卫,当初的丫鬟和侍卫,都是买来的,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随便起的名字而已。”陆文栋道,“我们也怕皇帝多疑,跟着商队走车的侍卫待几年就会换新的,记不记名字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陆言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低声道,“我明白了,我就是问问。”   陆文栋注视着陆言卿,心中还是有点难受。   陆言卿是他的儿子,可如今感觉起来,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竟然看不透自己亲生儿子的想法和情绪。   陆言卿给陆文栋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除了血缘关系牵着他们之外,他们毫无关联一样。   陆文栋绞尽脑汁,他说,“如果你想回去给那些人烧点纸,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陆言卿眼睛一亮,陆文栋这才第一次看到他眼中露出点亮光,能明显看得到他高兴了一些。   陆文栋心中五味杂陈,见到亲爹还不如能给死人上香让陆言卿高兴?   只不过表面上,陆文栋还是笑着道,“景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家?你娘很挂心你。”   “我要和师父商量一下。”陆言卿低声道。   “哦,对,还有你的师父,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陆文栋这才想起来,“快快,你引荐一下,我要当面谢她。”   二人算是单独谈完了,走出房间,李清成就在客厅里等着。   “陆叔,我是李清成。”李清成说,“我爹说请你吃顿饭。”   “好孩子,你们俩还真有缘分,这能都拜到一个师门下。”陆文栋笑道,“你们师父呢?”   “应该和我爹在另个院子里喝茶呢,我带你们去。”李清成说。   陆言卿就没见过李清成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好像真是个很懂礼节的好孩子一样。   结果陆文栋一背过去,李清成就对陆言卿使鬼脸。   “我刚在心里夸你,你就这样。”陆言卿伸手用手指一推李清成的额头,无奈道,“真不禁夸。”   “快走快走,师父等半天了。”李清成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抱着陆言卿的手臂推他往前去。   陆文栋转过头,他笑道,“你们哥俩关系真好,我看着也欣慰。”   李清成本来还想和陆言卿闹着玩,结果被长辈忽然说这么一句,顿时就蔫了,也没什么兴趣了,老老实实领他们往后院去。   陆文栋脑海里所脑补的修仙门派师父,应该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再不济也该是个话本里那种把头发扎得很紧、严肃中年女人。   结果,他看到虞楚时,便有点呆住了。   虞楚的年纪一直保持在二十五六的岁数,她漂亮,身上还有一种凡人没有的缥缈气质,坐在桌边和李光远聊天,就觉得她身上有种光环滤镜,把李光远人都给遮住了。   陆文栋还以为这是陆言卿的师姐,便听到说,“爹,这就是我师尊虞楚。”   陆文栋呆了半响,才过去寒暄。   大概聊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之后,陆文栋连忙道,“虞仙长,请您一定要答应我,带着景齐的其他师兄弟,跟我回趟陆家,让我好好款待你们。”   虞楚笑道,“好。”   “那你们去,我能不能把我儿子留下?我们爷俩也一年半没见了。”李光远不好意思的说,“还是你们去完陆家,直接回门派?”   “我们不赶时间,没那么着急。”虞楚缓声道,“毕竟下次再来帝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多待几天也好。”   李家好不容易翻身,一家人都不容易,虞楚也有意让李清成多和家人待几天。   正好这个时间,可以让陆言卿回去见见爹妈。   “不过,陆先生。”虞楚看向陆文栋,“我们一行人前去,总有叨扰之处。你直接带着景齐回去也好。”   虞楚叫陆言卿的本名,本意是让失去儿子这么多年的陆文栋心里舒服一些。   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陆言卿便回过头看她,目光似有不解之意。   也不知道他自己想了什么,也不等父亲开口,便说,“师尊,我们一起去吧。”   陆言卿停顿了一下,又找到借口道,“留沈怀安他们自己在这儿,我不放心,怕他们闯祸。”   “对对,虞仙长,我们家就住在帝城附近,赶马车很快就到了。”陆文栋笑道,“您总归得给我一个答谢的机会吧。”   最终,众人终于达成一致,陆文栋今天先在这里住下,派小厮回陆家禀告一声,明天做好准备。   晚上,众人又聚了一次,当初的帝城三大世家里的两家终于在几十年后又坐下来一起吃了饭。   隔日,三辆马车前往隔壁城的陆家。   其中一辆是陆文栋的马车,另外两个则是在帝城买的。   陆言卿和父亲单独乘坐一辆,其他两个车,萧翊驾虞楚的车,沈怀安和谷秋雨一个车。   萧翊嫌车都慢,他暗搓搓用风系术法推着马车屁股,平时要走两个时辰的路程,一个时辰就到了,把马累得直吐舌头。   陆家这些年确实混的很好,府邸看起来也很气派,似乎当初没有受到李家那么大的冲击。   他们这边下车,陆家府邸里的人早就听到消息,都来门口迎接。   陆文栋这边拉儿子,那边招呼虞楚,与此同时,陆家的大门打开,是一个身穿贵气的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打开的,后面的人都没她快。   “文栋,景齐在哪呢?他回来了?”女人着急地说。   陆文栋笑笑,伸手将陆言卿揽过来,笑道,“愣着做什么,快叫娘。”   陆言卿跟着他的话喊了娘,这位中年女子,也便是陆夫人,顿时激动地伸手抓住陆言卿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便失声痛哭。   这边,陆家三口重逢时,虞楚顺便看向陆夫人身后的这群女眷。   一位盘着头的年轻女子搀扶着另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二人站在一侧,悄悄的张望打量着,应该是陆文栋的侧室和他的二女儿。   另一边,则是位十七八岁,看起来和谷秋雨差不多大的姑娘单独靠着门的另一侧,注视着母子重逢的感动场景,神情有点玩味。   这个应该便是那个双胞胎里的妹妹了。   三人身后,后面则是一些没太搞清楚状况的丫鬟们。   虞楚这么一扫,便大概知道陆家目前的后院状况是如何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夫人的样子。”陆文栋无奈地说道,“知道你激动,等进屋在说,贵客都等着呢。”   陆夫人这才缓过神,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陆言卿的手腕,她点了点头,又道,“不是说齐儿的师父也来了?”   陆夫人看了一眼门外的人,便只觉得外面这些年轻人都漂亮飘逸,确实是过去看到的那些修仙者们的样子,但却没找到年龄大的人。   “这位就是虞掌门。”陆文栋说,他看向虞楚,又笑道,“仙长,这位是齐儿的母亲。我昨天让小厮去传话,她便一直想感谢您呢。”   虞楚看向陆夫人,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陆夫人怔怔地注视着她,又上下扫视了数眼,才不敢相信地说,“你是齐儿的师父?你才能比他大几岁?” 第97章   不等其他人开口, 陆文栋已经笑道,“夫人,你糊涂了不是?修仙者大多都是永葆青春的,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凡人都想修仙?”   他又招呼道, “来来来, 大家请, 小玉,宴席都安排好了吧?”   那边丫鬟应下, 一行人这才往屋里走。   等在屋里坐下,陆文栋这才介绍起两边的人来。   “这位是我的正妻,这位是二夫人。”陆文栋说,“这是我的二女儿陆静安,这个是我的小女儿陆思妙。”   “剩下的两个孩子, 大女儿嫁在外地。剩下我还有一儿子, 和陆思妙是双胞胎,名为陆景瑞, 出去和朋友玩了, 应该今天就回来。”   随着陆文栋的介绍, 陆家女眷纷纷作揖打招呼。   从桌子上各个女眷亲属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这个家里是正房陆夫人为大。   陆夫人和她的双胞胎女儿陆思妙看起来更加自如些,而二房夫人和二姐陆静安则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礼貌。   而且就连座位上也能看出来。   陆言卿是主角, 在最中,夫妇二人坐在他的身边。陆夫人左手边拉着陆言卿, 右手边是自己双胞胎小女儿,二夫人作为长辈,竟然要隔着坐在陆思妙身边。   小妹坐着靠里面的位置,姨娘和二姐反而是排在最边缘的。   陆文栋又介绍了一下星辰宫。   陆家的大丫鬟是很懂判断场合的, 看着主人间彼此寒暄的差不多了,她恰时让后厨将做好的菜肴一个个端上来,丫鬟们又给倒上酒。   从陆家这一顿饭的做派来看,过的是非常好的,很难想象陆家和李家同为被岳皇帝针对的世家,生活上竟然如此天差地别。   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正值二十岁上下的大好年龄,三人气质风格不同,但都非常出类拔萃的英俊。   帝城地区最近几年盛传的那些所谓几大公子,在他们三人面前,也是完全不能媲美的。   饭桌上,二姐陆静安和小妹陆思妙不断偷瞄他们,更别提后面站着的丫鬟们,都一直忍不住偷偷看他们。   陆文栋和陆夫人自然也对陆言卿喜欢得不行,陆文栋已经和儿子独处过一天一夜,还算能够收敛。   陆夫人一直放不开始陆言卿的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着,都忘记招待客人了。   还是陆文栋清了清嗓子,道,“夫人,一会有的是时间问齐儿,先好好吃饭吧。”   陆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神来,勉强停止自己和儿子说话的冲动。   陆文栋清了清嗓子,悄声看向陆夫人,却看到妻子一个劲儿的给陆言卿夹菜,根本没有听到。   男人便伸出手,从后面隔着陆言卿,碰了碰陆夫人的后背。   陆夫人抬起头,陆文栋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她这才明白过来,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看向虞楚,举杯道,“虞掌门,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把我儿子送回来。”   陆夫人这话一出,饭桌上安静了一下。   “送回来?”沈怀安疑惑道,“我们过两天还得回门派呢。”   “可……”   “好好好,来,我也干一杯。”   陆夫人的话刚开头被陆文栋挡住,他也举起酒杯,笑道,“饭桌上不谈别的,大家开开心心吃饭就好了。”   等吃完了这顿饭,陆家给星辰宫众人安排在一个側院里,把这个庭院完全让给他们住了。   当然,陆言卿刚回来,自然是要被拉去说话的。   陆夫人刚吃完饭就想拽陆言卿走,还是陆文栋拦了一下。   “孩子车马劳顿,之前又忙帝城的事情,你让他回去休息一二个时辰,下午再聊,不着急这一时。”   陆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走陆言卿。   陆言卿对他们双手低头抱拳,而后转身和星辰宫其他人一起走了。   陆文栋看到陆夫人还站在那儿看着,伸手揽过她。   “别看了,赶紧进屋。”   夫妻二人进了屋,陆夫人坐下来给自己倒水,她感慨道,“真没想到,景齐竟然还活着,皇帝也死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陆文栋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事情,你叹什么气啊?”陆夫人看向他。   “你说你在饭桌上说那些话干嘛?”陆文栋忍不住说。   “我说什么了?”陆夫人有点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感谢他们把景齐送回来,你是不是疯了?万一他在饭桌上就说不愿意,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陆文栋低声道,“你一点都不过脑子!”   “我说错什么了吗?景齐是我的儿子,如今他出现了,可不就是要回家吗?”陆夫人道,“再者说这就是他的家,他怎么可能说不愿意回来。”   陆文栋拿过茶杯,他笑了一声。   “要我说,不一定。”他道,“我们二十多年没见面,正常丢失的孩子找到了家,别说痛哭流涕了,高高兴兴也行吧。你看他的反应,能感觉到他特别高兴,或者特别激动吗?”   陆夫人缓缓地靠在座背上。   她轻轻地说,“你是觉得,景齐不想回来?可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他的家啊。如今都找到家了,他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这边,陆氏夫妇关门谈论办法,另一边,别院里,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一动不动盯着陆言卿。   陆言卿本来就烦,被他们这样盯着,语气也有点不耐地说,“怎么了?”   沈怀安转过头看了一圈,确定虞楚回房了,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他才低声道,“……听你娘的意思,你要回家?”   “不回。”陆言卿说。   “可你爹娘的意思好像都希望你回去。”谷秋雨拄着脸说。   陆言卿坐了下来,他深深地平复了口气。   “所以我才不想回来。”他低声道,“你们谁都不管我,就知道看热闹。”   这么多年了,这好像是陆言卿第一次发小脾气,还埋怨师弟师妹们,这脾气里似乎还带着点不开心的委屈之意。   “对不住对不住,这,主要是你家里私事,我们也不好开口啊。”   “是啊,不是不想帮,真的是能力有限。”   “对。”   陆言卿一这样,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赶紧出言哄骗安慰他。   “腿在你身上,你不想回来,那就和他们说。”萧翊道。   沈怀安转过头,伸手拍萧翊的头顶。   “你这狼孩,是不是傻了。毫不相关的人当然可以所以说,这可是亲爹亲妈,当然比较困难了。”沈怀安说,“就像你爷爷忽然回来,说要带你走,你走不走?你怎么说?”   萧翊本来是想出言安慰陆言卿的,结果被沈怀安的一个假设给弄蒙了,自己坐在一边,自闭型地开始纠结起来。   三人都年轻,也没有这方面经验,说来说去也没个结果。   过了一个时辰,有小厮便走了进来。   “大少爷,老爷和大夫人请你去呢。”他笑道。   得,人家把少爷都叫起来了。   陆言卿跟着小厮穿过陆家豪华占地广阔的庭院,来到了另一边,走进屋里,果然看到陆文栋和陆夫人坐在桌边等他。   “齐儿,来,来坐。”陆文栋笑道。   陆言卿走进去,坐在他们对面,他看向他们,礼貌地说,“爹,娘,有事吗?”   陆文栋和陆夫人忍不住互相注视一眼,似乎对陆言卿的疏远不太开心。   “爹娘找儿子谈心,何谈有没有事情?”陆文栋感慨道,“看到你健康长大,我们做父母的心中最开心了。想当年为了找你,你娘愁的整夜睡不着觉,天天以泪洗面,大病一场,鬼门关走了一趟啊。”   “是啊。”陆夫人也笑道,“我记得那时你不大点的时候,刚会说成段的话,就可孝敬人了,知道心疼我们,是个好孩子。”   她叹气道,“我怀孕三次,四个孩子,最和我心意的只有你,当时我真的很感激上苍,能有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好孩子。谁知道……”   陆夫人又想起当时的事情,眼圈便红了起来。   “好了。”陆文栋伸手揽过她,安慰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齐儿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便好。”   陆言卿注视着他们,他有些无措。   他低声道,“我……可是……”   “齐儿,难道你真的不想家,不想娘吗?”陆夫人哽咽道,“娘十月怀胎生下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实在是……我实在不想再失去你。算是娘求求你,别走了,娘给你跪下。”   陆夫人便要往下跪,陆文栋看着搀着她,可一点都没拦着,陆夫人就这样直直跪在地上,吓得陆言卿站了起来,又过去搀她。   “……您,您先起来。”陆言卿额头汗都要下来了,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先把师尊请过来……”   “齐儿,你也是大孩子了,你师尊养你这么大不容易。”陆文栋劝道,“这是我们自家事,是你的私事,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和你师父商量,你也要为她着想,让她少操心。”   陆文栋和陆夫人的四只手紧紧地抓着陆言卿的手臂,在那一瞬间,竟然让陆言卿想起幻境里那些抓着他不放的无数血手。   看着二人急切瞪大的眼睛,陆言卿忽然一个寒颤,挣脱了他们,猛地站了起来。   “爹,娘,儿子不孝。”陆言卿咬牙,他跪下来低声道,“你们就当我死了吧,我已然不是凡人,我绝无可能回来。”   夫妇二人都呆了片刻,似乎没想到陆言卿竟然说话如此直白。   过了几秒,陆夫人哭泣道,“齐儿,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可是生你养你的娘啊。”   陆文栋看了陆言卿的一眼,又低头去哄哭泣不止的陆夫人。   陆言卿站在那里,怔怔地注视着他们,只觉得心脏重锤一样地跳动着,血液轰隆隆的流淌。   他低下头转身要走,便听到陆文栋道,“齐儿。”   陆言卿转过头,陆文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是爹娘不该难为你,你再多住几日,明天我带你去祭拜那些人。”   陆言卿抿起嘴,他点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陆文栋深深地叹息一声,陆夫人含着眼泪抬起头,她咬牙道,“不可能,齐儿怎么可能不想回家,这些话,一定是有人教他这样说,好让他不回来的。”   “你在说什么?”陆文栋疑惑道。   “我们景齐是上好的修仙的苗子,肯定是他那个师父不想放手,背后挑拨过我们!”陆夫人看向陆文栋,她道,“一见面我就觉得有问题,哪有女师父和男徒弟一起的,你光看她和她那些徒弟,能看出来她是师父吗?孤男寡女在山上那么多年,谁知道她安了什么心,背地都教过什么。”   “你疯了你,你别这么说!”陆文栋压低声音道,“虞仙长是个好人,齐儿长这么大,都是她的功劳。”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陆夫人冷笑道,“见到个年轻漂亮的你就觉得人家是好人吧?当年你说远方亲戚家的妹妹是个好姑娘,过来府里帮把手,怎么帮着帮着就上了你的床,还成了你的妾?”   “行了,你又开始没完没了翻旧账了。”陆文栋推开她,他站起来,拍了拍袍子,冷声道,“明天我跟齐儿出门,你好自为之,切勿把你这脾气暴露出来,别得罪人,知道吗?” 第98章   陆文栋和陆夫人不欢而散。   每次一和陆夫人聊崩了, 陆文栋就会去找二夫人呆上一阵子。   陆夫人自己坐在房里, 这口气还没咽下去, 一直气得直喘。   她的双胞胎小女儿陆思妙走了进来,陆夫人立刻便道,“他是不是又去找那狐狸精了?”   “娘, 你说你何必呢。”陆思妙倒了杯水,她递给陆夫人, “您气性也是大, 二姐都结婚嫁出去了, 你还在气当年我爹收姨娘。”   “我就是看他生气。你爹那色胚子的样儿,要不是我厉害,估计他还得纳好几房!”陆夫人接过杯子, 她手指用力,恨恨地说,“这次也是,连自己亲儿子都能不要了, 也要给那女师父说好话, 你说他贱不贱呐?”   “哎呀, 娘。哪个男的不三妻四妾?我爹还算好了。”陆思妙在她身边坐下来, 又嘀咕道,“不过修仙真的这么奇妙吗?我看大哥他整个师门都漂亮飘逸,那气质长相,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陆夫人冷哼一声。   “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她低声道, “哪有正常女人收这么多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男弟子的道理?你当时还没在场,没看到你大哥一口一个要让他师父定夺的样子,连亲爹亲妈都不顾,简直气死人了。”   陆夫人想了想,又说,“小妙,你和那些弟子年纪相仿,你去套套话,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来。”   陆思妙点了点头,陆夫人又拽住她道,“你把陆静安也叫上,俩人一起去,不然显得太刻意了。”   “知道了,娘。”   陆思妙离开屋子,丫鬟跟着她,她道,“陆静安人呢?”   “刚刚二小姐端了点茶水果切,给仙长们送去了。”丫鬟道,“这个点了,该是刚回来吧?”   陆思妙冷笑了声。她继续往前走,果然看到二姐陆静安拿着空下的端盘往回来,一看就是刚从另一边的庭院过来。   “哟,二姐。”陆思妙笑道,“这么巧,刚从那边庭院回来。”   陆静安比陆思妙要大上一些,可看起来她有点怕自己这个妹妹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客人一下午都在庭院里,我想着主人家该表现地主之谊,所以去送了点吃的和喝的。”   “还是二姐周到。”陆思妙漫不经心地说,“不愧亲娘是当妾的,二姐伺候人的这本事一看便有姨娘风貌。”   陆静安捏紧手指,她低着头,过了几秒,低声压抑地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二姐别走了,再和我去一趟吧。”陆思妙说,“反正你和他们关系好,有你不尴尬。”   “我没……”   陆静安的话没说完,陆思妙已经往另一边去了,陆静安只好沉默下来,跟着陆思妙再次返回庭院。   星辰宫的弟子们是习惯常年待在一起,哪怕在外面,也是几个人扎堆呆在一起。   陆家姐妹抵达庭院时,便看到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围坐在石桌边,陆言卿在看书,沈怀安三人在他身边玩牌。   四人都不是常人,姐妹俩刚到院门边,星辰宫四人便抬起头看过去。   陆思妙直接露出笑容,笑盈盈地走了过来,陆静安低头跟着她。   “大哥,沈哥哥,萧哥哥,还有谷姐姐。”陆思妙娇笑道,“你们在玩什么?不知愿不愿意赏脸,让我这个民女也一起和你们凑个热闹。”   谷秋雨抬起头,她笑道,“陆小姐,你算错年龄了吧。我比你还要小呢,我才该管你叫姐姐的。”   陆思妙看向她,表情停顿了一下,才露出笑容说,“是这样吗,谷妹妹。抱歉,我还以为修仙者都永葆青春,所以你们一定都比我大许多呢。”   她又小声道,“我不小心叫错了称呼,妹妹你千万别生气呀。”   “陆姐姐放心,修仙者都心胸宽广,不会轻易生气的。”谷秋雨漫不经心地说,“而且姐姐你也没说错什么,修仙者就是永葆青春,姐姐您人老珠黄的时候,我还是这样年轻的。”   陆思妙没想到自己无声无息就被谷秋雨反将一军,她表情顿时僵了僵。她的身后,低着头的陆静安努力抿住自己想翘起的嘴角。   “小谷,你这是什么话?”沈怀安放下牌,他蹙眉道,“不能这样无理。”   陆思妙以为沈怀安要说什么好话,她顿时期待地看向他。   结果沈怀安抬起头,他用严肃的语气说,“陆小姐,我师妹年纪尚小,说话不知轻重,你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陆思妙脸上的表情就有点挂不住了。   谷秋雨拄着下巴,她看到陆静安,又笑起来,“静安姐姐。”   陆静安没想到会被点名,她有点猝不及防的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谷秋雨。   谷秋雨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来包中药的小纸包,递给陆静安。   “为了感谢你刚刚给我们拿好吃的,这个给你。”谷秋雨说,“修仙界里女修都用这个药粉敷脸,美容养颜,效果特别好,是好东西呢。”   “这,这太贵重了。”陆静安慌张地说,“我只是端了些水,配不上这样的回礼。”   “你就拿着吧,我还有一盒呢。”谷秋雨说。   陆静安勉为其难地接下,她低声道,“谢谢。”   谷秋雨这才看向被晒在一边的陆思妙,无辜地说,“陆姐姐,我只包了一包,你不会生气吧?”   陆思妙嘴角抽动,她勉强笑道,“当,当然不会。”   “那就好。”谷秋雨说,“对了,你来找我们,是要做什么来着的?”   陆思妙本来以为修仙之人远离世俗,应该都很单纯,她又有几分姿色,卖卖无辜天真的样子,或许能套出些话来。   可没想到谷秋雨竟然是这样的性格,谷秋雨空长一张甜美的脸,说话却如此刁蛮,比她陆思妙还会装相,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陆思妙这一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离开庭院。   等到远离修仙者们的院子,她一转过头,便看到陆静安低着头注视着谷秋雨给她的药包,陆思妙更气不打一处来。   陆静安感觉到陆思妙停下脚步,她抬起头,便看到陆思妙向她伸出手。   “小妹,你这是何意?”陆静安低声道。   “二姐,我是你妹妹,你该让着我。”陆思妙注视着陆静安,“二姐要是不愿意,我只能找我哥去跟爹爹理论一番了。”   陆静安抿起嘴,她缓缓地将药包放在了陆思妙的手心里。   陆思妙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庭院里。   看着她们离开,谷秋雨这才转过头,伸手拍在沈怀安的后背上。   “行啊,沈怀安,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有长进了。”谷秋雨说,“刚刚配合的不错。”   “啊?”沈怀安抬起头,他迷茫地说,“什么配合?”   谷秋雨就明白了,沈怀安刚刚根本不是故意配合她噎陆思妙,他这是真的怕她得罪陆言卿家里人,才那么说的。   她再抬头,便看到萧翊也同样迷茫脸,跟沈怀安一起看着她。   感情他们俩刚刚就没发觉陆思妙来者不善。   “你们可愁死我了。”谷秋雨无奈道,“算了,我给你们上一课吧。”她看向陆言卿,“师兄你介意吗?”   陆言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和师弟们不同,有些事情他看得明白,只不过不爱说出来而已。   看着陆言卿没意见,谷秋雨严肃地说,“好,开课了。”   “沈怀安,萧翊,你们记住,这个世界是有坏女人的。有一种坏女人,最喜欢哥哥、哥哥,大哥大哥地叫了。”谷秋雨认真地说,“遇到这样叫你们的女人,拔腿就跑,明白吗?”   沈怀安一听,顿时笑起来,“我看你这么严肃认真,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事儿呢。就这?我沈怀安堂堂正正,绝不会因为女人的只言片语而被她蛊惑。”   “真的?”谷秋雨怀疑道。   “真的。”沈怀安自信地说。   然后,他就看到谷秋雨伸出手,猛拍自己的脸,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师兄们都惊呆了。   她再放下手时,脸蛋变成红彤彤的,好像一丝红晕。   谷秋雨看向沈怀安,沈怀安眼见着她脸上细微表情变了。   她的细眉微蹙,嘴唇轻抿,瞬息之间眼眸中已经泛起湿润的光芒。   前一秒,谷秋雨还是个直率自信的姑娘,这一秒,她已经楚楚可怜起来。   “怀安哥哥……”谷秋雨娇声百转千回,她可怜说,“怀安哥哥,求求你,帮帮我……”   说完这句话,她抿起嘴唇,湿润的眼眸波光流转地看向他。   在这一瞬间,沈怀安整个头皮发麻,脑子都轰了一声,鲜血上涌,仿佛从整个世界剥离,就只有耳边嗡鸣的声音。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直到谷秋雨大笑起来,才恍然回神。   “你看你那点出息,还说你不会被蛊惑?”谷秋雨笑道,“沈怀安,你要小心漂亮女人,知道吗。”   沈怀安回过神来,顿时脸都红了,气急败坏地站起来。   谷秋雨从小被他追着跑到大,沈怀安一站起来,谷秋雨迈腿就往陆言卿身后躲。   “师兄,你让我说的,你得保护我啊。”谷秋雨抓着陆言卿的肩膀连忙道。   “你们俩是小孩子吗?这么大了,还没打够。”陆言卿无奈地说。   沈怀安也顾忌在凡世,还在陆言卿的父母家里,他瞪着谷秋雨,最后还是坐下来。   他威胁道,“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知道吗?”   谷秋雨对他做鬼脸,她也不回去坐了,推着萧翊,让他往旁边挪出一个座位,坐在陆言卿身边。   “你真给那个女人药粉了?”萧翊疑惑地说,“我怎么不记得你用过。”   “对啊,你给陆静安的那个药粉真有效吗?”沈怀安也想起了这件事情。   “你们记错了。”谷秋雨漫不经心地说,“我明明给的是陆思妙啊。”   她这么说,直男师兄们又面面相觑,陷入疑惑。   另一边。   离开庭院之后,陆思妙离开陆府,去了一趟琴婉楼。   来到价格最高的顶层,果然看到她的双胞胎哥哥陆景瑞和几个富家子弟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看五个女子跳舞弹琴,好不快活。   “陆兄,你妹妹来了。”陆景瑞旁边,有富家子弟笑道。   陆思妙走进来,陆景瑞抬起头,他蹙眉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说在王家温习功课的事情败露了?”   陆思妙摇了摇头,陆景瑞放心了,便挥了挥手,让她别挡着他视线。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陆思妙道。   “别烦我,你先回去,今天晚上我就回家了。”陆景瑞看着她后面的舞女,懒散地说。   陆思妙冷笑起来。   她从椅子后面趴在陆景瑞的肩膀,一字一顿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早死的大哥陆景齐吗?爹娘找到了他了,如今他就在家里,爹娘都想让他回家。”   陆景瑞喝了点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转过头,不敢相信地说,“你说什么?”   陆思妙站直身体,她笑道,“你慢慢看,以后你就可以专心一直看了。”   陆景瑞这可待不下去了,他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独苗的时候,陆家家产都是他的,可那个没见过面的大哥回来就麻烦了。   他站起来跟着陆思妙往外走,陆思妙路上说了大概的情况。   “大哥那门派傲得很,他有个师妹看不起我们,还嘲讽我。大哥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帮我说!”陆思妙瘪嘴道。   “真是欺人太甚,我帮你理论去!”陆景瑞蹙眉道。   “你别说了,爹娘现在疼大哥跟疼个什么似的,你找他师门麻烦,不能有好果子吃。”陆思妙连忙道,“明天爹还要陪大哥出门,你今天晚上好好装可怜,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景瑞其实很生气,他不相信爹娘会喜爱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大哥胜过于他。   可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他忍住火气,低声道,“那好吧,我回去见见爹。”   作者有话要说:全世界只有陆夫人和双胞胎在认真宅斗←_←   小·品茶大师·谷: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第99章   陆景瑞一回到家便去找陆文栋和陆夫人对峙, 府里又是一阵混乱。   夫妇俩想把陆言卿留下的行为,让陆景瑞极其不能接受。   陆思妙说让他装可怜,陆景瑞当时应下了, 一到父母面前便什么都忘记了。   过去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儿子, 陆夫妇宠溺他宠得不成样子, 陆景瑞吵着吵着便开始砸东西。   府邸的另一边, 陆言卿坐在窗边看书。   他抬起头,伸手掩了窗户, 离开房间去找其他人。   虞楚的卧房里,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在打坐。修行就算离开门派,也一天没落过。   “师尊。”陆言卿来到门口,他道。   “坐。”虞楚说。   陆言卿过来坐下。正巧,其他人下午的打坐也正巧结束。   “换了个新地方, 你们不想出去逛逛?”虞楚道。   “师尊, 我有件事情很好奇。”谷秋雨眨巴着眼睛,她说。   虞楚看向她, “什么问题?”   “我老听师兄他们说您家里阔气, 那您家和大师兄家里, 谁更有钱些?”谷秋雨问。   虞楚想了想。   “若是单说家底雄厚和生意规模的话, 自然是我家更大。”虞楚说,“虞家也算是北方前几的富商了, 陆家虽然生意兴隆,但总归排不上名号。不过……”   “不过什么?”沈怀安问。   “陆家所在的洛水城, 是最靠近帝城的一大城。”虞楚淡淡地说,“能在帝城地区做买卖,陆家的背景是我家所不能媲美的。”   “原来还有这些讲究?”沈怀安吃惊地说。   陆言卿抬眸,悄悄地看向虞楚。   虞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上, 陆家又做好了晚宴邀请星辰宫等人去。   传话的小厮走后,萧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沈怀安看向他,“怎么了?”   “我不想去。”萧翊蹙眉道,“不知道为什么,跟他们吃饭,不舒服。”   萧翊算是师兄弟里最单纯、也直觉最敏锐的人。   加入门派的这些年里,其他人也有意保护他的性格,所以这么长时间了,萧翊除了私下里会开朗一些之外,还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只不过,他不懂,但能像是动物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人与人之间细微情绪的不同。   萧翊不喜欢陆家人。   谷秋雨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不行,你得去。这么好观察人间的生活,可遇不可求。你也要多见见人,省得以后被人骗。”   “就是啊,走吧,多看看人,挺好的。”沈怀安也说。   院子里,俩人在哄萧翊,屋里,陆言卿站在虞楚身侧。   “师尊。”陆言卿低声道,“对不住。”   虞楚笑了,她看向陆言卿,“你的一大爱好,就是喜欢帮别人道歉。”   陆言卿抿起嘴,他微微低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你放心吧,会查出来的。”虞楚淡淡地说,“我要是连几个平民的底子都查不出来,我也不用混了。”   虞楚说完了,她一转头,便看到陆言卿还在看着她,那双眼睛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怎么了?”虞楚挑眉道。   “我……”陆言卿低声道,“不开心。”   以前他不开心都是自己憋着的。自从上次因为憋着事儿被虞楚骂了一顿,还被威胁要赶出门派,吓到了他,从那以后,陆言卿每次不开心都会告诉虞楚。   最好笑的是,正常年轻人或者青少年不开心时,就叽叽歪歪或者别别扭扭地抱怨和不满了。   可陆言卿每次都直接说自己不开心,这种不会表达的直白感觉好像是小孩子一样。   每次看到陆言卿干巴巴说这种话的时候,虞楚都很想笑,觉得他可爱。   可为了他作为大师兄的尊严,她必须要压下笑意,也很严肃的开口,“为什么不开心?”   陆言卿抬起头,他忍不住低声道,“您能不能不要叫我陆景齐?”   虞楚这才恍然想起来,她似乎是今天还是昨天这么叫过他一次,没想到陆言卿这么记仇,憋了一天还是过来表达不满。   “好好好,为师错了,向你道歉,好吗?”虞楚安抚道,“言卿,走吧,去吃饭。”   陆言卿本来还耿耿于怀的,结果听到虞楚道歉又哄他,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小气了。   尤其是古代的师父和家长,鲜少有虞楚这样会对小辈道歉,陆言卿前一秒还不开心,后一秒就说,“您没做错什么,还,还是我错了……”   陆言卿不愧是她徒弟里最爱道歉的那个。   虞楚最烦这种来回客套,她挑眉道,“能不能去吃饭了?”   “能,能。”陆言卿赶紧说。   陆言卿本来这一天都有点烦闷,可是和虞楚说了几句话之后,似乎心情也变好了些。   星辰宫师徒来到大厅里,便看到陆家人中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起来便是陆景瑞了。   “就她就她,就她欺负我。”陆思妙小声向陆景瑞耳语道。   陆景瑞想给妹妹出气,一听到这话,立刻横眉立目地抬起头,结果一打眼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谷秋雨。   谷秋雨一袭淡蓝色长裙,身形娇美,样貌明媚动人,一双大眼睛更是漂亮。   她身上有两种不同的气质,是女性两个年龄段交杂的美感。不仅有那种即将成年女子的青涩美丽,也有小女孩的单纯清澈感,而在这之上,还有修仙者的仙气。   这,这就是活脱脱的仙女啊!陆景瑞就没见过这么仙的女孩子。   他咽了咽口水,原本的凶狠变成了呆滞,谷秋雨扫过来,他顿时僵了一下。   众人落座,陆文栋道,“虞仙长,景齐,这位是我的小儿子,陆景瑞。来,景瑞,给大家敬酒。”   陆文栋本来还有点担心陆景瑞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毕竟他刚刚在私下吵得那么凶。   没想到,陆景瑞立刻站起来敬酒,而且态度非常好,和刚刚简直不似一个人,陆思妙和陆夫妇都没想到他这么配合。   可对上陆言卿的眼睛,陆景瑞还是笑不出来了,寥寥收回目光,坐了下来。   相比于他这个执绔子弟,陆言卿的作态礼仪都能看出翩翩公子的靠谱感。   这一顿饭,吃的仍然别别扭扭,陆家各个人都心怀鬼胎。   晚宴结束后,陆文栋道,“景齐,今晚早点睡,明天清早爹带你去那村落旧址。”   陆言卿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夫妇本来是希望他在这里住的,可陆言卿还是随着星辰宫回到了庭院。   晚上,陆文栋和陆夫人自然睡不着觉,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你看看他,他根本是把我们当外人,全身心都和他那门派在一起。”陆夫人道,“我看啊,就算你陪他去祭拜,他心中也不会感激你的。”   “那也得去。”陆文栋低声道,“当年我们欠他的,他就这一个要求,怎么也得办到了。”   “真晦气,好不容易皇帝死了,还要给那些人去上香,哎。”陆夫人感叹道,“我这些孩子,就没一个是省心的主儿。”   陆文栋看向她,严肃地说,“不说别的,就算他不想回来,我们也不能得罪他师门,你明白吗?你可千万扳住你的脾气,别去自讨无趣。”   “你看你这草木皆兵的样子,我觉得那些修仙者除了年轻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一张嘴两只眼吗?”陆夫人冷飕飕地说,“我看这修仙者和武林人士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功夫高低而已。”   “你别乱说话了,你是没去帝城,没看到帝城被轰成什么样子。”陆文栋头疼不已,他深深地叹气道,“当年我爹瞧不起商户真是没错,一跟你说话我就头疼。”   “行啊,当年你们家下来的时候,靠着和我成亲一起改路经商,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觉得我不好?”陆夫人冷笑道,“没有我,你以为你日子能过得这么好?”   陆氏夫妇聊着聊着,便又吵起来了。   黑暗的房间里,在床上打坐的陆言卿睁开眼睛,他侧过头,微微叹息一声,而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陆言卿的房间对面就是沈怀安,他推门进去,就看到床榻上,沈怀安抬起的眼睛。   “你越来越过分了啊,进我屋都不敲门?”沈怀安说,“你这有失君子风度。”   陆言卿来到沈怀安床边坐下,他道,“你听见了吗?”   “没有。”沈怀安举起双手,“师尊说了,要尊重你的隐私,让我们收好耳朵,坚决不跨出院子。”   他打量了一下陆言卿神情,试探道,“怎么了,陆家说你坏话了?”   陆言卿沉默许久。   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我年幼时,对寻家很向往。虽然记不住在家时的事情,可我那时觉得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陆言卿有些失望。   “是他们变了,还是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沈怀安重新躺下去,他注视着黑暗的天花板。   “我也不知道。”沈怀安说,“但这么多年,让我明白一个事情。”   “什么?”   “我年幼时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好人,坏人才是少数。后来我又觉得,坏人太多了,好人太少了。”沈怀安道,“如今我认为,这世界上的人都是混沌居多。”   他看向陆言卿,“每个人都是混沌的,复杂的。遇阳光长好枝丫,遇黑暗便往土地深处再长一寸根。最后成为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   “你我有机缘修仙,便是从混沌之中捞光亮,多往阳光中去。”沈怀安说,“有些事情有些人,长得狭隘了,你知道改变不了他们,也没办法失望,但可以选择放下。”   沈怀安就是随便说说,结果便发现陆言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怀安莫名其妙地问。   “这些话竟然是从你沈怀安口中说出,真不容易。”陆言卿感慨道,“我还记得刚认识你时,你还是个目中无人、骄傲过头的小天才。”   “这,人不都得成长吗。”沈怀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再提了,我也要面子的。”   陆言卿只是随便和沈怀安、虞楚聊聊,就觉得心中好受许多,似乎有了依靠,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本家的洪水猛兽。   他在陆家静不下心,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更觉得窒息。   或许陆家从他出生时便不和谐,可陆言卿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家庭是好的,所以不愿意面对。   可如今,他似乎越是骗自己,心中便越难受。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好像自己也被陆景齐的身份套牢,要被压进陆府里。   只有和师父、师弟师妹在一起时,他才能找到作为陆言卿的平常心态。   陆言卿不想回去,他低下头,干脆说,“往里面窜窜,给我点地方。”   “你干嘛?”沈怀安瞪大眼睛,他捂住自己胸口,抗拒地说,“我可不想和你同床共枕!”   陆言卿似笑非笑地说,“又不是你小时候怕黑,非找我一起睡的时候了?”   沈怀安顿时说不出话,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了,像是虫子一样往里面挪动,给陆言卿让开地方。   师兄弟俩躺在一起,沈怀安这性格当然闲不住,又补了一句,“你明天早点走啊,我怕被人误会。”   陆言卿看向他,轻笑道,“怎么,你怕被小谷误会?”   沈怀安瞪大眼睛,他就像是炸了猫的毛,伸腿就要踹陆言卿。   “错了错了,我只是开玩笑而已。”陆言卿把人逗毛了,再往回哄。   他对这一套的运用得心应手,没过一会儿,沈怀安裹紧被子,气急败坏地说,“赶紧睡!再说话我就告诉师尊你欺负我!”   “好。”陆言卿保证道。   沈怀安用后背对着陆言卿,看起来好像睡了,只不过露出的耳根通红。   修仙者感官太敏锐了,没过一会沈怀安就感觉到陆言卿还在笑,无声的那种,他转头怒道,“不许笑!烦死了!”   “好的!”陆言卿再次保证。   沈怀安闭上眼睛,便感到自己越这样说,陆言卿在背后越忍不住笑得不停。   沈怀安要气死了,他觉也不睡了,拎起枕头就打陆言卿。   没过一会儿,门便被打开,萧翊冒头。   “你们在玩什么?”萧翊疑惑道。   “什么?你们背着我们半夜玩游戏?”迟来一步的小谷也探进头。   沈怀安彻底无语,他摆摆手让两人进来,四人干脆就着月光在床边打牌。   萧翊也跟李清成学坏了,非要输的人往脸上贴条,结果最后他输的最多,英俊轮廓立体深邃的脸上被贴满了条,只剩下一双眼睛转来转去,长睫毛楚楚可怜地眨着,看起来有种无辜感。   当年在试炼中冷酷无情的森林狼王,进了星辰宫,最终也逃不过被同化成哈士奇命运。 第100章   这一个晚上, 师兄弟们就没睡觉,仗着他们是修仙者,不睡觉也没有什么影响, 玩了个通宵。   其实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能感觉得到陆言卿心情不好。   一个似乎是他对自己出生的家有隔阂, 另一个是天亮之后, 他便要去当年那个村子的遗址了, 所以情绪低落。   他们陪他玩了一整个晚上,看着陆言卿似乎终于高兴了点, 三人这才放心了一点。   清晨,陆言卿离开之后,三人去找虞楚。   “师尊,让他一个人去真的可以吗?”沈怀安担心地说,“还是让我们跟他去吧。”   虞楚摇了摇头。   “他的心结, 必须他自己面对。”虞楚说。   “师尊, 我们什么时候回门派呀?”谷秋雨蹲下来,她趴在虞楚的膝盖上, 抿了抿嘴, 嘀咕道, “我想我们的门派了。”   虞楚笑了笑,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谷秋雨的头发。   “等你师兄回来就走。”她缓声道, “今日无事,你们可以出门逛逛, 买点想要的东西。”   徒弟们这才高兴地点了点头。   早上,小厮又过来说早餐请他们过去吃。   陆家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唯一一个会说场面话的陆文栋还带着陆言卿走了。   那对二房母女又被欺压得一言不发,剩下饭桌上的陆夫人和那对双胞胎, 可想而知是什么样子。   虞楚懒得去,昨天和他们吃了两顿已经够意思了,还是看在陆言卿的份儿上,如今他走了,她也没必要和陆夫人凑合了。   她大抵知道陆夫人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虞楚并不是很在乎。   另一边,陆夫人、二房母女和双胞胎都在桌边等待,结果过了一会,小厮自己回来了。   “夫人,仙长们谢绝了早饭邀请。”   昨天晚上,陆夫人和陆思妙二人都很不爽。   陆夫人是因为陆文栋,陆思妙则是因为自己哥哥竟然因为谷秋雨长得漂亮就不帮她了。   二人研究了一宿明天如何在饭桌上怼得星辰宫哑口无言,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来吃饭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陆夫人啪地放下筷子,她蹙眉道,“老爷和齐儿走了,他们连饭都不过来吃了,这不是瞧不起我们?”   饭桌上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其实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星辰宫的人昨天很客气礼貌,都是看在他们是陆言卿家属的份儿上。   可陆家在这洛水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家族,陆夫人趾高气昂惯了,竟然不觉得修仙者能对她态度这么好,已经是非常谦和了。   双胞胎一向豪横,和亲娘一样目中无人,也没觉得陆夫人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二房母女看出来了,但她们彼此积怨已深,根本不会出言提醒。   这顿饭,陆家吃的不怎么样。星辰宫的庭院里倒是一如既往气氛和谐,虞楚干脆让三个孩子去城里玩了。   那边,三人刚走,虞楚这边便接到了武宏伟的联系。   “虞掌门,你回门派了吗?”武宏伟透过传音法宝道。   “没有,我在洛水城这边。”   “那正好,劳烦你帮忙注意一下城里动静。有十几个当时没在帝城的魔修如今都在四处逃窜,大路都被我们封了,他们应该走不了多远。”   武宏伟道,“如果你看到了魔修,麻烦你抓住他活着杀了都好,如果捉到了活的,我会让弟子来押回去审问。”   二人结束通话,虞楚思考了一下。   她觉得以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如今的实力,遇上魔修应该不会输,更何况三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好是一次挺好的实践机会,不然平日有什么事情不是虞楚护着,就是陆言卿护着他们,他们也没机会单独面对敌人。   虞楚这么一想,便放心地继续喝茶了。   她在院子里喝茶,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正是陆夫人,和身边搀着她手臂的陆思妙。   这倒是好,不需要她想办法接近,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虞仙长,这几日住得可还好?”陆夫人笑盈盈的开口。只是她笑得再亲近,声音也有一种拉长的语调,让人心中不舒服。   虞楚放下茶杯,她抬起头,淡然道,“还算可以。”   陆夫人在她面前坐下,陆思妙也跟着坐下。这丫头一看就是鬼精那种,而且和小谷的机灵完全不同。   谷秋雨的机灵是可爱的,除了有人惹她,她基本不会用自己的外貌和脑子去算计人。而陆思妙则是更偏精明、小心思更多。   “虞掌门,关于齐儿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聊聊。”陆夫人假笑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虞楚淡淡道,“既然陆夫人要和我聊聊,那你女儿该退下吧。”   陆思妙张口便想要说点什么。   她其实也就有点小聪明的普通女孩,不过在家作威作福惯了而已,便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大人们也会对她高看一等。   结果,陆思妙这话还没说出口,虞楚便扫了那一眼。   明明是普通的一眼,可在那一瞬间,陆思妙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似被虞楚电了一样,身体莫名其妙便有点怕她。   她慌张地低下头,低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退下了。”   而后不顾母亲阻拦,站起来转身快步离开庭院。   陆夫人对自己女儿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但她没有放在心里,而是看向虞楚。   “虞掌门,我是想和你说关于我儿子的事情。”陆夫人道,“我很感谢你送他回来,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劝他留下来,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家。”   “哦?”虞楚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不这样做呢?”   陆夫人便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虞楚就是来和她抢儿子的,根本没想让陆言卿回来!   她压下火气低声道,“毕竟我才是他的母亲,血浓于水,生恩难断。若虞掌门是明事理的女人,该明白孰轻孰重。”   “所以呢?”虞楚说,“你还想怎么做?”   虞楚这幅好似看着幼儿胡闹一般的态度,让陆夫人心头的火气更旺了。   “他是因为你在,所以才不好意思说想要回家。”陆夫人咬握紧拳头,她低声道,“不然趁着今日,虞掌门先带着你的徒弟回去吧。等到齐儿一个人在家,他也会自如些。”   陆夫人本来是认真的警告虞楚。为了儿子,甚至直接对她下逐客令,没想到虞楚非但不气,反而轻笑一声。   如果有徒弟或者熟悉虞楚的人在这里,便会知道,虞楚的笑不是好事。   “你笑什么?”陆夫人扬眉道。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通天的手段对付我。”虞楚收起笑容,她淡淡地说,“你是陆言卿的生母,才让我将你陆家想的高了些。如今一看,就算是坏人,也不是什么角色都能撑得起来的。”   陆夫人没太听懂虞楚的意思,但总归感觉不是好话。   她在背后骂人骂的欢,将虞楚想象成一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的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做假想敌。   可如今面对面坐着,陆夫人便觉得虞楚的存在便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仅看不穿虞楚的底细,而且她就算什么都没做,似乎都让人有点心慌。   陆夫人刚站起身,虞楚便淡淡地说道,“坐下。”   她本来不该听虞楚的话的,可就像刚刚的陆思妙,虞楚的话让陆夫人产生一种面对危险时的躲避本能,下意识地不想和她为敌。   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坐下去了。   陆夫人本来是想气势汹汹的过来质问,如今却完全掉了个个。   “你,你到底要聊什么?”陆夫人声色俱厉地问。   “其实,我不需要你说什么。”   虞楚坐在她对面,缓缓地抬起眼睛。   她注视着陆夫人,伸出手,冷淡地道,“——探魂术!”   与此同时,另一边。   经过一上午的赶路,陆家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齐儿,前面便是刘家村了。”陆文栋道。   陆言卿下了马车,他抬起头,却看到的官道边的是一片荒地,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村子。   “那件事几年之后,这里被移平了。”陆文栋叹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怨气太深,每年都有官府来种树,那些树年年枯。”   他让小厮给陆言卿准备上香的东西,却看到陆言卿怔怔地迈步向着荒地中去,陆文栋只得让小厮在马车边上等着,他自己跟过来。   陆言卿走近,便发现整片荒野里,有几个地方的土地是黑色的,上面留着深深的印记,图案是陆言卿在帝城所见过的镇灵符。   只不过,皇帝死了,镇灵符也失效了。   陆言卿正在发怔,便发觉身边有人走近,由于这人毫无攻击感,而且气息很令人舒服,竟然让陆言卿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转过头,看到陆文栋僵硬着脸,而他们二人之间,站着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年轻佛修。   “您也是武掌门请来的佛修吗?”陆言卿疑惑道。   佛修轻轻摇头。   “小僧只是自愿到处游走渡人罢了。”他平和地说,“陆仙长,有旧友在等您,跟我来。”   陆言卿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这位佛修深一步浅一步地往里走。   等到佛修停下时,陆言卿站在这片荒野里,忽然如同被电流经过一样,他低下头,注视着这片土地。   他进入金丹圆满期,想起年幼时候的事情之后,修仙者优异之处便不断涌现。   正如同现在,哪怕时隔二十年,物是人非,一切已经消失不见。可陆言卿的大脑仍然从当年那模糊的记忆中对比出了如今的位置。   他脚踩着的这片土地,正是当年他躲过的后院杂货堆。   “陆仙长。”佛修温和的声音响起,唤回了陆言卿的理智。   陆言卿抬起头,他怔住了。   他看到佛修立在阳光下,身影就像是一座无声的塔。   佛修的影子中,一个淡白色的透明东西忽然出现,最后慢慢勾勒出人的样子。   陆言卿大脑轰地一声,鲜血倒流,他睁大眼睛,怔怔地注视着似乎坐在佛修腿边的那个魂魄一样的身影。   那正是当年救过他的侍卫。   “他有执念。”佛修说,“不见你,不肯入轮回。”   陆言卿呼吸颤抖着,他向前两步,腿一软,跪在魂魄面前。   如今,他已经长到了侍卫当年的年纪。   侍卫的灵魂坐在那里,那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地面,多了些孩子般的单纯。   “你,你还记得我吗?”陆言卿颤声说。   侍卫的眼睛一点一点挪上来,对上陆言卿的目光。   青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很迷茫。   “我要见你。”侍卫迷茫地说,“我为什么要见你?”   他的灵魂随着整个村子人的灵魂被镇压了二十年,原本人的记忆早就被镇灵符剥夺,只剩下唯一的执念,等在这里。   侍卫迷茫地注视着陆言卿,过了几秒,他又笑了。   “我想见你,想看你有没有健康长大。”侍卫笑道,“你长大了。”   魂魄似乎能量虚弱,记忆也模糊不清。他说完这句话,又低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见你?我……”   陆言卿双眼含泪,他勉强聚集精神,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和自责当中。   “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陆言卿慌忙地说,“你姓什么?我,我给立碑,每年都来看你……”   侍卫呆呆地说,“不知道。”   “你不记得你是谁了?”陆言卿问。   侍卫摇了摇头。   “我要见你。”他喃喃道,“……你长大了,我要见你,我为什么要见你?为什么?”   侍卫的魂魄仿佛只剩下这一个执念,他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不记得为什么非要见陆言卿,他一直重复着这些话。   陆言卿的悲伤难以自抑,几乎已经说不出话。   佛修弯下腰,他温柔地对侍卫的魂魄说,“你见到这孩子了,他没事,他活下来了,他很好……你也可以安心了,对不对?”   侍卫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被打破,他迷茫地看向佛修,而后点了点头。   “放心了。”他喃喃自语道,“我放心了。”   “好。”佛修温声道,“那我送你一程。”   陆言卿并未回答,他注视着侍卫,在佛修的诵读中,侍卫的魂魄发出了淡淡光芒。   他的魂魄不断缩小,从青年人的身躯变成少年,变成儿童,而后变成蜷缩着睡着的婴儿。   最终,侍卫的魂魄变成了散发白光的光点,消失在阳光之中。   佛修看向无声流泪,呆呆注视着天空的陆言卿,他开口道,“陆仙长。”   陆言卿恍然回过神,看向他。   佛修温和地说,“他会转世投胎,而你,也该放下这段往事,回到你应该回去的地方。”   陆言卿抿起嘴角,他垂下睫毛,最后一滴泪水无声落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逐渐坚定。   “多谢法师开导。”陆言卿低声道,“你说得对,我该回家了。” 第101章   另一边, 洛水城里。   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三人一路逛,一路买东西,遇到路边摊还会买些吃吃喝喝, 都很高兴。   他们很少有机会去不同的地方玩, 虽然对修仙者而言, 在山上修炼十几年、几十年都是正常的, 可星辰宫的徒弟们都有孩子气的一面,如果有机会, 他们其实挺喜欢出来玩的。   三人在人群中穿行着,拿着糖葫芦的谷秋雨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沈怀安和萧翊转头看向她。   谷秋雨蹙起眉毛。   “好像有点不太对。”她喃喃道,“我怎么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魔气?”   “什么?”沈怀安和萧翊互相注视一眼,二人对了目光,又看向她。沈怀安道, “小谷, 你确定吗?”   谷秋雨似乎天生便对魔气很敏感。如果说当年她第一次遇到修了魔的殷广离的时候,还没感觉到什么。   这一次, 她自从在帝城感受到魔气的存在后, 便再也难以遗忘这种能量, 哪怕魔修故意压抑了本身魔气, 小谷也还是察觉到了。   谷秋雨认真地感受了一会,她说, “没有错,城里有魔修。”   这……   三人看向周围熙熙攘攘的路人, 一时间犯了难。   洛水城是帝城附近的一个大城,城里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如果真有魔修混杂其中,一个是很难排查, 另一个是如果动起手来,容易误伤普通人。   谷秋雨想了想,她道,“我有主意了。”   她拿出数张符纸,和正常的符不同,她手上的这些符纸上的古文都是紫色书写的,正是极其难制作的寻魔符。   谷秋雨双手合十,寻魔符在她指尖燃烧,紫色的古文散发光芒飞行空中,然后骤地消失不见了。   “寻魔符能跟随魔气找到魔修。”谷秋雨说,“等一会,看看会不会抓中目标。”   三人刚刚不知城里有魔修,如今知道了,便在街道角落站在,似乎在闲聊,其实是等寻魔符发挥作用。   不一会,谷秋雨道,“有了。”   她伸出手,指向前方,“应该在前面那个街里,靠近高楼附近。”   “走。”沈怀安沉声道。   琴婉楼是洛水城最高的一座民用建筑,楼里有酒馆大堂,楼上还有不同套房单间,客人们可以来这里喝一壶酒,聊聊正经事。又或者看看舞女跳舞也可以。   顶楼的价格最贵,但视野和环境都最好,是陆景瑞最喜欢来的地方。   他动不动就叫上其他几个富家子弟,来这里寻欢作乐,听着其他人的夸赞追捧。   可今天,房间里,只有陆家双胞胎。   陆景瑞沉着脸坐着,陆思妙坐着另一边,一直瞪着他。   “这个时候你还来喝酒,你真没有志气!”陆思妙说,“万一大哥回来了,以后家里肯定会给他继承……”   “什么大哥大哥的,你别老这么叫,烦死了。”陆景瑞烦躁地说,“我不管,反正有我在一天,他就进不了陆家的门!”   “要是爹娘不听你的呢?”陆思妙挑眉道。   “那我就威胁他们,我就说我要在这楼顶寻短见,我要——”陆景瑞作势便往窗沿外面翻。   陆思妙知道他没这个胆子,便冷眼相待。   没想到陆景瑞向下一看,正好看到楼下街道里,星辰宫三人在此经过。   他顿时高兴起来,在楼上挥手,“谷妹妹,小谷妹妹!”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还是下面太嘈杂,谷秋雨三人并未听见。   陆景瑞想了想,干脆往楼下跑,陆思妙怎么叫他都不行,只好跟着他。   琴婉楼在洛水城中间,它的身边有三条主路。双胞胎来到楼外,陆景瑞左看右看,总算又找到了星辰宫三人的背影。   路上都是人,陆景瑞在街上往那边挤了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空手去不好,还顺手在路边摊买了个女子用的扇子,这才继续往那边挤。   看着隔着也不过五六米远,陆景瑞又扯嗓子叫,“谷妹妹,小谷妹妹——各位仙长!”   他喊谷秋雨的时候,还没有什么。这句仙长一出,不仅星辰宫三人回了头,连混在路人之中的魔修们也一齐回了头!   这四个魔修不太确定修仙者在他们身后是否是巧合,可师兄妹三人扭头看了陆景瑞,回头的时候太年轻,下意识就和魔修们隔着人群对上了目光。   四目相对,彼此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走!”魔修低声道。   其中一个往地上不知道投掷了什么,顿时一片黑烟散开,路上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引起了一片骚乱。   沈怀安当机立断,他脚尖点地飞起,长剑在空中一甩,强力的剑风顿时轰散黑雾。   这里平民众多,所以沈怀安使出的只是单纯的剑风,不然剑气就够血流成河了。   魔修一看不好,顿时便要飞起逃窜,便听到耳边忽然传来轻飘飘的口哨声。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黑色的小虫爬上了四人的脖颈,猛地向下一咬——四个魔修顿时一片痉挛。   百姓们四处逃窜,躲在附近店里,终于将路上场地空了出来,只见魔修四人脖子上青筋暴起,不敢相信地瞪视着对面的星辰宫三人。   “怎、怎么可能——”其中一个魔修咬牙道,“修仙界怎么会有,这么、这么高强的毒修……”   过去而言,虽然修仙之人中也有修毒的,但比较小众。被默认的最强的几个毒修都是修魔界的人。   更别提,魔修基本多多少少都会修毒和暗器,这方面的运用,就像是修仙者无论修什么也会学用法宝和符箓一样。   谷秋雨能悄无声息地暗算他们,这个水平让魔修们不敢相信。   沈怀安和萧翊一前一后,堵住这四个无法动弹魔修,谷秋雨来到魔修面前。   在旁围观的双胞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挤过人群,走过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陆景瑞疑惑道。   “闭嘴,蠢货。”沈怀安不耐烦地说。   在陆府里,看在陆言卿的面子上才对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亲戚们表示友好,可沈怀安没想到陆言卿的胞弟竟然能蠢到这种地步。   都是同个爹妈生的,怎么能差别这么大?   沈怀安自从长大之后很少像是以前那样脾气暴躁了,可今天,陆景瑞的作为实在是蠢到他了,让人感觉窒息。   “喂,你——”   陆景瑞还想说些什么,被陆思妙拉住了,这才愤愤不平地回到了一边,瞪着沈怀安。   这一边,谷秋雨蹲下来,她注视着这几个魔修。   “只有你们四人吗?”她说,“你们还有同伴吗,为什么出现在洛水城?”   魔修们身体和魔力暂时被封闭了,可面对质问,他们仍然冷笑起来,一言不发。   谷秋雨注视着他们的样子,她露出笑容。   “好吧。”她柔柔地说,“我喜欢你们这样的硬骨头。”   谷秋雨拿出笛子,开始吹起曲子来。   随着有点异域小调的笛音响起,谷秋雨头后那宛若发卡装饰的蝴蝶忽然展翅活了过来,它在阳光下飞舞,蝶翼散发着彩虹一样不断流转的光芒。   这只漂亮的蝴蝶停在了谷秋雨的笛头。   在魔修们忽然惊恐的眼神中,谷秋雨往前递了递玉笛,四人顿时惊恐地哀嚎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蝴蝶的厉害。   只要它拍动翅膀,它身上携带的毒素粉末足以让他们四人痛苦万分的死去,而且无药可救。   “有,有!城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最靠近的那个魔修恐惧地大声说,“我们是从帝城附近逃过来的,只是路过此处,真的没有骗你,你你你别手抖,快把它收回去!”   “你们要去哪?”沈怀安蹙眉道。   魔修又陷入沉默,非得谷秋雨又威胁他一次,他才颤抖地说,“林家传人被俘,我们要回修魔界传消息……”   他还要说什么,下一秒,两边的人都一起抬起头。   天空中,忽然雷鸣电闪,一个黑衣魔修手掌引着闪电,他人在半空中,掌风交杂着雷龙咆哮着从天空向下劈来!   整个洛水城的大地都震了震,天空发出巨响。   巨响响起的一分钟前,陆家府邸的院落中,被术法控制的陆夫人一个寒颤,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连连后退几步,跌在地上,陆夫人抬起头,便看到身穿白衣的虞楚仍然坐在石桌边,她神情淡然,手中握着茶杯,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陆夫人颤抖地伸出手,指向虞楚。   “你,你……不,我……”她太过震惊,整个人已经失神,“……不可能,我,我没有……”   轰隆一声巨响,像是在她耳边炸开,陆夫人尖叫一声,被吓得清醒过来,整个大地都在她的手底下嗡鸣,一时间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目光惊恐地看着虞楚,好像虞楚是什么洪水猛兽。她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爬起来逃出院子。   虞楚坐在桌边,她抬眼看向天边被雷劈散的云,最终还是未动。   另一边,陆夫人脚步踉跄地来到主院,正巧大丫鬟着急地跑了过来。   “夫人,琴婉楼那边不知为何出现雷电异象,好像把楼都给劈裂了!”丫鬟急切地说,“小小姐刚刚说她去琴婉楼找少爷,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边。”   丫鬟说前半句的时候,陆夫人恍若未闻,直到她听到后半句,神游的陆夫人忽然清醒过来,抬脚便往府外跑,身后的丫鬟小厮慢了一拍,才一边叫着夫人,一边跟着她跑。   陆夫人浑浑噩噩跑向琴婉楼,她一边跑一边左右寻找着孩子的身影,百姓们都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跑。   她着急起来,呼喊着,“景瑞,景瑞!”   眼见着这条路跑到一半,已经能看到坍塌一半的琴婉楼,陆夫人的心都快碎了。   “娘!”就在这时,对面想起了陆景瑞的声音。   陆夫人恍惚抬起头,看到双胞胎非常狼狈地跑过来。   “景瑞!”   陆夫人伸出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她这颗心才放下,有心情看向其他地方。   “这,这里发生什么了?”她喃喃道。   “不知道,我们……”旁边的陆思妙的话还没说完,大地又震动起来,路上逃跑的人都摔了一跤。   母子三人也坐在地上,他们呆呆地抬起头,便看到天空中刺眼的光芒乱闪,沈怀安和萧翊迎敌,与两个魔修纠缠不休。   魔修这边打得一看就非常为所欲为,而沈怀安萧翊则是明显收着力气,似乎怕毁坏城市、伤害百姓。   要知道,不说萧翊,就连沈怀安这一剑扫下去,魔修没了,半片洛水城也没了。   “尽量留活口!”地面上,看守其余魔修的谷秋雨大声道。   半空中,四人的法宝和术法每次相接,都会传来巨大的闷响,引得建筑震颤。   沈怀安打了几回,他忽然收剑落地,回到谷秋雨身边。   “你去!”沈怀安沉声说,“城里我发挥不开。”   谷秋雨点点头。   萧翊在正面同时对战二人时,谷秋雨飞在房顶上,她拿出笛子,阴柔的笛音在半空中不断扩大。   随着她的笛音,忽然间,四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天空上的两个魔修暗道不好,他们左右看去,便看到无数蝴蝶四面八方向着他们涌来。   其中一个魔修用火去对抗,结果蝴蝶犹如泡影般消失,在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陷入了蝴蝶阵。   不过几秒,二人便大叫着从天空中跌落,被下面等着的沈怀安抓了个正着。   刚刚和他们打了半天的萧翊惊呆了,他和谷秋雨一起落地,不敢相信地看向她。   “之前切磋,你从没用过这招。”萧翊道。   “又不是跟你们拼命,为何要用?”谷秋雨无辜地说,“你很想死于切磋吗?”   萧翊脖颈后闪过一层寒颤,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萧翊一掌一个,拍晕了这几个魔修,沈怀安用束神绳绑住了六个魔修。   被谷秋雨的毒虫攻击过,这六个人看起来都惨兮兮的,似乎随时命不久矣。   “你真是太可怕了。”沈怀安看了他们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幸好我们是师兄妹,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三人正在思考这六个魔修怎么办,便察觉有人飞来。他们抬起头,就看到御剑飞行的陆言卿赶了回来,他太着急,剑都没收,人已经落了地。   “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陆言卿走过来,他额头上都是汗,挨个把师弟师妹拽过来仔细查看。   “我们没事。”沈怀安兴奋地说,“你看我们厉不厉害——我们三个人,活捉了六个魔修!”   “洛水城怎么会有这么多魔修?”陆言卿查看完沈怀安,松开他,又拽来萧翊,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蹙眉道,“早知道这样,我今天不该走的。”   “可别,你要是不走,我们哪有动手的机会?”   沈怀安真的很高兴,毕竟之前遇到魔修的几次,都是虞楚带着陆言卿走,把他们当做小孩子的感觉。   今天没有陆言卿在,他总算真的和敌人动过手了。   “对了,师兄,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晚上才到吗?”谷秋雨疑惑道。   正巧陆言卿查到她,她比沈怀安和萧翊更轻盈,被陆言卿握着肩膀便转了个圈。   “回程到一边,我察觉洛水城有雷声响,怕你们出事,便连忙赶回来了。”陆言卿道。   确定三人没事,他这才低头看向七倒八歪的魔修们。   停顿了几秒,陆言卿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师尊呢?” 第102章   三人刚刚还有点亢奋, 很高兴自己能独自面对敌人,觉得自己独当一面了。   陆言卿这么一问,他们才反应过来, 师父从头到尾就没露面——这是觉得这几个魔修水平不够, 有意放他们练手啊。   虽然如今, 但三人还是挺兴奋的。   “师兄, 这些魔修怎么办啊?”谷秋雨说,“要带回去给师尊吗。”   陆言卿想了想, “师尊应该和武掌门有联系,带回去让武掌门的人过来取吧。”   师兄弟们决定好了,沈怀安和萧翊开始运人。   陆言卿转过头,整个街道上都没有人,所以显得不远处瑟瑟发抖的母子三人很显眼。   陆言卿看到陆夫人头发散落, 神情迷茫, 像是受了刺激一样。   他向那边走了两步,陆夫人的迷茫忽然变成了惊恐, 她低下头, 躲避陆言卿的目光, 像是不敢和他对视。   陆言卿扫了她一眼, 便看向双胞胎,淡淡地说, “快点回去吧。”   陆景瑞和陆思妙也因为刚刚的大战被吓到了,一时间还没有回神。   这种打起来会引得大地震动、房屋摇晃, 电闪雷鸣的战斗,对于他们而言和神仙打架也差不了多少了,完全超出了认知。   尽管修仙者并不是完全和普通人隔绝,但修仙者很少会来帝城这种人类聚集而山少的地方, 有也是类似云城那样偏远的城市,又靠近群山,才会被修仙者经常光顾。   所以,帝城和洛水城遇到修仙者的概率是远少于云城的,哪怕碰见,修士们也只不过是赶路落脚而已。   而正常的修仙者很少和凡人打交道,更少在普通人面前展露本领,修士的实力更多都在话本和评书中流传,谁都没见过。   时间一长,生活在凡人聚集地方的陆家也逐渐失去了对修仙者的敬畏之心,以为修仙者不过和那些会功夫的武林人士差不多,心中不由自主便贬低了几分。   如今修仙者和魔修都打在了眼前,他们才恍然发现,修仙者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看着冒烟的琴婉楼,又想起了刚刚的打斗场面,兄妹二人都抖了抖。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刚刚开大的谷秋雨。   陆景瑞心里庆幸,他竟然之前还想撩她,幸好没动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思妙更是后怕,自己之前幸好没得罪谷秋雨,那些可怕的虫子,说不定都能让她毁容。   双胞胎搀扶起陆夫人,三人缓慢地往回走,二人才发现亲娘似乎不太对劲。   “娘,你怎么了?”陆景瑞蹙眉道。   陆夫人眼神涣散,一副受惊大了的表情。刚刚的打斗场景确实令人震惊,可陆夫人也没在现场,不该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吧?   这边,陆家的丫鬟小厮们终于跑过来,把陆夫人扶走了。   另一边,星辰宫三人回了别院,还带回来了六个魔修,整整齐齐地放在院中墙角。   不等虞楚发话,三人已经闪亮亮的眼睛看向她,沈怀安说,“师尊,我们自己对付了这么多魔修,而且一个凡人都没受到伤害!我们厉害吗?”   “厉害。”虞楚无奈地夸奖道,“你们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们的身后,陆言卿也拎着一个进来了。   他看向虞楚,打招呼道,“师尊。”   虞楚就知道,陆言卿这是急忙赶回来的。   “言卿,你不用这么担心他们。”虞楚无可奈何地说,“也要给他们些锻炼的机会。不然以后离了你怎么活?”   陆言卿含笑着点点头。   “好。”他笑道。   虞楚总觉得自己大徒弟这个笑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宠溺,仿佛她是一个已经上了岁数不讲理的长辈,不论说什么他都要哄着来的感觉?   ……好吧,也怪她,她的确这方面对徒弟们是放养了些,当初是想着这样可以巩固陆言卿的大师兄地位,让师弟师妹们多亲近他,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她当师父的这么放养,陆言卿作为大师兄当然要看得紧一点。   哎……行吧。   虞楚自觉心虚,她道,“你们休息吧,我联系武宏伟。”   徒弟们坐下喝茶,聊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虞楚则是用传声法宝联系武宏伟。   武宏伟听到虞楚的话后也很吃惊,“虞掌门,你竟然一口气抓了六个魔修?!”   “不是我。”虞楚懒洋洋地说,“是我的徒弟,三人对付了六个魔修,而且是活捉回来的。”   武宏伟:……   原来像是虞楚这样表面淡然与世无争的人,也会忍不住炫耀自己养的崽多么厉害吗?   “虞掌门,你的徒弟真厉害。”武宏伟夸奖道,“简直就是修仙界年轻一代中不可多得的精英苗子啊。”   他这一番夸奖说出去,就听到虞楚轻笑了两声。   ……一直和他保持淡然没有表情的虞楚,竟然因为这点浅陋的夸赞而笑出声?   武宏伟答应今天就派弟子去取那几个倒霉魔修,挂了传音法宝,他的心口隐隐作痛。   越夸虞楚的徒弟,武宏伟就越不得不想起自己现在手中那些年轻一辈的庸才,矮子里面拔大个,竟然也能在众多门派里的年轻人中排个前几——但是和星辰宫是完全比不上了。   和星辰宫出门这一趟,武宏伟的心里简直越发羡慕虞楚。她这几个徒弟,随便一个给他,他半夜都能笑出声。   武宏伟感慨归感慨,还是很快派去了三个弟子。   修天派作为第一门派,平时就主动维护修仙界大小事,如今出了帝城这事情,修天派也派出不少徒弟出来,帮忙从帝城开始向着四处捕捉漏网之鱼的魔修。   低阶的魔修可以用类似谷秋雨的符咒找到,但水平更高一些的便很难了,就像那是个魔修中招之后,忽然出现另外两个魔修突然袭击。   要不是星辰宫的人水平也很逆天,换做普通门派,很可能因为抓到了几个魔修而放松警惕,被这两个隐藏起来的高阶级魔修偷袭成功。   所以,武宏伟吃惊也可以理解。这六个魔修放在其他地方说不定真的会引出祸端,却被星辰宫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那边武宏伟派人来,这一边,谷秋雨、萧翊和沈怀安在院子里打牌,陆言卿则是和虞楚进入了书房。   “师尊,怎么样?”陆言卿轻声道。   “你刚刚见过陆夫人了吧。”虞楚淡淡地说。   陆言卿点了点头。   “看她的样子,你应该也明白了。”虞楚看向他,“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陆言卿便沉默下来。   其他师弟师妹都以为这次他们回陆家是为了陆言卿和家人重逢,只有陆言卿和虞楚知道不仅仅如此。   陆言卿怀疑,父母没有他记忆里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他回忆起了年幼时的记忆,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还是婴儿的时期。   在记忆里看,那时陆文栋和陆夫人关系就有点僵硬,在陆言卿还是婴儿时就很爱吵架。   后来陆言卿会下地了,会说话了,夫妻二人才收敛一些,至少见他时,二人都表现得很正常。   他在家时才三四岁,陆家有钱,带他大的是奶娘和丫鬟,陆夫妇只是白天来看他,跟他玩,他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可是,当年那些平淡无奇的幼年生活用如今成年人的眼光来看,便会觉得许多地方都不太对。   比如陆言卿发觉,他年少时忘记了自己家在哪里,但一直坚信爹娘是爱他的,只不过因为强盗而失去联络,他当时也很配合爷爷,跟着他找了几年家。   可如今再看,陆文栋和陆夫人似乎也没那么爱他,不是每次来见孩子时脸上带着笑意,便是真的高兴。   陆言卿年少时不懂,如今阅遍人间冷暖,自然能分辨对方的真心假意。   陆言卿又想到这趟商队离开家前,陆夫妇的笑容都少了很多。三四岁的小孩子不想被陌生人抱,哭得嗓子都哑了,陆夫妇不得已让奶娘和丫鬟抱着他走。   他那时对奶娘和带他的丫鬟甚至比爹娘还亲,这才高高兴兴坐马车离开了陆府。   陆言卿如今想来,只觉得疑点越想越多。   皇帝的人是怎么知道陆家的商队在那里的?   再比如,他是陆家独子,陆家怎么会放心让唯一的、才三四岁的儿子让商队带着离开家呢?   无数疑点笼罩着他,而且有些事情越想越让人背后发寒。   要是过去,他便一个人忍着不说话了。可现在他怕虞楚生气,真的会赶他走,所以在出行前全部跟虞楚说了一遍。   虞楚当即决定要来一趟陆府。如果陆家清白,那皆大欢喜。如果陆家真的和当年那场屠杀有关,必须解决弄明白了这件事情,才能让陆言卿真的放心。   可如今,虞楚说陆夫人有问题……   陆言卿自嘲地笑笑,他低声说,“看见爹那么想让我回家,我还以为是我多虑了。”   “他们不知道你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虞楚淡淡地说,“毕竟你那时候那么小,还不记事。”   ——谁知道陆言卿修为大涨,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起了过去呢?   陆言卿抿起嘴。   他可以原谅陆家把他当棋子舍弃,可他没办法原谅他们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虞楚怕他难过,她沉声道,“我们一起解决这个事情。”   陆言卿看向表情坚定的师尊,本来迷茫彷徨的心里似乎有了底。虞楚的身材并不高大,可不知为何,有她在,他似乎便有了最大的后盾。   陆言卿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弟师妹们支撑他,他一个面对陆家时,该会多么绝望和孤立无援。   可有师父在,他还可以当个有大人可以依靠的孩子。   他垂下睫毛,压下嗓间的酸涩,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103章   虞楚和陆言卿走出屋子的时候, 院子里,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二人。   哪怕这件事情陆言卿和虞楚都没有透露, 可他们不是傻子, 就算看这陆家氛围也觉得不对。   真正融洽的一家人应该像是沈怀安的家人, 又或者李清成的家人。   不论是富贵还是贫穷, 一家人都该是互相帮助的。   当一个人真的在意其他人时,就算不说话, 真心也会透过眼神传达出来。   在李清成的家里时,他们能感受得到李光远和李夫人的真心,因为李清成,李氏夫妇二人甚至爱屋及乌很喜爱星辰宫的其他孩子。   可陆家却不是这样,陆家给他们的感觉太虚伪。   再加上虞楚和陆言卿总是私下说话, 三人再单纯也会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师尊, 师兄。”沈怀安沉声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 你们开个口就行了。”   “当然, 你要是觉得不想说, 那就不说。”谷秋雨又连忙补充道。   “对!”萧翊也说。   陆言卿看了看三人关怀的眼睛, 他忍不住笑了笑。   “没什么事情,不用那么担心。”他温声道, “这件事之前我一直不太确定,所以才没告诉你们, 刚刚我才和师尊确实了事情的真伪,才好告诉你们。”   就连虞楚也看向陆言卿,她忍不住说,“言卿, 如果你不想说,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师尊,我没有勉强。”陆言卿说,“星辰宫才是我的家,我愿意和你们分享这些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说出来,好让你们关心我。”   虞楚喉咙滑动,一时也有点心中酸涩起来。   她收的这些徒弟,除了沈怀安,其实年幼时都过的不太容易,都因为机缘巧合才入了星辰宫。   虞楚其实一直都觉得,她的这个门派很奇特。   别的门派的宗旨是坐稳修仙界的位置,是抢夺利益,是努力飞升。   而星辰宫的人,从师父到弟子其实本身都没有那么大的欲望。   其他人修仙是为了飞升成仙,而星辰宫的孩子修仙,就是为了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其他门派戒律森严,有的甚至从饮食开始管起,让徒弟们吃得清淡,慢慢脱离凡心。   那些门派平日也是各种修炼、训练、外出历练,处处以修仙者的身份严格律己。   可是星辰宫的弟子都好吃,爱玩,孩子气,遇到新奇的事情也都要互相分享。   他们不像是一个门派,而像是一个后天拼凑起来的家。   厌世的师尊,被亲爹妈往死害、当过乞丐的大师兄,留恋家里却不得不修仙、原本孤傲却心有剑道二师兄。   还有先被亲戚卖,又差点被人杀死的三师妹,被野兽养大的四师弟,和家中长辈被迫害、压抑长大的五师弟。   仔细想想,他们似乎都不是能在普通人之间生活下去的正常人,多多少少都些边缘。   就连师徒中家庭背景最幸福的沈怀安,以他十四岁就摸透了家传剑术的水平来看,长大之后,以他的才情和傲气,就算真的当了武林盟主,也很容易对这全是庸才,连个对手都没有的江湖感到失望。   哪怕沈怀安修仙,在整个门派普通资质师兄弟的包围下,在师父的偏爱下,他可能会更傲气,但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快乐。   可是没想到,都是比较出众不合群的人,他们却机缘巧合地凑在一块,最后真的变成了一家人。   师兄弟们彼此的痛苦、压抑和过去他们互相知晓,互相分享,而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一起铸造而成。   这样的感情,放在以前,虞楚是想都不会想的。   她过去漠视情感,也是因为轮回任务所致。经历的多了,方才能够明白,世界上考验人性的事情太多了,真挚的情感真的可遇而不可求。   对她而言,陆家这样的冷漠算计才是常态。   可如今她才恍然发现,过去她从没敢想象的纯粹的情感,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紧紧地围绕着她。   看着徒弟们关系这么好,她忍不住心中也柔软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屋里说吧。”虞楚道。   四人随着虞楚进了屋,虞楚关了门,她一转头,就看到徒弟们乖乖地坐在桌边,眼巴巴等她,很像等老师上课的小学生。   虞楚莞尔地勾了勾嘴角,她坐在主位上,而后再次看向陆言卿。   陆言卿轻轻点头,虞楚这才说,“今天早上,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对陆夫人用了探魂术。”   “怪不得她看起来神情慌张,原来是因为过去被人发现才这样紧张?”沈怀安说。   虞楚微微颔首。   “你们师兄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觉得有古怪,所以让我去探查,结果果真如此。”虞楚说,“按照陆夫人的回忆,因为机缘巧合,在陆言卿小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路过此处的修仙者,知道了他是极好的修仙苗子。”   当时,那个修仙者很看好年少的陆言卿,甚至希望带他走,陆家当然不同意,还以为这人是骗子,便急忙忙回了家。   没想到不过半年后,皇帝在寻找修仙者的事情便在各大家族传了出来。   除了被杀鸡吓猴而下场很惨的李家,其他先帝的旧臣基本都割了自己的大块利益后换得退官回家的安稳结局。   岳皇帝此人狡诈,二十年前他才五十岁,脑子也更灵活。他当然不可能就此放过这些安稳渡日的旧臣,便派身边的太监们挨个家族登门拜访,让他们出力。   皇帝的威胁和口头上的奖励一并由太监转述,第一个响应的家族,会获得最高的奖励,而最差的那个家族,会被惩罚。   太监走后,陆文栋和陆夫人坐在一起沉默了许久。   博得皇帝欢心的手段就在眼前,可偏偏是他们的独子。   陆文栋唉声叹气了几天,陆夫人便哭哭啼啼了几天。   三日后,夫妻俩下定决心,将自己儿子的事情透露给皇帝。   他们下定决心了,可住在其他地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论是老陆户部尚书的爷爷,还是陆夫人那边的爹娘,都很喜爱年幼的陆言卿,隔辈亲,喜爱这小孙子喜欢的不行。   再加上两边其他亲戚也都见过小孩,陆文栋和陆夫妇冥思苦想,都觉得如果将陆言卿直接给皇帝的人带走,他们这边根本瞒不住其他亲戚。   于是陆文栋写了个奏折,大概意思是发觉陛下想要修仙苗子,正巧发现自家犬子有此资质,欣喜又惶恐不已。   欣喜是能代替父亲继续报效陛下,惶恐是虎毒不食子,直接呈上儿子怕对家中老人无法交代。最后冥思苦想,决定让下人带孩子在x日乘坐商队马车回江南探亲。   岳皇帝一看,立刻龙颜大悦。   他一下就明白了陆文栋的意思,不就是不好解释自己这大儿子去哪了吗?   好说,他派一队精英杀手伪装成强盗把孩子抢过来不就行了吗?   皇帝的人从车队出发前的陆府便看守着,一路看着几个参差不齐的侍卫带着一箱货物和孩子,外加几个女侍者,根本不是对手。   杀手们一路跟着,等待时机,终于选择在一个比较落后的普通村子边下手。   结果杀光了人,小孩却不见了。   陆家得到回禀时惶恐不已,本来是想用放弃独生子的勇气来博得岳皇帝的怜悯和宽容,好让陆家不再被长辈是先帝旧臣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结果这孩子丢了,生死未卜,万一皇帝迁怒陆家怎么办?   皇帝派人蹲守了半年,发现陆家孩子真的丢了,便假惺惺仁慈地‘原谅’了陆家,给了同等丰厚的奖励。   而后,陆家便成了岳皇帝埋藏在旧臣家族的耳目,陆文栋和谁都交好,背地里其实没少跟皇帝打报告。   其他家族越倒霉,陆家便越安稳。   虞楚大致看了一遍这些记忆,有些事情是陆夫人看到的,有些是陆文栋告诉她的。   陆文栋是正儿八经的户部尚书的儿子,而陆夫人则是洛水城一家普通富商的女儿。   当年两家结亲,是因为陆文栋看好了洛水城,想在这里发展。那时他户部尚书的父亲看中了不少知书达理的好姑娘,陆文栋都拒绝了,转而和陆夫人成亲。   因为在这里所有富商家族中,只有陆夫人最好拿捏,最心思浅薄,有心计,但远远比不过陆文栋。   陆文栋看上了陆夫人的家底和好拿捏的性格,而陆夫人这种普通富家出身的,最向往便是朝廷命官的圈子了。   虽然陆家已经辞官,可户部尚书的儿子,放在以前是根本不会和她有联系的。   陆夫人着迷陆文栋背后代表的更高一层圈子,幻想自己是朝廷明官的夫人。二人便一拍集合,狼狈为奸。   生下陆言卿而后送走时,他们都没有多么难过。   毕竟儿子可以再生,可家族强大的机会只有几次。   只不过按照记忆来看,老天都像是在惩罚他们。   陆言卿三四岁时,便能看出这小男孩眉目清秀可爱,而且非常聪明,懂事和听话。   送走他后,夫妇二人先是生了个女儿,不是儿子他们本来就失望,而后发现大女儿继承了陆夫人的性格,从小就很蛮横,好像天生反骨,怎么教都不行。   这期间,地位逐渐稳健的陆文栋起了心思,偷偷和二房有了关系,又生了个女儿。   二房和二闺女因为被陆夫人打压的太狠,母女俩唯唯诺诺,二女儿性子怯弱少言,和大姐是两个极端。   陆文栋和陆夫人都不喜欢这两个女儿,早早十多岁就把她们嫁出去和其他家族联姻了。   陆夫人最后生了对龙凤胎,双喜临门,终于生出了个儿子。   结果随着龙凤胎长大,夫妇二人便发现,小女儿性格圆滑心眼多,儿子被宠的太过头所以很纨绔。   四个孩子,没有一个能赶得上陆言卿。   “所以,陆文栋一听说言卿还活着,而且见面看到他如今的样子,立刻喜不自禁。”   虞楚冷冷地说,“他以为陆言卿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而皇帝已死,无人知道事情真相,他们又知道他从小听话孝顺,所以妄想用亲情绑架他,想让他以为当年是意外,这样哄他归家。”   虞楚把她看到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有些夫妇二人太恶心、太龌龊的作为,她给简化了一些。   就这样,还让众人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沈怀安喃喃道,“把陆言卿害成这个地步,还好意思让他回家?这是亲爹亲娘吗?”   谷秋雨和萧翊则是看向陆言卿。   “师兄,你说吧。”萧翊道,“你想如何处理这些败类?”   “如果想让他们偿命,我可以代劳。”谷秋雨说,“我最近研发出了安魂快乐针,保证对方死的无声无息,没有痛苦。”   “不行,师兄这么好的人,你让他开口杀自己亲生家人,哪怕他们罪有应得,对他而言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沈怀安说,“我可不希望这家人死了还作妖,还是听师尊的吧。”   陆言卿无奈地笑笑。   他也发现自己似乎是这样的。从岳皇帝到陆家,杀手无寸铁的人,他确实下不了手。   如果不是因为陆家的放纵牵连了一村子无辜的人和陆家下人,而只是想用他的生命来交换的话,或者陆言卿都能平和的放下。   可掺杂了他人生命,他无权替他们选择原谅。   这边正在商量,众人便感受到几个强者的气息靠近。   “应该是武掌门的徒弟到了,你们去接一下。”虞楚说。   “我去吧。”萧翊道。   他动作最快,没一会儿便引来了三个修天派的徒弟。   如果修仙界还对星辰宫的态度模棱两可的话,这些知道虞楚和自家掌门从头到尾经历了帝城之变的修天派弟子们,便知晓虞楚的能力了。   他们三人过来,很尊敬的抱拳。   “虞掌门,打扰了。”为首那弟子道,“奉掌门之命,我们来压走魔修。”   虞楚微微颔首,三人这才退去。   等到他们走后,萧翊才道,“接人的时候,我看到陆文栋的马车也进城了。”   众人顿时又看向虞楚。虞楚手心下压,示意他们等待。   过了没一会儿,果然,有小厮走了进来。   “虞掌门,大少爷,我们老爷请你们去一趟。”小厮客气的说。   他便觉得院内气氛不对,几个围在虞楚身边的徒弟都冷冷地注视着他。   坐在桌边的虞楚握着茶杯,她抬起眼眸,淡淡地说,“让他们自己过来。”   小厮一怔,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客人。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跑回去和夫妇二人答复。   正堂里,陆夫人双眼失神,陆文栋坐立不安。   看着小厮回来,二人都抬起眼睛,陆文栋焦急地说,“怎么样,虞仙长说什么?”   “虞仙长、虞仙长说……”小厮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她请老爷和夫人去院中一叙。”   夫妻二人都眼前一黑。   尤其是陆文栋,陆夫人是被虞楚那直接能探寻记忆的术法吓到了,可陆文栋是亲眼看过被雷轰过的帝城。   当时帝城被轰,连洛水城都能感受到震动啊!   二人颤抖不已,陆夫人哭泣道,“都怪你,你说你图什么,非要把人领回来。”   “你不是也一样吗?”陆文栋说,“我可没说要把人留下,那不是你先张嘴的?”   大难临头,二人互相责怪,可谁都没有办法化解如今的局面。   没办法,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决定一会多求陆言卿,希望他能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二人颤颤巍巍地走向庭院,刚要进去,谷秋雨却从墙后出来,挡住了他们。   “陆叔叔,陆阿姨。”谷秋雨娇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你们二人来了?一家人要到齐,才好聊天啊。”   看他们这意思,是让他们把二房母女还有双胞胎也一起叫过来的意思?   “好,好。”陆文栋露出僵硬的笑容,又让人去叫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二房母女和双胞胎赶来,二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双胞胎的面色已经雪白雪白的。   发生刚刚的事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潜意识里害怕星辰宫等人。   这还不算,谷秋雨还在堵着他们。   陆家人刚觉得奇怪,结果没一会儿,沈怀安和萧翊便回来了,后面带着乌泱泱的众多好奇的洛水城百姓走了进来。   这其中有普通百姓,也掺杂着其他几个富家的人。陆文栋和陆夫人眼前一黑,知道这事情不能善终了。   看着不少百姓都来了,甚至后面连城一片,谷秋雨这才放他们进来。   陆家人一齐进了院子,来到敞开大门的正厅,便看到虞楚坐在主位上,陆言卿站在她身后,其他徒弟们坐在侧边,一齐虎视眈眈地看了过来,好像在审判他们。   陆文栋和陆夫人腿一软,也顾不上身后整个院子的旁观者和自己的脸面,顿时就跪下了。   “景齐,爹对不起你,景齐啊,爹知道错了!”   “齐儿,是娘一时糊涂啊。”陆夫人也哭泣道,“当年家里太困难了,为了活下去,我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夫妻俩哭天喊地,看呆了其他陆家人,让身后的百姓们窃窃私语,星辰宫却冷眼相待。   “陆夫人。”主位上,虞楚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让二人一抖。她注视着女人,冰冷的说,“你不会忘了,我看过你的记忆,知道你是否说谎吧?”   陆夫人的谎话张口便来,什么叫做家里太困难了?   锦衣玉食的富商家算困难,让十多口挤在破旧小院的李家作何感想?   二人顿时害怕起来。   虞楚冷冷地说,“这么多来客,都想听听二位的壮举,陆老爷和陆夫人不详细讲讲吗?”   此时此刻,二人也顾不上脸面和未来如何了,当前能获得星辰宫原谅,他们才有一线活路。   没办法,陆文栋咬着牙,说了当年的事情。   当他说了自己是如何卖子求荣,并且掩盖事实而求皇帝派兵抢夺,害死了那一村子人时,百姓们都轰动了起来。   就连二房和双胞胎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而后说道,如今他们本来想让陆言卿回家,有真性情的百姓差点没冲过来揍他。   “仙长在上,我有事禀告!”百姓里,有人大喊道,“陆家一直欺压我们,我弟弟在他们家打杂数月,不仅被克扣工钱,还被无端打骂!”   “我也有事禀告,陆家故意恶意竞争,压垮了不少商铺!”   “我也——”   陆家在洛水城作威作福多年,又和官府勾结,百姓有苦不能言。如今墙倒众人推,又有仙长坐镇,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讲起陆家一桩桩罪行。   除了怯弱被打压的二房母女,陆家上到陆文栋夫妇、中到大女儿和双胞胎,下到丫鬟小厮们,竟然都在外面欺负过人,而且都习以为常。   百姓们的话语一句句的从身后涌过来,好像巨浪翻滚,压得陆家的脊梁越来越低,根本抬不起头来。   他们原本想着求陆言卿,可在百姓们的话语中,他们的道歉好像都显得轻薄。   不用虞楚开口,百姓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了。   等到群情激奋的百姓们骂的差不多了,虞楚才抬眼。   她道,“你们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百姓们有的喊着要杀了他们,吊死之类的话。   虞楚淡淡地说,“不能使用私行,这样滥用权力,和陆家有什么区别?”   本来绝望的陆家又抬起了头。   他们以为虞楚要大发慈悲,为了陆言卿的心理健康而放过他们。   结果,虞楚淡淡地说,“新帝昨日上任,过两日应该就能派人来。他们犯了罪,应该由官府来判。”   陆文栋不由得眼前发晕。   他何尝不知道,如今的新帝就是这些修仙者扶上位的?   让新帝派人来,不说其他人,就他和夫人是凶多吉少了。   此情此景,好像有点眼熟。不就是当初他怕直接送走儿子影响不好,所以才假惺惺让皇帝出兵来追吗。   如今,好像只是被虞楚换了个壳子。   陆文栋深切的感受到了虞楚想弄死他们的想法,她非常想。但是怕影响不好,所以才假惺惺让官府动手。   这借刀杀人,他熟悉得很啊! 第104章   其实, 虞楚是很想让陆家夫妇血债血偿的。   他们当初舍弃掉陆言卿,根本就是想往死里害他,只不过陆言卿命大, 所以逃过一劫而已。   不过……陆家仗着出卖别人活得这么好, 让他们过了这么长时间好日子便去死, 也太便宜他们了。   在群情激奋之中, 陆氏夫妇和双胞胎都被押送牢房。   新来的官府班子很快便接手了这个案子。   本来新帝的就是被先帝迫害的皇族血脉之一,根本不用修仙者说什么, 他本来就对这些和岳皇帝同流合污的老家族非常厌恶。   关于陆家的判决是新帝直接判的,由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洛水城。   陆家人不是一直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人的命吗?那好,便剥去陆家的财产,贬入贫苦阶层, 劳役赎罪。   听了这个判决, 陆家差点没哭昏过去。   有钱的世家宁可死了也不想遭罪,李家的骨气不是谁都有的。   如果被判死刑, 也就是眼睛一闭的事情, 可自寻短见, 他们又不敢。   做最底层的人做苦活, 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了。   更别提,这些年他们都欺压过在府里做活的下人, 当年死了一商队的人,那些下人们也是有家人的。   以后没有了财产和权力傍身, 过去那些被欺负的人都找上门来怎么办,他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陆家哭天抢地,也丝毫没有办法。   虞楚对这个新帝很满意,看起来他也很懂得杀人诛心的道理。   本来, 其他人都有点怕陆言卿心情不好,毕竟不论怎么说,被判劳役的是他亲生父母和弟妹。   没想到正相反,在整个事情结束之后,陆言卿看起来真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许多,不似之前被心结困扰的那样低沉了。   陆言卿自从回忆起年少的时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没有亲眼看到,但心底也隐隐的有了些猜测,所以他之前那那么排斥回陆家。   对于他而言,他根本不认同那是自己的家。   如今的结局,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陆家恶有恶报,而他也可以真正放下过去了。   “你真的没事吗?”沈怀安不确定的问。   陆言卿笑了笑。   “没事。”他温声道,“陆景齐已经死了,我是陆言卿。”   解决了洛水城的事情,星辰宫等人返回帝城和李清成汇合。   李家长辈因为拒绝岳皇帝才落得这样惨的下场,是众人皆知的。   新帝一上任,立刻提拔李家和其他一些没对岳皇帝低头的世家,反过来去解决那些随着岳皇帝做坏事的家族,拨乱反正。   李家原本的丞相府邸原本被岳皇帝的重臣占了,如今也物归原主,还给了李家。   新帝本意还想提拔李家进朝廷,但被李家拒绝了。   这几十年,李家受过太多人间冷暖,他们不想再成为重臣,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很好了。   李清成这几日在家里,父子二人夜谈,聊了过去那些年的事情,将过去没说开的事情说开,也算了去心中的遗憾。   当晚,李家又设宴款待,李光远和李夫人换了身衣服,精气神也好多了。   众人高高兴兴吃了顿饭。   看着帝城恢复了正常,星辰宫在隔日离开帝城返程。   这一趟出来,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从魔修,到朝廷,到陆言卿和李清成的家中变故,这其中发生了许多事情。   再回到玄古山时,只觉得恍若隔世。   “这两天多休息休息。”虞楚道,“过几日再开始修炼也不急。”   她自己也要回后山静静心,休息休息。   这些年她的性情都已经很佛系了,下山这一趟,这么多事情,搞得她做事似乎又有点外露。   毕竟她如今是正派门派的师父,还是含蓄些好。   虞楚给后山加了个屏蔽,便去温泉泡澡了。   感觉每次和徒弟出门,回来之后都会有点心累。就算他们如今都很出息,很厉害,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挂心。   虞楚在后山休息时,徒弟们都也在屋里休息。   这一趟出去,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似乎更浓厚了。   五人排排躺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看着天空浮云发呆。风一吹过来,他们都有点困了。   “太累了。”沈怀安吐槽道,“这一趟远门出的,我未来半年都不想再下山了。”   “我也是。”李清成感慨道,“我刚来时觉得凡世更好,可在门派呆的这一年半,我才发现我已经更喜欢门派生活了。”   “那是。”谷秋雨得意洋洋地说,“像我们这样的好师兄师姐上哪找去。”   李清成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在石头上把自己摊开,好像一滩咸鱼。   “嗯……舒服。”李清成说,“我申请未来半个月都不修炼了。”   “不行。”隔着几个人,陆言卿拒绝他道,“再过两年你就要参与仙门大会了,不能给我们丢人。”   李清成顿时哀嚎不止。   李清成的绝望就是他们的快乐,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不论怎么说,回来的第一天,众人都好好地休息了一番。   过了几日,武宏伟还邀请虞楚去了一趟修天派。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审林亮和其他魔修。”武宏伟道,“近几年魔修入侵中原不是单个事件,林亮供出,他之前和殷广离交流密切,殷广离许多事情都是和他学的。”   二人坐在修天派一座高山的亭子里,武宏伟轻轻的叹气一声。   “说实话,我们修仙界是不想掀起战争的,可是魔修不一定这样想。”   魔修也和修仙者一样,有许多不同类别的修炼方向。   也有魔修选择不害人,而是从天地中吸取魔气。   可主流魔修选择的还是以杀人为主的修行方式。   简单来说,修仙界不想打,可修魔界不一定这样认为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魔修尚且如此,那个从魔界来的男子,怎么会想要和平呢。”武宏伟费解地说。   虞楚也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她说,“或许他是在安抚我们。”   “应该不会。”武宏伟道,“你还记得他在帝城出现时,是拎着林亮的祖先出来的。那时他说了什么吗?”   虞楚放下茶,看向武宏伟。   武宏伟沉声道,“他说,‘如果不想做十八魔君,他也不好勉强’。这话的意思和他的行为来看,他似乎比魔君更厉害,地位也在魔君之上。”   魔界的等级中,最低级的是魔人,一直往上五个阶级后是魔将。   魔将是许多魔人能达到的最高阶级了。   因为再上面是十八魔君,也可以说是魔界是最强大的十八个魔者,各手握着势力,背后利益错综复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魔君也是强大到有可能跨过界限的存在。所以人界的魔修上古血阵中,请求召唤的内容便是求魔君降临。   可那个男人,竟然能拎着一个魔君出现,对他说话这样不留情面,那林家的魔君又如此恐惧他。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男人的等级比魔君还要高。   可是,他是谁?就连所有古文书籍中都没提过,在魔界里,比魔君更高位的是什么人。   武宏伟蹙眉道,“而且看起来,他似乎有点躲避你。”   “我也这样觉得。”虞楚说。她垂下睫毛,低声道,“他似乎认识我,可我绝对不认识他。”   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认识魔界的人呢?   虞楚也想过,难道是她在其他世界轮回时遇到的人?   可过去那段时光里,她没和任何人产生过纠葛,更从来没有暴露过她真实的身份。   两个掌门坐在一起冥思苦想,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想这种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虞楚就有点烦,她想知道这家伙藏着什么秘密,可又不能去魔界找人吧?   她放下茶杯,冷冷道,“要是哪天逼急了,我直接用血阵召唤他试试。”   “虞掌门冷静啊!”武宏伟连连劝道,“为了这种事情牺牲生命不值得。”   哎……   聊到最后,武宏伟说了他的打算。   “我准备和其他掌门商量,组建精英队伍去黑色深渊附近探探魔修底细。”武宏伟道,“你想一起来吗?”   虞楚摇了摇头。   “我不想参与这件事情,你们去弄吧。”她说。   要是能影响人界的大事也就算了,这种小事她没必要掺和。   说实话,如果不是帝城的事情和她两个徒弟有关,否则她也是不想参与的。   太麻烦。   这些事情让这些大门派们去做,她安安心心待在山里培养徒弟那不香吗?   再者说,休息一段时间,她还要忙自己的事情。   当年白浩真人留下的信封里,请她五年后前往西域一趟。据说西域会有大灾,希望虞楚提前过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当时所说的五年,如今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也就是说,差不多下半年左右他们又要出门。   这半年时间,虞楚想好好训练徒弟。   最重要的是,陆言卿之前因为心结所以卡在金丹圆满期,如今心结已消,他很可能会在最近半年内突破金丹,到达元婴期。   或许他会成为千年内最年轻的元婴期强者。   而另一方面……   回去的路上,虞楚清了清嗓子,暗示道,“该更新了吧?”   狗系统又装死一年多了。帝城它是什么都没管,可她分明记得西域是原著地图之一。   这回,系统商城该差不多更新了吧。   果然,在虞楚的催促下,空间里的系统商城上新了。 第105章   接下来的半年里, 星辰宫等人果然老老实实待在山上修炼,甚至连云城都去得少了。   在回来的三个月之后,陆言卿顺利突破金丹圆满期, 进入元婴期。   百年内的金丹是天才, 二十五岁能进入元婴期, 这种火箭般的进步速度, 只能证明陆言卿是万年挑一的奇才。   他这种素质,真的够撑起一个世界的男主角了。   看着师兄做到了, 其他师弟们也都更加努力了,谁都不想被落下,拖门派后腿。   虽然他们现在对拖后腿这个概念似乎有点高要求,按照他们的想法,那大多数门派都不用干了。   ——最可怕的是, 虞楚觉得她的这几个徒弟, 好像都很有希望,都有可能在近十年内突破修为, 成为打破修仙速度的人。   其实虞楚偶尔也想过, 自己五个徒弟, 各个都身怀绝技又是天才, 会不会太巧了点。   可是有系统的存在,让她觉得这些是系统有意推动, 让她去寻找能和原时间线大佬们抗衡的人。   比如陆言卿,如果她没救他, 他真的可能在十二岁时就死掉。还有沈怀安,一个远离修仙者们的北方家族怎么想也不可能找到其他修仙者。   种种如此,除了萧翊是和原著好像挂了关系,其他人似乎都是机缘巧合而来的。   陆言卿能够进入元婴期, 也代表着他真的放下了过去。   星辰宫的徒弟们其实主修星辰功法,主流修仙为辅助。   所以尽管陆言卿如今到了元婴期,但和真正的元婴修士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正常的元婴期修仙者,丹田里的内丹会变成类似胚胎的感觉,而后慢慢铸造成婴孩。而后的化神期,便是将修炼的元婴化掉,融合成另一种层面的神通。   而陆言卿使用的是星辰功法,也是用的星辰功夫的方式去冲级。   正统修仙道路来看,他如今是元婴期,而星辰功法分为日、月、星、辰四个大等级,每个等级分四层境界。   陆言卿现在应该到了月二层的境地。   他的内丹也没有幻化成元婴,而是犹如种子一般破土发芽,整个苗身散发淡淡光芒。   而丹田犹如天空地面,日月星辰,恍若在体内铸造成一个不停周期运转的天地,陆言卿吸收万物之上灵气的能力又高了些。   陆言卿没有因为自己的修为突破而懈怠,他更加努力,生怕西域之旅会出现危险,他想保护其他师弟师妹。   其实不只是他,虞楚也是如此。   她的功法,最高级辰二级便有飞升能力,她在另一个世界飞升仙界后,练到辰三级才离开了那个世界。   对于这个修仙世界而言,星级已经是大佬了,武宏伟的大乘期转换成星辰功法的话,应该在辰一、二级左右。   一次修炼结束,虞楚睁开眼睛,从冰冷刺骨的冰潭中离开,一上岸,湿透的衣服便瞬间干燥起来。   虞楚摆了摆自己的头发,她的身后,原本透明冰莹的泉水已经被血染成了淡粉色。   虞楚是靠着吸收另一个世界功力来加强修炼速度的,可自从到了星级后期之后,转换的过程开始越发危险和艰难。   每一次修炼,无异于重毁上一瞬间的自己、再塑新的自己。   这种痛苦,估计也只有虞楚能够忍受。   越到后面几层越难。   幸好玄古山脉是上古灵山,灵气比其他地方充沛无数倍,虞楚后山的两个泉水也是好东西,这两个泉水相邻,但一个冰冷刺骨,一个温暖如春。   虞楚在水中修炼,又有灵气加持,似乎瓶颈也比上辈子过得快些。   很快,淡粉色的泉水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烘干头发,虞楚回到自己后山的独院里,坐在石边。   修仙者都爱居高,随便一坐便是风景,看看群山天空,心情似乎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又拿出了系统当日给她的秘籍。   那天暗示之后,系统果然给了她西域方面的资料。   不得不说,当初做任务时虞楚天天骂狗系统,谁让系统太会使唤人。   可是如今,系统这样安安静静保持零存在感,关键时主动递上的资料的感觉……真的很爽。   系统安静做人,简直就是一大利器。   西域的资料里,提了一下原著发生的事情。   大概就是女主角随着其他师兄下山历练,一路机缘巧合,被引向西域,开了新地图。   一路上还交杂了些打脸剧情,比如师兄们贴心呵护,引得其他两个恶毒师妹们的嫉妒,想要故意让女主出丑,结果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情败露,反而被指责。   而后女主温柔开导,让师兄们原谅师妹,搞得师兄们对她更加喜爱。   来到西域后,众人很快被不同于中原和江南地区风貌的异域感觉吸引。   女主一行人在新路人配角那‘领到’了副本任务,大概说西域有个每隔半个月就来抢夺的强盗,民不聊生。   因为是言情女主文,所以许多情节展开势必是跟女主有关系的,所以心地善良的女主自然要管。   结果后来遇到了这个西域强盗反派头领,头领对她一见倾心。然而他只不过是凡人,所以算是女主身后大海的一小只鱼而已,用来展现她的魅力。   而后,强盗团队再次进攻城镇,和守城士兵打了场战争。   普通人打仗,修仙者本来是绝对不能参与的。但是女主心急普通民众,参与了这场战争,一人之力打退了强盗军队。   她不仅让对方节节败退,甚至在术法中,强盗头领的部队折损了一半人,只能悻悻而去。   这件事本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可城内却又生了变故——   西域地区的人当做神仙信仰的圣女大人,忽然发狂,和女主拼命,重伤了女主,而后被愤怒的师兄团队控制。   所有人这才发现,原来圣女根本就是伪装的,她本体根本不是人,而是妖修和人的混血,是个狐媚子。   这个混血圣女打破圣女绝不可有私心的戒律,爱上了强盗手下的一个小人物,而这个小人物因为女主参与了那场战争,死在了沙场上,所以她才要和女主拼命。   抛弃了自己之前的伪装,扭曲恶毒的圣女自然是西域地图中隐藏的反派女配。   她被那些她欺骗了的民众痛恨不已,很快便被女主师兄挫骨扬灰。   回去的路上,因为自己的做法,女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而后,她才会因为心结而遇到伪装的男主,正式开始爱情故事。   而怨念太深的圣女时候竟然变成鬼修又活了过来,后来隔了一百章再次出场,变成了更加可怕的坏人。   虞楚看完了原著资料,她便心中大概明白了。   看起来,此次西域之旅,重点便是这位圣女了。   尽管书中将她描写成十恶不赦的反派,但虞楚并不这么认为。   这种很古早的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好像女主角之外,整个世界都没有正常人了——出场的女配全都恶毒嫉妒女主,又或者是单纯丑角。而出场的男人只要长得有点姿色,必定会被女主吸引。   有些小说整个世界的能量都往女主身上倾斜积压,就像是这本书,整个世界都是为了女主需要而建成的,所以成为现实世界后,这种极端不平衡会毁灭世界。   世界自己拨乱反正的力量也是很强大的。   换句话说,这次西域之旅,去找这位圣女,查找跟她有关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改变她的未来。   改变了她的未来,或许也会平衡西域的稳定,不会再出现那么大的灾难。   虞楚甚至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的话,或许很有可能是太升道长预言里她最后一个徒弟。   至于这个女孩是半妖混血,她倒是不太在意。   人性那么复杂,怎能是单单用血统来判定的。   几个月后,等到进入元婴期的陆言卿状态已经稳定,休息了半年的星辰宫众人又开始出行前的准备了。   尽管已经有了出远门的经验,可大家还是很兴奋——毕竟江南和北方没什么区别,可西域耶,这可是只存在各种评书和话本里的地方。   西域是如今几个国家的交界处,位置偏远,也离修魔界比较近了,跨过一大片沙漠,就是修魔界。   众人收拾好了自己的各种法宝和衣服,早早地等着出发。   虞楚也在空间里装了不少东西,等她从后山走过来时,便看到五个徒弟排排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   他们那副乖巧的样子,好像等着跟老师去春游的小学生。   虞楚笑了笑,又拿出上次去帝城的飞船法宝。   众人上了船,甲板可以看风景,船舱内可以休息,简直美得不行。   李清成最高兴,一想到出门半个月可以不修炼了,他当场就可以摇摆起来。   他头上搞怪围着围巾,兴致勃勃地说,“我太高兴了,终于又出门了!”   “那就多高兴几天。”虞楚道,“等回来之后,你也差不多该代表星辰宫去参加仙门大会了。”   本来兴高采烈的李清成顿时萎靡了,可怜兮兮趴在一边看风景。   ……哎,出门就出门,谈什么学习啊。 第106章   西域所在的地区比较偏远, 比去北方都要远一些。   之前从南方到北方的时候,能够看得出一路上都有富裕的大城,百姓们生活过的富裕兴旺。   而往西域去, 路上的城镇却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破旧的。甚至越往后有很长一段路程都是荒无人烟的, 大地上只有商队来往压出的路。   饶是有堪比飞机速度的法宝, 星辰宫等人还是在路上花了些时间。   西域地区遥远, 更是小国林立的混乱地区,不少城甚至自立为王, 相比于中原西南那片地区复杂了不少。   虞楚要去的地方,便是住着圣女的城市,名为圣火城,也是西域中最大的几个古城之一。   西域干燥炎热,到处都是戈壁沙漠, 整个天地似乎都是黄沙的颜色, 太阳直直晒下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星辰宫等人和之前一样, 在城外提前下了法宝, 换上普通人的衣服, 伪装成普通的香料商贩。   在这里不少人都会蒙面蒙头, 以此挡沙子和阳光,大家都习以为常。所以众人都没有伪装, 直接遮挡住脸,在城外等待排查。   守门的护卫比帝城的护卫马虎多了, 随便看了一眼他们的通关文牒,便摆手让进城了。   一进入圣火城,一行人顿时被这个全新的古城吸引了。   相比于中原地区,西域的城市和风格真的截然不同。   虽然建筑不如中原那么精致, 但一眼看过去,便有一种沙漠的粗狂大气的感觉。   圣火城作为最大的古城之一,城内极其热闹,拥挤的人群和帝城相比好像没什么区别。   最不同的便是这里的异域感非常浓重,街上还有人牵着骆驼经过,骆驼上盖着西域地区特有的花纹布料,胸前铃铛叮铃铃作响。   从衣服上便能看得出,有一些是围着头的中原人,本地人的衣服都很有当地特色。   街道上许多年轻的西域女子穿得非常鲜艳颜色的裙装,有些姑娘还露着手臂和锁骨,和同伴们用另一种语言说笑着。   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清了清嗓子撇开了头。倒是萧翊这个铁直男、和最爱看热闹的李清成二人伸脖子好奇地看人家姑娘,被师兄们一人一个拽了回来。   谷秋雨倒是看得光明正大,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想自己也买一套穿穿。   “找个客栈住下,你们就可以出来玩了。”虞楚感觉到了徒弟的跃跃欲试,她莞尔道。   一行人继续随着人群往里走,萧翊忽然道,“那是什么?”   众人抬起头,便看到城中心主路的最中间,似乎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雕像。   从背后来看,雕像似乎是个身材有曲线的女子。   他们随着人群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了,才发现这确实是个很高的西域女子雕像。   这个蒙面的雕像跪坐在高坛上,她低着头,垂眸注视着自己胸前捧起的双手,手心中燃烧着火焰。   在雕像面前,摆放着许多鲜花和贡品,不少西域人都面色尊敬的低头祈祷着。   “这是什么人?”沈怀安疑惑道。   “这是西域在上千年前的第一代圣女。”旁边,一个中原的路人听到了沈怀安的话,有点疑惑道,“连这里是圣女故乡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好像天生说话语气便有点冲,好好的疑问句让他的语气说出来,好像挑衅一样。   沈怀安扬起眉毛,陆言卿已经开口道,“这位大哥,看起来你很了解,不如详细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圣火城之所以叫圣火城,便是这尊圣女雕像手中的那捧圣火,据说是从西域人相信住着神仙的山上取下来的。”   这人说,“而这圣火,只有在出现真正圣女的时候才会燃烧,而且只要新一代圣女还在城里,便永不熄灭。”   “圣女不是一直都有吗?”谷秋雨疑惑道。   这个人摇了摇头。   “他们信的这个圣女,是人和神之间的纯洁信使,所以不是谁都能当的。”他说,“这一代圣女之前,西域已经足足有一百五十年没出现过圣女了,这圣火也灭了百年,最近十几年才因为新圣女的出现而重新燃起来。 ”   “这样吗……”谷秋雨道,“那去哪才能看到圣女呢?”   “你们来的正巧,三日后便是圣火节,到时候圣女会出现游街,走遍几大城。”   众人又一路看了热闹,便来到客栈先安顿住下了。   虽然包了好几间屋子,但大家放好行李后还是挤来虞楚的房间。   “师尊,你说那圣火是真的吗?”沈怀安道,“人界真的有永恒不灭的火焰?”   “我对西域不太熟悉,也不太确定。”虞楚说,“这两天多方查查,三日后看看这个圣女的底细。”   众人都应下了。   这次出门比上次帝城令人轻松,放下东西后,众人便组团出去逛街。   谷秋雨一出门就四处打量,想买点圣火城的胭脂和首饰。   一行人走走停停,便看到一栋楼的二楼上,有个露着肚脐和手臂的蒙面舞女在跳西域舞,舞姿奔放又性感。   谷秋雨还想多看会,便被脸皮薄的师兄们强制拽走了。   结果走着走着,众人便发现路边有卖西域的衣物,其中明晃晃的少布料的裙装。   谷秋雨眼睛都直了,便要往那边去,被沈怀安一把提着领子拎走,师兄们一边一个架起谷秋雨,脚步迅速地离开了那条街。   “你们这些没见识的男人!”谷秋雨被硬生生绑走,她极其不满地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就知道管我!”   师兄们:感觉膝盖上中了一箭是怎么一回事?   “师姐,咱们是修仙之人,怎么能被感情所束缚呢?”李清成一本正经的说,“再说你也小点声,万一在这里遇到熟人了怎么办。”   谷秋雨哼了一声。   她虽然生气自己不能买裙装,但拐过一条街,被师兄们投喂了许多吃的,也就不气了。   众人白天买了一堆东西,晚上才回客栈,还止不住兴奋地聊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虞楚早就过了对新地方好奇的年纪。   她听着徒弟们的讲述,似笑非笑道,“武宏伟最近派了许多弟子去修魔界探消息,这圣火城沙漠的另一边便是修魔界的边界,说不定你们真能遇到熟人。”   谷秋雨一听,小脸就垮了。   这样师兄们更不能让她买那些‘暴露’的漂亮裙子了,哎。   晚上,等到夜幕降临后,街面上便安静了许多。   圣火城白天最热的温度和晚上最冷的时候几乎能相差出一个季节,过了戌时之后,街上除了巡逻的守卫,几乎看不到几个人了。   等到深夜之后,陆言卿、沈怀安和萧翊三人从窗户无声离开,探查圣火城,留下李清成和谷秋雨在客栈。   “师尊,我觉得圣火城的能量好混沌,灵气和魔气都混在一起了。”谷秋雨坐在虞楚对面,她好奇地问,“是因为靠近修魔界的原因吗?”   虞楚微微颔首。   “自然的生命力越充沛的地方,灵气越强。凡人聚集的地方,能量越浑浊。”虞楚道,“而魔气,基本由荒芜诞生。这里算是两种能量的交界处,你自然觉得混沌。”   师徒二人聊着天,便看到李清成盘腿坐在另一边地上。   谷秋雨忍不住唤他,“李清成,你在做什么?”   “我排了个卦象。”李清成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说。   谷秋雨问,“结果呢?”   李清成睁开眼睛,他看向谷秋雨和虞楚,苦笑起来。   “师尊简直太逆天了。”他无奈地说,“每一次我想算的事情和师尊有关,卦象基本都会被影响偏离,看不出原本的内容。”   “哎,我们师父怎么这样厉害呢。”谷秋雨趴在桌子上,她喃喃道,“我觉得师尊比武掌门还厉害。”   “我也觉得。”李清成认真地说。   虞楚无奈笑笑。   对这个世界而言,她是外来侵入者,她想要改变原有剧情,不就是‘逆天’的吗,让李清成能看明白才是奇怪的。   一个时辰后,陆言卿三人从窗户返回屋里。   “怎么样?”谷秋雨问。   陆言卿摇了摇头。   “从整个古城街道来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如果有蹊跷,应该是在更封闭的地方。”陆言卿说,“如果硬要说不对的话,城里有魔修的痕迹。不过……”   不过这里本来就靠近修魔界,有魔修出入似乎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徒弟们只是知道他们此次前来是要想办法阻止未来会发生的灾难,什么都不清楚,只能所有可能都查一遍。   虞楚却知道,如果说要有蹊跷,那么便是圣女本身。   一般而言,圣女的血统该是西域人,可如今这位圣女却是个妖和人的混血。   只不过,虞楚也不能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徒弟们,她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虞楚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等待两日后的圣火节吧。”   师兄们都纷纷离去,只有谷秋雨还坐在虞楚对面,年轻女孩低着头,扭扭捏捏的样子。   “说吧,你想做什么?”虞楚看向她。   “师尊……”虞楚不问还好,虞楚一问她,谷秋雨立刻撒娇道,“我就是想买西域的裙子嘛,和他们都不让我买,说对门派形象不好什么的。可是我又不穿出去,回门派自己换着玩嘛……”   对于他们来的那片地区而言,西域舞娘的裙子确实露了点。   看着小谷哼哼唧唧的撒娇的样子,虞楚笑了笑。   “那你明天早上去买吧。”她说,“买完早点回来。”   谷秋雨立刻来了精神,这才高兴的离开了。   其实这个夜里,星辰宫没人睡觉。   他们现在本来就不用天天休息,更何况在离门派这么远的外面,大家也不怎么想睡,基本都各自在房间里打坐冥想。   清晨,谷秋雨遮住脸,她门刚推开一条缝,就看到沈怀安和萧翊在过道里,吓得谷秋雨又把门关上了。   然后她才想起来,不对啊,她都被师父批准了,根本没必要这么怂啊?   这边,门又被人推开了,沈怀安从外面打量谷秋雨,谷秋雨围得整整齐齐,一看就要出门。   “你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去?”沈怀安挑眉道。   “我去……”谷秋雨刚想回答,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听话,她扬起下巴,“关你什么事情?我都被师尊批准了,你没资格管我。”   她推开沈怀安就要往外面走。   沈怀安迟钝了几秒,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伸手臂抓住谷秋雨。   “你是不是要去买裙子?”沈怀安怀疑地问。   “是啊,你管我哦。”谷秋雨哼道,“师尊都同意了,不信你去问她。”   沈怀安才不去问,他知道肯定是真的。本来师父就宠她,她卖个萌就能获得批准。   沈怀安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那……那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你还当我才十岁啊。”谷秋雨敷衍地摆摆手,“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的。”   没办法,被拒绝的沈怀安只能眼睁睁看谷秋雨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客栈。   谷秋雨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穿行着,很快来到昨天看到的那家买成衣的铺子。   她发现成衣裙装虽然方便,但布料装饰都很一般般。   于是,在买了几套之后,她又去附近买了西域特产的布料和装饰,想着以后可以回去自己做。   买完衣服后,谷秋雨又去买了一些当地风格的食物,这才准备回程。   路上的人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谷秋雨一路走走停停看热闹,手里还拿着夹着肉的馕饼,一边走一边吃。   就在这时,她眼角看到小巷里似乎有身影闪过,一个动物顺着商贩的后面到处轻嗅着。   谷秋雨第一眼以为是狗,而后以为是猫,最后才发现,这小动物的脸长长的,耳朵也有点尖,似乎像是一头棕红色的小狐狸?   谷秋雨的好奇心立刻燃起,她悄悄地跟了上去,想看它做什么。   狐狸一路顺着墙根溜溜达达的走,前面卖熟肉的小贩顺手将肉的边角料扔在地上,小狐狸迅速冲了过去,咬起肉便跑,一路溜进小巷,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   被人扔的肉必定是最不好吃的地方,但小狐狸倒是不介意,它来到一个人迹稀少的胡同里,放下肉,它先坐下来翘着脚给自己舔毛。   舔毛的时候,脑袋要上上下下,狐狸便忽然间发觉有个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人无声的蹲在自己身后,吓得它炸了毛,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谷秋雨连忙说。   她解开了自己围着脸的围巾,露出一张不同于西域的白净脸蛋。再加上她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确实不像是坏人。   小狐狸还是紧绷地盯着她,直到谷秋雨从食盒里慢慢拿出一个又一个食物,放在了地上,狐狸的眼睛开始分神地往那些食物上面盯,最后又抬起头看向她。   谷秋雨发现,它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手里夹着肉的馕饼?   “给你给你,都给你。”谷秋雨赶紧把馕饼放在它面前的地上。   小狐狸思索了一下,还是放松了下来,侧过头咬出了饼里的肉,开始吃了起来。   它这边吃,谷秋雨在另一边蹲着看它,就觉得小狐狸的身材似乎很瘦弱,几乎没有几两肉,差不多皮毛挨着骨头。   哎,西域的狐狸不容易啊!   她这边发了个呆,另一边,狐狸已经吃完了,又抬起头看着她。   “这些你也可以吃。”谷秋雨连忙说。   于是,小狐狸又靠近了几步,埋头吃了起来。   它似乎真的饿了很久,谷秋雨买的东西基本都被它吃干净的。   吃完之后,狐狸又抬头看着谷秋雨,谷秋雨甚至从它的眼神中看出了点眼巴巴的感觉。   “你要是还想吃,就在这里等我,我给你买点肉回来。”谷秋雨伸出两只手,“想吃生的还是熟的?”   她说生的时候,左手手指点地,说熟的的时候,右手手指点地,然后两只手翻了过来,手心朝上。   其实她是觉得这只小狐狸好像有点通人性,所以做一下尝试而已。   没想到,小狐狸竟然真的伸出爪子,哒地放在了谷秋雨的右手手心上,在上面留了一个土灰灰的爪印。   谷秋雨睁大眼睛,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还是站了起来。   “你等着我哦!”她说,“我很快就回来。”   她回到街上,找了一家卖熟肉的,打包了一大份,便赶紧往回来。   一进入小巷,谷秋雨就看到躲在墙角酒坛后的小狐狸迅速伸出了头,似乎有点期待地看着她。   “你的肉来了!”谷秋雨说。   她走进来,将肉放在地上,小狐狸一看这么多肉,眼睛都直了,头都埋入了肉堆中,吃个不停。   它这么小的体格竟然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谷秋雨看着看着,便觉得它真可爱,就是好像还是幼崽的样子,也不知道一只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星辰宫的弟子们常年和灵兽们共处,所以对动物都带有下意识的善意。   狐狸吃了一大半,最后终于吃撑了,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它又开始像是仓鼠一样把剩下的肉往角落里叼。   “明天早上我再来给你买就好了,放一晚上肉就不新鲜了。”谷秋雨连忙道。   狐狸像是没听懂一样,继续自己的藏粮大计,还顺便把其他谷秋雨放在地上它没吃完的部分也藏了起来,一点都没浪费。   谷秋雨挠了挠头。   也是,这个小狐狸要是真的能听懂,那岂不是动物成精了?   她只能在这里呆短时间,不可能天天喂它。   小狐狸藏完了吃的,转身下意识便要跑。它跑了几步似乎才想起来谷秋雨,又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她。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谷秋雨连忙挥挥手。   听了她的话,小狐狸这才转回头,顺着墙角离开了。   目送小狐狸消失不见,谷秋雨这才离开了这条小巷,她又重新买的食物,结果买到一半,一回头便对上了沈怀安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谷秋雨吃惊道。   沈怀安挑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出去多久了?”   “哦……”谷秋雨自觉理亏。   沈怀安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二人往回走。   谷秋雨兴高采烈地说,“你知道我刚刚遇到了什么吗?一只狐狸!我问它想吃生的肉还是熟的肉,它还选择了呢。”   “狐狸?”沈怀安想了想,他说,“你还是小心一点。这里和修魔界就隔着一个沙漠,什么人都有,万一你碰到的是个妖修呢?”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无趣了,好像陆言卿。”谷秋雨嘟囔道,“再说了,妖修怎么可能混到去吃剩饭剩菜的地步?我看那只小狐狸都快饿死了。”   沈怀安也不跟她争,他伸手一推谷秋雨的后脑勺,笑道,“行,你最厉害。”   谷秋雨最烦沈怀安这样碰她头了!奈何沈怀安长得太高,她也没什么办法。   二人回去之后,其他师兄也纷纷发来关心,谷秋雨自然又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也就听了个热闹,倒是虞楚不由得挑起眉毛。   狐狸?不会这么巧吧。   “小谷,那只狐狸长什么样子?”虞楚问。   “是红棕色的狐狸呢!”谷秋雨立刻说。   红棕色……那就是普通的狐狸了。   按理来说,能在古早修仙文里有一席之地的狐妖,应该都是白狐狸,红色感觉太普通了。   再者说,好歹是一方被人信奉的圣女,不可能混到连吃的都没有的地步、要变成原体出来觅食的吧?   虞楚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隔日,圣火节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盛大的节日,前一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有了节日气息,圣火节的习俗是将火炭的灰涂抹在家门前,以此来求得庇护。   而街道上,到处都洒满一种红色的花瓣,据说是生长在神山上和火焰作伴的花朵。   圣火城作为圣女所在的古城,自然是节日游行的第一个城市。   星辰宫等人早早便站在路边,和人群们一起等待圣女的队伍出现。   随着太阳升起,从圣火城的城墙外露头,庆典也开始了。   整个队伍开阵的是三头大象,后面是骆驼,再后面是马队,所有动物的身体上都画着白色的古代图腾。   而后是开始是人组建的队伍,二十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便是传说中的圣女了。   人群都狂热的呼喊起来,震的地面直响。   在这片山呼海啸之中,虞楚忽然开始怀疑自己。   ——假如她最后一个徒弟真的是这位圣女,就凭她在本地的人气,她真能把人带走吗? 第107章   众人抬着的平台上, 坐着一个身影窈窕的女子。   她身穿白色长裙,头上披着红色的披巾,整个人仿佛都发着淡淡的光芒。   圣女微低着头, 身影圣洁又庄严, 路边的西域人在她经过的时候都弯下腰, 还站直的多半都是外地来的人。   星辰宫等人便是之一。   修仙者五感都很过人,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已经能很仔细地看到圣女的样貌了。   呃……怎么说?   就感觉稍微有一点点失望?   圣女这个词, 给人的感觉应该是那种犹如冰山雪莲般高不可攀的漂亮女子,淡漠又纯洁的感觉。   可这位圣女尽管她微闭着眼睛,可她的五官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普通。   她算是普通女孩中的一般漂亮吧,可一点都不特别。   尤其是星辰宫这种全员颜值巅峰期的门派,看彼此的脸没觉得对方好看, 这一看外人, 方才发觉不同。   这位圣女的样貌和星辰宫众人都不是一个水平线的,更没有谷秋雨好看。   ……甚至, 连雕像都比她漂亮?   只不过, 星辰宫里除了虞楚和谷秋雨之外, 其他四个人都是直男, 他们只是在心里有点疑惑,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被圣女惊艳到。   不少信徒都跟着圣女的队伍往城的另一边走, 似乎要护送她去另一个古城,而星辰宫等人则没有动。   “师尊……?”陆言卿看向虞楚, 发出疑惑的声音。   虞楚也有点吃惊。   且不说别的,狐妖哪有不好看的?狐妖的孩子就算混血,再差,也不可能长相如此普通。   而且这个圣女的身上并没有其他气息。按理来说, 只要这个人不是纯人类,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气息的。   这个圣女很明显是个真的人类。   难道资料有误?   或者,他们来的太早了,这个圣女不是资料里的那个,狐妖混血的圣女还没有出现?   虞楚也有点奇怪。   “两个人跟队伍过去看看。”虞楚说。   徒弟们很快选出了两个人选,陆言卿带着萧翊走了。   如今陆言卿和沈怀安的配合越发默契,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二人基本会分开,一个人行动一个人留守,以免队伍里没有能做主的。   像是陆言卿和沈怀安要是一起去,如果再没有虞楚,那剩下的谷秋雨、萧翊、李清成便没有主心骨了。   萧翊虽然年纪大一些,但不是个擅长做主和审视局势的人。谷秋雨和李清成更是被当做两个小的,需要被照顾的。   虞楚派两人去,是希望二人之间也有个照应。   陆言卿带萧翊走,留下沈怀安,他也放心。   这次出发前,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联络用的传声法宝。   这个能当电话随时联络的法宝实在是太好用了,本来也是非常珍贵的法宝,只不过……上次帝城之后,武宏伟一个是感谢虞楚帮忙,另一个是虞楚知道了他心魔的内容,让他不太好意思,于是问虞楚想不想要什么帮助。   在他心里,虞楚的小门派应该是没什么好东西的。   虞楚也不和他客气,直接要了六个传声法宝。   武宏伟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同类型法宝,不得已先把长老们手中的给要了过来,先送给虞楚了。   这下可好,星辰宫徒弟人手一个,甚至还给那个未出现的小徒弟都准备好了,太舒服了。   二人离开后,虞楚先带其他徒弟回了客栈。   这个人类圣女有点打乱她的步骤,她之前的计划和想法似乎都要跟着改变。   她得仔细想想。   回到客栈的房间后,虞楚坐在桌边,她先打开空间——好的,系统一声没吭,也没更新商城。   “你这样有意思吗?”虞楚忍不住在精神世界开口道,“你想让我拯救这个世界,我也想拯救这个世界。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一样的,你就不能直接把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还非让我自己解密?”   系统一如既往的装死。   这算什么,怕她太无敌,特地给她限制点剧本?   虞楚知道系统不会再吭声,便关了空间,继续思考。   资料里那个会在原著中成为坏人的混血圣女是一定存在的,那这个人类圣女的出现,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有可能是时间线的问题。要知道系统每次给她资料,除了一个大概的主线剧情概括,连不相干的人都被用‘男配角’,‘女配角’这样的词来代替,更不可能给她时间。   可能这个人类圣女之后,才会是混血圣女,是她来早了。   但这点基本没有可能——因为太升真人的预言,应该是和原著有关的,指的应该就是那位有实力伤害修仙者的混血圣女。   他不可能一句话让她来西域,可这个混血小可怜还没出生吧。   而第二个可能性……   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圣女,一个人类,一个狐妖。   至于她猜的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就算是真的,为什么要有两个圣女出现,都需要去查。   虞楚想到了那尊伫立在城市中央的雕塑。   永不熄灭的圣火这个事情就很扯。   普通西域人相信什么神山,可修仙者不信,毕竟就算有神仙,也在仙界。如果西域有神山,其他地方的修仙者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而这个圣火就很令人玩味了。   星辰宫分工明确,陆言卿和萧翊跟着送行队伍去另个城市,看看圣女这些人要做什么。   沈怀安、谷秋雨和李清成则是去街上,假装对圣女很赞叹、很惊异的外乡人,去套本地人的话,问问他们这个圣女是怎么回事。   李清成更直接了,他假装很热情的样子,跟谁都要握手,实际上那一瞬间摸到对方的手,便开始推算对方的命脉,看到对方过去发生的事情片段。   等到三个师兄弟妹这一趟城问下来之后,再聚头的时候,都很有收获。   他们回客栈和虞楚碰头,准备报告自己的收获。   沈怀安说,“圣女很受爱戴,地位很高,类似图腾和象征一样的存在。”   谷秋雨说,“不过民众对圣女的要求很高,圣女一般是从小当到大,一辈子不能结婚,不能和男子有纠葛,吃饭喝水都有讲究,甚至不能随便出门。”   沈怀安挠了挠头,“圣女还会给人‘祝福’,被她的手指碰过额头的人,都会精力充沛,这里人称作为净化。”   “太久没出现圣女了,所以这个圣女很被重视。”沈怀安道。   这些就是他们查到的内容了——看着似乎没多少,其实是他们从许多人那里零零散散收集过来的。   正常的本地人,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和外乡人说内幕,能问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二人一同看向李清成,李清成清了清嗓子。   “这个圣女名为依古丽,今年十七岁。按照西域人的文化,圣女出世时会天有异象,而这个女孩十七年前出身的时候便是如此。”   李清成道,“据说她出生时动物骚乱,群鸟飞起,天空上红霞照人。当天晚上,熄灭了许久的圣火便燃烧了起来,所以她从小被当做圣女供奉长大。”   “而这个依古丽,似乎真的有神奇的‘法术’,她甚至治好过身患重病的人,而被她简单祝福、也就是师兄说的用手指点额头,也会让被‘净化’的人感觉自己身体变好许多。”李清成说,“所以她很受爱戴,连她的父亲也是这样……”   他说着说着,便感觉沈怀安和谷秋雨看他的神色不对。   “怎么了?”李清成挠了挠头,讪笑道,“师兄师姐,你们的眼神有点可怕。”   “你怎么能知道这么详细?”沈怀安不敢相信地问。   “我这不是,顺手给人家看了命嘛。”李清成不好意思道。   到了现在,沈怀安似乎才渐渐发觉了李清成的厉害之处。   和人握个手,就能探出对面八辈祖宗来,这也太可怕了——只要李清成想,他可以知道任何人的秘密。   谷秋雨伸手打沈怀安的头,“你别打岔!你继续说。”   她看向李清成。   李清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她的父亲哈里克因为女儿是圣女,所以地位从平民变得很高,住在如今城内最好的房子里,据说家里还有下人。”   “清成,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虞楚问。   李清成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向窗外。   只见客栈之外,隔着人群涌动的大路,后面则是安静的普通人住的地方,再往后,似乎能看到一个高高的圆顶房子。   与此同时,圣女的家里,佣人们在打扫明亮而异域风情的屋子。   其中一个女佣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地走进卧室,搬开一个一人高的中原大花瓶,露出了暗门。   她打开暗门,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在明亮的卧室之下,竟然别有洞天,还隐藏着一个阴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围墙密密麻麻印着女佣人看不懂的符咒,她在走下楼梯,只见地下室的最里面,是个笼子。   这个笼子大概只有膝盖那么高,关狗都怕狗憋屈,里面却侧躺着着一个女孩。   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浑身只有一条毛毯遮着身体,露出洁白的肩膀。   雪白的肌肤上,一直有黑色的符咒印记闪过,其中一个符咒在喉咙上,远远看去,好像锁链一样。   女佣人低下头,她揭开笼子上的符咒,打开了牢笼,那个女子缓缓的转过头。   她拥有着一张令人吸气的美艳面容,眼眸下的泪痣更添加了一丝妩媚。   可和她白皙性感玲珑的身体,以及漂亮的脸蛋不同的,是她的眼神。   她的眼睛像是孩子一样干净,单纯,不谙世事。   “小狐,快过来,可怜的孩子。”佣人用西域语低声道,“他们离开这里了,明天才回来。”   名叫小狐的年轻女孩爬了过来,而后幻化成一只狐狸。   它抖抖毛,抬头看向女人。   女人伸手摸摸它,而后低声道,“你可以出去一整天,但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不然你身上的咒印就会疼,记住了吗?”   小狐狸叫了一声。狐狸的声音本来就像是幼崽,让人听着心中就不由得一软。   它跑出了地下室。   女佣人缓缓地走上楼梯,正巧碰到另一个下人。   “你又放她出去了?”那个下人低声道,“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大家都不说,谁会知道?”女佣人道,“这么多年了,如果不帮助她,我们的良心能过得去吗?”   另个下人叹了口气,便又去干活了。   这一边,狐狸轻车熟路地顺着墙角一路溜到它习惯呆的那条小巷,刚想把前天藏的肉翻出来继续吃,却发现那里似乎被人动过,留下了淡淡的、犹如青桔般的气息。   那个女孩来过了,而且把之前它埋的肉都换成了新买的,闻起来像是今天早上刚做好的。   它总是很饿,没怎么思考,便埋头大吃起来。   自从上次这个女孩吓了它一跳,小狐狸吃起来便警惕多了,吃几口就会抬眼看看。   果然被它逮到,它快要吃完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女孩又出现在小巷尽头,它立刻向后躲在墙角边。   “你好呀。”谷秋雨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蹲下看着它,“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狐狸没听懂,它咂巴了下嘴巴。   “你想跟我一起玩吗?”谷秋雨说。   狐狸这句听懂了,可女佣人说过不许和其他人交流,它的耳朵向后撇了一下。   “我可以抱着你去客栈,我师弟可会做烤肉了!”谷秋雨试探地说,“你想吃烤肉吗?”   她说一次烤肉,狐狸的耳朵便歪一下,似乎在思考。   “你可以吃完就回来!”谷秋雨打包票道。   谷秋雨是除了下人之外第一个和它说话的人,小狐狸什么都没见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相信她了。   它向前走了几步,谷秋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围巾,试探地围住它,狐狸没有动。   等到围好之后,遮住它的狐狸脸,谷秋雨尝试将小狐狸抱了起来,狐狸只是动了动耳朵,还是没拒绝,窝在了她的怀里。   谷秋雨抱着狐狸,站起来就往回跑。   她的心里疯狂尖叫——救命啊!狐狸好可爱啊!! 第108章   谷秋雨也不太清楚西域的习俗, 但如果南方的话,人类居住的城是会去捕捉和驱赶类似狐狸这样的野生动物的。   所以,她把小狐狸围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生怕路人看见, 快步往客栈赶路。   本来谷秋雨还怕狐狸有野性, 被抱一会不舒服了就挣扎之类的, 结果小狐狸一直安安静静的窝在它的怀里。   谷秋雨回到客栈,一路上楼梯进到房间, 她这才松了口气。   一抬头,便发现虞楚、沈怀安和李清成都在等着她。   “你真的抓回来了?”沈怀安吃惊的说。   “不是抓,是它愿意跟我回来。”谷秋雨纠正道,“我都说了,它很通人性。”   她把怀里的狐狸放在桌子上, 然后解开围巾。   脏兮兮的小狐狸在桌子抖了抖毛, 它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在封闭空间, 而且又多了三个人, 顿时紧张地弓起身子。   “别紧张, 没事, 他们都是好人,是我的师父和师兄弟。”谷秋雨连忙道, “对了,你是不是饿了?那个烤肉……”   她求助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虞楚——和狐狸说好了回来有烤肉吃, 如果食言了,小狐狸肯定不会再相信她了!   在徒弟们和狐狸的注视下,虞楚淡定的一翻手,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兔子烤肉, 而且很明显是萧翊的杰作。   要知道在星辰宫里,萧翊的烤肉是一绝。   看着这还冒着热气的烤兔,徒弟们都不由得心中感慨,不愧是师父,连烤肉都能变得出来!   虞楚的空间里是没有时间流逝的,通俗来讲就是时间暂停,保持住物品进入空间前最后一秒的样子。   所以新鲜的水果蔬菜放进去,两个月拿出来后还是和新摘的一样。   烤肉也是这样,出门前萧翊把烤肉给了虞楚,虞楚保存起来,如今一拿出来,还像是刚烤好一样冒着热气,肉皮上滋滋冒油,肉香味瞬间在房间里四溢。   别说狐狸了,连谷秋雨、沈怀安和李清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萧翊的烤肉怎么吃都不腻。然而他很有个性,开心时才烤,不然怎么哄都不行。   再看小狐狸,眼睛都直了!   虞楚递给李清成,李清成这刚向前走几步,还没把烤肉放在狐狸面前,狐狸已经伸出前爪抱着他的手就张嘴吃了起来。   “你你你慢慢吃,我先放下来。”李清成连忙说。   于是,师徒四人坐在一边,围观了整版的狐狸啃兔子。   别看它个头小,可吃起东西来像是一阵旋风,连骨头都不留。   “它好能吃哦,明明来之前我还喂了它好多肉。”谷秋雨小声说,“这又吃了只兔子,它今天吃的体积比它身形还大,能不能把胃撑坏了?”   在狐狸吃兔子的时候,虞楚感受了一下它的能量波动,这才觉得对劲了。   这只狐狸身边的能量非常复杂,其中一股是明显的妖气,而令人奇怪的是,似乎有其他东西狠狠地扼制住了它本身的力量,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链住一样。   小狐狸一直专注地吃着兔子,直到吃完了,它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才发现其他人都安静地看着它。   它眨眨眼睛,似乎也察觉到了尴尬,便坐下来,低下头舔了舔下巴上蹭脏的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虞楚虽然知道这只狐狸恐怕就是书中所说的那只混血狐妖,但她也有点迟疑,怕吓到它。   很明显,小狐狸更加信任谷秋雨一些,谷秋雨在桌边坐下,它也没有反应。   “我可以摸摸你吗?”谷秋雨小心翼翼地问。   狐狸没有回答,但谷秋雨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它的后背,它并没有拒绝。   看到这个场景,虞楚当机立断道,“小谷,你抱它回去玩吧。”   谷秋雨点了点头,伸手抱住小狐狸。狐狸好像吃饱喝足,也完全信任了她,任由她将它抱走。   虞楚觉得当前不能操之过急,小狐狸很明显只信任谷秋雨一个,而对他们还有些警惕感。   既然如此,至少让小谷获得它完全的信任吧。   谷秋雨带着狐狸回了自己的房间,狐狸吃饱了便有点懒洋洋的,谷秋雨提议道,“我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她其实是想用洗澡的方式来查看小狐狸是否健康,或者身上有没有皮肤病。   如果有的话,可以趁这次机会帮它治好。   在谷秋雨和小狐狸和谐相处的时候,隔壁,沈怀安和李清成师兄弟还呆在师父房间中。   自从谷秋雨带着狐狸走后,李清成一向吊儿郎当的神情便严肃了起来。   沈怀安看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可别告诉我,刚刚狐狸抱你手臂那一下,你把人家狐生也给看出来了?”   “这……”李清成回过神来,他看向虞楚,“师尊……”   李清成猜到虞楚可能看出来这狐狸有问题了,果然,虞楚淡定地问,“等你师兄们齐了再说吧。”   沈怀安看看虞楚,看看李清成,二人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实在让人好奇,可虞楚说了要等人,没办法,他也只好按捺下性子。   本来他们都以为,狐狸过一会就会离开。没想到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谷秋雨才敲门进来。   “小狐狸走啦!”她说。   一人一狐竟然玩了这么久,天黑之前狐狸才离开。   她看到众人神色不对,疑惑道,“怎么了?”   “师姐,你觉得那只狐狸怎么样?”李清成问。   谷秋雨在他们对面坐下,她想了想。   “体格有点偏瘦,身上都没有几两肉。至于其他的……身体很健康。”她说,“对了,它身上的气息很浑浊。”   谷秋雨所说的气息不是气味,而是灵气、魔气这种在天地间自然存在的气息。   她说了这句话,又看到沈怀安和李清成表情严肃,才渐渐觉得不对。   “……你们觉得,它不是一般狐狸?”她奇怪道。   徒弟们正要讨论,正巧传音器响了起来,众人立刻噤声。   虞楚拿起传音器,传来了陆言卿的声音,“师尊。”   “你那边怎么样?”虞楚问。   “我和萧翊跟着圣女那群人去了其他两个大城,没发现可疑的事情。”陆言卿道,“圣女在最后一个城的高台完成了圣火节的祭祀,而后便被人接走了。”   “她今天有过‘治愈’行为吗?就是和其他人接触,给他们净化什么的。”旁边的李清成问。   “她今天没有接触任何人。”陆言卿说,“这里的人说,圣女会选择六个幸运者,在明天晚上落日时开始对他们‘净化’。”   “知道了。”虞楚道,“你们赶快回来吧。”   放下了联络器,虞楚看向其他三个徒弟,温声道,“你们也去休息,或者出去逛逛。等他们二人回来之后再谈。”   三人退出了师父的房间,可是说实话,他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这在外面又不用高强度训练,一点都不累。   又因为狐狸这个事情,谁都没心情出去逛街。   三人来到隔壁的房间,沈怀安关上门,他看向李清成。   “李清成,你到底知道什么,你直说吧。”他说,“你这样吊人胃口,太让人难受了。”   “我不是不想说。”李清成无奈道,“这件事牵扯太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得听师父的。”   “你……”   沈怀安虽然平时对外沉稳,但面对自己师兄弟的时候,他还是最容易毛躁的那个。   看着沈怀安瞪起眼睛,李清成连忙双手抬起,“说话归说话可不许急眼啊。再说,师兄你也理解我一下,我能看到人家的私事,我也得给有张弛地给人家保守秘密不是?”   “沈怀安,坐下。”谷秋雨蹙眉道。   沈怀安勉强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急躁,坐了下来。   现如今最烦的人变成了小谷。   就这两次的见面中,再加上刚刚一下午的相处,谷秋雨真的很喜欢这只狐狸。   它刚开始很有警惕性,可是熟悉之后,真的是又乖又调皮的一个小东西。   它不仅任由谷秋雨给它洗了澡,还像是个小狗崽子一样活力四射的和她玩游戏,什么拔河、捡东西,不论谷秋雨跟它玩什么,小狐狸都配合。   谷秋雨明显能够感觉得到,跟她一起玩的时候,狐狸的嘴都咧出笑容了,明显比刚开始高兴很多。   她刚刚和它产生感情,就得知它身上不那么简单,而且还不知道是好是坏!   哎,好烦啊。   三人什么也没干,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个时辰,等待陆言卿和萧翊回来。   等到天都黑了之后,二人才从另一个城赶回来,星辰宫众人终于能聚集在一起了。   陆言卿和萧翊一起出门一起回来,只见陆言卿还干干净净,一如往常的风度翩翩。   可萧翊看起来凌乱很多,他长到肩膀的头发被扎在后面,如今也有点蓬乱,他的头顶还莫名出现一缕翘起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   二人一个像是在楼下溜了弯,一个像是刚穿越沙漠。   真不知道该说陆言卿太会形象管理,还是萧翊太不拘小节,一个修仙之人能把自己祸祸成这个样子,也是实属不易。 第109章   星辰宫徒弟们加上虞楚一共六人。   可能是他们之间关系太好, 太爱呆在一起了,根本没有修仙者那种孤傲的感觉。   不论去哪里,哪怕人家给星辰宫准备了一整个大院子, 徒弟们也爱扎堆挤着, 看起来任很多的样子。   如今四个大小伙子再加上一个姑娘都挤在一个客房里, 就显得屋内忽然满了起来。   只不过星辰宫众人习以为常, 谁都不觉得挤。   “师尊,他们回来了, 现在可以让清成说了吗?”沈怀安道。   虞楚点了点头。   “我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陆言卿问。   “小谷捡到了只非常能吃的狐狸,那只狐狸很通人性。”沈怀安耸了耸肩膀,“好像这只狐狸有点奇怪,李清成在碰到它时看到了什么事情, 师尊说等你们回来一起聊。”   陆言卿和萧翊都有点疑惑地看向李清成。   李清成挠了挠头, 也有点犯难。   “我对动物的检测能力没那么强,只能看到几个片段, 组不成连串的事情。让我想想怎么和你们说呢……”他说, “简而言之, 这只狐狸不是纯种狐狸, 是个狐妖。”   “什么?”谷秋雨吃惊道。   “从我那一瞬间看到的片段来看,这只狐妖一直被圣女家养着, 而且这些人用了一些符咒上的手段控制着她。”李清成说,“其实一共有两个圣女, 一个是她,一个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圣女。”   听到这话,徒弟们表情变得凝重许多,虞楚却心中了然。   看起来她猜对了。   “为什么圣女的家里要养一个狐妖做假圣女呢?”沈怀安疑惑道。   “这是我的猜测。这一代圣女受人尊敬的原因是她能够神奇的治愈普通人的病患, 甚至招来异象,所以西域人才相信她是真的能和神通话的使者。”   李清成看着他们,他说,“但其实圣女只是个普通人,做出这些的,是这位狐女用了法术。”   “可是人类的女儿和狐妖,又不是双胞胎,二人总不会长得一样吧。”谷秋雨道。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陆言卿说,“妖精修炼成人,有了法术,为妖修。而每个动物成精的妖修都拥有和自己种族相关的,独一无二的能力。对狐妖而言,她们的能力便是狐千面。”   “师兄说的对极。”李清成道,“狐妖有一独特的术法,便是幻化成任何人的样子。”   说完这些,他看向虞楚。   这两年不知不觉之中,李清成也开始潜移默化的信赖虞楚。   他说的这些是在李家传书中看到的,但是对是错,他也想要虞楚来下结论。   “没错,这确实是狐妖的术法。”虞楚问道,“清成,你可看见这只狐狸的出身吗?她是否和圣女有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   李清成摇了摇头。   “我对动物的感知还是有限,片段太琐碎了,有些地方都是我自己猜测出来的。”他道,“不过……在她最早的记忆里,我似乎看到了一座山,和类似寺庙的建筑。”   “这附近的寺庙应该会好找些。”虞楚道,“明日开始寻找吧。”   徒弟们纷纷应下。   等到他们离开后,虞楚才松了口气,靠在床边。   她之前还嫌弃系统说话说一半,没想到如今进展会如此顺利。   要不是她这几个徒弟都各有所长,光靠她自己,寻找线索估计要费些时间。   尤其是李清成,他这个能力在情报界简直无敌,直接跨过中间环节宣布结果,省了许多排查的功夫。   隔日,徒弟们开始寻找李清成所看到的那座山和寺庙。   结果还真挺容易便找到了,毕竟圣火城附近是戈壁滩,一片光秃秃的,高山很少,有寺庙的山更少了。   众人想象的寺庙,是南方和中原里能占据一整座高山的宏伟寺庙。   没想到,当他们按照当地人的说法离开圣火城,来到城外这五里远的山脚下时才发现他们想多了。   这座山并不高,算是个小山丘,和整个大地一样寸草不生,滚着尘沙。   而在山顶,伫立着一看便上了年头的老寺庙,只有简单的台阶通往上方。   星辰宫一行人走了上去,快到山顶时,有一个身穿西域风格外披,被晒得黝黑的年轻僧人正在扫地。   他抬头看向六人,顿时一怔,似乎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年轻和尚说了几句西域话,发现他们没反应,便换做了统一语言道,“你们是谁,有事吗?”   整个九州大陆虽然各地都有自己方言,但不论是什么地方的人,都会说统一的九州语言。   “请问你是这个寺庙管事的人吗?”陆言卿客气地说。   年轻和尚看看他们,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拎着扫帚进了寺庙。   没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   “你们进来吧。”年轻和尚道。   一行人跟着他走进这古朴的寺庙中。   里面也算不大,一个主殿,两个侧殿,普通人家四合院的大小。   虽然寺庙被风吹日晒显得很沧桑,但庙里非常干净整洁,很明显被常年精心打理着。   一位老和尚站在院里,身上披着加厚的袈裟,已经被洗得发白发旧。   在这种地方修行,真的有一种苦行僧的感觉。   “各位施主,有事吗?”老和尚客气地问。   和尚微微行礼,虞楚也回礼。   “请问您知道和狐妖有关的事情吗?”虞楚道。   老和尚一怔。   他抬起头,看向虞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阿弥陀佛。”老和尚静静地开口,“看起来,诸位施主是知道一些事情了。”   “师父,什么事情?”旁边的年轻僧人疑惑地问。   老和尚并未回答。   他道,“阿肆,去把藏书阁柜子最顶上的木箱子拿来。”   年轻僧人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院去拿东西了。   这一边,老和尚看向虞楚。   “这位施主,里面请。”   他带着所有人来到侧殿中,很明显这些年没有多少人来造访,屋里竟然椅子不够,一共才四把老椅子。   唯一的徒弟又去取东西了,老和尚似乎自己要去找其他椅子凳子,徒弟们连忙拦住他。   “您二位坐就行了,我们旁边站着就好。”沈怀安道。   虞楚和老和尚这才坐下。   “这位施主,可是为了那圣女而来?”老和尚道。   “看起来,您知晓内情?”虞楚蹙眉道,“您也知道如今圣火城的圣女是假的?”   “老衲怎能不知?”老和尚叹气道,“当年那孩子,就是老衲送给那哈里克的。”   哈里克,便是圣女依古丽的父亲。   虞楚很快抓住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那个狐妖不是哈里克的女儿?”   老僧人摇了摇头。   这时,他的徒弟走了进来,将怀中抱着的木箱子放在地上,而后抬头看他。   “师父,您要的是这个箱子?”   老和尚点了点头。   “这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很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他道,“打开它。”   名为阿肆的年轻僧人打开箱子,众人都看到,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件染血的袈裟。   而在袈裟之上,摆着一串很明显是女子款式的白玉手串。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这箱子。   “那女孩的父母便都在此处了。”   “什么?”   顿时,屋里的人都大惊,而阿肆刚刚回来,错过了他们之前的聊天,不知道师父在讲什么,表情有点迷茫。   “您是说……”   “这孩子的生母是一个修炼成人的狐妖,而她的生父是我的弟子。”老和尚平静地说。   除了虞楚,其他年轻人都惊住了。   他们虽然不修佛,但知道寺院戒律森严。   僧人和妖精有了私情,堪比于修仙者和修魔者结好,是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的。   倒是虞楚不太吃惊。   毕竟妖精和书生、妖精和僧人,都算是从古以来流传的经典男女配对,看到箱子里的袈裟时,她便猜到了。   最震惊的便是年轻僧人,他不敢相信地说,“师父,您说什么?”   老和尚轻轻地叹气一声。   “你曾经有一个法号名子归的师兄,他也是我最优秀的弟子。”   “大约二十年前,他游历世间时遇到了一个妖修女子,与她产生了感情。他回到师门时,我便发现他再也无法像是过去那样静心修炼。”   “我问出事情原由后,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子归他一声都不吭,咬牙挺下了所有刑罚,却连一句认错都不肯说,只是答应我,以后再也不想旁的事情。”   “他是我最欣赏的弟子,我原谅了他。”老和尚叹气道,“结果半年后,那个狐妖女修找了过来,我看到子归的表情,便知道他动摇了。”   “妖修那时已经快要生产了,一身两命,我于心不忍,便没有赶走她。这件事情却被圣火城百姓知道了,他们围了寺庙,要求我们杀死妖修和她腹中孩子。”   老和尚说到这里,他微微低下头,肩膀深深地起伏着,似乎陷入回忆里。   “师父,然后呢?”阿肆急切地问。   “可能是因为孩子混血的原因,狐妖生产时遇到了困难,为了保住孩子性命,她将妖族经验和自己的妖气渡给孩子,婴儿降世的时候,她便死了。”   僧人看向自己的徒弟,他的神色悲恸起来。   “那时,圣火城百姓举火围攻,扬言要火烧寺庙。你的师兄子归为了能保住孩子,自戕在寺院门口,以命换命,镇住了百姓们,才让他们退去。”   老僧人苦笑道,“他走之后,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给他起的法号不好,所以才得此结局。”   子归,也是杜鹃鸟的别称,杜鹃总是被诗人称为叫声最凄凉的鸟。   肠断子归,杜鹃泣血,昼夜悲鸣。   那个夜晚,子归随着爱人而去。   众人沉默许久,虞楚才轻轻道,“那为何这孩子又变成了圣女呢?”   “那时这孩子父母双亡,老衲又只是一个和尚,怎懂得如何养育一个婴孩?结果几日之后,哈里克登门拜访,说他想领养孩子。”   僧人叹气道,“我看他相貌堂堂,眼神正直,不似小人,便把孩子送给了他。”   “后来发生了圣女法力显灵的事情,我大抵猜到是那孩子做的,但也没有制止——毕竟,如果哈里克需要她给自己女儿伪装,那她便能好好被对待。”   “可她没有被好好对待。”李清成有点着急地说,“我看到她被关在笼子里!”   听到这话,老和尚的手颤抖了一下。   虞楚蹙眉低声道,“清成。”   李清成自觉自己说话莽撞了,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虞楚又看向老人,她低声道,“抱歉。”   老僧人苦笑起来。   “这位小施主没说错什么。”他轻轻地说,“当初老衲便不该将这孩子送人,我那时太过迷茫,心中觉得她是麻烦,才会那么容易送给哈里克。而后我虽知道她生活不好,但心怀侥幸,觉得她活着便好,仍是没有出手相救。如今……”   他苦笑道,“如今十八年过去,老衲日日夜夜心中不得安宁,可年纪大了,也做不了什么。没想到却遇到了各位有缘人。”   老僧人看向虞楚。   “这位仙长,如果您愿意救那孩子,我可以全然配合你们。”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虞楚却觉得很讽刺。   圣火城的百姓们信的是自己的神,和尚们本是碍不着他们的事情的,当年他们却对这山上的和尚们和妖修不依不饶。   谁能想到,当时觉得的‘不洁’之人,因为他们的插手,如今却机缘巧合地他们信仰的圣女?   单单以身份血统地位来看人,真的能评判一个生命的好坏吗?   想想昨日那小傻狐狸,被谷秋雨喂了几口吃的就被愿意被她抱走了,那么单纯,必定是没被好好教育过,也没有自由,不识他人好坏的。   再想想她最后在书中出现的结局,很明显是这只小狐狸被人骗多了,吃多了苦头,逐渐明白过来,而后杀了父女二人,却没有离开这里,而是成为了唯一的圣女。   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所以一直没走,当着圣女继续行使自己的职责。   后来,她爱上了那个书里的无名小卒,一个小小的强盗手下,给了她些许温暖,结果男人又因为那场被修仙者插手的战争而死去。她这才彻底黑化,报复不成,最后反倒被挫骨扬灰。   死了还不行,还要变成鬼修再回来报仇,反复被拉出来当坏人。   虞楚觉得自己可能年纪真的大了。如果之前她听闻这种事情,肯定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可如今遇到这事,又想起书中的事情,让她的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唯一的庆幸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很好。”虞楚磨了磨牙,冷声道,“这件事,我管定了。” 第110章   隔日清晨。   暗门被人拉开, 阳光洒落进阴暗的地下室。   一个男人的影子从楼梯上晃过,他走下台阶,来到栏杆面前, 注视着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   “小狐。”男人说, “该吃饭了。”   他伸手解开笼子上的封印。   笼子里, 小狐狸抬起头, 从一只深红色的狐狸变成了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女孩。   她仰起头,顺着笼子爬了出来, 这才直起身体,跟着男人走上一楼。   作为圣女的父亲,哈里克得到了一套十分豪华的房子,还有佣人侍奉。   小狐和哈里克来到厅堂时,桌边已经坐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在享用早餐了。   这便是哈里克的女儿, 圣女依古丽。   其实按照原本对圣女的要求,圣女应该远离家里, 独自住在一栋古塔上, 平日不能随便走动, 吃喝住行都被严苛的束缚着。   可因为依古丽的‘法术’, 她被西域人和神教联盟允许在家中生活。   小狐来到餐桌旁坐下,侍女将一盘青菜放在她的面前。   哈里克并不了解妖修, 在他的阅历中,只存在会说话的‘邪物妖怪’, 是畜生。   他相信,抑制畜生的办法,除了用符咒控制,便是尽量不给她吃肉。   要是以前, 小狐一定很难咽下这些翠绿翠绿的蔬菜。但她这两日才在外面饱腹一顿,看着青菜的感觉也顺眼多了。   她眨着眼睛,抓起一片菜叶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桌子的另一边,依古丽抬起头,心中的厌恶之情便熊熊燃烧。   如今十八岁的狐女,哪怕身上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短衣,也无法遮挡住她的魅力。   她拥有着雪白的皮肤,玲珑曲线的身材,绸缎一样的黑色长发,以及一张过分美丽的面庞。   明明是一张魅惑美艳的脸蛋,可偏偏眼神是清澈透亮的干净。   单纯和性感,浑然天成的出现在小狐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睛。   哪怕她只是简单地坐在桌边吃着菜叶,似乎都能将所有的光芒吸引而去,仿佛看着她便是一种享受。   就像现在。   女孩安静地坐在桌边,阳光打在她的侧颜上,睫毛投下阴影。   她的黑发柔顺地搭在白皙紧致的脖颈上,被镀上淡淡的光芒。   美好得像是一幅油画,干净,圣洁。   似乎她才是真正的圣女一样。   依古丽忍不住捏紧手指。   “你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她用西域语训斥道,“收起你那恶心的样貌!”   小狐抬起头,单纯的眼眸看向她,眨了眨。   下一秒,她变成了依古丽的样子,和依古丽一模一样,就像是双胞胎。   依古丽的心这才好受了一些。   哈里克对女儿的脾气见怪不怪,他擦了擦嘴,看向小狐。   “小狐,今天下午你要去准备庆典,给幸运者‘净化’,就和之前一样。”他说。   小狐轻轻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今天有活动,因为只有需要她出场的时候,她才会被邀请到一楼一起吃饭。   哈里克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小狐白皙的手背。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他注视着她,认真地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要互帮互助——你是姐姐,你要保护好你的妹妹,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出差错,对不对?”   小狐眨着睫毛,她看着哈里克,又点了点头。   “保护妹妹。”她说。语气娇软,犹如林间山泉般动听。   日常动员之后,真正的圣女依古丽回到卧室藏了起来,而小狐变成的假圣女,被推走打扮,正式准备下午的活动。   另一边,星辰宫等人下了山,回到了客栈里。   “若是按照那位僧人所言,今日傍晚即将举行的仪式,出现的该是那位狐女。”陆言卿道。   “师尊,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谷秋雨道,“按理来说,那对圣女父女是普通人,而她是狐妖后代,怎么会被人利用至此,还从不反抗呢?若是她有意挣扎,人类也没有什么办法吧?”   “她被哈里克养大,或许观念已经被那男人混淆。”沈怀安说,“看她吃了你点东西就跟你走的样子,她应该是很单纯的,或许被他骗了也说不定。”   众人聊了一会儿,越说越觉得这对圣女父女可气。   利用人家骗人不说,还不好好对人家,把和自己女儿大的小狐妖锁在笼子里——这简直是畜生才能做出来的混蛋事情。   傍晚太阳降落之前,街面上已经逐渐挤满了人,都等参加晚上这场盛大的活动。   星辰宫众人也一早来到了街上。   随着太阳落下,街边维持治安的士兵们在人群前举起了火把。   天黑下来后,站在街道两边的士兵握着的火把勾勒出街道的轮廓,像是地面上跳跃的火色银河。   随着低沉嗡鸣的号角声响起,路的尽头,开头的是吹着西域号角的队伍,而后是由三匹马驮着的平台,平台上摆着无数鲜花,而圣女跪坐在最中间。   道路两边传来人们压抑不住的呼喊声,小狐安然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而且,狐妖的感知比常人灵敏许多,哪怕她是混血,可低着头,也能让她感受到周遭发生的事情。   小狐喜欢用这种方式去观察城里的细节。   毕竟仪式很长,中间的时间不用来发呆和东张西望就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路边人群中的一个人吸引了她的主意。   是那天喂她的女孩子。   本来该闭目的小狐下意识抬起头,向着旁边看去,只见人群中,谷秋雨那张白皙的面庞显得十分出众。   谷秋雨的身边,不明真相的西域人发现圣女往这边看来,不由得都欢呼打招呼起来。   短暂的一瞬间,谷秋雨和小狐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马车旁边,跟着队伍的哈里克发现了异常,立刻清了清嗓子。   回过神来的小狐连忙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其实圣女并不用在仪式的路上一直保持低头静默的,只不过哈里克做贼心虚,怕其他人发现异常,这么多年了,一直要求圣女姐妹二人都不要和其他人有交流。   毕竟,小狐和依古丽的性格差别实在太大,如果与他人交流,很容易被发现漏洞。   庆典继续进行,来到圣火城广场上,小狐伪装的圣女端坐在高位,几个西域人过来跪拜,而后得到她的‘治愈净化’。   实际上,这种治愈净化有点像是修仙中所说的‘通气门’。修仙者打坐、将灵气吸收为真气,围绕丹田运转,实际上就是一种净化身体的行为。   小狐能够做到‘净化’他人,简单来说就是用妖气渗入对方七经八络,小小的运作一圈,对方舒筋活血,顿时觉得来劲了。   台上的仪式继续,台下远处的人群中,星辰宫众人远处旁观。   看着小狐熟练的将妖气压低到最低限度,她侧过身,低声道,“走吧。”   徒弟们跟着虞楚离开。   台上,本来垂眸的小狐悄悄地抬了头。   众人往回走时,觉得宽敞了许多,毕竟全城人都集中在广场上。   “这样一看,她不是普通人这一点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西域的修仙者们难道就不好奇圣女的事情吗?”谷秋雨疑惑道。   “或许这里的修仙者不在意。”虞楚淡淡的说,“西域的灵气与魔气相浑,这里的修仙者的修炼方式也必然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这里的修仙者和我们已经不属于同一个阵营?”陆言卿蹙眉道。   虞楚点了点头。   “他们算是中立在我们和魔修之间,这些年了,西域的修仙者都没有参与过两方争端。”虞楚淡淡地说,“圣火城又属于另一个体系,他们懒得管是正常,又或者他们知道真假圣女这件事情,但没有戳破——至于为什么,暂时不清楚。”   “师尊,那我们要怎么办?”谷秋雨有点急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救她?”   “我们随时都可以救她,可这件事情,首先要让她愿意。”虞楚说,“如果她觉得哈里克父女是好人,不愿意离开就难办了。”   “这……那我这几日多去那小巷蹲点,早点和她拉近关系?”谷秋雨迟疑地问。   虞楚摇摇头。   “那样太慢了,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上。”她沉声道,“得想个办法,让她变成人。”   思考片刻,虞楚决定让老僧人出面。   隔日晚上,圣女府邸中,哈里克和依古丽父女二人正在厅中聊天,下人走了过来。   “哈里克大人,一位僧人前来拜访,说是您的故人?”   “僧人?”哈里克一怔,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他沉声道,“他可说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没说。”   哈里克沉默片刻,似乎有点纠结。   他并不知道自己用小狐来充当圣女的事情已经暴露,还自以为天衣无缝。   如今僧人上门,他第一反应是不能不见——如果不见面的话,反而看起来有猫腻。   “快,去给她换一身衣服,遮住身上的咒印!”哈里克连忙吩咐下去,“换好衣服之后将她带上来。”   下人们被他使唤的团团转,一边,依古丽疑惑地用西域语问,“父亲,什么僧人?”   “当年,我就是从这个僧人的手里带走她的。”哈里克急切地嘱咐道,“记得一会对小狐态度好些,不要让他发现端倪。”   依古丽一知半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地下室的女孩被带了上来,她终于穿上了正常一些的衣服,只不过款式是西域中年女人才穿的,不仅长袖长裙,衣领立起挡住脖子,将她姣好的身材当的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迷茫地被推过来坐在依古丽的身边。   看着准备妥帖,哈里克这才起身亲自去门口迎接老和尚。   “大师,好久不见!”一开门,哈里克便笑容满面地弯腰道,“十八年未见,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阿弥陀佛。”老和尚也笑道,“时光如梭,一晃这么久过去了。”   “是啊是啊,来,里面请。”   二人说了几句寒暄,哈里克将老和尚迎进屋。   “您是来看望小……狄丽达尔的吗?”哈里克笑道。   ——天知道,这么多年了,他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给小狐起过,一直狐狸狐狸地叫她,如今是临时发挥,想了个名字出来。   老和尚笑笑,他低声说,“这么多年了,确实有点想她。”   二人走进屋,便看到两个女孩坐在一起。   一个很西域特色的普通姑娘,另一个则是拥有中看起来有些中原血统的姣好面容。   她的眼角天生微扬,带着些妩媚,可眼神偏偏是单纯的,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是个身材样貌成熟太早的孩子。   老僧人便愣住了。   直到哈里克招呼他坐下,他才恍然回神。   二人坐下,哈里克看向小狐,他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玄辨大师。”   老和尚微微俯身,他抬起头,看向女孩,不由得苦笑起来。   “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他说。   听到这话,小狐好奇地问,“你知道我娘是谁?”   听到这话,哈里克大声地清起嗓子。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假装自己是小狐的亲生父亲,教育她身为‘姐姐’要保护什么都不会的妹妹,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要为共同的利益努力。   ——如果老和尚说出实话,就算小狐这样傻的孩子,或许也会察觉到不对,而再也不配合他的做法。   哈里克想到这里,他对老和尚笑道,“大师,今天太晚了,女孩们要睡觉了。不然这样,您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说着说着,他便发现老和尚的表情忽然阴沉了下来。   “哈里克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很想赶我走?”僧人冷冷地说。   “大师,您误会了。”哈里克笑道,“我也是怕天色太晚,不如这样,您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起来我们再谈?”   哈里克的心中已经做好打算。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和尚坏了他的事情。   只要老和尚答应了他的话,睡在他家里,他便保证,绝对不会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   在哈里克的祈祷中,老和尚沉声道,“好吧,那便明天再谈。”   哈里克立刻露出笑容,亲自送他去休息的房间。 第111章   这些年来, 虽然小狐一直没有反抗的心态,可哈里克做贼心虚,害怕她抵抗, 所以一直被他关在笼子里。   本来今日老和尚到访, 哈里克该害怕事情暴露的, 但他一想到今天晚上就弄死和尚, 还怕他知不知道事情真相?便又让小狐回地下室睡了。   夜晚,连窗户和蜡烛都没有的地下室黑暗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   小狐正趴着睡觉,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微响声,她动了动耳朵,缓缓地睁开眼睛。   尽管这里一片漆黑,但狐妖血统让她仍然能清楚地看清地下室中的一切。   地下室暗门上的花瓶被挪开, 紧接着门被打开, 举着蜡烛的女佣人急匆匆地走了下来。   女人额头上都是汗水,她赶到栏杆面前, 放下蜡烛, 便急切手抖地开始解栏杆上的符咒。   “小狐, 你要赶紧离开这里。”她重复道, “哈里克竟然已经无法无天到要在家里杀人——你绝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女孩仰着头,她虽然智力和沟通能力和正常人一样, 但常年的生活让她不习惯说话。   看着女人急切的样子,她开口道, “阿爸怎么了?”   “不要这样叫他,他不是你的生父!”   女人解开符咒,栏杆落下,她因为太着急, 低下头便拽小狐的手臂。   “我错了,我以为他答应我的事情是真的,他说他会放了你。可是如今他疯了,是我太离谱,我竟然信任他的话!”   女佣人用西域语叽里咕噜地说。可无论她说了什么,小狐仍然用纯粹的眼眸看着她,一副不谙世事在情况外的表情。   “记住了,小狐,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女佣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你身上的咒印,去找僧人、找道士、找修仙者、修魔者——总有人会帮你解开!你要离开这里,明白了吗!”   “可是。”小狐说,“妹妹不会法术……”   “她不是你妹妹!”女佣人崩溃了,她急切地说,“他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哈里克养你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女儿,真正的家人不是这样的,小狐,不要信任他们,你必须——”   女人满头大汗地和她解释,小狐却走神了。   在女佣人的身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从墙壁上滑过,是哈里克。   男人握着斧子,悄无声息地走下敞开的暗室台阶。   当他看到对小狐喋喋不休的女佣人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下就凶狠起来。   他看到女人的肩膀后,小狐那张白皙的面庞,还有她看着他的懵懂眼神。   哈里克冲她露出笑容,伸出手,轻轻地抵在唇边。   女孩看看女佣人,又看看哈里克,她迟钝地不明白如今的情况。   直到血喷在她的脸上。   哈里克挥起斧子,从女佣人的身后猛地砍向她。   他本来是想砍她的脖颈,可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斧头偏离了方向,砍进了肩部。   “你这个,该死、该死的下人!”哈里克用力地拔出斧头,他狰狞地说,“是你告诉那个和尚逃跑是吗?你这个贱人,去死吧!”   女佣人尖叫着,她的肩膀在淌血,可人在生死关头的潜力忽然激发,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转过身猛地推倒男人。   二人倒在一起,她抬起头,对女孩大喊道,“快跑,快跑!”   小狐呆呆地站在那里,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这一边,被压在地上的哈里克用手去抓女佣人肩膀的伤处,以此找到机会推开了她,他伸手抓住掉在地上的斧头,转身便向着女人砍去。   呼——!   斧子僵滞在半空中。   哈里克缓缓地抬起头,他看到女孩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而他却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小狐原本和人类一样的黑色瞳孔不知何时紧缩成了动物的细瞳,她低着头,注视着地面上昏厥过去的女人。   哈里克从未见过她这样野兽的一面,他咽了咽口水,勉强装出父亲的威严,“小狐,松开我,回笼子去!”   一瞬间,他感觉到女孩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他的手腕都咯吱直响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小狐轻轻的说。   “因为,因为——”哈里克的眼睛转了转,他急切地说,“因为她做错事情了,所以要被这样惩罚,没错!就是这样,她不是一个好佣人,她要为她所做出的事情负责。”   哈里克咬准了一点,他没教育过小狐是非对错,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从他这里传来的。   他告诉自己不要心急,总会有办法将女孩哄回去的……   哈里克勉强露出笑容,他笑道,“乖孩子要回去睡觉了。让我给她一个了结,好吗?”   他看出女孩脸上的神情有些动摇,想必是被他的话影响,握着他手腕的力气也松下不少。   “可是……”她低声说,“她做错了什么?”   哈里克发现,今天的女孩话很多。   他怕事情再拖下去会有变故,便清了清嗓子,严厉地说,“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现在,快点听话回去!不然便不是我的乖女儿了!”   小狐手指一颤,轻轻的松开了哈里克的手。   不等哈里克松下一口气,眼前却忽然天翻地覆,好像被一阵风推翻。   他倒在地上,只看到女孩抱起女佣人逃跑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台阶上。   “不、不——!给我回来!”哈里克徒劳地大喊着。   小狐抱着女佣人,女人的血染透了她的前襟。   她仓促地跑出圣女府邸,似乎到处都是举着火把寻找她的人。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她藏肉的这条小巷。   小狐蹲下来,轻轻地将女佣人放在地面上,女人昏迷不醒,嘴唇发白,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   她慌忙伸出手,用妖气去治愈女人的伤口。虽然勉强让伤口不再流血,可女人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小狐却然能够感觉到女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就在这时,小巷外传来声音,小狐抬起头,竖瞳立起,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做好了战斗状态。   结果却对上了谷秋雨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   谷秋雨喘着气,她看着小狐,“我学过医,还是修仙者,我能救她……你相信我吗?”   小狐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谷秋雨。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允许,但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   谷秋雨试探地走过来,看到小狐没有制止,才蹲在女人身边,用真气来探寻女佣人的身体状况。   她发现女人的伤口被妖气蛮横的止住血,但之前失血过多,又有旧疾,再不治只会这样慢慢拖死。   谷秋雨拿出灵丹以及细针,先暂时将女人的命保住。   她抬头看向小狐,“她现在暂时没事,但需要进一步救助——我师兄比较擅长这方面,你愿意跟我去找他吗?”   小狐之前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繁琐的事情,她的大脑已经宕机,只能跟随本能来辨别好坏。   她能感觉到谷秋雨没有恶意,便点了点头。   “跟我走!”谷秋雨道。   小狐抱起女佣人,二人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圣火城中。   谷秋雨一路带着小狐回客栈,她们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跳进客栈的房间里。   屋里,是留守在客栈的陆言卿和李清成,虞楚也在。   “我回来了!”谷秋雨一进来就说,“师兄,你看看这个人。”   陆言卿看到她身后沾染着鲜血的小狐愣了下,而后点点头,走了过来。   “把她放在床上。”陆言卿说,“我看看。”   小狐依言将人放在床上。   陆言卿仔细看了一下之后,他说,“放心,我能救。”   屏住呼吸的小狐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这边陆言卿救人,旁边的李清成问道,“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没碰到师兄他们?大师呢?”   “你都不知道刚刚有多混乱。”谷秋雨说,“本来我们三个在圣女府邸外蹲守,结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圣女府里的下人们都反了,和哈里克的私人护卫打了起来。”   谷秋雨抿了抿嘴唇。   “没过一会,我就看见她带着一个人满身是血的跑出来,我一着急,就跟着她走了。”   “那沈怀安他们呢?”陆言卿问,“那位僧人呢?”   谷秋雨摇了摇头。   “我没顾上。”她说。她看向虞楚,“师尊,这下怎么办啊?”   “沈怀安和萧翊都在那里,出不了事情。”虞楚道。   只不过……   她的眼睛忍不住移到了面前的这个女孩身上。   自从得知这个女人没事后,小狐整个人仿佛一下就变得呆滞而茫然起来。   她呆呆站在一边,身上脸上都是血,可那双眼睛却迷茫得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   好像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模模糊糊就被推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何反应。   “小狐。”虞楚缓声道,“过来坐。”   小狐站在原地,本来已经有些恍惚。她身边那个稳定的世界,忽如其来地坍塌了。   无数她不理解的事情和声音涌了过来,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虞楚的声音,小狐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在她的眼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息和能量。   虞楚和哈里克那种混沌的气息感完全不同,虞楚的气息淡然温和,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定感,仿佛毁天灭地的事情到了眼前,也会被她云淡风轻的解决。   小狐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她低垂着头,不论李清成如何款待都没有回应。   她不喝水,不吃东西,甚至都不问一句为什么,就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的安静。   这种老实听话到给人可怜巴巴的感觉,都让人有点心疼。   在所有故事里,狐妖这个妖族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很外向主动的动物,就没见过像是小狐这么安静的狐狸。   这孩子,该不会比萧翊还要自闭吧? 第112章   另一边, 陆言卿抬头道,“她没事了。”   听到他的话,小狐猛地站了起来, 来到床榻边蹲下。   她伸出手, 搭住佣人的手腕。   小狐闭上眼睛, 细细地感受了一下, 果然,女佣人的生命力犹如再次被蓄满水的河流, 恢复了过来。   这个名为卡玛的女佣人没事,这个念头让她如释重负,低下头。   “言卿,你去圣女府看看情况。”虞楚道,“如果有意外, 不要混战, 把大师和你师弟们带回来。”   陆言卿点了点头,翻身从窗户离开。   虞楚收回目光, 便看到小狐跪坐在床榻边, 下巴抵着床的边缘。   明明是很性感魅惑的长相, 偏偏却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   虞楚和谷秋雨对上目光, 谷秋雨走过去,轻轻地扶住小狐的肩膀。   “先让她休息一会, 她会醒过来的。”小谷低声安慰道,“我师弟会看守在这里, 你跟我去另一个房间,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狐面对她觉得可以信任的人,便乖得像是个娃娃,被谷秋雨拉去隔壁房间换衣服了。   两个女孩来到隔壁, 谷秋雨关上门便去翻包裹找衣服。小狐就停在被她松手的那个地方,木木地站着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谷秋雨找到自己的衣裳,放在一边,转头就看到小狐呆呆的样子。   小谷也有些无奈,她伸手拉过女孩,让她在桌边坐下,然后从旁边拿出木盆,用手绢沾了水,一点点帮小狐将脸上和脖子上的血都擦干净。   “吓到你了吧?”谷秋雨轻轻地问。   小狐还是一言不发,咬着嘴唇,神情一直处于发呆的样子,似乎谁都钻不进她的世界。   擦脸时,谷秋雨有机会就近看到了她的脖子。   小狐的脖颈上,有着类似黑色符咒印的东西,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谷秋雨按下目光,什么都没说。   帮她擦完了脸,谷秋雨温声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我的衣服,都是新的,很干净——你会不会穿?”   很明显,小狐是不会的。   她平日被关起来的时候穿着类似奴隶的短袖粗衣,而假装是圣女的时候,又是被其他人打扮的。严肃来说,她没自己穿过什么正经衣服。   小狐脱下衣服后,谷秋雨忍不住蹙起眉。   女孩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那黑色的咒印,全身上下差不多有十个左右。   “这是什么?”谷秋雨轻轻地说,“它会不会痛?”   小狐摇了摇头。   “乖乖在家,不会痛。”她说。   不知道女孩想到了什么,神情又变得暗淡些了。   谷秋雨怕刺激到她,便帮她一件件的换上。   二人同龄,谷秋雨是一个发育得很正常的姑娘,可她的衣裙被小狐穿上,完全不是一个效果。   小狐身材曼妙,凹凸有致,哪怕是很正经的女子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会有妩媚的感觉。   倒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太纯粹,综合了她天生的这种性感。   这,这就是种族天赋吗!   谷秋雨捂住嘴看着小狐,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话本里的皇帝、书生、和尚都会被他们命中逃不过的狐狸蛊惑。   狐妖简直太美了,这种美而不自知,单纯却性感的感觉,简直像是令人上头的酒,看一眼心头就要醉了。   感受到谷秋雨气息不稳,小狐转过头,修长的睫毛微微眨动,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没,没事儿!”小谷猛然回神,她轻轻地说,“小狐狸,你愿不愿意和我的师尊单独呆一会儿?”   似乎是怕她误会,谷秋雨连忙说,“我师尊人可好了,她会帮助你的,就像以前她帮助我那样。”   小狐垂下睫毛,她似乎想了想,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谷秋雨立刻雀跃起来,只要小狐愿意沟通,那这件事情便成了一半——她坚信师父的魅力,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她的帮助,没有人!   “那你就坐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回来!”谷秋雨立刻说。   她脚步轻快的开门离开了。   小狐坐在桌边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听到另一个不同于小谷的沉稳脚步响起,门被打开又关上,一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我是虞楚。”虞楚缓声道,“你叫什么?”   “小狐。”小狐低声道。   她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根本不算是个名字。   “小狐。”虞楚注视着她,诚恳地说,“我是一个修仙者,我有能力解决你目前所有的困境,只要你愿意——你愿意吗?”   小狐呆了一会,而后她咬起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跟我分享一下,今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虞楚温和地说,“所有事情,只要你记忆深刻的都可以。”   小狐沉默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很明显,她并不太擅长和别人叙述事情。或许在之前的环境里,也没有人真心听她说话。   虞楚听了一遍,确定了一点——小狐虽然很懵懂单纯,但不是个傻孩子。   甚至从她自己的讲述来看,她的逻辑思维一直很清晰,只不过被哈里克蒙骗了而已。   当小狐回忆到刚刚在地下室里哈里克当着她的面要杀佣人卡玛的时候,女孩的神情变得有点茫然和痛苦,她捂住了自己的头。   虽然小狐因为不习惯叙述,所以说的前因不搭后果,不过虞楚大概听明白了。   她之前还在猜测,这个忽然被小狐救出来的女人是谁,按照女孩的描述,这个叫卡玛的女人应该是圣女府邸里对她很好的女佣人。   而且从卡玛能放走小狐这件事来看,或者她也精通一些符咒之术。   小狐被哈里克养大,不谙世事,哈里克更会给她灌输一些和常识不符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该保护父亲和妹妹,听从父亲的话。   她单纯,但身为狐妖的本能,让她更能发现一个人隐藏后的本性。   或许她早就感受得到哈里克和依古丽其实并不爱她,可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愿意跟着哈里克一起欺骗自己,去做那些只是能被他泛泛几句夸奖的事情。   但她也很喜欢这个对她好的女下人。所以哈里克在她面前动手砍人时,也砍碎了小狐对他的幻想。   更别提,哈里克用来钳制她的理由,太不堪一击了。   ——他说一家人所以要互相帮助,所以要保护妹妹。   可如果她和他们没关系呢?   “我想知道,我是谁,我的爹娘又是谁。”小狐低声道。   “你不想知道哈里克为何做这样的事情,只想知道自己是谁吗?”虞楚问。   小狐点了点头。   她似乎误解的虞楚的意思,以为自己只能选择一次被帮助的机会。   “卡玛说真正的家人不是这个样子。”小狐低声道,“我想知道我自己的家在哪儿。”   虞楚叹息一声。   她知道,小狐这样的孩子其实是非常敏锐的,很容易分辨对方是否在欺骗她。所以,她所以温声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除了她自己本身带着系统,看过西域剧本这件事情之外,虞楚尽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从预言,到他们到处调查,一路摸到寺庙,最后知道了她的身份等等事情,一路到昨天晚上。   “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但怕你因为被哈里克欺骗太深,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所以玄辨大师亲自去了圣女府打探消息,希望能和你接触。”   虞楚说,“没想到,哈里克做贼心虚,怕他告诉你真相,所以晚上引起了骚动——具体发生了什么,要等我的徒弟们回来才知道。”   其实,虞楚也可以选择不这样全面的告诉小狐发生了什么,按照她自己懵懵懂懂下意识信任的状态,也一样能拐回家。   可如果说虞楚这些年在轮回中明白了什么,便是许多隐患和争执,甚至更大的灾难,都是因为刚开始双方话没有说明白导致的。   她真心想带小狐走,便不希望留下任何一点事端,不想让小狐未来长大了之后回想起来时心中有结。   虞楚的诚恳,小狐自然是能够感觉到的。   其实每一次哈里克另有图谋,假装温柔的过来和她说话,她也同样能够察觉得到。   她过去只是以为父亲和妹妹讨厌她身为狐妖的血统,却没想过,自己可能是被抱养的。   这些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太颠覆小狐那单纯如白鸽的思维,只不过之前的隐隐意识得到证明,竟然也没那么吃惊。   虞楚看着女孩低着头的样子,心中刚忍不住心疼她。   小狐便抬起头,看向她。   “……所以,阿爸做错了事情,妹妹也是?”她说,“做错的人,要被惩罚,要流血。对不对?”   虞楚怔住了。   小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孩子的询问和纯真。   可是她提出的问题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被这样的男人熏陶长大,就像是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涂上了阴影,哈里克对她的影响是潜意识里的。   她昨日还觉得需要保护的家人,这一秒就能平静的询问是不是该杀了他们。   其他人只看到了她作为人类乖巧顺从的一面,却忘记了她的野性。尤其是这种天真的残忍,方才让人想起,她是妖族。   虞楚向她伸出手,宽和地问,“需要拥抱吗?”   小狐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刚刚那一瞬间而过的残忍,她如今是非常的迷茫的,习惯了听话的她,没有比其他时候更需要关怀。   她变成狐狸,从桌子上走过,被虞楚捞进怀里。   虞楚的怀抱香香的,还有一种令它能安定下来的沉稳淡然。   “做错的人,要被惩罚。可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要看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虞楚轻轻地说,“生命是最宝贵的事物,所以不能随意被剥夺。”   虞楚一低下头,便小红狐狸靠在她的手臂上,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又好笑又头疼。   和一只小狐狸讲道德真是太难了,毕竟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完全成为善人不太可能,但小狐太过野性,也需要控制……这个度太难掌握了。   该如何让这个身体年纪十八岁,思维却可能小更多的女孩融入和了解这个事情,是个大工程。   光靠说,是很难让她明白和改变的。最好的结果便是收小狐进门派,让她潜移默化的影响而改变。   尤其是今天,小狐狸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家人,唯一对她好的仆人又倒在眼前,她已经受了太多刺激,不需要再被说教了。   于是,虞楚只是简短的纠正了她的话后,便暂时停下这个话题。   她温声道,“你的本体就是个小红狐狸吗?”   小狐狸摇了摇头。   “被锁住了。”它说。   她形容不出来为什么被锁住,但应该和她身上的符咒有关系。   虞楚一直觉得小狐身上的咒印眼熟,她忽然间想起来,那个奇怪的魔界男人的身上似乎也有同样的咒印。   只不过小狐狸身上的是黑色咒印,而那个叫君洛尘的男人身上的印记是红色的,似乎符文古字也更繁琐些。   小狐身上的咒印肯定是哈里克那家伙为了约束她而弄的,可君洛尘的呢?   他实力这么强劲,连十八魔君都可以随便提溜,谁能封印得了他? 第113章   小狐狸应该是那种不太会表现自己心情的孩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直都呆呆的,其实内心中也会茫然害怕。   被虞楚沉稳的气息影响, 又被摸了一会, 小狐狸的情绪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过了一会, 虞楚说, “我的徒弟和那位僧人回来了,你想去见见他吗?”   小狐已经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位老和尚的弟子,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狐狸从虞楚的身上跳下,变成回了女孩子。   下一秒,房间门便被敲响了。   “师尊,人都回来了, 受伤的女人也醒了。”李清成在门外说。   “知道了。”   虞楚看向小狐, 温声道,“走吧。”   二人来到隔壁屋子, 屋内甚是拥挤。   虞楚的五个徒弟在里面, 还有靠坐在床榻的女人、玄辨大师和他的弟子阿肆, 再加上虞楚和小狐, 屋中足足有十个人。   挤得沈怀安都坐在窗沿上了。   “情况怎么样?”虞楚关门后问道。   沈怀安和陆言卿便讲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众人从各个角度看到的事情, 终于拼凑起了整个事件。   本来虞楚请玄辨大师去圣女府,也是因为他是除了哈里克之外唯一一个有资格正面交涉这件事情的人。   他前往圣女府邸, 也是想看看哈里克还有没有可救的机会,顺便看看小狐怎么样了。   没想到哈里克起了杀心。   老和尚当然能够看出来,可他转念一想,必须要让圣女府出点事情, 才能光明正大的掀开哈里克的遮羞布,便将计就计了。   哈里克将老和尚安排好之后,便去和下人们密谋此事,要求他们看守好府邸,帮忙配合,不要走露风声。   很明显,哈里克不信任卡玛,这件事情更没有告诉她。下人们表面顺从,但一转头就和卡玛通了信。   众人都很震惊,他们是平民,为了职责而不得不帮哈里克保守小狐的秘密已经够让他们良心受挫,如今哈里克竟然想杀人,实在是过了他们的底线。   更何况,今天哈里克为了保守秘密而杀老和尚灭口,万一以后他要杀他们怎么办?   于是下人们兵分几路,卡玛去找小狐想救她出去,剩下的佣人们选出了三个年轻力壮干苦力的小伙子,去带老和尚离开,其他的人在府邸中放火、阻碍圣女私人卫兵们追击。   这场骚乱就这样蔓延了出去,当哈里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半个圣火城都被圣女府邸的大火和骚乱叫醒了。   混乱中,谷秋雨带走小狐,沈怀安和萧翊潜入府邸搜寻哈里克罪状,被青年人带走的老和尚很快被陆言卿找到。   “我们回来的时候,圣女府邸的下人们还都在街道上一路大骂哈里克呢。”沈怀安说,“半个城都被吵醒了。”   他坐在窗沿上,身后的圣火城确实一直骚扰不止。   “这倒是省事了,不需要我们去想办法揭露他了。”谷秋雨说。   至于需不需要他们再加把力,得看看明天清晨后的情况如何。   哈里克的事情暂且不提,众人的眼睛都不由得看向了床榻上的女人。   以虞楚的经验来说,一个懂得如果解开符咒的人,绝对不会是个等闲之辈。   “卡玛。”虞楚缓缓地开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卡玛恍然回过神,她第一眼看向小狐,又看向虞楚。   “您……是修仙者吗?”她小心地问。   “没错。”虞楚说。   女人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这些都是我错。我本来可以早点救她,却拖到现在……”   小狐走了过去,她坐在床边,眨着眼睛看着女人。   卡玛叹息起来,伸手抚摸小狐的头发。   “其实,十八年前,我和她的母亲见过。”她说。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点吃惊。他们都以为她只是个普通佣人,没想到也和小狐的过去有所牵扯?   “各位仙长应该知道,西域地区连接南方大陆的修仙者地盘,和西北魔修的地盘。这片大地上,灵气和魔气相浑。许多西域修炼者既不是完全的修士,也不是完全的修魔人。”   卡玛低声道,“我曾经便是修炼者之一,只不过没有天赋,浑浑噩噩,既不甘心融入普通人之中,也没办法登入炼气期大门,只在符咒方面小有天赋,在民间游走,混口饭吃。”   “结果因为自我钻研出的符箓,我在沙漠附近被魔修盯上,被他们用法宝追打,命悬一线。是她的母亲忽然出现,仗义出手救了我。”   “那时她已经怀孕五月有余,还出手救我,帮我治伤。我的伤养好后,我们一齐回了圣火城,她告诉我要去找孩子的父亲,而后我们便分开了。”   卡玛低下头,她抿起嘴,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   “后来我听说城外寺庙收留了一个妖女,我也知道百姓去围寺院的事情。可我那时觉得自己自身难保,又侥幸觉得她妖力高强,应该没有事情。结果第二天便听说她难产而死,她的男人为了保护婴儿而自戕。”   说道这里,女人愧疚痛苦地说,“我不知道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如果我知道,我拼了命也要把她的男人和孩子一起救出来,可我什么都没做……她救了我,我却没有救她。”   “所以你去哈里克家做了仆人,想看护着被他领走的孩子?”年轻和尚阿肆沉声道,“可她被关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什么都没做。”   “我……我想过!可我去的时候,小狐的身上已经被下了咒印,我解不开。就算我带走她,她也会因为咒印而死。”   女人急切地说,“而且在我们这些仆人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哈里克答应过我们,等到小狐二十岁时会放她离开。一直到他要杀人时,我才意识到他根本不会放走小狐。”   她说完这些事情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方面,卡玛是个极其软弱的人,她没有魄力去寺庙救人,也不敢去救深陷牢笼的小狐。   可另一方面,她还是在女孩的身边守护了这么多年。尽管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用处,可她确确实实赔上了自己的十八年。   她说的也有道理,她能力有限,就算把女孩救走,她也没办法解开咒印。   可实际上,卡玛根本没有认真积极的去寻找解决的办法,她连试都没有试过,便放弃了。   她是个好人,只不过是个很软弱的好人。   她和老和尚一样,虽然内心善良,也挂心小狐,却一直都没有出手相救。   说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卡玛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看向女孩,哽咽地说,“小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小狐眨着眼睛,她看着女人,表情还是很平常,平静到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懂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她说,“你对我很好。”   面对女孩那天真的回答,卡玛却像是被重重地挨了一拳一样,她捂住脸,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天亮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圣女府邸的火已经被熄灭,府邸的一半都已经焦黑垮塌。   哈里克被拉到圣女雕像下,而作为圣女,依古丽被西域人相对温和地也‘请’了过来。   过去她是在高高的马车上受人礼拜,如今却被无数人包围着,依古丽的脸上难掩害怕的神色。   几十个下人们都叫嚷着要求哈里克给个交代,他们身后是好奇的圣火城百姓。   “我没有骗人,我没有!我的女儿真的是圣女!”哈里克面容扭曲的大喊着,“你们看,圣火还未熄灭!”   传说中,圣火会在圣女出世后常年不熄灭的燃烧着。   本来左右摇摆的百姓们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燃烧的圣火,他们都迟疑了一下。   除了圣女府邸的下人们之外,其他人其实也都有点冒蒙,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天空中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轰隆作响,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他们转过身,便看到一个老僧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走了过来,后面是跟着他们的卡玛。   当看到他们三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哈里克的表情顿时绝望了。   这边,星辰宫兵分两路,沈怀安和萧翊去人群中盯着场面,而另一头,陆言卿、谷秋雨和李清成跟着虞楚和年轻僧人阿肆来到了圣女府邸里。   “这应该是魔修的封印符。”阿肆说,“笼子上的和她身上的,是两种不同的符咒。她身上的更加复杂一些。”   “能解开吗?”虞楚蹙眉道。   “既然能下,便一定能解开。”阿肆道,“等广场的事情结束后,让我师父看看,他在西域修行这么多年了,一定看见过类似的符咒。不过……”   “不过什么?”陆言卿问。   “这种用在人身体上的封印咒,另一头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以此约束这个人不能离开。”阿肆说,“我们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印在府邸里的咒印。”   众人又在地下室找了找,明面看上去什么都没有,星辰宫等人便把地下室的地板和墙壁都刨了,果然在那笼子下的地里面发现了黑色的符咒。   “这符印应该是魔修的,我从来没见过。”谷秋雨说,“师尊,怎么办?”   “要不然把哈里克抓回来问他?”阿肆建议道。   “不用。”虞楚说,“清成,你去找哈里克,给他把个脉。” 第114章   在玄辨大师、卡玛和小狐以及所有下人们的证明下, 圣火城的百姓们终于明白,原来哈里克父女是骗子,他们之前跪拜憧憬的, 竟然是一个妖女。   这之中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圣火城居民, 也不乏当年参与了逼死了小狐父母的事件。   忽然知道自己崇敬的圣女竟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他们心中的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连圣女雕像手中一直燃烧的圣火, 也被发现是作假的,是哈里克当年打点家中修魔的亲属, 让这个魔修在雕像里隐藏了法宝,假装出现从不熄灭的圣火。   如果说之前得知他让狐妖假扮圣女,圣火城百姓一半震惊一半愤怒的话,他触碰圣女雕像的行为则是点起了众人的熊熊怒火。   在哈里克父女被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揪着抓走之前,李清成在混乱中悄悄也跟着抓了一把哈里克和依古丽的手腕, 而后悄悄退了出来。   其实李家的这个看人的能力, 是很复杂的家传术法,也就李清成修了仙, 能供得起这么频繁的使用量。   他追溯到了父女二人的过去, 再由二人的视角互相交叉, 最终摸清了圣女府过去发生的事情。   哈里克可能做梦也没有想过, 自己一句话没说,底子便全被露了。   小狐被咒印锁在圣女府, 目前不能出城。   如今圣火城骚乱不断,众人还有点怕小狐留在圣火城会被牵连, 幸好卡玛在城内比较偏的地方有个房子,所有人便先在她的家里暂时歇脚。   只不过她的家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星辰宫弟子让两位师父、小狐、卡玛和阿肆待在屋里, 其他人干脆在外面小路上等李清成。   这边是平民区,没有骚乱,很安静。   李清成一从入口冒头,众人便看到了。   “怎么样?”看到他回来,师兄们都围了过去。   “都看到了!”李清成沉声道。   “好,进屋说吧。”   徒弟们走进屋,虞楚和玄辨大师都坐在正位,旁边是小狐和卡玛。   “怎么样?”虞楚问。   李清成点了点头,他讲了自己在父女二人身上看到的事情。   哈里克本来不是圣火城的人,他亲哥哥修了魔,哈里克家中的所有符咒都是来源于他兄弟,包括小狐身上的。   “我看见了当时那个魔修布置时的片段。”李清成说,“那个魔修说,小狐身上的符咒是封印咒中中等厉害的,需要魔气催动,只有精通符箓和诅咒方面的魔修才能解开。”   虞楚看向卡玛,她道,“卡玛,你能解开牢笼上的符咒,那她身上的,你能解开吗?”   卡玛摇了摇头。   “牢笼上的符咒已经很厉害,再难一点我就无能为力了,更何况是她身上的符咒,如果我能解开,早就带她跑了。”卡玛绝望地说,“事到如今,寻找一个精通这方面的魔修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卡玛的性格问题,她真的非常容易便放弃和绝望。   虞楚想了想,“倒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联系武宏伟,说了这方面的需求,正好武宏伟在派他的徒弟在捉拿林亮的家族人。   林家拥有着魔君的血脉,哪怕一代代下来早就稀释了,可仍然比其他魔修厉害——像是林家这种整个家族都修魔的其实也很少见。   林家之前每隔几十年就要尝试召唤祖宗林魔君,只不过之前都是在修魔界里,林亮是第一个玩这么大的。   他用人类国家的都城当祭坛,把这么多修仙者和百姓都算计在内,这样心狠手辣的行为让修仙界决定对林家赶尽杀绝,以防后患。   林家其他修魔人逃了半年,他们也没想到一向保守的修仙者竟然敢潜入修魔界抓人,如今半年断断续续被抓了不少人,其余的林家人还在逃。   虞楚询问武宏伟的时候,正巧修仙者们抓回了林亮的一个侄子,叫林辉。   “林家算是修魔界翘楚了,他家里人肯定会解你说的那魔修符咒。”武宏伟道。   当天,修天派的两个首席弟子就到了,他们带着被套着头的魔修林辉,直接潜入圣火城,由沈怀安接应。   “虞掌门。”首席弟子客气地说,“又见面了。”   这倒是巧,这次送人的弟子,就是半年前去提沈怀安等人抓的六个魔修的那个首席弟子。   首席弟子将人提进屋,掀开了头套。   “林辉,你会解这个封印符吗?”他道。   这个罩在林辉头上的头套可不是路边捡来的那种,正儿八经的束缚法宝,能够隔绝被束缚者身上的力量。   林辉本来一路失重,忽然感觉到魔力慢慢回涌的感觉,他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点点头。   “会会,我会,但是手得给我松开吧?”   林辉想得倒是挺好,他觉得自己就是不走运才被抓住的,只要恢复自由,一定有机会逃出去。   等到身后的法绳真的被解开,林辉立刻左右瞄向旁边,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跑。   他不看还好,一看眼前就一黑。   整个屋里,竟然这么多修仙者,而且这些新面孔看起来修为就很高的样子。   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在他身边蹲下,甜甜地笑了起来。   “好好干活,不然我就只能督促你一下了。”   她的手里,摆弄着一排密密麻麻的针。   这漂亮姑娘用这么甜美的声音说这样可怕的事情,林辉后背一凉,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看。   他再抬头看向自己需要解咒的人,顿时怔了一下。   小狐太漂亮了,是和威胁他的那个姑娘不一样的感觉,带着一丝丝天然魅惑的感觉,偏偏眼神很干净,这种反差感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啊。   不等林辉胡思乱想,屋内忽然底下的气压让他猛地惊醒,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四面八方不同人传来的杀气拍打。   他再也不敢走神,赶紧查看小狐手臂上的咒印。   “能解能解,我能解!”他转过头,“仙长大人,我要是解开了这个,也算了帮了忙,能留条命吗?”   “你要是不解,铁定没命。”首席弟子面无表情地说。   林辉这才无奈地说,“我确实能解,但要去源头解。”   他所说的源头,应该就是封印咒在圣女府邸地下室留下的符咒了。   人多不好走,虞楚干脆让其他人留下,她和首席弟子带着魔修和小狐回了一趟圣女府。   哈里克父女被抓,圣女府有一种人去楼空的萧索感。   首席弟子拎着被套头的林辉,四人进入地下室,他动作麻利地点了灯,而后放开林辉。   “开始吧。”首席弟子道。   林辉再睁开眼睛,看到周边的修仙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首席弟子冷笑道,“这位虞掌门是当时和我师父翻盘帝城的前辈,你要是想造次,我也不拦着你。”   林辉燃起的小希望顿时又消失不见了。   没办法,他只好老老实实的运用魔力解开了这个封印咒,地基上的符咒被销毁,小狐身上的咒印也跟着渐渐消失不见了。   女孩身上的咒印消失之后,她活动了活动手臂,眼睛都亮了许多。   虞楚道,“这是中级封印咒?那高级的是什么样子。”   “小的也没见过,其实封印咒这个本来就很难实施,初中高级不过是束缚强度的不同罢了。”林辉老实的说。   虞楚蹙起眉,“那有没有什么类似的封印咒,是能实施在仙人或者魔人身上的?”   “这……符咒可能是做不到的,得是诅咒级别的了。”林辉挠挠头,“能抑制仙魔二界的大人,那必定是很厉害的上古诅咒,甚至可能和天地气运有所牵连。”   虞楚明白,林辉估计也就知道这些了。   确定咒印解除之后,两个首席弟子告别之后,便带着被束缚的林辉继续赶路离开了。   这一边,众人也决定先出圣火城,回十里外的寺庙里再做打算。   这还是小狐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城,外面光秃秃的山地她也能看个不停。   回到寺庙里之后,玄辨大师将那白玉手串递给小狐。   “这是你娘的,我觉得该交给你。”他缓声道,“还有,你其实是有名字的,你想知道吗?”   小狐接过手串,她抬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初落。”玄辨大师轻轻地说,“你母亲姓何。”   众人在寺庙短暂地休整了半天,小狐——也就是何初落,跟着玄辨大师去祭拜了父母的墓碑。   生前二人因为种族身份没办法好好在一起,他们死后,玄辨大师破了戒律,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祭拜时,何初落懵懵懂懂,神情中没有悲伤,看着无名墓碑的目光甚至有些好奇。或许,她还没学会这样复杂的感情。   玄辨大师心中感慨不已,最后却是庆幸小狐狸什么都不懂,省去许多难过之情。   她的手腕上带着母亲的手串,何初落几乎没什么犹豫,便理所当然地选择要和星辰宫离开。   另一边,星辰宫的徒弟们在接受年轻僧人阿肆的热情款待,他知道他们要走了,特别希望他们能带上西域的特产。   阿肆其实也只比他们大一点而已,这么多年了一直单独和师父留守山上这小小的寺庙,连同龄人都没有。   和星辰宫等人只不过呆了两天而已,他就有点恋恋不舍了。   可阿肆和师父都过的很清苦,他把自己压箱底的钱套出来也不够买东西的,星辰宫师兄弟劝了好久才让他压抑住自己想尽地主之谊的心。   他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一点。   “真的就这样放过哈里克?”阿肆蹙眉道,“他会不会日后再出现?”   “你放心吧。”沈怀安拍拍他的肩膀,“我师弟给他们父女算了一卦,大凶啊。”   “他真的这么准吗?”阿肆还是有些微怀疑。   “准,绝对准。我李家算吉凶,那从来没出错过。”李清成拍拍胸脯,“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阿肆这才笑起来。   “以后如果有空,我一定去找你们!”他说。   “那就说准了,你一定得来,到时候让你尝尝我们那上好的茶叶。”   星辰宫众人和阿肆告别时,何初落也和卡玛又见了一面。   卡玛握着女孩纤细白皙的手指,一边哭一边笑。   “你走了好,跟修仙者们走,我就放心了。”   何初落看着卡玛,她轻轻说,“没有圣女府了,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到处走走吧,多做些好事,不为我,也想要为你积德行善。”卡玛笑道,“小狐,你自由了。”   刚开始,何初落不懂得什么叫自由。   一个从幼年时便被拴住的人,对世界的认识是很稀薄的。   直到她坐上虞楚的法宝飞船,看着西域干枯的沙漠戈壁渐渐远处,看着树木逐渐生长,才第一次恍然意识到世界这么大,大到令他有点害怕。   她从甲板缩回头,嘭地变成一只狐狸,一头扎进虞楚的怀里。   虞楚低下头,顿时一怔。   她的怀里,原本的小红狐狸变成了雪白的白狐,就连狐狸脸都变得清秀漂亮的好多。   竟然能从狐狸的脸上看出眉清目秀的感觉,可想而知是多漂亮的小白狐了。   就连狐狸身上原本伪装时又短又扎的红棕色短毛,也变成了柔软的白色毛毛,摸起来便停不下来。   谷秋雨惊呼出声,也凑过来摸狐狸。   为了表示自己同时很喜欢师父和师姐,白狐窝在虞楚怀里,长长的尾巴却小猫一样去勾谷秋雨的手指。   狐狸真是太会了!这种本能简直就是天生的。   师徒轻轻抚摸小白狐,另一边,师兄们干巴巴的看着,而后隐忍地底下了头。   哎,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只能看着了。 第115章   星辰宫众人乘坐法宝从西域返程, 一路上,为了照顾从没出过门的小狐狸,虞楚在回程的路上停了许多次。   只要看到女孩似乎感兴趣的地方, 便下来让她和小谷出去玩。如果遇到城镇, 便放她们去买东西。   这样断断续续的往回来, 众人用了足足四天的时间才回到门派。   他们不仅带回来了个小狐妖, 还带着大包小包,都是谷秋雨和何初落两个女孩买的。   和往常一样, 虞楚给徒弟们磨合的时间,她自己躲后山清静去了。   虞楚感觉自己有时候养徒弟和养猫猫狗狗小鱼儿是一样的,她带回来了新成员,如果她是天天带在身边呵护着,除了让新来的孩子依赖自己之外没有其他好处, 仍然融入不到其他人身边。   所以她要做的很重要一件事情就是放权, 让师兄师姐们充当那个关爱师弟师妹的角色,这样他们才能更快熟悉起来。   徒弟们互相在前山主峰熟悉的时候, 虞楚在后山除了休息, 也有要紧的事情要解决。   她收的徒弟的属性真是一个比一个‘野’, 修仙界小众的双属性在星辰宫根本不算新鲜事了。   毕竟她的这些弟子, 有法修奇才、剑修天才,还有体修、偏魔修资质的毒修, 还有卜卦世家传人,如今又来了个小妖修。   简直是一人一个方向。   其他徒弟们倒还好, 至少还是人族出身,何初落直接就蹦到狐妖了。   这可怎么教?   就算虞楚什么都学过,可她真的没学过当妖精。   虞楚在后山思考的时候,主峰上, 小谷已经迫不及待要带着何初落到处参观了。   带回小狐,最高兴的人自然是谷秋雨,要知道虽然她和其他师兄弟们关系也好,可还是需要同性朋友的。   “我终于不用跟你们这些臭男人们呆在一块了!”谷秋雨兴高采烈地欢呼道,“我要和小狐去共筑我们爱的小院!”   她拉着何初落的手,哒哒哒地带着她在主峰上到处跑,给她介绍整个门派。   谷秋雨这两年其实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淘气。结果小狐一来,她瞬间恢复少女心态,又活泼得不得了。   玄古山上的门派建筑延绵数座侧山,不说别的山峰,光是主峰便很大。   谷秋雨一路带着何初落参观,何初落的眼睛都睁圆了,好像乡下狐进城,目不暇接,感觉什么都很有趣。   “你看到这条路两边的院子了吗?”谷秋雨说,“本来是分男女的,各在路一边。不过我们门派人太少啦,所以我住的是挨着他们的院子。”   玄古山上的门派是大门派的旧址,所以建筑规模都很宏大。弟子们的住所分院落相排,每个院子规模和一个普通家族住的四合院差不多。   谷秋雨之前一直住在师兄弟们的隔壁,自己一个院,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有点空旷。   她拉着何初落的手,来到院子前,她高兴地宣布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了!”   听了小谷的话,小狐抬起头,呆呆地看向面前的院落。   “真的可以吗?”她小声说。   小谷知道,何初落一直被像是动物一样锁在栏杆里长大,或许对她而言,普通的住处都是不可奢侈的事情。   谷秋雨心中就有点难受。   她自己年幼时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从不觉得如何。   可看着同样被伤害过的小狐露出这样有些小心翼翼的脆弱神情时,谷秋雨的心中真的被割了一刀似的。   她伸手搂住何初落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这里所有地方都是你的家,以前的事情都结束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谷秋雨说,“从今往后,你是星辰宫的人。”   何初落懵懂,其实不觉得自己过去被过分的对待过。可是从谷秋雨的话中,她似乎也从中隐隐获得了一种她还没太明白的力量。   “嗯!”小狐轻轻点头。   谷秋雨和何初落也和刚开始的陆言卿与沈怀安一样,住的是东西两边的厢房。   她们俩倒是不害怕,只不过正屋太大了,说话都回音,一点都不温馨。   厢房其实一个人住正好。   谷秋雨高高兴兴地教何初落如何装饰自己的屋子,然后发现小狐虽然长得又妩媚又漂亮,但真的是个傻乎乎的。   她让何初落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她,结果何初落就像是被糊住脸的猫,整个人都僵硬在被子下面,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小谷被她逗笑之余,心中还是有点酸涩。   其实按照老和尚给的日子来看,何初落是比谷秋雨大将近十个月的。可她的思维太干净了,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白天,小谷教小狐一些人类的基础知识和生活技巧,晚上两个女孩钻在同一个被窝睡。   本来呆呆不言语的何初落,被谷秋雨带着带着也慢慢嘴角带笑了。   谷秋雨甚至还特地去云城买了点小鱼儿放在缸里养,结果发现何初落总按捺不住自己去扒拉鱼的手。   扒拉鱼倒是不算什么了,小谷在何初落要捞生鱼吃的前一秒惊恐地制止了她,并且放走了那些可怜的鱼。   一晃,三四天过去了。   男徒弟的院子里,师兄弟四人呆滞地坐在一起。   自从小狐来了,俩女孩从早到晚腻在一起,除了吃饭的时候,人家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   本来师兄弟们都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小谷清脆的声音,忽然间她不来找他们了,却在隔壁院子经常发出笑声,让他们莫名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真就挺奇怪的。   其实以前他们偶尔也会觉得平日到哪都得带个小姑娘,不似兄弟之间那么轻松,所以他们甚至偶尔会背着谷秋雨,几个人找个山头喝喝酒,感觉还挺愉快的。   结果,谷秋雨现在真的不粘着他们了,把他们当空气了。   这种感觉,还,还挺不好受的。   忽然觉得几个大老爷们天天待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再好的酒,喝几天就喝腻了。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李清成便忍不住有意无意去和两个姑娘搭讪说话,结果发现人家女孩子的世界,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为了不被他们影响,两个女孩偶尔都会背着他们去山里玩!!   师兄弟们的心瞬间就失落了。   好好的师妹,怎么就从那个小跟屁虫变得不搭理他们了呢。   四人心不在焉的样子都被虞楚发现了。   她还以为能有什么大事,让四个人都这么低沉,一听到是因为谷秋雨和何初落走得太近,冷落了他们,她不由得有些好笑。   虽然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李清成这四个年轻人在外面都看起来是天之骄子,英年才俊,人模人样的。其实在门派里时还像是孩子一样。   竟然能因为师妹冷落他们而这么在意。   虞楚想笑,但虞楚忍住了。   “你们之前不是还觉得小谷老跟着你们吗。”虞楚似笑非笑地说,“要不是没有选择,她怎么会一直跟你们玩?”   道理师兄弟们虽然懂,可他们还是郁闷。   就连晚上吃饭吃,青年们都情绪不大好。   谷秋雨正忙着欣赏美人吃烤肉的画面,就觉得背后怨念四起,她转过头,顿时奇怪道,“你们怎么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幽怨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渣女师妹?   青年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总不能直说自己缺乏关注,外加吃醋吧?   谷秋雨求助的目光看向虞楚,青年们也求助地看向她,一时间虞楚被六个徒弟一起看着。   虞楚实在想笑,这次她忍不住了。这是什么小朋友级别的吃醋啊。   这几个孩子,她刚捡他们回家时,各个都又独立又成熟,如今怎么越长大越幼稚?   她无奈道,“看我做什么,赶紧吃,吃完了回去晚修。”   徒弟们这才又开始动筷子。   师兄弟们要修炼,但谷秋雨有虞楚特批,虞楚让她这几天多带带小狐,让她早点适应,可以先暂时放下修炼。   晚上,俩女孩凑在桌边看书,何初落便说,“他们好像都不开心。”   “嗯?”谷秋雨有点疑惑地抬起头。   小狐想了想,她说,“他们想和你玩,你一直没理他们。”   谷秋雨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最近几天似乎真的没怎么搭理师兄们……?   她真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正经的同性朋友,如今忽然有了小狐这么一个又漂亮又单纯的师妹,她简直喜欢到不行。   而且因为小狐什么都不懂,一些生活上普通的小事被谷秋雨手把手教的时候,她都会用很崇拜的眼神看她。   又香又软还漂亮的师妹这么信赖你,好像叠个衣服在她眼里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再加上狐狸天生看人就有魅惑加成,这,这谁受得住!   如今何初落一说,谷秋雨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似乎前几天就像飘飘然在美好的梦境里一样,一直和她混在一起,快乐得什么都忘记了。   等会儿……!怎么感觉这个场景这么眼熟?   好像那些话本里被狐妖蛊惑的皇帝、书生之类的男人,似乎就会因为狐妖的出现而不知不觉像是陷入美境一样,忘却了其他事情。   谷秋雨忽然警觉起来。   “小狐,你们狐妖,是不是天生都会蛊惑啊?”她问。   何初落眨眨眼睛,不解道,“什么叫蛊惑?”   小狐一用她清纯的目光看过来时,谷秋雨便立刻又感觉自己陷入了之前那种甜蜜的感觉当中。   糟了!要出大问题!   谷秋雨当机立断拿出随身携带的细针,一针快准狠地扎进自己的穴位当中,用一个战栗的疼痛清醒过来。   “快走,我们去后山找师尊!”谷秋雨说。   小狐虽然疑惑,但还是乖巧地跟着忽然激动的谷秋雨向着后山跑去。   隔壁的师兄们听到声音,顿时都缺乏关注地探出了头。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清成问。   “我好像发现了小狐的新能力,快跟我走!”谷秋雨说,“不然我怕我一会又坚持不住了。”   什么坚持不住?   师兄弟们虽然都没听懂,甚至还在因为谷秋雨这几日的冷淡而郁闷置气,这时也都忘了,纷纷跟着小谷一起走。   六个徒弟整整齐齐地跑去后山找虞楚。   虞楚自然早就察觉到他们过来了。她正坐在树边喝茶,看向他们,有点奇怪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师尊,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小狐她好像天生就会蛊惑之术。”谷秋雨说。   她详细的阐述了自己这几天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又提到刚刚,她忽然警觉起来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虞楚也没见过狐妖,可听完小谷的话后,觉得似乎还挺合理的。   狐妖会蛊惑之术,感觉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何初落没被系统训练过,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她很可能是这几天过的太高兴了,想更亲近谷秋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魅惑技能,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个年轻人听完了虞楚和谷秋雨的沟通,他们也高兴多了。   “也就是说,你不是不想理我们的,而是因为被蛊惑了?”沈怀安开心地说。   “这……”谷秋雨欲言又止,而后用力地点点头,“嗯!没错,就是这样!”   只要她态度够坚决,他们就绝对发现不了她的心虚! 第116章   为了确认小狐是真的有这个能力还是巧合, 众人想特意多试验了几次。   可能是何初落和师兄们还没熟悉,他们单独过来,希望试验一下她的能力的时候, 何初落有点紧张, 完全没发挥出魅惑技能。   虞楚干脆先按下这件事情, 等以后她再不知不觉使用能力时再说。   何初落进门派这么多天了, 被谷秋雨带得放松了许多,也是时候摸摸她的底子, 看看如何教导了。   按照原著的描写,小狐一直当圣女直到遇到主角团队,她应该是没被其他人专业教导过的,仅仅凭着自己的野蛮生长,都能重创被系统教授过的女主角, 这说明她其实很有潜力。   就是不知道, 混血的何初落是否能习惯修仙门派的教导。   等到其他师兄弟和恋恋不舍的小谷离开之后,虞楚招呼小狐进屋。   她在后山有一个单独的小院, 相比于主峰徒弟们住的屋子, 她这里反倒更朴质一些。   天已经很晚了, 虞楚点亮桌子上的灯, 一转过头,就看到何初落乖乖坐在一边看着她。   虞楚不由得心中柔软了些, 她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师尊。”小狐乖巧地唤道。   这个词是她和其他师兄师姐学的。   虞楚拉她坐在床榻边,然后握住小狐的手腕, 探测了一下她的资质。   正常有修仙资质的人类,可以大概看得到对方内丹和灵根的颜色质感,以此推断对方的资质如何。   可小狐的体内丹田中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修仙者运行的真气基本是透明的,修魔者是黑色或者阴云的感觉, 而小狐体内的能量是紫色和白色交加的。   两种颜色的能量共同在她的体内运转,只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白色是被紫色压制的。   即便如此,两种不同的能量并没有排斥,而是十分和谐共处。   看起来,紫色便是妖气了。而白色,是未被她吸收转换成真气的灵气。   也就是说,小狐拥有妖修和修仙两种截然不同的体质?   这种双体质是世间罕有的。   像是那位从修仙界叛变到修魔界的殷广离,也是同样的双体质。只不过按照他原本在原著里男二的咖位,又本来是魔尊,所以才会给他这样罕见的体质吧。   没想到,小狐也是这样的。   虞楚跟小狐解释了她的体质,小狐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听懂了吗?”虞楚问。   何初落老实地摇了摇头。   虞楚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妖修资本是你母亲给你的,除此之外,她还给了你许多能量。”虞楚说,“正常的妖修要从动物修起,是选择求天地精气一路专研,还是选择从妖修到人,再从人修仙,都是很困难的。而你天生是妖也是人,少去了百年的修行艰苦。”   何初落是可以和正常修仙者一样慢慢修炼的,但虞楚没打算让她学正统修仙。   正统修仙其实是单属性的大能们用自己的经验创作出来的一条路,是极其有排他性的。   别说妖修混血,就连双灵根的修士很难用正统方式修炼。   小狐不是不能修,只不过如果她选择正统修仙,绝对会受到很多磨砺。最重要的是,她作为混血,如果常年压制自己妖的那部分,时间长了可能走火入魔。   所以虞楚决定,不让她碰正统修仙,而是直接修炼星辰功法。   虞楚自创的这套功法本来是为了自己特殊的透明属性,可经过了徒弟们的实验,大家都发现她的功法的包容性特别强。不论是透明属性,还是双灵根,都可以被容纳。   星辰功法就像是透明的空气,能和所有事物相融。   这个晚上,虞楚先教小狐如何打坐和运气,小狐还挺有兴趣的。   “明天开始,你要开始读书了。”虞楚说,“不许偷懒。”   何初落兴致勃勃地点头。   第二天,谷秋雨和陆言卿翻出了数年前他们少年时学习打基础的课本。   何初落不识字,真的和小孩子一样,要从头教。   刚开始她还觉得很有意思,结果学了一天之后,她整个狐都呆住了。   其他六个师兄师姐都围在她身边,努力六带一。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陆言卿教她。   “饿饿饿,吃个大烤鹅。”小狐呆滞地说。   “这……”陆言卿惊住了。   如果这么干的是沈怀安,他绝对相信他是故意的。可小狐……看看这姑娘整个人已经傻掉的样子,似乎真的已经到她的知识储备极限了。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她还要学习写字读书,何初落从早到晚都很呆滞,只有吃肉才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快乐。   晚上师徒们聚在一次吃饭时,师兄们说了小狐学习困难的事情,虞楚也有点无奈。   她的这些徒弟,好像都偏科。   “没事儿,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她说。   虞楚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安慰小徒弟不要太着急,结果何初落一听到虞楚这么说顿时眼前一黑,好似被判了无期徒刑。   让她修炼倒是没什么,就是读书,太枯燥了!感觉好像在上紧箍咒。   怕小狐对学习产生厌烦心理,众人决定先暂时放低她的学习量。   李清成想出了一招。   萧翊烤的肉最好吃,众人都喜欢,更别提本来就馋肉的何初落了。   师兄们成立了流水线,萧翊在后面烤肉,沈怀安在中间切片,而最前面,李清成拉两个凳子过来,和她面对面坐着。   “来,我们背诗。”李清成拿着盘子,诱惑道,“背对一句吃一口,全都会背了,这个盘子里的烤肉都给你吃。”   何初落眼睛都直了。   在烤肉的力量下,她迸发出无限的潜力,终于磕磕绊绊地背下了她狐生中第一首诗歌。   看着小狐抱着盘子开心的吃肉,旁边围观的陆言卿和谷秋雨不由得有点欲言又止。   道理他们都懂,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是在训狗?   “明天我们要复习一遍今天的指令——咳,我是说诗歌哈!”李清成宣布道。   好极了,他就是在这用训狗的方式教师妹!   “李清成,你是不是皮痒了?”谷秋雨语气危险地说。   李清成一转头,看到谷秋雨的脸色,他立刻求生欲极强的连连摆手,“师姐,我错了,但有用就行呗,是不是?”   他又凑到何初落身边,捅咕她,让她把刚刚的诗再背一遍。   小狐一边吃一边背,比刚刚背的顺多了。   看到这办法这么有效,本来觉得妥帖的谷秋雨和陆言卿也不能说什么了。   晚上,谷秋雨去后山找虞楚,嘟着嘴说了刚刚的事情。   虞楚听完之后,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   “有效果就行。”她说,“其实我带他们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在训犬,也彼此彼此了。”   男孩这种存在,大概率会比女孩子皮实一点。   虞楚都是一边打鞭子威胁一边给甜枣的,有时候想想当初和他们磨合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更像个驯兽师。   听到她这样说,小谷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女孩子心思细腻,陆言卿也很敏感,所以二人都觉得用这种类似训犬的方式教小狐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小狐被人当动物一样从小囚禁到大,狐狸和狗也都是动物,所以他们看到李清成这样的做法时,会感到心中不太舒服。   不过虞楚却有其他想法。对孩子要因材施教,小狐就是这样贪嘴的个性,拿食物哄劝她确实是个好办法。   而且按照正常的眼光来看,小狐的过去确实很悲惨,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们在这方面太小心翼翼,将她的狐妖身份和过去当做像是什么不能提的话题,反而很可能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狐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但像是其他人这样不分你我的胡闹,用善意的方式对她,一点都不在意她是人是狐,或许反而会让何初落毫无阴影地成熟起来。   等到未来她心理年纪成熟了,再回头看,年幼时十八年的冰冷牢笼记忆也早就被师兄师姐们平日的呵护和玩闹所覆盖而模糊不清了。   谷秋雨和虞楚聊了聊,心情顿时好多了。   回去的时候,虞楚道,“和你师兄说一下,明天上午我要闭关,早饭不用叫我,你们正常修炼,不要离开结界。”   虽然谷秋雨有沈怀安和陆言卿两个师兄,但虞楚说师兄时,师徒二人一般都默认是陆言卿。   “知道了,师尊!”谷秋雨笑道。   实际上,每一次虞楚的小‘闭关’,都和系统有关系。   之前是从系统那边慢慢转变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修为,而明天,是她和系统说好了。   没错,时隔将近十一年后,狗系统终于不装死了!   虞楚和系统对了话,系统表示愿意协助她,送她回‘白屋’,也就是穿书执行者独自训练的地方。   她不可能教徒弟自己不会的事情,所以她要回这个空间涨经验。   由系统模拟出一个虚拟训练空间,而在空间里,虞楚会成为一个狐妖混血,从零基础开始修炼星辰功法。   等到虞楚从头到尾修炼一遍之后再返回现实世界,外面可能连一个上午都没过去。   这个空间里没有时间流动,可没有时间概念的感觉可比几百年上千年长多了。   这种感觉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酷刑,可虞楚已经家常便饭。   隔日清晨,徒弟们聚在一起吃早餐时,还在聊这个事情。   他们师父这么厉害,但也不可能会教妖修吧?毕竟这已经不是方向不同的问题,而是连种族都不同啊!   结果,中午时,虞楚出现了。   “初落,明天开始我会正式教你修炼。”她说。   一听到这话,其他徒弟们惊呆了。   “师尊,你,你真的会教妖修?”沈怀安不敢相信地问。   “我确实略懂一点。”虞楚淡定地回答。 第117章   虞楚在系统那里更新了一下师父补丁之余, 还顺道学了《星辰策》的使用方法。   星辰策这本书,是之前收李清成为徒弟时,系统给她的。   说实话, 李家这看命运测生死的本领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神通, 这方面李家长辈才是他最好的老师, 虞楚其实教不了什么。   不过唯有一点, 李家再神通,也是未修仙的凡人, 或许李清成的能力可以和他的修为结合得再缜密一些。   这种天生的能力,虞楚很难在现实中去教他,因为她自己就不是这方面的料子。   但是在系统的白屋里便没有什么限制了,这本来就是在众多位面世界之上的空间,用于让执行者学会那些超出他们本身极限的能力。   虞楚在当妖修修炼自己功法之余, 便载入了一个神算子天赋的底子, 去学了一下这个《星辰策》。   她回到现实当中后,就算不是狐妖, 没办法运用妖力, 也又没有了对卦相这方面的天赋, 可她学过, 就可以用口述的方式来教。   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虞楚要忙小狐的打基础,便先把《星辰策》这本结合修仙和占卜的古文给了李清成。   “师尊, 这是?”   “以前我恰巧偶得的古文秘籍。”虞楚说,“这几个月我要忙活你的师妹, 你若是有心,就自己去看看。”   “好的,师尊!”李清成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他凑过来, 嘿嘿地说,“怎么就给我一个人啊?师尊,你这算不算给我开小灶?”   虞楚用手指点开李清成,她挑眉道,“不许偷懒。”   “知道了师尊,我会好好看的!”李清成打包票道。   虞楚便先带着何初落回了后山。   其实,她也是故意不告诉李清成这本书是什么的。   如果这家伙真的能老老实实去翻字典典故来翻译这个古文书籍,那他便会震惊不已,如获至宝,说不定明后天就会激动的跑来找她。   如果李清成没什么反应,一直等到虞楚去问他……那么,他便一定是偷懒了,嘴上答应了其实根本没动这本书。   虞楚一直认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包括嘴上天天嚷嚷喊累的李清成,都是很听话不骗人的好孩子。   李清成要是乖乖看书了,这便是给他的惊喜。若是他真的私下偷懒……哼哼。那他就完了。   这一边,刚在书房翻开书的李清成就觉得自己后脖子进凉风,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要是其他徒弟可能挠挠头就算了,李清成才不是。他这人惜命,生怕是什么不好的预感,当即就给自己排了个卦。   陆言卿和沈怀安进来找书,就看到这一幕。   “你做什么呢?”陆言卿奇怪的问。   “师兄,我决定未来一个月不下山了。”李清成一脸严肃地说,“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宜出门,宜净身养性在家读书。”   李清成平时就爱神叨叨的,陆言卿和沈怀安习以为常。   他们俩拿完了书,陆言卿临走时拍拍李清成的肩膀,表示鼓励。   沈怀安觉得李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又可爱,便把书卷成筒连敲了他好几下脑袋。   陆言卿即使制止了沈怀安欺压师弟的行为,把人拽了出去。   李清成摸摸自己头,他付出了比平日认真百倍的注意力去翻译古书。   一段看完时,他隐隐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等到半页看完了,李清成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书,宝贝儿,大宝贝儿!要是让我爹知道了得把这书供在家里每天嗑仨头!”李清成高兴不已地举着书。   遥远的帝城,正在喝茶的李光远就觉得耳朵发烫。   “那兔崽子是不是又背后叨咕我坏话了?”李父怀疑地自言自语道。   星辰宫书房里,激动的李清成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些,便立刻明白虞楚的用意了。   “师父真好。”李清成坐在桌后,美滋滋地看着这本书,他自言自语道,“也真賊啊。不愧是我师父。”   虞楚当天给何初落上了一下午的基础课,她带着女孩一出后山,就看到李清成在正殿前晃荡。   “师—尊——!”李清成抬起头,立刻表情做足,感动不已的迎了过来。   虞楚就知道,这小子不仅没偷懒,而且发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她的意图了。   “好好说话?”她抬眉道。   “师尊。”李清成嘿嘿笑着,他挠了挠自己的头,“这本书真的是给我的吗?”   “你都站在这里了,就说明你读了。你说我是不是给你的?”虞楚似笑非笑道。   “师尊,你太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师父!”李清成夸奖道。   他夸人时彩虹屁一套一套的,可是要说真格的了,青年又有点说不出口。   李清成犹犹豫豫半天,才玩笑一样的说,“师尊,没有太让您费力吧?”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星辰策》的含金量,很怕虞楚为此大费周章。   李清成虽然平日嘻嘻哈哈的,其实内里是个很重感情重长辈同僚之情的感性人,而且是那种不喜欢露自己负面情绪的。   虞楚伸手摸摸他头,然后道,“你这段时间先自己摸摸,等小狐基础稳定下来了,你就来找我上课。”   李清成果然立刻收敛了刚刚那一瞬间的腼腆羞赧之意,他抱着书,跟过来。   “师尊,我会好好看的。您专心忙小师妹就行。”李清成又去看何初落,他笑道,“何初落?”   “师兄。”何初落乖乖地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清成格外喜欢听她叫师兄,沈怀安还说他幼稚。   其实这是曾经的老幺可遇不可求的场景,李清成做了两年多的小师弟,当然高兴听小狐喊自己师兄。   听见小师妹管自己叫师哥,今天还得到了一本绝顶好书,李清成快乐得都快飘飘然了。   他本来向前几步已经跑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虞楚。   “师尊,我能跟师兄们显摆吗?”他问。   虞楚颔首,同意了他的意图。   李清成欢呼一声,举着古书就去找师兄们了。   何初落就像是别人跑步,她什么都不懂也要跟在后面的好奇幼崽,颠颠跟着李清成一起跑了。   等到虞楚走近的时候,徒弟们已经吵吵嚷嚷成一团了,精力充沛得要命,就像是一群普通的年轻孩子们。   谁能想到,这些幼稚鬼们在外面的威名已经渐渐声起。   因为他们都参与了帝城之事,在外面又都人模人样的,不少门派弟子们之间已经开始谣传,星辰宫五个弟子的水平各个都已经达到元婴期,所以看着便霸气外露。   其实就是单纯长得俊气场强罢了。   陆言卿淡然高远、沈怀安深沉冷傲、萧翊冰冷少言、李清成神机妙算,再加上谷秋雨美貌动人。   他们越长大气质越好,都不用和别人动手,别人光看脸,都会觉得他们至少也有金丹圆满期了。   他们几个站在一起,对面的人别说动手,第一眼看过去就好像看到了一堵无法战胜的墙,光看他们的外形和气质就觉得自己赢不了。   星辰宫又是个平日神隐,只有关键时刻出来秀一波的神秘门派,导致修仙界对星辰宫的谣传越来越夸张。   可再看看他们私下里的混乱幼稚……简直就是在外人中龙凤,在家二哈聚堆的最好典型案例。   不论外界怎么套路,星辰宫六个徒弟都被虞楚带得非常脚踏实地的佛系。   任由外面言语到处飞,他们都在门派里潜心修炼,连刚开始不适应这种学习生活的何初落,慢慢的也改变了。   毕竟她心思和小孩差不多,师父师兄师姐们都拿着书看,哪怕她觉得不好玩,可天天耳濡目染,何初落便也能坐得住了。   虞楚自己亲自体验了一次如何修炼,教起小狐来也十分得心应手,小狐对星辰功法接纳的十分良好。   三个月后,等小狐差不多学会了打基础的东西后,虞楚开始一边看着她,一边教李清成。   李清成真的挺高兴的。   毕竟徒弟多了,虞楚不可能像是刚开始一对一带陆言卿,或者一对二带他和沈怀安那样专注,她的精力要分给每个徒弟。   李清成有时候还想,他就是按照爷爷预言出来的太晚了,要是再早几年出来,和大师兄二师兄差不多十多岁的年纪遇到师父,或许感情还能比现在更深厚点。   虽然说起来有点幼稚,毕竟李清成也二十了,还像个小孩子抢糖吃的感觉有点太让人不好意思,但师父多关心他,他确实很开心。   不过命运嘛,就是这回事儿,有失必有得。   他多在家里陪了几年爹娘奶奶,就少和师父认识几年,早出来了几年、又会和家里多失联几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能是李清成这几日心情好的太明显了,陆言卿看到了,他笑道,“心情这么好,是准备好数月后的仙门大会了?”   本来高高兴兴的李清成瞬间收起了笑容。   对啊,还有仙门大会,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你怎么这么震惊?”陆言卿也被他的变脸弄的一怔,“师尊不是给了你秘籍防身吗?”   “师兄,我不想去仙门大会。”李清成苦着脸说,“我从小到大最烦这种表演节目的场合了,我真的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   陆言卿刚要开口安慰,虞楚从旁边经过。   “你们在聊什么?”虞楚问。   “我们在聊仙门大会。”李清成立刻改变表情,他诚恳而渴望地说,“仙门大会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更是检验这两年成果的机会,我已经迫不及待去参加仙门大会了!” 第118章   不论李清成到底愿不愿意, 八个月后,仙门大会还是要即将开始了。   这段时间里,何初落的补课也初见成效, 天天和师兄师姐们待在一起, 她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不少。   刚开始, 何初落一活泼就会不由自主地散发自己的魅惑之力。还是打过妖修补丁的虞楚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不将快乐和发挥能力弄混。   一晃,半年多的时间过去, 仙门大会就在眼前了。   “这次清成去,下次小狐去。”虞楚说,“六年之后,小狐一定会一鸣惊人。”   星辰宫众人聚在一起吃饭,都听着虞楚说话。   “师尊, 小狐的身份, 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排斥。”陆言卿有点犹豫地说。   就算何初落是同时拥有两种体质,可虞楚的星辰功法的包容性是不需要她将两个力量分开的。   也就是说, 何初落如今妖气和真气混为一体, 不分彼此地修炼星辰功法。   这样的混合对何初落而言是好事, 可其他人也会非常容易发现她周边的妖气。   陆言卿的担忧, 也是其他师兄师姐们的担忧,他们都看着虞楚。   只有小狐还不太明白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倒是最像在旁边吃瓜看热闹的人。   尽管星辰宫的徒弟们不会觉得何初落有妖的血统如何, 可外面不是这样。   正统修仙者,是敌视魔修,而轻视妖修的。   何初落想在修仙界不被反感和歧视,她要走的路可能会被其他人都难。   不过虞楚到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   “还有六年时间。”虞楚淡淡的说, “六年,你们觉得自己会一直止步于此吗?还是说,小狐不会进步?”   “这……”徒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明白虞楚的意思。   “其他人是否排斥,跟我们无关。没有小狐,他们就不排斥我们吗?”虞楚说,“不用管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点,强大。”   她看向徒弟们。   “如果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强大,星辰宫便会更强大。”她淡淡说,“你们若是有志气,便好好修炼进步,强大到在这里标新立异也无人敢多嘴的地步,还怕小狐被人歧视吗?”   虞楚轮回这么多年,她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有时低三下四的去融入,还不如强大自己,让其他人不敢多嘴。   说白了,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既然收了他们为徒,那虞楚势必不会委屈到任何一个人。   她绝对不会将何初落藏着,身为狐妖混血不是个丢人的事情。   虞楚要做的事情便只是一个,成为她的后盾,让其他修仙者不敢说‘不’,不敢歧视。   若是星辰宫强大,再过百千年,说不定那些小辈也要尊称何初落一句狐仙大人。   听了虞楚的话,其他徒弟看看彼此,内心都涌起了别样的情绪。   “师尊,我们会努力的。”陆言卿沉声道。   虞楚看向弟子们,每个人的目光都很坚定,她不由得有些欣慰。   “你们都是好样的。”她说。   早餐之后,李清成神神秘秘地跟着虞楚走。   虞楚看向他,“你有事情要和我说?”   “师尊,我就是想和您确定一下。”李清成道,“我们门派现在不藏锋芒了吗?”   “不藏了。”虞楚淡淡地说,“你们也都大了,藏也藏不住。”   “那,那弟子这次仙门大会之旅,要拿个第一回 来吗?”李清成挠挠头。   虞楚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怎么,听这意思,你觉得仙门大会第一名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这不是师父教的好嘛。”李清成嘿嘿道,“您辛辛苦苦教导我们,我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出去也别说是您的徒弟了。”   李清成这话要是放在别的门派里,听起来是很狂妄的,虞楚却拍拍的头。   “好孩子。”   她把这些年轻人已经带得足够谦逊有礼了,他们能有些自己的锋芒,虞楚也不至于担心他们出去被人欺负。   不知道这六年间其他门派的师父有没有收到得意门生,反正虞楚十分信任李清成如今的能力。   时间转瞬即逝,一个月后,仙门大会正式开始了。   星辰宫师徒七人一家人整齐地前往举办大会的场地。   虽然仙门大会没有仙宗大比那么盛大,只是局限于各个修仙门派而已,但每个门派可以最多派四个人,加起来仍然需要比两三天左右。   算上曾经的秘境试炼,星辰宫这一次是第三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只不过,相比于当时无人认识星辰宫的状况,这次他们的再次露面的场景已经截然不同。   一到大会场地,星辰宫便立刻成为了视线中心。   虞楚带六个徒弟出来的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星辰宫就像是带着光晕出场,其他人随便往他们这儿一看,就要被他们的颜值晃晕一样。   再加上之前帝城的事情早就在修仙界流传,众人的目光中更是带着一丝试探和敬畏。   前有陆言卿等四人在仙宗大比中出名,后有他们星辰宫跟武掌门剿灭帝城魔修,这几年下来,星辰宫在其他人的眼里不知不觉变成了非常强大而神隐的门派。   之前来参加仙宗大比时,星辰宫还被分到了普通区域休息,这一次他们一到,另一边等候的修天派弟子便迎过来了。   “虞掌门,这边请。”   他们直接被迎到了十大门派休息的区域,和这十大门派享用同样的地位。   以往仙门大会一般是年长些的大徒弟带着小徒弟参加,结果虞楚跟着走进这片十大门派休息的区域中时,就看到几个门派掌门长老在聊天。   这些人猜到星辰宫会参加,所以不约而同也都到现场了,就是想看看星辰宫之前新收的徒弟如何。   “虞掌门,好久不见!”   有些掌门坐在原地不动,有些人则是过来打招呼。其中不乏上一次对她冷脸的人。   如今察觉到虞楚和星辰宫的实力,以及武宏伟和星辰宫的友好关系,让这些大门派的负责人们也开始转变态度。   他们客气,虞楚也不介意和他们聊几句。   这些搭讪的师父里,有一些是真的想和她融洽一下关系,也有些另有意图,话里藏刀。   “虞掌门,这两个都是你这次要派出来的徒弟?”无定门长老问。   李清成是他们之前都知道的,可虞楚身后这个漂亮妩媚的姑娘……倒是确实没见过。   尤其是她身上的气息,并不是单纯的修仙之人的能量。   “虞掌门,你这个女徒弟——”其中一个长老捋了捋胡子,他刚开口,却顿住了。   虞楚抬眸,冷冷淡淡地盯了他一眼。   就单单这一眼,长老后背寒毛瞬间立起,仿佛一瞬间被冰冷刺骨的危险笼罩,也让他吞了自己剩下的话。   “怎么了,刘长老?”虞楚淡淡地说。   刘长老下意识便摇了摇头。   其他几人似乎也发觉到问题,可看刘长老欲言又止,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这时,武宏伟的声音传来。   “虞掌门,你到了?”   虞楚这才从刘长老身上收回目光,她看向从正殿迎来的武宏伟,勾了勾嘴角,平和道,“武掌门,好久不见。”   “修仙之人的时间过得就是快,上次一别,又一年多未见了。”武宏伟笑道。   他的目光转向虞楚身后的徒弟们,在何初落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道,“跟你这些徒弟也许久未见了,来,进来说话。”   看着星辰宫众人和武宏伟走进大殿,其他掌门这才收回目光。   “刘长老,你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定的样子?”有掌门问。   刚刚被虞楚一眼震慑的刘长老这才恍然回神,他胡子动了动,尴尬地笑笑。   “无事。”   “你明明也看出来虞楚新收的那个徒弟有问题,刚刚怎么不说?”其他人道。   “星辰宫收徒弟,关我何事?”刘长老淡淡地说,“我年纪大了,不想管这等闲事。若你们在意,你们便自己去问。”   众人都是几百年道行的老狐狸了,看他脸色,就知道刘长老隐藏了什么事情没说。   可他不开口,别人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都悻悻转移了话题。   刘长老表面淡定,其实内心震惊不已,唯有最后一丝理智让他保持自己的神色正常。   如今正统修炼者,最高一阶是大乘期,也是和飞升一步之遥的。其次便是合体期。   刘长老如今便已经到合体期初阶,算是为大能了。   可刚刚虞楚那一眼,竟然震得他战栗不已,这说明虞楚至少是合体圆满期,甚至也可能已经到大乘期了!   ……虞楚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修为?!   刘长老震撼不已,一时间摸不清虞楚底细,又被她的目光弄的心神不宁,哪还有闲工夫想她收的徒弟是不是有问题,只想赶紧回门派和其他长老掌门说这件事情。   他再看那几个仍不忿武宏伟如此抬举星辰宫的掌门长老们,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   若是虞楚真有如此逆天实力,那么这些在她面前没有好脸色、背后说闲话的师父们岂不是和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刘长老越思考心中越惊,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和门派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虞楚。   且不论他心中起伏,这一边,武宏伟请星辰宫众人进了正殿。   “虞掌门,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修仙者。”武宏伟无奈地说。   武宏伟刚开始以为虞楚运气好,才能收到陆言卿、沈怀安、萧翊和谷秋雨这样的好苗子。   后来帝城熟悉了之后,他才发现她这些徒弟基本都各有性格特点,彼此之间根本不像是同一个门派学出来的。   再看如今虞楚连妖修也收了,武宏伟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你创这星辰宫,是想飞升,还是在做善事?”他笑道。   虞楚微微耸肩,她说,“武掌门也对我六徒弟有意见?”   “我可没有意见。”武宏伟哈哈笑道,“若是有一日我飞升了,我还盼着你多照顾修仙界呢,哪敢有异议?”   让武宏伟二十多年无法飞升的原因是他当年的见死不救而形成的心魔。   如今,他亲手了结了岳皇帝和帝城的事情,回到修仙界之后,陆言卿还和他见了一面。   陆言卿说原谅他,这句话彻底结束了武宏伟的心魔。   武宏伟对虞楚,对陆言卿都怀有感激之情。   对他而言,虞楚是不是收了妖修就更无所谓了,之前小谷本来擅长修魔的事情他也知道,所以如今才笑称虞楚在做善事,非要把这两个孩子拉到正道上来。   二人聊了几句,他便看向陆言卿,亲和地笑道,“言卿,我前几月偶得一术法秘籍,你这方面的天赋无人能比,送给你最合适。你可愿意接受?”   陆言卿没说接受或者不接受,他第一反应是看虞楚。   虞楚点点头,陆言卿这才谦逊地说,“多些武掌门厚爱,晚辈会用功专研的。”   武宏伟看陆言卿,眼睛都快刻他身上了。   正好修天派的弟子敲门进来,说参与者要去抽签,星辰宫众人都要陪着李清成去,虞楚摆摆手,让他们一起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武宏伟邀请虞楚在桌边坐下品茶。   他才羡慕不已地说,“我太喜欢言卿这孩子了。哎……虽然有些可惜,但老夫也庆幸。”   “武掌门此话怎讲?”虞楚看向他。   “我喜欢这孩子,这孩子不是我的徒弟,很是可惜。”武宏伟道,“但我也必须承认,他如今这样优秀,都是你的功劳。若是由我来教导,或许我没办法做的比你好。我庆幸他是你的弟子。”   “也不能这么说。”   虞楚放下茶,她淡定地说,“好苗子就是好苗子,在谁手里都发光发热,谁让我运气好呢?”   武宏伟本来还以为她要谦虚,没想到虞楚竟然就接下自夸起来,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没熟悉之前,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他无奈道。   只不过,虞楚这么一打岔,他心中羡慕不已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二人喝了点茶,等到修天派弟子过来传信,说下面要开始了,他们这才前往现场。   参加这一次仙门大会的各门派徒弟们都有点紧张,原因无他。   虽然星辰宫这次只派来了李清成一个人,可观众席上,其他星辰宫的人都坐在旁边。   星辰宫这个词,上次给所有参与的门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而后成为了别人家的弟子。   他们被师父骂时,不论哪门哪派,都逃脱不了师父拿陆言卿等人举例的精神折磨。   星辰宫仅仅出面两次,两次都是第一,而且展现出了星辰宫弟子极强的实力。   他们再看向懒懒散散的李清成,便觉得心里压力很大。   而各门派弟子们另一个压力,便是来自于师父们的。   这一届仙门大会,基本所有参与的门派都来了掌门长老这种级别的人亲自出马,隆重得和仙宗大比一样。   斗法台旁候场的弟子们之间氛围凝重,只有李清成盘腿坐一边,嘴里哼着调,像是来春游的一样。   另一边的观众席上,陆言卿和沈怀安互相注视彼此一眼,沈怀安随手挑了一个小石子,用手指弹出,准确地击在李清成的膝盖上。   这一下打得李清成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腿放下来老老实实坐直了。   不明真相的其他弟子看到星辰宫的人忽然面色严肃,似乎带着杀气,已然认真起来。他们顿时更加紧张,有的胆小的人上台时腿都有点晃了。   也有比较优秀不信邪的,看到其他人胆怯成这个样子,顿时都冷哼起来。   “瞧你们丢人现眼那样子。”雷霆门的一个弟子不屑地说,“这么害怕就跪地求饶,来参加什么大会?”   “雷霆门的人一向傲得不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实力嚣张。”听了他的话,旁边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冷笑道,“上次仙宗大比,也不知道是哪号人物围攻人家师兄,结果被打得屁滚尿流。”   这人这话一出,雷霆门和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脸色都绿了。   之前仙宗大比,几个门派掌门改变规则让自家门派中流砥柱的师哥前去迎战陆言卿,结果被陆言卿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这战打输了,这几个门派被修仙界笑话许久。   如今他再提起来,就是当面打这些弟子的脸,顺便还给星辰宫招惹了一番仇恨值。   “好,很好,你们都给我等着。”这雷霆门的徒弟阴冷地说,“等打得那小子人仰马翻,我再来找你们算账!”   刚刚抽签时,他和李清成正好抽一组。   等到前几个初试打完了,终于轮到李清成和雷霆门的弟子上场,本来一切有些嗡嗡作响的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星辰宫已经成为了比几大门派更令人注意的存在。   就连师父席位上,各大掌门长老们也都屏住气,注视着李清成的第一场对局。   “星辰宫对雷霆门,开始!”旁边的人宣布道。   雷霆门的弟子上来便摆出姿势,他大声道,“瞧我的厉害!火蛇——”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忽然睁大了许多,瞳孔抖动,而后向后一倒,晕在了台上。   雷霆门弟子的对面,李清成缓缓收势。   “不是吧,你们切磋之前要念这么长的招式名吗?”李清成一站直,便疑惑地说,“故意的吗?”   师父席位上,众多掌门长老们都眼前一黑。   ——完了,又来了。   星辰宫又开始来秒杀碾压这套了。 第119章   本来其他门派的师父们对李清成还抱有一线希望——虞楚不可能每次收徒弟都那么巧, 让她碰上天才吧?   他们看着李清成,觉得他性格秉性似乎不及他的师兄们那样高不可及,好像比较普通一些。   李清成是个看上去不会给人威胁感的年轻人, 所以才让其他掌门产生了不该出现的希望。   如果这一次李清成表现中庸, 就会破除如今星辰宫在修仙界中立下的神秘而强大的形象。   结果——还真又是熟悉的星辰宫风格, 李清成又来了次和他师兄师姐们一样的一招制敌!   众多掌门长老看得简直气血上涌, 眼前漆黑。   真不知是该嫉妒虞楚能有这般机缘,手下的弟子各个天赋异禀, 还是该气自己的徒弟不争气。   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这一次仙门大比,恐怕他们又要陪跑星辰宫了。   第一天结束之后,不论自己门下的四个徒弟是否晋级或者淘汰,诸位掌门长老们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这个虞楚真是邪门,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就她能收到这么多好苗子?”   几个门派掌门和长老凑在一起, 心情都不太好。   “过去各大门派英才辈出,也没有如今星辰宫这样的垄断局面。”另个长老冷冷地说, “难不成她虞楚要每隔六年十二年推一个新弟子来参与, 每年能取得第一?”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   不论他们是否承认, 可星辰宫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隐患。   而且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隐患。   毕竟第一门派修天派那大乘期的掌门武宏伟和虞楚是好友,其他人便不敢对星辰宫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在场的师父们哪个不是百年的道行, 一看李清成出手那一招,大概清楚他水平如何了。   他们自己徒弟几斤几两, 他们心中不清楚吗?   虽然第一天看到李清成露了一手之后,他们便预料到了后面的发展。   可第二天的晋级切磋中,李清成毫不费力地又赢得了胜利。   一如既往的星辰宫风格,不论星辰宫的弟子在台下是如何的, 一上了台,他们总是用最短最简洁的方式致胜,丝毫不给对手留情面。   眼见着这懒懒散散的李清成却战无不胜的样子,几个看不惯星辰宫的掌门都快心绞痛了。   再看坐在一旁淡定无比的虞楚,真是哪哪儿不顺眼。   如今排名前十五的大门派里,有一半门派算是和虞楚‘重归于好’,许多本来上一次没怎么理虞楚的掌门人,如今都主动和虞楚说话,对她十分客气。   还剩下的几个师父仍然难以咽下心中郁气,不仅不愿和虞楚搭话,还对那些示好的人嗤之以鼻。   第二天中午,看完上午李清成吊打自家徒弟的穿云门的长老,看着虞楚身边围着的人,他冷哼一声。   “对一个小辈示好,也不嫌丢人!”   这几个负责人一起离开,将心烦的星辰宫甩在身后。   一路走,他们一边聊天。   “说的没错。不就是她有几个好弟子,至于如此上赶着么?”另一个掌门也冷声道,“若是有师父之间的切磋大会,看我怎么收拾那黄毛丫头。”   “不过说起来,你们觉不觉得虞楚新收的那个女徒弟有点问题?”旁边另一位王长老蹙眉道,“那姑娘,身上明明充满妖气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武宏伟都没说什么……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   “你还想等武宏伟说话?王兄,你还看不出来吗,自从帝城之后,这武宏伟和虞楚已经结成同盟,他怎么可能会说虞楚的不是呢?”   “那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虞楚收了个妖修,却什么都不做吗?”王长老皱眉道,“让她开了这个头,以后我们修仙界的净土,岂不是要被那群畜生出身的家伙们搅和了?”   “你说得对。可武宏伟对此事的态度暧昧,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青霜派、赤龙宫、森罗峰,雷霆门四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凑在一起,私下密谈了一番。   这一边,星辰宫众人回到在大会期间暂住的住所里。   “今天迎战了穿云门和森罗峰,我怎么感觉这两个门派的徒弟这么弱?”李清成挠了挠头,“完全没有我想象中大门派的实力。”   “那也得看过去都是谁和你切磋。”   沈怀安用手指一弹李清成的额头,他淡淡道,“你与我们常年一起修炼,虽然苦了些,可出了外面,自然便觉得其他人乏善可陈。”   李清成想了想,“也是,师兄你们收着劲儿也比外人厉害,哎……我过去这几年真是不容易。如今的威风也是应该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看着李清成的样子,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清成是个很可爱的人,有些其他人说出来就觉得无聊透顶或者不合适的话,由他的口中说出,就是能让大家会心一笑,不会有丝毫反感之情。   大家笑完了,李清成看向坐在一边的虞楚,便蹭了过去,蹲在她身边,他抬头,巴巴地说,“师尊,我给你长脸没有?”   这是讨要夸奖来了。   虽然其他徒弟也会寻求鼓励,可李清成一向是最直接表达自己心情和想法的人。   虞楚放下手,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清成的头顶。   “你表现得确实很好,一看这几年便下了苦功夫。”虞楚说,“跟你的师兄们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   李清成这才嘿嘿嘿笑了起来,又站起来去和其他人炫耀,“师尊说我和你们比一点都不逊色呢!”   “你确实做的很好。”陆言卿宽和道,“等回门派了,让你多休息一天。”   在师弟师妹的修炼这方面,虞楚都是不大管的,因为是陆言卿盯着。   陆言卿说让他多休息一天,那就真是实打实的。李清成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休息的这三天,我要打一天麻将!还要去小溪里泡一下午澡,再温杯小茶,去云城听个评书……”李清成美滋滋地幻想着。   “你看你那点出息。”沈怀安嫌弃道。   “师兄,那等回去之后,你也得对我好点。”沈怀安不出声还好,他一说话,李清成立刻就凑过去可怜兮兮地说,“你请客好不好,我太穷啦。”   “行行行,你离我远点。”沈怀安不得不用力推开李清成。   说来也好笑,李清成这三个师兄里,沈怀安是最直男,最讨厌李清成贴着他的。   可沈怀安越这样,李清成就越爱要凑过去,他就喜欢看沈怀安无奈又嫌弃可没办法的样子。   师兄弟们说说笑笑,靠在窗边的谷秋雨忍不住说,“你们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明天才是最终胜负局呢!”   要是让其他门派知道,星辰宫已经开始私下商量获胜后如何庆祝,估计都想上来揍他们吧。   “小清。”看了一会徒弟们打闹,虞楚才开口道,“今日下午的比试,和明天的最终比试,都要一直保持之前的做法。”   “做法?”李清成站直身体,疑惑地看向虞楚,“您是说我干净利落的解决对手的方式吗?”   虞楚微微颔首。   “继续保持这样的方式,不需要和他们客气。”她淡淡地说,“我要让星辰宫成为修仙界头顶的一片阴云,让他们记住星辰宫的可怕。”   星辰宫的锋芒已经势不可挡,既然不能合群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那么便让其他人记住星辰宫的强大吧。   只有让他们明白,星辰宫很强,星辰宫每个徒弟都很强,才是真正的安全。   不论是谁想要动星辰宫,都要想想星辰宫这些在大会上展露秒杀实力的徒弟们,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够不够。   听到虞楚的话,徒弟们的神情都严肃了一些。   “我知道了,师尊。”李清成沉声道。   下午,李清成的半决赛也发挥得特别优秀。   这几年他的掌法本来已经了得,再加上他能看穿对方路数的预判之力,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最多三招便定胜负。   仙门大会不是仙宗大比,观众席上的都是各个门派的弟子们,无人敢欢呼。   看到星辰宫李清成一路碾压,打遍各大门派新人无敌手,围观者都安静了。   “星辰宫,李清成胜。”   一下午,李清成对局两把皆晋级,和雷霆门的弟子一同迈进最后的总试之中,只待明日最终比试。   这一天不少门派掌门和长老看到自己的徒弟被淘汰了,都要离去,还是被雷霆门的掌门拦下来的。   雷霆门掌门说得客气,都是这么多年的熟人了,给个面子,看看明日决赛。   明眼人从李清成和这雷霆门弟子一路晋级都能看得出来,李清成是轻轻松松进的,而雷霆门弟子真是一路苦斗加运气获胜的,根本和李清成不是一个等级。   可人家掌门都发话挽留了,其他这些本来要走的掌门长老们也想互相留些面子,便和徒弟们又留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最终比试正式开始。   师父席位上,几乎所有师父都到了,他们门下被淘汰的徒弟们也都坐在观众席里。   今天和第一天是人来的最齐的时候,无数个身影包裹着斗法台,感觉像是被热浪裹挟。   李清成像是遛弯一样走上台,就看到对面雷霆门弟子表情凶狠,实际上瞳孔不定,身体紧绷,已然非常紧张的姿态。   尽管李清成心里想着自己最终比试要高冷一些,可看着兄弟这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哥们儿,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还没开始打,你抖什么?”   李清成嘴贫是天生的,可对方这雷霆门的弟子便神情有点不对,以为李清成在嘲讽他。   比试正式开始时,对方雷霆门的弟子展示出武器,李清成便觉得有点不对。   包括这家伙在内,大门派的弟子来参加大会,都会拿着像样一点的法宝,好像也是来展示自己门派实力一样。   而这弟子,之前比试明明拿着雷霆门的高级法宝,如今决赛了,反而换成了一般资质的普通法宝。   这也太奇怪了。   就好像……知道自己要输,所以怕弄坏法宝,特意换了一个过来?   如果雷霆门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也太玩不起了吧。   从对方拿出法宝,再到李清成分析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实中,他这个念头和自己的掌法一起闪过。   雷霆门的弟子法宝还没近身,已经被李清成的掌风击溃。   李清成甚至都没使用自己的雷属性术法,也没展示更加复杂的招式,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赢了对方。   其实对方已经是雷霆门这几年里收到的高资质徒弟了,奈何在星辰宫的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李清成收势,他侧头看向场边担任裁判的人。   对方也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扬声道,“仙门大会,获胜者星辰宫李——”   “且慢!”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制止了宣布最终胜者的话。   众人皆抬起头,便看到青霜派、赤龙宫、森罗峰,雷霆门四个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从师父席位上飞落在斗法台上。   他们双手背后,眼神不善地看向李清成。   李清成身后观众席上,星辰宫剩下五个师兄弟师姐妹当即就站起来了。   “且慢,我有异议。”青霜派掌门段红琴冷冷地开口。   “段掌门,您是对比试结果有异议吗?”维持大会比试的修仙者疑惑道。   “我们对此都有异议。”森罗峰长老阴冷地说,“老夫觉得,星辰宫根本没有来参赛的资格。”   他这话一出,旁观的徒弟们都炸开了锅一样嗡嗡低语起来。   “王长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席位上,武宏伟沉声道。   “武掌门,你为修仙界操劳多年,我们都敬你,可也请你不要包庇那星辰宫妖女虞楚!”段红琴说罢,又看向虞楚,她抬高声音道,“虞楚,你可敢过来,与我们当面对质?”   “你喊谁呢,你——”   沈怀安拔剑就要上前,被谷秋雨抓着手腕紧紧拦下。   这一边,师父席位上,虞楚和武宏伟互相通了目光,虞楚起身,她的身影轻轻落在李清成面前。   “师尊……”李清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虞楚过来,他立刻低声道。   到底还是年轻,忽然被几个高地位的长者对峙,李清成有点紧张无措。   虞楚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而后转过头,看向咄咄逼人的四人。   “不论你们要对峙何事,却挑我徒弟即将获胜时扰乱大会。”虞楚淡淡地说,“不会是觉得自己徒弟们输的太惨,玩不起了吧?”   “你!”刚输的雷霆门长老立刻脸色一黑。   “虞楚,话可和你说明白,我们不是不能输,而是不能容忍你星辰宫这等扰乱修仙界秩序的邪门歪道获胜!”赤龙宫王长老冷声道,“我们皆不承认星辰宫的名次!”   “怎么?”虞楚冷笑道,“你们说邪门歪道便是邪门歪道,你们不承认便是不承认了?王长老,你太自视甚高,小心自讨苦吃。”   “虞楚,我知道你牙尖嘴利,我且问你,你敢不敢答你那六徒弟是何许人也?”段红琴咄咄逼人道。   “那我也要问你们,东拉西扯了这么多,你们敢不敢回答,我的徒弟是否把你们的弟子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虞楚反问道。   看到这四人一时语塞,她冷笑道,“各位都是名门正派出身,不会连回答这个问题的气节都没有吧?”   四人来找麻烦时已经做好准备,可没想到虞楚的嘴比看上去厉害多了。   谁知道她平时云淡风轻高冷样貌,怼起人来竟然当仁不让?   “是,是又如何?”其中一人冷声道,“我们承认你徒弟的水平,你也莫要再转移话题。”   “那我们便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吧。”虞楚说,“你们可对我徒弟李清成夺得此次仙门大会胜利心服口服?”   四人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他们心中早有对策,只要将虞楚和星辰宫拉下马,让整个修仙界都排斥星辰宫,如今星辰宫取得的名次自然便不算数了。所以,就算答应了也没有什么。   “我们承认这一点,你徒弟确实厉害。”森罗峰长老道,“虞楚,该你回答我们的问题了!”   虞楚僵持至今,不过是要给李清成出口气。   他取得胜利的果实,岂能被这几个老东西几句话搅合了?   听到他们承认了,虞楚才微微挑起眉毛。   “好,你们说。”   “虞楚,我问你——你那个六徒弟的小丫头,是不是妖修!”段红琴一字一句地问。   正统修仙界,是瞧不起妖修的。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妖修不过就是运气好些的灵兽,平日在各种秘境里被他们杀的畜生成精了而已。   妖修比人修难多了,也很避世,以此求得安宁。   而且修仙界也非常忌惮身份这一点。妖修学了修仙者的东西,那岂不是要翻天?   这四个掌门是料定修仙界其他人不会容忍星辰宫教授妖修,才会如此笃定的出现对峙。   若虞楚承认她是妖修的师父,便是在承认自己不正统,承认自己和徒弟们都是邪门歪道修炼出来的修士,那星辰宫不论多么强大,都会被打为异类。   四人已经想好要如此杀人诛心,唯一的问题就是虞楚可能会掩盖事实,拒不承认。为此,他们昨天特地寻来了能判断妖修的法宝,就等虞楚否定,再当面打脸。   听到段红琴的质问,这下子不仅观众席的徒弟们议论纷纷,就连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也有点坐不住了。   他们都在等待虞楚的回答。   虞楚和李清成的身后,大概二十米外的观众席里,何初落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她在西域里被哈里克控制的时候,每一次父女面对她时无意识间散发出来的恶意和厌烦。   是出自于她妖的身份。   观众席上和师父席位上,无数人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瞟过来,犹如一把刀,用眼神刮着何初落的皮肤血肉。   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厌恶涌来,何初落不由得低下头,下意识想要将自己的身影缩小,以此来逃避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敌视感。   就在这时,谷秋雨伸出手,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何初落,站直。”谷秋雨注视着斗法台上,她用牙根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许逃!”   这是谷秋雨第一次叫小狐全名。   恍然间,何初落感到自己的后背上搭过其他人的手。   陆言卿、沈怀安、谷秋雨、萧翊。他们抬起手臂,互相在身后揽着彼此,好似一只不会断裂的网,牢牢地将何初落护在中心。   小狐恍惚地抬起头,看向虞楚那白色的背影。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虞楚注视着心怀不轨的四人,她缓缓开口。   “没错。”虞楚淡淡地说,“我的六徒弟,确实有妖修血脉。”   段红琴等人都没想到虞楚这么轻描淡写的承认了,旁边围观的各大门派掌门和徒弟们也都震惊不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星辰宫的地位和形象将会翻天覆地。   然后,他们都听到了虞楚冷淡的声音。   “我的徒弟是妖修,你们又能如何?”她问。   四人没想到虞楚轻易承认,而且态度还如此强硬?   “你的面前有两条路。”王掌门道,“一,立刻赶走那妖孽,对所有掌门道歉,我们便饶你门派一命。第二条路嘛……若是你不忍心出手,便只能由我们来解决那畜生!”   等到王掌门说完,段红琴阴冷道,“虞楚,你选吧。第一条路还是第二条路。”   “没有人能动我的徒弟。”虞楚说。   “虞楚,你没听明白吗?”雷霆门长老沉声道,“修仙界的不收妖孽!这是修仙界的规矩!”   “我听明白了。”虞楚看向他们,她冷冷地笑了起来,“可我若是非要收,你们又能如何?”   “你——”   虞楚从空间中抽出长剑,她手指一并,飞剑剑刃闪过冰冷的光泽,一声嗡鸣钉入斗法台中,入石三分,剑风四溢,让不少观众席上的徒弟们都伸手去挡。   虞楚看向对面的四个掌门长老,她带着杀意的笑了。   “若是有人不服,尽管上前与我对阵。”虞楚冷声道,“我今天,便要把这规矩破了!” 第120章   虞楚这话一出, 顿时惊得其他人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虞楚不仅承认她收了妖修做弟子,态度还如此强硬,不辩解不求和, 竟然一句话就要和其他人开打?   “虞楚, 你可要想好了。”段红琴冷冷地说, “听你这意思, 你是要和整个修仙界为敌?”   “是你理解错了。”虞楚淡淡地说,“我不是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我是与你这样想插手我门派闲事的人为敌。”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这本来就是修仙界不容违背的戒律,你既然想改变戒律,岂不就是与所有人为敌?!”   虞楚看向段红琴,她笑了。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对吗?”她轻轻地说, “段掌门应该最精通此术,所以才从秘境试炼开始两次三番违反规则找我星辰宫麻烦, 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戒律的拥护者?”   虞楚这话的话说得段红琴脸色都青了——上一次仙宗大比, 确实是段红琴和其他几个掌门看不惯, 临时修改了比赛规则。   当时那几个看不惯虞楚的人, 这四个都占了。   这件事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段红琴为首的几大门派修改规则在先, 竟然还没打过人家,已经沦为笑谈。   段红琴恼羞成怒, 看起来马上就动手。   就在这时,武宏伟来到了斗法台上。   仙门大会这种门派之间的比试,天道盟是不会出席的。   所以如果按照资历和实力来看,武宏伟无疑是在场的这些门派的师父和徒弟之中地位最高的人。   看到他出现, 四人的神情都紧绷了些。   “武掌门,我们都敬你,但所有人也都知道您和虞楚关系很好。”雷霆门长老紧声道,“您登台,是为了给妖女虞楚说话吗?”   “修仙界从古以来的戒律当中,是有排他性。星辰宫收妖修混血,确实违反了规定。”武宏伟说。   他这话让段红琴等四人面面相觑,顿时松下一口气。   武宏伟在修仙界很受人尊敬,他又是第一门派的掌门。他的意见,会影响许多中小门派的决定。   结果,武宏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又紧绷起来。   “不过,我不反对。这孩子本来便是双体质。既然她能修仙,便是有这机缘,为何不许?”武宏伟淡淡地说,“我对星辰宫收徒之事并无异议,也不想插手。当然,你们是否反对是你们的自由。”   一时间,斗法台上风云变化,旁边坐着的各大门派的弟子都不敢出声,师父席位上,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互相对着目光。   其实对他们而言,就算心底看不起妖修,可星辰宫是否收妖,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一个妖修就能让修仙界净土不复存在,听起来就知道是敌对星辰宫的人夸大其词说出来的。   毕竟正常妖修是不可能和他们一样修炼同样的东西,这个丫头能学,便因为她那无双体质,这种机遇实在难求,近百年能出一两个就不错了。   所以,大部分掌门长老们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这个问题。   他们更多的是在分析情况,审视局势。   斗法台上,王长老忍不住说,“武掌门,既然您不插手,又为何上台?”   武宏伟看了眼虞楚面前的剑,又抬头。   “既然虞掌门要反对规定,那么所有不赞成此事的人都可以和她比试,以实力说话,无可厚非,我觉得这很好。”武宏伟道,“既然两方各不相让,实力不如人的那一方后退一步,你们同意吗?”   “我没意见。”虞楚淡淡地说,“所有对我有意见的人都可以上台对阵。我若输了,便带着星辰宫淡出修仙界。若是赢了……今日之后,我便当你们都同意了。”   四人看着虞楚如此淡定自若的样子,一瞬间也曾经怀疑过,虞楚是不是藏有什么计谋诀窍,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他们转念一想,虞楚只有一个人,可他们便是四人,更别提后面坐着的那些掌门里也有讨厌妖修或厌烦虞楚的。   如果其他掌门聪明,就该知道,如今是绊倒星辰宫的最佳时期。   如果真的放任星辰宫发展下去,就看她这几个徒弟的资质,未来恐怕星辰宫六个徒弟一人便可敌万人,那时就来不及了。   虞楚根本不可能有通天的本领,她这么年轻,难不成还能比武宏伟厉害了?   这样想着,四人的底气便足了起来。   “好!”赤龙宫王长老冷声道,“可我有一个要求,你若是赢了,我们便无权插嘴。若是你输了……你必须要将那畜生交出来!”   听到他这样说,虞楚的目光危险了些。   “那我也要加个要求。”她冷冷地说,“如果你们输了,都必须向我徒弟道歉!”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讲价还价面子上便下不来了。于是对面四个掌门长老一口答应。   “那便在此斗法台上比试吧。”武宏伟抬起头,他淡淡说道,“大家全凭做个见证。”   武宏伟当即布置出一个十分复杂的高级法阵来笼罩斗法台,让他们在台上动手,既能被其他人观看,又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布置好之后,虞楚也提起了剑。   “我先来!”与虞楚积怨已久的段红琴立刻开口道。   段红琴是从心底瞧不起虞楚,看不上她,更加不相信虞楚能有什么过人能力。   她满心不想把打败虞楚的机会让给其他人,急匆匆便上台了。   其他三人没有异议,段红琴如此自信冒进,他们反而可以趁此机会摸摸虞楚的底细。   段红琴上了斗法台,她冷冷地注视着虞楚,冷笑道,“妖女虞楚,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我青霜派的厉害!”   段红琴掏出法宝,是长长的黑色鞭子。   她用鞭子甩向地面,熊熊烈火随着鞭子燃烧起来,像是要将天地击碎。   仿佛隔着结界,都能感受到这鞭子的威力。   结界外,星辰宫六个徒弟一言不发地盯着结界里面。   他们虽然对虞楚非常信赖,虞楚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无限趋于万能。   可看到虞楚和她人对阵,弟子们都不由得揪起心来。   更别提,虞楚要保住何初落,需要不止要和一个人打。那些名门正派的师父们,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车轮战和虞楚依次对战。   看着段红琴摆弄着鞭子,同样的熊熊烈火似乎也在他们的心中燃烧起来。   这些年星辰宫每次出现都会被针对,对徒弟们而言或许还算忍耐的界限之中。   可是看着那些大门派的掌门咄咄逼人的质问虞楚,每个徒弟心中都燃烧着烈火一般的愤慨。   星辰宫注定是个剑走偏锋的门派。   如果他们想得到其他人的尊重,想让其他人再也不敢如此和师父说话,只有一条路可走。   ——做最强的人,最强的门派。   星辰宫这样佛系的门派,弟子们第一次燃起了这样凶猛的欲望和野心。   他们都紧紧注视着虞楚的背影。   结界中,面对攻势凶猛的段红琴,虞楚却显得并不着急。   二人胶着了一会儿,看上去似乎打得难舍难分,可外面围观的各个门派徒弟们看了一会,便渐渐品出不对来。   段红琴在猛攻,可虞楚仅仅在以躲避出招,甚至躲避的很轻松。   就好像……她在将段红琴逗着玩一样?   段红琴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刚开始她还收着些功力,在这期间已经完全放开了,可虞楚就好像一道海市蜃楼的幻影,她所有的攻击都对虞楚无效。   ……她毫无保留的攻击,虞楚却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段红琴心中震动不已,额头上的汗便流下来了。   她心不定,顿时露出破绽来。   段红琴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本来远在另一头的虞楚忽然瞬间拉近距离,眨眼之间便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要——”   段红琴的话没说完,便耳朵一阵嗡鸣,眼前发黑,差点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   虞楚近身之后毫不留情给了她的小腹一拳,打得段红琴差点没昏厥过去。   段红琴的身体被击得向后退去,后背砸在结界上,这才缓缓滑落下来,跪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场外,青霜派的弟子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门派的掌门被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击倒,对这个门派的形象和本门弟子的心态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的。”结界里,虞楚淡淡地说,“我本想做个宽和的人,原谅你们暗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可谁料到……”   谁料到段红琴等人真就敢闹到台面上,对她咄咄逼人?   “你,咳咳,可恶——!”   就这一掌,段红琴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她清楚地感受到虞楚的实力水平绝对在她之上,甚至高过她许多。   可她是青霜派掌门,她带来的弟子就坐在外面,如果她就此认输,青霜派的脸面便全毁在她身上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来第七名的青霜派或许会下降到十名之外……   段红琴咬紧牙关,她勉强用真气压住气血翻涌,秉着疼痛站了起来。   每个能当上掌门长老之位的人,基本都有自己压箱底的招数。   有些招数,甚至是该在大战中攻击敌人或者保命用的,平常的切磋根本不必使用。   段红琴的压箱底绝招更加狠毒一些。   此刻,她丢了脸面,甚至害自己门派形象受损,又是在她最厌恶的虞楚面前。   段红琴红了眼,自然管不上那些了。   “虞楚,别得意的太早。”段红琴狰狞地笑道,“哪怕要拖着我自己,我也要毁了你!”   她合起双手,闭上眼睛,忽然表情痛苦,喷出一口血雾!   外面的徒弟们没看明白,另一边的师父们却都惊得站了起来。   “段掌门,不至于如此啊!”有人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至于用这等噬血之术吧!”   噬血法是一种极其阴狠的术法,以耗费自己寿元为代价,去破坏对方血脉。   沾染到血雾的对手,严重者可能因此成为废人终生无法再修炼。   听到了噬血这两个字,反应过来的其他徒弟们也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段红琴这招式实在是有些阴险歹毒,和青霜派过去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星辰宫弟子虽然没见过这术法,可书上是看过的。   “这,这怎么办啊?”谷秋雨着急地说,“师尊怎么还不动手打断她呢?”   “师姐,师兄,你们先莫着急。”李清成沉声道,“师尊这应该是故意的。只有让所有人看到段红琴的本性,她才好名正言顺的修理。”   “清成,你看得见这次事件的未来发展吗?”陆言卿蹙眉问道。   李清成摇了摇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说,“师尊参与其中的事情,我看不到未来。”   尽管这样,李清成的安慰还是让其他人冷静了些。   也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   虞楚给了段红琴十分充裕的时间来让她展示这噬血法。   直到段红琴已经被血雾笼罩,众人只见血棕色的雾气向着虞楚迅速涌去,虞楚挥袖一甩,一股刺眼的白光突然笼罩众人的视线。   师父们还能表情凝重的注视着结界里,其他徒弟们已经不得不扭头躲避锋芒。   等到光芒逐小,众人抬起头,才发现那白光竟然笼罩血雾,并且一点一点将血雾压缩,直至凝结成一团血球。   虞楚手腕一拧,那血球便冲着段红琴而去!   段红琴大惊失色,她努力躲避,可她刚刚元气大伤,哪有再对峙的精力?   “不要,不要!”段红琴惊声尖叫道。   这血术能破坏敌人的根骨血脉,自然也能破坏自己的。所以段红琴才如此惊慌失措。   没想到那血球眼见着要砸入她的后背,忽然便停了下来。   段红琴虚弱又颤抖不已,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便对上了虞楚那双淡薄冰冷的目光。   之前段红琴看虞楚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之情,可虞楚那仿佛能全方位碾压的实力让她震颤不已,更何况面前便是自己凝结的那一团血球。   虞楚对她已经放水了,不然此时此刻,她早就被血球击中。   和失去修为相比,好像溃败丢脸都不值一提了。   “我输了,我输了,我不打了!”她连连说道。   段红琴转身便要跑,便听到虞楚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我让你走了吗?”   她的身体僵得不能动弹,缓缓地转过来,段红琴喉咙蠕动。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段红琴颤声道。   “我说过了,道歉。”虞楚淡淡地说,“将你之前都做了什么都和大家分享分享。段红琴……你只有一次机会,你知道我不似武宏伟那样正派。”   所以,若是她敷衍过这次道歉,虞楚完全有能力杀了她,并且毫不留情。   段红琴咬紧牙关,她低声道,“我道歉!”   结界里二人说话外面除了武宏伟,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武宏伟暂时解开结界,段红琴腿一软,青霜派的徒弟立刻跑上来搀扶她。   “我……我做错了事情。”所有人都听到段红琴压低的声音响起,“七年前的秘境试炼,我因看不惯虞掌门,所以暗中联系秘境中的青霜派弟子,让他们去围剿星辰宫,违反规则。这是其一。”   “其二,我仙宗大比上,我因不想让星辰宫获胜,所以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将上场的徒弟换成了本门派精英。”段红琴颤声道,“其三,其三,我……”   段红琴一句句认了自己的罪状。   本来以她为首的四人反对星辰宫看起来是很有道理的。   可他们紧抓着不放的戒律,段红琴自己便屡屡侵犯,再加上说好的比试段红琴却用这样狠毒的招式,实在是让人没有好感。   就连青霜派的徒弟们看她的表情都变了些。   听着段红琴一个一个说过自己的罪状,而后道歉,虞楚看向她。   “你青霜派对我星辰宫还有意见吗?”她问。   “没意见了,没意见了。”段红琴连连说道。   虞楚手指一动,漂浮在半空的血球灰飞烟灭了,段红琴这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被徒弟搀下台。   她刚刚想要积攒的大招损坏了自己的寿元,自然也对修炼的实力有所影响。下台的路上,段红琴肉眼可见老了二十岁,白发和皱纹都多了许多。   虞楚收回目光,她看向剩下三人。   “还有你们几位。”她说,“请吧?”   三人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虞楚对战段红琴时,根本就是碾压局,虞楚从头到尾都没展现什么正经的术法或招式。   她一拳,一个挥袖,用最简单的方式就已经让段红琴心态崩塌,输的一塌涂地。   段红琴其实并不弱,前十门派的掌门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之辈?   是虞楚太强了,强得过分,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到了大乘期。   雷霆门的长老清了清嗓子,他道,“其实仔细想想……”   谁都不傻,发现虞楚这样强大,他这话便要往缓和说了。   虞楚怎么可能给他们这种机会?她火气刚上来,他们说不打就不打了?   更何况,这种用实力震慑他人的极好场合可能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她要一步到位,让其他掌门歇了再找星辰宫麻烦的心。   “好!”虞楚打断雷霆门长老的话,她沉声道,“那你便是第二个吧!”   雷霆门长老:?   还带逼着人家打的? 第121章   若是正常掌门的想法, 就算自己有能超过对方的实力,可能也会为了给彼此留个面子,而选择见好就收。   毕竟大家都是门派掌门长老, 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凡事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也就算了。   虞楚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必须要所有人记住,星辰宫就是油盐不进铁板一块, 一次将威严立下,才能以绝后患。   而她另一个有如此底气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弟子们都长大了。   不像是数年前,虞楚为了能照顾小豆丁们而处处低调行事,怕自己和孩子们被其他人盯上。   现在, 便没有什么顾虑了。除了小狐, 其他五个徒弟不仅长大了,而且如今都很实力强大, 令人放心。   这让虞楚也能放心地去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修仙者都好面子, 更别提一个大门派的长老了。   虞楚既然都说了要和他对战, 雷霆门的长老也不可能拒绝, 他硬着头皮起身。   上斗法台之前,雷霆门长老来到武宏伟身边, 低声道,“武掌门, 她如今是什么修为?”   武宏伟看向他,神秘莫测的摇了摇头。   雷霆门长老不知虞楚底细,他心情忐忑的上了斗法台。   结界一关,里面说什么外面除了武宏伟之外, 其他人便听不到了。   “虞掌门,我承认我们之间之前有些过节。”雷霆门长老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们或许可以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刘长老,你之前不是这样想的吧?”虞楚说,“以为自己占据优势的时候,想把我星辰宫置之死地,如今发现局势不对,才来找我讲和?”   她注视着雷霆门长老,一字一句地说,“你把我虞楚当成什么人了?”   雷霆门长老脸色一白,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善终了。   他当即冷笑一声,“好罢,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不要怪我别客气了。”   雷霆门长老当即打算雷霆门绝学——雷霆巨龙之术法。   他想,就算要输,他也要让展露一手让其他徒弟和师父们震撼,再有风度的认输,保全自己的脸面。   可不能像是段红琴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算了,还使用了那么阴毒的血术,最后颜面尽失。   雷霆门长老心里想得好,可虞楚怎么会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虞楚发现了他的意图,顿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把太升真人送给她的鞭子不知不觉中犹如黑蛇一般缠绕着虞楚的手腕,虞楚抬起手甩向半空中,啪——!   结界里的风就像是以鞭子为中心迅速凝结聚集在一起,而后变成一堵风墙,轰隆咆哮着冲向刘长老。   雷霆门长老眼睁睁看着那风过来,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到了眼前。   他的意识感受到了攻击,可身体完全反应不过来!   刘长老眼前一晃,下一秒只觉得后背剧痛,他整个人都砸在结界上,倒了下去。   在刘长老的眼里,这半秒没到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可他却像是要被风暴席卷的凡人一样无法招架,眼睁睁地看着风暴将自己淹没。   而在外面看来,刘长老连回手的力气都没有,第一招便被虞楚瞬间击飞,爬都爬不起来。   斗法台旁边,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各个门派的徒弟们目瞪口呆,另一边的师父们却阴沉着脸,都心事重重。   明明虞楚用的是和段红琴一样鞭子,可光从这一击便能看出来,虞楚的水平远在段红琴之上。   段红琴和这位雷霆门长老水平相当,一个化神巅峰期期,一个是合体初期。   虞楚能一招打败他们,岂不是说……虞楚如今也是大乘期了?!   要知道,大乘期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如今未飞升的大乘屈指可数,近百年来更是没有新的大乘出现。   这个虞楚,如果她是隐藏了几百年的时间默默修炼,怎么可能这几百年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她,没见过她,更不知道她师从于谁。   怎么她忽然一出现,便已经是大乘了?   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心烦意乱,一个新大乘带着一个全是绝顶天赋徒弟的门派出现,这无疑会改变未来局势。   至于她是不是收了妖修,谁还在意呢?   斗法台下,赤龙宫和森罗峰掌门的脸色都变白了。   他们二人的水平、门派都不如青霜派和雷霆门,如今段红琴和刘长老输的这么惨,他们又如何是虞楚的对手呢?   不仅没有一丝胜算,走上斗法台,更是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伤,颜面扫地都是必然的了。   他们互相注视彼此一眼,心中都有些懊恼。   谁能猜到,虞楚竟然能隐藏如此实力,过去这些年竟然一直保持低调,从未露面过,所以才会让他们产生轻敌之心。   若是知道虞楚是个大乘,他们必定不会找星辰宫的麻烦啊!   可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结界打开,雷霆门的弟子们立刻跑上台去将长老扶走。   虞楚的目光扫向台下仅剩的赤龙宫和森罗峰的二人,对上虞楚那淡漠冰冷的眼神,他们都不由得心中一紧。   “请吧。”虞楚冷冷的说。   事到如今,这还算什么切磋比试?这简直就是挨个上去挨打丢脸啊!   可二人又没办法。若是现在不上,得罪了虞楚不说,还要得罪青霜派和雷霆门。   二人咬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竟然一起上了台。   虞楚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二人上台,她便一对二。   结果毫无意外,又是虞楚那简单明了的一招制敌。   这简直就是对手最大的嘲讽——对付你们,连招式本领都不需要,最简单的碾压,便能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将四个人连环揍了一遍后,本来还气势汹汹挑事的四人一改刚刚的嚣张,都连连说对虞楚收徒之事没有意见了。   虞楚收回目光,又看向师父席上。   众多还未回过神来的掌门师父们,还未从有新大乘高手出现的事情上抽离出来,忽然对上虞楚的眼眸,他们都不由得一紧。   “各位掌门长老,如若你们仍然对此事反对,可以上台与我切磋。”虞楚平和地说,“在我看来,人不该被分为三六九等。既然有修仙的潜力,修仙界便该去包容。修魔界可以广纳大陆各地势力种族,为何我们却要赶走本有修仙潜力的孩子呢?”   虞楚这番话,在坐的各个掌门长老们或许并不是完全认同的,可虞楚刚刚才就此事立威,谁也不想去碰这个霉头。   毕竟,大乘期的老妖怪们基本都在潜心修炼,除了武宏伟这个另类之外,在坐的师父们大多都是合体期的了。   要说打,他们还真打不过虞楚。   只是虞楚语气放缓,似乎有和解之意,其他师父们便也松了口气。   虞楚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妥了。   果然,先亮了拳头之后,所有人便变得乐于倾听和接受了。   “虞掌门,那是你的弟子,外人确实不该插手。”无定门的长老说,“再说,何为正统,又何为歪门邪道呢。善恶本就和身份种族无关,而与人有关。”   这个无定门便是当初殷广离的门派。无定门的长老说出这番话,也是感慨良多了。   有了他的带头,其他附和声也逐渐响起。   只不过,观众席上还是鸦雀无声。各个门派的弟子们都不敢出声,注视着师父们之间的交谈。   这四个丢了大脸的门派弟子们,更是低垂着头,像是蔫掉的茄子一样。   “既然大家都达成一致,那便是好事。”武宏伟出来打圆场道,“星辰宫是个很特别的门派,本也不该用过去的老眼光看待。”   众人都算是应和了下来。   若是之前他们还觉得星辰宫是个新出现的小门派而嗤之以鼻,如今却截然不同了。   虞楚是大乘期的高手,所有人都要给她一个面子。之前其他人对星辰宫和虞楚的种种不喜欢也因为心态的转变而出现了新的变化。   如果虞楚是个泛泛之辈,那么她和她的门派便是嚣张跋扈之徒。   可如今虞楚是大乘,这便变成了大乘高手总归会有自己的脾气,做事果断直接,也可以理解了。   武宏伟的私心是不希望虞楚和其他人表面完全撕开的,看着双方至少达成了面子上的平和,他也放松了些。   至于那四个门派因为自己掌门长老们的不恰当冒进而产生的后果,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看着局势平定下来,武宏伟便让负责此次仙门大会的修士重新捡起被打断的流程。   “本届仙门大会获胜者——李清成!”   星辰宫直接领取了获胜的奖励之后,也没有再寒暄什么,而是直接高冷的离开了。   等到虞楚带着徒弟走后,其他师父们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不善地互相寒暄几句,而后带着自己的弟子们离开。   每个掌门长老们的心思都各异。   如无定门长老,他心情便还算不错。   之前无定门因为殷广离的事情一直在修仙界抬不起头来,如今多了四个丢人现眼的人,无定门的事情也会渐渐淡去。   而像是这四个找麻烦的门派,全体上下的心情便差的多了。   他们单独个人的想法,连累了整个门派,让所有人一齐成为笑柄。   更别提,谁愿意得罪一个大乘期的高手呢?   暂且不提各大掌门长老们心中的担忧和复杂之情,这一边,返回门派的飞船上,星辰宫弟子们的却都难掩激动之情。   “师尊,你真厉害。”萧翊发自真心地说。   其他弟子们也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师尊,你真的太帅了。”谷秋雨也忍不住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您有一个人单挑其他掌门的魄力。”   “主要是你们长大了,如今令人省心。”虞楚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是你们的优秀给了我的底气。”   “我们还不够优秀。”沈怀安忽然说。   他抿起嘴唇,看向虞楚。   “师尊,从今往后我们会努力的,我们要做最强大的弟子,以后让其他人再也不敢那样和您说话!”沈怀安沉声道。   “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何初落攥着手指,她低声说,“我也想变得那么厉害,保护师父。”   虞楚一怔。   她抬起头,看到六个徒弟都非常坚定地注视着她,似乎他们早就已经下定决心。   虞楚一向守护他人,却未曾想,如今有六个年轻人竟然仅仅因为别人说话语气这等小事,而产生这样的反应,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之前说拯救苍生时,他们的态度都没有现在这样坚定。   这些孩子,明明知道她更加强大,却竟然还是想保护她。   这个念头,让虞楚淡淡的笑了起来。   “多谢。”她说。   “师尊,哪有师父对徒弟道谢的份儿?”陆言卿有些无奈地说,“是我们要感谢您。”   虞楚微微摇头,她又笑了。   执行系统任务的穿书轮回者,本该是世界上最孤僻的人。   世界去得多了,便会对现实产生抽离感。   轮回者到最后,或许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类了。   她这样的存在,竟然会得到其他人真挚的关心和喜爱,是过去的她想都不会想象的事情。   虞楚确实由衷的想要感谢。   多谢他们,她才会重新找回做人的感觉。 第122章   这一趟出门, 似乎大家的心态都变了许多。   回到门派之后,连本来因为认字困难而有些抗拒的何初落都开始认真读书了,再也没有抵抗的心理。   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 但是明白谁对她好。   虞楚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的在修仙界生活下去, 不惜当众和其他门派掌门翻脸, 小狐虽然不太会说话, 但其实心中都懂。   而李清成,这家伙看似懒懒散散, 如今也是仙门大会的冠军,已经非昔日可比。   如今他有了动力,也得到了回报,修炼时更加刻苦了。   星辰宫的徒弟们最好的便是这一点,他们有实力, 在外面万人瞩目, 可回到门派后便会迅速静下心来,继续勤恳的学习, 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和他人的赞叹而丢失本心。   星辰宫恢复了日常生活, 可修仙界因为星辰宫和虞楚扰乱的余震还在继续。   这段时间武宏伟一直在和虞楚联络, 告诉她修仙界最新的动态。   青霜派的掌门段红琴, 因为和虞楚对决时使用了耗费自己寿元的血术,对自己身体伤害太大, 修为远远不如以前,身体也苍老了数十年。   借此机会, 青霜派其他五个长老一同解除了段红琴的掌门职务,将她贬职架空了起来。   其他三个门派也做了差不多类似的事情,这几个掌门长老用门派的身份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用外界的声音, 他们自己门派里的其他长老们便已经非常不满,直接私下处理了。   这些虞楚倒是都不太在意了,这个世界还是强者说话算,修为阶级的金字塔从上至下是绝对碾压的。   如今这些人如今知道星辰宫有她坐镇,是绝对不敢再有其他心思的。   尤其是这一次虞楚为了小狐而与其他掌门针锋相对的事情,也是一个震慑,会让所有人记住——不可以碰她的徒弟,不然虞楚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些事情虞楚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另一个消息还算有意思。   “你还记得林亮吗?”武宏伟说,“我们关了他们将近一年,日日拷问,如今这家伙的嘴终于被撬开了。”   林亮这家伙倒是有点骨气,很有自己是魔族林家继承人的意念,竟然坚持了整整一年,现在终于挺不住了。   “他说了什么?”虞楚问。   “他还什么都没说。”武宏伟道,“林亮要求见你。”   见她?   虞楚微微蹙眉,而后大约明白了。   帝城那日,或许林亮看见她和那君洛尘似乎认识,所以才想见她?   如果他是这样想,那可能是徒劳一场了。毕竟虞楚真的不认识那个男人。   她跟徒弟们说了这件事情,安顿了他们之后便离开门派,前往修仙界里关押林亮等魔修的秘密监狱。   临走时,徒弟们一百个不放心,一直希望虞楚让他们中的一个人跟着她走,被虞楚严词拒绝了。   他们这种担心感对虞楚而言实在是有点夸张,就好像她已经是个七老八十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一样,好似生怕她出门迷路或者被人欺负。   真是开玩笑,她出趟门而已,用得着他们陪吗?   虞楚在徒弟们幽怨的目光中离开玄古山,他们的目光好像主人出门却忘带了的狗子。   离开门派,虞楚很快和武宏伟汇合。   “走吧,虞掌门。”武宏伟道。   虞楚和武宏伟如今的关系算是盟友和朋友。   以她这样的性格,竟然能和别人达成联盟,武宏伟也功不可没。   比如,其实虞楚猜到武宏伟或许对星辰宫就在迷雾结界里有所感觉,可武宏伟什么都没说。   再比如上次和那个魔界魔头的事情,尽管虞楚是真的不认识他,可君洛尘那种似乎认识她、还和她交流的态度,换个人或许早就怀疑她了。   武宏伟却认定虞楚品行端正,便信任她,她说不认识,他便没再追问。   虞楚的性格便适合和这样的人接触,如果对方逼得太紧,但凡让她感觉到一点不信任的感觉,虞楚便会反过来不再信任对方。   她这样难搞的性子,武宏伟能和她成为朋友,确实也说明他是个心胸宽广而不错的人了。   二人乘坐武宏伟的法宝前往关押林亮等修魔者的监牢。   这里属于修仙界的禁地,一层层牢牢把控,若是硬闯,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武宏伟带着虞楚进入禁地最深处的地下伏魔殿里,只见每个独立的牢房里都封印着一个魔修。   这些人表面看起来还算衣冠整洁,却看起来都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感觉。   一路向里,有专门的修士解开牢门封印,虞楚和武宏伟才走进牢房里。   林亮正坐在椅子上,男人看起来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身上锁着降魔链,看起来有点狼狈。   他的目光看向虞楚,旁边的修士冷声道,“你要见的人来了,别再耍小心思,从头招来!”   林亮说,“我要和她私下谈。”   “你没有选择。”武宏伟冷冷地说,“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抓其他的魔修过来。”   男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   “好吧。”他说,“那我要和你们二人谈,让其他人离开。”   武宏伟摆了摆手,牢房里其他的修士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虞楚和武宏伟二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武宏伟沉声道。   林亮未回答,而是看向虞楚。   他问,“那日的魔头,你认识?”   虞楚就知道他要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要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事情,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虞楚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他。”   林亮正要说话,虞楚已经开口,“你已经浪费掉一次询问的机会,现在该你回答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亮沉默许久,似乎在和自己作斗争。   他似乎也自知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过了一会,他咬牙道,“好吧,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所有事情。”   “修魔界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预言,传说魔界里有一位能和上神分庭对抗的魔神。天地魔气都由魔神而来,而黑夜降临的地方,魔神都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林亮道,“换句话说,魔神或许比上神更加强大。”   上神便是原著里的男主角了,也是这个世界里最厉害的存在——毕竟,世界都是人家创下的。   可这个魔神是从哪里来的?原著应该没有这个人。   “据说因为魔神太过强大,所以被天道束缚在魔界深处,以此来维持三界稳定。”林亮说,“传说里,魔神虽然无法离开魔界,可他有一片未被封印住的魂魄会每隔五千年在人间诞生一次。而最近的一次五千年,便是现在了。”   “传说和修魔界的异动有什么关系?”武宏伟蹙眉道。   “所有魔修都相信这是真的,魔修界里,各处大小势力都在做自己的准备,想迎接魔神降临。”   林亮低声道,“我想用帝城召唤祖先,也是为了这一点。若是能召唤出祖先,我林家便会抢占先机,或许能知道些魔界内幕。就算退而求其次,魔神降临后也看到我林家的功绩,或许会想要重用我们。”   他说完之后,虞楚和武宏伟互相注视彼此一眼,一时间都雅雀无言。   修魔界如今的骚乱动荡竟然是因为一个上古预言,而他们都信以为真,这……   “为什么魔修都相信这件事?”武宏伟蹙眉道,“可有任何线索和证据表明,魔神真的会在近几年出现?”   “没有。”林亮定定地说,“可我们都相信这一点。”   武宏伟一时哑口无言。   毕竟,上神的存在是真的,可这什么魔神,他修炼几百年了,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物,更别提是什么比上神还要强大的魔神了。   连魔神的存在都没有记录,可偏偏这些魔修们竟然如此相信这件事情。   他们不仅相信魔神存在,甚至相信魔神的一块魂魄会在人间出现?   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这实在是难以理喻的事情。   可林亮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他真的为了这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魔神,而紧咬牙关了一年之久。   他确实是信仰这个事情,才能坚持这么久。   “你说的这些事情,与我何干?”虞楚沉声道,“为何你一定要见我?”   林亮欲言又止。   他似乎是想和虞楚私下交流的,可武宏伟一直在旁边。   无奈中,林亮道,“那魔人对我祖先如此不尊敬,我本来是想,如果魔神真的出现,定要那人好看。而你……”   林亮犹豫了一下,才说,“那日我看见了,你对那人的杀意是真的,我便想,如果能和你合作,等魔神降临后,或许可以由你去请求那魔神帮我祖先报仇。”   “林亮,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武宏伟蹙眉道,“她是我修仙界门派掌门,怎可能帮你这个魔修报仇?”   林亮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虞楚。   “你是透明属性,不是吗?”林亮说,“在修魔界,透明属性是天生的领袖。只是不知为何你竟然会去修仙……”   “你怎么知道我是透明属性?”虞楚蹙眉道。   “透明属性的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和其他魔修不同的能量,只有修习过这方面本领的魔修才能察觉出来。”林亮道,“那一日交手,我便察觉到了。”   听了这番话,虞楚忽然说,“你说的这个本领,殷广离也会吗?”   “没错。”林亮说,“我教过他。”   一切便在此刻突然串了起来。   林亮是殷广离在修魔方面的老师。   作为阵法大师,林亮教了殷广离使用各种阵法以及血阵,还教了殷广离如何辨别他人属性。   所以七八年前,殷广离来云城寻找星辰宫的时候,一眼便发现透明属性的谷秋雨,所以才想将她带走。   二人从林亮的牢房离开,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又等了一会儿。   这一年里,修仙者抓了大约二三十个魔修,基本都是在修魔界里有背景的人,又或者像是林家那种大家族旁系的魔修成员。   修士们分别询问了这些魔修关于‘魔神’的事情,结果每个魔修都表现得很震惊。而后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人保持沉默,也有的人招出了和林亮说的差不多的预言内容。   这说明,林亮没有骗人。魔修们不仅都知道这件事情,更是不约而同的一起保密,在修仙者询问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过这件事情。   虞楚和武宏伟离开时都有些沉默。   看到虞楚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武宏伟安慰她道,“别有心理负担,就算你本来该是个魔头又能如何?如今你是星辰宫掌门,便够了。”   武宏伟以为虞楚有心事是因为林亮说她适合修魔的事情,其实虞楚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她毕竟是一个有剧本的女人,知道透明属性适合修魔。而且对虞楚而言,她根本不会被世俗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修仙修魔修妖都好,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你误会了,我想的不是这件事情。”虞楚无奈地说,“林亮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我需要思考思考。”   “这倒确实,我也没缓过神来。”武宏伟说。   林亮和所有魔修们都认为存在的那个‘魔神’,让虞楚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想起君洛尘,似乎他身上就有许多咒印,似乎是被魔界束缚的。   当时在帝城,二人交谈时,他身上的咒印闪过光芒,他便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该回去了。   难道,君洛尘就是这个所谓的魔神?   可是……魔神这种和上神一般高逼格的存在,不该出场时雷鸣电闪,或者异象缠身吗?   再者说,原著里关于魔界,涉及的最高一人便是魔尊殷广离,书里从没有提过什么魔神。   毕竟上神是男主角,小说当然不可能再多立一个能和男主角分庭抗礼的角色的。   虞楚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她干脆打开空间,在精神世界里礼貌的问候系统。   “系统,你不觉得这世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吗?”虞楚磨牙道,“你知道这些变化吗?”   系统瞬间装死。 第123章   虞楚回到门派时, 徒弟们早就等着她了。   看到她出现,他们都很关心地围了过来。   “师尊,怎么样?”   看着拥堵在她身边的徒弟们, 虞楚无奈道, “进去说。”   进入正殿后, 众人都入座坐好, 虞楚这才简单讲述了刚刚见林亮时所听到的事情。   魔修们所说的一切,对于修仙者们而言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弟子们也都蹙起眉毛。   “师尊, 您觉得魔神真的存在吗?”陆言卿问。   “还有这个预言,说魔神会在最近几年重生……真的会发生吗?”谷秋雨也说。   “我不知道。”虞楚蹙眉道,“不过若是真的,魔神降临时应该会有异象。”   她抬起头,看到徒弟们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由得开口安慰, “你们不用太紧张这件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事的。”   如今徒弟们都大了, 自己的修为也恢复得差不多, 还有系统傍身, 虞楚心中的把握也大多了。   说白了,不管什么上神魔神之类听起来很唬人的存在, 他们仍然是被束缚在这个小说世界里的人。   或许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会敬畏神的存在, 可虞楚是轮回者,她过去的任务便是‘破神’。   什么神,主角,对她而言都是一回事。   所以, 虞楚虽然吃惊这个新冒出来的人物,但并没有特别担心。   总会有办法对付对方的。   看到虞楚情绪如此淡定,徒弟们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去吧。”虞楚安慰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被这些缥缈的事情影响自己。”   弟子们这才都听话的点了点头。   回到后山后,虞楚又来到冰潭中打坐,运转自己的真气。   她另一世的修为其实很高,毕竟那时她飞升成功,又修炼了许久。   虞楚如今已经将修为转换到大乘圆满期,其实还有多余的修为她没有转变。   因为,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平衡,如果虞楚的修为超过人间所能容忍的极限却不飞升,很可能会触发天道的追杀惩罚。   如今她对付人间对手是毫无压力的,就是这个魔神……系统也不给些提示,虞楚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存在,也不是对方的底细。   她现在还是怀疑,君洛尘和这个魔神是不是有些关系。   不论如何思考,一个巨大的疑惑都一直笼罩着她——为什么这个男人看见她就跑呢?   虞楚百思不得其解。   君洛尘一看便是认识她的样子,可是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认识他?还是说……   虞楚过去的记忆被系统篡改过。系统对此的水平高超,堪比玩家对游戏角色的控制。   它抹去她过去的记忆,她便什么都不记得。抹去原著的一些事情,她也不记得。   或许,还可以再细致一些……比如,系统若是连虞楚看过书的记忆都抹去,那虞楚都不会察觉到记忆被改动过,她也丝毫不会记得自己看过书。   虞楚有时怀疑,系统可能这样做过,除了抹去她的过去之外,或许还擦掉了许多事情。   只不过,她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在意,甚至也不在意系统对她做过什么。   可君洛尘的事情实在是可疑,难道他们以前确实见过面,可她不记得了?   虞楚思考了许久,也没有头绪。   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想不出来,便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等到晚上吃饭时,何初落又顶着一头灰跑过来,一看就是又钻山林去玩了。   作为狐妖混血,她天生和妖兽关系好,这才来玄古山不到一年,已经和妖兽们混到一起去,整天和老虎灰狼一起在山林间奔跑放飞自我。   虞楚觉得这挺好的,妖兽各有本领,小狐能从它们身上学会很多东西。   “你看看你这一身灰。”谷秋雨无奈道,“快去洗把脸,要吃饭了。”   何秋雨点点头,乖乖跑去洗脸洗手。   她虽然和谷秋雨同岁,身体发育得也更成熟,可精神年龄却小很多,谷秋雨像是姐姐一样带着她。   吃完饭后,谷秋雨和何初落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每天晚上,师兄们去晚修的时候,两个女孩就聚在屋里,谷秋雨给何初落补课,温声细语地教她念书。   等温习功课之后,姐妹两个便挤在同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谷秋雨将星辰宫过去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何初落,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不仅如此,谷秋雨还很会断章,每次都卡在精彩的地方。   何初落正听得津津有味,谷秋雨就不讲了,女孩猝不及防,便睁大双眼看着她,谷秋雨就觉得很想笑。   晚上睡觉时,有时候何初落会变成蓬松的白狐窝在谷秋雨的怀里,有时候又是人形。   她很依赖谷秋雨,变成人了也要依偎着她睡。   过了几日,又是星辰宫去云城采购的日子。   沈怀安早早结束了上午的修炼,回自己住的西厢房里拿出钱袋,塞进怀里,这才出院子。   他来到隔壁院门外,听到屋里有女孩说话的声音,沈怀安抬高声音道,“谷秋雨,谷秋雨!”   沈怀安喊了好几声,过了好一会,院里侧房的门才打开,谷秋雨走了出来,身后是黏着她的何初落。   “干嘛叫我?”谷秋雨抱怨道,“我们在看书呢。”   “今日轮到我下山采购,走啊。”沈怀安招呼道。   “我们先不去了,我要教小狐背诗呢。”谷秋雨兴致缺缺地说,“你早去早回。”   “喂,你……”沈怀安看见谷秋雨这就要回屋,他急了,探头道,“你不跟我去吗?不买首饰胭脂和布料吗?”   谷秋雨想了想,才说,“你说的有道理,那走吧。”   沈怀安刚心情舒畅地露出笑容,就看到谷秋雨对何初落说,“你去拿上东西,我们一起下山。”   小狐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抿起嘴点点头,转身进屋了。   沈怀安脸便垮了。   “不是吧,你们俩个分开一会儿都不行吗?”沈怀安忍不住说,“这都快半年了……”   “半年怎么了?初落是小师妹,多照顾她是应当的。”谷秋雨无所谓地说,“师姐照顾师妹还要分时间长短吗?”   沈怀安欲言又止。   就这个说话的空隙间,何初落已经出来了。   没办法,沈怀安挠挠头,跟着两个女孩出了雾气结界。   一路上,谷秋雨和何初落都一直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走在前面,沈怀安跟在她们身后不远的距离,看起来好似一个侍卫带着两个小姐出门玩。   来到云城,沈怀安说,“你们别去其他地方,就在胭脂铺附近逛,等我买完东西就来找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谷秋雨觉得他啰嗦,她拉着小狐,两人高高兴兴地便去逛街了。   看着二人毫不留恋的背影,沈怀安不由得叹气一声,有点头痛,只好一个人去采购东西。   如今星辰宫的人再来云城时,和过去是不一样的光景了。   过去街面上偶尔出现的其他门派弟子根本都不认识他们,偶尔会因为星辰宫弟子的颜值而留意几眼。   现在便不一样了。   如今沈怀安在街上走,整个街上出没的门派弟子们如今基本都知道他是谁,一路上都有人偷偷瞄他,但却没人上来搭话。   沈怀安长得英俊,但平日习惯板着脸,没有表情时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甚至于他进了一家店铺后,店铺里正好有其他两个门派弟子,看到沈怀安进来了,二人拿起东西就走,充满了躲避的意思。   沈怀安将买来的东西都放进法宝袋里,这才原路返回去找两个师妹。   一如往常,他站在街对面等她们。   按照曾经的习惯,谷秋雨总会要在给钱时跑出来找沈怀安。她自己留不住师父给的零花钱,总是全买了零食吃,等到买首饰布料时就只能和沈怀安赊账。   沈怀安钱袋都带好了,就等着谷秋雨出来找他。   结果左等右等谷秋雨也没出来。   虽然首饰店铺里一向人多,可谷秋雨和何初落长得太漂亮、太与众不同了,挤在女子堆里都比其他人白许多,好看许多,一眼就能看到。   沈怀安便看着谷秋雨和何初落选完了东西,直接付了钱,这才跑出来。   “你今天……”沈怀安忍不住说。   “我们再去看看布料,这些先给你。”   谷秋雨来到沈怀安面前,直接把她们买的那些装着首饰的首饰木盒全都塞给沈怀安,又拉着何初落跑开了。   没办法,沈怀安只能把她买的那些东西都装进法宝袋里,继续等着二人。   过了一会,买完东西的谷秋雨和何初落这才慢悠悠的回来,将选中的布料递给沈怀安。   “走吧,我们都买完了。”   回去的路上,又是两个姑娘手挽手在前面看看花摘摘果,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都是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等回了门派,谷秋雨和小狐接过沈怀安袋子里的首饰等东西,便回院子了。   留下沈怀安欲言又止,最后郁闷不已的转头去后厨。   星辰宫每日的做饭的人是弟子们自己排出的名单,不过也没那么严谨,有时谁闲着便会过来顺便搭把手。   沈怀安进后厨时,萧翊坐在后厨院子调制自己的烤肉酱料,陆言卿在晒果干。   二人相处得非常平和融洽,便看到沈怀安闷闷不乐的走进来,找地方坐下了。   “你怎么了?”萧翊疑惑道。   陆言卿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沈怀安在因为什么而生气。   他勾了勾嘴角,转回目光,“一看就是心情欠佳。”   “你懂什么!”沈怀安没好气的说。   萧翊看着他,开口道,“小谷又没理你?”   这下子,陆言卿真忍不住笑起来了。   “连萧翊都猜到你为何生气了,还不好意思说?”   “你们,”沈怀安想说什么,可一看陆言卿和萧翊都露着憋不住的笑意,他顿时有点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你们胡说,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行,你是男子汉。”陆言卿十分敷衍地安慰道,“男子汉,去把晚上的菜炒了。”   沈怀安瞪起眼睛,他本来想冷冷地说声‘我就不’,然后帅气的转身走人,可转念一想,好像今天真的到他做菜。   没办法,他只能气呼呼地进了后厨。   这股没由来的火没地方撒,正好沈怀安满脑子都是陆言卿笑话他的时候连笑容都憋不住的样子,顿时切了辣椒来了个爆炒。   陆言卿不爱吃辣,小时候是不习惯,现在修为高了,辣是可以吃,但还是不喜欢。   晚上坐在一起吃饭时,一看见半桌子菜都是辣的,陆言卿就知道沈怀安这是气愤他下午笑话他,故意报复。   可陆言卿还是很想笑。   今天李清成回来的比较晚,他去深山里用寻龙尺找宝贝去了,结果回来时抱着一坛酒。   “师尊,我回来晚了。”李清成把全是土的酒放在一边,他拍了拍酒坛盖,兴高采烈地对众人说,“你们看我挖出了一坛酒!找个日子我们大家可以小酌两杯。”   “快过来吃饭吧。”虞楚无奈道。   李清成过来坐下,也看到桌子上红彤彤一片,他不由得啧啧一声,“今日哪位师兄做菜来着,火气很旺嘛。”   李清成的吐槽永远都这样精准,陆言卿嘴角勾起,萧翊捧着碗,眼睛窜向沈怀安。   沈怀安没好气地说,“赶紧吃饭,你不饿吗?”   李清成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虞楚。   “师尊,刚刚路上遇到的信鹰,给您的,我就直接带回来了。”   “好。”   虞楚接过信。   信鹰是天罗山庄的特训的,专门用来和星辰宫传信。   修仙界虽然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如虞楚和武宏伟之间的联络法宝,但虞楚没给过虞沈二家。刚开始是因为那时虞楚也没这种法宝,后来则是怕将法宝给他们,会让两家招惹是非。   就像之前岳皇帝的事情一样,如果虞家和沈家被查出来有修仙者的东西,可能二家也不会如此平安了。   说起来,沈怀安和家里一直有联络,可虞楚没有。   二家都怕打扰虞楚,这么多年了,沈家倒是会在给沈怀安的信里带一句对虞楚的问候,而不会特地叨扰她。   而虞楚联络凡间,也只是上次岳皇帝的事情,她拜托沈鸿庄主去一探究竟,仅此一次而已。   转眼间十二年过去,这还是虞楚第一次收到对方主动记过来的信件。   虞楚将信封翻过来,顿时眼皮一跳。   信封上,娟秀有力的字迹写着‘虞楚亲启’,而署名……是孙婉。   嫂子孙婉过去和虞楚楚的关系并不好,家长里短导致了两个女人的人生都很遗憾。就算十多年前虞楚回去时和孙婉算是解开心结,可孙婉也不该给她寄信。   就算虞家有事,该寄信的也该是她哥哥虞岳景。   除非……   虞楚心下一沉。   她打开信封,缓缓地将信纸展开。   桌边,徒弟们都在吃饭,便听到砰的一声,桌子震了震。   六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抬起头,便看到虞楚将信扣在桌子上,脸色极其难看。   “师尊,怎么了……?”陆言卿轻轻地问。   虞楚一言未发,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桌边。   弟子们都没见过虞楚这样的表情,六人在桌边呆住了一会,看着虞楚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们感觉到虞楚的气息回了后山,并未离开,众人这才缓了口气。   “忽然间这是怎么了?”沈怀安蹙眉道。   陆言卿摇了摇头。   “信有问题。”他沉声道。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被虞楚扣住的信。他们知道虞楚忽然变了脸色一定和信有关系,可没有虞楚的允许,他们谁都不会去看。   “对了,你看见那信封上写什么了吗?”沈怀安问李清成。   李清成也有点疑惑,“没,没写什么。就是‘虞楚轻启’,是一个叫孙婉的人写的。”   听到这话,陆言卿也脸色变了变。   “坏了。”他低声道。 第124章   虞楚的信扣在桌子上, 徒弟们没有去碰。   他们收拾好碗筷,回到庭院。六人进入正屋大堂里,围成一团, 都有点担忧。   “师兄, 你说会不会……是师尊家里出事了?”沈怀安低声说。   “有可能。”陆言卿沉声道。   他们两个是六个徒弟里唯二去过虞楚家里的, 也算是最了解她的两个弟子。   看着陆言卿和沈怀安都有点凝重的神情, 谷秋雨有些着急道,“那怎么办?”   陆言卿想了想, 他说,“这样吧,你们暂且不要提这件事情,明天我去问问师尊。”   大师兄的存在重要性这时候便显现出来。遇到这种师兄弟妹都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便指望着陆言卿去做主了。   隔日早上, 陆言卿前往后山。他分别去了虞楚独居的小院和洞府, 都没有发现虞楚的身影。   直到快走出后山时,陆言卿在高耸的悬崖边找到了虞楚。   一袭白衣的她站在崖边, 发丝被山风吹起。   陆言卿停在她的身后, 他注视着她的背影, 忍不住轻声道, “师尊……”   虞楚回过头。   陆言卿本以为,若是真有什么坏消息, 虞楚的情绪该是消极一些的。或者是悲伤,或者是痛苦。   可和陆言卿想象中的不一样, 虞楚转过脸时,她的神情还是和过去一样,十分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昨天晚上那一瞬间的失态, 才让人恍然记得,她对此事是有反应的。   虞楚撇过头,没去看大徒弟的脸。   “我兄长要不行了。”虞楚低声道,“虞家想让我回去见最后一面。”   陆言卿已经猜到,他来到虞楚身边,关切的说,“您要回去吗?”   虞楚沉默了。   “一封信走了一个半月,人可能已经没了。”她说,“或许赶不上了。”   陆言卿注视着虞楚,他知道她心里有事情,便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陪着她。   虞楚心中确实难受,也非常复杂。   孙婉在信中说,虞岳景生病三年有余,如今病重,可能时日不多,如果虞楚有时间的话,希望她能回家见最后一面。   不知为何,虞楚竟然有点想要逃避的心理。她不想回去,可又放不下虞岳景的事情。   虞楚在悬崖边站了一夜,也没有下定决心回去或者不回去。   可事情又这样紧急,没有更多时间让她纠结了——一个半月过去了,谁知道虞岳景是否活着,还能活多久呢?   看着虞楚一言不发,陆言卿上前一步。   “师尊,之前您教导过我,要面对自己。”陆言卿低声道,“如果您无法放下,便回去一趟吧。就当……就当和凡世做个了断。”   对于虞楚楚而言,她的家该是只有爹娘兄长的,至于嫂子侄子侄女们,那是哥哥的虞家。   虞岳景一死,她和凡世最后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若是虞楚自己,不知道还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去。和陆言卿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当时陆言卿也不想回家面对,她鼓励他,告诉他要正视自己的过去,哪怕心中勉强,也该有个了结。   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虞楚的身上,虞楚自然也要以身作则,不然以后还怎么当人师父?   虞楚在山上吹了一夜冷风,如今终于下定决心。   “好。”她低声道,“那我回去一趟吧。”   虞楚和陆言卿返回主峰,刚走到主街上,便看到其他五个徒弟冒出头有点担忧的看着她。   “师尊……”   他们什么都不说,就这样低低的唤她。   虞楚随手摸了摸最近的李清成的脑袋,在徒弟们的簇拥下进了房里。   她在主位坐下,一抬头,便看到徒弟们也不坐,就要围着她站着。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担心她。   虞楚虽然习惯了如今的日常生活,可一遇到事情,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去僻静的地方思考。   如今看到徒弟们担心的样子,她方才想起,至今如今这么多孩子,若是忽然一言不发,会让他们挂心的。   “没事,你们不必担心。”虞楚安慰道,“我在凡间的兄长要去世了,我要离开几天,去送他最后一程。”   徒弟们的小眼神互相看看彼此,萧翊憋不住话,他立刻说,“师尊,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虞楚说,“我一个人走。”   若是要走,那今天便走,乘坐法宝的话当天就能到北方的虞家。   她这样说了,可徒弟们谁都没退开。   他们怎么可能放心让虞楚一个人离开?   可他们又没办法阻止,这样大的丧事,还是师父的家里私事,徒弟们要去似乎是不太合适的。   “师尊。”就在这时,沈怀安开口了。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紧张,而后才道,“师尊,我知道这件事不太合适,可……”   看着沈怀安吞吞吐吐的样子,虞楚直接道,“你说吧。”   “我……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沈怀安说,“这么多年了,我想回家看看,若是能和蹭您的法宝回去,便是最好了……未来爹娘年纪大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我,我也想和沈怀安回他家!”谷秋雨立刻开口。她似乎慢一拍才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对,“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想去沈怀安家里看看。对不对?”   “对对对,我们还没见过武林世家呢。”李清成也连忙说。   陆言卿、萧翊、李清成和何初落连连点头,好像都忽然间对沈怀安的家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看着弟子们都有点紧张忐忑看着她的样子,虞楚一怔。   过了半响,她微微叹气一声。徒弟们的心都跟着她这叹气揪起来了,紧张地看着她。   “那便一起去吧。”虞楚无奈道,“等去完虞家,再去一趟天罗山庄,也顺便让沈怀安回家看看。”   六个弟子听到这话,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像是怕虞楚反悔一样,沈怀安立刻道,“那就说定了,师尊,我们这就回去换衣服。”   既然是陪虞楚回去参加丧事,自然要换深色衣服。   看着徒弟们迅速离开,生怕被她甩下的背影,虞楚微微摇头,又叹息一声,有些无奈。   这些年轻人们,想去沈怀安家里看看是假,想陪她是真。   过去她孑然一身,如今却是到哪里都要带一长串小尾巴。   幸好她一共就六个徒弟,要是十个二十个的,还真就没办法每次都一起带出去了。   等徒弟们的时候,虞楚自己也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   等到人都来齐了,虞楚拿出法宝飞船,徒弟们已经十分熟练的依次上船。   全员到齐后,飞船腾空,以最高速度向着北方而去。   虞楚是不想将自己负面情绪呈现给徒弟们,所以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   可尽管如此,船舱里还是十分安静,六人也不似过去那样,总是在路上热热闹闹的聊天了。   一路上,星辰宫等人都很沉默。   临近中午时,飞船进入北方地界。   虞楚闭着眼睛,神情上毫无波澜,可心情却有些烦躁了起来。   这时,她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进她的怀里,虞楚睁开眼睛,发现何初落变成了白狐,窝在她的怀里,用这种方式安慰她。   妖修的感官比正常修士还要敏感,何初落察觉到了虞楚心情不好。   看着白狐清澈的黑色瞳孔,虞楚伸手,摸了摸它的后背。   此时此刻,虞楚确实随着靠近虞家所在的安城,心情便不由自主越来越差起来。   她都忍不住想要自嘲。虞岳景是虞楚楚的哥哥,又不是她的,她何必这样上心又挂念呢?   和往常一样,怕吓到城中百姓,飞船在安城城外落下,虞楚等人步行进城。   十多年未回来,安城还是以前的样子。繁华富裕,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堪比帝城。   星辰宫一行人虽然衣着深色低调,可七个人走在一起还是太引人注目了,整个街上遇到的过路人都忍不住去看他们。   虞楚带头,一路来到记忆中虞府的府邸外,虞府看起来仍然气派得很,连大门都是近几年新刷的,崭新又豪气。   只是大门禁闭,府邸外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有点萧瑟的感觉。   虞楚站在大门外,她垂眸,心中情绪翻腾,过了几秒,才抬手敲门。   她敲第一次时,宅邸里无人应声。   又敲第二次,院里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解开了门后的木杠,将大门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   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虞府的小厮。   小厮看到门外星辰宫等人,他不由得愣了愣。   “抱歉,各位大人,虞府最近这些日子不见客。”他回过神来,很客气的说。   “我是虞楚。”虞楚道。   听到这话,小厮又愣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虞楚,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震惊神情。   “姑,姑奶奶?!”小厮吃惊地说。   他下意识想打开门,推了一半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去喊人,门跟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犹豫开开合合。   虞楚看他呆住了,开口淡声道,“先去叫人。”   “哎,好!”   小厮这才有了主见,他松开门转头跑进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喊。   整个虞家都因此骚动了起来,很快又有许多人赶过来。   大门推开,一堆丫鬟小厮的簇拥之中,是一个身穿上好丝绸马褂的中年男人,一看便是富商做派。   他看向虞楚,顿时惊道,“姑姑!您真的回来了。您,您这是一点都没变老……”   这中年男子,正是虞岳景的儿子虞上凡。   当年他还是个年轻人,如今已经三四十岁,掌管虞家多年,人稳重了,还续起胡子,看起来老气了许多。   虞上凡虽然知道修仙者不老,可亲眼看着虞楚和十年前毫无变化的外表,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他再看向虞楚身后的陆言卿和沈怀安,不由得喃喃道,“陆兄弟,沈兄弟,你们也……”   “我们这算正常长大。”沈怀安连忙说。   当年他和陆言卿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如今二十岁出头,正常的很,青春永驻该是以后的事情。   虞上凡笑了笑,本来该低落肃穆的重新相见,也因为沈怀安的打岔而轻松了一些。   他这才想起来,向后一步,忙道,“姑姑,你们快进。” 第125章   虞楚迈过门槛, 虞上凡引领她往里走。   二人在前面,后面的六个弟子则是被丫鬟小厮们客气地请过来。   “你父亲如今如何?”虞楚问道。   “人还在,可已经昏迷数日了。”虞上凡低声说, “恐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虞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下来。   “姑姑, 辛苦你跑一趟了。”虞上凡倒是笑道, “您院子我们都没动过,若是您愿意, 一会给其他仙长们都安排在您院子里。”   虞楚楚当年有自己的院落,而且还算大,足够星辰宫住了。   虞楚点点头,没心情回答。她此刻的心思怎么可能会在安排住宿上面?   虞上凡看到虞楚心情欠佳,也不再强撑着笑容, 二人无声地继续往里院走去。   刚进院门, 迎面迎过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贵夫人,看起来端庄又贤淑, 看向虞楚的眼神里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吃惊之色。   “姑姑, 这是我的内人, 您还有印象吗?”虞上凡笑道。   虞楚看向虞上凡的妻子, 便知道虞岳景和孙婉估计让权很久了。   当年虞上凡身边那个年轻腼腆不说话的年轻媳妇,如今便是又一代虞夫人, 虽然上了些年纪,但风韵仍在, 也比年轻时多了几分底气和自信。   “姑姑好。”虞夫人礼貌地说,“母亲在屋里陪着父亲,都在呢。”   虞楚再次颔首,夫妻二人将虞楚迎进屋里。   刚走进正堂, 虞楚便闻到一股药味,越往里走越浓。   站在里屋门边的丫鬟为他们掀起帘子,虞楚走进去,脚步便不由得放慢了,心也沉了沉。   房间里遮着一半的窗帘,显得屋里有些阴沉压抑,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虞楚看到虞岳景躺在床上,在夏日中身上仍然盖着厚重的被子。   和虞楚脑海里虞岳景仍然停留在十年前中年却精神抖擞的样子截然不同,紧闭眼睛的的虞岳景如今头发花白,脸病态的消瘦,已然是个老年人的样貌。   只是看这一眼,虞楚便心中抽痛。不知是不是那药味熏得她头疼,虞楚站在那里就有点发晃。   这时,一直倚靠在床边的背影动了动。   这个灰白头发梳得整齐的老太太转过头,正是孙婉。   孙婉这十年至少苍老了二十岁,她微微侧头,看向虞楚,轻轻笑道,“楚楚来啦。”   她轻轻咳嗽着,撑着床,似乎要站起来,却身体无力,虞上凡连忙搀扶。   “我还以为……咳咳,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孙婉低声说,“来坐吧。”   在搀扶下,孙婉坐在床对面窗边榻上,虞楚走过去,木木地坐在她对面。   孙婉靠好,这才又转头仔细地打量虞楚,过了半响,她又笑了。   “你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一点没变。”   “发生什么了?”虞楚低声说。   “没什么。不过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孙婉低声道,“你哥他本来从年轻时就一身毛病,都是当初打拼虞家时留下的。我那时怎么说他都不听,如今才倒下,已经算长寿了。”   她看向虞楚,又笑道,“传信太慢,你还是来晚了些。他已经昏迷不醒数日了,若是早半个月来,你们还能说几句话。”   “我看看他。”虞楚低声道。   她起身来到床边坐下,注视着虞岳景苍老的容颜,一时间还是有些晃神。   当年带着陆言卿回虞家,虞岳景为她挽发仿佛只是去年的事情,怎么人一下子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虞楚怔了半响,才伸手从被窝里拿出虞岳景的手,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   任是最了解虞岳景病情的孙婉和虞上凡,看到虞楚把脉,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姑姑,如何?”虞上凡试探地问。   虞楚放下虞岳景的手,她沉默半响。   “他气数已尽,确实是这几日的事情了。”虞楚低声道。   听了这话,孙婉微微合起眼睛,身体晃了晃。   “娘,您保重啊!”虞上凡扶住她,哀声道。   虞楚注视着他们,她说,“我能帮他的只有一件事情。”   孙婉和虞上凡看向她。   “我有一个丹药,吃了可回光返照,让人出现意识,走时也没有病痛。”虞楚低声道,“可是,若他本来能昏迷着再活一个月,吃了药,最多只能清醒一天,便会直接走了。”   一时间,屋里沉默得可怕。   “那便给他吃吧。”过了半响,孙婉声音苍凉地说,“岳景好面子,让他好好和我们告别,有尊严不痛苦的走,对他而言也是个幸事。”   “娘……”虞上凡低声道。他抿紧嘴唇,又看向虞楚,“姑姑,那拜托你了。”   虞楚从空间拿出丹药,递给丫鬟。有下人拿了水过来,三四个丫鬟小厮一起,将这粒药丸给虞岳景喂了下去。   等到喂完之后,下人们又扶着虞岳景的头,让他轻轻的躺了回去。孙婉走过来,掖了掖虞岳景的被角。   “等药效发挥,大概还要一盏茶的时间。”虞楚说。   孙婉轻轻的点了点头。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不已,只有人的喘气声深深浅浅。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孙婉轻轻的问。   “还好。”虞楚说,“你呢?”   老妇人嘴角微勾,又笑了笑。   “嫁给你们虞家,和岳景过一辈子,我很知足。”她缓声道。   “你放下了过去。”虞楚说,“这很好。”   听到她的话,孙婉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笑容微收,垂下睫毛,情绪似乎有些惆怅。   就在这时,床上昏迷半月有余的虞岳景忽然咳嗽起来,惊得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岳景,岳景啊!”孙婉颤声道,“你醒了吗?你能看到我们吗?”   孙婉已经慌了神,虞上凡的媳妇,如今的虞夫人则是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动起来,有人拿水,有人扶起虞岳景的后背给他加枕头。   虞岳景的呼吸比刚刚重了许多,他咳嗽半天,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嗓子嘶哑不已,光是出气儿的力气,没听到声音。   虞夫人道,“窗户打开通通空气,再给老太爷沾点水,赶紧让后厨备点粥和小菜!”   下人们打开了窗户,房里的药味很快散了一些,这边丫鬟给虞岳景清了嗓子,又喂了些水,虞岳景逐渐清醒过来,本来浑浊的眼睛重回清明。   他微微侧头,看向床边孙婉,低声道,“阿婉……”   孙婉喜极而泣,她颤声道,“岳景,你看谁回来了?”   虞楚站在孙婉身后不动,孙婉把她拉过来,让她在虞岳景身边坐下。   虞岳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看见了虞楚,他瞳孔微颤,嘴唇开开合合,过了几秒,才沙哑地说,“小……小妹?”   “大哥。”虞楚低声道。   虞岳景愣了半响,他才喃喃道,“我这是死了吗?可我死了,总不该是你来接我吧……”   “大哥。”虞楚无奈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没死,我回虞家看你来了。”   虞楚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这种‘糊涂’之类的词,放在十年前那次见面,她也绝对不会失礼的说出来的。   可如今再见面,她似乎自然而然便将这种略微怼人的话带了出来。   虞岳景听了她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胡子抖动,露出个笑容来。   “我许久没听过你奚落我了。”他笑道,“看来是真的小妹。我,我——咳咳咳咳……”   虞岳景如今虽然算是回光返照,可身体基础差,这一句话说得太长了,便开始咳嗽。   “你慢些说,着什么急?”孙婉连连轻拍他。   虞岳景虽然咳嗽,但竟然不觉得自己身体疼痛,以往咳嗽多了会牵着五脏六腑一起疼,如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久违的轻松感让他连呼吸都顺畅许多。   他看看虞楚,看看孙婉,笑道,“你们不吵架啦?”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吵什么架。”孙婉有点无奈。   虞岳景停顿了一下,孙婉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真奇怪。”虞岳景说,“我竟然饿了,我想吃红烧茄子。”   听到这话,孙婉大喜过望。   “我这就让人给你做去,你等着!”她说。   在下人的搀扶下,孙婉站了起来,丫鬟将拐棍递给她,孙婉撑着拐棍,被媳妇扶着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屋里。   虞楚望着她的背影愣神,便发觉自己的手传来温度。她转回头,看到虞岳景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的抚摸她的手背。   他的手也瘦弱了很多,手心手臂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楚楚,你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很高兴。”虞岳景宽慰道。   看着虞楚不说话,虞岳景又说,“我如今岁数,已经是个长寿的凡人了,不值得你难过。我能醒过来,你定是破费了什么好东西吧?”   虞楚抿起嘴唇,她低声道,“你那是什么话,那怎么能是破费呢?这都怪我,若我当年留下些丹药,或许……”   “我当年拒绝你的丹药,如今也不后悔。丹药这种东西,藏不住秘密的,被外人盯上,也是事端。”虞岳景缓声道,“我一个凡身有自己的命数,时候到了便该走,何必用我本来不该拥有的东西多苟活几年呢。”   虞楚知道虞岳景这是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是不好受。   虞岳景最后那点光阴,还在关心她。   “你别安慰我了。”虞楚撇过头,她低声道。   虞岳景笑了笑,“好。”   他注视着虞楚,轻声道,“十多年未见,看你精气神越来越好,我也放心。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我挂心不已。”   虞楚看向他,“你说。”   “你修仙之身,至少能活成百上千年。”虞岳景道,“你身边虽然有徒弟围着,可小辈就是小辈,你若是有个好姻缘,有人照顾,我才真的能放下心——我听说书先生讲,你们都是有道侣的?”   “大哥。”虞楚无奈道,“我都修仙了,自己有能力照顾自己,身边也有弟子,姻缘没那么重要。”   虞岳景一看就知道虞楚不愿意听,他无奈笑笑,“你这丫头,我临死了,骗骗我都不愿意。”   他这样一说,虞楚才反应过来。虞岳景跟她平静的拉家常,却让她短暂的忘记了,他是个将死之人。   看到虞楚神情微慌,虞岳景伸出手阻止她。   “大哥开玩笑的。没道侣就没道侣,你觉得好便好。”虞岳景缓声道,“没有姻缘,也省得因男人伤心了。我现在年纪大了,如果你真被男人欺负,我也无力回天。若是早十年,我倒还可以拿菜刀追逐一二。”   本来该是悲伤肃穆的场合,虞楚愣是被虞岳景逗笑了。   虞岳景看着虞楚笑,他的眼角也带上了些笑意。   “我能看得出来,你这十多年定是过得很幸福快乐的。”虞岳景说。   虞楚看向他,“大哥为何这样说?”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带你回虞家,那时你连笑都不会笑。虽然淡然安静,但也把所有人推得很远,不让任何人接近你,包括我在内。”   虞岳景注视着虞楚,欣慰地说,“可如今我能感觉得到,你已经打开心扉,接纳了自己和这人世间,不是吗?” 第126章   虞楚和虞岳景在屋里聊了许久, 本来虞楚是想陪虞岳景疏散心情的,没想到不知不觉二人掉了个个儿,虞楚竟然被虞岳景反过来, 成为了被安慰开导的那个。   只不过, 和虞岳景聊了一会之后, 虞楚一路上来时复杂难受的心情也确实好了许多。   另一边, 厨房端来了一碗粥,想看看虞岳景胃口如何。   正常来说, 一个久病缠身的人,可能刚开始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和虞岳景却不是这样,他吃了几口粥就觉得淡,非要吃正餐。   这便是丹药的作用了,当年陆言卿的乞丐爷爷也是如此, 临死前能没有痛苦、不受约束的大吃了最后一顿。   看着虞岳景真的能吃, 虞家人顿时都高兴的张罗起来。   他们知道这可能是虞岳景的最后一顿饭,也不再遵医嘱少盐少油, 直接做了一桌子虞岳景最喜欢吃的菜。   为了方便, 下人们直接把一张桌子搬了进来, 将饭菜都放在虞岳景床边, 让他坐在床边椅子上直接吃。   虞岳景确实胃口大开,捧着米饭大快朵颐。他吃了半天, 发现其他人都站在一边看着他,虞岳景抬头道, “坐啊,你们也吃。”   一想到今明两日可能是和虞岳景最后的光景了,其他人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如今虞家家主是虞上凡,他没动, 其他人自然也没敢动。   虞上凡看着虞岳景,他勉强笑笑,坐了下来。   “行,儿子陪您吃。”虞上凡道。   “好。”虞岳景说,“再来瓶酒,咱爷俩好好喝最后一次。”   虞上凡表情一僵,但他很快便压下心情,让丫鬟去拿酒。   这一边,虞楚知道虞岳景要和自己妻子儿子们告别,便先撤了出来,让他们一家人好好相处。   回了自己的院子,虞楚只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虞楚楚的庭院,和她记忆里的十二年前,四十年前都一模一样。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里,和现实撕裂得太大,让虞楚有点愣神。   虞楚看到院子中心摆满了粉色花的花盆,中间夹杂着蓝色花朵。一眼放过去,便是粉蓝交错的花海。   旁边的丫鬟看到她站在院门口愣神,似乎是看那片花,不由得笑道,“老夫人和老太爷都说,姑奶奶您最喜欢荷月花,所以一直养着呢。”   虞楚回过神来,她走进了院子。   六个弟子都被安置在这里,谁也没进屋休息,都坐在院子里等她,一看见虞楚过来了,六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   “师尊。”他们低低唤道,都很担心她,又不敢多说什么,怕她难过的样子。   整个院子都维持着过去的样子,让虞楚进来时一路都很恍惚,直到看到徒弟们,她似乎在此才中记忆中回过神来。   虞岳景说得对,十二年的时间,虞楚除去外表似乎一直没有变化,其实一切都变了。   是徒弟们给了她普通人的温情,让她变成如今的虞楚。   有他们在,她似乎便在这世界里有了现实感。   虞楚回过神来,她笑了笑。   “无妨。”她温声道。   弟子们无声地拥着她,将她送入房中才停下。   最后的这个下午,虞楚都留给了虞岳景自己的家人。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在虞楚楚的故居里徘徊,翻看着柜子箱子里没被人动过的物件,再一点点回忆和这些东西有关的过去,心情竟然也这样慢慢平静了下来。   虞楚看过了一些衣柜书桌里的东西,打开床边柜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上好布料的漂亮被褥,一看就是当年虞楚楚喜欢的。   虞家的大小姐,连压柜子的被子都要这么精致好看。   她轻轻摸过被沿,本来划走的手忽然一顿。   虞楚似是想起什么,她伸手将这些被褥拿出,最底下一程铺着布。   布也拿下来,便露出柜子最底层大大小小的收纳木盒,有些打开之后,都是些女孩子零碎的东西。   其中一个盒子里则是放着许多捆好的针线,基本都是些漂亮颜色的线团。而针线之下,埋着一个看起来是香囊的东西。   虞楚将香囊拿起,只见这香囊上的图案绣了一半,还是个半成品。   再翻过来看,香囊的背面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   ……苏?   虞楚蹙起眉毛。   虞楚楚的闺房,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绣着外姓的香囊?   她仔细回忆虞楚楚的记忆,却对此丝毫没有印象。   女子绣香囊送给男子,是自古以来的定情信物。难不成虞楚楚当年也有一个相好?可若是这样,虞楚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道……系统觉得这些事情和原著无关,所以选择没有告诉她?   虞楚正在沉思,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师尊,那边请您过去。”是陆言卿的声音。   虞楚应了一下。   她将被褥等东西都放依次回去,盖好箱子,看着一边的香囊,虞楚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先收到空间里。   收拾好之后,虞楚这才起身。   虞楚回到虞岳景的卧房里,屋里桌子已经撤去,虞岳景靠坐在床边,人虽然已经头发发白,年近古稀的岁数了,可精神确实不错,不像得过重病的样子。   “来了。”虞岳景笑道。   虞楚走过去,到他身边坐下,兄妹俩一时无言。   虞岳景只是一直注视着虞楚,仿佛在用目光细细地勾勒着虞楚的轮廓样貌。   老人的目光并没有多少攻击感,可虞楚还是莫名感受到压力。似乎很难正视他的眼睛。   “对了,我刚刚在房里找到这个。”虞楚转移话题,干脆将那香囊递给虞岳景,“这是我的吗?”   虞岳景接过香囊,翻看了一下,他也微微蹙起眉毛来。   “苏……?”虞岳景道,“我记忆里,你当时应该没有和男子有过瓜葛。只不过,当年你离开时,确实有一个姓苏的人来找过。”   “他叫什么,是这个城的人吗?”虞楚问。   虞岳景摇了摇头。   “苏家并不是安城本地人,只不过几十年前在此买了个宅子,做些酒水生意。我们和他们没有来往,和那人也不熟,不记得他的样子。”   虞岳景道,“我只记得,这个苏公子当时在安城很有名气,他长相英俊美貌,颇受年轻女子喜欢,不过他很少露面,后来便重归安静了。”   虞楚蹙起眉。   “可你说,他当年来找过我?”   “没错。不过他只是来过一次,问你去哪里了,后面就不知所踪了。”虞岳景无奈道,“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再多我也记不清了。”   对于这事,简直都不必细细思考,便会觉得疑点有许多。   可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虞楚便先没再想这事。   自从虞岳景重病后,这一年多的时间,虞家一直都氛围比较压抑。   而如今的整个下午和晚上,虞家都因为虞岳景许久未见的活力,而展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热闹感觉。   虞岳景分别和家人虞楚都聊了许多,安排了后事,晚上又吃了一顿。   他甚至又多喝了几杯酒,老爷子苍老病态发白的面颊,因为酒而升起了些气色,眉笑颜开,看起来便心情很好。   虞岳景开心了,虞家其他人则是都有些忍着情绪。越到晚上,他们强颜欢笑的感觉越强。   毕竟,如今是最后一面,相处是短暂的,按照虞楚的话来说,虞岳景可能活不过明日清晨了。   天色越晚,家人们的情绪便越有些按捺不住。   整个屋里最平静的反倒是虞楚和虞岳景。   虞楚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她一贯的淡然情绪,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虞岳景也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将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虞岳景一个一个嘱咐了自己的家里亲眷,比如让孙婉少操心,告诉虞上凡注意身体等等,还给没时间赶回来的二儿子也带了话。   等轮到虞楚了,他反而笑了起来。   “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虞岳景笑道,“你在修仙界过得很好,那里远超我这等凡人的见识,便不嘱咐什么了。”   虞岳景说,“楚楚,大哥只希望你快乐。”   虞楚薄唇轻抿,注视着虞岳景。   “我会的。”她低声道。   虞岳景便笑着点点头。   一整个晚上,虞岳景都没有睡觉,十分有精力,久违的满面红光,甚至还和孙子玩了一会儿。   直到隔日清晨即将来临时,虞岳景才像是困了一样,被搀扶着躺了回去。   他的头一沾到枕头,便眼皮子打架。在家人们的包围下,他一点点合上眼睛。   虞岳景看上去是睡着了,刚开始还有正常的呼吸声,而后气息渐渐安静。   他昏睡过去之后,虞家人又叫了叫他,虞岳景也没反应,只不过胸口还有一点起伏,便叫虞家的医师过来把脉。   医师查看了虞岳景的情况,他站起来低声道,“老太爷脉搏越来越微弱,恐怕就是这一会儿的事情了。”   想了想,他又安慰道,“若是能在睡梦中走,老爷子也是享福的。”   听到这话,虞家人抑制不住的哭泣起来,纷纷跪在虞岳景床边抽泣,爹爹、老太爷的哽咽着。   病床上,紧闭双眼的虞岳景却什么都没听到。   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虞岳景站在一片虚无之中,等到回过神来时,忽然发现天地都变得黑暗起来,只剩下一条由光亮铺成的路。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该往那边去,便迈步在这条发光的路上前进。   走着走着,道路的尽头出现一扇发着白光的门。   虞岳景伸手用力推开光门,一股刺眼的光亮笼罩了他,他伸出手臂阻挡,等到眼睛恢复正常时,虞岳景放下手,他怔住了。   他竟然站在老虞府府邸的大门前。   这时的虞府还没有更换石墙和大门,也没有他老年时的府邸气派。   如今红漆正门是虞岳景记忆中童年的那一扇,看起来古朴些,充满着过去的记忆。   这时,笑闹声从虚掩的门里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咯咯咯的响起,惹得虞岳景瞳孔紧缩。   他呼吸几近停止,轻轻推开门,便看到虞府院里的一家三口。   才三四十岁出头的虞老爷站在一边扇着扇子笑着,旁边虞夫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用拨浪鼓逗她玩。   小女孩被母亲逗得咯咯笑着,她抬起头,忽然看到虞岳景,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她然后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跑过来要虞岳景抱。   虞岳景弯腰抱起她,他走到二人面前,愣愣地看了他们半响,才嗓子沙哑地唤道,“爹,娘。”   这两个词在虞岳景的口中格外陌生干涩,似乎已经许久未这样叫过人了。   虞岳景又低下头,注视着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的女孩,他喉结滑动,眼睛酸涩,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虞老爷和虞夫人都静静地注视着他,对他微笑着。   “岳景,你瘦了。”虞夫人温声道,“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还,还好……”虞岳景低声道。   虞老爷背着手,他爽朗地笑着说,“走,景儿,跟我们回家罢。”   虞父虞母揽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大的儿子,带着他走过虞家长廊,长廊尽头便是后院。   在穿过月洞门之前,虞岳景抬起头,不由得一愣。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时间限制,他看到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孙婉和他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一齐坐在石桌边,媳妇孩子都是年轻人的年纪。   而四人旁边则是他的孙子孙女,以及他的几个故交好友,所有人都笑着看他。   虞岳景活着时候最在意的人,都在这里了。   “走吧。”虞老爷轻声道。   虞岳景缓缓地迈出脚,走入院子当中。在他进来的一瞬间,本来苍老的虞岳景瞬间变得年轻起来。   他回到了自己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正要大展宏图,又刚刚新婚,爹娘也还都在世,正是他最珍贵幸福的年纪,似乎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他在意的人都围了过来,没有哭泣悲伤沮丧,所有人都笑着看他,像是迎接一个长途跋涉归家的旅人。   年轻的孙婉走上前,她笑盈盈地说,“岳景,我们来送你最后一程。”   虞岳景抬起头,他看到后院的另一边,连接着一条通往虚无的红桥,只能看到一半,另一半桥梁消失在迷雾里。   在亲朋好友的包围之中,虞岳景的心似乎也渐渐的安稳下来。   虞岳景缓步穿过院子,走到一半时,他却忽然停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原本安谧的神情起了波澜。   “楚楚呢?”虞岳景喃喃道,他问他们,“我妹妹在哪里?”   无人回答,虞岳景在所有人之间寻找着,他大声道,“楚楚!”   病床上,昏迷过去的虞岳景紧闭着眼睛,眼皮颤动,模糊不清的呢喃着。   跪在最前面的虞上凡和站在角落的虞楚是唯二听到他说了什么的人。   二人一起愣住,虞上凡先回过神,他转过头看向虞楚,几乎是恳求地哭道,“姑姑,姑姑,爹在叫你啊!”   虞楚恍然地穿过虞家人,来到床边。   老人的手指一直在颤抖,虞楚握紧他的手,低声道,“大哥,我在。”   梦境里,虞岳景一直在院子中寻找虞楚楚的身影,却一无所获。直到虞老爷扳住虞岳景的肩膀,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景儿,你该放下了。”虞老爷沉声说。   “爹。”虞岳景声音颤抖,哽咽地说,“爹,小妹啊!您临死前托付给我的小妹,我没有找回她啊!我……”   “景儿。”虞夫人伸手抚摸他年轻的面颊,她注视着虞岳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景儿,你辛苦了。可你命数已尽,该放手了。”   虞岳景想拒绝,他的执念放不下,他不想死,可他无法挣脱。   红桥就像是有巨大的吸力,而他却犹如被洪水裹挟的一小段浮木,毫无选择的机会,只能迈开步伐,任凭他如何挣扎,仍然只能继续走向另一头。   甚至连激起的那些不甘和记忆都随着这几步路迅速模糊,犹如投入湖水中的石子,很快恢复平静,让虞岳景的情绪再无波澜,恢复了安谧。   来到边缘处时,虞岳景再次停下脚步,他幻视四周。   虞夫人和虞老爷站在他面前,背后是他一众亲属。他爱的人,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又看向面前通往黑暗的桥梁,抿起了嘴唇。   哪怕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可在临死的前一刻,他最终还是对死亡感到恐惧。   “景儿,别怕。”虞老爷缓声道,“这黄泉路,爹娘陪你一起走!”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等你。”虞夫人也笑道,“若有来世……我还愿做你的母亲。”   虞岳景对爹娘露出笑容,他转过头,又看向孙婉。   “去吧。”孙婉笑道,“再过几年,我们便去寻你。”   虞岳景的目光扫过背后的亲朋好友。   他知道,终有一日,他们仍会再见,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换了种样貌。这样想着,似乎临别的感伤也重归平静。   虞岳景平静微微点头,他也轻轻笑道,“再会。”   最后告别之后,他转过头,伸手揽着虞父虞母,三人一齐走出院子。   虞岳景走上桥,在即将迈入黑暗之前,那股执念让本来已经开始忘却记忆的他忽然转过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桥上走了很长一段路,虞家后院犹如彼岸另一边,变得模糊不清了。   虞岳景目光向上,他整个人忽然一震。   他看到终于看到了虞楚,虞楚一袭白衣,高高地站在房顶之上,巨大的圆月在她身后升起,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   她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院外房上,和院里的喧嚣热闹毫无关系。   虞楚已不身处于凡人所在的院落中,而是早就跳出凡间轮回之外。   她就像那轮孤寂的圆月,不论虞家送走多少人,她仍在那里,也只会在那里,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去,直到只剩下她一人。   永生永世,他们都没办法再见面,没办法再成为兄妹了。   虞岳景嘴唇颤抖,他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心中悲怆不已。   “小妹啊。”床榻上,虞岳景紧闭眼睛,忽然开口。他手指抽搐,紧紧地攥着虞楚的手,他挣扎嘶哑地再次唤道,“……小妹!”   话音落下,虞岳景断气了。   虞楚整个人怔在床边,她瞳孔紧缩,手指一抖,虞岳景的手腕骤地落下。   他走了。   屋里的虞家人似也察觉到了,顿时都开始哀声哭泣起来,整个屋里一时间都是哭丧之声。   只有虞楚坐在床边,她脸上不悲不喜,只有目光一直紧盯着虞岳景,瞳孔震颤着。   轰隆————!   虞家人跪了一地,都在哭嚎的时候,窗外忽然闪过一个巨大的雷电,整个屋子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短短瞬息之间,原本朝阳升起刚刚明亮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雷龙在阴云里翻滚。   沉闷的雷鸣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地面又在震动,就连家具也在微微摇晃。   轰隆隆——   又一道雷轰然落下,一次比一次近,这次好似就在窗外炸开一样,震得人耳膜直痛!   沉浸在悲伤当中,满脸泪水的虞家人惊惶地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与此同时,星辰宫六人推开门跑了进来,一进屋便都双膝跪下。   “师尊,请您节哀啊!”为首陆言卿悲声道。   虞楚死死地盯着虞岳景,她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过了几秒,虞楚闭上眼睛。   窗外,乌云渐渐散去,天空恢复了光明。   虞楚再次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重回面无表情的淡然。   她站起身来,从虞家人和徒弟们身边穿过,径直的离开了屋里。   沈怀安担心她,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跟上去,被陆言卿抓住了手臂。   他低下脸,便看到陆言卿微微摇头。   “我们回去等吧。”陆言卿低声道。   六人这才都缓缓站起,无声地离开了房间,返回虞楚的院落。   众人之间气氛有些低沉压抑。   “我们就让师父自己离开吗?”何初落有点害怕地问,“如果她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陆言卿道。   他看向院门外,沉声道,“有我们在,她不舍得走的。” 第127章   虞楚从来都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更不习惯被他人看到这一面。   普通人遇到崩溃的事情需要他人安慰,而她却截然相反。越是情绪低落时,虞楚越想要一个人独处。   只不过对她而言, 她曾经遇到过那么多事情, 也确实没碰见过什么让她情绪失控的事情。   虞岳景的离去对虞楚的影响明显是巨大的, 和之前她遇到过的所有生死之事都截然不同。   一想到男人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人仍然是她, 虞楚便胸口发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离开虞府时, 脚步错乱得像是在逃避那个地方。   她一刻也无法再在府邸中呆下去,一心只想离开。等到虞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来到了安城的大街上。   如今是清晨,街面上没有多人,倒是卖早点的小贩已经都支起了摊。   虞楚恍然地在街道上行走着, 心头迷茫不已。   除了虞楚楚的小院, 整个安城、甚至虞府都变化了很多,和虞楚楚记忆里的四十年前的样子几乎合不起来。   街道变得宽敞和干净了, 路边的商贩店铺也都变了主人。   虞楚恍然地在陌生和熟悉交杂的街道上行走着, 偶尔认出某些变化不算太大的地方, 便忍不住会回想起四五十年前, 年幼的虞楚楚被少年虞岳景带出来玩耍的场景。   真是奇怪,明明她不是虞楚楚, 却深陷记忆无法自拔。如今虞楚心中痛楚,甚至已经逐渐分不清哪些是自己, 哪些是楚楚。   虞楚无处可去,满心压抑,却也不想现在就回虞府。   她不想再看着虞岳景是如何被处理后事,也不想听其他虞家人的哭声。好像再多在那里呆多一秒钟, 她便受不住了。   虞楚站在街头一会儿,无处可去,心下有些茫然。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家老字号的酒楼。   这家酒楼位于主街中心区域,名为远望阁,从四十年前虞楚楚的记忆里便在安城开店。   没想到开了几十年还没黄,而且生意似乎还做大了,从小地方搬来这三四层楼的地方,成了安城最好的酒馆之一。   虞楚无处可去,看到这远望阁开着门,便迈步走进里面。   如今才辰时,现代七点出头的时间,酒楼虽然敞开着大门,但并未营业,大堂里椅子都还倒扣在桌子上面。   虞楚进去时,店里的伙计们正一边倒水一边清扫地面。   他们一抬头,看向虞楚,不由得都怔了怔。   虞楚这身回家奔丧的黑衣不似正常仙长服饰,伙计们没认出来她的修仙者身份。   可看她样貌打扮也能看出来头不小,其中一个伙计便客气地说,“这位小姐,我们酒楼还没开业,得麻烦您稍等会了。”   安城繁华,算是不夜城,各个饭馆酒楼都开到后半夜,清晨没人时关几个时辰,等到隔日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左右才营业。   她这正赶上人家清扫卫生的尾巴。   虞楚并未多言,直接伸出手,将一块银子放在桌面上。   “我要一个雅间。”她淡声道。   其中看起来是伙计头头的那个店小二看到银子,他顿时放下水桶,随手将手在身上抹了抹,笑道,“客官楼上请,您想吃点什么小菜,我让后厨去做。”   “把你们最好的酒拿来。”虞楚道,“多拿几坛。”   店小二连连应下,这边伙计请她上楼。   “若是看安城风景,定是三楼的‘花明’雅间最合适。”伙计一边在前面爬楼梯,一边扭头看向虞楚,“若是想一览众山小,那四楼的‘冬去’雅间最好。客官您想要哪间房?”   “三楼吧。”虞楚兴致不高,随意答道。   伙计将她带到三楼花明雅间,推开门请她进去。   这雅间朝着主街道,从窗边坐下,确实风景很好,可以俯瞰着安城最繁华的主街。   虞楚在桌边坐下,小二很快便送来了他们酒楼最好的酒,又加了几盘下酒小菜,便迅速离去,不再打扰。   虞楚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安城街道,她心底翻涌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让她胸口发闷。   她垂下睫毛,伸手开了酒瓶,将酒水倒入杯中。   从自己记忆开始,这么多年了,虞楚便从未有过这样复杂激烈的情绪。   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自然也不会排解自己心中闷气,只能倒酒来喝。   酒水入口些微火辣甘甜,确实是上等好酒。若是能不醉不归,倒是也算幸事。   可惜虞楚体质异于常人,对酒精早就已经毫无感觉,连麻痹神经都无法做到。   她握着酒杯,沉默地喝着酒,内心仍然痛楚不已,无法缓解。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嘈杂声响起,似乎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吵架打骂。   虞楚刚开始并不想管,可她五感太敏锐,今天又正郁闷之时,那声音一直缠绕在她耳边。   似乎不知道是酒楼还是哪家商铺的伙计在踢打赖着不走的乞丐,污言碎语听得她烦得慌。   她推开门,开口道,“小二。”   酒楼都是会做事的,看虞楚出手不凡,上完菜后,其中一个伙计就蹲在三楼台阶那里,随时听候使唤。   听到她的声音,伙计跑过来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虞楚蹙眉道,“何人在附近喧哗,吵得让人心烦。”   “客官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下去看看。”伙计连忙道。   虞楚关上门。   店伙计做事倒是快,他下了楼梯,来到酒楼后门处,虞楚听见他和其他人交涉什么,对方很快停了下来。   这件事本来该到此为止,可虞楚修为高,她坐在这里,实际上整个安城街道上百姓们说什么都能听见。   她已经收敛意识只覆盖整个远望阁,便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三四个伙计的对话。   “……真是晦气,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报告官府官府也不管,这可怎么办?”有个伙计低声道,“因为这事,管事儿的骂我好几次了。”   “哎,这家伙赖在后院不走,又不怕挨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看这人不似普通乞丐,你看他那长相,感觉更像是哪家脑子有病的公子哥走丢了。”另个人说,“要不先让他在后院住段时间,万一有哪家来寻,或许我们还能讨点赏呢。”   “酒楼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厨房和后院不能有外人!要是让管事的知道我们后院还把这来历不明的人养起来了,咱们肯定会赶走的……”   “哎,看他也怪可怜的。”   “你们这几个家伙,别胡乱可怜别人了!”那个刚刚在虞楚雅间外候着的伙计低声道,“你们没在阳光下看过他的眼睛吗,他可是异瞳啊!说不定不是人,是妖怪呢!”   “啊?你别吓我,我怎么没看见?”   “李大哥,我好像也看见了,你们说,他又是金黄瞳孔,又不说话,不怕打不怕饿,会不会真的是个刚成形还没学会装人的妖怪啊!”   “……不行,我们明天再去报官一次!”   几个人伙计聊着天从后面进入酒楼,而后便没再聊这个话题了。   虞楚却蹙起眉毛。   金瞳?   金瞳实在罕见,绝对不是凡人瞳孔。让她一下便想到了那个男人,君洛尘。   难道这个被店伙计们觉得是妖怪的人,也和君洛尘有所关联?   虞楚正在思考,这边,她的门被敲响,刚刚那个伙计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客官,已经安静了,打扰您了,您多见谅。”   虞楚干脆打开门,店伙计见状露出讨好的笑容。   “刚刚被你们打的那个人,我要见他。”虞楚说。   “啊?这……客官,就是一个臭乞丐,您没必要见他。”伙计说,“我们酒楼有规定,不让叫花子进门,我也不好……”   店伙计的话刚说到一半,他眼睛就直了。   虞楚又拿出一块银子,轻轻地放在他的面前。   “人能带上来吗?”虞楚淡淡的说。   店伙计看看银子,看看虞楚,他咬咬牙。   “能!您就算想见天王老子,小的也帮您请过来!”   伙计收了银子,飞快地跑下楼了。   虞楚一个人静静地喝酒,又过了一会儿,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   雅间门未关,伙计露出一个头,赔笑道,“客官,您要的人带来了。若是他冒犯了您,随时喊我,我立刻进来赶他走!”   虞楚敷衍地点了点头,她摆摆手,让伙计离开。   伙计‘哎’了一声,他将头缩了回去,而后将一个人推了进来,关上了门。   这人身穿黑色破旧的斗篷,边角已经卷了边,像是一块乌黑的云笼罩着他。   除了斗篷上的灰尘,他没有一般流浪者的狼狈和肮脏。   这男人低着头,靠在门边,整个身体都微微缩着,似乎有点惧怕的感觉,却并没有开门逃离。   虞楚握着酒杯,她从下至上缓缓地抬起目光,最后看向这个人低垂的头。   “抬头。”虞楚说。   这男子似乎反应有些迟钝,他一直低着头,慢了半拍,才轻轻地抬起了脸。   就这一眼,让本来还沉浸在兄长离世烦闷中的虞楚,都不由得心跳空了一拍。   这是个长相极其英俊的男人,是一眼扫过去,便会让人愣住移不开目光的样貌。   虞楚的身边不缺少英年才俊,她门下四个男弟子,每个都很英俊。可这男子对比他们丝毫不差,甚至隐隐占据上风。   他眉骨锐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眼眸本来该显得深远,却带着一种虞楚更为熟悉的神色。   那是一种她只在萧翊和何初落这样特殊环境成长起来的孩子眼里所见到过的单纯干净。   可这出现在一个成年男人的神情当中显得有点太突兀了,尤其是这男人的样貌是比较偏向深邃坚毅风格。   尤其是,这人的眼睛看起来极为严肃。   虞楚两次和君洛尘见面,两次都只见过他的眼睛。   这人的眼眸看起来和君洛尘简直一模一样。   “你……”虞楚沉声道,“你是谁?”   男人靠着门边,他抿着薄唇,只是注视着虞楚,却没有说话。   虞楚差点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好,和君洛尘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一句话,却让虞楚有了别的猜测。   难不成,君洛尘真的是那什么传说中被束缚的魔神,而这是他每隔百年在人间重生的那一缕魂魄?   若是君洛尘重生在人间的分身,便能说得通为何他长得和君洛尘一样的眼睛,有着同样的声音,并且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了。   可只有一点令人琢磨不透。   说好的魔神魂魄出现时的异象排面呢?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发生了,而且他出现的地方竟然是这个酒楼?   虞楚一时也没办法完全弄清楚状况,她微微颔首,示意桌对面的空座位。   “坐。”   男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地走到虞楚对面坐下了。   虞楚甚至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家伙似乎真的不认识她,对她还有点戒备紧张的心态。   只不过,也可能是他尽管没了记忆,但仍然五感敏锐。   毕竟从觉得他是君洛尘备件的时候开始,虞楚的职业病便下意识让她思考起来——若是趁着魔神复印件还未搞事之前便把人灭了,是否有可行的机会。   虞楚虽然觉得君洛尘和殷广离不是一类人,君洛尘虽然名头很大,可给她的感觉很舒服,但让她就此放弃警惕是不可能的。   等到回过神来时,虞楚才注意到男人紧绷僵硬的样子。   她用灵识试探,如今的男人确实是完全无害的,这才放下些心。   虞楚缓和气氛道,“饿吗?饿的话随便点些吃的罢。”   垂着头的男人抬起睫毛,看向她。   他深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确实会闪过金色的瞳孔。   “吃了这顿饭之后,你要杀我吗?”他察觉到了虞楚不知不觉中露出的杀气,便耿直地问。   任是冷漠无情的虞楚也一时微哽。   她正色道,“你误会了,我从不杀人。” 第128章   虞楚叫来伙计, 伙计还以为她是要他过来把人赶走。   没想到虞楚不仅没有赶人的意思,还对他说,“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上几个。”   她看向男人, 又问,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男人和之前一样又闷不做声地低着头, 也不说话。虞楚也没强求, 便挥挥手让伙计下楼去准备。   伙计欲言又止,过了半响, 他露出无奈讨好的笑容。   “客官,这,我们真不能让叫花子在屋里吃饭,您说您不介意,万一其他食客介意他们和乞丐用过同个盘子怎么办?”伙计低声说, “而且您看他这么脏的样子……”   听到这话, 虞楚微微蹙眉。   倒不是对他说话的内容有什么不满,而是这店伙计形容出来的男人, 和现实的他是对不上号的。   这位君洛尘复制品老老实实地坐着, 虽然身上的斗篷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但绝对不脏, 更看不出和乞丐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男人长得就不似一般平民,面对这么一张英俊的脸, 店伙计也不可能用如此嫌弃的语气吧。   难道,男人的身上有玄机, 让平民看到他的样子都是乞丐,而不是他的真实面貌?   虞楚思考了一下,便说,“那你挑几个好菜打包吧。”   “好嘞, 您稍等。”   店伙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下楼了。   留下二人,虞楚又看向男人。   “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她蹙眉道。   男人无辜的摇了摇头。   虞楚又问,“那你又为何一直非要呆在这家酒楼不走?”   “不知道。”男人低声说,“我只是不想离开这里。”   “我要你跟我走,你走吗?”虞楚说。   男人微微一怔,他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目光看向虞楚。   这时,店伙计又跑了上来。   “客官,菜都给您装好了,您下楼取就行了。”   “知道了。”   虞楚站起身向着楼下走去。   她心里想,这家伙来路不明,就算和魔界没关系,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就赖在这酒楼不走,虞楚把他塞进空间里也得带走研究。   没想到,虞楚前面下来,便听到男人在后面无声地跟着她下来了。   虞楚来到大堂,从伙计那里接过食盒,走出了酒楼。   外面路上的人已经渐渐变得多了,虞楚转过头,看到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也跟着她走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那个在店伙计们口中死活赖着不走的人,如今竟然这么听话就跟她走了。   “走吧。”虞楚沉声道。   当年系统给的各种房子分散在不同的大城里,安城也是其中之一。   十多年前她给了侄女商铺和房子,还在安城留下了套空房。   反正没地方去,虞楚便按照当时房契上的地址前往那个房子。   二人一路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这栋闲置的小院外。   相比于虞府的气派,这幢空房就平民很多了。从小院到平房,整个面积还没有虞府堂厅大。   安城的街道都由官府对口部门来整理打扫的,所以从外面来看还算崭新,院墙也和整个街道一样,是石青色的风格。   虞楚从空间里拿出钥匙打开门,推开木门,只见小院里布满灰尘和落叶,一看就空了许多年了。   虞楚伸出手,一股巨大的风顺着整个院子吹拂而过,像是有意识一样带走了灰尘和垃圾,在空中飞舞了一阵,厚厚的灰尘和落叶老老实实地堆在院子的一角。   虽然没有人亲自收拾的感觉,但至少能落脚了。   进入屋子之后也是一样,大致操控术法打扫了一下,虞楚这才走进去。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她转过头看向自己跟到院里的男人。   “坐吧。”她说。   这平房很小,客厅也正好只能放下一张破木桌和两把椅子。   二人面对面坐下来,虞楚道,“你吃吧。”   男人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又抬眼去看虞楚。   他的这双眼睛生得真是漂亮,深邃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看向虞楚的时候不仅没有攻击性,甚至有一种单纯的脆弱感。   虽然他没说话,可虞楚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不吃。”虞楚道。   男人这才拿起筷子,低下头自己吃了起来。   虞楚坐在另一边,她睫毛微垂,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她看起来是在盯着男人,其实心中一直在分神。   虞岳景的离去对她而言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虞楚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题,过去她也会附在某些角色的身上,也经历过看着其他角色重要的人死亡。   可她从没动过感情。   她没伤过心,这一次却忽然伤得狠了。   虞楚不会排解,只会将感情压抑、搁置、努力无视,却仍然心中烦闷。   她别无他法,只能用转移注意力来分散伤痛。   这个男人出现的恰到好处,让她可以去思考他的事情,而短暂地放下虞岳景离世带来的痛楚。   可是……一旦这样停下来,虞楚的思维又不由自主地去想虞岳景了。   只不过她虽然在发呆,可感官仍然敏锐。   对面,男人筷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虞楚便立刻察觉到了,并且回过神来。   她目光抬起,正好碰上男人的漂亮眼睛。   “你很难过吗?”男人问。   虞楚一怔。   像是被看穿痛楚的羞恼让虞楚的目光变得冷了起来。   “少来胡乱猜我的事情!”她冷冷地说,“等你吃完了,我要查查你是什么人。”   男人被凶了一句,也没有什么反应,又低下头去吃菜了。   虞楚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   在一个不知身份的陌生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情绪,这在之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这些年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太安逸,让她生疏了对自己的管理。   若是探查对方底细,李清成或许能派上用场。   可此人身份不明,虞楚不可能让自己徒弟犯险,所以也没有动过找他来的心思。   等男人吃好了饭菜,虞楚一挥手,将盘子都扫到一边。   “把你的手伸出来。”虞楚说。   男人乖乖地伸出手腕,搭在桌子上。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皮肤在黑色的衣袖下显得格外苍白。   虞楚伸出手,用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向他探查而去。   正常的修炼人士,不论是修仙修魔还是修妖,在修士的丹田里都会拥有一小块自转的小天地。   而丹田里天地的中心,便是修士精心修炼的核心。   至于核心中是什么东西,便是每个派系之间的不同了。   可这男人的丹田却截然不同。   他的体内没有丹田核心,也看不出任何属性,入目只能看到一股巨大的黑色能力在他的体内不停的运转着。   那股力量看似有点像魔气,可却比魔气精炼纯粹许多,浑厚得令人心中下意识便升起警惕之情。   若这天地的魔气和魔修的魔力是黑暗,那男人体内的黑色力量,更像是黑洞一般,仿佛连光亮进去都会被吞并。   虞楚双眸顿时睁开,她伸手从袖子里抽出长剑,刷地一声,已经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所以说,你真是魔神复生?”虞楚冷声道,“是你吗,君洛尘?”   君洛尘被利刃抵着脖颈,却毫未有畏惧心态。   他抬眸,看向横眉立目的虞楚。   “你说过,吃完了饭后,不杀我的。”他说。   “我说我不杀人,你是人吗?”虞楚挑起细眉道。   君洛尘怔了怔,过了几秒,他垂下睫毛。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那你杀罢。”   虞楚和那么多人对过阵,这家伙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   虞楚也被他搞得一愣。   要是他忽然反击,那虞楚顺水推舟就把他砍了。   可人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问你为什么说话不不算数,问完之后也不跑,就直接让你杀。   正常人都会被他这举动闪一下。   她蹙眉道,“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不想活了?还是觉得我真不敢杀你?”   “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自然没办法抵抗你。”君洛尘平静地说,“你要想杀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虞楚无语地说,“你也不好奇我什么非要杀你?”   “我虽然不记得,但大抵能猜到。”君洛尘说,“大家似乎都很想杀我。”   虞楚想,可能是君洛尘的这缕魂魄刚刚在人间出现不久,所以没有记忆。也可能他只算是君洛尘的分身,不能知晓所有的事情。   在这一瞬间,虞楚其实思考了许多事情。   从见到这个家伙开始,她就在想要不要杀了他。   杀人是处理方式中最简单的一种了。可有些事情,不是杀了人就解决的。   君洛尘的身上有太多疑点。比如他似乎认识她,甚至对她态度不错,而且还说了不想引起三界争端的话。   人家一直就没想过动手,如果她把他的魂魄版杀了,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暂且不提,会不会反而引得本来不想参与争端的君洛尘动手?   而且还有另一个事情,便是当初的岳皇帝似乎和这个家伙相识。   只不过可惜,本来就被修仙者们激得疯疯癫癫的岳皇帝被他一吓,当时人就疯了,只会胡言乱语,只好直接将他处死。   诸多重重疑点,如今杀他,似乎有点划不来。   思考片刻,虞楚收了刀。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虞楚问。   “应该快了吧。”   君洛尘倒是有问必答,他老实地说,“我从有意识开始已经十余天了,似乎每天都会想起一点点事情。这几日已经记起三界的事情了。”   虞楚也觉得他似乎是慢慢恢复,就像二人说话,他在酒楼时还有点不善言谈,如今来到这里后也熟练很多了。   “你既然记得这么多,看起来也不傻,怎么非赖在人家酒楼里呢?”虞楚蹙眉道,“他们天天打你你也不跑?”   从刚刚虞楚独酌时听到的声音来看,君洛尘估计这半个月一直都赖在酒楼后院里,他斗篷上的那些灰尘,似乎就是被人推在地上揍出来的。   这个人简直太莫名其妙了,没有什么天空异象的排面也就罢了,哪有魔神复生,结果还能天天被凡人揍的? 第129章   听到虞楚的问题, 君洛尘也呆滞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低声说,“遇到你之前,我什么都不明白, 只是知道要一直呆在酒楼里, 哪都不能去。”   “那你又为何如此轻易便同意了和我离开?”虞楚蹙眉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君洛尘抬头, 他看向虞楚——而后摇了摇头。   他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 可以和你走。”   一时间,二人陷入僵持状态。   如今君洛尘一问三不知,可偏偏虞楚的许多疑问,都需要他来回答。   ……就只能等他恢复记忆了。   当时的大号君洛尘总是说话遮遮掩掩,然后便回了魔界。这回他的小号, 总不能再跑了吧?   虞楚甚至隐隐怀疑, 君洛尘或许真的认识她。   从他第一次见面便跑,第二次对她的攻击只躲避不回击, 还送了她一把魔剑, 再加上这一次, 潜意识就跟她走……这些事情夹杂在一起, 绝对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看起来,她必须得等他记忆恢复, 好探查个究竟了。   其实她还没想好未来该如何安置君洛尘的小号。   她不可能贸然将魔神小号带回修仙界,可也不能放他离开——估计整个修魔界都在找君洛尘, 虞楚自然不能让他被魔修带走。   暂且不提未来的事情,仅说眼前,虞岳景还未下葬,再加上过几日要陪沈怀安回天罗山庄探亲, 至少也要在安城再呆十几天。   这五六天里,虞楚可以把君洛尘囚禁……不对,可以把他安置在这个小院里。   就算他能量十分奇特,可目前并未恢复能力。她目前好歹也是大乘水准,弄个阵法将他隔绝在这小院里还是可行的。   虞楚想了想,她说,“你信任我吗?”   君洛尘注视着她,他轻轻地点了头。   “你身份特殊,不能随意走动。”虞楚说,“你愿意听我的话,暂时在这里呆几日吗?”   君洛尘想了想,他说,“好。”   虞楚便开始布置法阵。   君洛尘在一旁看着,又说,“多谢你收留我。”   就连虞楚,都一瞬间心虚了一下。   这算什么,魔界独有的诛心策略,以让对方良心不安为攻击目标?   她这根本不是在收留他,明明是准备将他囚禁在此。君洛尘偏偏此刻单纯,这句话说出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可怜感。   虞楚面不改色地说,“无妨。”   确定将整个小院都设下了最高级的阵法,虞楚又看向君洛尘。   “那你这几日便待在这里,不要出门。我每日会给你送饭送菜。”   君洛尘坐在椅子上,看到虞楚看向他,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虞楚这才离开院子。   这里被她的法阵布下,她也放心了许多。如果君洛尘离开或者有异动,她都能立刻察觉到。   其实虞楚也有许多地方考虑不周——她光把人家放院子里了,可那屋子闲置了几十年,就是个空房子。   别说蜡烛书本等日常用品,就连被褥枕头都没有,除了家具,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也是事情太多都烦心,也没有察觉,竟然就这么走了。   离开那条小巷后,虞楚还是不想回虞府。   按照葬礼习俗,死后还要停棺数日,等到黄道吉日再下葬。   她实在是不想看虞府挂白和虞岳景的棺材,也不想再听虞家人哭了。虞楚只想等他下葬后再去坟头见一面。   可她也不可能在这几日就带徒弟走人,所以才僵在外面不想回去。   只不过,被君洛尘小号的事情打断了她的注意力,虞楚的心中终于好受许多。   既然不回去,那她便要格外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只要脑子在运转,在思考,她便不用去想虞岳景的事情。   虞楚想起了那个‘苏公子’和虞楚楚秀的印有苏姓的香囊,也是个奇怪的事情,干脆就此机会查查这个人。   她随意捏了个易容决,幻化成普通人的样子去走访普通安城百姓。   因为时间太久远,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大部分能对当时有记忆的百姓,基本也都五六十岁了。   这么大年纪,还出来遛弯的太少了。   虞楚看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居民区小巷的其中一个路口,有几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老太太们在聊天。   只不过可惜,她们就算隐隐约约记得当年似乎有个曾经被安城少女们注目过一段时间的苏少爷,也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其中一个老奶奶还记得苏家当时住的府邸。   虞楚按照她说的方向前往查看,这苏家住的地方和虞家正好是两个方向。   虞家地点特殊,因为家大业大,整个巷子那么长全都是虞家的地盘,自己独占一大块安城的面积。   而苏家所在处,虽然没有那么气派,也算是正统的府邸了。   虞楚来到正门处,却见到那老太太所说的苏家府邸如今已经被改名为其他姓氏的住户。   想来也是,富人住的地方寸土寸金,苏家四十年前搬走了,自然也会有其他人住进来。   虞楚在外面思考,正巧有人开门出来,是个衣着富裕的老太太。   她看到虞楚在自己家门前徘徊,顿时警惕道,“你是谁?”   虞楚缓过神,她如今易容,是普通女子的样貌。她客气笑笑,“老夫人,请问苏家是在这里吗?”   “苏家?”老夫人怔了怔,“安城没有姓苏的家族。”   “多谢,看来是我找错地方了。”虞楚低声叹气道,“我家奶奶生前说,我们有一远方表亲姓苏,在安城做酒水生意。我这怎么找,也没找到……”   老太太想了想,她蹙眉道,“等会儿,你这样一说,我似乎想起来了……我们家之前的住户似乎是姓苏,我父亲当年确实还在苏家买过酒……”   她又看向虞楚,不由得无奈道,“傻孩子,你奶奶认识的远方表亲,那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这样找,自然找不到了。”   “这……请问您知道他们搬走后去哪里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   “那些事情太久远了,谁能记得住呢?”她说着说着,忽然道,“孩子你等会儿,我家地契上应该有你那远方亲戚的名字,我让人查查,你知道了名字也不必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了。”   老人家看她一个弱女子,也是好心,本来要出门遛弯,直接又回屋里了。   一盏茶之后,她又走了出来。   “我刚刚查到了。”老太太道,“上任屋主名为苏容轩。”   苏容轩,苏容轩。   临走时,虞楚一直在默念着这个名字,想从虞楚楚的过去里想起什么线索,最终一无所获。   虞楚在安城这样走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她和陆言卿用联络法宝通了话,告诉他她这几日会在外面客栈住,等虞岳景下葬后再回去。   若是以前,就凭陆言卿操心的性格早就把她住在哪里问得清清楚楚了,可如今他知道虞楚心情不好,也没有多做打扰。   “虞府这边有我,师尊您好好休息。”陆言卿温声道。   收起法宝之后,虞楚又在客栈房间里打坐一个时辰,以此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等到她再次睁眼时,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虞楚想起自己答应了君洛尘给他送饭,也想去巡视一下他的状况,便又买了些食物,拎着食盒去‘探监’。   等到走到院子前面,看到整个院子都沉浸在黑暗的夜幕当中,连一丝光亮都没有的时候,虞楚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失误。   她软禁人家,竟然连基础的生活设施都没准备!   她赶紧走进院子里。   虞楚如今的视力不会被黑暗阻挡,虞楚便清楚地看到君洛尘还坐在她离去时他坐着的那张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就这么干坐了一下午。   再对上他如今因为记忆没有恢复而显得格外纯良干净的目光,虞楚都有些不好意思保持自己日常的淡漠脸了。   “抱歉,我忘记了……”   虞楚从空间里拿一盏铜灯放在桌上,她手指一弹,一道灵气便飞入了那铜灯之中,四周黑暗随之褪去,整个屋子明亮得犹如被许多盏灯一起照亮一样。   为了缓解自己的失误,虞楚主动将食盒里的菜肴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格外在空间里拿出一些备用的水果,一起推给君洛尘。   “多吃点。”她说。   虞楚想,幸好她记得今天晚上回来巡查,不然他今夜连睡觉都是问题。   连被褥都没给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虐待欺压俘虏呢。   “其实,不用你这样破费。”君洛尘道,“我刚刚下午时想起,我似乎不用每日都吃东西。”   “没事,吃吧。”心虚让虞楚温和了许多,她说,“你如今要恢复记忆,需要体力,多吃点也有些帮助。”   君洛尘抬眸,又用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修仙者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吗?”他问。   虞楚微愣,她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善良。”君洛尘说,“还很漂亮。”   虞楚:……   她的良心忽然痛了一下。 第130章   君洛尘不仅毫不觉得自己在这个连灯都没有的院子里干坐了一天有什么不对, 甚至觉得两次来看他的虞楚是个善良的修仙者。   虞楚用投喂来缓解自己的心绪和尴尬,等到他吃完之后,她进了里屋, 果然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只有光秃秃的一张床。   幸好她空间里有备用的被褥枕头等日常用品, 便都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虞楚还特地把她之前看完的一些话本也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你自己会铺床吧。”虞楚说, “一会自己铺了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君洛尘的小号还未加载完成的原因,虞楚总觉得他反应看起来有点慢, 人也有点呆。   就像是刚刚,他竟然就一直坐在凳子上不动,保持了一个下午。   她忍不住说,“你在屋子里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躺着也好, 看书也好, 一直坐着你不累吗?”   君洛尘轻轻地点头。   “明白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东西。   他的状态不是装出来的,若是要装, 绝对逃不出虞楚的眼睛。   真是奇怪, 一个魔界的人, 气息神情却都这么干净……难道都是因为失忆的功劳吗?   虞楚安排完之后, 便打算离开。   结果,她就听到君洛尘说, “多谢你对我这样好。”   经过刚刚的‘善良’一击,虞楚已经对君洛尘这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状态习惯了。   她脸色不变, 淡定的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那你便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看着虞楚要走, 君洛尘不由得跟了过去。   “那……”他巴巴地说,“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   好像虞楚还真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是什么。   “改天吧。”虞楚说。   她走出院子,关门之前便看到男人站在破旧的小院里,仍然看着她,一个人的身影怎么看怎么显得有点可怜。   他身份特殊,虞楚很难完全信任他。   不说名字一是因为他们还在安城,虞家又是大家族,万一以后突生变故,君洛尘忽然翻脸,岂不是能顺着她的名字找到虞家?   而另一方面,则是虞楚觉得君洛尘应该是知道她是谁的,只不过他的大号躲得太快,还很爱答非所问。   如今他的小号还未恢复记忆,人显得有点呆,如果他真的知道她是谁,那完全可以等他快恢复记忆时用来拷问和比对细节。   这样想着,虞楚便十分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确定法阵正常,这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虞楚仍然保持这样的节奏,她平日在客栈里打坐休息,每日以送饭为借口看看君洛尘的状况。   她耳力太好,哪怕不回虞家,只要将意识放得稍微远些,都能听到从虞府传来的哀乐。   作为安城最大的家族,虞岳景的去世是件大事,整个安城到处都是谈论此事的人。   虞家旗下的商铺也都纷纷挂上白色来祭奠虞老爷,走到哪条街都能看见白色,好像半个安城一起随着虞岳景的去世挂了白一样。   陆言卿在联络法宝中告诉她,虞府准备停棺五日后出殡。算算时间,也就是明天了。   隔日,虞家众人身穿丧服抬着棺材出殡,队伍长长的一排,后面跟着各种陪葬品,足以看出虞家家大业大。   一路上,除了虞家人之外,安城里有许多百姓也跟着送他们,这其中有虞氏各个产业商铺下的员工,其他富商老板,更多的都是普通居民。   相比于其他地方一些为富不仁的有钱富商,虞家在安城本地名望极高,也是因为虞家平日乐善好施,从不克扣欺压普通员工,主动帮官府修缮云城设施,还常年救济一些遇到困难的普通百姓。   虞岳景掌管虞家五十年,如今他走了,百姓们都来送他最后一程。   虞楚一直呆在客栈里,直到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离开安城,这才抬起头,长叹了口气。   她出门,照常去看望了被关在阵法里的君洛尘。   “后面几天我有事,不能来了。”虞楚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她看向君洛尘,“虽然你不用吃饭,但我还是给你留些干粮和水。”   这几天男人恢复了一些对于世界常识的认知,可对于关键性的事情都没有想起来。   君洛尘对自己被人关起来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也非常配合。   虞楚给他拿什么他就吃什么,让他干嘛就干嘛。虞楚额外拿了话本,他这几天便一直在看话本小说,从不提要求也不提问。   听到虞楚要隔几日不来,他也点点头。   “好。”他说。   虞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毕竟一个大活人被关这么久,连生活品质都没有,感觉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配合吧。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临走之前,你有什么要求吗?若是不太过分,我都可以帮你。”   君洛尘还是摇了摇头。   “你心情不好,就不必关怀我了。”他说。   虞楚一怔。   这家伙是怎么又看出她心情不好了?   “……那你休息吧。”虞楚低声道。   她离开时,君洛尘的眼睛又和每一次一样,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关上门。   虞楚回了一趟虞府,一进院子,发现她的徒弟们都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又惊又喜。   他们都怕她不要他们了,所以看到虞楚归来才忍不住高兴。可如今又不是高兴的时候,便又立刻把笑容压了下来。   “师尊,您,您回来了。您渴不渴,我去给您倒杯水……”   “师尊您坐。”   徒弟们连忙安排起来。   虞楚看向他们,却只看到了五个人,陆言卿不在此处。   “你们师兄呢?”她问。   “大师兄代表您去送虞老爷了。”谷秋雨低声说。   说话间,李清成端着茶过来了。   “师尊,您最爱的东白绿井!”李清成说,“您尝尝弟子泡茶手艺有没有长进?”   虞楚被徒弟们拉着坐下来,他们有的人倒茶有的人拿点心瓜子,纷纷都摆好了,这才都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虞楚不知道的是,她走的这五天,徒弟们本来就很担心,李清成偏偏讲了个一位高人因为对人间意兴阑珊所以隐退修仙界,数十年后直接飞升了的故事。   师兄妹先是暴揍李清成,而后越想越害怕。   毕竟虞楚如今的修为可很高了,万一她因为兄长离世的事情被刺激到了,对人界失去兴趣,决意飞升仙界怎么办?   如今看虞楚回来,大家这才都松了口气,又很担心她难过,又担心虞楚会忽然出说什么离开的话来。   虞楚看到弟子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又多想了。   “我不该把你们丢下这么多天。”虞楚放下茶杯,她无奈道,“下次不会了。”   徒弟们心中的石块这才重重落下。   “怀安。”她看向沈怀安,“今日你们便收拾东西吧,若是时间来得及,今晚便去天罗山庄。”   沈怀安打量虞楚的神色,确定她没有勉强的意思,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和徒弟们相处了一会,算了时间,棺材应该下葬了,虞楚才前往安城外的虞家祖坟。   虞楚来到郊外的时候,便看到披麻戴孝的虞家人零零散散地站在不同的地方,有的人在低声交谈,有的人还在哭。   陆言卿正站在路边,他看到虞楚,连忙走了过来,低声道,“师尊。”   虞楚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回去吧。”虞楚说,“收拾收拾东西,今晚去天罗山庄。”   陆言卿轻轻点了点头,离开了。   虞楚一路往里走,路上这些站得比较外面的虞家人看起来都是远亲,再往里走,一个女子忽然迎了过来。   “姑姑,您来了?”   虞楚定眼一看,竟然是虞岳景的小女儿,她的侄女虞念楚。   当年虞念楚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快年近三十了,长相气质也变得极大,多了些成熟女人的沉稳和自信。   “念楚?”虞楚轻轻道。   虞念楚看她还认识自己,立刻露出笑容,过来伸手搀扶虞楚的手臂,带她往里面走去。   “我还担心姑姑您不记得我了呢。”她说,“我之前一直在外面,这几日才赶回来。”   虞楚看向她,“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多亏您当初送了我商铺,还提点了我。”虞念楚道,“如今我自己有些胭脂生意,做得还算不错。”   她看向虞楚,轻轻笑了笑,“我的生意是和虞家分开的,完完全全属于我,家里一点没插手呢。现在出了门,人家管我都叫虞老板。”   虞楚听罢,心中也有些许安慰。   “你做的很好。”她说,“你可有成亲,夫家对你好吗?”   “我早就成婚啦。”虞念楚温声说,“我夫婿是读书人,虽然没有家底,但为人正直温和,对我很好。姑姑,我孩子今年都五岁了。”   二人谈话间,已经到了坟前。   在虞老爷和虞夫人的合葬墓碑旁边,新立起了虞岳景的墓碑,上面一边是虞岳景的名字,另一边是孙婉的,只不过孙婉的名字未被描红。   孙婉一直一个人跪坐在坟前,旁边是扶着她的虞上凡。   虞上凡看到二人,他低声道,“娘,姑姑和小妹来了。” 第131章   听到儿子的话, 孙婉缓缓转过头。   “我知道。”她低声道,“上凡,念楚, 你们先出去吧, 我和你们姑姑说说话。”   兄妹二人应声, 一同离开了坟前。   墓碑前, 便只剩下孙婉和虞楚。   虞楚走过来,在孙婉身边跪下, 给父母和兄长都上了香。   二人都无话,除了郊外的微风吹得陪葬纸品哗啦啦作响之外,一时间十分安静。   虞楚垂眸注视着燃烧的香,便听见身边的孙婉长叹一口气。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她轻轻的问。   虞楚看向孙婉。   如今, 孙婉已经白发苍苍, 后背佝偻了。再也看不出年轻时的风姿,也没有十年前虞家大夫人的霸气沉稳。   孙婉是真的老了。   虞楚不由得回想起虞楚楚后来发生的事情。   修仙算是好机缘, 而在那种情况下选择自杀没有走原著的道路, 算好事吗?   虞楚没有回答。   “你呢?”她问。   孙婉笑了笑。   “你绝对不会相信, 年轻时我希望这世界上没有你这个人, 可年老后,我却时常想起你。”孙婉说。   她看向虞楚。   “你我那点事情, 当年我介意得不得了,觉得你是天底下最蛮横可恶的人, 又觉得你是虞家小姐,瞧不起我的背景,觉得我不配当你嫂子,所以才处处针对我, 想让我不好过。”   孙婉垂下睫毛,她轻轻地笑了。   “后来你走了,主家我说的算了,我以虞夫人的身份与其他世家夫人交际时,才明白什么叫做她人心计,和笑里藏针。”她说,“那时我再想起你,忽然发现其实你并没有什么心计,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心性而已,实在算不上坏人。”   虞楚目光微暗。   她说,“其实,你并不需要为我讲话。当年我确实不想让你做嫂子,不过不是因为你的家境,而是因为性格不合。”   “我知道。”孙婉低声说,“不过是因为你我不是同类人,所以才互相误解罢了。如今我年纪大了,再想那时候,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却成了如今的局面。”   从许久以前,虞家便是富商世家,在北方赫赫有名,而孙家便普通许多,勉强算是书香门第。   当年虞老爷为虞岳景找媳妇,已经不太看重对方家世如何了,更看重对方人怎么样。   毕竟虞家生意在虞老爷这一代已经成熟规模,北方第一富商,也不想继续向南方扩张生意,就想让自己儿子守好而已。   所以找儿媳自然很重要。   孙婉是正统被培养起来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长相也不错,参加过几次诗书会,也都不怯场,落落大方的。   只不过她表面光鲜,实际上家里亏空严重,只剩个壳子还能撑着,其实十分落魄,经常被人在背后嘲笑,就指望自己女儿能嫁个好点的人家。   虞老爷看了一圈,又见了几面,便觉得孙婉贤惠温婉,最适合当儿媳妇。   他问了儿子虞岳景,虞岳景作为长子,早就明白自己要继承家族的重任。虞岳景连对方都没见过,看到父亲问他,直接爽快答应了这门婚事。   虞老爷又去问孙家。孙家平白攀上这么个大家族,自然高兴得不行,满口答应了。   孙婉也是高兴的,毕竟她是众多大家闺秀中的其中一个,而年轻有为的虞少爷整个北方却只有一个。   从不知名的孙小姐,变成虞家少奶奶,那是何等的天差地别?   两家很快便定了婚约,直到虞府要上门提亲,虞楚楚才知道自己兄长竟然就这样要迎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嫂子。   从这之后,性格和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姑嫂便大小事情摩擦不断。   虞家忽然就要进来一个外人,被娇惯养大的虞楚楚还没见面就已经很讨厌孙婉。   恰逢那时的孙婉满心都用在讨好攻略公婆丈夫身上,而完全忽略虞楚楚,再加上虞老爷虞夫人确实太喜欢这个温顺孝顺的儿媳,夫妇二人和儿子都沉静在新婚的喜悦中,一家人和和睦睦,让感到自己被排除在外的虞楚楚更加接受不了。   虞楚楚便认为孙婉虚伪,只会讨好人,讨厌她装腔作势,觉得她忽然出现,便夺走了自己本来和睦幸福的家,挤走了自己的位置。   而摩擦几次后,孙婉觉得虞楚楚高傲骄纵,瞧不起她的家境背景,所以才处处故意针对她,也对虞楚楚的反感越来越多。   可其实,谁都不是坏人。   孙婉心性敏感自卑,以为虞楚楚瞧不起她才对她恶言相向,其实虞楚楚根本也分不清其他人家境高低,她只是一直被宠在手心里,害怕嫂子夺走自己的家人父母。   虞楚楚觉得孙婉是狐狸精,所以才会那么讨好人,却不知道孙婉从小读三从四德、规规矩矩,就是为了当好一个媳妇而长大,她嫁入虞府,努力讨好公婆丈夫,也不过是希望能被婆家接受,好好活下去而已。   她们何错之有呢?   那些年没有说开的摩擦和积怨已深,最后爆发出来,伤害到了所有人。   四十年过去,虞楚楚离家出走自爆而死,孙婉活着却半辈子心结,谁都没过好这一生。   “我曾经真的讨厌你的,哪怕我在其他人那里明白了什么叫真的刁难,可我还是讨厌你。”孙婉低低的说,“一直到我儿媳掌权,成为新的虞夫人,我才开始慢慢理解你当年的心情。”   她看向虞楚,轻声道,“我们本来不该这样的。”   虞楚注视着虞父虞母和兄长的墓碑。   “都过去了。”虞楚低声道。   她其实并不想和孙婉回忆过去,或者互相道歉,握手言和。   家长里短就是些烂账,谁都做错过,谁都被伤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孰是孰非还重要吗?   对她而言,虞楚楚的伤痛,孙婉的伤痛,她都能理解。   只不过,孙婉也这么大年纪了,若是这次说开能让她多活十年,那也算是个好事。   而且,谁能说清楚虞家的悲剧到底是因为姑嫂父女之间缺乏互相理解而导致的,还是因为虞楚楚注定要去修仙,要在修仙界去死,所以才导致她家里一定会出事呢。   虞楚看向孙婉,低声道,“万般皆是命,嫂子,该放下了。”   二人目光交接,彼此对视。   这一眼,是十二年前孙婉站在月洞门旁,干巴巴嘱咐虞楚万事小心。   也是四十多年前,虞楚楚在兄长新婚后隔日清晨的饭桌旁,打量向嫂子的第一眼。   持续了这么多年,半辈子的恩怨,就此烟消云散。   孙婉垂下头,她苍老的面庞露出些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嫂子。”虞楚又唤道。她注视着父母兄弟的墓碑,轻轻地说,“帮我在爹娘身边立个碑,权当我死了罢。”   “或许你会觉得我冷血,可我不会再回来,我不愿再体会这种伤痛。”她看向孙婉,轻声道,“我的血亲都走了,我的虞家,已经不存在了。”   孙婉嘴唇微颤,她低垂着头,脊背也越来越弯曲。她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半响,她低声道,“……好。”   虞楚注视着墓碑。   她轻轻说,“忌日便写,仁兴六十四年,五月十五日吧。”   十二年前,虞楚楚在这一日自爆身亡。   为她在父母身边立一块碑,她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吗?   别像她虞楚一样,连归路都没有。   烟已燃尽,虞楚起身,转头离开。   “楚楚。”   她听到孙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老人的苍老和隐忍的痛楚。   “若是有来生……”孙婉颤声道,“若是有来生,我愿做个更好的嫂子,我们好好地成为一家人,好吗?”   修仙之人,何来轮回一说?   虞楚侧过头,她微微笑了。   “好。”她道。 第132章   虞家大部分人如今都在墓地, 虞楚回到虞府时,府邸里静悄悄的,只有白色的丧幡在墙边飘动。   虞楚进到独院里的时候, 其他徒弟们都已经在院子里等她。   “师尊。”他们都有些不安地低唤道。   虞楚看向他们, 微微颔首, “东西收拾好了, 便走吧。”   看到虞楚神情淡然,不似在隐藏伤痛, 徒弟们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已经收拾好了,又回去屋里检查了一遍。与此同时,陆言卿来到了她的面前。   “师尊,这个给你。”陆言卿道。   他抬起手,虞楚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一摞银票。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虞楚有点乞丐。   “我回来的路上遇到您的侄女虞念楚, 她非要把这些银票给我, 说是必须交给您,当初说好的。”   虞楚注视着这些银票, 她想起了十二年前, 小丫头坚定地对她说‘赚到钱一定给您分红’时的样子, 不由得笑了笑。   当年给虞念楚商铺, 更多是为了给她傍身的东西,谁能想到, 十年后真的出了一位虞老板呢?   从陆言卿手里接过了这些银票时,虞楚心中十分欣慰。   看着徒弟们都从屋里出来, 注视着她,虞楚道,“走吧。”   “师尊,不和他们正面告别吗?”萧翊问。   “不必了。”虞楚温声道, “走吧。”   山高水远,就此别过吧。   星辰宫一行人坐上飞船,继续前往深北方。   正常古代人若是骑马赶路,从安城到天罗山庄至少也要七日,法宝便快许多,当天就能到达。   等到法宝远离安城地界时,船舱内徒弟们都松了口气,氛围也轻松了一些。   虞楚知道自己徒弟都是好孩子,怕她伤心难过,如今远离了安城,才让他们松了口气。   尽管虞楚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虞岳景去世带来的刺痛,可她的情绪早就稳定了下来。   毕竟,虞岳景七八十岁的年纪去世,在这个时代的凡人里已经很长寿了,又是在家人们的身边走的,算是善终了。   虞楚怕徒弟们还担心她,她看向沈怀安,搭话道,“给你爹娘的礼物都带了吗?”   沈怀安如今也是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了,要回家探望,还是忍不住有点激动的点了点头。   “都带好了。”他笑道,“还给小弟带了礼物。”   几年前,庄主夫妇从虞上凡夫妻那里过继来了一个儿子,叫沈天逸,如今应该七八岁了。   这些年,沈怀安每隔几个月半年会和家里通通信,庄主夫妇还让沈天逸也给他写过信。   这次回去,沈怀安除了带了许多南方特色的东西,便是给小弟也带了吃的玩的。   看到虞楚和沈怀安聊天,所有人这才真的放下心,彼此说话时也开始有些说笑的声音了。   一段路程之后,趴在栏杆边的何初落忽然转过头。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她问。   众人都往船下看去,果然看到本来一直茂密的深山前方开始有了人为活动的迹象,一些树木被划成区域砍成树桩,山上也多了许多人走出来的山路。   “对,没错,前面就到了!”沈怀安有些兴奋地说。   载具法宝速度快,他话音刚落下,气派的天罗山庄已经就在下面。   在快抵达天罗山庄时,虞楚已经取消了船上的隐身符,让山庄的人能够看见这艘天空上的船。   开过天罗山庄,她控制着将法宝停在了山庄的大门外。   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救沈怀安,所以御剑飞行直接便停在了人家山庄里面。   如今带着徒弟回来探亲,自然也是要将礼数做齐的。   星辰宫一行人落地,虞楚收了法宝,其他人则是看着天罗山庄那高大气派的正门赞叹不已,只觉得天罗山庄这门,和城门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正门在这种险要地方设立,进可攻退可守。”李清成赞叹道,“师兄,您家这地方是宝地啊。”   “那是自然。”沈怀安道,“我家算是武林中的北方第一大家,名声太旺,老家不弄得好点,容易被人盯上。”   几人说话间,天罗山庄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数个属下和庄主夫妇的身影。   “少庄主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顿时,这些二三十岁、甚至还有往三四十岁去的天罗山庄人都迈开步伐跑了出来,他们跑得比庄主夫妇都要快!   沈怀安向前几步,还没顾得上说话,就被这些人冲过来抱住,很快被团团围住。   “少庄主啊!少庄主,你终于回来了!”有的弟子大声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记得,我——你们轻点儿,我喘不过来气了……”沈怀安被七八个成年男人搂得太近,有点挣扎地说。   “少庄主,你竟然没死,我们太高兴了!”还有人哽咽。   这话直接把沈怀安气笑了,“你们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这几个人都是十多年前就在天罗山庄,不是和沈怀安一齐长大的,就是看着沈怀安长大的。   当年除了他,其他弟子年纪最小的也比他大五岁,可不就是全山庄一起看着他成长的?   如今十多年未见,众人看到沈怀安长大了,一时间都感慨万分。   沈鸿夫妇也很欣喜,他们看到沈怀安在和其他人难舍难分,便先把和儿子说话的事情放了放,二人一起走到虞楚面前。   面对恩人,更是整整十年后把儿子带回来的恩师,沈鸿心中五味杂陈,情绪翻涌,一时间有点难以开口。   “虞仙长,好久不见。”过了一会儿,沈鸿才说,“这些年,多谢您,也麻烦您操心了。”   “无妨。”虞楚笑道,“怀安听话聪明,并不让我操心。”   庄主夫人也微微作揖,而后低声道,“仙长节哀。”   虞府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本来是想让天逸回虞府看看虞老爷,可这孩子之前大病初愈,所以一直也没过去……”   沈夫人还想告罪,虞楚已经微微颔首。   “你们的家事不必与我说。”她温声道,“再者说,若是我兄长天上有知,也不会希望孩子跋山涉水回去看他。”   夫妻二人连连点头。   这时,另一边的山庄众人已经放开沈怀安,沈怀安来到沈鸿夫妇面前。   十多年过去了,再看父母,便能发现二人也都老了许多。   本来和其他人时还笑着的沈怀安看向夫妇二人,他抿起嘴,低声道,“爹,娘。”   这一声出来,沈鸿夫妇眼圈都红了。   庄主夫人轻轻地哽咽起来,伸手抱住儿子。沈鸿也含着泪,欣慰地伸手拍了拍沈怀安的肩膀。   “好,好孩子。”他笑道,“都长这么高了,比爹还高了。”   这么多年未见,当爹娘的自然想细细地看儿子,可又不能把客人们一直放在大门外。   庄主夫妇短暂失态过后很快收敛情绪,笑着请星辰宫众人进山庄。   “言卿我是见过的,这些都是你的师弟师妹们吧。”往里走的沈鸿笑道,“一会都给爹好好介绍介绍。”   “嗯。”沈怀安看向他,轻声应道。   “安儿啊,这次回来,在家住多久啊?”庄主夫人关心的问。   沈怀安没回答,他看向虞楚。   “主要看他。”虞楚温声道,“若是他想多呆,可以让他多留几天,这么大了,自己回门派也不怕走丢。”   听了这话,夫妇二人也都笑了起来。   回家探亲是好事,虞楚自然是希望沈怀安高兴的。   只不过,君洛尘的小号还在安城,最晚五日,她便该回去看看他了。   就算他是魔神小号,可把人家这么困半个月,实在也是有点不人道。   就这样聊着天,一行人走入正殿里。   沈鸿笑道,“怀安,你看那是谁?”   众人一起抬起头,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屋里。   这孩子确实看起来大病初愈的样子,病态的苍白还未完全恢复。   只不过他生得漂亮,遗传了虞家的大眼睛和高鼻梁,额前的刘海有点乱乱地,看起来就挺招人喜欢。   沈天逸看到沈怀安,顿时眼睛一亮。   “大哥!你是大哥吗?”他有点兴奋,带还保持理智小心地问。   沈怀安笑了笑,“是我。”   沈天逸顿时兴奋起来,直接从屋里冲了过来,一头撞进沈怀安的怀里。   幸好沈怀安反应快,在他热情的撞到自己之前,一搭少年的腋下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平日也就和安儿通过信,就是特别崇拜他大哥。”庄主夫人无奈地对虞楚说,“之前总吵着想去南方找他呢。”   虞楚笑了笑,她又问,“他之前生了什么病?”   “仙长,里面慢慢说。”沈鸿伸手请道。   沈天逸抱着沈怀安不撒手,二人便停在了门口旁,其他人先跟着庄主夫妇和师父继续往屋里走。   “实话实说,天逸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病没有,可小病三天两头的犯。”   沈鸿叹气道,“他三四岁的时候,虞老爷和上凡贤侄都有些不好意思,说想等再生个健康的男婴送给我们。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也不是货物,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便丢弃他吧?我们都舍不得,便一直到如今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身体底子弱。”虞楚安慰道,“等晚上闲下来了,我给他看看。”   “多谢仙长,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沈鸿笑道,“您和诸位小仙长先休息一会儿,后厨已经开始做菜了。”   把徒弟们都安置下来之后,虞楚和庄主夫妇先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他们打探了沈怀安这些年过的如何,知道沈怀安不错,这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我如今都五十岁出头,也再没遇到过怀安那样的天才。”沈鸿感慨道,“我儿子的才华天赋当真举世无双,可惜他太厉害,凡间留不下他。”   虞楚看向他,“天逸有练武吗?”   “这是自然的,练武也能强身健体。不过可惜,他有哮病,体质弱,能练练已经不错,想继承天罗剑法,怕是个难事。”沈鸿叹息道,“如今我也想开了,孩子本事太大,实在留不住。我宁可老小平庸些,带在身边一辈子也是好事。”   “这孩子虽然天赋平平,但一直对此是有崇拜的。”庄主夫人笑道,“他知道自己哥哥厉害,这些年来一直想见他,如今终于如愿了。不过天逸头脑很好的,背书很快。”   “对对,他虽然武术功底一般,但脑子口才都一等一的好,我觉得一定是虞家这方面的天赋也传给了他。”沈鸿也连忙说,“脑子好也是好事,我已经下定决心,给他多培养心腹属下,未来靠头脑继承山庄,也算是好方法。”   三人聊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山庄弟子前来提醒,说是饭菜都做好了。   “虞仙长,请。”沈鸿站起来,他笑道,“今日定要好好款待款待诸位仙长。” 第133章   虞楚和庄主夫妇谈话的时候, 星辰宫众人都被安置在客房休息。   这里算是给他们暂时歇脚,一会就在旁边主厅吃饭,晚上的住处则另有安排。   星辰宫六个人已经习惯到哪里都挤在一起, 人家给了六个房间, 他们偏偏都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说话。   沈怀安蹲在一边, 正准备从收纳袋里拿出他带的礼物, 门便被推开了。   “少庄主!”   几个山庄下属嗓子刚亮出来,一看屋里沈怀安的师兄弟妹都在, 五个仙长一齐看过来,他们顿时冒汗。   “对,对不住,各位仙长,我们不知道……”下属们赶紧道歉。   “你们别瞎客套了。”沈怀安无奈道, “都是自己人, 来来,快进来。”   沈怀安再三催促, 几人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要是说给父母弟弟能带点常用的东西, 给这些家伙们, 沈怀安真不知道能带什么。   习武之人, 实在没有什么穷讲究。他们唯一能喜欢刀剑武器,可除了修仙界自己的武器之外, 南北方的刀枪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沈怀安干脆弄了个实际的,他的收纳袋里装了至少几十瓶南方特产酒, 天罗山庄的下属们依次进来每人捧一坛酒出去,大家都挺高兴。   “少庄主,真的,你走了十二年, 我们想你十二年。”其中一个人抱着酒感叹道,“当年一想到我们山庄的少庄主七八岁便已经习得好剑法,我们都觉得提气。一转眼,你都这么大啦。”   “我去修仙了,你们一样可以觉得提气。”沈怀安笑道,“我在修仙界也不差。”   “那当然,少庄主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本来还有点小心翼翼的。结果他们看到星辰宫的其他仙长都和蔼可亲的样子,这才让山庄下属们放松了一些。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少庄主,各位仙长,菜好了,可以开宴了。”   围着沈怀安的下属们看看外面,他们转过头,其中一人笑道,“那少庄主,各位仙长,你们先去吃,等吃完了,我们再好好练练。”   “练个头,你就着急这一天吗?”旁边那人伸手拍他的后脑勺,“庄主和夫人还没见少庄主呢,这么宝贵的夜晚,谁浪费时间和你比试啊。”   “对对,你说的对,是我错了。”说话的下属不好意思地笑道,“改日再说,再说哈。”   几人打了招呼,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你山庄里的人好有意思啊。”等到他们都走了,谷秋雨才感叹道,“感觉他们都像是大哥一样。”   “嗯。从小就是我年纪最小,大家都很照顾我的。”沈怀安道。   众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而后出门,跟着外面弟子引路前往开宴的地方。   天罗山庄也算是名镇一方的大门派了,可相比于各大修仙门派的那种孤立高傲感不同,天罗山庄整个的氛围有一种武林人士特有的热闹、洒脱和温暖。   而天罗山庄的所有人又是这样赤诚地关怀喜爱沈怀安,这种环境让本来跟着师父参加了葬礼,情绪都有点低沉的星辰宫弟子们也慢慢受到感染,心情不知不觉中便好了。   随着弟子来到大厅,便看到厅堂内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被红布铺着,上面摆满了至少二三十盘菜,喜庆得像是在办喜事。   桌边,庄主夫妇、虞楚和沈天逸都已经坐在那里了。   作为大师兄,陆言卿在最前面微微一作揖。   “师尊,庄主夫妇。”   “好好好,好孩子,你们都快坐。”庄主夫人笑道,“一路过来辛苦了吧。”   师兄弟们让沈怀安坐在庄主夫妇身边,其余人都打算随便坐。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师兄妹们一捅咕,让谷秋雨坐在了沈怀安身边。   “上次一见,仙长您身边只有言卿一个徒弟,这十二年未见,多了这么多好徒弟,也算桃李花开了。”沈鸿笑道。   虞楚笑了笑,她看向沈怀安。   这孩子也是,平日都挺沉稳有主意的,这好不容易回家探亲,沈怀安坐在父母旁边便显得呆了一些,竟然还有点不习惯的感觉。   “怀安。”虞楚说,“为你爹娘介绍一下你的师兄弟。”   沈怀安这才恍然回神,连连点头。   “爹,娘,陆言卿你们都见过了。”沈怀安道,“这是我的三师妹,谷秋雨。他是四师弟,萧翊。五师弟,李清成,六师妹,何初落。”   随着他的话,弟子都微微颔首作揖,行以礼节。   何初落最懵懂,她眨着眼睛一直看着其他人,然后有模有样地跟着抱拳。   “好,好。”庄主夫妇看着这些年轻人就心里喜欢。   谁不喜欢长得干净好看,还有礼貌的后辈呢?   “仙长,怀安这些年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沈鸿道,“我敬您一杯。”   虞楚和沈鸿碰了杯,一饮而尽之后,虞楚才道,“怀安很好,人聪明,又努力。年轻一代的剑修中属他最优秀。”   沈怀安挠了挠头,有点赧然。   “他,他没欺负其他人吧?”庄主夫人靠近虞楚,担心地小声问。   知子莫若父母,庄主夫妇都知晓自己这儿子太过聪明,在家时还有个少庄主的名头压着他,让他从小知道保护其他人是自己的职责。   可如果离开天罗山庄后,沈怀安的才华和傲气没被好好引导,很可能会做出格的事情。   沈怀安天性不坏,但太过天赋异禀,难免会少了很多和常人之间的共情心。他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只能看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师长。   看到庄主夫妇有点担心的样子,虞楚笑了。   “他是个好师兄。”她温声道,“很负责任,也很会照顾其他人。”   “师,师尊。”其他人还没说什么,沈怀安有点受不了了,他小声道,“别夸我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师父当着爹娘面夸他,臊得沈怀安耳朵都红了。   哪怕他已经是个二十四五岁铁骨铮铮的成年人,也逃不过被师长和爹娘同开谈论处刑的羞耻感!   其他五人发现沈怀安害羞的样子,顿时有点憋不住。   让沈怀安害羞简直是铁树开花的感觉,众人都有点憋不住笑。   谷秋雨就坐在他旁边,她能听到沈怀安气息都沉重好多,顿时一边幸灾乐祸的憋笑,一边震得椅子有些动。   沈怀安表面上如常,暗地里伸手去拧谷秋雨的手臂。   他以为自己的动作突然袭击不可能走空,奈何谷秋雨本来就是修暗器的,她看都没看,直接在沈怀安伸过来时用力拧了一下他的手背。   沈怀安手一抖,又颤颤巍巍缩了回去。   得,上赶着让人拧了一下。   早知道小谷反应这么快,他就绕过小谷去拧李清成了。   宴会上,氛围一直很好。   只不过因为有虞楚和沈怀安父母在场,明明平均年龄已经过二十岁的六人硬生生吃出了和才八岁的沈天逸一样安静乖巧的感觉。   这顿算是中午饭。   吃完饭后,沈鸿夫妇亲自领着星辰宫众人去休息的地方。   知道修仙者喜静,他们将稍微远一点的,也相对比较安静的单独的院落给众人休息,整个院子都没有外人。   虽然沈鸿说了欢迎大家参观,但众人都知道沈怀安和爹娘许久未见,便不约而同的决定这个下午不出院子,让庄主夫妇不用怕招待不周,安心和沈怀安独处叙旧。   等到院子里山庄的人都走了,虞楚坐在庭院里准备静静地喝杯茶,再一抬头,自己身边和对面都被其他五个弟子占满了。   虞楚就发现,在门派里时还没什么,一出门了之后,她这些徒弟就像是小鸡一般都爱挤着她。   她在房间里看书,只要态度没有坚决反对,没一会屋里就挤满了弟子们,他们宁可静音玩牌,也要凑过来。   她在院子里喝茶,他们也会拥拥挤挤地过来围在一起,好像不靠过来就不能休息玩乐一样。   虞楚薄唇轻启,欲言又止,便看到李清成殷切地说,“师尊,我给您剥个果子。”   旁边的谷秋雨也关心地问,“师尊,您心情好点了吗?”   虞楚微微颔首。   “已经好多了。”   “那就行。”谷秋雨伸手揽住她的手臂,甜甜地笑道,“师尊好,我们就好。”   虞楚这要赶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有点头疼,也只能无声地叹息,任由徒弟们都围坐着她。   虞楚喝茶,他们就在一旁吃干果点心、天南地北的聊天、玩牌。只要能跟虞楚在一起,他们做什么都开心的。   本来她该是不喜欢热闹和拥挤的,可不知不觉之中,竟然也慢慢习惯了。   只不过,这些孩子不论是品行还是修为天赋都很优秀,就是好像都有点太黏她,有点太依赖她。   可他们的生活经历都很坎坷,大部分徒弟幼年和青少年时期都受了很多苦,如今才过上正常的日子没有几年。   他们本来便是独立成熟的,如今的样子,反倒都在用门派生活在弥补年少的伤痛,虞楚便由着他们依赖了。   未来他们要走成千上百年的修仙之路,或许等到都成为大拿之后,还会有自己的徒弟。   虞楚并不介意在最初的几十年多宠宠这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让他们多当几年孩子。   另一边。   在跟着庄主夫妇一起来到这个院子安顿了门派的其他人之后,沈怀安跟着爹娘一起返回。   路上,庄主夫妇一直在努力隐忍自己的感情,直到进了屋关了门之后,沈夫人才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沈鸿则是拍着沈怀安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而后一把抱住了他。   “你真是长大了。”沈鸿感慨道,“爹抱你都抱不过来了。”   沈怀安有点无措。   他只能低低的唤道,“爹,娘……”   “我的怀安啊。”沈夫人哭泣道,“你不知道娘这些年多想你,多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好了。”沈鸿低声道,“如今安儿修仙修得很好,就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是啊,娘。师父和师兄弟们都对我很好,我也很知足了。”沈怀安安慰道,“这些年我都过得很好。”   “这就好。”沈夫人擦了擦眼泪,她叹气道,“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娘就觉得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沈怀安有点迷惑。   “当年给天逸举办周岁宴的时候,没想到正巧你也回来探望我们……你娘是觉得那时委屈了你,所以你和言卿当天就走了,都没停留。”沈鸿叹气道,“怀安啊,爹娘还是觉得对不住你。”   沈怀安看向庄主夫妇,他微怔,随即无奈地笑了。   “爹,娘。你们没有对不住我什么,是我不孝,与你们亲情缘浅。”他缓声道,“当年我也没有生气,只是看山庄里外人太多,怕他们知道我修仙的事情,所以才早早离去。并不是因为小弟。”   庄主夫人忍不住握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安儿,你说真的吗,你真的没有生娘的气?”   沈怀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小弟。”他笑道,“我也希望你们都好。” 第134章   堂厅里, 沈天逸坐在桌边,桌子上还摆着一本书。   他本就年幼,又身体薄弱, 身影在成人的木椅中显得更加单薄。   少年正垂眸安静看书, 从外面走入几个山庄下属, 正是十年前那批弟子们, 如今已经从学徒弟子转为山庄教员。   几人走进来,看到沈天逸, 便笑道,“少爷,看书呢?”   沈天逸抬起头,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你大哥还在和庄主大人和夫人聊天吗?”教员问。   “嗯。”   几个下属便在其他空着的椅子中坐下了。   沈天逸看看他们,他好奇地问, “你们在等大哥吗?”   “是啊。好久没见, 想跟他叙叙旧。”   武林人士大多聒噪,只不过庄主在屋里, 在堂厅的众人聊天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沈天逸从小在山庄长大, 早就适应了这种环境。就算其他人舞刀弄棒, 他也能在一旁静心读书。   今天的情况却是不同, 众人十年未见沈怀安,心情都激动不已, 聊天的重点也一直在沈怀安身上,如数家珍地说着他少时多么厉害争气。   沈天逸一直很憧憬自己这个流传于众人口中的天才兄长, 哪怕他们聊天的内容过去他听过,可沈天逸还是忍不住也跟着又着迷地听了一遍。   天罗剑派是北方第一剑,正常学徒苦练二十年不求学透,能有所成已经不易。   就连曾经一直以天才著称的沈鸿也是在他二十八岁时才完全精通此剑法。   可沈怀安, 六岁学透天罗剑法,八岁学完天罗斧秘籍,震惊整个江湖。可以说他这样的天赋少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沈天逸听着他们对沈怀安的夸赞,看着他们谈及此事时眼底的光,他忍不住说,“大哥是你们的骄傲吧。”   “那当然,他是我们整个山庄的骄傲。”教员不假思索地说。   停顿了一下,他伸出手,跨过桌子揉了揉沈天逸头,笑道,“你也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山庄里从没有少爷你这样脑子好的,你哥哥小时候背个诗能把教书先生气吐血。”   众人都笑了起来,少年也笑了。   他们来的时候,其实已经下午快要傍晚,屋里已经聊许久了。   过了一会儿,门想起了被打开的声音,沈怀安和庄主夫妇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这么多人,沈鸿愣了愣,“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庄主大人,我们这不是……这不是想找少庄主去聚聚,喝点酒啥的嘛……”为首那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前偷偷给少庄主带酒,大人您发现了总罚我们,现在他都这么大了,可以光明正大喝酒了吧?”   沈鸿无奈地叹息一声。   “去吧。”他道,“不过心里有点分寸,别太不像话了。”   “好嘞!”   下属们像是怕他反悔,一群人架着沈怀安就跑了。   看着他们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沈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些小子们……”   沈鸿弯腰抱起沈天逸,沈天逸微微有些咳嗽。   “怎么咳嗽了?”沈夫人伸手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有点担忧地说,“是不是在外面坐的时间太久了,累着了?”   “我没事,娘。”沈天逸笑道,“若是看书坐几个小时都不行,那我也和废人没有两样了。”   听了这话,沈鸿伸手去刮沈天逸的鼻子。   “人不大,懂得还挺多。什么废人不废人的,你这孩子,就爱逞能。”沈鸿无奈道,“想和你哥玩儿,也不用一直等在外面。他回来这么多日子,有你们玩的时候。”   沈天逸乖乖地点了点头。   沈鸿看少年靠着他的肩膀病恹恹的样子,也舍不得说他什么了。   “等明日请虞仙长给你看看。”沈鸿心疼地说,“逸儿,你放心,虞仙长本事大,定能治好你。”   “那我该如何称呼她呢?”沈天逸坐了这么久,也有点疲倦了,有些稚气地低声问。   “叫姑奶奶吧,比较亲昵一些。”沈夫人伸手摸了摸沈天逸的头发,“你们怎么也是血缘上的亲人,仙长一定会帮你的。”   沈天逸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在爹爹的身上睡过去了。   沈鸿抱着小儿子,轻手轻脚地将他送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   确定他睡得无碍,这才退了出去,无声地关上了门。   庄主夫妇在走廊里穿行着,二人都不由得叹气一声。   “我们这两个儿子,真是各走一个极端。”沈鸿无奈道。   沈怀安从出生起就没生过病,三岁摸刀玩,四岁就正式开始训练学习剑术。生龙活虎,天赋异禀。   从虞上凡夫妻那过继来的沈天逸,从小就不停生病,而且对生活要求特别敏感。太冷太热不行,就连吃的也是如此,些有一点马虎大意就能让他过敏。   沈鸿夫妇当初养沈怀安时从没有在这些方面费过心,只需要解决他精力旺盛,太聪明所以很难管教的问题就行。   养大沈天逸,好像又重新做了次父母。   “天逸他没大病,就是身体底子不好。”虞夫人低声道,“仙长一定能看好他的。等以后他身体健康了,一切都好了。”   沈鸿微微点点头。   另一边,沈怀安被热情洋溢的其他人带着一切上了山庄后面的山。   天罗山庄位居险要,除了正门,没有人能爬过高山翻进后面的山谷。   所以山庄后面的这片山,也被山庄的人用了起来。   年少时,这些年纪大一些的山庄徒弟们便会带着沈怀安偷偷从后门跑进山谷里玩,爬到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还有个很大的岩石可以坐在上卡面一起吃吃东西。   成年弟子们偷藏的酒偶尔也会偷偷给沈怀安倒一杯——当然,要是被沈鸿抓住了,肯定会被挨罚。   “上次跟你从后门出来还是偷偷摸摸的,这次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了。”教员笑道。   众人上了半山腰,沈怀安穿过树林,果然看到童年时那熟悉的大岩石还在那里。   岩石上,已经有三四个人在等着了,都是熟面孔。他们的面前摆满了各种烤肉和酒坛。相比于中午招待星辰宫的饭菜,这些肉什么的便看起来粗狂了许多,一看就是自己烤的。   “少庄主,快来,酒都开好了!”那边人招呼道。   沈怀安笑了笑,他和其他人一起上了岩石,都盘腿坐下,就和小时候一样。大家一起伸手分吃烤肉,彼此挪着酒杯。   众人一边吃,有人便伸手捏捏沈怀安的肩膀手臂,啧啧道,“少庄主,你这变化真大,和小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   “我变了?”沈怀安接过其他人的烤肉,他挑眉道,“我哪里变了。”   “你现在的范儿已然不是凡人,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这人笑道,“气质高不可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其他人顿时一片嘘声。   “你这马屁都快拍到天上去了,烤肉也堵不上你的嘴!”   沈怀安早就习惯了山庄里这些哥哥们说话没有把门的样子,他拿起烤肉尝了一口,顿时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和我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吧,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旁边的教员笑嘻嘻地靠过来,“诶,对了,我听说修仙者都不吃东西不睡觉的,那叫什么……叫,叫辟谷?那少庄主你岂不是很久没沾荤腥?”   “没有啊。”沈怀安理所当然地说,“其他门派或许那样,可我们门派不是。我们门派的人最爱各种美食,尤其是肉。”   他看向其他人,得意洋洋地说,“我们门派一顿三餐都不落,偶尔还开小灶。”   看沈怀安这骄傲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事呢。   天罗其他人感受到沈怀安对自己门派的归属感和满足感,也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相比于身体不好一直被养在屋里的二少爷,沈怀安可真的算是他们手把手照看长大的。   这次酒局,其实实际上也是因为担心沈怀安,所以想问问他的近况而已。   看到他真的生活的很好,众人也就放心了。   “对了,你们这些年过的如何?”沈怀安问,“武林里有动荡吗?”   “没有。谁闲着没事惹我们?”其中一个教员道,“自从你去修仙后,庄主大人也带着我们低调了几年,怕其他人察觉出你的踪迹。”   “哎对了,少庄主,你知道吗,帝城的皇帝老子换人了。”另个教员低声道,“据说他是因为做了坏事,遭天谴了,修仙者把帝城都轰平了呢。”   “哦?是吗?”沈怀安喝了杯酒,淡定地说。   众人看到他这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由得都互相看了眼彼此,又一齐看向沈怀安。   “少庄主……你不会知道什么内幕吧?”他们有些怀疑。   “我可没有。”沈怀安无辜地说,“我在南方修炼,跑帝城去做什么?”   要是以前,沈怀安参与了这么大的事件,早就跟兄弟们吹嘘了。   可他被虞楚带大,跟着陆言卿成长,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他们身上的淡定和细腻谨慎。   虞楚其实并没有叮嘱过他什么,可沈怀安本能地觉得最好不要让自己的家里人们知道太多修仙界的事情,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的。   只是天罗山庄的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大哥,太了解沈怀安了,他们知道沈怀安一定知晓什么内幕却什么都不肯说,憋的他们抓耳挠腮的。   “你看看你们那样儿。”沈怀安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给他们倒酒,“换个问题,换个问题我一定回答你们。”   “真的?”   “真的。”沈怀安十分诚恳。   “那我正好有个问题。”其中一个人八卦地问,“你有两个师妹,都那么漂亮。你是喜欢那个比较明媚的,还是那个比较大——”   何初落血统压制,身材实在太好,最普通正常的衣裳,她穿起来也是很丰满的。   武林人士不拘小节,都是糙汉子,这人差点就将‘那个比较大(胸)的’脱口而出了。   没想到在他要将这个词吐出的前一瞬间,沈怀安眼眸微抬,淡淡地扫向他。   这一眼让这位教员浑身一颤,顿时把这句有点冒犯的问题咽了下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没那意思,我这嘴怎么就管不住……”这人回过神来,也有点懊恼自己,伸手便打了自己个嘴巴。   沈怀安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我六师妹感知过人,你们让其他人管着点自己,别冒犯了她。”   其他人都喏喏地应了。   沈怀安本来是没有想训他们的意思的,可一回过神来,看到这七八个看着他长大的兄弟们此刻都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蔫蔫的,沈怀安心里又有点不好受。   可他终究是长大了,不如年少时活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缓和气氛。   幸好其中有一个还算机灵,看到沈怀安的表情,立刻说,“喝酒喝酒。”   众人碰了杯,又随便聊了一会,氛围才渐渐又好起来。   沈怀安如今的体质,是喝多少都不会醉。其他人本来心中还把他当弟弟,看着他的量喝,结果一不小心都要喝大了。   看着其他人自己没有感觉还要继续喝,沈怀安赶紧把人都劝了,挨个将他们拎回去。   安顿好了这些人,临走前,沈怀安单独包了两分没被动过的肉,这才向着星辰宫所住的小院返回。   他这还没走近,远远的就看到萧翊和何初落二人蹲在院外,一起撸一条大狼狗。   天罗山庄的狗都是被训过之后散养的,这狼狗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被身为狐妖的何初落和被狼虎养大的萧翊一起摸,吓得它一动都不敢动。   感受到他的靠近,二人一起抬起头。   “你回来了?”萧翊道,“喝了不少酒。”   沈怀安的身上攒了酒气,萧翊和何初落鼻子灵,一下就闻到了。   “师兄,你带了肉?”小狐问。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怀安手里提的东西。   “山庄里的人烤的肉,你们尝尝。”沈怀安道。   他将两份打包好的烤肉递给小狐和萧翊。   整个门派里,最属他们两个爱吃肉了。   看着三人一起进了院,可怜的大狼狗这才夹着尾巴转身跑走。萧翊和小狐在院子里的庭院里坐下,沈怀安则是进了屋子。   谷秋雨和李清成正缠着陆言卿,非要他跟他们玩牌。   陆言卿苦不堪言,一看到沈怀安回来了,他眼睛都亮了。   “怀安,快快快,你快跟他们玩牌。”陆言卿连忙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言卿,不可以跑!”谷秋雨大叫道。   她和李清成一边一个把要逃走的陆言卿抱着手臂逮了回来。   “师兄,正好四个人齐了,我们玩麻将吧。”李清成兴致勃勃地提议。   沈怀安本来是想回去休息的,可一看到陆言卿生无可恋的样子,他顿时也来了兴致。   “那来吧。”沈怀安笑眯眯地说,“陆言卿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众人闹了一会,玩了把麻将。吃完烤肉的萧翊和何初落加入,他们便又开始打牌。   陆言卿真就不爱玩这些,也不爱动脑子。结果他因为太敷衍了,导致脸上被贴满了纸条,逗得师弟师妹们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有人靠近院子。   萧翊道,“有人来了!”   刚刚好毫无形象在大厅里打牌的星辰宫六人赶紧动了起来,这个收拾果皮零食垃圾,那个收牌,陆言卿把纸条也都摘了下来。   等到天罗山庄的徒弟抵达时,便看到六位年轻仙长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有的喝茶,有的看书,也有的闭目养神,一看便仙风道骨,和常人完全不同的风度。   “少庄主,各位仙长。”山庄徒弟十分尊敬地说,“一会儿晚饭要做好了,请问诸位仙长想在何处用膳?”   “我们今日便先在院子里吧,多谢。”陆言卿客气地说。   山庄徒弟点了点头,他有看向沈怀安。   “少庄主,庄主大人询问,您愿意和他们公用晚膳吗?”   尽管刚才和其他人吃了顿酒,沈怀安还是微微颔首。   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他也想多和父母相处。   晚上,师兄弟妹们在庭院里单独用膳,而沈怀安又回到了山庄主殿,跟庄主夫妇以及二弟沈天逸,四人一起吃饭。   “怀安,来。”沈鸿给沈怀安倒了一杯,他笑道,“下午都陪其他人喝了,没理由不陪爹再喝一顿。”   “那是当然,爹,娘,我敬你们一杯。”   沈怀安端起酒杯,冲向夫妻二人,然后一饮而尽。   看他的样子,沈鸿高兴,他笑了几声。   “好!我也干了。”   父子二人都干了一杯,庄主夫人这才看向沈怀安。   “其实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挺好的。”沈夫人说,“有一些事情,你师门都在,我们也不好意思问。”   沈怀安放下酒杯。   “娘,有什么事情你便问吧。”他道。   “刚刚下午光顾着高兴,娘都忘记问你了。”沈夫人压低声音道,“安儿啊,你出门在外十年载,可有心悦之人?”   她这话一问,沈鸿和沈天逸的目光也都看了过来。   沈怀安:……   沈怀安也没想到,他竟然一天里被人问了两次的感情问题。   他有点别扭地低下头,轻声道,“我这些年一直将重心放在修炼上面,实在没有见到外人的机会……”   沈夫人多了解沈怀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腼腆。   她了然道,“所以,你喜欢你师妹中的一个?”   沈怀安抬起头,目光有点猝不及防的慌乱,他的耳尖骤地红了。   “我,我……”他磕磕巴巴地说,“我真的一直在修炼,没想过感情问题……”   沈夫人看向沈鸿。   “你儿子喜欢人家,但没捅破过窗户纸。” 第135章   沈夫人这话一出, 沈怀安的脸便眼见着从耳根一点点红到面颊。   虽然他很快便将脸上的红晕压下,可还是没有逃过父母的眼睛。   “看来是真的了。”沈鸿笑道,“是那位谷姑娘还是何姑娘?”   因为好奇, 沈鸿的身体都倾向了沈怀安。   沈怀安甚至觉得, 这整整一天的相处当中, 这是沈鸿最迫切关心他的一次。   “爹, 娘,你们这……”沈怀安有点慌乱, 情急之中低声道,“小弟还在这里呢,这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吗?”   “大哥,没事!”沈天逸立刻说,“我不听, 我真的不听!”   然后少年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就是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怀安。   沈怀安心下赧然。   十二年的相处,他对小谷确实有一些别样的情感。可少年少女感情最朦胧, 二人虽然彼此有所吸引和向往, 可却是从来没细想过的。   可不就是没捅破窗户纸吗?   平日沈怀安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小谷, 只是正常相处而已。父母这样一问, 反倒像是让他确认自己心意一样。   沈怀安自然有点张不开口来。   沈鸿这大老爷们很想听自己儿子的八卦,可沈夫人做娘的, 看到沈怀安被打趣得眼神都慌乱得乱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她也不忍心逼问他。   “好啦,那我们先吃饭。”沈夫人清了清嗓子,打圆场。   不等沈怀安松口气,沈夫人便凑过来低声道, “等晚上没人了,悄悄再告诉娘。”   ……看来是高低逃不掉了!   沈鸿也不着急了,他认可道,“你那两个师妹都是天人之姿,都很漂亮,若是哪位能给你当媳妇,都是我们沈家祖坟冒青烟。”   “爹!”   沈怀安本来都平静下来了,被沈鸿这一句搞得又羞恼起来。   “好好好,不说了。”   吃完饭后,沈天逸便一直缠着沈怀安。   他身体不好,对武术的兴致不高,倒是挺对沈怀安的经历感兴趣,要沈怀安给他讲故事。   沈怀安其实挺喜欢这个弟弟的。   尤其沈天逸是虞家血统,虽然是虞楚兄长的孙子,但沈怀安看他看的时间久了,莫名就觉得这孩子眉眼有点像师父,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厚感。   晚上,在沈天逸的卧室,沈怀安便挑了当时他和陆言卿、谷秋雨三人第一次去参加试炼时发生的事情来讲。   秘境试炼没那么危险,不涉及秘密,小孩子对什么山洞、深林、野兽和陷阱之类的冒险又是天生喜欢,非常适合用来讲故事。   果然,沈天逸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故事,到沈怀安将第二关刚讲到一半的时候,卧房的的门被敲响了。   “天逸,到时间了,你该睡觉了。”沈夫人的声音响起。   “娘,知道了!”沈天逸应道。   回应之后,他转过小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哥,明天一定要继续给我讲好不好?”少年遗憾道,“我要该休息了。”   “你要睡这么早?”沈怀安蹙眉道。   他想想自己当年,似乎这方面真没被爹娘要求过。   沈天逸躺在床上,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身体不好,要是睡的少了,第二天会头痛。”沈天逸乖乖地说。   沈怀安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不由得感慨,沈天逸真是太乖太乖了,要知道他小时候那是倔到沈鸿拿鞭子抽他也不服输不认错的地步。   “那你好好睡。”沈怀安道,“等明日,我师父和我师妹谷秋雨会来看你,她们二人很厉害,一定能调理好你的身体。”   沈天逸点了点头。   沈怀安这就准备走了,结果便听到少年的声音软软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喜欢谷姐姐呀?”   沈怀安这脚下一软,他转头看向沈天逸。   “你,你怎么——”沈怀安的话一顿,他磕磕巴巴地说,“为什么怎么说?”   沈天逸眨着眼睛。   “因为你刚刚说谷姐姐的时候一直在夸她,夸她的时候眼睛还发亮。”他说,“爹以前夸娘的时候就是那样。”   沈怀安浑身发麻,他低声道,“赶紧睡,明天见!”   然后头也不回的溜了。   卧房外的走廊里,沈夫人正站在窗边看风景,看到沈怀安走出来,她立刻露出笑容。   “安儿,过来。”她唤道。   沈怀安走过去,沈夫人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了,安儿,怎么脸又红了?”   “我没脸红,我这是气色好。”沈怀安无奈地说,“娘,我先回去睡觉了。”   “哎,别走啊安儿。”眼见着沈怀安就要溜,沈夫人连忙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谁呢?”   沈怀安又不能甩了亲娘的拉扯,他站在原地,十分无奈,欲言又止。   “……您去问天逸吧!”过了一会,他咬牙撇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沈夫人站在原地,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问天逸……?”她喃喃道。   沈怀安回到院子里时,其他五个师兄妹和虞楚都在堂厅里等他。   虞楚坐着看书,陆言卿喝茶,萧翊、谷秋雨、何初落和李清成四人又不知道在玩什么,凑在一张桌子上嘀嘀咕咕的。   陆言卿抬起头,他看到沈怀安回来时,笑了笑。   “还以为今日你要在你爹娘那儿睡呢。”   “我又不是小孩。”沈怀安嘟囔道。   “师兄,过来玩牌吗?”谷秋雨唤他。   要是以前,不论什么时候玩牌,都不会少了沈怀安。   可这一次谷秋雨叫他,沈怀安就和没听到一样,转身就对虞楚微微颔首打招呼,“师尊,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谷秋雨看着沈怀安在她面前走过,她蹙起眉毛。   “真奇怪,他怎么不理我?”小谷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就回房间休息,可能是有点毛病。”   陆言卿放下茶杯,他笑了。   “定是庄主夫妇问了他什么事情。”他说,“比如问他是否有婚配或者道侣之类。”   “那能怎么样,有什——”   谷秋雨的话戛然而止。   正在玩游戏的其他三人奇怪的抬起头,就看到谷秋雨忽然站了起来。   “我,我也回房间休息了!”她有点僵硬地说。   小狐抬头看着小谷,有点担心地问,“你身体不好吗?”   李清成清了清嗓子,他轻轻地挥挥手,让谷秋雨离开。   等到小谷回房间之后,何初落才转过头,疑惑地说,“他们两个都身体不好吗,还是我又理解错了?”   “没关系。”李清成安慰道,“以后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虞楚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徒弟们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虞楚也终于有了安静一些的独处机会。   她坐在床边,伸手一挥,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一张光幕,光幕里赫然便是她安置君洛尘的安城院子。   关押君洛尘的法阵,是由她亲自部署的高级阵法,法阵的一切自然也能被她看到。   离开安城一整天,白日时她身边一直有人,直到如今才终于安静下来,让她有机会看看法阵里的情况。   一打开光幕,便是因为没有任何生活痕迹所以显得萧瑟的院子,和平房窗户里闪动的亮光。   虞楚切换到屋里,便看到男人一个人坐在桌边,他的下巴枕着手臂,桌子上,正在用虞楚给他留的干粮叠高塔。   除了干粮,桌子上也只剩下一盏她留下的古铜灯。   看着君洛尘的囚禁生活已经单调无聊到了叠干粮玩,又看到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烦躁不情愿的表情时,虞楚那不太爱出现的良心又开始隐隐觉得作痛了。   君洛尘趴在桌子上,他的身影被古铜灯照应在墙壁上,便看到男人的卷翘的睫毛倒映微微眨动。   看他眼神专注地注视着手边事情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好像在玩的事情很有意思一样。   虞楚查看屋内其他地方,便看到她给他留的那几个话本已经有了被人全部翻过一遍的痕迹。   而屋里干干净净,有些虞楚当时用法术扫灰没顾及到的边边角角,也都被人仔细地打扫了一遍。   虞楚离开第一天,君洛尘已经无聊到给房间做完了卫生、看完了话本,只能叠干粮取乐的地步。   然而,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脾气,甚至没有负面情绪,而是安静的接受了。   虞楚:……   忽然心中五味杂陈?   再仔细想想,其实君洛尘这个魔界大佬,相比于修魔的殷广离林亮之辈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了。   而且还是个热爱和平的魔神。   她就这么把人家小号关在法阵里几天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虞楚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心软。   她想了想,其实如今来天罗山庄重游,主要是为了沈怀安探亲。   平日除了中午和庄主夫妇吃顿饭之外,早晚若没有其他安排,是自由行动的。   反正她有法宝,来回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她完全可以和之前一样,每日去看看君洛尘。   ——当然!她回去看他,不是出于其他原因,只是想先和魔神小号打好关系,以后好套话而已。   虞楚想好之后,便召了陆言卿过来,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陆言卿听了,自然非常反对。   “师尊,您关了魔神化身,怎么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陆言卿着急地低声道,“这太危险了。”   “要是我这个大乘的都不去关他,谁还能管?”虞楚理所当然道。   “您之前不是都把林亮之辈交给武掌门了,这次怎么……”陆言卿低低的说,“此事事关重大,我有点担心。”   虞楚本来是不想将自己的私事告诉徒弟的,可她知道陆言卿爱操心,若是一直不告诉他原因,他可能会一直念她,劝她把君洛尘交给武宏伟。   “实话与你说吧。”虞楚叹气道,“我总怀疑他似乎认识我,可我对此没有记忆,所以想要一查究竟。”   陆言卿起初有些疑惑,毕竟从外人眼里,虞楚是虞府出去修仙的,从小到大应该没有过去存疑的地方。   “魔界的人怎么能认识您呢?”陆言卿也有点费解。   过了一会,他忽然猜到了什么,睁大眼睛道,“师尊,莫不是您转世之前是个大有来头的高人,或许与那魔神认识,但这一世没了记忆?”   虞楚注视着自己的大徒弟,她一阵欲言又止。   这,这脑洞倒是可以。   虞楚还没说话,陆言卿便自言自语道,“所以您才那样厉害全能,这一切似乎都能说的通了?”   “我也不知道。”没办法,虞楚只能无奈的顺着说,“但不论如何,那魔神一直在魔界,好不容易他的一缕灵魂现世,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陆言卿看向她,这回目光坚定了许多,没有再继续劝她危险。   “既然如此,师尊您便去吧。”他道,“山庄这边有我。”   虞楚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她往来一次是很快的,早点去,早点回来,说不定徒弟们一个打坐周期的运行还没结束,她就回来了。   这样想着,虞楚也心中平稳了些。   她本来是觉得让魔神小号一个人单独呆太多天有点不放心,如今却莫名变成了一种良心在痛的感觉,让她想回去看看这家伙。   第二天清晨,君洛尘趴在桌子上睡觉,便觉得额头上痒痒的,似乎被清风拂过发梢。   他缓缓地睁开眼,便呆住了。   虞楚双手环胸站在他的面前,她那种姣好的面容逆着光,连美貌都带上了滤镜感。   “你,你不是说要过几日才回来吗?”君洛尘坐直身体,磕磕巴巴地问。   虞楚挑眉,“我想回来就回来,有意见?”   君洛尘赶紧摇了摇头。   他抿抿薄唇,低声道,“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看你出现,就觉得心中高兴。” 第136章   虞楚从未见过君洛尘这样的存在。   或者说, 君洛尘因为失去记忆的而展现出的这种如同雏鸟般无害状态,实在是少见。   更别提他的样貌又如此惊人。   君洛尘的好看不是古早修仙文男主角那种男生女相的精致俊美,而是偏更男性的坚毅美感, 五官轮廓也棱角分明, 眉骨锐利。   这样有些锋利冷淡气质的长相, 偏偏配了一双过于柔和漂亮的眼眸, 中和稀释了他五官带来的攻击感。   他的眼睛漂亮过头,甚至貌美的女子也会自叹不如。那修长浓密的卷翘睫毛, 瞳孔清澈,看着虞楚时仿佛会用眼睛说话。   这样的反差,似使得君洛尘说出那一番见到她会感到高兴的话时,让虞楚这个从未对男人动过一丝情,过去满脑子是任务, 如今满脑子是养孩子的绝情之人, 也不由得心尖一颤。   虞楚喉咙蠕动,不由得转开了目光, 不去看君洛尘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 她便觉得自己一直把他关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旧院子里似乎是个过分的事情。   更别提人家一点埋怨都没有, 而且还很感激她的样子。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 像虞楚在街上看到一条疑似恶犬血脉的流浪狗,其他人都嫌弃它还打它。   虞楚带它离开, 心中其实流浪狗有所忌惮,带走它纯粹是怕它伤人, 转手就扔进一个不能跑出去的破院子里,确定它不能跑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偏偏这个她先入为主的‘恶犬’不仅一点都不凶,而且又乖又听话,还很高兴虞楚把它关在什么都没有的院子里, 觉得她是个大好人,每天都等着她来找它玩。   这样一想,似乎确实有点过分……   如果君洛尘但凡能像是正常人一样表现出一点生气愤怒不满之情,虞楚也不会心软。   偏偏他眼神干净,如此单纯,反倒让虞楚觉得自己似乎对他有些太辜负了。   虞楚对自己的心软有点心情复杂。难道她真的是因为养徒弟们太久了,被这群小天使们感化了?   虞楚第一次关怀外人,尤其是还是个魔界背景的人。   这让她非常别扭地低声开口,“那你……要和我出去逛逛吗?”   君洛尘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我真的可以出去吗?”他试探地问。   话才落下没几秒,虞楚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蹙眉道,“算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可是……”   君洛尘磕磕巴巴,虞楚心中正复杂,和自己心绪较劲,顺便一眼就横过去,他便蔫蔫地不说话了。   在这一刻,虞楚便忽然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好像是个说话不算数的恶霸。   尤其是君洛尘那可怜兮兮闭麦不说话的样子,让虞楚感觉自己不远千里回来似乎就是为了欺负他一样。   她自己心里情绪复杂,也不该随意迁怒对待君洛尘。   “……要是出去,我得在你的身上下个术咒。”虞楚僵硬地说,“你可愿意?”   君洛尘有点吃惊地抬起眼,而后点了点头。   “好。”他说。   虞楚双指一并,蓝色光芒随着她的手指微点而出现在半空中,组成了繁琐的术法图案,向着君洛尘飞去。   结果,蓝色标记刚没入君洛尘的胸口,虞楚便看到他搭在桌面上苍白消瘦的手背上,出现了淡淡红色的咒印。   和当初在大君洛尘身上看到的痕迹和位置都一模一样。   看到这个咒印,虞楚恍然想起传闻中‘魔神’是被限制在魔界里的,而君洛尘的身上便有上古咒印的痕迹。   她忽然想到,魔神这种等级的人,锁着他的咒印也一定可怕,就算是小号,可她的术咒有可能控制他吗?   虞楚就等着那刚刚没入君洛尘胸口的术法被弹出来或者被抵达之类的。   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虞楚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术咒被抵制的感觉,似乎很顺滑地便实施了,没有遭受到任何抵挡。   ……竟然这么顺利吗?   还是说,君洛尘的小号如今还是未完全体,更偏向于人类?   君洛尘看她一直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的胸口,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了?”   “别动。”虞楚道。   她伸出手,隔着半指的距离感受了一下术咒,确定已经在君洛尘的身上起效,这才放下手。   ……竟然意外的容易?   虞楚正在沉思,君洛尘看看她的表情,才缓缓地问,“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等一下,你把这个换了。”   虞楚将一玄色衣衫从空间里拿出来,递给君洛尘。   他醒来便自带障眼法,这身斗篷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乞丐,换身正常的衣服应该便会普通起来。   君洛尘在屋里换衣服,虞楚双手环胸,靠在院子里等他。   他换衣服时,虞楚顺便打开光幕,看看她下的术咒有没有生效,果然在君洛尘的胸口处看到一个蓝色的术法,像是个戳一样。   虞楚看了几眼,而后关了光幕,过了一会,换好衣服的君洛尘走了出来。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便一怔。   男人穿普通的玄色衣衫,竟然也能如此飘逸好看。若是没有障眼法,光走在街上,估计整条街的人都能注意他。   难道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大号才一直遮着自己面容?   “走吧。”虞楚收回目光,“我一会有事要走,出去吃个饭便回来。”   她率先迈步走向外面,推开门,便感觉走到院门边的君洛尘脚步一停,又抬头看向她。   “怎么了?”虞楚扶着门问。   她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好了很多,面对君洛尘,能如此耐心。   “你……”君洛尘犹豫地说,“你忽然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最后关怀,回来便要杀我吧?”   虞楚:……   她之前到底在他面前是什么样的形象?   “我不会的。你现在对我有利用价值,我不会杀你。”虞楚耐心地说,“更何况我是一个善良的女修,除非万不得已,我很少与他人结仇。若是局势允许的话,我一向是喜欢化敌为友的。”   可能魔界的人思维也更直接,虞楚说她不会的时候,君洛尘的表情还有点不相信。   当她说到‘有利用价值’时,君洛尘才放心下来,相信她不会杀他。   虞楚也使用了障眼法,二人这才出门,来到大街上。   街面上人来人往,果然没人注意到虞楚和君洛尘。   她便能感觉到君洛尘似乎很高兴,不知道是高兴他能出来,还是高兴虞楚对他好。   “我们要去哪里?”君洛尘问。   “我不知道。”虞楚说,“你选吧。”   君洛尘在安城出现,不知道是否巧合。   虞楚带他出来,本意也是想看看记忆处于恢复阶段所以不设防备的君洛尘,是否对安城熟悉。   如今将选择权交给君洛尘,全看他如何反应。   君洛尘停下脚步,这种忽然的权利让他茫然了一下。二人正在道路正中间,很挡路。停下没几秒后面便有人过撞着肩膀过来,似的君洛尘不得不迈开脚步。   二人向前走走,君洛尘在张望两边商铺,虞楚的注意力却全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有了她的术法,不论是血液流动、心跳频率或者是力量运行,虞楚都能有所感应。   从细节举动识人这种特工才会的事情,虞楚自然也曾学习训练过,如今又有他的身体机能反应在手,判断他是否装相、是否认识安城便是了如指掌的事情。   君洛尘一边走一边看,他忽然说,“前面另一条街有早餐铺,我们一起去吧。”   “好。”虞楚淡定地说。   二人便走过这条街,拐了个弯,来到另一条路上。   放眼望去,这条街都是还没开门的铺子,外面连摆木桌摊的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早餐摊?   君洛尘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说话,可神情却明显迷惑了。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虞楚,正巧看到虞楚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威胁感不重,但还是让君洛尘后颈发凉。   虞楚很快转开目光。   “走吧,去那边吃。”她道。   二人找了个饭馆,这饭馆看起来是老板一个人的小买卖,没有店小二。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掌柜的客气的说,“本店什么风味小菜都有,您二位想来什么口味的?”   虞楚又看向君洛尘。   君洛尘也不知道又自己想了什么,看起来有点蔫蔫的,好似自己做错事情了一样。   虞楚看着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你点菜,想吃什么就说。”她温声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辣的还是甜的、酸的?”   虞楚长得漂亮,平日正常时又偏冷淡,忽然这样笑起来,顿时给人一种春风化水绕指柔的感觉,让君洛尘看呆了。   缓过神来,他抬起头,跟掌柜道,“那,那我要一碗羊汤,两个馒头,不要辣也不要胡椒粉。”   “好嘞。”掌柜的笑道,“小姐来什么?”   “和他一样。”虞楚说。   等到掌柜的走了之后,若有所思的虞楚忽然对上君洛尘的眼睛,便感到他的眼眸似乎都带着些细碎的亮光,似乎真的很高兴。   虞楚也对他笑了笑,然后陷入沉思。   君洛尘当时说走过拐角有早餐铺,可走过来时却没有。   这并不是他记错了。   至少在虞楚楚的记忆里,那条街上曾经确实是有过早餐铺子。只不过四十年过去了,安城对街道规划有了新要求,所以才会消失不见。   而且更有地域特色的是,北方几个大城,只有安城早餐会准备羊汤,安城人也会经常选择羊汤馒头做早饭。其他城的人虽然也吃,但绝对没有安城人吃的这么频繁。   君洛尘点了羊汤,还不吃辣……怎么就这么巧,安城的习惯就是不吃辣。   这些巧合加在一起,不论如何,这都代表君洛尘过去很熟悉安城。甚至,这个熟悉的年限便是四五十年前。   虞楚的手背抵着下巴,正思考着,便察觉到有几股不太轻微的魔气从外面走过。   她抬起头,便看到三个普通打扮的人在街边路过。虽然三人都未遮面,走的也大大方方,可若是细心观察,便能看出三人的身体是紧绷的。   ……又有魔修混了进来?   虞楚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男人,她目光一沉。   这些魔修……该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第137章   伪装身份的魔修从外面走过, 虞楚收回目光。   在这几年,魔修的活跃度已经达到了近百年的高峰,频繁伪装潜入内陆, 可以说是前仆后继。   按照魔修被修仙界这几百年被打压的力度, 放在之前, 他们是绝对不会有胆量这样做的。   ……就好像, 魔神魂魄可能在近几年现身的预言,让魔修们的行为更加大胆起来。   且不说修魔界想要进攻修仙界的野心世人皆知, 就按照之前俘虏的那些魔修宁可受苦也不愿意说出魔神的事情来看,他们对魔神是绝对的崇拜和狂热。   这还没见到君洛尘就这个样子,如果魔修们知道君洛尘已经现世,恐怕会引起整个修魔界的大动荡,估计魔修们都会倾巢出动来找君洛尘。   只是……君洛尘的大号曾经说过, 他不希望发生战争, 只想要三界和平。   不知这句话是否作数,也不知晓他的小号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论如何, 沉寂几百年的修仙修魔二界, 很可能因此再次出现大战。   君洛尘本人的意愿, 将会直接决定未来的走势。   虞楚沉思许久, 她暂时放弃了试探君洛尘,而是准备早餐后将他送回院子, 再去看看那几个魔修前来此处的意图。   想好之后,她抬眼看向君洛尘。   君洛尘虽然记忆不全, 但他十分敏锐,虞楚的注意力忽然落在街道上的时候,他几乎便立刻就察觉到了。   可他又很懂审视局势,在虞楚注意到异常而思考时并没有开口, 一直到她收回目光,他才问,“怎么了?”   这种敏感和十分谨慎的体贴,和他本身这个听起来酷炫狂傲拽的‘魔神’人设完全不符。   “无事。”虞楚平静地说,“慢慢吃,吃完便要回去了。”   君洛尘注视着虞楚,过了半响,他轻轻地点头。   吃完饭后,二人原路返回。   相比于出门时的雀跃,回去的时候,虞楚和君洛尘明显都沉默了下来。   虞楚布下的法阵,只有她自己能打开和关闭。   回到小院外,虞楚推开门,她看向君洛尘。   “去吧。”她道,“若是明日还有时间,我便来看你。”   想了想,虞楚又将自己空间里剩余的小说传记话本等读物一股脑都塞给了君洛尘,又额外将笔墨纸张放在书本上面。   “慢点看,早点睡,够你打发时间了。”虞楚缓声道,“若是想起什么,便写在纸上……可以吗?”   君洛尘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他走进院里,刚想转身说一声再会,结果转过去的一瞬间,门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了。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抱着书本和一堆笔墨杂物,慢吞吞地走回屋里。   另一边,虞楚开始寻找那些鬼祟的魔修。   她如今实力高超,那些魔修想避人耳目,躲得了其他人,躲不开她。   虞楚很快找到了他们的踪迹,跟踪了一会儿之后,确认他们前来安城似乎没有特别的目标,更像是来扫城,才现身把他们捉住。   安城是虞府所在的地方,就算虞楚已经算是彻底和虞家斩断关系,但也绝不允许有魔修的人在此出现。   她直接把人扔空间里了,等到出城之后划了个法阵出来,把人抖落进去进行审讯。   穿书轮回者,可以说是加强版的全能型特工士兵,审讯个魔修是绰绰有余的。   虞楚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按照这些人的招供来看,修魔界的各个势力上层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都非常笃定魔神魂魄会在今年出现在人界。   所以,如今修魔界的各大势力都派出自己的人,在整个九州大陆进行搜索,希望能比其他人提前一步找到魔神。   这两年修仙者们在各地抓到的魔修,不论抓到时对方在做什么,驱使他们行动的源头都只是一个——找魔神。   魔修们为此费劲心机,有的在找古文秘籍寻找资料,有的在想弄血阵召唤,有的则是一遍一遍深入大陆各地查找魔神下落。   而且他们不是查一次就结束了,看起来这些被派出的魔修如同敢死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潜入各个大小城进行排查。   虞楚抓到的这几个人,已经是第三次排查安城了。   修仙界的大本营和根基都在南方,南方灵气最充沛,北方虽然也有人少地广高山的灵气之处,不过修仙门派算是少数,按照地域划分,这里是佛修之类其他流派的地界。   这几个魔修修为已有金丹,比一般门派弟子水平都高,想隐匿起自己,不被偶尔到来的修仙者找到,还是比南方更简单一些的。   虞楚问完了话,知道他们是冲君洛尘来的,但还不知晓他已经出现,也松了口气。   如今的修仙者们已经不需要低头衔的魔修了,虞楚解决干净之后,通知了武宏伟这件事情。   武宏伟听了事情的经过,也有些凝重。   “看来,魔神魂魄成人的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凝重地说,“如果当初那人真的是魔神,那么当他现世,可能只有你能代表我们修仙界去和他接触谈判了。”   何止是和他接触,虞楚已经把人关小院里快六七天了,今天还领人出来吃了顿饭。   “反正事情我是告诉你了,北方这一块,你们是打算和其他势力合作,还是调动北方修仙门派,都看你们自己商量。”虞楚道,“我还要带徒弟探亲,其他事情就不参与了。”   她关闭了通讯器,而后直接赶向天罗山庄。   虞楚并没有将关押君洛尘的事情告诉武宏伟。   武宏伟虽然是个很好的伙伴,但他代表主流修仙势力,在虞楚搞清楚君洛尘是否认识她的私事之前,并不想让修仙界介入此事。   虞楚回到天罗山庄时,才不过上午,距离中午宴席还有一段时间。   因为是偷偷出去的,虞楚也偷偷回了院子。果然除了徒弟们之外,山庄的人都不知道她出去过。   “师尊,您回来啦。”院子里的李清成笑道。   也不知道陆言卿是怎么和他们解释的。但按照他的性格,虞楚没说将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他也不会泄密。   虞楚道,“都在吗?”   “大家都在,除了沈怀安。”李清成道,“他去和沈家人叙旧了。”   虞楚微微颔首。   让沈怀安多和爹娘聊聊挺好的。   她本来还有些担忧,庄主夫妇有了二儿子后会不会因此无意识疏忽沈怀安,如今一看,这对夫妇做事有张有弛,挺好的。   另一边的主楼里,沈怀安苦着脸坐在椅子上,被爹妈围着劝说,丝毫没有在修仙界时霸气冷峻的样子。   “安儿,你就把那姑娘叫出来吧。”沈鸿说,“让我们单独和她说说话。”   “不行!”沈怀安无奈地说,“爹,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们跟人家说话算是什么意思啊。再者说……”   他低声道,“再者说我们现在都以修炼为主,没时间搞那些有的没的。而且……”   沈怀安的声音最后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了。   “……万一她没那意思,你们一弄,尴尬不说,以后我们连师兄妹都难做了。”   “可——”   “小谷还小。”沈怀安打断他,一本正经地说。   “不小了!”沈鸿着急地说,“你二十六岁,人家二十二岁,正好的年纪,哪里小了?”   “哎呀,行了行了。”   沈夫人看不过去,抓着沈鸿让他离儿子的脸远点,刚刚他一着急,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沈夫人低声道,“你猴急什么?一会中午聚餐不是就能见了?”   “我,我这不是关心嘛。”沈鸿无奈地说。   “你别插手了,最后弄个适得其反。”沈夫人蹙眉道,“我们儿子竟然能开窍,能看得上姑娘,还能喜欢上人家。这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了,以前八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别再搅黄了!”   沈鸿想了想,最后不由得心服口服。   “你说得对。”他认同道。   “爹,娘。”沈怀安有点无奈,“我还在这里呢,你们就讲我坏话?”   “娘这可不是说你。”沈夫人在他身边坐下,叹气道,“我和你爹在你年幼时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你会不会孤独终老。”   沈怀安是万年一出的天才,可他眼里只有武学,又太聪明了。   庄主夫妇那时为他骄傲自豪,但也担心自己这大儿子会不会因为眼光太高而没办法成家。   要知道,少年期的沈怀安甚至不喜欢漂亮女人,因为见过的几个武林世家的漂亮姑娘都没什么本事。   而他见了不那么漂亮但很厉害的女性,也没有丝毫爱慕之心,只想把人打倒。   那时候可愁死夫妻俩了,只能互相安慰彼此,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如今,沈怀安忽然铁石开花,懂得喜欢姑娘,而那姑娘还是同门,甚至还那么漂亮,身份也般配,庄主夫妇能不高兴吗!   怀着这种激动忐忑的心情,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二次和星辰宫一起吃饭的机会。   沈怀安被父母磨了一个上午,吃饭时特地坐在了最远处。   众人落座时,也不知有意无意,又很自然地让谷秋雨坐在了沈怀安身边。   挨着坐的俩人明显都有点僵硬。   二人正对着庄主夫妇,夫妇俩正好能好好地看小谷。   若是论样貌来看,谷秋雨和何初落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二人都不是正统的美人脸,而气质又与众不同。   小狐是外表成熟,内心单纯。谷秋雨相反,她是外表单纯明媚,其实内里危险腹黑。   只不过小谷被虞楚养大,没走弯路,没黑化,心性如今沉淀干净了下来,本来偏魔女的气质如今看起来也纯粹了许多。   庄主夫妇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把谷秋雨看得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沈怀安又窘迫又尴尬,还有点怕,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小谷不出声他心里紧张,便在桌下伸手拍她。   谷秋雨正不知所措,沈怀安还来烦她,她抬手就掐沈怀安。   沈怀安一疼,把手缩了回去,心也莫名安定了下来。   舒服了。 第138章   这顿午饭对于谷秋雨和沈怀安而言, 都十分煎熬。   虽然庄主夫妇并没有明面上说什么,可全程从夫妇那里而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已经足够令人坐立不安。   午饭之后, 沈怀安本来都做好了被小谷质问的打算, 没想到她却完全没有找他的意思,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沈怀安松了口气, 但感觉心中似乎也有点失落。   二人便这样就当这个事情过了,谁也没有提起。   沈怀安本来一直犹豫要不要和小谷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结果小谷和何初落师姐妹二人下午手挽手去山谷里玩,没办法,沈怀安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因为沈怀安过几日就要随着师父离开了,从他回来的那天开始,便几乎都是和父母弟弟们一起渡过的。   今天刚吃完午饭, 天罗山庄那些教员们带着新一代天罗弟子们走进了厅堂里。   “庄主, 夫人。”为首的那个教员一抱拳,他笑道, “我们能不能和少庄主去比武台比试比试?也想给弟兄们开开眼, 看看少庄主好的厉害。”   “你们啊。”沈鸿无奈地说, “去吧, 注意分寸。”   天罗山庄是武林门派,自然是最热爱切磋的。一听到这话, 几个教员顿时兴奋起来,架着沈怀安要就跑。   旁边坐着的沈天逸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 不由得恳求道,“爹,娘,我也想去。”   “天逸乖, 我们和虞仙长约好了一会儿来你的身体状况。”沈夫人哄道,“等看过之后再出门好不好?”   沈天逸还是孩子,自然有好奇心性,但他太乖巧,虽然非常想去,可沈夫人说了要等等,他便也从了。   见状,沈怀安也推开了其他人,他道,“不着急,那我等你。”   听了这话,少年立刻高兴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虞楚和谷秋雨便来到了主楼,在沈鸿夫妇的引路下进了卧房。   本来卧房很宽敞,但一下子进入庄主夫妇、虞楚、沈怀安和谷秋雨,沈天逸六人,也看着拥挤了许多。   虞楚握住沈天逸的手腕,顺着他的脉搏,用一丝真气游走,探查了沈天逸的身体状况。   这对虞楚而言是十分容易的小事,她垂眸不到两秒,便抬起头,就看到夫妇二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很紧张地注视着她。   “天逸没有重大隐疾。”虞楚缓声道,“他只不过是天生身体脆弱一些,容易过敏,长久以往恶性循环,容易生病。并不是大事。”   听到这话,庄主夫妇心中担忧了七八年之久的石头终于重重落地。   “多,多些仙长。”他们一激动,竟然就要跪下。虞楚反应快,几乎同一瞬间伸手扶起夫妻二人。   “二位不用多礼。”虞楚道,“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必挂在心上。”   “虞仙长,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了。”沈鸿双眸泛红,他低声道,“您救了我们两个孩子,我们实在是……”   和虞楚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沈怀安自然知道师父是不喜欢寒暄感谢等场面的。   眼见着再不阻止,估计父母还要弄个让他和小弟跪谢之类的情景,沈怀安上前扶起父母。   “好了,爹,娘,你们快起来吧。”沈怀安无奈地低声道。   有了沈怀安的劝解,夫妇二人这才缓缓在旁边坐下,情绪稳定了一些。   “我这个女徒弟修药方面极有天赋。”虞楚道,“一会由她准备药材,万无一失。”   庄主夫妇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落在谷秋雨的身上,谷秋雨客气地微微颔首。   本来夫妻二人便已经对谷秋雨很满意了,如今小谷和沈怀安还八字没一撇,窗户纸也没捅破,庄主夫妇便已经自己将自己攻略完成,满心都沉静在喜悦当中。   如今一看谷秋雨又要救他们的小儿子,那可不得了,夫妇二人再看小谷便已经套上滤镜。   沈怀安一看自己爹娘那过于慈祥的目光感觉头皮发麻,恨不得把他们捂着眼睛赶紧搬走。   幸好,小小的会诊很快结束。   按照现代的目光来看,沈天逸这孩子其实没有大病,就是免疫力低下,又容易对外界各种事物过敏生病,所以才如此脆弱。   古代凡间对此是绝对没有对策的,可这些毛病在修仙界来看,却是完全能攻克的小事。   虞楚先给了庄主夫妇一瓶滋补的丹药,主要是强身健体,增加免疫力,剩下针对沈天逸的药则是由谷秋雨调配。   等到会诊结束,师徒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沈夫人挑准沈鸿在和虞楚说话的机会,抓着小谷的手把她带到了一墙之隔的走廊里。   “沈夫人,怎么了?”谷秋雨疑惑地问。   “小谷姑娘,多谢你操劳。”沈夫人伸出手,将一个东西放在谷秋雨的手心中,温声道,“你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要收下。”   谷秋雨低下头,沈夫人放在她手心的是一把匕首。   这匕首的刀鞘为银色,上面浮雕繁琐复杂,细看有‘沈’氏字样图案,看着就不是寻常之物。   谷秋雨反应过来之后,她急忙道,“沈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这实在是……”   沈夫人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谷姑娘,你便收下吧。”   谷秋雨还想说些什么,沈夫人却抬起手,用手指拂过小谷额边的发丝,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向后捋去。   小谷一怔,她愣愣地注视着沈夫人那双已经有些苍老但温柔的眼睛,一时间忘记动弹。   沈夫人未再多言语,她轻轻地拍了拍谷秋雨的后背。   过了一会,虞楚和沈怀安走了出来,沈怀安的眼睛一直往谷秋雨身上瞄。   出去之后,等着他的其他人立刻围过来。   “走啊,少班主,去切磋切磋。”   刚才也就罢了,沈怀安哪有心思现在切磋?   “明天,明天一定。”沈怀安连连打包票,这才脱离了包围,和虞楚还有小谷一起返回星辰宫独居的院子。   一回到院子里,沈怀安连忙拉住谷秋雨,把她拽到空房间里。   “刚刚我娘给你什么了?”沈怀安低声道。   修仙者耳力和观察力都好,沈怀安虽然没跟出去,但是听到了沈夫人似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谷秋雨。   “喏,就是这个。”谷秋雨从袖子里拿出那把匕首,直接递给沈怀安,她嘟囔道,“我感觉这匕首似乎很贵重的样子,给你吧,你收着。”   沈怀安看到女孩手中的匕首,不由得喉结蠕动。   “你,你收下吧。”沈怀安定了定神,他说,“我娘就喜欢收集各种武器。武林世家,你明白的。她喜欢你,送你一个藏品而已。”   “真的吗?”   小谷本来心里还有些负担,怕沈夫人把什么孤品送给了她,听到沈怀安这样解释,顿时心安了不少。   武林人士喜爱收集武器,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谷秋雨思考了一下,她笑道,“好吧,那我便收下了。”   看着谷秋雨转身离开,沈怀安这才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重重地松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经过一天的调试,小谷很快便配置出最适合沈天逸状况的药方,其中涉及一些灵草药,都由她交给了山庄里的医师。   沈天逸没有大病,调理身体的话,差不多一个月就能脱胎换骨了。   庄主夫妇惊喜地发现,沈天逸吃完丹药、喝完调配的草药的第二天,他明显气色就好了许多,之前生病落下的羸弱似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补上了。   他一直憧憬沈怀安,隔日身体刚好,便想去看沈怀安和其他人切磋。   沈天逸一向听话,夫妇二人也疼他,不想扫孩子的兴,便同意了。   夫妻二人也许久没见过沈怀安出手,一家三口便同去比武台。   他们三人抵达的时候,比武台周边已经围了上百个徒弟,都在热血沸腾地呐喊着。   沈怀安一身玄衣屹立在台上,他身形修长,衣袂飘逸,光是背影便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恍然间,看着沈怀安的背影,庄主夫妇对这个他们生下养了十四年的孩子忽然有了一种陌生感。   沈怀安身上的凡人气息已经全然消失,他仅是站在这里,便已经区别于在场所有人,那种淡薄高远的气质让人仅看一眼便觉得他是个修仙者。   就好像他以他们儿子的身份降世,短暂地相处了十四年之后,如今他已经不再属于他们,和他们毫无瓜葛了。   庄主夫妇二人恍惚的时候,前面的人群里有人喊道,“少庄主,拿剑呀!”   沈怀安的对面,一位老教员爬了起来,似乎刚被他击倒。   “少庄主,你这连剑都不拿,一招击败我,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教员抬眉道,“我们认识那么久,都不能让我输的体面一些?”   “不是瞧不起你。”沈怀安实在是无奈,“我怕掌握不好力度,伤到你。”   他如今的水平,连其他修仙门派的精英弟子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赢过,更何况是凡人?   沈怀安就算收了所有真气,以泄洪的方式放水,也有伤到对方的可能。   可对面的教员不干了,“不行!我就算输也得接你一招,拿着!”   沈怀安接住对面扔来的长剑,看着他持剑,台下顿时欢呼声四起。   天罗山庄下属握着剑就冲了过来,沈怀安没办法,他持刀接下对方的全力攻击。   锵——!   刀枪相接的清脆声音响起,只见沈怀安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挡了一下而已,教员的手一震,长剑便掉落在台上,而他的手腕一直震颤不已。   教员还在震惊地注视着他,沈怀安已经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一丝真气抚平缓解了他颤抖不已的手腕。   全场鸦雀无声。   “我,我服了!”教员咽了咽口水,他心服口服地说。   比武台旁边的弟子们这才恍然回神,又大声欢呼起来。   “少班主,您厉害归厉害,但也太不过瘾了!”有的弟子叫道。   一个人带头,顿时所有的弟子们都起哄起来。   沈怀安伸出手下压,所有人顿时瞬间安静下来,期待的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请我师弟过来,就这一次。”   天罗弟子们顿时山呼海啸一样的欢呼起来,都在喊少庄主,似乎地面都在震动。   沈天逸被母亲揽着肩膀,远远地凝望着前方的比武台。   沈怀安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背后是高山和天空,这显得他的身影似乎也那样遥远而高不可攀。   天罗山庄的弟子们围绕在台下,他们仰望他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崇敬和向往的细碎光芒。   在那一瞬间,沈天逸似乎终于彻底明白了李教员当日的那句话——沈怀安是他们的骄傲,是整个天罗山庄的骄傲。   所以,哪怕大哥已经离开十多年,其他人称呼他仍然是少庄主。   而他,只是沈少爷。   从来没有人用同样的神情这样看过他,期待过他。   不论沈怀安是否离开,天罗山庄的少庄主只有他一人。   沈天逸轻轻地抿起嘴角。   在他对大哥同样的憧憬之下,却有一股自卑之情犹如氤氲的雾气一样渐渐升起,让他下意识地缩进爹娘的怀里。   “天逸,怎么了?”沈夫人弯下腰,她关心地询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沈天逸没有回答,沈夫人看到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台上的沈怀安,便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和沈鸿互相注视,沈鸿伸手揉揉沈天逸的头。   “看累了便回去。”沈鸿缓声安慰道,“爹之前让人在各地搜寻了许多稀有书籍,你若是想看,爹回去给你找。”   沈天逸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低声道,“爹,抱抱。”   沈鸿弯腰抱起沈天逸,沈夫人揽着沈鸿的后背,一家三口转身离去。   他们来的悄无声息,也没有弟子发现庄主大人和夫人离开,只有台上的沈怀安转过头,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沈怀安的目光黯淡了一些,便转回头,向着众人介绍起已经上台的萧翊。   天罗山庄后侧旁边陡峭的山上,谷秋雨和何初落坐在树梢上,小狐的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里逮来的小黄鼠狼,正和它进行跨地域友好沟通。   谷秋雨拄着自己的下巴,远远地看着比武台上的沈怀安和萧翊,不知怎地烦躁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何初落看向她。   谷秋雨站起来,她扶着树,恹恹地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第139章   相比于徒弟们的事情, 虞楚最近一直烦心于君洛尘,不知道如何处理他才好。   她不可能让他在恢复记忆之前离开,不能让他落入魔修的手中。可是……她最多在北方也就能再呆几天而已, 等离开的时候, 要把君洛尘带走吗?   真是麻烦。   接下来的几日, 虞楚仍然保持和之前一样, 上午去看望君洛尘,傍晚无事时便私下用光幕看看君洛尘在做什么。   君洛尘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安静和配合, 他看完了虞楚给她留下的话本,而后便是在纸上写字。   之前虞楚给他留下笔墨纸张的时候说过,如果想起什么便写在上面。   结果,她便看到君洛尘在上面的一张纸上写的是一些民俗和常识,以及修魔的一些要领口诀。   虞楚对此并不太吃惊, 毕竟君洛尘是魔界之人, 就算是魔神也好,必定会魔修的口诀秘术。   他把这些很正经的想起的事情工工整整地写好, 像是完成作业一样写完了放在一边。   然后, 君洛尘又抽出一张纸, 埋头在上面写了什么。   他把手臂架在桌子上面, 写得鬼鬼祟祟,像是怕虞楚忽然出现一样。   君洛尘的态度越偷偷摸摸, 虞楚越好奇。   整个法阵都为她所用,君洛尘再怎么阻挡, 虞楚想看是一定会看到的。   她调转光幕,对准被君洛尘藏在手臂之间的宣纸,终于看到他到底在写什么。   男人的毛笔字迹风格十分漂亮,他偷偷写的东西也很简单。   上面第一行写着:话少, 心思深,戒备心强。   虞楚又看向君洛尘写的第二行。   —虽然暴躁,多疑,可很善良。   —很漂亮。眼睛很好看。   —对我很好。   虞楚沉默了一下。   这……不会是在说她吧?   再往下看,果然,君洛尘在分析她,想知道她是哪里人,师从哪个门派。   可因为虞楚什么事情都没告诉过他,所以君洛尘分析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甚至他还想猜测她的口味喜好,也都毫无进展。   君洛尘写了一会,将他能想象出来的,所有和虞楚有关系的词语都写在了上面,连她一贯爱穿浅衣的习惯都在。   写完之后,他把纸拿起来认真观看,似乎想从里面得到什么线索,过了一会后,君洛尘重重地叹息一声,有些郁闷地把纸揉皱扔在了一边。   这倒是有趣,这是君洛尘第一次表现出负面情绪波动。   他趴着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想虞楚,一直在发呆。   虞楚不由得沉默了。   他分析的那些词语,虞楚都觉得很有道理。   君洛尘虽然不记得什么事情,但他很聪明,感受到了虞楚和他平和相处之下的戒备。   可关键是……那个‘对他很好’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如果虞楚换位在他的角度上,知晓了那个每天过来关心她的人心中的戒备和多疑,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对她有所图谋。   要是说君洛尘聪明,他能察觉到虞楚心思深。   可要是说他聪明,他感觉到了这么多,竟然还一点都没怀疑她?   虞楚关闭光幕,心中异样的情绪又翻滚了起来。   这个君洛尘,不论是大号还是小号,对上她时都怪怪的。   明明是敌对阵营,可大的那个不仅不回她的攻击,还给她送剑。   小的这个没有任何记忆,却仍然无比信任她。就好像……他是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做一样,所以哪怕如此细节敏感,最终却仍然说服自己继续信任她。   第二天清晨,虞楚照常回安城看望他。   君洛尘和以往一样安静配合,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自己抓着头发想了一晚虞楚是谁的心路历程。   这几日二人表面上显得还算其乐融融,可今天虞楚一出现,君洛尘便感受到她心情似乎没那么高昂。   “怎么了?”君洛尘问。   虞楚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们要好好聊聊。”虞楚沉声道,“今天我们二人的谈话,会决定未来许多事情的走向。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不要骗我。”   看着虞楚如此严肃的样子,君洛尘也坐直了身体,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想起多少关于你自己的事情了?”虞楚问,“你对你自己有所了解吗?”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但我想起了许多知识和经验。”君洛尘注视着虞楚,他道,“我很了解魔族,我猜我本来是个修魔之人,而你以前认识我,对不对?你说我叫君洛尘。”   虞楚并未立刻回答。   她观察君洛尘的微表情和眼神,再加上她附在他胸膛上的术咒传回的感觉,都在说明君洛尘没有骗她。   他确实没想起自己是谁,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诚恳的。   作为一个轮回者,虞楚的经验让其他人注定没办法在她的面前伪装。君洛尘能骗过她的几率,是基本不存在的。   虞楚确定他没有说谎之后,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如何理解三界势力,和修仙者与魔修的关系的?”   君洛尘想了想,他说,“天地相生阴阳二气,阳盛至极者为仙,阴盛至极者为魔,自此有了仙魔之别,但本不该有高低之分。”   “修仙与修魔,究其根本该是同源,力属天地,并无是非过错。可相由心生,终归还是要看拥有力量的人如何驾驭它。”君洛尘又道,“至于仙魔二界也是同样,万物平衡,皆相辅相成罢了。”   他的想法竟然出乎意料地和虞楚的相同。   而更重要的是,君洛尘的想法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束缚,没有一味地为魔修说好话,也没有贬低那一方。他在述说的时候,站在很公正的立场上。   明明身居魔界高位,君洛尘竟然能活得却如此通透,不为利益和立场动摇。   怪不得能将魔君拎着碾压的‘魔神’,却能说出希望三界和平的话来。   君洛尘的想法极其对虞楚的思维,让虞楚第一次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虞楚心中微定,便有了大概的想法了。   她又问,“若是修仙者与魔修要掀起战争,你会站在魔修那一边吗?”   听到这个问题,君洛尘不由得看向她。   “我若是说站在魔修那边,你不会今日便杀我吧?”他开玩笑道。   虞楚就发现君洛尘这人看起来很老实乖巧,说话倒是还挺爱打趣揶揄的。   他知道刚开始虞楚对他的敌视和瞬间的杀意,竟然还心大的拿这个开玩笑,好似虞楚有多凶一样。   虞楚挑眉,“你若是有这个要求,倒也不是不能帮你满足。”   “我开玩笑的。”君洛尘立刻就怂,他低声道,“我并不想站在某一边,他们都和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虞楚问。   这也是她这几日一直没有想通的事情。   正常来说,这种预言里传说级别的大佬魂魄现世,是该做些什么宏伟大业的,至少也要来个冲击仙界吧。   可君洛尘这家伙好像一点野心都没有,又看得这么开,完全辜负传闻给他赋予的魔神名号。   总不能他魂魄出现在人间,是让他来观光的吧?   君洛尘自己似乎也有点迷茫,他想了一会,才低声道,“……我不知道,我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只有一个事情,可能……算是个在意的事情。”   “什么?”   君洛尘看向她。   “我想知道你是谁。”他诚恳地说,“到现在你都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虞楚当时看着他的眼神便又变了些。   魔神重生不想搞事业只想知道撩妹,不会君洛尘也是个看脸的恋爱脑吧?   君洛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虞楚看他的眼神,一盏茶的功夫变了好几次。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注视着他的目光都已经变得温和些了,没想到只不过一两句话的时间,前功尽弃,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远点。   虞楚想了想,她最终决定了如何处理君洛尘。   “你愿意跟我离开安城吗?”虞楚道,“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会偷偷带你回修仙界,将你藏在一个地方。如果你不愿意……”   君洛尘因为虞楚的话而怔住,过了几秒,他回过神来,才打断虞楚的话。   “我愿意的!”他急忙道。君洛尘看到虞楚一愣,便知道自己的话似乎有点着急,他放缓声音,又说了一遍,“……我真的愿意。”   “你就这样信任我?”虞楚蹙眉道。   “我也不知道。”君洛尘低声道,“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我想和你走。我不想离开你,就像之前我不想离开那酒楼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虞楚想了想,她道,“那便先这样定下,等到我要离开的时候,会回来接你。”   君洛尘连连点头。   离开院子之后,虞楚站在街边,她若有所思。   今日君洛尘的话又提醒了她一次。在她出现之前,他一步也不愿离开那酒楼,或许是有什么因由的?   在离开安城之前,虞楚又去了趟远望酒楼,希望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按照之前君洛尘记得三四十年前的早餐摊来看,他当年一定来过安城。   若是想从酒楼找线索,便最好知道三四十年前,这酒楼的状态。   这种过去的事情一般小二和主管都不会知道的,只有老板知道。   虞楚找到老板,问询了当年的事情。   结果,事情便变得有意思起来。   远望阁原址其实也是一个酒楼,名为望星楼,但比如今远望阁这种光是吃饭喝酒的酒楼要雅很多。   当年,安城的世家子弟和文人墨客最爱吟诗作赋的地方便是这望星楼,偶尔有小老板做东,也最爱来这里。   听个古琴小曲,喝杯茶,看看窗外风景,偶尔隔壁传来谈诗比画的声音,远比普通酒馆吆五喝六的嘈杂来得令人心情愉悦。   而这红极一时的望星楼,忽然有一天便关门了。而后这楼低价卖给了远望阁的老板。   老板年轻时意气风发,还想借着望星楼的东风也大干一场,没想到望星楼的人走了,望星楼也跟着枯萎了一样。   不论他如何努力,最终他接手的酒楼最终还是沦为一般吃饭喝酒的地方。   而最最最有趣的地方出现了。   按照他当时的回忆,望星楼的主人本来是那位名叫苏容轩的苏公子。   另外一点,便是虞楚楚对这个望星楼完全没有印象。她的记忆里都有当年没什么名气的远望阁,却偏偏不记得当时安城红极一时的酒馆。   作为虞家大小姐,虞楚楚就算没来这里玩过,也该眼熟这个又红、又在主干街道上的酒楼吧,怎么会连一丁点的记忆都没有?   虞楚楚不记得这里,她对此的记忆干净无比。又或者……   又或者系统将虞楚楚的记忆交给虞楚的时候,做过细致的处理,完全挑去了和望星楼所有有关的事情。   想到这一层,许多之前她没注意过的事情便立刻都显得有所关联起来。   如果虞楚楚的记忆真的被剪切过,假设她是知道望星楼的话,作为名门小姐来这里游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虞楚记得,虞楚楚喜好英俊的男人。那么作为酒楼老板的苏公子俊美的名气在外,虞楚楚是否会和他认识?   这样捋的话,虞楚楚暗中喜欢苏容轩,私下想绣香囊赠与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唯一诡异的地方在于系统。   虞楚楚凡人时做过什么,喜欢过谁,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系统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全部剪切掉?   更令人值得怀疑的是,既然系统能悄无声息的剪切掉这么多事情,那她拿到的关于虞楚楚的过去,能保证是完全真实的,还是被系统修改过后真假参半的版本呢?   她脑海里的那个的记忆,真的是虞楚楚本人真实的过去吗?   离开酒楼,虞楚在精神层面沉声问,“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种事情?”   一如既往,系统依旧保持着装死。   虞楚有些烦躁。   从遇到君洛尘开始,这个世界的许多疑点便都逐渐涌了上来。   虞楚楚和苏公子的事情便不必多说,如今还有君洛尘也夹杂其中。   他的小号为什么在苏醒后一直呆在望星楼的旧址,为什么岳皇帝似乎和他有些纠葛,又怎么这样凑巧,还能和虞楚楚与苏容轩疑团扯在一起?   如今都是一团死结,唯一知道真相的可能,便是等待君洛尘完全下载匹配大号的记忆,才能知道到底都发生什么了。   这样一想,虞楚都想早点把他带走了。   她已经想过,她不可能带君洛尘进玄古山。之前李清成用寻龙尺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洞府,离雾气结界二十里外远。   这二十里对修仙者而言是一抬脚的功夫,虞楚可以把他暂时安置在洞府里,下一些禁锢和藏匿术法,应付一段时间。   这样思考着,虞楚返回了天罗山庄。   一进院子,虞楚便看到沈怀安和谷秋雨坐在庭院里喝茶,看到她回来了,沈怀安站了起来。   “师尊,您回来了。”   虞楚点了点头。   看到他走过来,她问,“怀安,怎么了?”   “师尊。”沈怀安低低地唤道,他说,“我们回来探亲也有五六日之久,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停顿了一下,沈怀安道,“师尊,我们回去吧。” 第140章   星辰宫众人是为了沈怀安, 才停留在天罗山庄五六天有余。   若是他想要离开了,他们随时都可以走。   虞楚察觉沈怀安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并没有立刻答应他。   “跟我进屋。”她道。   沈怀安跟着虞楚进了屋里, 虞楚在桌旁坐下, 沈怀安自然而然地拿起茶壶为她斟茶。   等到他倒完茶水, 虞楚微微颔首。   沈怀安明白她的意思, 他放下茶壶,在桌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你心情不好。”虞楚问道, “怎么了?”   沈怀安无奈地说,“师尊,我没事,不过是要离开家里,多少有些郁闷罢了。”   虞楚知道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尽管沈家是在所有星辰宫成员当中最健康、正常和最美满的家庭了, 可分别十年, 有些事情注定会变得不一样。   更何况,沈鸿夫妇这十年里又养大了一个孩子。   沈天逸比沈怀安更加脆弱、敏感、多病, 也代表着需要夫妇二人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关爱。   沈怀安必定是发觉父母有了新的孩子, 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所以才心中有些迷茫失落, 想就此离开天罗山庄吧。   “怀安。”虞楚看向他,低声道, “即便天各一方,各有人生, 可只要都好好活着,便已经是幸事。”   “我明白,师尊。”沈怀安轻声说。   “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可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虞楚缓声道, “你本就不能陪他们多久,最后几日,莫要因为情绪不好而留下遗憾。”   她说,“好好和你爹娘告别。”   沈怀安薄唇微抿,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中午,天罗山庄的午宴仍然无比丰盛,甚至连菜的各种花样和品种也越来越多。   就连星辰宫这样在吃饭上比较放得开,也从不忌口的门派,除了何初落仍然很能吃,其他几人已经被天罗山庄每日的山珍海味投喂得一点都吃不下了。   庄主夫妇深知沈怀安很快就会离开,他在天罗山庄呆的天数越长,他们的心中便越紧张,只好将这种心情化在款待星辰宫众人身上。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这一日下午,沈怀安照常跟着庄主夫妇和沈天逸回到了他们所居住的主楼。   “爹,娘,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进屋,沈怀安便低声道。   沈鸿和沈夫人心中便一颤,沈鸿转过头,他笑道,“不着急,来,安儿,和爹下盘棋。”   没办法,沈怀安便和沈鸿下了盘棋。   沈鸿落下一子,而后轻描淡写地问道,“何时走?”   沈怀安薄唇微抿,他抬起头,看向鬓发已经苍老的父亲。   “我们门派已经出来一个月有余,时间太久。”沈怀安低声道,“大概明日便该回去了。”   沈鸿拿起棋子,他的手微抖,过了半响,才落下。   “也好。”沈鸿勉强笑道,“虞仙长是好人,丧兄之痛,还带你回山庄看望我们。等回去之后,你务必要知恩图报,好好孝敬她。”   “儿子明白。”沈怀安低声道。   沈鸿轻轻地点了点头。   父子间一时无话,安静地下完了这盘棋。   最后一步,沈鸿落棋获胜。   沈怀安放下手,笑道,“爹,你赢了,果真厉害。”   “你这小子。”沈鸿也笑了起来,他又叹息道,“你是长大了,竟然还会让我了。”   晚上,沈家人一起吃了顿饭。   沈鸿和沈夫人的情绪都不太高涨,但都勉强撑着。沈怀安如今也大了,不似年幼时那样开朗外向,饭桌上气氛便有些低沉。   幸好还有沈天逸,少年笑着说话热场,很快氛围就好了许多。   “来,安儿。”沈鸿拿起酒杯,“咱爷俩干一杯。”   “给我也倒上。”沈夫人开口道。   除了年纪太小的沈天逸,庄主夫妇和沈怀安都倒满酒,三人一饮而尽。   等到放下酒杯,沈鸿笑道,“这次你回来,看到你如今的状况,我也终于能放心了。”   “是啊。”沈夫人温和地说,“你走之后的最初那几年,我和你爹真是无比担心你,怕你不适应修仙的生活,怕你不开心,也怕你会不会欺负别人。”   “娘。”沈怀安无奈道,“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你们整日都怕我欺负别人。”   “这也是担心你,所以总会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沈夫人笑道,“如今知晓你师弟妹们都是好人,看你们其乐融融,星辰宫亲如一家,我和你爹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沈怀安低下头,他给自己的酒杯满上。   直到母亲笑着说出来,沈怀安才恍然发现,觉得家人对自己生疏了的不止他一人。   在他眼里,父母和弟弟关系更加亲密,已经没有他再插脚的份。   可在父母眼里看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沈怀安而言,师父早就不知不觉中代替了爹娘,其他五个师兄弟妹们也已经成为了他真正的家人。   沈家人早就都向着自己各自的人生迈步前进了,但那又能如何呢?   “爹,娘。”沈怀安拿起酒杯,他说,“儿子敬你们。”   他将这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接连干了三杯。   沈鸿和沈夫人都沉默不语地注视着他,夫妇二人的眼眸中流淌着淡淡地悲伤之情。   纵使沈天逸情商很高,可他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看到这一幕,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们。   三杯之后,沈怀安放下酒杯,他笑了。   “只要你们和小弟都好,我也便放心了。”   ……   这一顿饭吃得很晚,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沉寂下来,整个山谷也安静的时候,沈怀安才离开主楼。   凡人喝了酒,可以借酒消愁。遇到的再大的难题,喝醉了睡一觉,至少也一夜好眠。   可对沈怀安而言,纵使刚刚喝了再多,他的头脑仍然犹如滴酒未沾般清醒。   他走过安静无声的小路,天罗山庄熟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前掠过。   沈怀安从来便是个果断的人,哪怕他十四岁的时候万般不想离开家,撒泼打滚耍赖也想要留下。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只有修仙这一条路可以走的时候,便没有犹豫地同虞楚离开,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留恋家里和想念爹娘之类的事情。   他早就在十四岁离开家那一年做好了所有准备,可如今心中仍然烦闷郁结。   沈怀安向前进着,他的膝盖仿佛灌了铅。   沈家在他的背后愈来愈远,前方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小路,看不见星辰宫的院落,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影子。   在这段道路上,沈怀安感受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孤独。   他一步步走出树林,终于眼前豁然开朗,露出树林后的院落。   沈怀安抬起头,他怔住了。   他看到谷秋雨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她抵着自己的脸,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二人对上目光,谷秋雨向着他勾了勾手,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方。   沈怀安脚尖点地,飞上房檐,在谷秋雨身边坐下。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低声道,“你要说些什么,底下可全能听见。”   谷秋雨随手往屋檐上贴了个屏蔽符扔在一边,她道,“这回总行了吧。”   这种屏蔽符可以小范围消减附近的声音,不让声音传出去。若是要较真的话,连修炼时间最短的小狐也可以解开。   可师兄弟们也不会那么无聊,既然谷秋雨贴了,想必没有人会故意去解的。   沈怀安无奈,只能点点头。   谷秋雨转过身,将刚刚放在身后的酒递给他。   “凡人酒没意思。”谷秋雨道,“我自己配了酒,想尝尝吗?”   沈怀安没有多言,他打开酒瓶,谷秋雨又变魔术一样拿出两个杯子。   看到她动作利落的样子,沈怀安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和我喝酒?”沈怀安笑道。   “我确实想让你尝尝。”谷秋雨耸了耸肩膀。   沈怀安给自己和小谷都满上,他握着酒杯,习惯性地大喝了一口,顿时咳嗽起来。   不愧是星辰宫最会调配的人,这酒劲头太大,沈怀安甚至怀疑谷秋雨是不是用了微毒来调味。   “如何?”谷秋雨看着他,她笑道,“凡人的酒你喝着没事,可我的酒,只要你不用真气去排解,必定会有醉的感觉。”   沈怀安笑着摇摇头,他端着酒杯,一点一点喝光了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谷秋雨知道他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出声。可眼见着沈怀安一连喝了半瓶,她轻轻抿起嘴唇。   “好了,沈怀安。”她低声道。   沈怀安看向她,他无奈地笑道,“你拿着酒等我,如今却不让我喝?”   “你再别笑了。”谷秋雨忍不住说,“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沈怀安嘴角的笑意便渐渐地消失。他低头注视着酒杯,目光逐渐茫然。   “纵使亲情无法割舍,可终究仙凡有别。”他喃喃道,“此次之后,我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怀安……”谷秋雨轻轻唤道。   “我回来除了给父母增添悲伤,扰乱他们和小弟的生活之外,别无他用。”沈怀安看向她,他自嘲地笑道,“我这样会很冷血吗?”   谷秋雨心中难受,她手里还握着酒杯,便已经忍不住欺身上前,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沈怀安。   姑娘的发香就在鼻尖,沈怀安怔住了。过了几秒,他伸出手缓缓地放在谷秋雨的后背上,逐渐愈收愈紧。   他低下头,埋入谷秋雨的肩膀。   “你们会离开我吗?”沈怀声音沙哑地低声问。   谷秋雨的下巴抵着沈怀安的肩膀,她抬眼看着高悬在空中的月亮,沈怀安未哭,眼泪却从谷秋雨的眼角滑落。   “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谷秋雨轻声说,“星辰宫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一起修炼,一起飞升,去了仙界也不分开,好不好?”   沈怀安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二人些微分开彼此,沈怀安低着头,谷秋雨却在月光下看到沈怀安脸上湿润,连眼角都带上些微的红潮,再也不见他平日神采奕奕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谷秋雨凑近沈怀安。   她侧过头,轻轻低吻上他的眼角。 第141章   第二日, 因为星辰宫白天要离开,所以清晨时天罗山庄和星辰宫便提前聚了一餐。   宴会上,自然又是一顿客套和感谢。   等吃过饭后, 星辰宫又把准备好的一些丹药赠与沈鸿夫妇。   因为他们是武林门派, 和人舞刀弄枪的时候多, 所以沈怀安将治疗止血的丹药留下了许多。   另外便是为沈天逸配置的药方, 谷秋雨之前便已经将足够多的灵草配药留下了。   而星辰宫等人则是将天罗山庄送给他们的,那些放在地上能摞一人多高的各种吃穿住的特产, 全部收到乾坤袋里。   等到收拾好所有东西,需要交代的也都结束之后,庄主夫妇带着沈天逸,背后跟着许多山庄徒弟,一路送星辰宫一行人到门口。   出了天罗山庄的大门, 星辰宫师徒七人转过身。   “沈庄主, 沈夫人,便送到这里吧。”虞楚道, “我们后会有期。”   庄主夫妇笑着点点头。   这边, 沈怀安微微弯下腰, 伸手摸了摸一直拽着他衣襟的沈天逸。   “以后要好好喝药, 多锻炼身体,早日健康起来, 知道吗?”沈怀安轻轻地说。   沈天逸抿起嘴唇,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大哥。”少年的眼睛湿润着, 他仰头注视着沈怀安,认真地说,“我会努力成为你一样的人,努力保护山庄!”   听到这话, 沈怀安蹲了下来。   “小弟,不必成为和我一样的人。”沈怀安伸出手指轻轻抹去沈天逸的泪水,沈怀安注视着少年,他轻轻地说,“但我知道,你会成为最好的沈天逸。”   沈天逸怔住了。   沈怀安笑了笑,他站起身,伸手揉乱沈天逸的头发,这才迈步回到师门其他人的身边。   最后的告别后,在天罗山庄众人的目送下,星辰宫师徒乘坐载具法宝,离开了天罗山庄。   隐藏身影的乘风船在空中破云前行,地面的森林高山如同海浪般从船下掠过。   船舱内,沈怀安坐在一边沉默不语,氛围便有些低沉。   他的身边,谷秋雨看向沈怀安,轻轻地向着他伸出手,被沈怀安一把抓过。   其他师兄弟们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倒是何初落眨着眼睛,也凑过来要谷秋雨拉她。谷秋雨笑了笑,伸手揽过何初落的细腰。   沈怀安本来性子便干净利落,既然走都走了,他也不想一直显得难受惆怅的样子惹得大家都心情不好。   再者说,星辰宫弟子一共六个人,他可是二师兄,怎么能一直低落下去呢?   沈怀安就难过了一小会儿,很快将状态调整了过来。   他开头活跃了一下气氛,过了一会儿,师兄妹们开始聊天,氛围慢慢变好了起来,恢复了来时的活跃。   徒弟们没事了,虞楚却有点难以开口。   眼见着法宝即将抵达安城,虞楚知道这件事情该说不可了。   “有件事情,我要说一下。”虞楚道。   本来聊天的弟子们顿时都安静下来,抬头看向虞楚。   “师尊,什么事情?”李清成问。   面对着徒弟的眼眸,虞楚清了清嗓子,她道,“我要带一个人顺路回去。”   “带一个人回去?”谷秋雨疑惑道,“师尊,您收了新徒弟吗?”   虞楚微微摇头。   “不是徒弟。你们还记得当初那个魔神魂魄在人间复生的预言吗?”虞楚道,“我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人。”   快到安城时,虞楚将法宝停在城外树林里,这才去找君洛尘。   为了省事,她直接用法力来到安城内的院子前。   推开门,虞楚便看到君洛尘仍然坐在那张熟悉的椅子上,熟悉的姿势。就好像她离开这一天,他都没有动过。   这样的定力,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要带你回修仙界了。”虞楚说,“你答应我的事情,都能做到,对吗?”   君洛尘眼睛一亮。   “我能做到。”他立刻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虞楚点了点头。   带君洛尘去修仙界这件事情,在一般人眼里都是十分冒险的。   虞楚除了徒弟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好友武宏伟也不会理解她的决定。   虞楚做事,都是凭着经验和直觉。这种直觉在千锤百炼下显得无比重要和准确。   就像当年陆言卿还是乞丐小七的时候,虞楚仅凭几眼便认准他秉性不错一样。   如今她看君洛尘,虽然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多了许多戒备,但若是凭直觉的话,虞楚确实认为君洛尘值得信任,也相信他本性不错。   只是他的身份过于惊人,虞楚对他判断的信任让她愿意冒险带他进修仙界,但碍于他的身份,虞楚不能将自己的门派暴露给他。   临走前,她让君洛尘又换了身衣服,换上偏修仙者风格的白蓝色长袍。   既然要去修仙者的地盘,那外貌也要看起来更入流才好。   君洛尘确实样貌惊人,他仅是换上白衣,顿时有了仙人那种仙气飘飘的感觉,看起来比修仙者还要仙,谁能知道他是从魔界来的?   他的气质能这样符合衣服,也都多亏了他这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以及他的眼神。   君洛尘的眼神,确实有一种与世隔绝而出现的纯粹干净感,这也是他区别于其他男人最大的不同。   看着顺眼了许多,虞楚又加固了他身上的咒术,君洛尘一直十分配合。确定可以之后,虞楚这才微微颔首。   “走吧。”   她带着君洛尘离开安城,返回城外藏着法宝乘风飞船的树林里。   虞楚让君洛尘先上,她断后。   等到君洛尘迈步上了船,刚进船舱便一动不动了。虞楚本还奇怪,以为他如此谨慎。结果她也跟着进去之后,顿时一怔。   六个弟子都十分警惕和敌视地注视着君洛尘,他们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好似能进行有形的伤害。   刨去小狐,其他五人如今的水平已和其他门派的高手和首席弟子实力相当,他们心中敌视警惕,船舱内的空气也似乎冷冽了几分。   虞楚之前探过君洛尘,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很混沌。他的体内虽然有滔天力量,但就像未被整理的荒地,只有条件没有修为。   可即便如此,君洛尘仍然冷淡而毫不相让地接受着他们的瞪视,气势上竟然也没矮一分。   君洛尘现在的眼神,倒是有点像之前虞楚所见,那个被召唤出来的他了。   虞楚观察了他的状态,这才走入船舱,恰好地站在中间,遮断两边快要擦火的目光。   “好了。”她无奈地说。   弟子们这才都愤愤地转过头,行为举止里充满了对君洛尘的不待见。   虞楚看向君洛尘,“里面有房间,你进去吧。”   君洛尘收回目光,他无声地穿过其他盯着他的弟子,他打开门,进了里面的房间。   这艘乘风飞船外表看起来只不过是普通小船的大小,实际上一走进来空间要大数倍。   除了刚进来这片坐着的地方,船舱还有一些房间。只不过星辰宫一向喜欢凑在一起,谁都没用过的房间,倒是先给君洛尘用了。   等到他一进去,其他弟子们都抿起嘴唇,看向虞楚。   在她刚刚离开的时候,陆言卿给大家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虞楚看向其他人,所有弟子都有点忧心地注视着她,就连提前知道这些事情的陆言卿也是如此。   “师尊……”沈怀安低声道,“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我不信任他。”   “你们信任我,便足够了。”虞楚安慰道。   徒弟们也都明白,虞楚下定决心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更改的。   过了些许时间后,飞船从遥远的北方回到了南边。   虞楚提前一段路程收了法宝,让徒弟们自己回去,而她带君洛尘去距离门派十里远的荒废洞府。   其实不仅是门派,虞楚不希望让君洛尘知道在哪里。若不是大号的他见过她所有的弟子,否则虞楚也不会轻易让他看到。   君洛尘不知是被虞楚弟子们的敌视所影响,还是感觉到了虞楚这一路的警惕,他一直闷闷不语。   二人来到李清成用寻龙尺偶然找到的荒废洞府,只从外面看不出端倪。   这里被杂草和树丛掩盖,似是大型动物的天然洞穴,不专门寻找,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里在荒无人烟的群山中显得这样渺小和微不足道。   二人穿过狭窄幽深的洞口,走了弯弯曲曲的一小段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穿过洞穴的小路,里面竟然是十分开阔的山内洞穴,整座山的内部几乎是全空的,藤蔓和绿植顺着最顶端的洞口蔓延进来,山泉溪水从暗河涌出,横穿洞府内部,水上还有个小木桥。   阳光从最顶端散落下来,洞内竟然还有一间草房和小院子。   这里就很像各种小说里主角掉落山崖后,遇到的大佬老者隐居的地方。   虞楚伸出手,开始布置符阵结界。她心中虽然对君洛尘早已改观不少,但手上还是很实诚地多下了数道阵法,花费了些时间。   等到她忙完了,才想起去关注君洛尘。她便看到君洛尘一直坐在洞府里的石头上,目光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和其他徒弟们对峙的时候,还能看起来显得有点魔界底气,有点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一和她私下相处,他整个人便又蔫了下来。   他明明有个过于bug的背景,却偏偏总是有种迷茫的无辜感,这种里外截然不同的反差,让虞楚毫不犹豫地防范之后总会心中有些波澜。   虞楚走过去,她不由得缓声道,“那有个现成的房子,去看看吗?”   君洛尘轻轻点头,他随着虞楚过了小木桥,来到院子里。   相比于正常的房子,这种草屋就显得比较简朴了。屋里只空着一张床,一套木桌木椅,便别无其他了。   虞楚将空间里的日常用品都拿出来,她转过身,便看到君洛尘还是靠在门边怔怔的样子,提不起精神来。   “你怎么了?”虞楚蹙眉道。   君洛尘抿起薄唇,他垂下睫毛。   “你很讨厌我,对吗?”君洛尘低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不想让我见其他人,也不让我知道你的门派在哪里。这说明我不是一般的魔修。”   他抬起眼睛,轻轻地说,“我是你的敌人吗?”   “目前而言,不算。”虞楚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平淡地说,“我要在你身上知道一些事情。你的态度,你说的话,将决定未来你我之间的关联。”   “我不可能是你的敌人。”君洛尘有些难过地蹙起眉毛,他注视着虞楚,“我对所有人,包括你的弟子,都会下意识地警惕和疏远,可唯独对你不会。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便想和你一起。”   虞楚也皱起眉毛。   “哪怕我关押你,在你身上下术咒,监视你,你也想和我一起?”她质问。   君洛尘注视着她。   “是的。哪怕你想杀我。”他说,“我也心甘情愿。”   虞楚陷入沉默。   看着她忽然不说话,君洛尘又低声道,“你不要误解,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脑海里一直便是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看起来是你的记忆要恢复了。”虞楚打断他道。   她注视着君洛尘,一字一句道,“君洛尘,我愿意给你信任,但我的信任很脆弱。只要你隐瞒欺骗我一次,我发誓……”   “我发誓,我不会让你失望。”君洛尘抬眸,他定定地说道,“你可以相信我。”   虞楚注视着君洛尘的脸,在他说这一句话的一瞬间,她面前的整个世界忽然模糊旋转起来。   她不由得向后一步,腰撞在桌沿上。虞楚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的真气下意识涌出,驱散了身边所有的东西。   虞楚头痛欲裂,模糊的眼前却忽然重叠了另一个模糊的场景。   一个男子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离她非常近。   她的头发传来触感,似乎被人轻轻地抚摸。   “楚楚。”那男子低声道,“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虞楚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猛地挥散眼前的幻觉。   待到疼痛和眩晕消失,眼前逐渐恢复正常,她才恍惚地看到草屋和院子都被她的真气甩得四处散落。   而几步之外的君洛尘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无数黑烟环绕着他,似乎阻挡了攻击,而后消失不见。   君洛尘抬起头,呆呆看向虞楚。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142章   虞楚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这段没头没尾的记忆忽然出现, 犹如钉子般强硬地订进她的大脑里,那种痛苦眩晕的感觉远超做任务时正常的接收记忆。   虞楚的手撑着头,神色有些阴郁。   “坐一会吧。”君洛尘的声音响起。   他将被虞楚的真气推翻的木椅拿了过来, 放在虞楚的身边。   君洛尘伸手想要扶她, 虞楚不着痕迹地躲开, 自己站了起来。   她看向君洛尘, “你没事吧?”   君洛尘微微摇头。   “是我的错。”虞楚还没说什么,君洛尘已经低声道, “我不该刚刚靠近你。”   “是我反应过激。”虞楚简短地说,“也罢,这草茅屋也上了年头,正好重新整理一下。”   刚刚的真气暴走,完全是虞楚的下意识行为。   在她头痛欲裂、眼前模糊, 陷入暂时混乱无法掌控的境地里时, 无差别攻击靠近她的人简直就是自然而然的肌肉反应,根本没通过大脑思维便做了出来。   虞楚甚至有些庆幸, 她身处于自己的结界之中, 身边是君洛尘而不是其他徒弟, 而没有被她伤害。   毕竟, 她才开始学会和他人建立关系、信任他人不过才十多年的光景,可警惕和反击却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血液里。   君洛尘有那比魔气更纯粹的力量做保护, 所以才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因为这段莫名的记忆片段,虞楚有些烦躁。只不过她将火气都强压心中, 表面平静有条理地收拾洞府里的东西。   她重新建了一个房子出来,君洛尘将桌椅和其他被真气掀翻的日常用品捡了回来。   弄的差不多了,虞楚才收手。   “明日我再来看你,需要什么都写在纸上便好。”虞楚看向君洛尘, 她道,“外面的院子都没有收拾,我想着你若是无聊,还能自己找点事干。”   君洛尘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虞楚要离开,他忍不住说,“我能帮助你什么吗?”   “帮我?”   “是的,我想帮你,任何事情都好。”君洛尘神色认真。   虞楚看向他,她嘴角勾了勾。   “那就快些恢复记忆,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虞楚了离开洞府。   直到身处于广阔茂密的无人森林里,虞楚的神情才逐渐变得阴霾起来。   这个世界的谜团越来越多了,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烦躁。   她和系统合作这么多年,系统虽然是个毫不留情面的甲方,但也算是可靠的队友,为了完成拯救各个小说世界的目标,不遗余力地帮助她提供线索和任务建议。   这个修仙世界,还是系统第一次在合作的时候如此遮遮掩掩。   虞楚一向都是聪明而警觉的,可是唯独在这个事情上,她下意识地不愿去深想那些可能性。   比如,刚刚的那个幻影,是系统抹去的虞楚楚的记忆吗?还是说……   虞楚抿起薄唇。   回去的路上,她的脑子一直有些乱。   她进入雾气结界,来到主峰上,其他一直在等她的弟子们立刻都围了过来。   “师尊,您没事吧?”   纵使虞楚在人间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最高点,可弟子们还是会担心她。   虞楚摇了摇头。   “带他回来的事情确实十分大胆,但已经被我谨慎思考过。”虞楚说,“你们不必紧张担忧,照常生活便好。”   弟子们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等到虞楚回后山之后,六人也回到院子里,都有些唉声叹气的,情绪低沉。   “我不喜欢那家伙。”萧翊低声说。   “我也不喜欢。”谷秋雨嘟囔道,“如果他真是彻头彻尾的敌人都算好事了。”   陆言卿疑惑地问,“小谷,此话从何而来?”   “师尊对敌人一向都是不留情面的,就像当初的殷广离。”谷秋雨低声道,“可你们看师尊带他来时的态度,虽然有所警惕,但并没有敌视之情。”   “所以呢?”萧翊疑惑道。   “所以我说,若是敌人还好办了。”谷秋雨说,“若不是敌人又该怎么办?师尊除了我们和武掌门,何时对外人有过联系?”   她这样一说,也都点破了师兄弟心中郁结的原因,他们自己都没想明白,如今才恍然大悟。   君洛尘长得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饶是当初因长相盛名在外的殷广离似乎都比不上他的一半好看。   如果他不是敌人,不是师弟,虞楚又对他态度如此宽容……徒弟们心中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们不是希望师父一辈子独自一人,但一想到这个人万一和师父在一起,便有可能破坏掉如今星辰宫的关系和生活,众人便有点难受。   陆言卿心中也同样有些不安,但所有师弟师妹都这样气氛低沉,他只能站出来说话。   “你们别瞎想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陆言卿道,“师父的为人我们还不清楚吗?她不会轻易信任别人。若是以后有此良缘找到道侣,也是好事。”   “可那君洛尘是个魔界中人啊。”沈怀安蹙眉道,“仙魔有别,算什么良缘?”   众人都沉默不语了。   虞楚可能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顺路带了个长相英俊魔界男人回来监视,徒弟们竟然已经先入为主地想到了那么多事情,并且对此忧心忡忡。   他们的心态也确实复杂,又希望师父一切都好,可又忍不住对其他男人有一种敌视感——更何况这男人的身份还是什么魔神的魂魄!   徒弟们胡思乱想的时候,虞楚暂时没有心思放在他们的身上。   她回到后山之后,将自己闭关在后山里的小型洞府里,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的所有事情。   数个时辰之后,虞楚睁开眼睛,眸色有些阴霾。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这个世界生活,就真的什么都不敢做?”虞楚轻声道,“你了解我的为人。”   她是在和系统说话。   虞楚是个没有欲望,也不重视自己生命的人。   她这样的人是最锋利最好用的刀,可只要过了那条底线,她也不惧怕玉石俱焚。   暴躁的杀意笼罩整个洞府,虞楚面色阴沉。   “我们合作很久了。”她轻声说,“你确定最终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最终,她的脑海里响起了许久未出现的机械启动声。   系统终于不再装死,它再次出现在她的大脑里。   “虞楚宿主,请你相信我们不会是敌人,也不该是敌人。”系统的声音响起,“只不过,有些事情,由你自己去解决比较好。”   “你为什么要删除虞楚楚的记忆?”虞楚蹙眉道。   系统沉默了一会。   “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系统说,“就当这是一个没有明确要求的任务,你自己去解开这个谜团——我相信,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那你至少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君洛尘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怎么会出现一个不属于小说人物的强大存在?”虞楚蹙眉道,“他属于这个世界吗,他为什么认识我,难道……”   虞楚停顿了一下,她低声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还是说……他也是个执行者?”   “虞楚宿主,我很想告诉你你所需要的情报。”系统道,“可事已至此,不再是我能够插手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混蛋话?”虞楚冷笑道,“还有你们左右不了的人?”   “我们平衡各个位面的关系,但有些人的身上有太多因果凝结,还有你们所说的天道气运。”系统道,“遇到这样的钉子,我们也没有办法。”   虞楚周遭的冷气终于散去一些,她目光微动,不再说话了。   看到她情绪稳定了一些,系统又道,“虽然我没办法帮助您更多,但我确实可以提供帮助。”   虞楚的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   她看向空间,只见之前大号君洛尘送给她的斩魔剑似乎有所变化。   乌黑的剑身上,顺着剑纹路出现了一条血线纹路。   黑剑血纹,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道具已经更新。”机械的提示声响起。   “斩魔剑已经升级。”系统开口道,“这是给你的最后保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他,但这把剑可以。”   “为什么?”虞楚皱眉道,“堂堂魔神怎会被一把剑斩杀?”   “这把剑是他的魂契法宝,他将能杀死自己的剑送给了你。”系统说,“我只是将概率从50%提升到100%。”   与系统谈话之后,虞楚取出了这把斩魔剑。   她将它放在自己的面前,陷入沉思。   从当时君洛尘看她不接,就把剑扔在地上的做法来看,真是难以想象,这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两面而已,君洛尘便把这样威力的剑送给她,而失忆之后,面对她展现出的所有威胁都视而不见,几乎已经到达了以德报怨的地步。   虞楚想到系统的话,它说它没办法左右君洛尘,十分像是当时李清成看不到她的命运脉络。   她穿越了太多世界,进行过太多不同人的人生,那些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因果和人生互相裹挟,所以李清成才探不出她的底细。   难道,君洛尘也是如此类似的情况?或许他也是个执行者。   可是,他体内那比魔气更要精纯强大的力量,不像普通做任务的轮回之人。   更何况,虞楚从有记忆开始便是一个人执行任务。   除非……除非在她失去的前半生的记忆里他们是相识的。   但不论如何,虞楚的思绪总算没有之前那样繁杂烦躁了。   系统不插手,所有的方向便全都落在君洛尘的身上了。只有他想起来什么事情,才能推动一切的发展。   在和系统对话之后,虞楚对君洛尘的警惕也放下了一些。   她相信君洛尘不会欺骗她,只不过,他记起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又过了整整一个月,君洛尘似乎总算有所恢复。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很模糊。”君洛尘低声道,“我们可能得再回一次安城。”   说实话,虞楚是不太想回安城的,毕竟虞家就在那里。   好像只要她一直远离北方,再也不踏足那里,有些事情就会像是治愈但留疤的伤口,至少不会再让她回忆起来。   虞楚无奈地叹息一声,“那便回去一趟吧。”   可偏偏有君洛尘的存在,她在天罗山庄时要每天回去,现在又要回去——君洛尘真像是个刮骨刀,非要来回把她刮得直到没有任何感想为止。   “那……”君洛尘犹豫了一下,他低声说,“你能别带你那些徒弟了吗?太……”   他想了想,像是先想出一个理由一样,“太引人注目了。”   “当然。”虞楚没有犹豫地说,“这种事情,自然是我们二人独自回去。”   听到虞楚的回答,君洛尘眼睛一亮,顿时露出笑容。   等到虞楚回星辰宫告诉了徒弟们这个事情,阴云瞬间在他们的头上凝结,好似还带着轰隆隆的雷声。   离开之前,虞楚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六个弟子都哀怨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似她要将他们全部抛弃一样。   虞楚:? 第143章   虞楚和君洛尘单独赶往云城。   一路上, 二人都没怎么交流过。   虞楚话少,君洛尘又自知他们二人身份有别,不论他想说什么, 虞楚目前都不会想和他真心交流。   说得多了倒是显得另有图谋, 君洛尘便一直保持着安静。   倒是虞楚主动开口。   “你都想起了些什么?”她问。   君洛尘抬起头。   “……这几十天里, 我一直想快点想起来。”君洛尘说, “可对于我自己的记忆,似乎被封锁住一样, 无论我对其他事情记起多少,对自己本身的记忆仍然难以唤起。只不过……”   他看向虞楚。   “昨日夜里,我似乎梦到了一些模糊的虚影和场景,都指向安城。”   “比如说?”   “我梦到了当时的那个酒楼和一个宅子,只是我不太清楚, 那个府邸在何处。”君洛尘说, “宅子的后院似乎埋着什么东西,或许会有所线索。”   听到君洛尘的话, 虞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君洛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楚忽然间便变得如此不开心了。   他虽然疑惑, 但知道就算自己提问, 虞楚也不会跟他说实话,便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一直沉默地到了安城, 虞楚收了法宝。二人直接潜入城里,在角落处伪装好之后, 才走出小巷。   一个月前,虞楚和武宏伟反应过北方有魔修潜入的消息,如今再一看,安城街上的修仙者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   看起来, 是武宏伟联系了北方修仙门派,让他们加强了在人类城镇中的戒备。   这些修仙者们都有巡查魔修的法宝器具,只不过君洛尘并不是一般修魔之人,他体内的混沌能量虽然和魔力很相似,但并不是同类东西,更不会被人发现了。   伪装后的二人再一次来到了远望阁酒楼,也就是望星楼曾经所在的地方。   他们此次来的正是饭点,酒楼里全是客人,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小二抬高手臂举着盘子穿行在过道之中,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两位客官,里面请!”迎客的伙计笑道,“一楼已经没座位了,您二位受累楼上坐。”   虞楚和君洛尘走上二楼。这一次虞楚没要厢房,二人在二楼大堂其中一个位置坐下。   “客官,您二位想和别人拼桌吗?若是不拼的话……”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虞楚已经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桌子上,又随手点了几个菜。   等到伙计离开,虞楚抬起头,便看到君洛尘一直在看着这酒馆内部。   “有没有想起什么?”虞楚问。   君洛尘便抬起手,轻轻地指向一边。   “那里不该是这样的。”君洛尘道。   虞楚顺着君洛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指的地方是二楼大堂的栏杆边缘。   这个酒楼原身的望星楼算是个很雅致的酒居,整个楼的建筑很像现代的剧场,二三四楼都做空了一部分,可以从上面低头看一楼池子里琴师舞女的表演。   而本来在每层也都有表演者的小台子,只不过远望阁接手之后,都给改掉了,全部都放上桌位用来接纳更多的客人。   君洛尘手指的好似是二楼边缘,实际上他指的是从二楼栏杆能看到的一楼舞池。   二人就坐在边缘,虞楚低下头,只能看到楼下满满当当的各桌客人。   “那应该是什么样?”虞楚收回目光,她看向君洛尘。   君洛尘沉默下来,似乎在沉思。   过了一会而,他才说,“不该这样吵闹,应有些琴声。”   君洛尘本来以为,自己若是想起来什么的话,虞楚该高兴才是。   可恰恰相反,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直到因为上菜的伙计而打断。   虞楚没有说话,可君洛尘能够感觉得到,她不开心,非常地不开心。   君洛尘甚至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吃饭时,二人之间的氛围仍然很沉闷。   虞楚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她拿着筷子,但只是寥寥吃了几口,便不再动了。   君洛尘也没有吃多少,他本身便不需要吃太多东西,虞楚低沉的心情也影响到了他。   二人就这样随口吃了一些,坐了一会儿。   虞楚打破沉默,她问道,“需要带你去后厨和其他地方看看吗?”   君洛尘摇了摇头。   既然在此没有什么用了,二人便离开了酒馆。   出了远望阁,二人在安城的大街小巷慢慢地散步,虞楚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君洛尘在模糊的记忆中想起一些更加真实的事情。   相比于一个月前和虞楚逛安城,这一次的君洛尘没有那么迷茫了,偶尔走到一些地方,他会忽然说出关于这个地方的一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说的那些事情,基本都是三四十年之前的事了,如今基本都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君洛尘逐渐显现出对安城的了解,虞楚的气息便越发冰冷。   走到最后时,君洛尘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虞楚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阴沉的可怕。   君洛尘停下脚步。   虞楚这才回过神,她抬起头,“怎么了?”   君洛尘注视向她。   “你在对我的记忆感到焦虑。”他说。   虞楚一怔。   “我没有。”她说,“你多虑了。”   “可我能够感觉得到,你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君洛尘定定地注视着虞楚,“你的心底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真相,难道不是这样吗?”   虞楚沉默了。   “你如果不想知道,其实不用勉强自己。”君洛尘说,“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去知道什么,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我不可能放弃,我的人生里没有这个词。”虞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看向君洛尘,“你说的没错,或许我不喜欢那个真相,但我一定要知道它。”   二人互相对视,君洛尘欲言又止,可虞楚的神情坚定,毫不退缩。   过了半响,君洛尘无奈地收回目光。   “你很强大,很坚韧。”他说,“所以你从来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   虞楚没有回答。   或许事实就是如此,虞楚很擅长受伤,毕竟不论多重的伤都可以慢慢恢复治愈。   她从来不会逃避任何事情。哪怕前进会让她鲜血淋漓,可那又如何呢?   虞楚这一路上失态的情绪最终被她全部按压了下去。   君洛尘说要找一个府邸,虞楚直接带他穿行于居住区域的大街小巷里。   “你知道要带我去哪吗?”君洛尘疑惑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可你似乎就像完全清楚该带我去哪里一样。”   “我心里有一个猜测。”虞楚说,“至于是不是,到那里便知道了。”   最终,虞楚带着君洛尘在其中一座府邸面前停下。   君洛尘抬起头,看向上面挂着的牌匾。   “周府?”君洛尘看向虞楚,“你想带我来的便是这里?”   “周氏搬来之前,这里另有主人。”   虞楚也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上一任主人姓苏,名容轩。”   君洛尘一怔。   不等他回答,虞楚已经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走吧。”她淡淡地说,“看看里面有没有你幻境中看到的东西。”   虞楚和君洛尘二人飞进府邸,这一路往里走,虞楚就越发觉这宅子和普通府邸截然不同。   正常的府邸是以建筑为主,花草树木点缀。而周府的府邸里,建筑很少,大片大片都是花园草丛,还有小桥流水观花庭,景色一流。   虞楚甚至注意到,周府的许多建筑似乎都是扒了曾经的景观填平重建的。   可尽管周家已经填了许多地方,留下的景观仍然比普通府邸要多许多,甚至在其中一个角落还有一小片竹林。   只需躲避零星的下人们,二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抵达了周府深处。   进到后院后,虞楚关上门,随手贴一个隐蔽符,让后院暂时不被周家其他人注意。   她转过身,看向君洛尘。   “这是你在梦中看到的场景吗?”虞楚问。   话刚出口,她便发现君洛尘不对劲。   从进到这个府邸开始,君洛尘的身体似乎便越来越僵硬,现在更是直接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紧缩,怔怔地注视着的前方。   虞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同样花草繁盛的后院里正中间的地方,十分突兀地种着一颗已经凋零的枯树。   它的身边花开锦簇,绿地茂盛,更显得簇拥在中间的枯树萧瑟而格格不入。   “我记得这棵树。”君洛尘喃喃道。   他迈步走过,穿过花朵草丛,来到枯树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树干。   虞楚也跟了过来,她注视着这一幕,心脏更是像重锤一般用力地敲打在胸膛上,令人胸闷得难受。   她闭上眼睛,轻轻运气,将那股令人头疼的潮热散去,才再次睁开眼睛。   “你说埋了东西。”虞楚沉声说,“可在这树下?”   君洛尘抚摸着树干,神情已经有些恍然。   “君洛尘!”虞楚不得不又开口唤道,并且在声音里加了些力度。   男人终于恍惚地回过神,他看向虞楚,嗓间模糊地‘嗯?’了一声,很明显意识还没跟上来。   虞楚无奈道,“你说有地方埋了东西,是这里吗?”   君洛尘下意识地点点头,他的眼神终于重回清明。   后院角落里就放着工具,虞楚将其中一把铲子递给他。   君洛尘接过来,想要顺着树根前面往下挖,没想到铲子刚碰到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起来了一样。   “这片土地被下了结界?”虞楚蹙眉道。   君洛尘没有回答,他就像是载入了一段行动记忆一样,自行动作起来。   他转头看向虞楚,“能给我一把刀吗?”   虞楚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了君洛尘。   君洛尘拔出刀鞘,干净利落地用刀刃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顺着他的手掌和刀刃流下,滴落进土壤里。   他松开刀,手掌上的伤口便瞬间痊愈。   君洛尘的血落在土壤上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几秒之后,土地抖动了起来,一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子破土而出,落在他的手里。   得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君洛尘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向虞楚。   虞楚就在他的身边,她注视着他手中的红木盒子,目光沉了下来。   她知道,只要打开这个盒子,有些事情可能会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是……她无法容忍让自己活在一个模棱两可的世界里,她没办法忍耐这种感觉,哪怕一分一秒。   虞楚的目光逐渐变冷。   她咬紧牙关,沉声道,“开!”   君洛尘似乎也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打开了盒子上的扣锁。   盒子里的绒布上,静静地摆放着一颗珠子。   虞楚立刻认出来这是忆灵珠,是修炼者储存自己重要记忆的珠子,以血为契。   在被封存之后,只有主人的血或者指定的对象能够唤起里面记录的记忆。   “看起来,你在这个院子里埋了自己的记忆。”虞楚沉声说,“打开它,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君洛尘轻轻颔首,他伸手拿起珠子,忆灵珠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间发出淡淡光芒。   他将透明的珠子抵在自己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只见忆灵珠的光芒忽然大涨,刺眼的光芒笼罩整个后院。   虞楚看到那珠子竟然在光芒中就此融化消散,犹如融入了君洛尘的额头一样!   光芒消退,一切恢复正常,君洛尘放下手,他的眼睛却仍然紧闭着。   过了几秒,他的身形微微摇晃,竟然就这样倒了下去。   虞楚下意识地扶住他,可感觉到他身体已经完全失去控制能力,她只好将君洛尘轻轻放在草地上。   男人躺在地上,黑发散在肩膀边,更衬得他面色苍白。   虞楚伸手搭住他的手腕,顿时蹙起眉毛。   他的体内,那股黑暗幽深的能量正在无比絮乱地涌动着,似是随时都能爆发。   虞楚怕他万一爆发牵连整个城镇,当机立断抱起男人骤地远离安城,在数十里外的森林里才停下,又迅速将提前准备好的符箓甩出,以最短的时间将他们周围这片森林圈住,形成屏蔽符阵。   她这才有时间低头看向怀里的男人。   “君洛尘!”她低声道。   君洛尘仍然紧闭着双眼,他的身上开始闪起虞楚在帝城时看到的那些红色咒印。就好像……两个君洛尘在互相碰撞融合一样。   呼吸之间,君洛尘的力量以黑烟的形式开始涌出,迅速地弥漫在结界之中,将虞楚包括在其中。   被黑烟包围的虞楚理应当感受到危险或者压迫,可是她却毫无危机没有这种感觉。   君洛尘的力量开始紊乱,甚至有暴走的可能。   虞楚的结界是临时放出的,若是他的力量再继续扩散下去,结界很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破碎掉。   她放开男人的手腕,抬起头,蹙眉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准备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吗?”   虞楚在质问系统。   可能是情况确实紧急,这一次系统没有装死,她很快便听到了脑海里系统上线独有的机械声。   “虞楚宿主,我已经将斩魔剑给予了你。”系统说,“你不想杀他,还想要什么呢?”   虞楚冷笑起来。   “我要恢复我的记忆。”她说。   系统沉默了许久。   “您确定要这样做吗?”系统说,“你知道白屋规则。”   虞楚当然知道,系统培养轮回者的‘白屋’里,它会像是修剪枝丫的园丁一样,剪去不需要存在的累赘,直到轮回者的表现让它满意。   那些累赘,便是记忆。   看起来,她该是个非常不合格的培育人选,所以连过去的一丝记忆都没有留下。   “没有那些多余的记忆,您便没有缺点,没有软肋,没有让你软弱的情绪,您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类之一。”系统说,“这些记忆除了让您变得不完美之外,没有其他好处。尽管这样,您确定想要拿回记忆吗?”   “你们了解如何用数据拯救世界,却永远都不会真的懂人类。”虞楚冷淡地说,“人性的缺点从不是累赘,那是一个人是否完整的关键。”   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将你们夺走的记忆都还给我,现在。”   系统沉默了一瞬间。   “好吧,或许我们确实不懂人类。每一个失去记忆的轮回者,最终都管我们要回了过去,哪怕真相会让他们悲痛欲绝,又或者后悔自己的决定。”系统说,“或许对于你们人类而言,归处就是这样重要吧。”   “虞楚宿主,希望你不会像是其他人一样,后悔如今自己所做的决定。”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与此同时,一种熟悉的记忆载入的痛感涌入虞楚的大脑,让她眯起眼睛。   这一次的记忆载入,花费了更长的时间,也更加疼痛。   在肆虐的黑烟中,虞楚蹙起眉毛,她低下头,整个脊背都因为疼痛而颤动起来。   她的手指捏紧成拳,关节泛白,指甲快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虞楚的身体弯下,似是要被记忆压垮,几乎要伏在君洛尘的胸口,过了几秒,她才勉强抬起头,看向君洛尘。   “——苏容轩!”她咬牙唤道。   君洛尘的身体一震,四处涌动的黑烟也跟着停了下来,骤地消失不见。   他缓缓睁开眼睛,神情迷惘茫然,就像是深陷噩梦却被人唤醒,又过了几秒,君洛尘的眼神才逐渐变得清明。   他看向虞楚,嗓音沙哑地呢喃道,“……楚楚?” 第144章   在融合那忆灵珠的时候, 许多君洛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都全部涌了上来,犹如噩梦一样缠绕着他。   五十多年前, 也就是后隆九十八年, 皇子岳康德举兵造反, 就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血洗历程。   从先帝到后宫嫔妃、其他兄弟姐妹, 再到年仅几岁的皇孙皇孙女,岳康德称帝的第一年, 便杀尽整个皇室,皇宫血流成河,整个皇室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岳康德同父异母的姐姐四公主岳燕,当时已经许配给帝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孙家长子,儿子刚满六岁, 是为数不多的皇孙之一, 排名老二。   在岳康德篡位之前,孙家接到李丞相密信, 信中点名岳康德疑似有变。   身为武将的敏锐, 再加上对于能看破天机的丞相的信任, 已经年近古稀的孙将军立刻派人, 将自己那拥有皇室血脉的独孙藏在杂物车里连夜送走。   隔日清晨,岳康德发兵围攻帝城, 剑指皇宫,与此同时发兵控制各大家族。   杀完皇宫, 岳康德转向抓捕所有皇孙皇女,紧急关头,孙家下属将自己和孙家小少爷同岁的儿子推了出去,假扮二皇孙进宫, 替他而死。   岳燕公主、驸马孙家长子双双被杀,仅剩下孙将军和二儿子一家,被剥夺军权,流放边疆。   真正的二皇孙躲在马车夹层里,被孙家忠仆带走,一路北上,艰难换乘躲避,最终落脚边阳城。   虽说岳康德已经以为自己杀死了所有和先皇有关的子嗣血脉,二皇孙暂时安全,可要面临的现状仍然无比严峻。   如果岳康德知道,先皇的一支子嗣后代存活下来,必将赶尽杀绝。   而北方虽然有孙家暗中相合的数个同系家族,可带着二皇孙躲避的仆从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会叛变,所以只能选择暂时隐藏。   他们给二皇孙改名霍严,假扮从乡下来讨活干的穷人,在边阳城安顿了下来。   刚开始,几个下人还想保证少爷的衣食住行,可新皇登基,正是混乱之时,岳康德的兵马总是进出安城,巡逻的衙役们更是比往日严苛。   若是下仆们想不露出马脚,是绝不可能一直妥善照顾霍严的。毕竟如果穷人总是去买高档的布匹,或者昂贵的精肉,实在是太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他们带出来的钱早就在路上花光,唯一贵重的东西便是能证明霍严皇孙身份的玉佩,由先帝亲赏,是万万不能碰的。   毕竟,这个六岁的孩子是许多大人心中的希望。   岳康德手段暴戾冷血,那些活下来的人都心中仇恨不已。若是有朝一日霍严长大,以他的身份凝结各方势力,必定会一呼百应。   作为昔日的皇族血脉,霍严一朝从备受宠爱、百般呵护的皇孙沦落到住在闷热窄小的平房里,住进来的第三天便生了病。   他年纪小,又难受又害怕,一直在病中哭着喊找爹娘皇爷爷,下人们心急不已,生怕他祸从口出。   怎么哄都不行,为了让他停止哭闹,他们只好告诉霍严真相,告诉他他的爹娘岳燕公主和孙驸马已经去世,‘皇爷爷’也已经没了,如果他再继续哭喊下去,杀死他们的人就会来找他。   六岁的孩子当即大病一场,差点病死。等到他身体慢慢转好之后,下人们便发现这孩子性情大变,变得沉默不语,再也不爱说话了。   他们把他养在这不起眼的破旧小房里,养了整整两年,直到下人们确定其中一位苏姓家族仍然忠心于孙家和先帝,这才带着霍严登门拜访。   当看到霍严时,苏老爷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材干瘦、目如死灰,穿得破破烂烂,一点精神都没有的小孩竟然是皇亲血脉。   唯独只有一点,这男孩骨相生得极为漂亮,完全遗传母亲的优点。哪怕如今如此瘦弱,仍然难掩那张小脸的俊俏漂亮。   大人们密谈,最终商议出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苏老爷打算先让他们当普通仆役在苏家生活一阵子,缓一缓。而他准备筹划几个月,铺垫一些消息。   苏老爷打算让外界以为,他找大师算了命,为了躲避后年大凶运势,收了府里一个八字能帮他解凶的下人孩子为养子。   如果要做的没有痕迹,自然是要一点点开始铺垫。   孙家下人们去和霍严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都怕他会不愿意。毕竟他是皇孙,也是大将军的孙子,那么多皇亲国戚,怎可能会轻易同意给一个‘不入流’的苏家做养子呢?   就算命运使然,不得不从,可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结果,靠在床脚的少年仍然一言不发,他垂着睫毛,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直到下人都快急得要跪下了,他才抬起头,稚气地说了一声,“好。”   霍严的身份暂时仍然是刚刚进入苏家的新一批下人仆役。为了不被引起注意,他的脸上被其他人抹得脏兮兮的,住处也被安排在下人居住的地方。   尽管如此,这里的生活条件也比在外面时好太多了。   只不过,其他人不知道霍严的身份,府里掌事的、小厮丫鬟,其他下人,都随意地指使他干活做事。   偶尔有小厮偷懒,把要干的事情推给霍严,霍严不过多问一句,就被他扇了巴掌。   这些小厮们平日被主人们指使着干这干那,没有话语权,如今看到才八九岁的小男孩,自然便将心中怨气撒在他身上,用欺负霍严来换取心中平衡,作威作福。   他们以为霍严就是新来的下人的孩子,只是也知道教训他的时候避开其他人,而后还要威胁他不要随便告状。   霍严确实从未说过这些事情,照顾他的下人们只以为他被偶尔使唤干活,却不知道他被人打骂。   有个小厮偶然发现总是脏兮兮的少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便摁着他的头强行把他的脸洗干净。   霍严随母亲,生得漂亮,小孩子性别个性还没有发育,把脸洗干净了,便是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郎。   他又有一双过于漂亮的眼睛,修长浓密的睫毛,皇室遗传的深邃双眼皮大眼睛,看起来比女孩还要好看。   边阳城以出好马闻名北方,风俗更是偏向于男子该威猛强壮,善于御马。   边阳城的男孩年少时若是满地打滚的打架,是正常甚至被鼓励的,如果男孩哭哭啼啼、‘像是丫头’,反而会被大人教训不似男子汉。   自从知道霍严的样貌如此漂亮俊俏,长得像是个少爷,偏偏只是个下人,顿时引起一些小厮的注意。   几个年轻的小厮便喜欢偶尔趁着保护霍严的下人们不在的时候围攻他,说些粗鄙的话语来取乐。   霍严年少却如死水一潭,毫无反应,直到被逼急了,他才会反抗。结果反倒被人听出帝城口音。   小厮们以为他是帝城附近农村来的,便嬉笑地说他不似男人,长大该进宫里当个太监,又用一些恶心的话来编排他的爹娘和出生,终于逼急了少年。   他从厨房抄了菜刀出来拼命,八岁的孩子硬是仗着家族遗传的天赋砍伤其中两个小厮。菜刀太沉,他很快拿不动,反过来被小厮们围住殴打。   生死存亡间,少年拼了命地从下人院子的后门跑了出去。   寒冬腊月,霍严恍惚地走在边阳城的街道上,年少的他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想法——他想离开这里,离开那些下人。   似乎只要远离这一切,噩梦就会结束。   霍严厌恶这一切,他恨,他恨那些丑陋的小厮,甚至恨那些带他出来的下人,也厌恨自己。   他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里,只希望当年那个夜晚他没有睡着,被人悄无声息地抱走藏在运货的马车里带出城都不知道。   他多想去死,和爹娘爷爷一起去死,如今看来也是幸事。   恍惚地走到城边的时候,霍严遇到了一家要坐马车离开边阳城的平民一家人。   他们看霍严衣着简陋,误以为他是一个小乞丐,便问他是否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安城。   他们说安城虽然和边阳城相差不远,却是北方最大的城,更加富裕繁琐,好乞讨,而且还有富人施粥,比边阳城更容易能活下去。   霍严恍惚着想要远离这里,便点了头,上了一家五口的马车。   两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安城,这家平民放下霍严,给他指了施粥的方向,便离开了。   寒风刺骨,两个时辰的路程已经让他的身体凉透。少年颤抖地在安城宽阔的街道上前进着,终于来到施粥棚的面前。   他隐约看到上面写着虞氏的字样,便被推着领到了一碗粥。   天色逐渐变暗,少年捧着这碗热粥,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在街道上,最终走不动了,他才靠着墙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小口地将整完粥喝光。   霍严放下碗,他扯了扯自己单薄的衣服,靠着墙边渐渐睡了过去。   这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夜晚,后半夜的时候,大雪覆盖了整个安城。   霍严昏昏沉沉,冷到极致的时候,他的身体反而开始发热。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因为整整两年,他第一次梦到了那些美好的事情。   他看到爹在练武,娘抱着他,静静地笑着。   天亮了,霍严却已经睁不开眼睛,他的眼皮那么重。眼前就是光亮,可是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他拽入黑暗……   恍惚间,少年似是听到街道上响起了马车的声音,许多人在他的身边经过。   霍严的脑子越来越沉,根本无暇顾及身边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稚嫩的声音响起。   “喂,谁让你睡在这里的?”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少年一震,连即将包裹他的黑暗也如潮水散去。   他勉强撑起眼皮,入眸的第一感觉便是白雪的刺眼,和中间那一抹耀眼的红色。   后来,苏容轩最初的记忆,便起于这大雪纷飞的冬天。   他在雪中呆了一夜,已经发起高烧,身上被大片雪块覆盖。   过了几秒,少年的眼睛才逐渐恢复正常清明,他看到一个外披红色斗篷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她长得精致漂亮,一双眼角微挑的漂亮眼睛正注视着他。   还未说话,就显得三分厉害。   只不过,她年纪似乎和霍严差不多大,还有些婴儿肥,将她的气势也化成了有些可爱。   她的身后是几个丫鬟和下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她的身后。   霍严脱离世家子弟贵族圈子太久,几乎已经恍如隔世,也早就没有曾经年幼时大胆开朗的样子。   看到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质问他,他下意识便嘶哑地开口,“对,对不住……”   他以为她是嫌弃他睡在这里。   家道中落,让一个皇孙用最快的速度明白了人情冷暖的现实残忍。   女孩垂下睫毛,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   明明自己的一切都被人践踏在地上踩都毫无波澜的少年,忽然便有了一种窘迫感。   他若是有力气,真想快快逃走,可偏偏他太虚弱了,动都动不了了,只好被女孩审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小姐,快进屋吧,外面冷。”她身边的丫鬟低声道,“我一会让人赶走他。”   霍严若是还有半点尊严,也会反驳丫鬟那如同赶走猫狗般轻视的话语。可他如今已经放弃自己,便只是垂下了睫毛。   忽然间,他的肩膀一沉,原本小女孩身上的红色斗篷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霍严呆呆地抬起头,正巧女孩收回手。   她将斗篷扔给了他,便露出里面蓝白的袄裙。没了红色衬托气势,显得她似乎更娇小可爱了一些。   “小姐……”旁边的丫鬟不赞成地低声道。   “让刘叔管管。”女孩收回目光,她说。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身后一众下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只有霍严还盖着她的斗篷,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直到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霍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苏家。   直到他推开身上厚厚的棉被,从通铺上坐起,才发现自己似乎换了地方。   “你醒了?”   正巧,有一个丫鬟进门拿东西。她看到霍严醒了,便很自来熟地聊了起来。   “你运气真好,倒在我们虞府外面,还让小姐看到了。要是换了其他地方,都不一定救你呢。”   “这里……”霍严嗓子沙哑,他低声问,“这是哪里?”   “你这小家伙,难不成烧糊涂了?这里是虞府啊。”丫鬟看这少年长得漂亮,便忍不住伸手去勾他下巴,“你是从哪里来的,长得还挺好看。”   少年抿起嘴唇,向后撤了撤身,没有让她碰到。本来还算平静的神情也充满了厌恶之情。   “嘿,真小气。”丫鬟也是逗小孩玩,看他不爱理她,便端着抹布和盆走了。   等到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少年才慢慢松懈下来,有点出神地注视着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比较年轻的小厮和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霍严又很防范地瞪着他们。   “你醒了?”这个中年男子缓声道,“我是虞府管家,你可以叫我刘叔。你叫什么?”   霍严不说话,刘叔也不介意。   “虽然我们一直在外救济穷人,但从没有往府里带人的习惯。也是你运气好,碰上回府的小姐。”刘叔说,“看你年纪不大,可有家人?”   霍严侧过头。过了几秒,他才冷冷地说,“都死了。”   “那这样,你有两条出路。”刘叔似乎并不吃惊,他说,“等你病好了,我给你点干粮,你想去哪里就去哪。又或者留在虞府,给我们打打下手,卖卖力气,你也有吃的住的地方。”   霍严本是已经对这些下人存在的地方充满厌恶了,他宁可死了也不再想被人吆来喝去,被人讥讽当狗耍把戏。   可是……   少年抿了抿嘴唇。   “……救我的小姐,是谁?”他低声道。   刘叔身后的那几个小厮也才十五六岁大,一听到这话,顿时有点不敢相信地七嘴八舌起来。   “你连我们虞府的小姐虞楚楚都不知道是谁,你是安城的乞丐吗?”   “是啊,你不会连自己在哪里都没搞清楚吧?”   刘叔摆摆手,让他们住嘴。   他看向霍严,“你是如何想的?”   少年抿起嘴唇。   “……我想留下来。”他低声说。   霍严便留在了虞府。   从五岁开始的颠沛流离让他的心房紧闭,连霍严这个假名都没有告诉其他人。虞府的下人便管他叫‘小牧’,因为救他的那一天,也被称为牧日。   他以为虞府的下人圈子也会和苏家一样凶险,没想到虞府上下的氛围都很好。   虽然也有自私自利之人,背后嚼舌根的人,却至少不存在下人之间互相嘲讽动手的事情,别人也不会因为偷懒而想把自己的事情交给他做。   他们甚至看到霍严才八岁,又那么瘦弱,反而都对他很照顾。   很快,虞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少年性格有点沉默孤僻,而且明明长得就是很好看,却特别讨厌别人说他长相。   刘叔让人分配给他的工作也并不累。   其中一项便是浇花。   虞家小姐虞楚楚最爱荷月花,荷月花只有粉色和蓝色两种颜色,在冬天也照常开放,却在北方十分稀少,非常昂贵。   虞家有钱,又宠女儿,她的独院里,摆放着几十盆的荷月花,在冬日也能形成花海,无比漂亮。   霍严偶尔轮值来浇花,他总希望能再看到虞楚楚,可就像是命运跟他逗着玩一样,一次都没见着她。   等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霍严终于也碰到过几次虞楚楚,可他总是忍不住躲起来,在角落里偷偷看她。   虞楚楚身边总是有几个丫鬟,她年纪小,个头又不高,都没到丫鬟胸口,走到哪里身后都至少跟着两个。   霍严本来还以为这是虞家阔绰爱女,才给她配这么多丫鬟。后来才发现这些丫鬟都是来管着虞楚楚的,因为她太无法无天。   一个没看住,她便能顺着二楼窗户爬出来,吓得人魂飞魄散。   虞老爷虞夫人想训她,她扁扁嘴,他们就舍不得了,不仅得抱在怀里哄,还要给她买东西安慰她。   她总是无法无天,有大小姐的脾气,要让人哄着,一点不开心就会跳脚,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得到。   这样的人本该是令人讨厌的,可在角落里偷偷看她的霍严却觉得,她就该这样张扬而娇贵,她值得所有的东西和美好。   霍严的人生黑暗而令人绝望,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希望。   可偏偏出现了虞楚楚这样骄傲似火的女孩子,那样明媚,纯粹而阳光,就连她的娇气放纵,都深深吸引着他。   他来到虞府的第四个月,春暖花开了。   刘叔又将霍严召了过来。   “小牧,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可想去办。”   “你说吧。”霍严道。   他才过九岁生日,已经显得如此沉稳,神态犹如十多岁的少年,看不到一丝孩子气。   “老爷觉得小姐一个人太孤独,想找个孩子陪她。”刘叔道,“我看你们年纪相似,你想去陪小姐吗?”   霍严一怔,他的心脏顿时如擂鼓一样敲动起来。   “我……我可以。”他低声道。   “这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刘叔叹气道,“小姐被宠溺过盛,脾气大,你若是去了,可能会被欺负。”   “她才八岁,还是个孩子,再欺负人,又能有多过分?”霍严却平淡冷静地回答。   他的话太过老成,让刘叔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那好,你便随我去见老爷和夫人吧。”   刘叔当即便带着霍严去面见虞氏夫妇,夫妻二人看到霍严第一眼便很喜欢他。   霍严长得白白净净,又很俊俏顺眼,不像是小厮乞丐,和小少爷只不过差一件好衣服而已。   他们又和少年说了几句话,发现这孩子谈吐也挺斯文,不粗鄙,家里是好好教过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沦落到现在的地步,问他也不说,夫妻二人也就作罢了。   “这孩子挺好的。”虞老爷笑道,“若是和合楚楚眼缘,以后让他们一起上私塾学习,也算给这孩子谋个出路。”   等到从厅堂离开,去往虞楚楚的院子的时候,霍严的心都快要停拍。   上一次见面时,他衣衫褴褛狼狈地被雪堆掩埋,虞楚楚上下扫视的目光让他难以忘记,导致霍严莫名有些退缩。   “别害怕。”刘叔还以为他紧张,还安慰道,“你只要顺着小姐的脾气来,她很好相处的。别忘了,是她让我救了你的命。”   霍严轻轻颔首,二人刚来到虞楚楚的院子里,便听到里面一片混乱。   “小姐,小姐您别闹了,快从椅子上下来……”   刘叔的手搭在霍严身边,二人一步一步往里面进。   霍严就看到女孩站在椅子上,脸蛋上全是泪痕,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她带着哭腔直跺脚,“我就要哥哥陪我,我要跟他出去玩,去城外踏青,他都答应我了!”   “可是,可是大少爷在商铺里,现在也赶不过来呀!”丫鬟急得直冒汗,“小姐,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我不要!”虞楚楚大声说,她哭得更厉害了。   “小姐,快下来。”刘叔有点无奈,他说,“老爷知道你孤独,帮你找了个玩伴呢。”   “我不要玩伴,都走开,走开,我就要哥哥——”   虞楚楚正哭嚷,她泪眼朦胧地扫过刘叔的旁边,看到霍严,一时间呆住了。   丫鬟紧趁着女孩呆滞,赶紧把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虞楚楚含在眼睛里的泪水啪嗒地落下,视线清楚多了。她定定地看着少年,迈步走了过去。   看到她的样子,刘叔就知道成了。   他伸手阻挡,笑道,“小姐,我去帮你找哥哥?”   虞楚楚眼睛都没从霍严身上移开,她啪地拍开刘叔的手,来到霍严面前,少年已经整个人紧张到僵住,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真好看。”虞楚楚说,“你叫什么名字?”   刘叔不由得心一紧。他也没想到小姐踩雷如此精湛,霍严最不喜欢被人说好看,更讨厌被人触碰。万一霍严来个黑脸,那今天小姐是哄不好了。   结果,刘叔就看到少年的耳尖瞬间变红。   霍严有些羞赧,他磕磕巴巴地回答,“小,小牧……”   ——好小子,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第145章   霍严本来以为, 自己能每天都待在虞楚楚身边,但其实他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做一些杂事,偶尔才会被丫鬟唤去。   他觉得虞楚楚一点都没有其他大人们说得那样夸张, 其实很好应对, 让她高兴也很容易。   霍严便发现, 虞楚楚年纪不大, 但出手很阔绰。   虞家有钱,天南海北的各种玩物饰品都往她的屋里送。   偶尔有哪个小丫鬟喜欢上某个东西, 和虞楚楚说说好话,虞楚楚就送给她们了。   搞得虞府下人们都知道,进小姐院子是个肥差事。若是小姐心情好,随手赏个东西,够吃一年。   虞父母对此是知道的, 但他们也不缺那一星半点, 又想着虞楚楚出手阔绰,也能让其他下人记着她好, 对她能照顾的周全些, 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虞楚楚身边的丫鬟小厮都被赏过, 便显得霍严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日, 二人趴在地上在宣纸上画画,虞楚楚画了个乌龟, 她撑着下巴,便看向霍严。   霍严对此已经习惯, 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局促。他也发现,虞楚楚喜欢盯着他看。   或者说,虞楚楚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她并不记得自己救过他,也不知道霍严就是当时那个在冬天里差点被狼狈冻死的少年。   霍严也没有说过这个事情, 她忘记了他最不堪的一面,只觉得他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这很好。   他一边随便画画一边出神,便忽然听到她说,“对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过你要什么。”   虞楚楚看向霍严,她撑着下巴。   “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想要。”霍严垂着眉毛,他说。   “你真奇怪。”女孩嘟囔道,“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呢?”   霍严抬眼,他的神色有些迷茫。   “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   霍严心中是茫然的。   从帝城逃来北方,随着慢慢长大,他越来越能发现其他人对他心中压抑的期望,包括苏老爷在内,他们看他的时候,总是偶尔闪过一丝狂热的神情。   霍严九岁,虽然被生活历练的已经足够聪明老成,有些事情却仍然是他不明白的。   他不知道他是所有反对岳皇帝统治的人的希望,他们希望他长大之后拿回兵权,举兵造反,结束岳康德的暴政。   霍严只觉得,他们对他很好,可那种好有时会让他喘不过气。   如今,年幼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逐渐模糊不清,他也不再像是两三年前一直想要爹娘爷爷,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不想回苏家,不想被认为养子,不想被其他大人那令他窒息的关怀围绕。   霍严想要自由。   只不过他年纪小,尚且只有心中的冲动和驱使,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逃离苏家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反抗。   霍严抬眼,他看到女孩不识愁滋味的样子,她垂着睫毛专心致志的画画,脸蛋上还被墨水沾了一点,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他身处黑暗,经历着世间的残忍,被喘不过气的浪潮拥挤包裹着,甚至看不见这条黑暗的路是否有尽头。却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个明媚到张扬的女孩子,似乎看着她被爱、被满足,自己似乎也被救赎了一些。   霍严喜欢陪伴虞楚楚,可用得上他的时间还是少数的。   经常会有其他家族差不多年纪小姐过来拜访虞楚楚,偶尔有人上门谈生意,知道虞府有一少爷一小姐,也会带上自己的孩子拜访,虞楚楚和他们的孩子也都算是熟识。   只有虞楚楚闹得不行,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能哄的时候,才会想起让霍严去陪。   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中,偶尔虞府招待客人,霍严便会站在角落里看着虞楚楚和其他孩子交往。   哪怕和虞府交往的人非富即贵,可虞楚楚仍然是所有千金公子之间绝对的中心,永远被众星捧月,被人倾慕。   霍严站在暗处,他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你在看什么?”刘叔问。   他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看到笑语盈盈的千金公子们,顿时明白了什么,轻轻地笑了下,伸手摸了摸霍严的头顶。   “人各有命。”刘叔缓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好的命坐在那里,但仍然可以做到自己的最好。”   霍严收起目光。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实。不论他多么厌恶自己身上的枷锁,此刻的他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第二天,霍严在花园里浇水,就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响起,虞楚楚跑了过来,她抓住霍严的手。   “快跑!”虞楚楚说。   两个孩子跑到花园大树的角落蹲下,没过一会儿,两个丫鬟气喘吁吁的从主路上跑过来,看到花园没人在,便又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另一个院子跑。   等到她们离开了,女孩才松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眼里闪动着小狐狸一样的狡黠和淘气。   她没有一点小姐端庄的坐在地上,转过头看到少年在发呆,便伸手戳戳他的脸。   “小牧,你怎么总是这样呆?”虞楚楚说,“你在想什么?”   霍严睫毛微动,他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自己明明厌恶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虞楚楚想了想。   “好像没有。从小到大,只有大哥才会被逼着去面对他不喜欢的事情。”她掰着手指说,“比如他其实也不喜欢读书,不喜欢看账本,不喜欢好多东西,可爹就逼着他去学,他也没有办法。”   虞楚楚收了手,她笑道,“我就很轻松啦,不想做什么,跟爹娘撒撒娇就好了。”   霍严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九岁的他第一次对其他人产生了浓重的担忧感。   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如果有一天虞家也家道中落,虞家那被捧在天上的大小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定会比他更痛吧?   少年发着呆,虞楚楚却大大地叹气道,“我只讨厌侍女总是跟着我!真希望能快点长大,就没有人能管得了我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伸出手,兴奋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小牧!今天晚上你来接我,我们偷偷跑出去看月亮怎么样?”   霍严回过神来,他低声道,“我要走了。”   虞楚松开他,她微怔,有些疑惑地问,“你要去哪?”   “我该回家了。”霍严看向她,“我不能陪你看月亮了。”   “既然如此,那你要快些回去。”虞楚楚说,“你的爹娘肯定很担心你。”   霍严垂眸,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低声道,“他们一定想我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虞府。   直到数日之后,虞家从外面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做虞楚楚的贴身丫鬟和玩伴之后,霍严便明白,他该走了。   一个清晨,他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虞府。   就当苏家和孙氏仆人们以及皇孙少爷已经死了而陷入绝望的时候,时隔四个月,霍严回来了。   霍严按部就班地成为苏老爷的养子,改名苏容轩,暂居边阳城。   另一边,虞府里,虞楚楚就这样众星捧月地长大了。   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叫青苏的丫鬟,比她大四岁,和虞楚楚一起长大。   青苏做事细腻沉稳,很快便成为了虞楚楚院里的管事。负责照顾虞楚楚,另一边协调管理院里其他丫鬟小厮。   虞楚楚八九岁的时候还记得有个长得好看的小厮叫小牧,还闹过几次要找他。后来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她如今已有十六岁,正是少女含苞待放,最美好漂亮的年纪。   虞楚楚身穿一身娇粉的衣裳,也不显得俗气,反倒娇媚可爱。   只是她的眼睛本身便微挑,又性格强势自信,不说话,神情也透露出些大小姐的高傲气态来,看起来漂亮却不好招惹。   清晨,虞楚楚坐在铜镜前,青苏为她挽发。   “小姐,您今日可得早点回来。”青苏无奈道,“您和您那些朋友总是出去玩,老爷知道了又要说你了。”   “他舍不得。”虞楚楚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要那个蝴蝶发钗。”   青苏为虞楚楚将发钗戴好,蓝色的蝴蝶仿佛展翅欲飞。   虞楚楚带着她走出虞家大门,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马车上,门帘被掀开,露出了其他几个小姐的脸。   “楚楚,快来,我们等你好久了。”其中一人招呼道。   虞楚楚提着裙子,上了马车,青苏和马夫坐在外面。   马车平稳的动了起来,车内五个千金说说笑笑,一路欢声笑语。   安城的富商家庭较多,城市富裕,又算是整个国家中最文艺时髦的城池,从穿衣打扮到吟诗作赋,总能引起全国潮流。   有才情和有钱在安城都是大爷,这样的民风下,有钱人家的小姐们也比其他地方的女子更放得开,经常姐妹几人一起出来玩玩逛逛。   “又有哪家上新货了?”虞楚楚问。   “这次可不是新货,你听说了吗,主街上开了个酒楼,如今一座难求呢!”李千金笑道。   “酒楼能有什么可有趣的?”虞楚楚不大相信。   “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是磨了我爹许久,他才同意定了个雅间呢。”   千金小姐们下了马车,虞楚楚抬起头,看到上面挂着‘望月楼’的名字。   核实了身份,她们被伙计请进大门,虞楚楚这才发现这酒楼确实和一般的不太一样。   普通酒楼也兼顾饭馆,总是吵吵嚷嚷闹得不停。   可这望月阁却是个十分文雅的地方,只卖酒卖茶,不提供餐食。一进去便能看到琴师在一楼高台上演奏乐曲,每楼都有舞女助兴。   如今望月楼一座难求,今日能在里面坐着的基本都是各家有钱有权的公子少爷小姐,又或者一些被他们请来的文人墨客。   虞楚楚基本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她,上楼的途中不少公子小姐都和她打招呼。   许多家族的年轻人都想攀虞岳景和虞楚楚的关系,只是可惜长子虞岳景自制力极强,除了和几个大家族长子来往,和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表面客气,从不出来取乐玩耍。   而虞楚楚则是太难攀,她性子傲,脾气直,不仅得顺着毛捋,还得会说话,玩得来,合她眼缘。   她对玩得来的千金都很大方,动不动就送她们昂贵稀少的礼物,但若是看不对眼,虞楚楚便懒得理人。   一行人来到雅间坐下,从这里一边能看到窗外街景,一边竹帘微遮,能听到琴声,看到四楼舞女表演。   这地方又安静、又有氛围,还有隐私感,确实有个好地方。   伙计端上茶水,这一边,另个千金靠过来,她笑道,“听说这酒楼老板长得极为英俊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看着不似安城熟面孔。”   虞楚楚一顿,她道,“真的假的?”   “真的?半个月前酒馆开张,老板曾经短暂露面,就这短暂一面,如今安城就已经传开了!”赵千金说,“据说这老板有仙人之貌,不知是不是仙长呢。”   “你净是胡扯,哪有修仙者开酒馆的。”旁边的吴千金吐槽道。   “我有没有胡扯,叫老板来不就知道了?”赵千金看向虞楚楚,她添油加醋地说,“据说这半个月许多富家名女想见见这个老板,但从未如愿。”   “那是她们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楚楚来叫人,定会有不同的结果。”   “就是,安城谁不卖虞家一个面子?”   其他几个千金立刻都表示同意地赞美夸奖起虞楚楚来。   站在外面的青苏听到她们的谈话,有些不赞成地抿起嘴。   虞楚楚听不出来她们的拱火戴高帽就是为了借她的东风沾光。被夸得舒服了,她放下茶杯,懒散地道,“那好吧,就看看这老板肯不肯见我。”   几个千金小姐互相对了个眼神,都有些喜不自禁,李小姐立刻唤来伙计,让他去找老板。   伙计似乎早就习惯被要求同一个问题,他刚想开口拒绝,李小姐便道,“你不认识她吗?她可是虞家千金虞楚楚。怎么,你们老板想来安城混口饭吃,连虞家的面子都不给吗?”   这话一出,伙计顿时有点为难。   “这,这样吧,几位小姐稍等,我去问问我们主管。”   一听到这话,千金们都很高兴,觉得这件事情有了可能。   过了一会,有人进来,是个十分高且健壮的男人,那气势不似酒楼主管,倒是像杀猪或者镖局的。   这么大的块头,姑娘们下意识心里有点紧张。   没想到,这人绷着脸挺凶,但很快客气地笑了起来。   “听说几位小姐想见我们老板。”主管客气地说,“抱歉各位,恕难从命。我们是卖酒的,不是卖人的。若是每个客人都想见我们老板,那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敢——”李小姐刚想开口说话,结果主管看过来,她便下意识住嘴了。   “我们都是良民,勤勤恳恳做生意,相信诸位小姐家里也是如此。”主管语气仍然很礼貌地说,“既然如此,为何都不各退一步呢?”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伙计说,“给这桌贵客们多上点糕点茶水,这次的单免了。”   几个千金别看在家里都耀武扬威的,真碰上这么一个大块头男人,连威胁带客气,又给了台阶下,顿时都沉默了。   没坐一会儿,她们便走了。   主管李充坐镇柜台,看到几个女孩灰溜溜地走了,他这才轻哼一声。   “真是惯的毛病。”他低声道。   晚上,李充来到苏氏府邸里,他们刚搬来安城,许多东西还需规整,有些地方还没收拾完。   他看到自己要找的人,便迈步走了过去。   “少爷。”他说,“酒馆那边差不多步入正轨了。”   李充的对面,正是当年苏老爷收养的苏容轩。   苏容轩如今年纪已经接近十九岁,他一身白衣,身形高挑,已和青年无异。   他转过头,年少时便能显现的颜值如今彻底长开,一双遗传皇室的深邃眼眸,微微一抬眼便摄人心魂。   苏容轩对外时都伪装得温和有礼,似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可只有最亲近他的人才知道,面具之下,苏容轩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一切都好?”他问。   “都好。哦对了,您半个月前露那一面,这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千金还想找你见一面呢,真是疯了。”   李充一提起这事来被气的想笑,“今天店里伙计怯生生说来了几个千金不好惹,其中一个是什么地头蛇的女儿,怕我们的罪人。我去一看,就是几个被惯坏的丫头片子,耀武扬威的,说几句就把她们吓走了。”   苏容轩本来在浇花,一听到他说的这几个关键字,手便一抖。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蹙眉道,“你说的那个地头蛇,不会是虞家吧?”   “啊,好像是姓虞。怎么,少爷,哎,您……”   李充看到苏容轩的脸瞬间黑了,顿时心中一抖,以为自己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他小心地试探道,“……这虞家来头真有那么大?” 第146章   虞楚楚在望月楼被人吓到, 等到回去的时候觉得没有面子,回家便发了脾气,吵着虞老爷让他做主。   虞老爷头疼不已, 毕竟这就是个小事, 虞楚楚一行人非要看人家老板长什么样子, 确实有点轻薄的意思, 人家不想露面,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再者说, 虞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是踏踏实实做生意的,又不是真的地头蛇,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去和人家老板结仇。   正巧虞岳景走访自家众多商铺回来,看到虞楚楚在闹, 虞老爷束手无策的样子, 便露出笑容走了过去。   虞楚楚正吵闹,就感觉头顶一沉, 虞岳景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虞岳景比虞楚楚年长五岁, 如今二十一出头。他摸人头发一点都不温柔, 手故意往下压, 摸的还用力,几下就能把人头发摸乱。   “怎么了, 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惹了我小妹生气?”虞岳景笑道。   虞楚楚努力躲开他的手,又转过身和他告状。   虞岳景其实走过来时都听到了, 他就是为了让虞楚楚连告两次,懈下她多余的精力。   等到虞楚楚撒了火气,有点累了,他才说, “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天天跟那帮小姐出门游玩,比少爷都纨绔。这酒馆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还调戏人家老板。”   “我调戏谁了,我连人面都没见就被赶回来了呢!”虞楚楚掐腰道,“你到底帮不帮我出头!”   “楚楚啊,你大哥说的对。”虞老爷被她吵的耳朵嗡嗡的,他无奈道,“我不是说过吗,不许你去酒楼那种地方,你怎么非但不听,还惹事呢?”   虞老爷本来是想教训她的,奈何说不过虞楚楚,没她嗓门高。他一要冷脸严肃些,虞楚楚又说他要凶她,弄得虞老爷十分无奈。   “行了,你也别说了。我听说那望月楼是个挺文雅的地方,和普通酒楼不同。”虞夫人打圆场道,“楚楚叫人家老板来确实不对,那他们不是也落了她面子,把她吓走了吗?就算扯平了,你还说她干嘛?”   “我不是要说她,只是她不能拿虞家的名头去压人,让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虞家多仗势欺人呢。”虞老爷无奈地叹息道。   看着虞楚楚又要开口,虞岳景伸手捂住她的嘴。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虞岳景笑道,“我跟小妹谈谈,我们走了啊。”   他推着虞楚楚将她带回院子,等到没人了,虞楚楚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别过头。   “还生气?”   虞岳景弯过头,凑到虞楚楚身边笑着。虞楚楚赌气伸手推他。   “你都不帮我说话!”她说,“王惠的哥哥都帮她打架呢。”   “那王勇就是个匹夫,我能跟他一样动不动就和别人动粗吗?”看到虞楚楚不开心,虞岳景哄道,“行啦,多大点事情,明天哥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听到这话,虞楚楚用眼睛瞄了瞄他,没好气道,“真的?那我要你陪我选胭脂和首饰。”   一般来说,鲜少有男子愿意全程陪着女人去买这些东西,一个是不懂,另一个也是臊得慌,觉得陪女人自己没面子。能在外面等着的,已经算很好了。   虞岳景却点点头,他伸手发誓道,“我明天陪你一天。”   “这还差不多。”   看着虞楚楚气消了,趁着她不注意,虞岳景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握在拳头里,在她面前张开手,让手里的项链落下。   看到漂亮的宝石链子在空中荡来荡去,虞楚楚惊叫一声,她伸手拿过链子,终于露出笑容。   看到她开心,虞岳景嘴角也有了笑意。   “我就让你看看,又不是给你的,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他嘴上还故意道。   “你就是给我的,不给我又能给谁?”虞楚楚得意洋洋地说,“好吧,那就原谅你。明天早上见,一点都不许晚!”   虞岳景应声,看着虞楚楚蹦蹦跳跳地走了,他笑着摇摇头,双手背后,离开了她的院子。   等到回到正房厅堂,虞老爷和虞夫人都还坐在那里。   虞夫人看向他,“你妹妹哄好了?”   “哄好了,回房时可高兴了。”虞岳景在旁边坐下,他拿起茶杯,“我明天陪她玩一天。”   夫妇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会你跟刘叔说声,让他带点礼物,跟人家酒楼老板道个歉。”虞老爷叹息道,“这孩子,哎。脾气这么大,以后怎么嫁人啊。”   “嫁人做什么?以后找个上门女婿不就行了。”虞夫人理所当然道,“难不成让我女儿像我伺候你这样伺候她的夫君吗。”   “你这话说的,你这人这么凶,咱俩两个谁伺候谁?”虞老爷拌嘴道。   停顿了几秒,他叹息一声,“只是她这个脾气,真是需要有人管管了,你们母子俩就知道哄她,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小妹还小,以后长大了就懂了。”虞岳景安慰道,“她现在就是淘气,孩子心性,等有喜欢的人了,就成大姑娘了,就知道稳重了。”   “你们就宠着吧。”   第二日清楚,虞楚楚起了个大早,青苏帮她洁面换衣服,顺便和她聊天。   “……那几个千金人都不怎么样,就知道拱火。”青苏蹙眉道,“她们这是拿着小姐你的声誉来做她们想做的事情,真是……”   “哎呀,你别唠叨了。就那点小事,至于吗?”虞楚楚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倦地说,“你也知道我平日不会拿身份压人,昨日也是对那老板太感兴趣了。”   “小姐你真傻!”青苏帮她捋好了裙摆,她站起来道,“用虞家身份请那酒楼老板出面,那也应该是你一个人的时候,人家才会觉得被你尊重。你带着那么多人,跟嫖客点舞女一样,谁会想出面啊!”   虞楚楚本来昨天真的气的不行,什么都听不进去。今天早上睡醒了心情好了,又听青苏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慢半拍道,“你说谁傻呢!”   青苏忍俊不禁,虞楚楚伸手就要抓她的痒,二人闹成一团。   这时,有个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她笑道,“小姐,一清早就这么有精力啊。大少爷来了,让他进吗?”   说来也奇怪,虞楚楚确实脾气大,也有点目中无人。外面那些千金们虽然跟她,但也有点怵她,就怕她什么时候翻脸不认人。   可虞楚楚身边的丫鬟下人们没一个怕她的,不似一般主家和下人之间有距离。   虞楚楚这才收回手,不和青苏闹了。   “让他进来吧。”她说。   虞岳景从外面就听到里面刚刚笑闹,一进来,就看到虞楚楚披头散发的斜坐在镜子前,脸上笑容还未消散。   “你来的真准时!”虞楚楚说。   “那是,怕晚来一会儿,你又不乐意了。”   虞岳景来到她身后,自然而然地从青苏手里接过发钗,帮虞楚楚挽发。   他看着铜镜里的妹妹,她如今未施粉黛,还能看出些少女的稚嫩与青涩。   虞岳景是喜欢虞楚楚这个样子的,他不希望小妹长大得太快,他希望她一直年少,不长大,不嫁人,永远都在他身边。   只是可惜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开始喜爱涂脂抹粉。虞楚楚梳妆好之后,胭脂覆盖了她的青涩,看起来是个明媚动人的大姑娘了。   兄妹二人出门,直奔胭脂商铺。   “虞少爷,楚楚,你们来了。”店老板看到他们,立刻出门迎接。   铺子里都是女子在选购,看到老板带着虞楚楚和虞岳景穿过殿内已经见怪不怪,有的女子甚至还出言打趣。   “虞大少又陪虞小姐来买东西啦。”   “哎呀,真是个好哥哥。”   虞岳景不卑不亢地礼貌露出笑容,三人走入铺子里的单独招待客人的房间。   男子和女子一起挤在店里也实在不方便,所以胭脂铺里内设小隔间,用于招待男女一起来的客人。   虞岳景陪虞楚楚买胭脂首饰,绝不是仅仅坐在一边陪着,而是会给出许多靠谱的建议。   商人之子本来脑子便活泛,了解了女子的东西之后,很容易便能从价格、材质、气味等方面确定一个胭脂是否值得买。   选购好了胭脂,又去买了首饰。   从商铺离开后,虞岳景忽然道,“或许我们也可以开个胭脂铺子。”   虞楚楚看向他,“真的假的?”   “真的。”虞岳景摸着下巴,“跟你出来买胭脂这两年,我对胭脂已经十分了解,只不过找供应材料的靠谱伙伴比较麻烦。待我磨一磨这事情,说不定能成。”   “大哥,你真厉害。”虞楚楚高兴地说。   “那当然,若是真做出店来,便挂你的名字。”   逛了一天,兄妹二人才回府邸。   虞楚楚被虞岳景哄好了,晚上睡觉时再想起昨天的事情,便一点都不再觉得生气。   又想想青苏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好像那几个千金确实做事不大地道,不该交往,虞楚楚便打算都断了。   她不想和别人交朋友,其他人仍然上赶着来,对虞楚楚而言不过就是换了一堆捧着她的狐朋狗友而已。   不过被她忽然断绝关系的几个千金倒是惶惶不安,因为忽然得罪了人傻钱多的虞小姐而心中难受不已,私下免不得一顿互相指摘。   另一边,虞家的管家刘叔带着礼物上门道歉。   酒馆由苏容轩的属下李充在管,看到虞家登门道歉,他心中本来对虞家的不满也便消散了。   “这礼物我就替老板收下了。”李充道,“我们老板说,也愿意和虞小姐私下一见,上次人多嘴杂,不好露面。”   “我替虞老爷虞夫人,还有虞小姐多谢了。”刘叔客气地笑道,“不过见面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我家小姐孩子心性,已经放下了这事情,没必要再提起。再者说,到底是姑娘家的,也不便私下见面。”   刘叔又道歉又感谢,末了还拒绝了李充,可面子上弄的和和气气的,李充也不好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李充回苏府的路上,心中便寻思,自己可能坏了少爷大事。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和虞家小姐认识的,但都是男人,李充明显能感觉得到苏容轩是想见虞小姐的。   进了府邸,李充去找苏容轩禀告。   “少爷,你猜的真准,虞家果然派人来道歉了。”   苏容轩坐在塌边本在看书。听到李充的话,他抬起头。   “然后呢?”   “那管家道了歉,我说要再见一面,被他婉拒了。”说完,李充小心地打量苏容轩的神色,“少爷,我是不是坏事了?”   苏容轩放下书,他微微叹息一声。   “也是情理之中。她那样的家境,除非自己跑出来玩,正常长辈都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看到苏容轩没生气,李充才放下心。   他挠挠头,笑道,“我真是没想到,少爷您竟然喜好是这种口味。”   苏容轩淡淡地说,“别胡说八道。”   即使数年未见,苏容轩猜想,按照虞楚楚的性子,必定会来第二趟的。   果然,又过了半个月,虞楚楚和家里说着出门逛街,实际上带着青苏又去了一次望月楼。   她秉着一口气,就是来找回面子的。想着如果能见到那个长相凶横的主管,一定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没想到,虞楚楚主仆二人来到望月楼,刚到大门,里面的伙计眼睛尖,看到了她,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没预约。”虞楚楚没好气地说,“有座位吗?”   “有有有,您是贵客,当然有座位。”   伙计引她上楼,一路上还说了许多好话,为上次招待不周道歉,让虞楚楚脸色也好了许多。   望月楼营业的一共有四层,伙计却带她们上了五层,也就是最高层。   五楼没有招待客人,所有雅间的卷木帘都被拉起,只能听到楼下传来的琴声,环境倒是十分好。   虞楚楚在其中一个座位坐下,小二说了声稍等便离开了。   青苏还站在她身后,虞楚楚见没人,便拉她的手臂让她坐下。   “小姐……我们快走吧。”青苏被虞楚楚拉着,她也不坐下,就站在虞楚楚身边低声道,“您一个人来酒楼,实在是不妥帖。”   “哎呀,你真唠叨,都快赶上我哥了。”虞楚楚并未当回事情。   青苏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她抬起头,骤地怔住了。   虞楚楚按照习惯还在等着青苏说话,青苏忽然安静,让虞楚楚有点奇怪。   她抬起头,顿时呆住。   一个白衣长衫的青年端着茶盘在她面前飘然坐下,他如墨的长发以简单的发冠束起,未经刻意打扮,也掩盖不住他清朗如月的气质。   虞楚楚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只是些微一抬头,她似乎就快陷进他深邃而纯粹的眼眸中出不来了。   “你,你……”她磕磕巴巴地说。   “我是望月楼的老板,苏容轩。”   苏容轩垂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拿起茶盘上的茶杯,将其中一个轻轻放在虞楚楚的面前。   “听说之前下面的人招待不周,我特此来赔罪。”苏容轩抬起头,他轻轻笑道,“虞小姐可愿意赏脸陪我喝一杯?”   “我,我,愿意。”虞楚楚磕磕巴巴,过了几秒才勉强收回目光,她清了清嗓子,拿起苏容轩为她斟好的茶。   也是碰巧,刚刚伙计走的时候虞楚楚没说喝什么,可苏容轩拿来的,正好是她最喜欢的茶叶。   虞楚楚一边喝,一边偷瞄苏容轩,心想传闻果然是真的,这望月阁的老板长得确实俊朗,远超凡人之姿,说他是仙长都让人觉得可信。   放下茶杯,苏容轩道,“不知虞小姐可否原谅?”   “这,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谈不上原不原谅。”虞楚楚道,“那便算了吧。”   她本来是抱着想出口气的态度来的,如今一看到苏容轩,什么态度都烟消云散了。   虞楚楚本身便喜爱好看的人,她身边的丫鬟基本都长得水灵,看着也顺心。更别提苏容轩的样貌和气质,安城里把那些公子们抓个遍,也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怪不得之前酒楼开张时苏容轩只露过一面,便声名远扬了。   二人就此结识,虞楚楚便总爱往望月楼来,苏容轩也常年给她保留一个空的雅间。   若是虞楚楚来,二人偶尔喝茶看琴师舞女表演。有时也会天南海北的聊天,谈谈诗词歌赋。   虞家世代从商,之前稳固地位的时候,虞家家主基本都是和其他富家联姻,到了虞老爷这一代最为鼎盛。   家里有钱,但不算书香门第,让虞岳景和虞楚楚兄妹俩对有才情的人格外钦佩。   虞楚楚虽然该读的书没少,但她心不在此,也不精通。看着苏容轩一手好字,知识渊博的样子便忍不住被吸引。   只不过,她年纪尚轻,不懂男女之事,倒是真的把苏容轩当成朋友,别无他想。   青苏本来很纠结是要一直帮小姐打掩护,还是将这事情告诉老爷夫人。   后来看到平日做事极不听劝、自我主张的虞楚楚,竟然能听进苏容轩的劝告,还被他感染,回家也开始练毛笔字学画画,青苏想了想还是没说。   她喜欢看小姐高兴的样子,更何况这种高兴的驱使是很正面力量的。   苏容轩虽然看起来学识高,但对虞楚楚很耐心,虞楚楚七嘴八舌跟他抱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总是认真倾听,再给出自己的想法。   每次他们见面苏青都跟着,时间长了也不由得感叹,苏容轩真是脾气秉性都极好,做事说话都很周全,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虞楚楚平日闹来闹去也有想夺关注的意味,如今跟苏容轩说多了,被人关怀够了,回家便也安静了许多。   时间一长,虞老爷夫人和虞岳景都发觉虞楚楚最近一段日子特别安分,竟然没闯祸没得罪人,也不闹着发脾气了。   虞老爷和夫人都很欣慰,觉得女儿长大了。倒是虞岳景有点纳闷,小妹过去和他最亲近,芝麻粒大的事情都要和他分享,最近怎么都不大理他了?   还是虞老爷安慰他。   “你妹妹可能是大了,沉稳了,是好事。”虞老爷道,“你也大了,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虞老爷这样说,虞岳景便懂了。   “爹可有想选的人了?”他问。   “我最近仔细想过,南方那边虽然有几大富商可以联姻,但我不太愿意这样做。”虞老爷捋着胡子,他道,“我们在北方已经没有什么对手,若是生意再往南边扩大,我怕以后迟早被人盯上。”   虞岳景看向他。   “爹的意思是……”   “你不是喜欢书香门第的姑娘吗?”虞老爷道,“这段时间我和你娘好好派人找找,最好找个家境一般,但识大局的媳妇。”   “行。”虞岳景一口答应了下来。   虞老爷欣慰地点点头。   “岳景,我们家大业大,不奢望你能再做些什么,只希望你能好好守住虞家,便够了。”   夫妇二人选择许久,最终定下了安城孙家。他们百般考核,最终觉得孙家女儿孙婉,是最合适的人选。   孙家一儿一女,家底已经亏空,唯有这个女儿最值钱,是正儿八经守规矩养起来的大家闺秀,从学识、礼仪、女红等等都极为优秀,长相也十分温婉可人。   虞老爷和虞夫人都觉得孙婉不错,虽然孙家已经落寞,连嫁妆都给不起,可在极其有钱的虞家看来倒也不差那一点了。   娘家没人,姑娘也好拿捏些。   这件事便拍板定了。   整件虞岳景定亲的事情,夫妇二人和兄长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告诉虞楚楚。   在家族大事上,没人觉得虞楚楚也有讨论的权利,他们连想都没想过这一点,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   直到孙家那边同意,下人们开始筹划彩礼,青苏才知道这件事,赶回来告诉虞楚楚。   虞楚楚一听顿时便炸了,兄长娶亲,家里进人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人家都快要进门了,她竟然才知晓。   她跑到堂厅大闹了一场,没有任何用处。   平日对她宠溺有加,不舍得骂她的虞老爷在大事上绝对不含糊。虽然心里心疼,虞夫人和虞岳景也想着先安安稳稳把媳妇接回家,日后慢慢哄虞楚楚。   没想到虞楚楚气性那么大,在自己房里哭了一天一夜,哭的眼睛都肿了,谁安慰都不行,又大病了一场。   她生病一个多月,一直病恹恹的,把青苏心疼坏了。   虞老爷和虞夫人,虞岳景也都心疼她,可是跟孙家定好的一个月之后成亲,日期已到,请帖也都发出去了,更改是改不了的。   又转念一想,她生病也是好事,如果按照她平日的精力和不满,参加婚宴时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虞楚楚病在自己独院里的时候,虞府主院一片热闹喜庆。   新媳进门了。   虞楚楚的院子里的杂役们都魂不守舍,想去主院蹭蹭喜气,讨个赏钱,望眼欲穿的样子。   青苏私底下把他们都骂了一通,又让人去外面买了糕点回来,想着让虞楚楚高兴点。   结果一进她的房门,青苏就看到虞楚楚披着衣服坐在窗边,一直看着窗外院墙上的囍字发呆,一个人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   青苏抿起嘴角,她轻轻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地面,从主院送来的东西都被虞楚楚扔在了地上。   她来到虞楚楚身边蹲下,低声道,“小姐,想出去透透气吗?”   虞楚楚收回目光,她怔怔地看向青苏。   望月楼里,苏容轩手持折扇,站在窗边。   从五楼朝东的方向,正好能隐隐地在一众建筑中看到虞府府邸的房顶,鞭炮声一直噼里啪啦地响着。   “虞家阵势真大。”他的身边,李充啧啧道,“成个亲,整个安城都快被鞭炮震翻了。”   苏容轩没说话。   这时,有伙计敲门。   “老板,虞小姐和青苏来了。”   苏容轩一怔。   虞家大喜的日子,虞楚楚怎么会来他这里? 第147章   苏容轩看到虞楚楚病殃殃的样子心中一惊。   他不好碰她, 青苏便背着虞楚楚上了五楼,李充那边准备好了躺椅。   等到将她在安顿好之后,苏容轩和青苏出来, 他才低声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不是虞岳景成亲的日子吗?”   青苏抿抿嘴角, 她道,“小姐病了, 没去婚宴。”   她看向苏容轩。   “若是有可能,我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来找你。”青苏低声道,“事关小姐名誉,请苏公子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们约莫呆一二个时辰便回去……麻烦苏公子,让小姐高兴些。”   二人返回五楼, 虞楚楚被安置在五楼东面的房间里, 算是苏容轩在酒楼留的书房。   苏容轩看到虞楚楚的小脸苍白的不行,气息微弱, 目光看着外面的天空怔怔发呆, 心中便不太好受。   他在她的身边蹲下, 低声道, “楚楚。”   虞楚楚收回目光,她看向苏容轩。   “给我念个故事吧。”她说, “我小的时候,大哥经常给我念故事。”   苏容轩轻轻地点头, 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在男人的沉稳的声线里,虞楚楚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又约莫病了五六天,才刚刚转好。虞老爷虞夫人, 虞岳景都每天过来探望她,哄她。   他们没让孙婉过来,也是怕虞楚楚如此无法接纳她。   等到看着虞楚楚病好了,情绪也稳定了下来,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这才挑了一个晚上,让后厨多做些好饭好菜,一家人第一次一起聚聚。   虞氏夫妇和虞岳景都对孙婉十分满意,她长相气质都很温婉,是虞岳景喜欢的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感觉。   孙婉做事又极其体贴温柔,虞家做生意的,从他们到旁系亲戚都没出过闺秀,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每当孙婉捧茶,柔柔地说,爹、娘,喝茶。的时候,虞氏夫妇便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想着,楚楚反对,还闹得病了一场,一定将嫂子想象得太过可怕。只要见到孙婉,她迟早会喜欢上她的。   姑嫂见面的第一次的饭桌上,不管家人如何热场面,虞楚楚一直都冷着脸,饭吃到一半便扔筷子走人了。   “阿婉,别跟她一般见识,楚楚还是孩子脾气,被我们宠的有点娇气。”虞老爷笑道,“时间长了,她定会知道你的好的。”   孙婉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她就是安城人,自然知道虞家大小姐的威名。听说虞小姐长得漂亮,可脾气火爆,性格刁钻,很难相处。但又很有钱,总是一掷千金。   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虞岳景一成亲,虞老爷便开始慢慢将手上的资产倾斜给他。他大婚刚过,便天天和虞老爷在外面做事,基本不回来。   孙婉带了两个陪嫁丫鬟,一个是年轻的小翠,另一个是如今已有四十出头的张妈。   孙母生出孙婉的时候,身体虚弱,奶水不够多,便找了个乳娘张妈。后来孙婉长大,便一直留着张妈照看她。   孙家更偏向长子,对女儿不大上心,久而久之,孙婉对张妈的依赖之情更甚,如今嫁人,也带了她来‘享福’。   今天吃完饭,虞岳景在房里睡了一觉,安慰了一顿孙婉,说虞楚楚就这脾气,过了就过了,让她别和虞楚楚计较。   孙婉早就满心倾慕虞少爷,如今真成了夫妻,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生气。   早上,虞岳景一走,小翠和张妈进来收拾东西,张妈问她如何,孙婉将事情一讲,张妈顿时脸上不太好。   “我就说咱家这样的情况,虞家为何上面提亲,这是吃准了你家里没人,能拿捏你呢。”张妈说,“你那小姑子,分明就是瞧不起你,连你的大婚都没有参加,这都半个月了,一露面就甩你脸色。”   “虞夫人说了,楚楚那是病了。”孙婉道,“她脾气差我是听说过的,你不是也知道吗?”   “是啊,那你看看她都和什么样的千金交往,孙家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如今却压她头上做了嫂子,她能有好脸色才怪呢。”张妈叹气道,“也罢,说到底是我们高攀了虞家,平日受点气也是正常的。”   孙婉便不说话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虽然二人之间氛围一直冷着,但至少能一起上桌吃饭了。只不过虞楚楚视孙婉为空气,吃完饭就走,从来不和她说话。   刚开始两方的关系还算能维持得住,可是二人的性格想法都差太多了,孙婉心思细腻爱多想,偏偏碰上虞楚楚这样完全直来直去的性格。   刚开始,孙婉知道虞楚楚喜欢吃甜点,便主动做了一些甜点亲自送过去。   虞楚楚本来不愿意见她,可架不住青苏一直求她,便出去见了一面。   她本来心中还有点不满,但勉强吃了一口糕点后发现确实很好吃,又看到孙婉一直笑着很温柔的样子,心中便松动了些。   她看孙婉手上烫了个泡,便让孙婉以后别干了,在虞家都是丫鬟干这些活。   结果孙婉就以为虞楚楚在嘲讽她是丫鬟。   再加上张妈总是拱火,久而久之,孙婉觉得虞家真的有些看轻自己的身份。   比如,虞老爷同时备好了两分头饰发簪,孙婉从未接过这样的礼物,回去之后喜不自禁,爱不释手地在镜子里照看着。   虞楚楚收的礼物太多了,她不喜欢青色的发饰,觉得显老。丫鬟喜欢,她就让她们戴着玩了。   后来让孙婉知道了,她便觉得虞楚楚是故意让她难堪,才把虞老爷赏的东西给丫鬟戴。   她本来心中便敏感,虞楚楚身边的青苏和虞楚楚亲如姐妹,衣着布料打扮穿得比孙婉在家时还好,即使如今孙婉也换了好衣服,可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还是心里难受,觉得自己低虞楚楚一等。   当时她送虞楚楚糕点,青苏送来了一个簪子作为回礼,如今再看这玉簪,便心里哪哪都不舒服,孙婉便也送给了小翠,让她天天戴着,以此为报复。   结果,发现虞楚楚根本就没在乎,她心中就更难受了。   一来二去,本来可能冰融的双方全部放弃和好,两边的关系便开始迅速变得冷淡起来。   只是,孙婉是真的喜欢公公婆婆的。她几乎从未感受到亲爹亲妈的关照,在虞府里,虞老爷虞夫人拿她当亲女儿疼,让她心中感动不已,更希望赢得他们的喜爱。   虞氏夫妇都感到孙婉身世可怜,又这样乖巧孝顺。不仅为他们捏肩捶腿,偶尔夫妇二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她也会全都记得,也让他们体会到了被另一种性格女儿照顾的感觉。   孙婉不争不抢,温和待人,相比虞楚楚对她的冷脸,孙婉柔顺的令人心疼,让夫妻二人心怀愧疚,不由得对她更好了。   虞氏夫妇对孙婉越好,虞楚楚和孙婉的隔阂便越深。尤其是她能够感觉到,父母都觉得孙婉是个好媳妇,好女子,而一直和她不对付的自己则是胡搅蛮缠。   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虞楚楚再闹,爹娘不再像是过去那样,眼里尽是无奈而宠溺的爱意哄她,而是开始觉得她不懂事。   虞氏夫妇和孙婉在主院相处的多了,习惯一切都被她弄得井井有条,看着她文雅有礼的做事,心里也十分赏识。   虞楚楚在外面逛完街,风风火火地回家,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便喝,虞老爷看她狼吞虎咽不拘小节的样子,有了和孙婉平时的对比,他便不由得开口训斥她没有教养。   她抬起头,便看到虞老爷、虞夫妇和孙婉坐在一边,一齐看着她,整个场景看起来如此融洽。   虞楚楚才恍惚中发现,她闹了半年,冷战了半年,她花了更长的时间呆在自己的院落里,等着其他人的关怀和哄劝。   而在这段时间,孙婉已经彻底的融入进来了。虞府已经是孙婉的家,就连她的爹娘也已经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和孙婉的同一立场上。   她才像是那个被审视的外来者。   虞楚楚第一次体会到了害怕和恐慌的感觉。她第一次学会低头服软,她想要和爹娘道歉,挽回局势。   傍晚,虞楚楚前往主院,心里一直思索着该如何说,如何撒娇,要不要再可怜一点,好让爹娘心疼。   结果一走进正门,虞楚楚便听到里面传来愉快地笑声和聊天声。   她探过头,便看到虞岳景和虞老爷在喝茶,而虞夫人和孙婉在整理毛线,四人说说笑笑,场面温馨而轻快。   虞楚楚整个人怔住,直到她的身后路过丫鬟,开口唤她,“小姐?”她才恍然回神。   与此同时,屋里的四人也都抬头看向虞楚楚。刚刚融洽平和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就这样打破了。   “楚楚,怎么了?”虞岳景疑惑地问。   虞楚楚喃喃道,“我……”   她差点就要低头了。   直到她看到孙婉好整以暇地坐在虞夫人身边,嘴角勾起,温和而从容地看着她。   虞楚楚恍若被重锤一击,她向后退了几步,甩袖离开。   她呆滞地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虞楚楚才发现家里许多地方都已经改变,处处都是被孙婉调整过的痕迹。   除了她的院子,还是她的地盘,虞家上下已经都是孙婉的了。   虞楚楚回院子又哭了一顿,正巧碰上虞岳景过来看望她。   “小妹,谁又惹你生气了?”虞岳景来到她的床头,无奈道,“你看看你,是水做的吗?”   虞岳景这半年基本一个月才能回家一两次,兄妹二人很少见面。   虞楚楚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抓住虞岳景的手,哭泣道,“我不喜欢孙婉,我难受,你能不能赶走她,她欺负我……”   虞岳景注视着她,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小妹,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成亲,可如今已经半年有余,你也看到阿婉将我们家照顾的整理有条,她是我的妻子,我怎能赶她走?”虞岳景缓声道,“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能说谎。你这样的脾气,天天甩一副冷脸对她,她躲都你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你?”   “我……”虞楚楚哑口无言,只能一直抽泣。   是啊,甩脸子的是她,冷战的是她,孙婉什么都没说过,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虞楚楚万般难过都不知如何说出口。过去人人都让她,爱她,她从未发觉自己竟然如此不会表达。   看她说不出来话,虞岳景笑道,“好啦,你说你想要什么,大哥帮你张喽。”   “那……”虞楚楚抽抽搭搭,她低声道,“听说城北的铺子上了蓝花钗,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你也知道大哥最近忙。”虞岳景无奈地,“我派人去买。”   “那我就不要了!”虞楚楚抬高嗓音。   她伸手一推虞岳景,自己闷下头又开始哭。   “好好好,等我有时间了一定陪你去!”虞岳景连忙说。   虞楚楚这才从枕头里抬起头,她的睫毛哭得湿漉漉的,眼睛也泛着水光。   “真的?”她小声说。   “真的。”   虞楚楚这才安稳下来。   过了一会,她又低声道,“大哥。”   “怎么了?”虞岳景看向她。   “你为什么会娶孙婉?”虞楚楚小声说,“你都没见过她便成亲了,怎知自己是否喜欢她呢?”   虞岳景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楚楚,我要继承家业,婚事本来就不由我说的算的。”他温声道,“我娶阿婉,不过是她合适而已。”   虞楚楚迷茫了。   “一个人怎么能用合适来衡量呢?”她喃喃道,“人又不是货物,不是鞋子……”   “你还小,所以不懂。阿婉愿意嫁给我,也是因为对她而言,我是最合适的选择。”虞岳景笑道,“但你不会这样,你一定可以嫁给你喜爱的人。”   虞岳景陪虞楚楚陪了许久,二人说了许多话。一直到深夜,她哭累了睡过去了,虞岳景才回去。   一回房间,便看到孙婉坐在床边,垂眸安静地绣着衣服。   虞岳景露出笑容走过去,孙婉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刺绣。   “生气了?”虞岳景伸手搂过孙婉,他笑道,“抱歉,久等了。”   “我没有生气。”孙婉放下手中的东西,她低声道,“你们兄妹情深,我也感动。只是……你平日那么忙,一月不过见两面而已,我想也多看看你。”   “我知道你辛苦。”虞岳景说,“等忙完这阵子,以后我天天陪你。”   孙婉笑笑。   “有时我真的羡慕楚楚。”她说,“爹娘都那样爱她,还有你这个好哥哥关怀她,虞家又如此殷实,能让楚楚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她低声叹气道,“我爹娘一心向着大哥,想用我换了彩礼,给他置办新地娶亲。我的大哥更不关心我如何,好似他们三个是一家人,而我却只是个暂住在家里的外人,每日都活得胆战心惊。”   听着她说这些话,虞岳景便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搂紧孙婉,低声道,“以后不会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好好待你的。”   孙婉抬头,她笑道,“我知道。我今生最大的幸福便是嫁给了虞少爷,有了你们的爱,我就算去死也知足了。”   “别说这种话。”虞岳景心疼地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隔日,虞岳景便又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没有虞岳景,虞楚楚也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便又是虞老爷、虞夫人和孙婉吃饭。   虞楚楚喜欢荷月花,而荷月花每一季的量产又很少,一盆都是昂贵的价格,却成批成批往她的院里送。   他们吃着饭,外面刘叔让人把这个季度到的二三十盆荷月花送往虞楚楚的院子。   孙婉抬起头,看到那些漂亮不已的蓝色和粉色花朵,便有点恍然。   一盆花就是孙家半年的开支,这样昂贵而漂亮的花,在过去甚至可能比她的命还值钱。   在虞楚楚的院子里,却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花朵而已。   孙婉出神,虞夫人看到,她问,“阿婉,怎么了?”   孙婉收回目光,她笑道,“娘,没事。我看那花好看,看呆了一下。”   “荷月花自然好看,楚楚最喜欢它了。”虞老爷握着筷子,他道,“她院子里得有五六十盆,你若是喜欢,一会给你搬一半过去。”   “爹,我,我不用……这是楚楚的花,拿给我不太好。”孙婉低声道,“若是能有一盆,我都很高兴了。”   “没事,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虞老爷安慰道,“我们都说了要把你当闺女看待,这倒是我们的疏忽。楚楚有的,你自然也要有。”   孙婉心下便有些感动和温暖,低声应了下来。   吃完饭,虞老爷让身边下仆去虞楚楚院子搬花,过了一会儿,仆人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老爷,小姐她不愿意,我们实在搬不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有人要搬花,脖子都被小姐挠破了!”   “什么!”虞老爷砰地一声拍了桌子,他蹙眉道,“她如今是越来越自私自利了!”   虞老爷站起来便怒气冲冲便赶往虞楚楚的院子,虞夫人和孙婉赶紧跟过去。   “爹,我不要那花了,这事算了吧。”孙婉苦苦哀求道,“别和楚楚生气,都怪我多嘴……”   “不怪你!”虞老爷冷声道,“连盆花都不愿意让人,这都是我们的宠坏了。”   “你别去了,你去了干嘛呀你!”虞夫人也着急道,“你不会真因为这点事情就说她吧,你别把孩子吓着了……”   虞老爷一言不发,谁劝都不行,怒气冲冲地来到虞楚楚的院子里,果然看到虞楚楚在和要搬花的下人们撕扯,喊得声嘶力竭的样子,像是个泼妇。   “虞楚楚!”虞老爷怒道,“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千金小姐的样子吗!”   虞楚楚抬起头,她谁都没看见,只看到了虞老爷身后的孙婉。她便要冲过去,却便青苏紧紧地搂紧了腰。   “孙婉,你到底要我如何你才满意?!”虞楚楚挣扎着,她撕心裂肺地尖叫道,“连我喜欢的花你都不放过,我的一切你都要抢走吗?我的衣服用脱下来给你吗?!”   “虞楚楚!”虞老爷震怒。   啪——!   所有人都呆滞住了。他们看着虞老爷扇了虞楚楚一个嘴巴。   “你看看你现在泼妇一般的样子!”虞老爷怒道,“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娘缺过你吃穿住行吗?怎的养出你这样自私自利的性格,连盆花都要跟你嫂子计较!”   虞楚楚怔怔地抬起头,她的眼泪如珍珠一串落下。   “这是我的花。”她喃喃道。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收回!”虞老爷冷声道,“我还告诉你,以后你哥哥和你嫂子便是虞家的新家主和主母,以后你有没有花,还要看他们的同意,用得着你在这里摆脸色?”   虞楚楚怔怔地低下头,过了几秒,她忽然发起疯来,抓起荷月花盆挨个摔在地上,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老爷……”旁边的刘叔低声道。   “让她摔,使劲摔,我看她能摔几盆。”虞老爷冷冷地说。   果然,虞楚楚摔了五六盆便摔不动了,她被青苏扶着,嘴唇颤抖,似是随时都能晕厥过去。   看到她不动了,虞老爷才挥挥手,“她摔的给她留下,剩下的全都搬走!”   “你这是干嘛啊,你……”虞夫人着急地低声道。   虞老爷打定主意要给不懂事又自私的女儿一个教训,他毫不妥协,看到要搬的差不多了,这才拂袖离去。   看他走了,虞夫人赶紧推刘叔,让刘叔给虞楚楚剩下十几盆花。   “楚楚……”虞夫人走过来,想安慰女儿,结果虞楚楚头往后一仰,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惹得众人惊叫起来。   谁都没想到虞楚楚的性格如此刚烈,竟然气病一次,气昏一次。   本来还想就此机会教育她的虞老爷顿时也就心软了,又来探望关心虞楚楚。   只是虞楚楚心态已变,过去她只反感孙婉,如今更是拒绝和父亲沟通,连见面都不和他见。   虞老爷心里又难过又寒心,觉得自己对女儿这么好,只是教训了她一次,她便不肯再理他了。   幸好有儿媳安慰,陪他聊天下棋,让虞老爷心中安慰许多。   虞楚楚恢复好之后,便越发愿意去找望月楼苏容轩了。至少苏容轩真心待她,她在家里伤过的心,都会被苏容轩疗愈。   苏容轩发现虞楚楚日渐憔悴,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光芒,再也不似过去那样明媚而骄傲了。   他心中心疼不已,可除了陪着她,宽慰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另一边,苏容轩一直在暗中筹划推翻大业。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在雄才伟略上不亚于其他老头子。   岳皇帝开始沉迷炼丹修仙,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把江山看得紧,苏容轩开始铺路。   只是他也一直犹豫。他放不下虞楚楚,看着虞楚楚这样的状态,他怕自己一走,她真的孤立无援。   苏容轩的内心是割裂的。   他是将王之才、又身负血仇,有名正言顺理由造反的皇室血脉。从他逃出帝城的五岁开始,所有人都推着他,让他走向这条理所应当的道路。   可苏容轩其实并不想报仇,也不想当皇帝。   事已至此,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做个简简单单的苏公子,陪伴虞楚楚身侧,互相疗愈对方身上的伤口。   二人刚开始在望月楼见面,后来因为虞家给虞楚楚的荷月花真的比过去减半,虞楚楚心中伤心,苏容轩见不得她这样,便带她去了一趟苏府。   一进门,虞楚楚便被苏府里大片的花园景观惊呆了。   苏容轩带她穿过石子路,弯弯绕绕,终于来到凉亭里。从这里坐下,面前是鲤鱼池,围着池边种满了数百朵荷月花,娇柔漂亮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虞楚楚呆呆地看向苏容轩,苏容轩露出笑容。   “知道你喜欢,我让人从南方和东方买来了许多种子,种了一年多才成功。”他说,“楚楚,你知道为何荷月花珍贵吗?”   “为何?”虞楚楚怔怔地问。   “因为荷月花天性骄傲,在南方野外的荷花塘边总是大批大批绽放。可若是想移植到花盆里,或者人工种植,便枯萎得很快,只有少部分才能存活,再天南海北地送到这里来。”   苏容轩看向虞楚楚,他轻声道,“楚楚,我希望你能一直那么骄傲,那很耀眼。”   虞楚楚抿起嘴唇,她低下头。   “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她低声道,“我不会女红,不懂那么多书,又脾气大,不会照顾其他人……”   “那又如何呢?或许有的人喜欢温柔顺从的女子,可是你自由自在,不被约束的样子也同样可爱。”苏容轩注视着她,“世上不该有一个模板,命令所有人都去活成那个样子。”   他在说虞楚楚,仿佛也在说自己。   当年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小女孩如同一团火焰涌入他黑暗的世界,让他终究看到了人生中的一丝光芒。   她之所以吸引他,便是因为她的身上本来没有任何枷锁。虞家的底气让她可以做自己,不用被世俗对女子的要求而桎梏。   她曾经是最自由最耀眼的姑娘。   可惜,最后她还是被世俗伤了心,难逃那副枷锁。   虞楚楚逃脱不掉的女子桎梏,多像他无法逃脱自己人生欲加而来的锁链,推拥着他走上一条他必须要走的道路。   他希望虞楚楚快乐,希望她自由的做自己,可虞家已经不是她的后盾了。   苏容轩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返回边阳城,在苏家和所有人密谈了很长时间。   当年带他逃出来的下人们如今已经四五十岁,连苏老爷都老了。他们听着他惊世骇俗的话,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   “少爷,若是你不去复仇,谁去推翻岳皇帝,谁给孙家报仇呢?”其中一位急切地说道。   苏容轩抿起嘴唇。   “吴叔。”他低声道,“从小到大,你们都希望我未来能回去复仇。可爷爷和爹娘求你们带我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可能只希望我能健健康康活下去,不是吗?”   “少爷……!”   苏容轩掀袍跪下了。他抽出长剑,双手奉上。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他低声道,“可这些年里我辗转反侧,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复仇的道路感到绝望。我不想掀起战争,更不想让如今的天下血流成河。”   “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苏容轩抬起头,说,“这些年来,我知道你们为了养大我呕心沥血。若是我的退缩让你们失望,我愿以命相还。”   “少爷……”   其他人也都跪下,都哭了。   “你说什么还不还的。若是没有孙将军,我们怎会活到现在?”众人们哽咽着,“我们早就年纪大了,拼不动了。也是怕你长大后难以纾解心中仇恨,所以方才一直努力铺路……若是你能放下,好好活下去,我们怎么会不愿呢?”   苏容轩被其他下属抱在一起哭了一顿,连苏老爷也是如此。他养大苏容轩,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一直心中难以割舍对他的情感。   苏容轩若是复仇,基本便是九死一生。如今听到他不走了,顿时大喜过望,晚上苏府便包了饺子。   等到苏容轩回到安城时,心中情绪都变得不同了。   过去他渴望接近虞楚楚,却又一直把持自己,怕自己万一走了,让她伤心。   如今了去心头大事,苏容轩的状态也截然不同。他不求虞楚楚喜欢他,但至少,这次他可以做虞楚楚的底气。   自从上次看花之后,虞楚楚和苏容轩见面的地方便成了苏府。   虞楚楚在虞家过的不如意,也和家里关系越来越僵,芝麻大点的小事都会引起她的神经敏感,几乎每天都口角不断。   虞家人也开始疲惫,在他们眼里,虞楚楚作天作地,嫂子进门一年了,她闹了一年。不论他们怎么劝、怎么安慰都不行,反而变本加厉。   孙婉体贴温柔,虞楚楚动不动就翻脸。连虞母都开始渐渐觉得女儿有问题,有时竟然都怕虞楚楚出现,因为她一出现一定会闹得所有人心烦意乱。   虞楚楚更频繁的和苏容轩见面,二人独自相处时,她总是会久违的觉得很快乐。   青苏刚开始觉得虞楚楚总是去男子府邸中不好,可也没办法了。她向着虞楚楚,总不能因为‘与理不合’便告发楚楚,让她连最后高兴的事情都没有了吧。   青苏跟着虞楚楚一年,也审视了苏容轩一年。最后觉得他品行性格都极好,若是能和小姐两情相悦,对小姐而言是个很好的托付终身的人选。   虞楚楚去找苏容轩,二人从不进屋,都只在凉亭里聊天,青苏便会稍微回避一点,让他们有独处的机会。   这几日虞家又闹个不停,虞夫人和虞老爷正在商讨虞楚楚未来的婚事。   如今她已经十七了,若是要嫁人,也便是这几年的事情。像是孙婉嫁进来时已经十九岁,其实便有些晚。   夫妇二人本来是想找个上门女婿,如今大儿子结了婚,才发现这事行不通。   若是虞楚楚成婚还在家里呆着,她和孙婉之间的矛盾便得一直闹下去,虞府就永无宁日了。   夫妇二人就商量着,还是找个家底一般的男子,让他当上门女婿,只不过另外给虞楚楚买个府邸当婚房,让他们二人自己住,离得近点,等以后她懂事了还可以常回来吃饭看看。   恰巧这些谈话被丫鬟听到,丫鬟还觉得是好事,便和虞楚楚院里的丫鬟讲,一来二去便传到了虞楚楚的耳里。   虞楚楚之前遇到事情都是愤怒生气,可听到爹娘议论自己的婚事,她却浑身一抖,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他们会像是给虞岳景物色妻子一样,把她嫁给一个她没见过面的人吗?   要是过去,虞楚楚不信。可如今,她心里也没底气了。   再次和苏容轩碰面时,苏容轩便发现她的情绪非常低迷。   “怎么了?”苏容轩问。   虞楚楚叹气。   “我爹娘开始思考我成婚的事情了。”她萎靡不振地说,“连要给我再买个府邸搬出去都决定了。”   “什么?可……”   还等到苏容轩着急,虞楚楚一下子看过来,她的眼睛忽然发亮,让苏容轩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一般只有虞楚楚想什么坏主意,或者想捉弄他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楚楚,怎么了?”苏容轩小心地问。   “苏容轩。”虞楚楚挑眉道,“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帮帮我不算什么吧?”   “……你说。”苏容轩谨慎地回答。   “要不然这样吧,若是我爹娘真要给我找夫婿,我便说我喜欢你。”虞楚楚道,“你假扮一下好不好?”   苏容轩怔住了。   “当然,我知道让我这样的人喜欢是很惨啦。”她低声道,“确实有点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   “不勉强。”苏容轩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看到虞楚楚怔住,他放缓声音,温声道,“我愿意的。”   二人互相注视着彼此,虞楚楚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她的耳尖骤地红了。   “你,你真的愿意?”虞楚楚磕磕巴巴,几乎是胡言乱语地说,“我,我爹我娘想给我找的是上门女婿的。”   苏容轩笑了笑,他温声道,“若是有这样的好事,当然更好。”   听到他这样说,又看到他笑得温和的样子,虞楚楚的脸红透了。   她慌慌张张站起来,转头就跑。   “慢点,注意台阶。”背后,苏容轩嘱咐道。   虞楚楚跑的更快了。   晚上,虞楚楚睡不着觉,非要青苏过来陪她。青苏蹲在床边都不行,虞楚楚把人拉进被窝。   “小姐,这,我是奴婢,怎么能上你的床呢?”青苏浑身不自在。   “你帮我分析分析嘛。”虞楚楚嘟嘴道,“他是在与我玩笑打趣吗,怎么会有男子想当上门女婿,还是有自己家业的男子。”   “小姐。”青苏无奈道,“你和苏公子认识快两年了,你没发现他心悦于你吗?”   虞楚楚呆滞住了。   “若是苏公子这样记得一个人所有的喜好,无时无刻都温柔以待都不算喜欢,那就没有什么能叫为喜欢了。”   虞楚楚再自己仔细地回想了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才恍然发现,似乎苏容轩对她真的是特别的。   他身边从没有女眷,连丫鬟都没有。他只对她温柔,对她耐心,似乎比大哥还要对她好千百倍。   还有她每次来,苏容轩准备的都是她最喜欢的吃的和喝的,还有她喜欢的花。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所以她每次来找苏容轩后都很高兴。   虞楚楚想了许久,才发现,她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   主仆二人又叽叽咕咕的闲聊天。   虞楚楚叹气道,“青苏,你也快二十岁了吧?若是你成亲,我定要给你送一份丰厚的嫁妆。”   “我才不想成亲呢。”青苏抿抿嘴,“成亲要伺候夫君和婆家,那我更愿意留在小姐身边,一直伺候小姐。”   “那怎么成,你要是一直不成亲,不也变成‘青妈’了吗?”虞楚楚说。   青苏知道她是在说孙婉身边的张妈,二人目光一对,便忍不住在被窝里咯咯笑起来。   “青妈就青妈呗!”青苏美滋滋地说,“反正小姐要是成亲,我就是做陪嫁丫鬟,我要一直陪着你!”   虞楚楚想了想,她道,“那也成,到时候你看上了谁,咱也让他倒插门!”   “小姐!”青苏不好意思了,忍不住伸手去推她。   二人又闹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睡着。   苏容轩捅破了窗户纸,等到他和虞楚楚再相处时,两个人便都有点羞答答,动不动这个红了脸,那个红了耳朵。   聊天也不如过去当朋友时来的自然,总是磕磕巴巴的,说几句互相对视一眼,就要赶紧转移视线。   苏容轩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似乎一看到虞楚楚害羞,他便也羞赧起来。   二人正处于感情暧昧萌芽的阶段,虞楚楚还特地让青苏教她如何绣香囊,想送一个给苏容轩。   结果,刚绣到一半,虞府便出事了。   虞楚楚因为心悦苏容轩,在家没有之前那样闹腾。也让疲惫不已的虞家人松了口气。   虞楚楚最近几个月基本已经不和家人们一起吃早饭了,趁着虞岳景回来,虞楚楚未醒,虞氏夫妇和虞岳景夫妻关门吃饭,感谢孙婉这一年对家里的付出。   谁能想到就那么凑巧,整一个月都没来过主院的虞楚楚,偏偏今天睡了懒觉后心情好,来了主院,碰巧在门外听到虞老爷的话。   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的纠葛和摩擦,都比不上虞老爷对着孙婉说这句‘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吃顿饭’来得令虞楚楚崩溃。   她冲了进去,打了孙婉一巴掌,转头便被虞老爷一掌打肿了脸。   世道如此,虞老爷对她这个女儿已经无比失望,当即便让虞楚楚跪下认错给嫂子认错。   虞楚楚让孙婉滚出她的家,虞老爷怒急攻心,说她才该滚。   父亲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捅入虞楚楚的心,她大脑浑浑噩噩,被这句话猛地劈醒。   她看着被大哥护在身后的孙婉,又看看虞家三人的脸,不由得笑了。   虞楚楚转过头,她看到敞开的虞家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青苏也没有想到,她只不过去轻点虞楚楚院中物资的那一点时间,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虞楚楚离开,虞老爷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出去追。   阴沉了半个月有余的天空,骤地下起大雨。   正门被封,青苏从后院侧门离开院子,跑去安城街道上搜寻虞楚楚的下落。   暴雨下的青烟四起,浑身湿透的青苏根本睁不开眼睛。   苏府离得太远,望月楼在主街上离得近,青苏去了酒楼,撕心裂肺地向守着望月楼的李充求助,李充赶紧召来所有伙计一起去找,他安抚了青苏,自己则是跑去苏府禀告苏容轩。   他们离开后,青苏恍惚地又迈步走入雨中。   她不去找苏容轩,还能去哪呢?   青苏看到路边系着一头黑马,她解开绳子,驾马奔向安城外。   安城是北方一大城,四通八达,出了安城,至少有六个方向可以走。   虞楚楚没怎么出过城,唯一出去便是去踏青,每次都走同一条路。   青苏咬紧牙关,骑马向着其中一个方向前去。   虞楚楚是步行,青苏骑马,向前跑了没一会儿,终于在雨中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小姐!”青苏叫道。   她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下马时太着急还绊了一跤。   青苏磕磕绊绊地跑过去,伸手抓住虞楚楚的手臂。   虞楚楚在雨中,浑身已经湿透。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被雨水打湿,显出她未经雕琢的素颜,一双眼眸干净而茫然,看起来还有些少女的年轻稚嫩。   “青苏。”虞楚楚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小姐!”青苏抓着她不放,似乎找到虞楚楚便已经让她脱力,几乎要跪下。青苏哀求道,“小姐,你别犯糊涂啊,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虞楚楚垂眸注视着她。   “我没有犯糊涂。正是因为完全相反,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如此清醒,才要离开。”她说,“青苏,回去吧。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就在我柜子底下,我用零花钱攒下来的。等我走了,你拿着那钱,自己好好生活。”   青苏拽着虞楚楚,她用力地摇头。   “小姐,为什么,你说过不和我分开的!”青苏哽咽道。   虞楚楚轻轻地叹了口气。   “青苏,你知道吗,家族就是一棵大树,男子是树枝,女子便是树叶。”她淡淡地说,“树叶总会离开的大树的,而树枝上仍然会长出新的树叶,继续茂盛下去。”   虞楚楚笑道,“我如今才觉得,我和孙婉置气实在是个傻子。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她是个想找个好归处的猫儿,所以要撒娇打滚求人爱怜。而我是个被养在金笼子的猫儿。被爱着的时候千娇万宠,发脾气挠人也是可爱的。可不被爱的时候,也不过是个畜生。”   “小姐,你不要这样说,老爷他们不是那样的。”青苏哭道,“你若是不想回虞家,那还有苏公子呢,你不喜欢他吗?他也在找你啊!”   提到苏容轩,虞楚楚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是个好男人,我知道他不同。”她轻轻地说,“可对这人世间,我已经倦了。我不想再做背靠大树的一片树叶,在谁的树上,靠谁而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雨愈来愈大,青苏的手掌冰凉一片,她怔怔地注视着虞楚楚,心中却有一种巨大的恐慌感。   似乎虞楚楚还站在这里,可是她已经离开了。   “小姐……”青苏哽咽地说,“你若是想离开,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虞楚楚的神情有些无奈。她伸手,轻轻地抚摸青苏的头发。   “虽然对外我们总是主仆相称,可在我心底,我早就把你当做亲姐姐。我知道,你也把我当妹妹疼。”虞楚楚低声道,“青苏,你一向以我为重,你会答应我所有的事情,对吗?”   青苏抽泣着,她手指颤抖着,被虞楚楚捧起。   “放我自由。”虞楚楚轻轻地说,“好吗?”   青苏嘴唇轻颤,她咬紧牙关,低声道,“……好!”   “回去之后,好好生活,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好吗?”虞楚楚又说。   青苏的泪水滑下面庞,她又咬牙道,“好!”   虞楚楚笑了。   青苏轻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安城的时候,天空放晴了,雨水重刷得整个安城焕然一新。   街面上空无一人,偶尔神情急促四处乱跑的都是虞府和苏家的人。   她回到虞府的那条路上的时候,便听到门口嘈嘈杂杂。虞府的人都挤在门口,苏容轩面容沉似水,双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虞老爷神情激动。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楚楚有没有喜欢谁,我是他爹,我能不知道?!”虞老爷脖子青筋四起,若不是被人搀着,似乎站都站不稳。   “这一年里你真的关心过你的女儿吗?”苏容轩冷声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一天高不高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问过她一次吗?”   虞老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目眦欲裂,几乎昏厥。   这时,有丫鬟看到了青苏,顿时惊叫道,“青苏!”   众人看到失魂落魄的青苏,顿时都围了过来。   “青苏,楚楚呢?楚楚呢?”虞老爷抓着她的手臂,他的胸膛像是破风箱一样带着呼气,声音都已经嘶哑。   青苏看到他们惊惶的样子,心中竟然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她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虞老爷,轻轻地说,“你让她滚出虞府,她滚了。”   听到这话,虞老爷眼前一黑,虞岳景急切地问,“你见到她了吗?你把她放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做?!她身上未带分文,这走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青苏挣开他的手,她冷笑道,“逼死楚楚的不是我,是你们!”   “青苏,我们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虞夫人脸色苍白颤抖道。   “这怎算落井下石?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青苏轻轻地说,“你们想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现在你们如愿了。”   这话一出,虞家人都脸色骤变。   青苏大笑起来。   “我十二岁被爹卖给老鸨,九死一生跑回家又被卖成丫鬟时,便觉这世道只让我恶心。唯有小姐一直真心待我,让我方觉人生还有一丝微亮。谁曾想天道不公,苍天无眼啊!”   青苏朗声道,“——小姐,奴婢来了!”   话毕,青苏一头撞死在虞府大门边的狮子石像上。   众多丫鬟婢女顿时尖叫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幕,虞夫人眼皮微颤,直接就昏了过去。   虞家外面顿时乱成一团,苏容轩大脑浑浑噩噩,他转身离开,脑子里却一片安静,连李充在唤他都没有听到。   他机械地回到了望月楼的书房,呆滞地坐了许久之后,猛地推翻桌子上所有的东西。   苏容轩不知道在座位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李充在他的面前呆了多久,他的耳朵一直嗡鸣。   “……少爷,少爷!”李充唤他唤了许多声,苏容轩才慢慢回神。李充着急道,“少爷,不能放弃希望,我们的人还在搜,她步行,一定走不了太远的!”   “都是我的错。”苏容轩低着头,他喃喃道,“都怪我。”   都怪他以为日子还有很长,长到他们可以慢慢相处,慢慢了解彼此。   都怪他没有给虞楚楚足够的信心,让她在临走前,都觉得自己无人可依。   虞楚楚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李充蹲在地上,本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安慰苏容轩,便忽然察觉屋内掀起一股极强的波动,压抑得人喘不过来气,直接将李充掀翻在地。   他奇怪而惊惶地抬起头,便看到苏容轩原本系着的长发已经全部散开,一股无形的能力不停地围绕着他。   苏容轩,坠魔了。   魔力裹挟着他,攻占着他的大脑。   苏容轩恍惚间,忽然看到李充的脸憋得通红,似乎快要憋死的样子,骤地一松力量,放出了李充。   李充连连咳嗽,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抬起头,沙哑地说,“少爷,你,你这是……”   苏容轩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知道。”他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愤怒,也充满力量。”   李充呆滞了一会儿,他很快反应过来。   “其他事情先不说,我们赶紧回苏府!”   苏容轩思维浑浊,怔怔地被李充带回苏府。   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发呆,李充满头大汗地翻书,最后竟然翻出来一个话本。   “你这,你这种情况不对,不是凡人能做出的事情!”李充念道,“这书里说修仙需要修炼,在入门之前能爆发出力量的实在太少见了。一般……一般入魔之人才会忽然力量暴动。”   李充自己说完了,把自己吓着了。他扒着书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才惊恐地看向苏容轩。   “公子……你……”他颤抖地说,“你不会是气急攻心,坠魔了吧?”   苏容轩一直在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李充的话。   李充急了,他上来就要碰苏容轩,没想到刚一过去,便被苏容轩身边无形的力量又推飞了。   苏容轩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充。   “我怎么了?”他问。   “咳咳咳,你,你入魔了,你便是魔修了!”李充从地上爬起来,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脖子,“公子,你这可怎么办啊。”   “魔修怎么了?”苏容轩不在状况里,他游离地问。   “哎呀!”李充急道,“你忘了话本评书里讲的了吗,我们在的地方属于人类和修仙者,魔修都在最西边。若是在这里被发现了,会被杀的!”   苏容轩垂下睫毛,他自嘲地说,“万般皆是命,死又何惧?”   苏容轩仍然在安城呆了五六日。   他一直期望出现奇迹,出去寻找的属下能找回虞楚楚,可希望落了空。   他又觉得,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或许虞楚楚没有自尽,或者她离开了北方,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苏容轩知道她为什么离开。   或许虞楚楚就像那荷月花,本不该被圈养在一个小小的府邸之中,她该是自由的。   无论那自由是存在于他乡,还是在他们入睡之后的梦中。   苏容轩运气好,魔气爆发时氛围不大,安城里只有几个低阶修仙者,虽然感觉到了有魔气出现,但无法确定人在哪里。   他在安城等消息等了五日,也是等死等了五日。发现无人来取他性命,苏容轩便收敛心神,不再丧气下去。   苏容轩让李充卖了所有他置办的产业,只身前往帝城。   是虞楚楚让他有对自己人生枷锁命运拒绝的勇气,如今她走了,他好好活着似乎也便没了什么意义。   光芒走了,却留下了影子。   苏容轩乔装打扮,混入帝城,准备行刺岳康德。   他虽然觉醒力量,但无人指引,连入门都称不上。此次一行,九死一生,可好死总比赖活着强。   苏容轩以自身天赋些微能够控制和压抑魔气,在岳康德从祭拜大典回宫的路上,忽然发难,以魔气缠身飞身上前刺杀。   岳康德大惊失色,胸口中了苏容轩一剑。苏容轩蒙着脸,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岳康德。   这双眼睛太令人熟悉了,熟悉到让岳康德感到害怕。   那是他自己的眼睛,也是那些被他屠杀殆尽的其他皇室血亲的眼睛,从此深深地镌刻在岳康德的梦魇里。   生死一线间,在帝城的修仙者拔刀相助,将刺杀皇帝的魔修斩于马下。   斩杀靠近内陆的魔修是所有修仙者的职责,修仙门派弟子们毫无动摇之情。   唯独令他们疑惑地是,这个胆大的魔修甚至连炼气期都算不上,竟然便能敢动手杀皇帝。   苏容轩死了,但他并没有沉眠。   他的灵魂被系统召唤,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是白色的墙壁,唯有地面是寰宇星辰。   苏容轩恍惚地坐着,脑海里便响起清脆的机械声。   【滴——系统上线。】   【预备宿主苏容轩你好,我是系统62145号。为了让您明白发生了什么,请接收一份资料。】   苏容轩的思维像是撕裂一样的疼痛,可他就像是被一层薄膜笼罩一样,无法说话,也无法思考。   直到疼痛结束,他才感觉自己被‘放开’了。   融进他大脑的那份资料,是足够让任何一个古代人崩溃的信息。   他所在的世界原本并不存在,而是由一本仙侠小说衍生出来的。而他,苏容轩,更是在书里根本不存在的人。   他过了一遍书,顿时发现问题。   “楚楚不是这样的人!”苏容轩说。   这是他在空间里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的,所有小说世界变得真实之后,世界会自己拨乱反正,斩去那些错误的枝丫。万物有了生命,也会开出和原著不一样的花。】   【除了被小说命运主宰的人,在书里不存在的那些人和势力,都被统称为‘第三方’。而我们会在第三方里找到每个世界最有天赋、最无限可能的人物,培养他们,让他们称为执行者,去对抗被小说命运加持的主人公们。】   系统道,【你便是我们从2978世界里选出的最佳人选。苏容轩先生,你愿意成为我们的执行者吗?尽管任务艰险,可奖励总是丰厚的。】   苏容轩垂下睫毛,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能告诉我虞楚楚怎么样了吗?”   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块光屏。   【她没有摆脱原著的束缚,离开安城后,便被在附近游历的昇阳派徒弟带走了。】   系统没有波澜的声音介绍着情况。   【只是有一点不同,她死在原著发展之前。】   苏容轩很快便不忍心再看下去,系统适时地撤走了屏幕。   “……她以为,修仙界的男子不同。”苏容轩弯下腰,他捂住自己的脸颊,痛声道,“她以为没有世俗桎梏,便会有新的开始……”   系统给他时间悲伤,而后道,【苏容轩先生,你愿意成为我的宿主吗?】   苏容轩放下手,他看向空白的墙壁。   “如果我同意,你可以完成我想要的任何愿望吗?”   【复活生命不算在此列。】系统不带感情地说,【尤其虞楚楚是剧情相关人员,事关重大,无法复活。】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去找她当宿主?”苏容轩立刻说,“你能复活我来做交易,那必定也能救活她。”   【虞楚楚没有相关天赋,无法复活。】系统重复道。   苏容轩咬紧牙关,他说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你们定会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人去抗的,无论任何事情,我都愿意!”   系统沉默许久,似乎在高速运转。   【苏容轩先生,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系统道,【按照数据计算,虞楚楚并没有做轮回者的天赋,你救活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完全在为他人做嫁衣。】   “我考虑清楚了。”苏容轩说,“而且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删除掉她关于我的所有记忆,若是可以,便删除所有人对我的记忆,让她彻底忘记我。”   系统沉默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爱她。”苏容轩轻声道,“我想让她拥有选择的权力。” 第148章   虞楚头痛欲裂。   所有有关当初系统灌输给她假的那份记忆都在撤走, 而整整六七十年的人类记忆,和在系统空间里最初那段时间的记忆一同涌入她的大脑。   这种痛苦就像是将人的灵魂上已经完全治愈的伤口强行撕开,加入血肉, 又缝合起来一样。   她想起了更多在白屋里的记忆。   在被选为执行者之后, 虞楚是对这一切是接受的。   这也是系统和人类签署契约的根本——即使系统在某些层面如神一般万能, 可只有人的同意, 它才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   可系统的那些培训实在是太苛刻而难以达成了。哪怕她是一个修仙的、‘见过世面’的古代人,也很难做到那些跨时代跨空间的要求。   修仙门派里的那些许多学习课程对于大部分的弟子而言都无法做科科精湛, 正如星辰宫里集聚的天才弟子们,也很难做到各种流派和科系都全部擅长。   既然如此,又要如何才能让一个古代富家出身的姑娘,成为一个最优秀的特工、军人、演员、骗子、医师……甚至让她去擅长开飞船呢?   系统告诉她,除了少数的宿主之外, 大部分的轮回者都或多或少地选择删除自己的记忆。   当一个人面对一个事件的时候, 最终促使他做出选择的不是他的本身,更是他过去走过来的路, 是他的成长环境, 让他成为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人是被记忆和经验塑造出来的生物。   在经过精疲力尽的没有希望的训练之后, 虞楚楚那一日沉思了许久。   最后, 她同意系统删除所有的记忆。   系统将她的灵魂按照另一种方式培养起来,她便成了最锋利的刀。   那一天起, 虞楚楚变成了虞楚。   虞楚天生善良却刚强,曾经不被系统看好的‘剧情相关人员’, 变成了最强的轮回者之一。   她所经历过的所有世界,无一失败,并且都结束的十分完美。   结束任务之后,虞楚选择了现代。可她的灵魂属于这个世界, 最终还是被系统送了回来。   ——而此时此刻,想起了所有事情的虞楚,她的精神思维又回到了白房里。   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唯有宇宙在地板上流淌。   除此之外,便是极度的安静,安静到能够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虞楚坐在地上。   她的对面,白色的墙壁上有一个手机摄像头大小的灯一直在闪烁红光,就像系统在看着她。   【你后悔了吗?】系统问。   相比于在脑海里时的语气声线,在白房里的系统语气更加机械,不近人情。   虞楚睁开眼睛。   “不后悔。”她平静地说,“我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哪怕真正的我并不完美。”   【希望如此。】   虞楚坐在地上,过了半响,她笑了。   “这十年来,我偶尔觉得有地方怪异,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她说,“我倒是好奇,苏容轩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会成为君洛尘,还成了一个上古以来的魔神?”   【很抱歉,虞楚宿主。这涉及到我们与苏容轩先生的保密契约,我无法透露更多的事情给你。】系统说。   虞楚其实并没有听它说什么,她一直在细细思考。   “我若是虞楚楚的话,你给我灵山地契,助我养大徒弟,也便都有了原由。”她说,“你希望我完成额外的任务,拯救我自己的世界。”   【是的。】系统回答,【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我们确信你会愿意这样做。】   “我怎么觉得不止如此呢。”虞楚楚淡淡地说道,“君洛尘记得我是谁,所以从不伤我,甚至有自毁倾向,所以才会给我那把能杀了他的剑。而你……”   她抬眼看向白墙上的红光,轻笑道,“你和他做了交易,一个你自己都没办法撼动的交易。所以你将我召唤回来,甚至引领我走向他,就是为了让我解决他这个麻烦。对吗?”   系统沉默了。   过了一会,它说,【我们将你训练得很优秀。】   这便是承认的意思了。   其实这并不难发现。毕竟系统做事,该是会悄无声息而十分周全的。它本该删除了所有人和苏容轩之间的记忆,偏偏在这团看似完美的毛线球外,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线头。   这个线头便是虞岳景口中那个‘来找过你’的陌生苏公子,也是她压在床头柜子里几十年没被人动过的香囊。   系统留下这些线索,便是要虞楚楚去发现如今的君洛尘的。不过……它似乎只是想解决他这个麻烦,却并不在意他是被她杀死或者用其他办法解决。   虞楚已经开始了解系统的运行模式。它只有在迫不得已、和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才会吐露事情。如果虞楚想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苏容轩才会变成君洛尘,便必须让他自己招出来。   这件事先按下不表。   “既然如此,这才是我们合作的最后一个世界,对吗?”她说。   【是的。等这个世界完全恢复平衡,我们便会彻底结束合作关系。】系统道,【作为你额外完成任务的奖励,我会多补一个奖励给你。】   “你不要和我画大饼,若是合作,便拿出你过去积极营业的样子来,别总是动不动装死。”虞楚淡淡地说,“系统空间什么时候上新?”   系统:……   惹不起惹不起。   和系统谈完之后,虞楚的意识逐回清明。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没有之前头痛欲裂的感觉。而且更是像是好好地睡了一觉一样神清气爽。   虞楚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房檐。她撑起自己的手臂,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她身处于一个十分朴素的屋里。   虞楚这么一眼扫过去,正好和要进门的君洛尘对了个照面。   君洛尘脚步一僵,他脸上没有任何对她醒来的喜悦之情,反而转身便想要走。   “你站住。”虞楚蹙眉道。   门边,君洛尘脚下一顿,他僵硬地转过身,然后像是认命一样,垂着肩膀拎起桌边的椅子,来到虞楚床边坐下。   “七日前,你与我一同恢复记忆,都能量暴走了。”   虞楚还没说话,君洛尘便已经垂眸道,“只是我失常的时候你用你的力量和结界挡了一下,你暴走的时候,我又挡了一下。虽然安城地震山摇,但没有大碍。我便带着你跑来了西边,暂时安顿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虞楚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君洛尘直侧脸,像是不想对上她的目光一样。   “小牧,苏公子,君洛尘。”虞楚缓缓地开口,“我若是不恢复记忆,你是想一直都遮遮掩掩下去吗?”   虞楚说前半段的时候,君洛尘都低头了,像是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听到后半句,他又抬起头,据理力争道,“我本来没想碰见你,谁知道那么凑巧。”   “你一点心思都没有,殷广离那种只能召唤魔君的血阵,怎么可能召唤你来?”虞楚冷冷地说。   君洛尘便不说话了。   “你确实变得很聪明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委屈巴巴的样子。   虞楚欲言又止。她看着君洛尘垂着的睫毛微颤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了。   纵使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可上百年的轮回经历已经让虞楚成为了如今这样的人。   她知道怎么和敌人相处,知道怎么和朋友、和徒弟相处,可是偏偏和君洛尘说起话来,似乎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语气。   苏容轩和系统做了交易,怎么就那么巧,她虞楚楚也是和系统做了交易。系统又不是情侣活动促销员,这么巧合的事情,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他们二人身上?   系统和君洛尘都不说,虞楚也知道,他一定是做了什么牺牲,和她有关。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你为什么会成为魔神?”虞楚冷冷地问。   不知为何,她便好生气。连在生气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做什么。”君洛尘低着头,他说,“我入魔界,因为我逆天而生,命中注定为魔。”   君洛尘又道,“你知道这世界原本是一本书。这书里写的东西犹如天道秩序与命运,是极其强大的能量,所以使得这个世界失衡,光明一派的仙神几乎完全压制黑暗一面魔的力量。”   “可另一方面,书里没有更多着墨关于魔族之事,魔界作为第三方自由发展,我便是这样而来。”   “我其实是这朝皇孙。”君洛尘看向她,“帝城的皇族一脉的先祖为了改变后代命运,曾在当年的仙魔大战时与魔界大能立下血契,以改变后辈命运为要求,用血统世代传承他的一片残魂。待到合适时机,献祭一位最适合的后辈,而他会夺舍重生。”   虞楚蹙眉道,“所以,你是那个后辈?”   “没错。我天生注定修魔,连系统都说我资质非凡,自然是他最好的目标。他肉体早就灰飞烟灭,那缕溶于血统的残魂令我更加容易被负面情绪引导。”   君洛尘说,“岳皇帝的暴戾和疯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毁了我的一切,让我在底层长大,我年幼时本来已经丧失所有希望,对世间绝望,几次濒死。结果……”   他看向虞楚,低声道,“……结果却遇到了你,你让我重燃对人生的向往和期待,我渴望你快乐,唯有你能渡我。”   虞楚楚是他最后紧绷的那一条线,是他的保险丝,是他与黑暗之间最后一道锁。   结果,连她也丧失了对世间的希望,离家寻死。   苏容轩便恍然意识到,他所想要的自由和希望,或许从不存在这个世界,并且带走了他唯一的光芒。   瞬间陷入巨大的绝望和黑暗的的苏容轩,再也没了反抗的力量,顺从自己的命运,坠魔了。   “我死之时,本该被夺舍,结果被系统带走。”说到这里,君洛尘自嘲地笑道,“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无用,没想到死了,倒是被这么多人惦记。”   虞楚便心中也不大好受。   “所以,你又如何坐到如今的位置呢?”虞楚蹙眉道,“系统从不会免费地帮助别人。”   君洛尘抬眼,他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真的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他说,“我和你一样是轮回者,我做了任务,系统扶植我坐上魔界宝座,让我控制魔界不要出事,仅此而已。”   虞楚怀疑地注视着君洛尘。她心中疑虑未减,可看到君洛尘神情疲惫还勉强撑着的样子,也不再忍心追问他什么。   她撇开头,干巴巴地说,“就算我恢复记忆,可有些事情都变了。”   “我知道。”君洛尘温声道,“我会回魔界的。” 第149章   君洛尘安置她的地方, 是西边戈壁滩之中的一处单独的石房里。   这里前后都是荒无人烟的荒漠,木屋的主人似乎也早就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历经沧桑的空房和屋外几块石头, 隐约能够看得出来这里还曾经围过一个院子。   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藏匿之处, 而且屋里被君洛尘弄得十分干净, 一点都看不出来看这里荒废许久。   虞楚醒过来和君洛尘聊过之后, 便联系了徒弟们。   她恢复记忆的同时,竟然失去意识整整七日。七天没和弟子们联系, 他们肯定都十分担心。   果然,虞楚用传声法宝和陆言卿联系上的时候,对面已经急得不行。   “师尊,您再不出现,我们都要去安城找你了。”陆言卿有些急促地说, “您还好吗?这些天您都在什么地方?”   陆言卿一点也不见平时的稳重, 法宝一接通,他便急促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虞楚恢复了所有记忆, 就像是又重新走过一次漫长的人生。如今忽然听见徒弟久违的声音, 虞楚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过了半响,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无碍。”虞楚缓声道, “不用着急,过几日我便回去了。”   她本来是想短暂地说几句便结束的, 没想到另一边,徒弟们一个接一个地拿过法宝跟她说话, 叽叽喳喳的,虞楚不得不挨个哄好这些担心了她整整七日的孩子们。   等到六个弟子都依依不舍地结束通话的时候,虞楚都快哄他们哄得口干舌燥了。   她收起法宝,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结束了联络,虞楚起身,走出房间。推开有些年头的木门之后,虞楚顿住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远远地坐在对面陡壁之上。   戈壁强劲的风吹走了细沙,在朦胧的黄烟之中,那身影黑色的衣摆摇曳,长发微微飘动。   君洛尘一人独自坐在那里,他渺小的身影在广袤的戈壁和辽阔的天空之间显得格外单薄孤单。   虞楚便忽然想起,似乎君洛尘一直都是一个人。   过去他仍是苏容轩的时候还好,至少还有些真的在乎他的长辈和属下。   可如今,君洛尘的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独自在魔界的时候,快乐吗?   他找到他想要的自由了吗?   注视着他遥远的身影,虞楚心中一时发闷。   她催动真气,这算是一种无声的点醒方式。果然,遥远的另一边,君洛尘抬起头,向着虞楚飞了过来。   很快,一袭黑衣的君洛尘落在她的面前。   “和你的徒弟们都通过话了?”他缓声道。   虞楚楚点了点头。   二人便一时无话可谈了。   君洛尘便主动开口道,“进去再坐一会儿?今日有些晚了,若你想回门派,不如明天走吧。”   “好。”虞楚道。   其实,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对修仙者而言没什么区别。   可是君洛尘不想让她现在便走,虞楚也是如此。   虞楚先进了里屋,在有些年头的木桌边坐下。君洛尘在外面呆了一会儿,而后端进一个茶盘,上面是还在冒热气的茶壶和两个茶杯。   她沉睡的这七日里,君洛尘倒是没少安置东西,从枕头被褥一直到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日常用品,似乎都是他新买的。   君洛尘将茶盘放在桌子上,而后在她的对面坐下。   即使身为魔界之人许久,可君洛尘的举止仍然和过去一样。他动作干净而儒雅地倒茶,就连茶叶都仍然是四十多年前虞楚爱喝的那一种。   虞楚注视着君洛尘。   “你变了许多。”她说,“和那时的你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苏容轩更加儒雅温和,像是每个古代言情小说里都必备的温情男二。   可君洛尘明显更加自闭、不善言谈,而且似乎更加纯粹,还经常冒出一些有点可爱的小神情小局促,不似过去的那个他那样善于言谈了。   君洛尘将茶杯轻轻放在虞楚的面前。   “那时的我一直在伪装。”他轻声道,“我还是苏容轩的时候,一直在去迎合其他人的想象和对我的憧憬,我想让所有人都对我满意,哪怕那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苏容轩在和自己人生中的黑暗,血液里的召唤做斗争,他一直深陷在泥沼里,唯有看到虞楚楚才会觉得自己好过一些。   连李充都知道他私下里是沉默寡言,气氛冰点的。   可包括当年的虞楚在内,似乎所有人都比他表现出来的温和状态所欺骗过去了。   虞楚垂眸,她拿起茶杯,自嘲地说,“我发现我当年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   “这正是当时的我所期望的。”君洛尘看向她,他温声道,“我想让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是最完美和自信的样子。我不希望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记住我的不堪。”   窗外,天色渐暗。   荒无人烟的广袤戈壁之中,唯有虞楚和君洛尘暂居的简陋小屋里亮起摇曳的烛光,犹如苍茫大海上的一叶轻舟,散发出微弱而温暖的亮光。   烛光边,虞楚注视着君洛尘。   “你在魔界……过得如何?”她低声问。   “还好。”君洛尘缓声道,“魔界以力量致胜,相比人间,倒是少了许多桎梏和枷锁,我很喜欢那里。”   “那你身上的咒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虞楚问道。   “当年为了能够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能够活下去,我与系统做了交易。咒印是交易的一部分,算是一些后遗症。”君洛尘说,“就像我之前所说,这个世界的原著力量不停地倾斜仙神一派,却没有同样分量的魔界大能能够分庭对抗。”   他看向虞楚,温声道,“我想要力量,想要自由,想活下去。于是让系统将堪比神的力量赋予我,只是它怕我凡人之心不比真神,所以下了咒印,让我不要离开魔界太久,以免动摇世界平衡。”   君洛尘的所有话语,都非常自然而巧妙,似乎他一路走到如今的样子,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虞楚没有任何关系,而他为了自己选择的道路而做出代价,都心甘情愿。   他的话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纰漏,可不知虞楚是不是被磨得太多,成了老油条,她过于多疑,无法完全被他说服。   可是,君洛尘话已至此,虞楚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多疑,掐着人家脖子让人家把话吞回去吧。   虞楚蹙眉,一时未语。   君洛尘看着她,似乎是误会了她沉默的意思,他安慰道,“你放心,等我做好我该做的事情,我便要回魔界去了。”   “我不是想赶你走的意思……”虞楚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君洛尘温声说,“可其实说到底,你我不过是四十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段都没有开始过的情缘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们各自好好地活,便可以了。”   他说的这些话,本来也是虞楚所想。可不知为何,她胸口仍然阵阵发烫。   虞楚撇开目光,她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修魔界和修仙界如今的状态如此不平衡,时间一长定会再次引起大战。”君洛尘道,“原著的力量偏向修仙界,若是想改变如今的场面,便要人为去转变。”   “你要去改变魔修现状?”虞楚蹙眉道,“可不论如何,若是想要达成平衡,在修仙界后撤势力的时候,也必定会引起动乱。”   “你说得没错,但不必担心,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君洛尘温声道,“你只要负责修仙界便好,你我二人联手,定会慢慢将此世界带回正轨。”   二人点灯长谈了一夜,隔日,他们留下了联系用的法宝。   君洛尘赶赴西方修魔界,而虞楚则是返回门派。   他们就此分开。   虞楚当天便抵达玄古山脉。   一回到门派,一直等待她的弟子们顿时都围了过来,谷秋雨和何初落更是直接扑上来抱她。   “师尊,你简直快要担心死我们了。”谷秋雨抱着她不撒手,嘟囔道,“您一下消失七天,又是和男人一起消失的,我们还以为——”   虞楚伸出手,捏女孩的脸蛋。   “你们又以为我跑了?”她挑眉笑道。   “米有米有。”谷秋雨被捏着脸,等到虞楚松开了,她揉揉自己的脸,可怜巴巴地说,“您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安城找您了!”   两个姑娘围着虞楚叽叽喳喳的,把她们身后四个师兄师弟急得够呛。他们又不能也上来挤,插话还插不进去。   等到二人恋恋不舍地松开虞楚,四人才围过来。   “师尊,七日之前,安城附近忽然爆发能量波动,是不是和您有关?”陆言卿一上来便先说正事,“当时北方的修仙门派发现了这件事情,便联系天道盟和武掌门,武掌门又联系您,联系不上,便找我说了此事。”   “确实是我。”虞楚道。   “师尊,那家伙呢?他人呢?是不是他偷袭了你?”沈怀安蹙眉道。   徒弟们的关怀和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六张嘴严严实实地堵着虞楚,让她回答问题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问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虞楚直接将徒弟们都带去了大殿,和他们大概说了一下君洛尘的事情。   她没说她和君洛尘本来是怎么相识的,还有系统的缘分之类的事情。直接说了他是朋友,会去修魔界寻找双方和平的办法。   修魔之人一直被挤在九州大陆最边角的地方,而广阔的大陆都属于人类和修仙者,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千年。   刮骨疗伤,挖去腐烂的时候必然会带来疼痛。哪怕改变会带来摩擦和纷争,可这种状况必然是需要解决的。   “如果他那边动作快的话,最近一二个月,修魔界便该会传来些消息。”   另一边,修魔界。   君洛尘穿过魔族的不灭城,来到了深渊峡谷的边缘。   源源不断的魔气从峡谷裂缝中涌来,他挑选了一个魔气充沛的荒郊野岭地方,布下结界以免外人误入。   而后,君洛尘割破手指,一滴血从半空中落下,忽然悬停。   他的手张开下压,这一滴血迅速伸展,变成血阵,整个阵法缓缓印入地面,发出光芒。   没过一会儿,血阵的中央出现一人多高的裂缝。   原本需要修魔者用生命和轮回作为祭品的高难度上古禁忌血阵,在君洛尘的手里仿佛犹如最简单的事情。   裂缝里,一个黑袍黑发的年轻俊美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当年因为召唤血阵,灵魂被魔界吸走的殷广离。   和当年狂妄自傲的态度不同,如今的殷广离几乎脱胎换骨,神情中只有沉稳和冷静之情。   殷广离来到君洛尘身边,他微微抱拳。   “师尊。”殷广离低头道。   君洛尘撤下结界,他抬起手,殷广离立刻也伸出手。   又一滴血落下,落在了殷广离的手心之中,血色的图腾立刻顺着他的手腕如藤蔓中伸展开来。   没有结界的阻拦,这一滴血带着的极其纯粹黑暗的魔神能量也骤地向着四处散发而去。   君洛尘放下手,看向殷广离。   他淡淡地说,“魔神弟子的名头,足够你在修魔界办事了。” 第150章   虞楚回来之后, 徒弟们便都隐约地感觉到师父似乎哪里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就好像……虞楚过去更加沉静、淡漠,话少。可这七日一别,她似乎比之前爱笑了些, 也温柔了许多。   其实在回去探望虞岳景最后一面的时候, 虞楚心中便有了对自己真实身份的预感。   那些系统口中‘不完美’的过去, 终于填补上了虞楚灵魂上的最后一块缺角, 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她自己。   一代人的家族时代已经落幕。   若虞楚是那个刚修仙几十年的女弟子,又或者年纪尚轻时的她, 或许都会为此感到难受和动摇。   可如今的虞楚,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毕竟,她已经亲手安葬了过去的自己。   她走过的路的足够多,多到能够让她平和地放下过去,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中午, 整个门派和过去一样凑在一起吃午饭。   曾经最开始能坐四个人的方桌早就已经换成了大圆桌, 才能让师徒七人都坐下。   吃饭的时候,徒弟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天。   早上何初落用自己的弓箭不小心炸毁了远处的一个山头, 把陆言卿心疼得不行。   师兄弟妹六人没一个是土系灵根, 幸好谷秋雨如今修炼星辰秘籍颇有建树, 已经十分擅长风、火、土三系的术法, 将大师兄心心念念的山头给修补好了。   陆言卿又自己去山头上把树都种了起来,从远处看看不出来这里塌方过, 他这才心中舒服许多。   “大师兄。”吃饭时,李清成说, “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做到把我们这的所有山都记住的?”   “十多年前,师尊只收了我的时候,有四年时间都只有我一个弟子。”陆言卿说, “那时候闲着无聊,我便去数山头玩,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众人听到之后都十分感慨。   他们是又羡慕陆言卿,又觉得他厉害。   羡慕是谁不想完全被师尊关注整整四年呢,只有一个独苗的话,师父自然会全心全意培养他一人,那可是百分之百的关爱。   觉得厉害也是因为陆言卿能和师尊自己呆四年——没有一个同伴,光被师父看着,连偷懒都偷不了,也没有人能一起玩,想想似乎也很窒息。   “大师兄真不愧是大师兄。”李清成感慨道。   自从之前去天罗山庄被庄主夫妇山珍海味整整喂了十多天,回来之后,众人的饭菜都比之前清淡了许多。   吃完饭后,虞楚将徒弟们都召集去正殿,她将七本截然不同的书给了每个人。   “师尊,这是?”   徒弟们惊讶的发现,他们手中的书都是目前自己最需要,也是和自己情况贴合度非常高的秘籍。   这便是虞楚从系统那里搜刮来的了。   既然系统是希望将这六个徒弟都培养成才,与女主分庭抗争,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装死了,那也不需要和它客气。   什么秘籍,丹药,法宝……只要是必需品,虞楚一定会将系统压榨干净,让它全部拿出来。   她看向弟子们。   “除了小狐还需要继续用星辰籍巩固基础之外,你们都可以开始接下来一段的修炼了。”   他们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有了系统的辅助,恐怕最终会成为比原著中更加厉害的人。   是的,原著——就算没恢复本来对小说的所有记忆,可知道了自己就是女配,剩下的事情虞楚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怕不是把原著小说里最优秀的那几个未来大佬都收入囊中了吧。   人家估计本来是法修、剑修、体修、符修中的顶流人物,都是每个流派中万年难得一遇的英年才俊,却偏偏都聚集在她的门下,也难怪能一路碾压。   还有谷秋雨和何初落……虞楚都不由得想要叹气了。   除了已知身份的何初落,谷秋雨恐怕也和原著有关系,她很可能便是和小狐一样,是两个在反派方面做出优越贡献的恶毒女配了。   虞楚之所以在还没恢复对原著的记忆时便如此笃定,也是因为这类古早的言情小说,都统一有一个通病。   在女主角的世界里,是不会存在和她平等的同性的。毕竟主线是被各方大佬关怀,和男主谈恋爱,根本没有多余的戏份分给其他女角色。   若是有女配角出场,那要么是衬托女主角的丑角,要么就是年纪大的npc。如果能有哪怕一点姿色,必定最后都会成为恶毒女配。   虞楚抬眼看向自己面前这些年轻的面孔们,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若是按照原著的话,这六个年轻人是绝对不会拥有如此缘分,能平和地坐在一起吧。   ——也幸好没按照原著,不然都得长歪了。   弟子们本来都十分喜悦地翻着自己的书,就觉得台上师父的目光似乎变得犀利了许多,又缓缓恢复正常。   好可怕,在那一瞬间他们就像是被猫盯住的耗子。   等到离开主殿后,弟子们不由得都凑在一起,互相讨论彼此最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直到主殿里只有虞楚一人之后,虞楚缓缓闭上眼睛。   “事已至此,你也不用需要再遮遮掩掩骗失忆的我,那么这本书的原著该给我看看了吧?”虞楚沉声道。   系统果然很痛快,并未多废话,虞楚便听到叮——的一声响,空间商城上新了。   如今系统和她倒是真成了一条心,毕竟他们之间的目标都是完全一致的,系统也大方了许多,商城不再像是之前需要用积分兑换,全部都可以免费拿。   虞楚直接拿出了这本书。   当她重新阅读这本修仙小说的时候,感觉完全和当时在现代阅读时不一样了。   尤其是看到文里的那些熟悉的名字,更是令人有些唏嘘。   如果世界存在命运,那原著之于小说世界,就该是原本注定的命运录。   陆言卿在书里的名字,是陆景齐。也便是陆家为他起的那一个。   在书里,陆言卿是修天派掌门武宏伟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修仙派的骄傲和代表人物,不过也是后期饱受争议的角色之一。   原因无他,陆景齐在书中被幼年心魔所困,他年纪轻轻便一路突破,达到金丹圆满期,结果因为心魔难以突破,在这个等级保持了几十年之久,久到他原本对自己的自信也逐渐被磨平。   除了心魔之外,原著对他的过去并没有细说过,只说了他年少遭受变故,在被游历的武宏伟捡到之前在世间久经折磨,让他远超年纪的沉稳和淡然。   在书里,陆言卿是更冷一些的。他长相俊朗、气质淡泊,实力高超。他似乎一直都在被人仰视,可实际上内心十分孤独。   后来,因为女主角安灵儿的善解人意和长期的关怀,终于融掉了陆景齐这个高岭之花,让他觉得自己孤寂的人生中终于有了一束能温暖他的光。   陆景齐也成了安灵儿海域里最强有力的鱼之一,他救了她无数次,不论她在哪里,只要她用法宝唤了他的名字求助,陆景齐千里迢迢也会跑去救她。   他也为了她需要的东西,总是奔波在各种高危秘境里,哪怕身受重伤,陆景齐也总是把安灵儿所有想要的东西交给她,就是为了看她的一个笑容,还有她那声甜甜的‘陆哥哥’。   虞楚看书看得面无表情。   安灵儿可真是有事陆哥哥,无事陆师兄啊。   如果没有陆景齐,傻白甜的安灵儿恐怕早就死好几次了。   至于小说里的沈怀安,更是看得虞楚太阳穴都开始一阵阵地青筋跳动。   沈怀安被排名第五的剑派百丈峰收为弟子。他天资太过出色,百丈峰六个长老一个掌门都把他当中大宝贝一样捧着。   他发挥自己的优秀,不仅修为进步的速度刷新了百丈峰的历史,而且又是三年学透百丈峰的剑法秘籍,可以说是百丈峰第一弟子。   百丈峰的师父们爱他爱得要死。   沈怀安太出众,所以很不满自己竟然要叫不如自己的人师兄。他要求师父让自己当师兄。爱才如命的百丈峰众多长老们都同意了沈怀安的要求。   沈怀安入门派不到几年,便成了百丈峰的‘大师兄’,那些比他年纪大一轮的早入门的徒弟们,也都要管他叫师兄。   这件事十分荒诞,可在沈怀安后来带着百丈峰一路从第五名升到第二名之后,也没有人有异议了。   沈怀安和安灵儿之间也是类似的言情套路。   所有人都憧憬沈怀安,偏偏安灵儿讨厌他,因为他在一次秘境里斩杀灵兽的时候,剑气波及伤害了和安灵儿组队的一个很喜欢她的小师弟。   安灵儿不依不饶跑过去让沈怀安道歉,沈怀安看她好看心中留了个印象,但还是很不屑的走了。   没想到秘境最深处出现裂缝,从地底爬出一个至少有合体期水平的入魔妖兽,沈怀安不慎被它的攻击中招。生死一线间,安灵儿出现用自身的女主光环和她独特的血脉救了沈怀安一命。   二人在秘境呆了足足六个月,安灵儿一直悉心照顾重伤的沈怀安,她虽然讨厌他,但因为怕黑,每天晚上都要在他的怀里睡。   等到秘境被打开时,他们获救的时候,因为流速时间不一样,外界其实才过去半天。   从此,高傲冷峻的沈怀安再也忘不掉安灵儿,为她鞍前马后。   而陆景齐和沈怀安一直都是竞争对手,二人从修仙切磋到追女主角都是如此,永远都不相上下。   其实安灵儿对沈怀安的利用单看来说还算可以,毕竟陆言卿是有心理创伤在,看着他被安灵儿吊着,让人难受。   可沈怀安那么皮实,心里健康得都要快要溢出来了,前期被当鱼也就罢了,没有后面动感情后可怜巴巴的令人心疼。   只是有一个情节,让人非常不适,因为和谷秋雨有关。   小谷果然是原著反派,她被白羽楼捡走,又在被她们卖给男修的路上逃了出来,后来师从殷广离,也是他手下最厉害的下属之一。   谷秋雨入魔之后,学有所成后回来,要屠净白羽楼为自己报仇。   沈怀安和她作为敌人在书中过去打过几次照面,互相都知道对方名讳,都没有正面起过冲突。   唯有这一次,当谷秋雨和白羽楼众多女修战在一起,愈战愈勇的时候,沈怀安和安灵儿出现了。   安灵儿实力远远不及谷秋雨和沈怀安,她便要求沈怀安助阵白羽楼,一起斩了魔女。   沈怀安听了谷秋雨动手的原由,知道了白羽楼做过那些卑鄙的事情,便心生退意,不想阻拦她复仇。   书中描写安灵儿在知道沈怀安‘向着’魔女时胸口发闷,十分气闷,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知道沈怀安虽然高傲但是有自己的原则,从不被自己的阵营或者约定成俗的要求所困。他既然说不插手,便真的不会插手。   于是,安灵儿在他离去的时候娇呵一声加入战局,随着白羽楼其他人一起迎战谷秋雨,并且很快因为实力不高,被谷秋雨毒针射中。   听到声音的沈怀安去而复返,为了救安灵儿,他重伤谷秋雨,谷秋雨含恨离去,白羽楼的人为自己做的事情道了歉,这件事便结束了。   而后安灵儿昏迷不醒许久,养病又养了很长时间,让沈怀安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善良的女孩,又觉得谷秋雨做事狠辣,发誓下次见面一定不再放过她。   在安灵儿受伤期间,陆景齐和沈怀安还打了一架,她海塘里的其他大佬鱼也都纷纷出现,贡献了许多剧情。   虞楚看到一半实在忍不住合上了书。   安灵儿真的是谁都不放过,萧翊、李清成也都没有逃过,都对她要死要活的。   安灵儿对萧翊还算好,因为萧翊俊朗但单纯,她就像是养了个狗一样对他,好的时候对萧翊温柔,若是他做的有一点不合心意,安灵儿就会立刻摆脸色吓唬他,让他自己道歉。   李清成就惨多了,他不算出场多的大佬,但绝对是最工具人的,只是在安灵儿去人类城镇时充当导游和活跃气氛的。   而且在最后的剧情里,安灵儿想要知道男主的下落。男主角是天神,哪怕她要找的是他在人间的一个分身,也是触碰天机的事情。   因为时间紧急,李清成以自己性命为代价看透未来,给了安灵儿一个回答。安灵儿欢天喜地的谢谢了他,便离开了。   而在后面的剧情里,安灵儿再也没想到过他一次。   李清成并不是所有大佬角色中唯一一个死亡的,安灵儿走向男主的道路上,人间已经起了很大的战乱,萧翊为了护送她而死。   陆景齐随着修天派参战,他自知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安灵儿,对生也没有了眷恋,死在了仙魔大战中。   唯一活下来的是沈怀安。可最后他恨的、爱的人都走了,也只剩他一个人了。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成全了男女主爱情的同时,让整个三界水深火热的虐恋情深的故事。   男主角虐女主角,女主角虐男配,天下苍生跟着一起遭殃。   这种小说成为了真实世界,世界不失衡才怪。   虞楚强忍着看完了后半段。   太惨了。   虞楚看完之后,在现代那短暂的记忆也回想了起来。她第一次看的时候竟然还能带着批判的精神看下去,还有闲心在心里想,这要是换成她的任务世界,能够到几级水准。   如今再看,只觉得是一种巨大的煎熬,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幸好,这个世界已经走向了和原著截然不同的未来。   这些本来会被女主角荼毒的角色们,都被她护得好好的呢。   虞楚合上书,心里还是有些憋闷,她把书甩向半空,又弹了个火球过去,把书烧为灰烬,再一把风带走,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只是,从她脱离原著主线开始,连带着所有时间线都乱了,虞楚也不太确定目前走到了原著的什么地方。   按理说,以她的经验主角现世的阵仗必然是很大的。毕竟是原本世界的中心,怎么样都不会差。   可虞楚离开原本门派到现在都十二三年了,修仙界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难道是女主角还没长大?   刚开始虞楚还以为要用自己的徒弟去对抗女主角身边的势力,如今一看,两边其实是一方人,那便更简单了,连她预想的战斗都不会掀起,就已经结束。   反正不论如何,有她和君洛尘的插手,这个世界已经很难掀起什么幺蛾子了。   唯一需要注点意的是女主角安灵儿,还有原著里那个天神的男主角不知道会不会现世。   几个月后,在修魔界的君洛尘终于传回消息。   虞楚和君洛尘都活得太久了,心态佛系,都矜持得很,这几个月谁都没主动联系对方。   也不是心里一点都不挂念,就是也没什么事情,一个大乘期的高手一个是魔神碎片,担心彼此还不如担心对手,想联系也没什么理由。   二人之间竟然真就这样一空空了几个月。   虞楚的传音器响起的时候,本来是在训练场旁边看弟子们切磋。   一看到师父拿起传音器,顿时天上的地上的都不打了,法宝嗖嗖嗖地往回飞,徒弟的眼睛都看着虞楚的手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虞楚颇有压力地接通了传音器。   “喂?”她说。   “嗨,我是君洛尘。”君洛尘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僵硬,似乎不太习惯和人通话。   虞楚揉了揉自己的眉尖,她有点无奈。   他是将传音器当电话打了吗?还带自报家门的。难道她还能忘记了他是谁不成?   “我知道。”虞楚无可奈何地说,“我是虞楚。”   她觉得他局促也有点可爱,便随着他的意思也自报家门。君洛尘感受到了她不动声色的揶揄,顿时清了清嗓子。   “我在修魔界,一切都好。”他说,“我让殷广离去拉拢势力,目前还算顺利。”   当时在戈壁里的最后一夜,君洛尘便说了他收了殷广离为徒的事情,虞楚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殷广离也是本来原著中的男二,实力是不容小觑的。他若是年纪适合,也会被虞楚收为徒弟。   而且殷广离和君洛尘之间还有血契的关系,他会成为很好的一把刀。   “我这几个月在修魔界潜伏,发现魔修对你们的敌意很大。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只被允许生活在峡谷西边有关。”君洛尘道,“你觉得修仙者和魔修能和谈吗?”   虞楚几乎没想,便说,“按照修仙界对魔修的厌恶,不可能的。”   “那么这件事或许便要用战争解决了。”君洛尘说。   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威胁,而是因为他和虞楚都想要拯救这个世界。若是魔修和修仙者能达成平衡,仙界魔界能达到平衡,这个世界才算是完全被救治成功。   可在达到平衡之前,失衡的两端若是一方不愿意退步,一方不愿意放下仇恨,那必回有一战,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虞楚沉思了一会,她道,“我去找其他人聊聊吧。”   虽然不大可能,可至少也要去努力一下。   “没事,不必着急。”君洛尘缓声道,“改变现状本也不可能用一二年的光景,总是要磨合一段时间的。更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听到她的话,虞楚不由得笑了笑。   “你才该注意安全。”她说。   “我会的。”   两位在各自领域都没有对手的大佬,对彼此留下了温情的嘱托。   等到虞楚收起传声器,她抬起头,便看到弟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怎么了?”虞楚奇怪地问道。   “没事儿,我,我们就是关注修魔界的动态。”李清成连忙说,“希望三界和平。”   “希望三界和平。”其他几个弟子也跟着学着说。   虞楚:?   这些孩子们怎么都有点莫名其妙的?   训练结束后,弟子们露出笑容目送师父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徒弟们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师父竟然让那家伙注意安全,一个魔神有什么安全要注意啊!”   “师尊明明从不对我们之外的人笑的,可她刚刚就笑了……”   弟子们都不由得咬牙切齿。   可恶……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便有点酸? 第151章   虞楚其实心中很明白, 她要去和其他修仙门派说的这件事情,是绝不会有人答应的。   除了虞楚和君洛尘以外,谁会因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平衡’, 而在最鼎盛的时候去退让魔修呢?   小说原著的力量化为气运一直在庇护修仙者们, 他们早就已经习惯自己占据着强势那一方的地位了。人性如此, 让他们放弃优势, 确实强人所难。   作为都和系统有过交易的轮回者,虞楚和君洛尘很明显是两种不同类型的风格。   相对于虞楚, 君洛尘是个更希望和平演变的温和派。   若是过去,这个计谋绝对会被虞楚直接pass。可为了奔波劳顿的君洛尘,虞楚还是愿意去尝试一下这个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路。   她提前联系了武宏伟,武宏伟邀请她去修天派做客。   第一修仙门派的规模十分气势磅礴,武宏伟的门派里, 门派弟子成千上万, 人一多就显得很气派热闹。   武宏伟请虞楚坐下品茶,虞楚如今再一看见武宏伟, 就会想起他多么喜欢陆言卿, 每次遇到陆言卿都巴巴地想和他多说两句话。   再一想到, 自己也算是从武宏伟手里抢走了本来该是他的爱徒……虞楚看着武宏伟的眼神都不由得温和怜爱了一些。   “虞掌门, 你怎么了?”武宏伟拿起茶,他怀疑地说, “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虞楚这样平日冷冷淡淡的人忽然露出关怀的神色,确实容易让人心中一颤,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这么反常。   “倒也没什么。”虞楚说,“我想起你最喜欢我大徒弟陆言卿,他这好苗子让你这个大乘强者都如此牵肠挂肚,你的爱才之心也是天地可鉴。”   虞楚又继续淡定地说, “可我一想到这么好的苗子竟然真就是我的徒弟,只能让他人眼馋,不由感慨命运奇妙,太偏向我了。”   武宏伟本来正在喝茶,一听到她说这话,顿时喝不下去了。   虞楚这明明就是用淡定的口气在炫耀她自己和她的好徒弟。   可她说的也是真的,不论其他修仙门派的师父如何看她,可谁不羡慕嫉妒她的运气,门下竟然那么多天资聪颖的好弟子呢。   “虞掌门,你真是……”武宏伟放下茶杯,他无奈地苦笑道,“怎么数月不见,你忽然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了?”   她说前半段的时候,武宏伟还以为她是要安慰自己,听到后面才发现会错意了。   “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虞楚握着茶淡然地说。   武宏伟看着她,过了几秒,他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忽然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虞楚不太相信,“跟你开了个玩笑就算开朗了?”   “你真的不知道原来的你是什么样的吗?”武宏伟无奈道,“你我认识这几年也算是朋友,可你不曾对我笑过一次,做事都公事公办留有距离,更别提开玩笑了。”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看到虞楚沉思的样子,武宏伟连忙说,“你现在的状态挺好的,切勿被我的话影响。”   虞楚本来也不会被影响,如今她对自己很坦然,很接受。   “我来找你其实不是为了闲聊。”虞楚放下茶杯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虞楚将关于魔修的事情和武宏伟说了一遍,武宏伟越听神色越凝重。   “你说的道理是对的。魔修一直被压制在环境恶劣的峡谷之西,内心必定对我们充满仇恨,就连下一次仙魔大战也是迟早的事情。”   武宏伟严肃地说,“可若是直接让我们让步,给魔修更多的生存空间,你也明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其他人愿不愿意,就算我们想和平,可魔修有了喘息的机会,或许会反扑我们。”   “我知道这件事情有些离谱,但我至少要试试。”虞楚说。   武宏伟不理解地说,“你一向是个聪明理性的人,为何忽然要做一个浪费时间、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虞楚微微叹息。   “也不能这样说,不努力一下的话,谁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她心中明白,如果修仙者不肯退让,修魔者不肯放弃仇恨,那两方迟早要打起来。或许真要用血路来铺平双方的平衡。   做任务时,虞楚都将其他世界的人当npc,甚至也把自己当npc,只为目标努力,最大程度地让自己理性接近冷血地去判断所有的事情。   可这个世界是她的家,也是君洛尘的家。他们都不忍心看到人界发生战争。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想要努力去争取一下。   君洛尘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看到虞楚如此坚决,武宏伟沉思了一会,他道,“这样吧,我可以将十大门派的长老和掌门人聚起来,只是事情要你跟他们说。”   “你不是觉得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吗?”虞楚疑惑地说,“既然如此为何帮我?”   武宏伟轻轻地叹气一声。   “当年帝城岳皇帝祸害那么多有修仙潜力的人,便是我没有作为,还间接导致言卿遭此磨难。”他道,“虞掌门,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有野心、做实事的人。只要你需要,我会尽力帮助你,以此来赎我当年没有作为的罪行。”   虞楚心中也有些感慨。   武宏伟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不愧是原著里陆言卿的师父。   他如今大乘圆满期,其实完全不用蹚浑水,可以和其他大乘大佬们一样隐退山林静心修炼,可武宏伟却仍然在为修仙界而鞠躬尽瘁。   “对了,你不是心魔已除了吗?”虞楚看向他,“你可有预感自己何时飞升?”   武宏伟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道,“不论如何,只要我留在人界一日,我定会帮你。”   由武宏伟组局,很快召来了其他九个门派的负责人。   他们再看到虞楚,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虞楚和星辰宫走的路子明显是隐居世外那一波的,从星辰宫精而少的弟子人数就能看得出来。   既然星辰宫如此厉害,又不和正统修仙门派抢路走,众多掌门也不至于和她交恶,这次面子上都很过得去。   尤其是之前青霜派的段红琴已经被贬,如今换的新掌门看面相都很和蔼。   这一个小会,众人还其乐融融的互相聊了几句闲话。   等到虞楚将自己的来意全盘托出之后,众掌门长老的神色便变了。   果不其然,他们都拒绝了虞楚的建议。   “虞掌门,我们尊重你,也知道你一向思维活跃,喜爱挑战。”其中一个掌门说,“可让步给魔修,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没错,魔修如此可恨,如同水沟里的老鼠,是害虫,绝不能姑息!”   掌门长老们都纷纷应和彼此的话。   见到此种,虞楚不由得叹息一声。   “魔气与灵气本是同根生,不该以此评判一个人正邪的标准。”她道,“如若下次仙魔大战,魔人胜了,反过来将修仙者都驱赶进大陆边角的荒林野山,所有跨过森林的修仙者都会被当做害虫杀死,你们也会觉得这是正义吗?”   虞楚看向他们,“换言之,如果那时魔修自认魔气是正义,而灵气是邪恶之人才修炼的,以此千百年流传,后辈可还知何为正义,何为邪恶?”   众多掌门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语塞。   “虞掌门,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呢?这世道就是不讲道理的。”另一个长老说,“我们强势时这样压制魔修。魔修如果死灰复燃,更会加倍报复回来,我们更不能放过他们了。”   众人纷纷称是。   虞楚叹息一声。   “也罢,我明白你们不能还理解。可或许……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谈话无果,众人再次解散。   回去的路上,武宏伟安慰虞楚,“不用灰心,这是人之常情。不是所有人思维都如你般开阔,能想到整个人界的层次上。”   “我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尽最大努力而已。”虞楚说。   道理是道理,人性是人性。若是人人都有那般觉悟,三界真就永远和平了。   等回去之后,虞楚又联系了一下君洛尘,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我知道了。”君洛尘温声道,“楚楚,辛苦你了。我知晓你本来不是这样的性子,都是为了我……”   “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虞楚面无表情地接话道。   君洛尘怔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   “嗯。”他轻轻地应声,带着有些模糊微哑的笑意。   虞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要是以前,君洛尘还是苏容轩的时候,也唤过她楚楚,也没什么。   可现在,一听见他这样温和低音的声线唤她,虞楚就莫名有点不自在,不由自主就把话题岔开了。   “你,注意安全。”虞楚嘴硬地说,“如果没有进展,你让殷广离一个人留在那里便好,你可以回来……我又不是没地方让你住。”   传音法宝一时没了声音,隔着法宝也知道君洛尘绝对怔住了。   过了几秒,他才低低的嗯了声。   “我知道了。”君洛尘低声道。   怎么办,楚楚一对他好一点,他就忍不住很感动?   ……   一个月后。   昇阳派,一个纸鹤样式的法宝平稳地落在门派内的山上,慢慢地放下了肩膀上那些眼神好奇的年轻人们。   “这里便是昇阳派了。”门派执事收起法宝,他看向面前众多年轻的面孔,淡淡地说,“我负责将你们带过来,而你们未来道路如何,被哪位长老收入门下,便只看资质和命运如何。”   这些年轻懵懂的新人们有些好奇地看向整个门派,唯有队伍最末尾,几人之间一直窸窸窣窣。   “灵儿妹妹,来,站在我身边,别让太阳晒黑了你。”   “安雄,你听你这叫什么话?你一身臭汗,还是离远一些吧。灵儿妹妹,你还是来我这里,我用扇子帮你遮阳。”   队伍最后,几个青年正围着一个姑娘互相争论不休。   被他们争夺的年轻女孩长着一张十分清纯干净的娃娃脸,看着便是个娇小而需要保护的单纯姑娘。   “安雄哥哥,子静哥哥,谢谢你们。”这个姑娘——也就是安灵儿轻轻笑着说。   被她唤了名字的人顿时心中如同蚂蚁爬过,看她看得有些呆住了。   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们身上。   安灵儿本名并不姓安,她知道自己穿越进一本人人都爱她的女主小说里,成了女主角。   她更知道,这几个在昇阳派收徒路上碰到的人都只是小鱼小虾,并不需要她多费精力。   安灵儿回想起小说内容,便已经忍不住嘴角上翘了。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个虐安灵儿好多次的天神男主,太难攀了,而且小说结尾女主和男主去了神界,只能两人共处一起当神,想想便很无聊。   倒是书中的那些男配们都深情而英俊。被他们关爱,在人间潇洒不是更好吗?他们都那么爱她,而她会给他们比原著女主更多的爱。   她还没机会和那么男神的人谈过恋爱呢,更何况是好几个。如今忽然穿书,这么好的未来等着她,安灵儿便有些激动和窃喜。   想想未来,还真是纠结,她该选谁做第一个攻略对象呢? 第152章   安灵儿进入昇阳派之后, 便开始按照看书时的记忆去寻找对照的人。   昇阳派作为二十名左右的修仙门派,它的存在都很平庸,不算大门派, 但也不完全算是名不经传。   只不过, 原著里的那些有名的英年才俊们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门派的。本来昇阳派也只算是个为她垫脚的炮灰门派。   按照剧情来看, 安灵儿需要先让昇阳派最出众的首席弟子注意到自己, 而后在他的帮助下从炼气期开始修炼。   一直到两年后,由首席弟子的这位师兄带她参加试炼, 一步步慢慢进入主线,才能碰上那些在大门派的天之骄子们。   而想要和首席弟子搭上线,就绕不开一个角色——虞楚楚。   书里,正是虞楚楚看到她被其他师兄师弟关照,心怀嫉妒不满, 而开始一直欺负她, 让恰巧经过的首席弟子大师兄发现,英雄救美, 才会有后面的种种。   结果安灵儿拜师进门过了整整一个月, 师兄师姐都见过了一些, 可就是没见到虞楚楚。   安灵儿的心里便有点打鼓,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或者虞楚楚出现了,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   可毕竟作为第一出场个恶毒女配,书里形容虞楚楚是个蛮横的美艳女修, 只不过私生活不检点,所以大家都心底瞧不起她而已。   可不论如何,她的容貌应该是其他弟子之上的。若是出现过,安灵儿总不会没有印象吧?   安灵儿左等右等, 在这段时间里,她确实吸引得一些小鱼小虾的同门师兄弟对她很好,也让一些师姐和同辈的女修心怀嫉妒,可这里面没一个是虞楚楚,更没人敢欺负她。   没有虞楚楚,后面的剧情便无法开展。   最终,安灵儿坐不住了。   她找到了一位舔狗师兄,柔柔地问了他认不认识虞楚楚。   “虞楚楚?”这位师兄冥思苦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入门六年,从未听过这个人。安师妹,怎么了?”   “没,没事。”安灵儿勉强笑道,“来门派前我从父母那里听闻,当初有一个邻居家的姐姐也去修仙了,还想着可能会碰上呢。可能是我搞错了……”   “修仙门派那么多,能碰上的几率不高,你不比灰心丧气,待我再找人问问。”这师兄安慰道。他想了想,又说,“这名字倒是耳熟,我怎么记得在哪里听过……好像是位掌门。”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安灵儿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听到是个掌门,她有有些恹恹的了。   一般门派掌门,年纪至少也上百岁了,和虞楚楚的身份根本合不来。   安灵儿便又惴惴不安地过了几日,这位师兄又跑来找她。   “安师妹,我帮你问到这个人了。”   安灵儿看向他,立刻着急地握住他的手臂,“师兄,你快说,她现在在哪里呀?”   “十三年前,虞楚楚便和门派解除了关系,返回凡界了。”师兄道。   听到了他的话,安灵儿呆住了。   “这,这不可能!”她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人,我们确实有个叫虞楚楚的师姐,本来是莫长老的弟子,也确实喝了清灵水,消除身上修为,离开了门派。”   回到弟子院落中,安灵儿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竟然和她看到的小说出现了偏差。   虞楚楚虽然只是个只有几章露脸机会的小配角,可她不见了,仍然让安灵儿感到恐惧。   ——如果这个世界偏离了小说,那她不是也完了吗?   安灵儿发呆了一会,她立刻转变了策略。   虞楚楚没了就没了,她要先弄清楚那些会爱她如命的英才男配们还在不在。   安灵儿又找了另一个师兄,用自己不了解修仙界的名义让他介绍一下修仙界目前的翘楚。   “其实每个门派的首席弟子和亲传弟子都不差,但若是说能让世人震惊的,也就是这十年出现的这几位了。”这位师兄道。   安灵儿内心急迫,但表面还是笑盈盈地开口,“赵师兄,都有谁啊?”   “我想想啊。”赵师兄掰开手,“陆言卿、沈怀安、萧翊这三个是早几年出来的了,还有去年出名的李清成……若是算的话,过去无定门的殷广离也是好样的,可惜后来走了歪路。”   安灵儿的心这才放下一些,这五个男配都还在。只不过这个陆言卿应该是陆景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改了名字。   人还在就好,从这一路上自己没费吹灰之力吸引的这些烂桃花来看,安灵儿自信他们都会爱上她。   “对了,我记得有个女修也厉害,好像是用暗器的……他们都是一个……”   这边,赵师兄还在说,安灵儿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她敷衍着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她要好好地计划一下自己要怎么碰到他们,怎么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安灵儿坐在门派的角落里思考,来往的一个同届的师弟看到她,便走过来,有些疑惑地说,“灵儿,你不去上课吗?”   她摆了摆手,冷淡的犹如挥蚊子的态度让这个师弟悻悻地离开了。   安灵儿在心里冷笑——这破门派的课程有什么可学习和修炼的,不过是进入修仙界的踏板而已。   至于修炼,那么辛苦那么累,她为什么要受这份罪?等以后她有了那些英年才俊们的保护和偏爱,那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他们也会牢牢地保护她的。就连第一门派修天派,也要看在陆景齐的面子上收她为徒。   隔日,安灵儿一出弟子宿舍,外面等候的好几个师兄立刻都围了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就连她昨天没去上课,他们也帮她遮了过去。   听他们议论下个月的试炼大会,安灵儿借此机会和他们聊天,试探目前世界背景进行到到哪一步了。   “对了,师兄。”安灵儿假装好奇地说,“听说陆言卿和沈怀安一直针锋相对,他们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可是又互相比试了?”   原著里,修天派的陆景齐和百丈峰的沈怀安实力相当,性格却截然不同。二人总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他们更是动不动就互相比试,却一直难分谁是第一第二。二人互相争锋也是修仙界津津乐道的事情之一。   安灵儿笑着轻描淡写问出这句话,便发觉对面几人表情不太对。   他们有些疑惑地互相看看,又看向安灵儿。   “师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其中一个师兄疑惑地说,“他们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关系好得不行,怎么可能针锋相对?”   “是啊,你是听谁说的?那人莫不是在骗你。”   ……   那一日,安灵儿回到自己宿舍院落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更是一直忍不住地颤抖。   她再也没有刚开始那种手握原著记忆的胜券在握。   就好像……游戏里本来该等玩家光顾的npc,忽然都有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乱套了。   陆言卿、沈怀安、萧翊、谷秋雨,李清成……这些本来该在不同门派、属于不同势力的人,怎么会都拜入同一个地方,而且是原著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的门派??   还有谷秋雨——她明明是原著的魔修妖女,怎么就莫名洗白,成了修仙之人了?   安灵儿头昏脑涨,在床榻上躺了一天,仍然大脑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整个世界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让她终于开始恐惧起来。   如果无法和那些天之骄子们产生联系,只剩她一个人的话,这世界岂不是和噩梦一样?   安灵儿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呆了三天,昇阳派的规矩严,刚开始是让和她拜了同个长老的师兄师姐过来查看情况和警告。   第二天,门派掌事过来了。   他们探查了安灵儿的身体,发现她非常健康,只是纯粹不来上课、也不修炼,对来访者的训斥也不闻不问。昇阳派从未见过有弟子像是她这样嚣张。   安灵儿不理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她不屑于和他们交谈。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仿佛低她一个等级,只有那些英年才俊们才会让安灵儿另眼相待。   第三天时,掌事警告她,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会被以门派的规定被刑罚。   她终于回过神来,向着掌事恳求,说自己惦记家中父母,希望门派能给她一个月的假期回家看看。   安灵儿这一批弟子入门派才一个月,课还没上几天,怎么可能放她回去?掌事当即拒绝了她的要求。   而安灵儿没有发现,自己的女主光环虽然一直发挥作用,可效果却在渐渐减弱。   按照规定,作为新入门派的弟子,安灵儿至少一年没有资格随意下山,就算日后出门,也必定是由其他师兄带她走,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安灵儿对世界的变化感到担心,如果昇阳派不能成为她的垫脚石,让她去认识其他天之骄子们,那她在这个门派带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和掌事互相僵持许久,最后掌事竟然警告她,要不然立刻跟着他去主殿领罚认错,要不然就此开除安灵儿。   安灵儿僵持许久,最终选择了第二条路。   入昇阳派四十天,安灵儿被逐出门派。   她这一个月来,也不过炼气初期打基础,连门派书籍都没有系统学过。   掌事的看她可怜,就没让她喝清灵水。安灵儿离开门派的时候,其他师兄师弟们痛哭流涕,给她塞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   安灵儿背着包袱离开昇阳派,在陌生世界的泥泞小道上前行着,随着逐渐冷静下来,她才开始感到害怕。   ……好好的开局,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回昇阳派求情,可一想到没了能和其他英年才俊见面的目标,昇阳派的修仙生活会多么压抑枯燥,安灵儿还是压下了心头涌动的悔意。   可不论如何,她都没有退路了。   既然他们都去了星辰宫,那她死也要找到他们!   安灵儿甚至抱着希望的想,或许她可以进入星辰宫,那不就更好了?   听说星辰宫只有两个女徒弟,一个是谷秋雨,一个是人狐混血。   安灵儿对书中女角色注意力不高,她能记住谷秋雨还是因为剧情和沈怀安有关。   她甚至没有想起星辰宫这第二个狐混血的女徒弟,便是西域地图里间接被女主害惨的圣女。   安灵儿对自己打气,或许这就是个好事。把所有的大佬都集中在一个门派里,也省事了。等到她也拜入师门,日子便会顺起来的。   她只不过炼气初期,没有飞行法宝,昇阳派在西南地界,传闻中的星辰宫在南方,距离得很远,一时半会根本赶不到。   安灵儿一路上颇为波折,偶尔遇到好心的修仙者愿意载她一乘,没有修仙者时只能用平民的方式赶路。   她赶路又花了一个半月,很早便花完用完了师兄们给她的东西。   这一路的艰苦,让安灵儿根本看不出来原来水灵的样子,灰头土脸的倒像是在路上逃荒的难民。   每次路上遇到大小城镇,她都不得不先找河流或者井水洗干净脸,再去装柔弱可怜去换取其他人的善心,才得以换换衣服,吃点饱的,睡个好地方。   安灵儿本来满心看不起这些普通修仙者和凡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要去乞求那些她过去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   再加上一路上的坎坷和风餐露宿带来的折磨,让安灵儿的精神几乎在崩溃边缘。   她精神恍惚地赶路的时候,星辰宫里,一切如常。   时隔两个半月,君洛尘还在修魔界,没有回来。   虞楚知道,他本来那么急着去修魔界,也是因为她话里想保持距离的意思太明显。君洛尘怕她为难,所以才迅速离开了。   刚恢复记忆的时候,虞楚和他说让过去的便过去了,也是她刚刚恢复记忆的应激反应。她已经习惯潜意识把所有人都想得很坏,怕君洛尘因为过去的纠葛而想和以此她再续前缘。   可这不代表虞楚讨厌他,更何况慢慢冷静下来之后,虞楚想到他过去仅见两面时的样子,明明是想避开她,甚至也没有趁着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借机表达亲近之情。   君洛尘一直都是个正人君子。   虞楚心里防范太高,哪怕是面对君洛尘,也要慢热的一点点解开对他的防备。   如今,她倒是想让君洛尘回来再呆一段时间,毕竟他若是回魔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可君洛尘却在修魔界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殷广离在拉拢人心,而四处勘察的君洛尘发现从深渊峡谷上涌的魔气似乎有些不对。   待在这里的几个月里,修魔界的魔气愈发浓烈了,似乎还隐隐掺杂着混沌的黑暗力量。   这种混沌力量,和君洛尘体内的力量相同。   这也是君洛尘所疑惑的原因。   “我的这个身体只算是灵魂的一小块碎片,继承的力量也是极少的。本体还在魔界沉睡,怎么会将力量漏到人界来?”   在用传音法宝聊天时,君洛尘蹙眉道,“我下到谷底,也并未发现问题。只能再继续待一段时间,看看后面发展了。”   虞楚只能日常让他注意安全。   出了后山,虞楚来到正殿前,便看到六个弟子又在正殿面前的广场上一起玩。   说来也怪,他们的修为也不低了,陆言卿和沈怀安更是年纪轻轻就到了元婴期,除了何初落,其他几人都在金丹中期和圆满期左右。   按照他们的水平,都够独自开山自立门户了,弟子们的性格也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可偏偏师兄弟妹六人碰头,就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做什么都愿意一起。   就像是现在,陆言卿坐在台阶上看书,谷秋雨和何初落在玩弓箭射击,沈怀安、李清成和萧翊围在一边玩牌。、   能待在一起,他们绝对不会分开。   这样的同门情谊,恐怕在如今的修仙界也是难得一见了。   虞楚一从旁边走出,徒弟们顿时回过头。   “师尊。”   “师尊,您忙完了?”   虞楚微微颔首。   “师尊。”沈怀安站起来,他道,“今日轮到我下山采购,您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吗?”   “没有。”虞楚看向他,温声道,“早去早回。”   沈怀安点点头。   本来如果师父不来,他可能还会偷会懒再玩会儿,师父来了,沈怀安也不玩了,微整衣袖,转身向着前面走去。   “沈怀安,你怎么就走了!”斜坐在台阶上的李清成不满地嚷嚷道。   结果,他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沈怀安来到广场中央,对谷秋雨低头说了几句什么。   谷秋雨和何初落打了招呼,便和沈怀安手牵手离开了。   李清成瞳孔震颤,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伸手用力地一拍萧翊。   “来,师兄!”李清成愤慨地说,“我们二人玩个痛快!” 第153章   沈怀安和谷秋雨下山, 一路上二人一直拉着手,只是脑袋都往不同的地方偏。   手是握上了,人还是害羞的, 都不好意思看对方。   沈怀安人长大了, 他身形修长挺拔, 一身黑衣, 五官冷峻,气质凛冽。不知不觉中, 已经成长为被他人仰望的天之骄子了。   他这样偏冷的气质,偏偏却是十分反差的纯情少年。手里握着师妹柔若无骨的手指,就能让沈怀安的耳朵泛着微红,一直消散不下去。   其实谷秋雨也有些羞涩,可她性子活泼些, 一抬头看到沈怀安耳朵都红了, 顿时就起了捉弄之心。   “沈怀安!”她说。   沈怀安下意识要低头,就觉得手臂一热, 谷秋雨贴了过来, 她抬起头, 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手臂传来女孩子娇软温热的触感, 沈怀安被她搞得整个人瞬间僵硬起来,他目光四处乱看, 看天看云看大树,就是不低头看她。   二人本来是拉手, 谷秋雨凑过来之后便双手抱着沈怀安的手臂,脸也要贴上去。   她抬起头,笑道,“沈怀安, 你怎么不看我呀?”   沈怀安的睫毛微慌的乱眨,他声音僵硬地说,“小谷,别闹了……一会让人看见了。”   “看见又能怎么样?”谷秋雨说,“你觉得我不可见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怀安下意识低下头,便看到巧笑倩兮的小谷,她的眼底还闪动着恶作剧般的光芒,便知道她又是故意捉弄。   看到沈怀安目光无奈地看她,谷秋雨这才咯咯地笑开。   沈怀安抬头确定左右无人,他趁着小谷不注意,忽然弯下腰从她的背后抱住她,另一只手去挠她腰间的痒处,顿时惹得谷秋雨尖叫起来。   她挣扎不开,又被挠的笑个不停,赶紧连连道歉。谷秋雨平时不太喊沈怀安师兄,这是连师兄都唤上,沈怀安才松开她。   谷秋雨喘匀了气,抬手就去打沈怀安,谁料想沈怀安早有预谋,十分轻巧的左右闪躲,惹恼得谷秋雨就要掏暗器了,他这才乖乖回来挨打。   二人一路上打闹,最后又拉起手。本来修仙者几步的脚程,偏偏让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等到云城的侧城门就在眼前了,师兄妹二人这才整整衣衫,松开彼此的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走进云城。   云城百姓一向和星辰宫关系好,看到他们了都纷纷打招呼,二人也一路回礼。   这次明明就是沈怀安一个人的采购任务,他给小谷买了冰糖葫芦,沈怀安走在前面进各种店铺,谷秋雨吃着糖葫芦悠哉悠哉跟着他。   掌柜们和小二也早就和星辰宫是老交情了,家家店铺都会留点好吃的干果或者日常用品,就等着星辰宫的人来了送他们。   前面沈怀安买东西,小谷在后面就被各种关照,被人左塞点东西又塞点东西的,等到沈怀安再回过头,谷秋雨手上已经抱了许多东西,都是当地百姓的热情。   自从星辰宫起来之后,云城就变成了被它庇护的城镇,不仅低素质的修仙门派徒弟少了很多,就连一般地痞无赖都不敢在云城放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星辰宫觉不会姑息有人在云城做坏事。更别提这十多年星辰宫一直在救济当地居民,百姓们都是真的感激。   总是拒绝云城居民们的好意显得太有距离,太不通人情,所以虞楚早就和弟子们说过,若是送一些零食之类的便宜东西便收,贵重的一律不能拿。   久而久之,百姓们也都明白了星辰宫不收昂贵物品,谁家种的蔬菜瓜果成熟了、哪家店铺干果买多了,都会给他们留一份,大家都其乐融融。   谷秋雨算是毒修,但学毒也精通医术,在云城很有名。   半路上,有百姓过来请谷秋雨去她家里看看已经病了半个月的女儿,谷秋雨便和沈怀安打了招呼,先和百姓离开了。   这一边,沈怀安正好去把剩下的采购完成。   他正在其中一个铺子前和掌柜说话,便听到旁边店铺外传来异响,似乎有人往店里冲了过来,尤其像是冲他而来的。   沈怀安那么高的修为,自然不可能被人扑到。他灵敏地一转身,直接闪开,那人影没抱到人,直接滚进店里,后背撞上柜子,把店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沈怀安侧开之后,他蹙起眉毛,看着店小二扶起了那人。   那人的后背看起来便很瘦弱,像是个女性。等到她转过头,果然是个穿的有些破烂狼狈的女子。   她似乎也就十九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一张清秀可人的连,看起来清纯又苍白,嘴唇泛白,看起来人十分脆弱。   “姑娘,你没事吧?”掌柜的从柜台里走出来,他担忧地问,“怎么忽然就摔了,是不是没吃饭?”   云城人都很淳朴热心,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外乡人,也会出手相助。沈怀安将买的东西收进了储物袋里,转身便要离开。   没想到,这女子看到沈怀安就扫了她一眼便再也不看她,而且这便要离开,顿时有点急了。也不顾掌柜和小二的关心,迈步踉踉跄跄便跟了出去。   “等,等一下!”安灵儿着急地唤道。   她心心念念的未来修仙界第一剑尊沈怀安就在她的眼前,他的样貌和书里描绘的一样冷峻帅气。   安灵儿来到这个修仙界至今,沈怀安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他走在云城的街道上,路上的其他人便变得黯淡无光,连带着她也都看呆了。   沈怀安看过来的一瞬间,安灵儿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可没想到他的目光竟然那样淡薄,就像是扫过一个路人,而后转身便离开。   听到她的呼喊,沈怀安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疑惑道,“你在叫我?”   安灵儿认定一定是刚刚的自己太狼狈了,他没有看清。   她抓了抓头发,踉踉跄跄地向着沈怀安走了几步,仰头虚弱地笑道,“……这位仙长,您能不能帮帮我?我,我太饿了……”   沈怀安奇怪道,“刚刚的掌柜不是要帮你吗?”   安灵儿摇摇头,她咬起嘴唇,楚楚可怜地说,“我也是修仙弟子,只是被门派赶了出来。这一路奔波劳苦,尝尽心酸,再也不敢轻信凡人。好不容易遇到了同是修仙者的师兄您,求您救救我……”   她对这段话已经非常熟练,一路上乞求其他修仙弟子时,安灵儿便是这样说的。   一般修仙者看到她一个弱女修,又可怜的样子,也会觉得让凡人帮她不妥,而起怜悯之心,帮助一些。   只不过那些亲力亲为帮助她的修仙者,大多也是看她年轻漂亮,愿意多和她拉扯一二。   沈怀安便直男多了,他道,“你不用担心,云城百姓都淳朴,钱给你,你自己去吃吧。”   安灵儿接过钱,她整个人都有点傻了。   就算沈怀安书里便很高傲,可也没这样冷淡过。他淡漠的态度就好像在对待一个路人……她好歹是个女主啊,他怎么可能连吃个饭都不愿意陪她?   “可,可是……”安灵儿磕磕巴巴,她勉强压抑情绪,又可怜巴巴地说,“师兄,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就她这一句话,沈怀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安灵儿不止说话,她身子一软,便向着沈怀安倒过来,像是体力不支要去抓沈怀安的手臂。   若是有点情趣思想活泛些的男修,估计也就借此机会抱住她了。谁料沈怀安又是一个侧身,特别完美的躲过了安灵儿的手。   沈怀安站住,他蹙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安灵儿扑了个空,又差点摔倒,心中本来哀怨不已,本来还在想沈怀安竟然如此冷血,没想到他竟然先一步指责她??   这是一个小说男配该对女主角做的事情吗?   安灵儿这一路坎坷来到云城,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见到沈怀安本来起了一丝希望,没想到沈怀安竟然如此绝情。   难道是她这身衣服穿得不好看,还是因为她没有像是书中那样救了他一命,所以沈怀安便如此忽视她?   “你怎么能如此冷血?”安灵儿控诉道,“我一个遇到困难的弱女子,求你帮忙,你却连陪我一段路程都不肯。你这样做还像是个男人吗?亏得我听说你是个心中有侠义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怀安眉毛蹙得更深了。   “你吵架起来倒是虎虎生风,看不出来虚弱的样子。”他说。   “你!”安灵儿被他一噎。   “再者说,你都已经是修仙之人,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还扯什么弱不弱女子?”沈怀安冷声道,“要弱也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师尊师妹都很强。有这功夫指责他人待你不好,还不如找个山林好好修炼。”   安灵儿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沈怀安出言讽刺。她浑身气得直颤,却在这时隐隐约约地想起来,沈怀安在原著中也是天之骄子,万年难遇的天才剑修。   他天赋异禀,极其自傲,而他最厌恶的便是弱小而不知上进之辈。   安灵儿不知道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差错,只知道女主光环似乎对沈怀安不再有作用。   没有了原著里的一见钟情和她对他莫名的吸引力,如今在沈怀安的眼里,她不正是他最讨厌的样子吗?   ……她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云城,见了第一次面就得罪了沈怀安?   安灵儿嘴唇颤抖,还没想好如何挽回局面,便听到一个年轻动听的女声响起。   “除此之外,她知道你是谁。”那声音说,“她是听谁说你有侠义之情,既然如此,这也便不算当街偶遇,而是另有图谋了吧?”   安灵儿抬起头,便看到在旁边聚集的人群之中,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一、二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   谷秋雨身穿娇粉却不艳俗,反而显得她皮肤白皙如凝脂,面容美艳。   从面相和神色上来看,她便是个厉害的主儿。谷秋雨一个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安灵儿便是被她拨光了衣服审视一下,不由得咬紧牙关。   原著小说火的时候,正是流行清纯小白女主,基本女主角是单纯不做作,令人怜惜的。其他能出场的女配但凡长得有点姿色,便是妖艳贱货。   如今世界成真,安灵儿的颜值在普通女子之间还算能打,有点大家闺秀小姐的感觉,可真放在虞楚、谷秋雨和何初落这种原著反派女配之间,便真就算不上什么了。   谷秋雨漂亮,但她的美是很有攻击性的。本来虞楚也是这一种风格,只不过历经沧桑,人沉静了下来,气质淡然,便带着美貌给人的感觉也变了。   小谷却不是如此,她如今正年轻,意气风发,一个眼神审视过去,立刻有一种压迫感。   她在原著里的标签是魔女,如今在正道长大,没有那么邪魅,安灵儿没认出谷秋雨是谁。   安灵儿咬紧牙关,她可怜委屈地说,“是,是我误会师兄了。可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位姐姐,您何必如此凶我?”   “我可不是你师兄,你莫要乱叫!”沈怀安蹙眉道。   他和谷秋雨对了目光。沈怀安不想招惹这等麻烦,脱身的意愿很强烈。可谷秋雨恰恰相反,她很好奇对面这个女子是什么路数,不想就此收手。   二人只不过几个呼吸没有说话,对面的安灵儿已经开始啜泣起来。   她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令人心疼,围观的云层居民有的忍不住开口说免费请她吃点东西,安灵儿权当没听见。   她抬眼,可怜巴巴地看向沈怀安,看得沈怀安寒毛立起,忍不住往小谷身后挪。   二人又对了个目光,谷秋雨颇为不屑地摆了摆手,让沈怀安离远点。   真是没用的男人!   看着沈怀安如释重负向后退去,安灵儿下意识就想迈步跟着他,没想到谷秋雨一抬脚挡住了她,对她露出笑容。   “既然妹妹这么需要修仙者的帮忙,那姐姐便帮帮你吧。”谷秋雨笑道。   安灵儿眼睁睁看着沈怀安穿过人群消失,却被谷秋雨阻挡,难以前进一步。   另一边,沈怀安拐进另一个街角处,从储物袋里拿起传音法宝,赶紧联系其他人。   他和谷秋雨下山之后,其他四人在虞楚的书房里,和虞楚一起看书。   感受到传音法宝传来的提示,众人抬起头,都有点迷茫。   “下山去云城而已,怀安怎么还联系我们?”陆言卿疑惑道。   他的旁边,李清成拿起法宝,酸溜溜地说,“师兄您这二人采购都能想起来联系我们,也是不容易。”   “李清成你别打岔了,这是正经事。”沈怀安说,“我在云城遇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女修,一直缠着我,要不是小谷拦了她一下,我现在还没脱身呢!”   “怀安,你别着急,你慢慢说。”陆言卿疑惑道,“她为什么缠着你?”   “我也不清楚,她非要我陪她去吃饭,还说自己害怕,实在古怪得很。”   停顿了一下,沈怀安严肃地说,“我知道了!她会不会是魔修的卧底?” 第154章   云城酒楼的包间里, 安灵儿面色僵硬地坐在桌边。她的对面,是浅笑着的谷秋雨。   “听说妹妹不敢一个人来酒楼,姐姐陪你来了, 你怎么还这样不高兴?”谷秋雨轻轻地笑着。   安灵儿抿紧嘴唇, 心中警铃大作。   她还算有点脑子, 想到了沈怀安如今门中有两个师妹, 其中一个便是书中反派谷秋雨。   只不过,谷秋雨如今的打扮和样貌都看不出魔修妖女的样子, 若不是她和沈怀安之间举止十分熟悉,光看她的外貌,安灵儿是绝对不会将她和谷秋雨的名号对上的。   一想到原著里被沈怀安亲手杀死的女反派,如今竟然成了他的师妹,二人还关系如此和谐, 可沈怀安却对身为原著女主角的她冷眼相待, 安灵儿心中便闷得喘不过来气。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谷秋雨,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其实安灵儿抵达安城已经三日有余, 路上的车马劳顿早就在这几日休息好了, 现在也并不饿。当时对沈怀安那样说, 只不过是在装可怜罢了。   安灵儿站起来, 她刚想走,谷秋雨抬眼看了她一眼。   “坐。”小谷淡淡地说, “点了这么多菜,不能浪费了。”   若是在正常世界, 安灵儿根本不会听谷秋雨话,直接走了便是。可在修仙世界,修仙者对自己下面等级的人是碾压的。   更别提谷秋雨已经金丹期。   金丹期是什么概念?在任何一个门派里,都算是弟子中的中流砥柱的高手了。   安灵儿被她警告地看的这一眼, 犹如忽然被野兽盯住的草食动物,一种灵魂深处的、面对弱肉强食的本能恐惧让安灵儿呆呆地又坐了下来。   似乎在这一瞬间她才恍惚地意识到,谷秋雨是反派,书中杀人如麻的魔女。   谷秋雨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微微颔首。   “吃。”她说。   安灵儿抓起筷子,手指颤抖地去夹饭夹菜,机械地便往嘴里放。似乎听从谷秋雨的话做事,便能缓解被她带来的恐惧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谷秋雨说,“师从哪个门派?”   安灵儿下意识不想在这个恐怖的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看到她的样子,谷秋雨笑了笑。   “没关系,你如果不想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她幽幽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毒修。”   安灵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谷秋雨是毒修?在原著最后的仙魔大战中,谷秋雨以一人之力毒死几十个修仙者,她使毒的方式无孔不入,几乎难以防范。   只不过,现在的谷秋雨纵使有这样的能力,但也不会对别人做这样的事情的。   本来用探灵术也可以摸清安灵儿的底细,可看到安灵儿这十分茶味的样子,谷秋雨便不由得想吓唬吓唬她。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她只不过说了一句自己是毒修,安灵儿便十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喉结蠕动,似是在和自己做斗争。   过了几秒,她低声道,“……我叫赵蕊。”   “你确定要骗我吗?”谷秋雨懒洋洋地说,“这种小把戏除了激怒我,没有其他作用。”   安灵儿实在没有办法,她实在怕面前这个曾经的反派女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想了想就算报女主的名字,她也不会认识。   她便咬了咬牙,开口道,“我叫安灵儿。”   “门派。”谷秋雨道。   “我没有门派,我被逐出来了!”安灵儿着急地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刚刚是认错人了,你可以让我走了吗?”   谷秋雨当然不能让她走。   她虽然不知道安灵儿是女主角,但安灵儿的表现实在是太诡异了。   谷秋雨和沈怀安想的一样,觉得安灵儿很可能是类似几年前殷广离那样的魔修,或者什么别有图谋的门派派来的卧底。   看着也问不出来什么了,谷秋雨刚想用术法,便听到有人进门。   她一抬头,顿时有些吃惊。   沈怀安率先进门,他的身后跟着陆言卿、李清成和萧翊。除了何初落和师父没来,其他几个人都到了。   “你们怎么都来了?”谷秋雨疑惑地问。   就算安灵儿身份可疑,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排场,来这么多的人吧?   “师尊让我们把这女孩带洞府去。”沈怀安道。   他所说的洞府便是之前君洛尘暂时居住的废墟洞府,距离门派十多里远,被李清成用寻龙尺发现之后,便成了星辰宫的另一个据点。   一听虞楚要见,谷秋雨也有点迷茫。不知道师父要见这个安灵儿是要审问她,还是要收她为徒。   另一边,安灵儿看着后面进来的三人,她的眼睛都快直了。   陆言卿儒雅,萧翊淡漠,李清成随性。再加上气质冷峻的沈怀安,四个人站在一起,让安灵儿看得呆住。   四人从衣着打扮也能看得出来各自的性格。   陆言卿是很正统的装扮,一袭白衣,头戴玉冠,百分百是正统修仙男主角的样子。   而萧翊和沈怀安都是一身黑,只不过萧翊是黑衣劲装,过肩的短发低系在脖颈后。   沈怀安黑色长袍,马尾高梳脑后。   剩下的李清成看起来性子便最随和,他披着外衣,头发散在后背,唯在发尾用发带系了一下。   安灵儿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泪眼婆娑地站了起来,哽咽道,“你们总算来了。”   星辰宫f4都迟疑了一下,其他三人不由自主看向沈怀安,沈怀安面无表情地挑眉。   ——他之前都说这个女修很古怪了,这回信了吧。   安灵儿自动略过身穿黑衣、看起来就不太好说话的萧翊和刚刚拒绝过她的沈怀安。   她看向这之中最正统的陆言卿,哀哀切切十分委屈地说,“我不过就是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而已,这位姐姐她便逼着我吃,还用毒修的身份来威胁我,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你们若是她的师兄,可要为我做主啊!”   安灵儿在昇阳派呆了一个半月,发现什么同门情谊说得好听,其实修仙门派和正常的学校没什么区别。虽然门里大家都师兄师妹的叫着,关系也就一般般而已。   在昇阳派时,有师姐看她受人欢迎,心中不满,便出言讥讽了几句。安灵儿只是装了一下可怜,其他师兄便去训斥了那个师姐。   安灵儿在昇阳派获得成功,便以为全天下的门派都该是一样的,星辰宫也是这样的。就算沈怀安和谷秋雨关系熟悉,可不一定其他师兄和她关系同样那么好。   她想着,谷秋雨这样的人在门派里也该不是省油的灯,或许便会有哪个人出言主持公道呢?   结果,安灵儿委委屈屈控诉了谷秋雨之后,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成果,便在泪眼婆娑中看到四人都蹙起眉,颇为不解地互相注视。   他们又和谷秋雨对了目光,谷秋雨耸了耸肩膀。   其他三人都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诡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女修看起来很年轻,长得也很清纯漂亮,怎么偏偏说起话来这样诡异呢?   小谷这么可爱又懂事,在门派里欺负他们倒是正常的,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欺负别人。   陆言卿眼见着沈怀安神色不对,似乎对安灵儿出言攻击小谷的事情非常不满。他干脆抢在沈怀安出言反驳之前开口。   “你别着急。”陆言卿缓声道,“你叫什么,怎么来到的这里?”   安灵儿总算遇到了对她温和的人,她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我,我叫安灵儿……被门派赶出来了。我真的很害怕……”   “别害怕。”陆言卿安慰道,“你和我们一起去见我们的师父吧。好吗?”   安灵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向着四人走过去,又像是很害怕、被沈怀安欺负一样低头躲着他蹭过去,一伸手便揽住了陆言卿的手臂。   陆言卿瞬间僵住。   哪怕是在更加开放的修仙界,女子上来便搂人手臂的,也实在是罕见。   “好了好了,那我们快走吧。”李清成赶紧打圆场。   他主动伸出手,帮安灵儿撩帘子,又伸手扶了她的手臂一下。   安灵儿这才破涕为笑,抬眼对李清成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等到她抱着陆言卿的手臂下楼,无视了陆言卿求助目光的萧翊、沈怀安和谷秋雨这才都走了过来。   “怎么样?”沈怀安问。   李清成注视着二人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他挠了挠头发。   “真是邪门。”李清成说,“我只能追溯到她几个月之前的人生,却无法往前看。”   “竟然还能这样?”沈怀安疑惑道。   萧翊看向他,“会不会是有人给她下了什么屏蔽记忆的术法?”   李清成摇了摇头。   “她这种情况和师父有点像,可师尊深不可测,她不过是个炼气期,不该如此。”李清成道,“这女子果然古怪。”   等到几人下了楼,便看到陆言卿身形僵硬,似乎好不容易让安灵儿松手。却仍然要应付安灵儿在一边对他的叽叽喳喳。   如今安灵儿已经无处可去,陆言卿稍对她态度温和,她便黏住陆言卿。   一行人出了城,陆言卿召唤出飞剑准备直接御剑飞行,没想到安灵儿却说,“我不要和她乘坐一个法宝,我怕她!”   星辰宫师兄弟都一怔,他们抬起头看向安灵儿,这才发现她神色认真,反对谷秋雨。   她用这样轻薄的语气面对小谷,顿时,众人的脸色便都不太好了。   “上剑。”陆言卿冷声道。   安灵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对她最温和的陆言卿和李清成态度忽然都发生转变。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想着要去面见星辰宫掌门,努力争取进门派的机会,还是该配合一些好,这才不再反对,和其他人一起上了飞剑。   飞剑腾空,路上,安灵儿却越想越觉得委屈。   谷秋雨震慑和逼迫她都是真的,为什么他们都不帮她,不觉得谷秋雨过分,甚至还为她这个恶毒女配,而对她态度发生如此骤变?   一路上,安灵儿都能感受得到其他四人明里暗里地关心谷秋雨,查看她的状态。却都将自己当成空气,不存在一样。   安灵儿心中更加难受,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们四人的关爱,本来都该属于她一个人的。可到底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让谷秋雨夺走了她的关怀?   从云城到秘密洞府的距离对凡人来说很远,可御剑飞行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而已。   很快,众人在山林中落下,陆言卿收了飞剑,看向安灵儿,语气冷淡地说,“我们星辰宫掌门就在里面等你。”   安灵儿抿起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言卿在前,安灵儿第二,剩下几人断后。   一行人穿过弯弯曲曲的隧道,很快面前豁然开朗,露出了里面小桥流水的安逸样貌。   安灵儿被从山顶缺口散落下来的阳光晃了眼睛,等到她再次重新聚集视线的时候,便看到有一个年轻姑娘坐在水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的鱼。   这姑娘面容倾国倾城,眼角勾起,显得十分魅意。可偏偏眼眸灵动,像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一样,贪玩又好奇。她光是专注地看鱼,连溪水打湿了自己裙摆都不知道。   “小狐。”谷秋雨快走几步,她先穿过桥,而后在何初落身边蹲下,伸手把她的裙摆从水中拎出来,一边用真气烘干,一边问,“师尊在屋里吗?”   何初落看向她,乖乖地点了点头,自觉地向后挪了挪,离水远了一些。   与此同时,何初落身后院子的木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虞楚走了出来。   “师尊。”几个弟子一起唤道。陆言卿说,“人带来了。”   隔着溪水,安灵儿和虞楚对上了目光。   星辰宫掌门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也不过比徒弟们大五六岁的样子,让安灵儿有点震惊。   可见虞楚气质淡然,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安灵儿还是未敢造次。   虞楚道,“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   “师尊,她说她叫安灵儿。”谷秋雨站起来,她道,“哪个门派的不知道。”   安灵儿此刻心中极为厌恶谷秋雨,看她‘洋洋得意’的展示自己的发现,安灵儿也不甘示弱地说,“我是叫安灵儿。”   她又看向虞楚,“既然掌门已经知道我叫什么,公平起见,您是否也该告诉我,您要如何称呼?”   安灵儿虽然说话时是用‘您’字来称呼的,可她话里丝毫不见尊敬之情,反而显得十分傲慢无礼。   徒弟们都蹙起眉毛,其中沈怀安性子最直,本来看她多番敌视小谷便十分不爽,如今她又这样没有礼貌,沈怀安差点就要开口理论了。   倒是虞楚十分淡然。   “我姓虞,叫虞楚。”她平静地说。   听到虞楚的话,本来注意力还在谷秋雨身上的安灵儿抬起头,好像一声惊雷霹雳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安灵儿瞳孔紧缩。   虞楚……?和虞楚楚一字之差?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一瞬间,整个世界的骤变、不符合原著走向的一切……这些困扰安灵儿的谜团,在这一瞬间都找到了原因。   ——本来该成为炮灰消失的虞楚楚,不仅什么事情都没有,而且还收了除了入魔的殷广离之外所有的天之骄子做自己的弟子!   安灵儿牙齿颤抖,她死死地盯着虞楚。   “你,你——!”她颤声道,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尖锐,“卑鄙、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们都拜你为师?!”   她这话一出,瞬间所有徒弟都抬头看向她,神色变得危险起来。   “你放肆!”沈怀安冷声道。   安灵儿所有的心机和妄想全部白费,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已经全然被毁。   她胸口起伏,气血上涌,在怒急攻心之下,竟然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   星辰宫的徒弟们并不在意她的情况,而是仍然冷冷地看着她。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得到,安灵儿周遭的灵气忽然紊乱起来,如同杂草般生长晃动。   紧接着,灵气以她为中心旋转飞舞起来,瞬间形成风暴一样的压迫,本来透明温和的灵气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像地面。   只有炼气期的安灵儿不该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感受到了这灵气暴动带来的压力。   只有虞楚不动如山。   作为女主角,拥有一个少见的血脉几乎不算是新鲜事情了。   安灵儿便拥有着天灵血脉,也是靠着这血脉两次三番救了她的命。   天灵血脉的传人,天生便是灵力的宠儿,不仅修炼比普通修仙者快一倍有余,更是在紧急的时刻,能够调动身边左右本不属于她的灵气为己所用,以此进攻或者逃脱强敌。   在书中,安灵儿便是用这血统在秘境中救了沈怀安一面。   虞楚重新看过了整本书,自然是清楚的。   安灵儿自己主动找过来,这是非常诡异的事情。若是重生,多活一次的人不会这样轻浮。   另一个可能,便是有灵魂穿书,穿到了安灵儿的身上。   虞楚在做任务时也见过这种情况。外来穿书者像是一种病毒入侵,比较麻烦,但也算好解决。   麻烦在于,许多穿书者不把小说世界当一回事,仗着身份胡作非为,难以预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主角光环和能力伤到。   可好解决也是因为对方是穿书者,思维必定是有些局限的。   虞楚让徒弟们把安灵儿带来,也是将计就计。   如今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都已经是她可以把控的,大乘对新人,几乎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更想趁此机会看看女主角的天灵血脉,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安灵儿情绪到达崩溃边缘,虞楚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此刻,包围着安灵儿的灵气忽然开始燃烧起来,安灵儿瞬间被火焰吞噬。   安灵儿在火里凌厉仇恨地尖叫着,火焰骤地迸发,更是形成无数只赤焰巨鸟,铺天盖地的向着虞楚攻击而去!   虞楚站在门边,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熊熊火光。   她还未动,其他徒弟们却动了。陆言卿手指合并,一头水龙咆哮着从侧边拦截火鸟,张口便吞并数只火鸟的光芒。   另一边的沈怀安更烈性,他抽出长剑横击,剑气缠绕着火蛇砍向安灵儿发出的赤焰巨鸟,以火对火,硬生生将她的攻击压了下去!   沈怀安的火和陆言卿的水两方相对,将所有正面攻击虞楚的火鸟全部阻绝,二人用力十分巧妙,正好互相抵消彼此的力量,没有造成更大毁坏。   其他几个弟子也不约而同一齐出手。安灵儿来势汹汹的攻击竟然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被他们共同阻断。   安灵儿眼里的怒火和报复犹如潮水般退去,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身上还被灵气燃烧的火光围绕着。   其他人不好出手,谷秋雨直接一个南水北调,用溪水冲向安灵儿,浇灭了她最后一丝火焰。   不等他们束缚,安灵儿已经跪倒在地,又大口大口地咳出鲜血,连鼻子耳朵也都渗出血来,似乎是刚刚那一猛击的后遗症。   她脊背颤抖,头深深低垂,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说‘这不可能’。   “师尊,您没事吧?”谷秋雨蹙眉道。其他人也都关心地看向虞楚。   虞楚自然不会有事,她轻轻摇头。   沈怀安来到安灵儿身边,刚想用束灵绳捆起安灵儿,没想到安灵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看向他。   “你们都被她骗了!”安灵儿尖声道,“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她本来脸上就全是血,尖声说话看起来十分诡异可怕。   沈怀安不为所动,他伸出手,灵绳便自动捆向安灵儿的身体。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安灵儿双手被绑在身后,她破罐破摔,已经有些疯癫地说,“这里是小说的世界,你们不过就是男配而已,而她——!她该是恶毒女配,她却成了你们的师父,她一定做了什么!!”   她看向虞楚,咬牙切齿地说,“你——”   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安灵儿的嗓子便哑了。   谷秋雨收回手,她冷淡地说,“你太聒噪了。” 第155章   徒弟们把安灵儿关入洞府内的木屋。木屋本身便是一个小的阵法, 将她关进去后,可以阻绝安灵儿的自由。   “师尊,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人?”陆言卿问。   虞楚道, “先关一阵子, 让我想想。”   众人应声。   回去的路上, 虞楚在精神中和系统对话。   “如何?”她问。   一般来说, 穿书者的存在就像是‘夺舍’一样 。有些角色被夺去躯壳的时间太久,自己的灵魂便会真的消失, 被穿书者完全占据。   但也有一些情况,是穿书者到来的时间不长,原主的灵魂还在抵抗。这种时候,是可以救一下的。   “搜索完成,已经将资料送达。”她的脑海里, 机械的提示音响起。然后系统开口道, “她夺舍的时间不长,安灵儿本身的灵魂还存在, 但是很虚弱。虞楚宿主, 你想怎么做?”   虞楚沉默了片刻, 她接收了原本安灵儿这十九年的人生历程。   “能救便救一下吧。”她说。   女主角安灵儿在书中的作为确实间接导致了整个三界的悲剧。可书是书, 活过来的世界又是另外一码事。   至少在记忆里,安灵儿确实有些娇气、喜欢依靠别人解决问题, 但人品上是没有大毛病的。   既然她虞楚楚能从原著那个放荡的丑角成为如今真正的她自己,那么安灵儿或许也会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走出不一样的路。   想了想, 虞楚给武宏伟传去了消息。   “武掌门。你可否想收一个内门弟子?”在传音法宝里,虞楚道。   “怎么,虞掌门你有好苗子推荐?”武宏伟笑道,“竟然没被你占为己有?”   虞楚其实想过, 若是能把穿书者赶走,是否要自己亲自教导安灵儿。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就算现在的安灵儿和书中不是一个人,可保守起见,还是先让她和其他人拉开距离吧。   武宏伟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武宏伟正直、刚毅、严肃,比她更适合当安灵儿的师父,而且他修为高,虞楚也放心。   安灵儿十九岁,还未正式进入修仙世界。如果有一个好师父的教导和管束,她未必不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这孩子是个十九岁的女修。”虞楚道。   听到这话,武宏伟张口似乎要拒绝,虞楚已经先他一步说,“她有天灵血脉,只是性格娇气一些。若是有你管教,或许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修仙者。”   “虞掌门,你真是净给我出难题。”武宏伟苦笑道,“我自己一直迟迟不能突破飞升,这个关头,你还给我推荐女弟子。”   “武掌门,你或许可以换一种思维。”虞楚温声道,“你卡在渡劫之前这么多年,或许就是需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教好了这孩子我就能补过了?”武宏伟玩笑道。   “能。”虞楚坚定地说。   武宏伟听到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停顿了几秒。   过了半响,他无奈地笑道,“那好吧。虞掌门,我信任的人不多,算你一个。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会来看看的。”   “不急。”虞楚说,“这孩子之前被人夺舍了,等我处理好会通知你的。”   隔日,虞楚又去了一次洞府。   这半天一夜,是由萧翊守在外面。对于修仙者而言,这点时间,换班都用不上。   萧翊本来坐在溪边,用风属性在溪水里用卷起小漩涡来抓鱼,抓一个放一个,就看见虞楚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   “师尊。”萧翊道。   虞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翊,你辛苦了。”虞楚道,“累的话,便先回去吧。”   萧翊摇摇头。   看着虞楚往木屋的方向走,萧翊一顿,他似乎有些犹豫。   “师尊。”他低声道。   虞楚停下来,她看向他。   “怎么了?”   “师尊……”萧翊压低声音,犹豫而有些担忧地说,“……她说的是真的吗?”   萧翊敏感,安灵儿崩溃时大喊的那些小说世界之类的话,唯有萧翊上心了。   虞楚神色变得无奈了一些。她走回来,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萧翊的头发。   如今的弟子已经高过她许多,可面对她时,他的神色还像是当年的那个怕被丢下的狼崽。   “等回去再说。”虞楚低声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萧翊眨着眼睛看着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才放下一些担子。   安慰萧翊过后,虞楚这才走入阵法中的木屋。   她推开门,便看到屋里的安灵儿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她蜷缩在木屋的角落里,蓬头垢面,脸上还有血污,再也看不出这张脸的清秀。   “你,你要做什么?”安灵儿的手里抓着砚台,她厉声道,“你不要过来!”   虞楚关上门,在安灵儿惊恐的目光中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穿越至此,若是够勤勉,本该会有个光明的未来。”虞楚说,“只可惜你不够尊重这个世界,到此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本来恐慌的安灵儿听到了她的话,神情慢慢地变了。   “你……果然,你也是穿书者对不对!就是你改变了这个世界,是你故意收了所有人为徒!”安灵儿颤声道。   虞楚并未回答。   她抬眼看向安灵儿。   “这不是你的身体,也不是你的归宿。”虞楚淡淡地说,“你想回去吗?”   安灵儿睁大了眼睛。   她缓缓地放下砚台,颤声道,“……我可以回去?我能回去?求求你,让,让我回去吧,我受够这一切了,我……”   “你当然可以回去。”虞楚冷淡地说,“只是一切都有代价。”   “什么意思?”安灵儿疑惑道。   虞楚伸出手,指向上方。   安灵儿本来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紧接着,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声电流。   【系统正在上线中,请稍后。】   过了一会儿,安灵儿听到脑海里响起了一个机械的声音。   【预备宿主安然您好,我是系统1283号。请问你是否想要回家,并且愿意以此与我进行交易?】   “我,我愿意,我愿意!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安灵儿连忙说。   虞楚坐在一边,平静地看着欣喜若狂的安灵儿。   “多么熟悉的场面。”在精神世界里,她淡淡地说,“这些穿书者们扰乱了别人的世界,便着急离开,却不知道他做所的一切都是有代价和后果的。”   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拥有天灵血脉,却连一个月的修炼都没有挺过去的人,她只知道可以摆脱这个世界,却不知道系统从来都不是慈善家。   她所有不想吃的苦,想要不劳而获的侥幸心理,都会在系统的手中千百倍的尝回来。   “虞楚宿主,感谢您的全力合作。”系统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这样快与穿书者取得联系。”   系统只能在人类同意的情况下取得连接,一般而言,大部分穿书者都会闹到所有事情无法挽回的情况下才会害怕想要收手。   可安灵儿身上的穿书者,因为虞楚对这个世界的介入,并没有做出更大的伤害行为。   原著安灵儿至少还是个茶叶里的端水大师,到后期才开始一切崩塌,若是这个穿书者,或许没过几年就会让她搞得一切失衡。   “不用感谢我。”虞楚淡淡地说,“我比所有人都更想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好能早日与你再也不见。”   安灵儿身上穿书者的灵魂被系统收走的时候,整个阵法里发生了一次力量暴乱。   若是没有阵法,或许会震动得方圆数里都有感觉。   外面,萧翊蹙起眉毛,他连忙走上前,却被挡在阵法的外面,甚至因为有木屋的存在,他都不能看到里面发现了什么。   没办法,萧翊只好拿出传音法宝。   “结界里似乎出事了,你们快来。”   他这话一出,吓得其他师兄弟妹以为虞楚出什么事情了,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师尊呢?”谷秋雨问。   萧翊指了指木屋。   “还在里面。”   众人谁也进不去,只能担心的在外面等着。   屋里,虞楚将昏迷过去的安灵儿放在床上,她嘴唇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虞楚伸手放在她的腹上,慢慢的将真气渡过,引着安灵儿几乎枯竭的真气自行运转起来。   安灵儿不愧是拥有血脉的人,只是稍微被虞楚引导了一下,她的身体便立刻自救起来。   过了一会儿,安灵儿的胸膛开始起伏,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二人对上目光,虞楚没有任何表示。她注视着安灵儿,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安灵儿咳嗽着,她勉强撑起自己,抬眼看向虞楚,顿时便眼中泛起泪光,瞬间看起来十分可怜。   出乎虞楚意料的是,安灵儿竟然直接撑着身体跪下了。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安灵儿楚楚可怜地哭道,“我被人夺魂数月有余,一直无法反抗,甚至愈来愈虚弱……如果不是仙长救我,想必我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能是穿书者跋扈的做法让人产生的先入为主的印象,虞楚本来已经做好了安灵儿反应激烈的准备,没想到比她预备的好多了。   二人交谈了几句,虞楚发现安灵儿虽然有菟丝花女主角的一些性格特质,但其他方面倒是没有大问题。   根据她的描述,安灵儿被人抢占身体后,自己的精神便像是被‘禁锢’在脑海里的一个小角落,一直昏昏沉沉,只有偶尔能看到穿书者控制她的身体做事。   虞楚道,“那你可知道,如今你已经被昇阳派逐出?”   安灵儿神情沮丧,她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我在昇阳派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如今也不敢再回去了。”她哽咽地说,“难道我只能回凡间了吗?”   “你倒是也不必悲观。”虞楚说,“你天赋很高,我已经联系了我的朋友,修天派的掌门武宏伟,他有意愿收你为徒,不知你是否愿意。”   安灵儿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虞楚,她磕磕巴巴地说,“第一门派的掌门愿意收我?仙长,这是真的吗?我,我自然愿意……”   “可只有一点。修天派规则森严,武掌门更是十分严格。”虞楚严肃地说,“你可要想好,入了修天派的门,便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若是有半点想要投机取巧之心,恐怕都会不被容忍。”   安灵儿抿起嘴,她带着哭腔道,“仙长,我懂得了。我过去不明白,可现在真的懂了。我二次的生命来之不易,我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没办法反抗的无力感,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辜负您的救命之恩的。”   虞楚本来以为要教化安灵儿会是很困难的事情,没想到她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就想开了。   和安灵儿谈完后,虞楚打开了门,也解除了结界。便看到六个徒弟竟然都在外面等她,看到她出来了,他们都有些焦急地凑了过来。   “师尊,你没事吧?”   “刚刚怎么了?”   还有的弟子非常警惕地瞪视向虞楚身后的安灵儿。高阶修仙者的压力让她连头都不敢抬。   “好了。”虞楚缓和气氛道,“刚刚那个是夺舍的魂魄,已经被赶走了,这才是真的安灵儿。”   听了虞楚的话,他们又看向安灵儿,好像果然也感觉她哪里变了一些……?   虽然样貌没变,可人的性格不一样,神色和气质也截然不同。   相比于刚刚嚣张跋扈的那个人,现在这个安灵儿感觉眉宇间都柔弱了许多。   尽管这样,徒弟们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虞楚让他们先回门派,自己则是带安灵儿去修天派找武宏伟。   武宏伟刚开始是不太想收弟子的,可见了安灵儿,便改了主意。   安灵儿作为主角,资质当然非常好,她的属性更是变异火属性,再加上有天灵血脉在,只要肯踏实修炼,又会是个好苗子。   “我可以收你为徒。”武宏伟捋了捋自己的短胡茬,他注视着安灵儿,“不过我一向严格,连门派弟子都很怕我。你若是要拜我为师,便要吃苦耐劳,你可能做到?”   安灵儿用力地点点头,“我能做到!”   “我若是要带你在渺无人烟之处潜心修炼,你能耐得住寂寞?”   “能!”安灵儿闷声道,“独自一人修炼也好过被人夺舍。请掌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辜负您。”   武宏伟爱才,他看安灵儿态度这样坚决,又看向虞楚,严肃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差点就要笑起来。   虞楚清了清嗓子,她道,“既然你们两方都没有什么异议,那便这样吧,我先回了。”   “我送你。”武宏伟道。   二人刚往外走,安灵儿忽然唤道,“虞仙长……”   虞楚转过头,就看到安灵儿捏着衣摆,有点扭捏的样子。   “大方说话,不要做这样的举动。”武宏伟道。   果然武宏伟这种男性长辈式的严格能很好的板正安灵儿的性格,安灵儿松开手,她小心翼翼地说,“虞仙长,以后我能去看你吗?”   虞楚一顿,她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安灵儿便喏喏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救了她,她感激你呗。”武宏伟无奈道。   虞楚这才反应过来,她也有点无可奈何。   “你好好修炼,以后我来修天派找你师父的时候,自然能看到你。”虞楚说。   安灵儿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她连连点头。   “我一定好好修炼!”她认真地说。   武宏伟送虞楚离开。   等到了外面,他才疑惑道,“我看那孩子害羞含蓄了一些,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刺头啊。”   “我也不知道她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转了性。”虞楚说,“总之你多费心,对她严格点,总归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武宏伟笑道。他捋了捋胡子,又很得满意地说,“哎,真是个好苗子。不错,不错。”   看到他高兴,虞楚也松了口气。   她如今和武宏伟是朋友,再想想他这么喜欢陆言卿,也是自己抢了他的,心中有点不忍。如今武宏伟收了安灵儿,算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武宏伟喜收徒弟,虞楚也解决了一大隐患,二人心情都很好。   他们在高耸入云的山顶亭子里看向远方,只见山林起伏,天地开阔,更是心中舒服爽快。   “来,你别走了,陪我下盘棋。”武宏伟说。   二人便在亭子里坐下,武宏伟从桌角拿出一盒围棋棋子,和虞楚下了起来。   武宏伟算是经验老到,可虞楚更是厉害,二人下了几盘,武宏伟输多赢少。   “你还是走吧。”武宏伟颇为郁闷。   虞楚便笑了起来。   二人正说着话,大乘期的敏感让他们一同抬起头,看向西北方。   一种古怪的、连绵的地震从西北方向不断蔓延,在两个掌门抬头的下一秒,山林里成千上万的飞鸟全部上天盘旋,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西北方地震了?”武宏伟蹙眉道。   虞楚还未说话,只见西北方的天空阴了下来,如同蝗虫过境般骤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蔓延开。   转眼间,黑暗笼罩一切,原本明亮的下午黑如夜半三更,在数十秒的黑暗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常。   除了山林各处的动物嚎叫声交织一片,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虞掌门,你感觉到了吗?”武宏伟沉声道,“这空气混浊了许多。”   本来在南方荒无人烟的群山之中,本该是灵气最干净充沛的地方,可是如今,空气里除了灵气,似乎多了许多能量杂絮。   这种能量,不似魔气或者灵气,而是更纯质、更黑暗,特别像……君洛尘的混沌力量。   虞楚心中微乱,她定了定神,而后道,“这么大的异象,西北一定出事了。我回门派安顿一下,便和你会和。”   武宏伟点点头,他返回修天派,虞楚则是赶往星辰宫。   路上,虞楚拿出传音法宝联系君洛尘,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虞楚神色微暗,她收起传音法宝,赶赴门派。 第156章   虞楚回到星辰宫的时候, 徒弟们都在等她。   他们也察觉到了刚刚的异象,看到虞楚回来了,徒弟们都围了过来。   “师尊, 发生了什么事情?”   “西北方向有异动, 可能出事了。”虞楚沉声道, “你们全都留在门派里, 不要擅自出门,保持法宝联系。”   听到虞楚这样说, 很明显便是要独自出门,并且不带他们的意思,徒弟们都有些着急。   “师尊……”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虞楚严肃地说。   事情紧急,虞楚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玄古山。   眼见着虞楚离开, 徒弟们都有些泄气。   “师尊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们当小孩子呢。”谷秋雨有点郁闷地说。   明明他们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可遇到大事,师父还是拒绝他们参与, 甚至连门派都不让他们出。   师兄妹六人或坐或站在台阶, 都不由得叹气起来。   另一边, 虞楚和武宏伟会和, 二人一齐向着西北方向赶去,一路上又遇到了其他大门派的长老或者掌门。   要是放在以前, 出现什么事情后大门派会先派首席弟子先过去看一下。   而这次异象竟然能覆盖整个九州大陆,已经不是寻常事件, 大门派的师父们直接省去了让门内修为高的弟子去探查的步骤,都亲自出马。   碰上面的掌门长老们都干脆乘坐武宏伟的法宝,一齐去往西北。   “武掌门,虞掌门, 你们知道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回事?”等到在飞鼎内坐定,百丈峰的长老蹙眉道,“刚刚那异象实在诡异,还有这空气也浑浊了许多,让人实在担忧。”   众多师父谈话,虞楚丝毫没有心情参与。她平时也冷淡,不说话不理人其他长老掌门也不觉得奇怪。   虞楚心中十分担忧君洛尘,空气里的这些黑色的能量杂絮是凡人所看不见的,它们都和之前虞楚在安城时在君洛尘体内感受到的能量相同。   不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失去联络,还引得如此巨大的异象。   她相信君洛尘不会做坏事,可其他修建者不会相信,虞楚不希望出现修仙者对峙君洛尘的场景出现。   虞楚心事重重。   而在武宏伟的控制下,飞鼎用最快的速度横跨半个大陆。   随着进入西北地区,众人明显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能量愈发压抑起来,犹如进入秘境毒潭般令人浑身不适。   闭上眼睛,便能够感觉到那本来像是杂絮的混沌力量,已经密集得犹如漂浮的雨滴一样,抢夺着本就稀薄的灵气的位置。   众掌门长老们的神情变得愈发紧绷严肃起来。   这根本不是某个魔头出世那么简单了,刚刚异象出现的同时,无数混沌黑暗的力量直接污染了半个大陆!   这种混沌能量似乎和修仙者的力量相抵触,长老们虽然都实力高深,不会被太过影响,但都有些不适。   “这能量古怪,让人如此难受。”无定门长老蹙眉道。   几人神情都不太好,就连武宏伟也是如此。   魔气和灵气不会让人有异样的感觉,而这混沌的能量,就像沼气异样让人不适。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虞楚并未有他们那样强烈的感受,混沌的能量基本没有影响她。   越往西北地区深入,这混沌力量便越浓密,竟然都无法分清哪里才是源头。   几个长老掌门一商议,决定分开调查,及时联系。   这正好合了虞楚的意愿。如果这里的一切真的是君洛尘导致的,她希望先其他人一步找到他。   尽管空气里的能量突变,混沌的黑暗密密麻麻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但在正常的世界里,只不过看起来天色有些阴沉发暗,像是沙尘暴的前夕。   虞楚搜了许久,却没有一点线索。   可是,万物皆有源头,这混沌散开之前,一定是在某个点爆发出来的。   虞楚忽然想到君洛尘给她留的那本法剑。既然他和这斩魔剑有过血契,或者斩魔剑能在毫无头绪的混沌能量找到方向。   她拿出斩魔剑,黑色的长剑一出,周围飘散的混沌力量立刻犹如鱼群般骤地散开。   虞楚持剑,混沌之力果然不再上前。   两者之间并不相融,甚至有隐隐排斥之情。这……倒不像是同属一个主人。   虞楚不由得蹙起眉毛。   按照君洛尘的说法,他的混沌之力来自于系统。如果这次异常和他无关,那又能是谁呢?   尽管斩魔剑和飘荡在空气中的混沌之力互相抵触,但虞楚还是以此找到了大致的前进方向。   混沌之力在躲避斩魔剑的时候,隐隐约约更集中地向着西的方向涌去。   虞楚一路向西,前行几百里,混沌力量更浓,让人快要睁不开眼睛,连现实世界里也更加昏暗,风尘四起。   她在狂风中步行一段时间,便顿住了。   前面的群山犹如落了陨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规模之大,直接将数座山夷为平地,将旁边多个山削掉了一半。   坑中,混沌力量更加密集地飞舞着,坑中的土地都是焦黑之色。   就连天空似乎都被无形的力量劈了一个洞,本来厚重的乌云印照着地面的巨坑,云中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看起来,这里便是第一事发地了。   虞楚用传音法宝联系武宏伟,武宏伟按照自己的方法也找到了这附近,很快便赶了过来。   “我刚刚在这四处转了一下,没有人的踪迹。”武宏伟说。   他也看向面前这巨大的残坑,不由得蹙起眉毛。   “虞掌门。”武宏伟严肃地说,“这一切,可与君洛尘有关?”   “不是他。”虞楚看向他,“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君洛尘,他和其他魔人不一样。”   “是他不一样,还是因为你对他有私心,所以希望他不一样?”武宏伟质问道。   “是因为他不一样。”虞楚坚定地说。   二人互相对峙了一会儿,武宏伟收回目光。   “好吧,但愿你是对的。”武宏伟沉声道,“我愿意因为你的份上而暂且信任他。可若是正面相见,而敌人真的是他,我也不会丝毫留情。”   “这是自然。”虞楚说。   二人暂时达成一致,武宏伟仍然没有将君洛尘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很快,其他几个长老也都到达了现场。   众人一合计,决定仍然像是之前那样,分开行动,在西北区搜寻线索。   虞楚在和他们分开之后,并未在西北多留,而是直接御剑飞行前往西方修魔界。   君洛尘消失在修魔界,她必须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第一现场是在西北地区,可不知魔气是否和这混沌之力更加相融,黑暗的力量在扩散中明显更倾向去修魔界。   混沌的肆虐彻底解开了一直被被禁锢在一个地方生活的修魔者们,虞楚往西方去的路上,便发现许多魔修借此机会大肆涌入其他地区,而修仙者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抓他们了。   过沙漠的时候,虞楚易了容,又用围巾和斗篷遮住自己。   跨过深渊,便是魔修的无道城了。   虞楚进入城里的时候并没有被过多盘查,听着魔族守卫们的谈话,他们都认为魔神已经降临,这是魔神的恩赐。   似乎这种混沌力量更加排斥修仙者,而包容魔修。   魔族聚集的地方是混沌的第二大中心点,这里力量更加浓郁,正常修仙者若是想要对抗混沌之气,必须要催动真气相抵,很容易被发现。   似乎有几个本来隐藏在无道城的修仙者就是这样被发现,而后被杀的。   可虞楚并未感觉到什么异常,若是说对她的影响,不过是觉得这混沌之力给人的感觉‘不太好闻’,但也远远不到需要用暴露自己的代价来维持的地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在脑海里,虞楚问系统。   “可能和您做过穿书任务有关。”系统回答,“在某种意义上,您拯救世界,也会无形中吸收那些世界的正面能量。正好与这黑暗力量相抵消。”   “所以,你知道敌人是谁?”虞楚蹙眉道。   系统沉默了一会,而后说,“虞楚宿主,我很希望能够帮助您。但可惜的是,每一个轮回者的身上都扭曲着十分强大的力量,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尤其如此。每个宿主的本世界都是极为特殊的,并无法用数据来分析出最优解,所以需要您自己去探索。”   说白了,系统是个理性的机器,它可以做无数数据分析,可以调控世界资源,修改许多东西。可人类和一些事件的发展仍然是非常随机,而有因果的。   在系统权衡分析之后,会根据情况选择告诉宿主关键信息,或者不告诉,让轮回者自己去解决难题。就像是两个部门相互配合。   此刻,便是系统觉得虞楚有余力,而告诉她事实可能会坏结果,就会选择让她自己探索。这和之前她在其他世界做任务时有点相像。   一般到这种时刻,也都是她要面对最终敌人的时候。   虞楚打起精神,她在修魔者的城镇里寻找线索。   她抵达时已经快傍晚了,便用灵石在客栈换了个房间,暂时住下了。   第二天清晨,街道上便已经窸窸窣窣的响起许多魔修的声音。   虞楚本来也没睡,她走出客栈,便发现道路上都是满脸兴奋之情的魔修,魔族倾巢而出,聚集在一起,激动地走出无道城。   虞楚随着他们一起走出城,便看到四处有其他地方而来的魔修不断地汇聚进队伍里,他们向着前面前进。   一路听着其他人说话,虞楚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概意思是说,魔神大人降世,就在前方不灭城旁边的魔山上,他要选择信徒成为自己的手下,一起讨伐整个人界。   ……这明显便不是君洛尘能说出来的话。毕竟虞楚不仅信任他这个人,君洛尘也更是和系统有过契约的,他不可能做伤害世界的事情。   而殷广离更不可能了,他不过是个魔修,就算造势也不可能弄得半个大陆沉陷。更别提他的灵魂被他自愿献给君洛尘,殷广离是不能做违背君洛尘的事情的。   那这事儿可就奇怪了,除了君洛尘,还有另一个人也拥有这力量?   虞楚随着魔修来到不灭城外的魔山脚底下,只见这座山的山脚和山腰已经聚满了人,他们都很虔诚而狂热地看着山顶。   队伍很快停滞不前,众人都仰望着山顶。   魔山的下面都是人,可山顶的大殿一次只能进十个人,所有人都在等待前面的人进去。   虞楚没等一会,便听到前面骚动起来,原来是有魔修出来了。   山顶上的魔修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下台阶,打头的那个伸出手臂,火焰喷涌而出,犹如火鸟一样飞向天空,很明显是个高阶术法,惹得排队的魔修们纷纷叫好鼓掌。   虞楚身边的魔修都在议论纷纷,似乎‘魔神’大人真的将力量赐予了他看上的人。   只不过……进去了十个人,只出来了四个。   其他六个魔修生死未卜。   除了那些狂热者之外,虞楚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这个事情。   魔域本来就比修仙世界更残酷一些,若是在修仙门派,出了四个人,可能修仙者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其他六个人被留下训话或者教导。   可魔修们第一反应便是,那六个人不会是因为不合格,而被魔神毁灭了吧?   队伍里,不时有犹豫不决的魔修离开队伍,在远处观望。   虞楚本来想干脆随着队伍上山顶一探究竟,可她忽然感觉到传音法宝发热起来。   她念头一转,便脱离队伍。   其他年轻魔修离开还会被好事者嘲笑,她装扮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妪,并不起眼,走了也便走了。   虞楚进入另一边的不灭城,便忽然发现自己能够感应到君洛尘在哪里了。   她之前在安城的时候,在他的胸口上下了术咒,能看到他在哪里。只不过君洛尘后来去魔域之后,距离太远,就被切断了。   如今二人同在一城,虞楚竟然能够再次感应到他在哪里。   谨慎起见,她并没有详细看他的位置,避免催动真气,而是用那隐隐约约的感觉前进,很快来到主街上的一家客栈外。   如今整个城空了一半,在外面走显得更加可疑,似乎客栈确实是个好去处。   虞楚在客栈一楼租了房间,而后才往二楼走去。   她来到二楼,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门便开了,君洛尘的气息通过术法传了过来。   虞楚进入房间,便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关了门。   都装扮成老年人的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不小心都笑了起来。   “你这样太丑了。”虞楚忍不住说。   “你怎么样都好看。”君洛尘温声道。   “你这有点昧着良心了。”   君洛尘笑笑,他这才无奈地说,“我一直猜你会不会过来,结果你真的来了。”   “你怎么知道上来的是我?”虞楚问。   “你用了我的剑。”君洛尘温声说,“从那之后我便能够大概感知到你在哪里。就像我胸口的这个。”   他们都在对方身上留了自己的标记,这才能在荒乱的魔域里发现彼此。   简短地了解了对方无事,虞楚看向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虞楚说,“在魔山上的不是你,也不是殷广离,那会是谁?”   “其实在这异象开始之前,魔域的不对劲已经开始很久了。”君洛尘说,“如今来看,我在这几个月时所注意到的不对,都是一种预兆。”   他看向虞楚,沉声道,“这种力量绝对不是普通角色能够拥有的,楚楚,这人必定超出这个世界,不被世界限制,才会拥有混沌之力。”   “你可有想法?”虞楚问。   君洛尘在床边缓缓坐下。   “我思来想去,这个人不可能是穿书者,不可能是轮回者,系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力量来祸害世界。若是刨去外来因素,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他看向虞楚,沉声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创世的天神,坠神黑化了?” 第157章   君洛尘的想法非常跳脱而大胆, 却也是一个很好的思考方向。   毕竟混沌之力不是常人能够拥有的。仔细算来,或许也只有原著男主这个天神有可能达成了。   “对了,殷广离呢?”虞楚问。   “昨日中午西北忽然迸发混沌之力, 我察觉会有异况出现, 他身上有我的魔血, 我怕会让对方察觉。便提前让他回了魔界。”君洛尘头疼道, “虽说这人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有的计划,可也是没有办法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虞楚点点头,她又道,“你和他都是混沌力量,如今修魔界已经成了这个人的地盘,他不会发现你吗?”   “不会, 我这个身体只是一小块灵魂碎片而成, 并不算强。我的力量都在魔界原身处,这个仍然可以隐蔽一段时间, 但估计也不太久了。”   虞楚思考了一会儿。   虽说他们如今打入了‘敌人内部’, 可如果真的像君洛尘猜测的那样, 敌人是曾经的主神男主角, 那事情便麻烦了。   如果贸然出手,光靠她和君洛尘的力量, 可能不仅不能打赢对方,还会让对方察觉。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虞楚说, “我们再侦查一二,便先离开魔域,从长计议。”   二人在不灭城又呆了一日,他们发现那些排队的魔修大概有五分之一的几率受到了魔神的‘恩赐’, 得到远比之前强的力量。   只是这些魔修能力大增,便在魔域横行霸道起来。原本魔域各个势力构建出来的阶级和秩序,也因此被全部打破,不灭城到处都是魔修在打架斗殴。   无形之中,魔域被一股阴沉而令人暴躁的气氛笼罩着。   很明显,不是所有魔修都满意魔神的出现。获得力量、或者渴望力量的魔修们和原有的魔族势力起了争执。   虞楚本来想看看这位‘魔神’是否会出面,结果他一直躲避在山上的魔殿里,不曾露面。   看着情况越来越不对,稳妥起见,虞楚决定先带君洛尘离开。   二人准备修魔界的时候,各大魔城都硝烟四起,映着熊熊火光,到处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魔域本就天色昏暗,加上各大魔城双方势力的战斗和燃烧的大火,犹如世界末日。   在混乱之中,混沌之气似乎更加浓郁了起来。   他们在离开之前,恰逢有一个埋伏的修仙者被魔修找了出来,他似乎已经被囚禁了几日,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尽是伤痕,被魔修推着去游街。   这人表情已经绝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虞楚让君洛尘在城外等她,君洛尘虽然不太放心,但仍然听从她的话先离开了不灭城。   等到确定君洛尘安全,虞楚在城里埋伏,待到时机成熟,她突然攻之,打得那些簇拥修仙者的魔修们魂飞魄散,而后抓住这人的领子,迅速带他远离魔域。   就算有些魔修得到了混沌之力的加持,可也远远不是大乘的对手。   虞楚突然袭击,又立刻离开,魔修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虞楚带着这修士御剑飞行,这修仙之人已经绝望,没想到自己会忽然得救,捡回一条性命。他伤势太重,几乎坐不起来。   “这,这位道友……多谢你搭救我。”他虚弱地说,“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就死在那些魔人手里了。”   “你是哪个门派的人?”虞楚问。   “我是百丈峰的。”   虞楚微微颔首。   “如今世道大变,你赶紧回门派复命,好好养伤。”   她在百丈峰附近几十里的地方放下这人,对方千恩万谢。   转过头,虞楚和君洛尘会和,赶往星辰宫。   快到迷雾结界附近,君洛尘十分自然地准备去之前虞楚关押他的洞府,却被虞楚抓住了手臂。   “直接和我回门派吧。”虞楚道。   君洛尘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么?”他受宠若惊地说,“可你的弟子们都讨厌我……”   “我只要身边带个男人,不论是谁他们都会讨厌的。”虞楚道,“如今世界出现强敌,在系统给的这结界群山之中,会更安全一些。”   君洛尘注视着虞楚,他抿起嘴角,微微颔首,任由虞楚拽着自己的手腕,进入迷雾结界之中。   相比于外面被污染的世界,迷雾结界之中的玄古山脉简直就像是世外桃源,天空仍然湛蓝,群山绿树一片生机勃勃,灵气更是充沛,一丝杂质都没有。   骤地进到这结界里,就仿佛被治愈了一样,连呼吸都轻快起来。   君洛尘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面,他注视着结界中的群山与河流,还有在山上连绵不断的宏伟门派,目光中不由得有些向往和羡慕之情。   二人落在主峰广场上,在门派各处的弟子们都赶了过来,虞楚便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呼吸一下就紧绷起来,似乎对面对她的弟子感到紧张和僵硬。   “师尊!”   徒弟们都围了过来,他们着急地说,“你还好吗?这几日您都去了哪里?”   他们只顾着关怀虞楚,甚至对她带回来了君洛尘这件事情都没时间评价。   “我还好。”虞楚说,“这几日南方如何?”   “师尊我们进去说吧,您一定累了。”   徒弟们拥着虞楚要进屋,陆言卿看向一边的君洛尘。   “君先生,一起吧。”他缓声道,“进去说话。”   君洛尘一怔,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跟在陆言卿身边进了正殿。   进去之后,众人坐好,沈怀安去拿来了茶盘和干果,放在了桌子上。   “您离开之后,我们曾经去云城探查过。”陆言卿说,“从其他修仙门派的弟子听说,这几日似乎许多门派都出现怪异的事情,有一些修仙弟子入魔了,忽然修为高涨,又变得嗜血狂躁,被各自的门派关押了起来。”   “入魔?”虞楚蹙起眉毛。   正常而言,入魔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只有极端的仇恨或者同样剧烈的情绪,才会让修士有可能入魔。   这些门派弟子好端端地修炼着,却就这样坠落了,很可能和混沌之力有关系。   如果这种力量会影响修仙者内部,那么便有些麻烦了。   虞楚又大致给他们讲述了一下她在西北和西方魔域看到的事情,星辰宫众人的神情都不由得严肃起来。   “真是让人搞不明白。‘魔神’到底是指那个人,还是指君先生呢?”陆言卿疑惑道。   虞楚摇了摇头。   “如今预言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她说,“这魔神在魔域招揽部下,混沌之力布满整个大陆,还能够影响修仙者,恐怕大战将至。”   “师尊,我们要做什么呢?”沈怀安低声问。   “先等待局势发展,不必着急。”虞楚道,“我要先和其他门派碰头商议一下。”   徒弟应声。   他们看出虞楚想要和君洛尘单独说话,虽然心中不太放心,但还是都离开了正殿旁的书房。   等到徒弟们都离开了,虞楚才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叹息一声。   “我做了这么多改变,可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虞楚疲惫地说,“或许书中最后的那场仙魔大战还是不可避免。”   “这或许也是个好事。”君洛尘安慰她道,“不破不立。至少修仙者和魔修或许可以一同对抗那魔神,好过互相伤害。”   虞楚微微颔首,但心中还是有些复杂。   若对方真是坠落的天神,或许真的会有些麻烦。   更别提,就算异况出现,但让修仙者和修魔者联手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下午,武宏伟联系虞楚,让她来参加门派大会。   虞楚带着陆言卿前往会场,便发现此次的开会几乎是人来的最多,也最全的一次了。   只要属于名门正派,不论门派大小,掌门长老们一律都被邀请过来开会,整个会场里坐着几十个师父,以及天道盟的几位老前辈。   会场里,众多修仙者低声议论,压不住的凝重情绪在空气中蔓延着。   从有记录以来,似乎九州大陆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安静——!”天道盟的盟主太升真人开口道。   他注视所有的门派掌门长老。   “想必大家都发现了如今不正常的能量,许多门派中都出现了发狂的弟子。”太升真人道,“对于这混沌的力量,武掌门等掌门长老们去了西北探查,确定那里有不明敌人出现。”   “根据现有的资料和线索,我们怀疑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便是魔修口中的复苏的‘魔神’。根据百丈峰卧底而来的线索,如今魔域已经被混沌之力包围,修仙者无法进入,魔修们也蠢蠢欲动。”   魔神的概念只在几个大门派之中知晓,修仙界是不知道的。太升真人一说这话,众人的神色各异,有的吃惊有的疑惑,也有人忧心忡忡。   “我们更怀疑,或许魔神会带着魔修们攻来,开始又一次仙魔大战。”太升真人道,“我希望所有门派的掌门长老们都能够时刻注意自己门派的情况,并且做好迎敌作战的准备。”   开完会后,虞楚和武宏伟碰面,二人向着修天派行去。   “我的门派里也出现了发狂的弟子,但只有一个。”武宏伟蹙眉道,“我之前探查他的身体,似乎他的体内已经被混沌力量入侵。”   武宏伟道,“就好像,这能量给了他修为,但也控制了他的思维和情绪。”   虞楚便和武宏伟说了她在魔域的所见所闻。   “所以,这件事几乎可以确定是因那‘魔神’而起了。他给予那些魔修的力量,和被力量影响的修仙子弟似乎都有相似之处。”武宏伟蹙眉道,“或许这是他控制人的一种方式,所有得到他力量的人,也会被他操控?”   “很有可能。”虞楚说,“如今还找不到这些修仙弟子发狂入魔的原因和规律,多加警惕。”   武宏伟点了点头。   他又道,“君洛尘呢?”   虞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带他走了,他确实和这些事情无关。”   武宏伟叹息一声。   “大敌当前,你万事都加小心吧。”他说,“如果真的大战,你那些宝贝徒弟,你真能舍得放出去?”   虞楚没有回答,过了几秒,她低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修仙界这边有事再联系。”   回去的路上,虞楚心中也有点茫然。   刚开始她半推半就收了陆言卿之后,便不再反感收这些极高资质的孩子为徒。她那时的想法,是要自己好好培养起来这些徒弟,若是未来有大战,便用他们出力。   可如今弟子们都长大了,眼见着大战就在眼前,虞楚的心情却已经完全变了。   她不仅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参加战争,甚至有一种想要让他们一直呆在门派里不要出来的想法。   而且可能是因为如今的世界走向已经和原著丝毫没有关系了,时间线也乱套了。   原著里走了十分漫长的时间线,仙魔大战的时候,她的这些英年才俊弟子们,至少比现在要多修炼几十上百年,平均修为更要高至少一两个阶级。   可如今,这场大战发生的太早,早到虞楚还不愿意让他们出门面对危险。   另一方面,虞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也知道他们总要面对风雨。可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心。   虞楚总觉得他们还没做好准备。   ……或许,没做好准备的是她自己。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大陆各地异象四起,不时有一些传闻从各地而来。   许多低阶修仙者纷纷入魔,修为高涨,性情大变,叫嚣自己是魔神圣徒。有一些伤害了身边的人,也有些干脆就此失踪,似乎去魔域寻找魔神了。   混沌之气几乎将一半大陆淹没,魔神圣徒们的气势也日渐高涨,不少圣徒魔修直接光明正大地摸进南方修仙界腹地,和许多修仙门派掀起了小型战争。   如今的两方作战,再也不似过去那样修仙者对单个抱头鼠窜的魔修进行碾压,修仙门派开始实打实的有伤亡了。   修仙界愤怒情绪顿时急速上升,各门派掌门长老们开始紧急会议,都要求正式出人讨伐圣徒魔人。   很快,修仙者便凝结了许多批队伍前去中原,对那些入侵而来的圣徒魔人们全面清剿,双方开始正式战争。   星辰宫门派里,徒弟之间的氛围十分低沉。   这倒是和君洛尘无关,君洛尘在星辰宫里呆了一个月,一直保持低调,独自住在徒弟们对面的院子里,平时无事都不会出来。   如今两方开始作战,星辰宫内部的六个师兄弟妹也分为了不同的想法。   沈怀安和谷秋雨、萧翊想随着除魔队伍一起去帮忙出力,陆言卿和李清成不希望其他人离开,小狐对两方都不在意。   结果,今天沈怀安刚提了个话头,虞楚冷冷的一眼扫过去,他就不敢说话了。   不说话,心中又有点郁闷。   沈怀安三人因为没办法去而郁闷,陆言卿和李清成就因为他们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而难受。小狐不在意别人,看到师兄师姐们都情绪不好,她也不开心。   弄到最后,整个门派的心情都太不好。   虞楚心情更是烦躁。   她知道沈怀安会提出这个要求的,他们这样的天才翘楚,本来就不该被闷在门派里,如今正是她和所有弟子这些年等待的真正的一展身手、打下名气的机会。   她的理性知道,如今想去参与的沈怀安和萧翊如今都已经有元婴期,现在正是双方战争前期,都是些小规模的散魔兵,不可能有比他们厉害的高手出现,正适合他们去试炼。   虞楚什么都明白,可她就是没办法点下这个头。   虞楚心下更加烦躁,她一直以来便是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何时做过这样犹豫不决的事情?   这样接连过了几日,这一天,虞楚在书房和武宏伟用法宝联络,武宏伟也在建议她将自己徒弟派出去一二个。   “全修仙界之中,千年万年里挑一的天才都在你门下,修仙子弟们都需要优秀的带头者来鼓舞士气,而你的弟子们便能做到。”武宏伟说,“经此一战,全修仙界都会认可你的弟子。”   “我自然知道。”虞楚低声道。   传音法宝的另一边,武宏伟叹气一声。   “其实早在帝城的时候,我便发现你们星辰宫这师徒和同门情谊远超其他门派,亲如一家。”武宏伟道,“这是好事也是不好。你将他们当亲生的养大,如今这种情况,自然难以割舍。可是你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他们需要离开你去成长。”   虞楚目光微暗。   她心里何尝不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虞楚便关了法宝,将面前的书摊开。   “进。”虞楚道。   门打开一条缝,沈怀安的脑袋鬼鬼祟祟的伸了进来。   自从长大又多了师弟师妹、尤其是有了李清成和何初落这两个小的之后,沈怀安举止做派越发成熟起来。   也只有不多的私下时候,才能看出他年少时的顽皮样子。   “师尊。”沈怀安一进门,便有笑得十分谄媚,也是仗着他长得好看为所欲为。   虞楚抬头,她无奈道,“你是想闯了祸,还是想去前方?”   “都不是。”   沈怀安走过来,他动作娴熟地给虞楚倒了杯茶,推过去,就顺便在虞楚桌子对面坐下了。   他挠挠头,而后低声道,“我就是……不希望你不开心。”   虞楚微怔。   沈怀安抬起头,他看着虞楚,轻轻地说,“师尊,我知道你担心我们,我们知错了。我们好好地在门派呆着,再也不惹您烦恼了,您能不能别难过了?”   虞楚怔怔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沈怀安听到她轻声说,“……可我,也不希望你们为了我而委屈求全。我希望你们都能做自己。”   虞楚想,她怎么也会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样的长辈呢?   她抬眸,看向沈怀安,轻轻地勾起嘴角。   “去吧。”虞楚缓声道,“我给了你本事傍身,如今你长大了,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师尊……”沈怀安忍不住唤道。   “只是记住,永远都不要逞强。”虞楚说,“你是师兄,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师弟师妹。”   沈怀安抿起嘴角。   他掀袍在虞楚身边跪下,沉声道,“弟子一定不会辱没星辰宫的脸面!”   虞楚注视着沈怀安,千言万语交杂在心中,最后她嘴角微勾。   “平安归来。” 第158章   第二日, 沈怀安、谷秋雨和萧翊便准备去战场帮助其他修仙者了。   这一天的前一晚,李清成挨个抓着人给他们算命和未来运势。何初落、陆言卿都紧张地看着他。   一直到李清成放下手,他说, “没有大问题。”之后, 众人才松了口气。   李清成看向三人, 他认真地说, “你们记住,虽然在我看来你们不会出事, 但切勿因此疏忽大意。人的未来就像是生长的藤蔓,一个些微的念头,就会改变未来走向。一定要小心谨慎,好好保护自己,方能无忧。”   “知道了, 你放心。”沈怀安安慰道, “我们一定量力而行。”   何初落舍不得谷秋雨,想和她一起走, 却被谷秋雨拒绝了。   当晚, 谷秋雨安抚小狐, 沈怀安和陆言卿则是坐在主殿的房檐上喝酒。   从这里看, 天空银河闪烁,玄古山脉寂静无声, 远处的雾气结界缓缓的流动着。   “你真的不去?”沈怀安说,“我觉得你很适合领导他人, 如果在战场上,你一定会发光的。”   陆言卿摇了摇头,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   “我厌恶杀伐,也不想参与战场。”他低声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三界和平。”   沈怀安笑笑,“你这话很像那个男人说的。”   君洛尘来了门派之后,弟子们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君洛尘便说,这一切并不是他心中所愿,他希望和平。   陆言卿放下酒杯,他低低的叹息一声,看向沈怀安。   “我知道你的性子,也知道你一定会去的。”他说,“只是记住,你是师兄,你要把他们好好带回来。”   “我知道。”   第二天,在吃过早饭,拜别师父和师兄弟之后,沈怀安三人离开了门派。   如今魔神圣徒没有形成规模,只是许多被压抑的魔修仗着力量和混沌之力蔓延大陆,一齐跑出来大肆入侵中原地区。   许多在中部的修仙小门派被魔修触及地盘,有了纠葛,就此成立了除魔盟,一齐维护自己的利益。   大门派基本都在深南方,还未被波及,圣徒队伍又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小规模的修仙门派们足够应对,大门派便没有插手,也没有派人去支援。   沈怀安、谷秋雨和萧翊在这个时候前去支援,确实是很好的机会。可以用杂兵练手,又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接收三人的小门派名为青涛阁,前来接他们的弟子叫洪亮,十分友好。   “这些年没少听说你们星辰宫的名字。你们当年的仙宗大比,我也亲身经历现场,早就对你们钦佩不已了。”洪亮笑道,“你们能来帮助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洪道友客气了。”谷秋雨说,“我们都是修仙子弟,帮人既是助己,谈不上你我之分。”   萧翊少言,沈怀安话少,小谷便自然而然地承担了交际的人选。她长得漂亮,谈吐温和,很容易被人好感。   本来三人刚到中部地区,除了觉得这里的能量被污染得远超南方之外,还没有什么感觉。   结果一进青涛阁,就感觉这门派里十分压抑,清涛阁弟子们鲜少有露出笑容的,都神色很严肃。   “各位见谅。”洪亮叹息道,“我们这个地区被那所谓的圣徒魔修三番两次的骚扰,还有弟子死伤,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他看向他们,十分关怀地说,“虽然我知晓你们的能力,但你们初次接触战场,肯定会有所不适。若是魔修再犯,你们现在后方远远观察。”   三人都点点头。   青涛阁内,还有需要身穿其他门派服饰的修仙弟子,如今小门派形成联盟,便互相派送自己的弟子去其他门派,相互弥补不足。   根据洪亮的介绍,诸多弟子们的神情麻木疲惫,也是因为他们已经和圣徒魔修持续拉锯战快要两个月了。   双方经常主动出击,但修仙者一方的门派位置全部暴露在魔修眼里,而圣徒魔修就像是杀不尽的蝗虫,源源不断,昼夜不停的进攻偷袭。   而空气中越来越混沌的能量也让修仙弟子们不适,也只有身处阵法之中的门派能让人稍微放松一些。   四人正在说话,便听到忽然有人喊道,“魔修又来了!”   本来十分低沉的弟子们顿时都站了起来。   这些吸收了混沌之力的圣徒魔人感觉已经不似正常人思维,他们更加狂躁,丝毫不畏惧本身安危,似乎只想将修仙者们吞并。   除魔盟自然不会让他们将战线继续推进更靠近门派,圣徒魔人还在数百里之外的时候,众多修仙子弟便已经拿起法宝,以阵型和各自配合一齐出击。   沈怀安三人也跟着他们后面,只不过在战场边缘停下,远远地观望,心中也有许多触动。   或许这些弟子们的修为没有他们高,可过去仙宗大比的那些切磋,是远远比不上真实的战场生死相拼给人的震撼的。   从远处看去,双方战线拉得很长,天上地下,各显神通,各种法宝和术法发出耀眼的光芒,大地都在闷地作响。   “真是奇怪。”洪亮蹙眉道。   “怎么了?”沈怀安问。   “如今魔修来犯已经有两月有余,我总觉得他们越来越厉害了。”洪亮说,“也可能是这混沌气息让九州大陆成为这些圣徒魔人的主场,他们的实力和手段都越发刁钻。”   他道,“若是他们以这样的速度强大起来,我们可能会支撑不住,要请求十大门派支援了。”   说话间,远处又传来地动山摇的响声,众人抬起头,便看到似乎圣徒魔人那一边出了一个高手,他手握火鞭,一击便将十多个修仙弟子击飞。   这魔人打破了除魔盟的阵型,修仙弟子之间露出一个缺口,魔修们顿时群起攻之,要突破防线。   洪亮蹙起眉毛。他是青涛阁的首席弟子,这种时刻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刚要起身去支援,沈怀安道,“洪师兄,我跟你一块去吧。”   “你可以吗?”洪亮转过头,十分关心地问。   沈怀安点点头。   人命关天,二人便一起冲向前方战场。   这个持鞭魔人确实厉害,可能他本身修为就不错,被混沌力量加持后更是修为大涨,隐隐有了金丹中期的样子。   洪亮也同属金丹期,青涛阁主法修,他是土属性,手指掐诀,大地便嗡鸣作响。   其他修仙弟子立刻散开,下一秒,大地崩裂,巨石土块犹如泰山压顶攻向对方魔人,魔人长鞭犹如蛇一般在空中飞舞,罡风斩裂土块。   二人战在一起,洪亮还心中顾忌其他修仙弟子而有些收手,对方却百无禁忌,离他近的魔修全部遭殃被其波及。   持鞭魔人似是注意到洪亮一心二用,找准破绽一个索命直攻,洪亮心系身边同门,就这么瞬息的晃神,炽热的火蛇已在眼前。   同修为之间的作战便是如此变化无常,一个呼吸间的闪失便可能会将自己送到敌人面前。   洪亮被炙热的气温烧灼包裹的那一刹那,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力量从旁边冲出,硬生生将魔人这一击改变方向。   一眨眼的喘息便足够洪亮脱困,他迅速拉开距离。洪亮抬起头,便看到沈怀安手持长剑,淡淡地注视着对方魔人。   他虽然年纪比洪亮小很多,可修为却在洪亮之上。持鞭魔人也感觉到了,他神情更加严肃,一鞭甩出,火红的龙头咆哮着冲向沈怀安。   只见在半空中的沈怀安动作利落漂亮地一个横劈,白色剑气震裂地面,将火龙一劈为二,仿佛要划破天地,露出后面魔人惊恐而不敢置信的脸。   轰——!   地震山摇之后,众人抬起头,便看到沈怀安的面前的大地出现深深的沟壑,而那持鞭魔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沟壑附近的焦土还在证明这魔修存在过。   沈怀安这一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过了一会,修仙弟子们都欢呼起来,本来被两个月的拉锯战磨得低沉的士气也重新鼓舞起来,除魔盟一鼓作气全面反杀对面圣徒魔人。   星辰宫三人去了总部战场不过五六天而已,他们的名声便开始不断和功绩便已经开始不断向修仙界传来。   虽说修仙界有许多他们这个水准的修士,可星辰宫三人太年轻了,才二十多岁,能做战场上所有修仙弟子的师弟师妹,却有如此水平。其他人看他们,就好像是在看一种对未来的期望。   如今他们二十五六岁出头便已经有如此水准,若是再过个几十年,这些星辰宫年轻的弟子们必定会出类拔萃,成为修仙界最耀眼的人。   三人每天都会往门派报平安,也顺带报告最新的动态。   又是几天后,情形开始变化了。   “我们刚来的时候,对方圣徒魔修是一盘散沙,只知道一股脑的向前冲。”传音法宝里,沈怀安道,“现在他们很明显开始有正规组织和谋划了,看起来要来真的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中部这边的混沌之气每日都在增强,或许那个魔神要现身了。”   沈怀安口中的魔神倒是没有出现,一天后,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修仙界之中。   虞楚接到武宏伟通知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原因无他,魔域势力里的最强大的暗鸦山首领乔巫带着自己门下数百魔修一路潜往南方,和修仙门派有所交集后,被人打死了几十个人都没有反抗。   “乔巫说他是来谈判的。”武宏伟道,“他的人都被我们控制了,他说他想和我们谈谈。”   和乔巫的谈话,并不是所有门派都参与了。   虞楚到达的时候便发现,除了武宏伟、天道盟的前辈,也只叫了前五大门派的其他四个掌门,再加上虞楚,没了。   “虞掌门来了,请坐。”天道盟的盟主太升真人和蔼地说。   虞楚落座后,太升真人看向武宏伟,“武掌门,麻烦了。”   武宏伟微微颔首,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修天派的弟子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便是乔巫了。   这男人被法宝困着,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四面被修仙界的高手围着,他倒是显得很淡然。   “乔巫,修魔和修仙之间的界限已经成千上百年,你竟然敢独自来和我们谈判?”太升真人淡淡地说,“你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你们以为,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会来找你们吗?”乔巫冷淡地说,“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我区域下其他九万魔修。”   “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乔巫看向他们,“我们一起击垮那魔神。”   “真是可笑!”无定门的掌门冷冷地说,“魔神出现,你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他?”   “你以为那混沌之力伤害的只有修仙者吗?”乔巫嘲讽地说,“如今魔域成了那魔神的大本营,魔气已然比过去枯竭,而混沌之力肆虐。除了他的门徒,其他魔修都生不如死。”   “那你们为何不归顺于他?”霹雳门的长老道,“你们魔修不是一直在期待魔神降临么?”   “我们想要的魔神,是能统领所有魔修的领袖,而不是这个疯子!”乔巫说,“你知道他一出面,便屠了魔域的一座大城吗?”   “什么?!”众掌门互相注视,他们又看向乔巫,“你是说,那魔神出现了?”   乔巫微微颔首。   “他那混沌力量古怪,让许多低阶中阶魔修发狂,那些圣徒已经毁坏了魔域的秩序,无人可制。”乔巫沉声道,“光是凭你们修仙界,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或许这灭世之灾,必须要所有人合力对抗。”   “你说得倒是好听,可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们这些下流不堪的魔人吗?”穿云门长老冷声道。   乔巫抬起头,他的眼睛冷冷地看向穿云门长老。   “下流不堪?这不过是你们的欲加之罪。”乔巫说,“魔人就不配活着吗?只不过我们修炼的是魔力?我出生在魔域,生便为魔族,我的女儿也在那片土地出生,难道只是因为她的血统,她未会牙牙学语,便已经下流不堪了?”   “你——”穿云门长老一时语塞。他怒声道,“可是你们心思歹毒,无孔不入,唯恐天下不乱,也是事实。”   乔巫注视着他,冷冷地说,“我从出生起,便得知我们魔族像是地沟的耗子一样,只能生活在大陆最恶劣的地方。九州大陆如此美丽,魔修不仅不能踏进一步,并且若是出现,便可以被你们修仙者无理由杀死。我问你,你让我如何不恨你们?”   他又说,“你们断我们活路,还痛恨我们世代想要反击,可想更好的活下去何错之有?你们修仙之人所谓的正派到底立于何等立场,归根到底不也是自私自利,和我们魔修有何区别?”   乔巫接连质问,怼得穿云门长老哑口无言,屋内氛围有些紧张。   “好了。”太升真人道,“乔巫,我知道你能来找我们,也绝对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们也要做一些商议。”   “你们最好抓紧时间。”乔巫冷笑道,“待到魔神组建好大军,力量更加充沛,或许不仅会一举拿下修仙界,更可能对峙仙界。到时候我们或许还能有一丝活路,你们却没什么可能了。”   “你是魔族领袖之一,必定知道一些内幕。”武宏伟沉声道,“若是要谈判,最好都拿出些诚意来。”   “好啊,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乔巫说,“可若是大战未来真能结束,我要求将整个西方到西北都划分给魔域。”   他一句话便要走九州大陆一半面积,掌门长老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我们没有人能就这样答应你。我们能代表自己门派,却代表不了整个修仙界。就算现在答应你,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太升真人缓缓地说,“这些事情都可以战后商议,如今迎敌更加要紧。”   “可以倒是可以,可你我双方如何互相信任?”乔巫冷声道,“你们担心我们合作有诈,而我们也担心你们卸磨杀驴。”   “或许这样。”雷霆门的掌门提议道,“你把你女儿押我们这里,我们也换个人质给你如何?”   他这样一说,乔巫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这样不好。魔修能够认识而满意的人质,必定是享誉天下的修仙者,也必定是修为高强的,若是未来无法去战场出力,会十分浪费。”太升真人道,“更何况,这样双方押人,还没有开始正式合作,便要心中起间隙了。”   “真人,那您说该怎么办?”   太升真人思考片刻,他抬头看向虞楚,又看向乔巫。   “不知道你可听说过星辰宫的虞掌门?”太升真人问。   乔巫和其他人都抬头看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虞楚。   “我听说过她。”乔巫淡淡地说,“和武宏伟一起在帝城毁坏林亮计谋,为了收妖修为徒连战数个门派的虞楚,对吧。”   “魔修果然在修仙界有卧底……!”旁边长老低声道。   太升真人摆摆手,他道,“既然你这么清楚,应该也知道星辰宫在修仙界也算是异类。不论你信不信,她之前还曾倡议让修仙界给魔域一丝活路,当然被否决了。”   太升真人看向乔巫,“如果由她来做这个中间人,我们能放心,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乔巫沉默许久。   过了一会儿,他道,“好,我没有异议。”   太升真人又看向虞楚。   “虞掌门,你的意思呢?”   虞楚倒是没想到,天道盟竟然如此信任她,而这魔修乔巫竟然也同意了?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顺水推舟的好事,和她想要做的不谋而合。   “我没有问题。”虞楚说。她看向乔峰,“只不过,你为何会选择相信我?”   “你帮武宏伟铲除帝城林亮一事,代表你立场属于修仙界。”乔峰淡淡地说,“可是你为了一个异徒能和修仙界翻脸,代表你不与其同流合污,也有义气。若是修仙界非要挑出一个人来,我只能选出你来,也愿意尝试信任你一回。”   整个世界都关注修仙界每隔数年的仙宗大比,这也是能够了解修仙界最直接的一个方式之一。   修仙界过去成百上千年都是铁板一块,唯独出了虞楚这个异类,带徒弟一举翻了老门派的台,更是第二次为了一个妖修弟子而要对峙修仙界的秩序。   虞楚也更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在魔修和妖修那里出名了。许多其他势力都对她这个为弟子而挑衅修仙界的掌门感到好奇。   “既然你们都无异议的话,我会再召集其他掌门商讨一下。”太升真人道,“尽早做好准备,对所有人都好。” 第159章   在这小说宇宙的仙、人、魔三界之外, 寰宇中出现了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凉世界。   这里是本不该存在的无尽虚域。   永恒的冰雪地界席卷着冷风,混沌的力量大部分撤去,残留的能量压低着天际, 阴云笼罩的天空低垂, 让人喘不过气。   整个缥缈的大陆一片死枯, 毫无生气。   就在这时, 冷风吹得更烈,慢慢吹散了密布的阴云, 地上砂石滚滚,从透明的冰面上席卷而过。   过了一会儿,冰层传来了细微的、清脆的断裂声。   冰面下,数百道阵法术咒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   虞楚作为中间人,武宏伟和乔巫代表修仙修魔两界, 签署了合作的契约。   他带来的几百个魔修, 也被安置在修仙界边缘的一个废弃的门派里。   不是所有门派都愿意和魔修合作,可如今这样的关头, 天道盟和五大门派便能够代表所有人的意愿。   虞楚作为双方都愿意相信的人, 跟着去安置了乔巫的手下们。   “修魔者都更散漫而不被束缚, 你切记要约束好手下。”虞楚说, “若是这一次能成,或许未来人界格局也会产生变化。”   乔巫看向她。   “我能感觉得到, 你并不厌恶我们,也是真的在为魔修着想。”乔巫说, “为什么?”   “仙魔之分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是否讨厌一个人,我不会取决于他的身份,而会看他做了什么。”虞楚淡淡地说,“不过我并不是为了你们着想, 修仙界强盛,修魔者被千百年的压制,若是有朝一日逆风翻盘,必定会引得天下大乱。”   她看向乔巫,“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出现,我更希望你我之间达成平衡,人界才不会乱。”   听了虞楚的话,乔巫不可置信地笑了笑。   “我也活了几百百年,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奇怪的人。”乔巫说。   “所以你要管好你的人。”虞楚说,“或许你觉得不公平,可既然身处劣势,便要低下头把握机会。”   乔巫看着虞楚,过了半响,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他说。   安置好这几百个暗鸦山魔修只是开始,按照乔巫的说法,还有成千上万想要逃命的魔修在等待他的消息。   修仙门派的掌门长老之间也有对此忧心忡忡之人,可天道盟的作用便是在关键时刻凝结所有门派。   既然盟主太升真人和所有成员都同意此事,又有武宏伟和其他是个门派掌门做担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会议堂里,武宏伟收到手下的消息,他抬起头,不由得叹息一声。   “再过几日,又会有将近千名魔修被安置下来。”武宏伟道,“你们可知道,这件事若是有半分差池,我们就会被魔修前后夹击?”   他的对面,虞楚和太升真人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太升真人抬起头,他安抚道,“武掌门,你也察觉到那混沌之力的厉害了,这出现的人物恐怕是远超人界水平的。若是这大战打输,不用魔修偷袭,我们也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何不大胆一些呢?”   武宏伟无奈地摇摇头。   “只希望我们的所作所为,真的对这大战有用处吧。”   “好了。”太升真人安慰道,“既然他的手下都被安置了,便召唤所有人过来开会吧。”   接下来的门派大会,因为乔巫带来的消息,而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在修仙界安顿好他的人之后,乔巫终于愿意开口说出自己所见到的事情。   按照乔巫的描述,半个月前,魔神终于从山顶魔殿现身。   所有见到他的魔人都惊住了。   魔神幻化的样貌十分年轻,黑色的长发搭在肩膀,犹如瀑布般一直垂到地面。他皮肤苍白,拥有着血红色的瞳孔。   “我从来没见过眼神那样凉薄的人。”乔巫那时说,“就算这世界上最冷血的人,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魔神的身边,混沌的力量犹如漩涡一般仿佛要吸走一切。那种令人绝望的、无法反抗的强大让人下意识想要匍匐跪拜。   许多低阶魔修都将魔神视为救世主,渴望和羡慕那些能够得到混沌力量的圣徒魔修们。   “我能够感觉到,我们这些魔修对他而言,犹如蝼蚁,他并不在意我们。”   “他毁灭其中一座城,甚至都没有原因,上万魔人便烟消云散,死的不明不白。他毁灭那座大城,就像是随手捣坏一个蚂蚁窝。”乔巫沉声道,“这也是我决意带着其他不想同流合污的魔修逃出来的原因。”   “除此之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意识到,铲除魔神迫在眉睫。”乔巫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那些圣徒越来越强?”   “除魔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武宏伟沉声道,“是因为魔神给了他们更多的力量?”   “我刚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直到我离开魔域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乔巫说,“表面看上去是魔神在施舍所有圣徒,实际上圣徒在用自己反哺魔神。”   “什么?”听到这话,所有修仙者都有些震惊。   “我仔细思考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魔神刚开始并未露面,那时混沌之力也没有现在这样浓郁。一直到圣徒队伍已成规模,他才出现。”   乔巫沉声说,“我怀疑他刚刚‘出世’时是很虚弱的状态,因为从修炼混沌之力的圣徒的身上吸取到力量,才开始慢慢恢复。”   “你是说……那些修为暴涨的圣徒以为自己捡了便宜,其实却不知不觉被混沌能量所控?”武宏伟蹙眉道。   乔巫点点头。   “若不是魔神虚弱,需要信奉者做补品,我实在想不出来,他这样视人类为蝼蚁的邪神,为何不直接一举毁灭人界,而还要广收圣徒的正当理由。”   乔巫的话引起了在座长老掌门的轩然大波。   最可怕的是,他说的非常在理。   一个随随便便毁灭一个城镇,连理由都没有的魔神,若是他条件允许,怎么会和他视为蚂蚁的存在做交易,还发慈悲的给他们力量呢?   或许所谓的能让圣徒修为大涨的混沌能量不过是勾引他们上钩的蜜糖,钩子的另一边,是想要将他们吸收为己的魔神。   再结合如今战场上那些愈发难缠的圣徒魔人们,似乎现实的状况也八九不离十了。   或许是越来越强大的魔神给了圣徒更多的力量,也或者前来进攻入侵的魔修等级越来越高,代表魔神也即将来临。   不论是哪种猜测,无疑都是致命的。   若是按照乔巫的的话来推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继续磨磨蹭蹭,等到魔神完全恢复力量,他们会再无反手之力,整个人界都将生灵涂炭。   修仙界当机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些进攻的圣徒魔修继续拉扯,而是就此以修仙界大佬们为主,组建一支突击除魔队,向着西方一路进攻,去和魔神会会面。   这除魔队,将会由如今修仙者最强的几人组建而成,再加上带路的乔巫。   虞楚也必定是要去的。她总要亲眼看看这个魔神到底是什么来路。   尽管除魔队的概念已经立下,但除了愿意参加的各门派大能和天道盟的人之外,武宏伟还要去拜访几个隐世的大乘高手,邀请他们一起出发。   借着这个机会,虞楚回了门派。   她对君洛尘和留下的陆言卿、李清成和小狐说了整件事情,众人的神色都有些着急。   “师尊,您能不去吗?”李清成焦虑地说,“这件事情太凶险,我也看不透其中玄机,我实在是担心您……”   “我必须要去,这是我身为掌门和大乘的责任。”虞楚道,“再者说,有些事情必须要我亲眼看了,才知道如何应对比较好。”   徒弟们就怕她出事,谁愿意让师父去呢?若是对方真是魔神,那怎能是人界所能对抗得了的。   可他们也知道,如今这个现状,乞求虞楚留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君洛尘也很着急,等到他和虞楚单独相处,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   虞楚看向他。   “你如今人界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丝魂魄而生,怎有能力和我去?”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和你走。”君洛尘急道,“我这个身体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也要去看看这个魔神到底是不是那主角。”   他说,“若是死了,我的意识会回魔界。我也有同样的力量,或许可以与他一战。”   虞楚蹙起眉毛。   “可你不是被封印在魔界吗?”她说,“你有可能来人界发威吗?”   说起这个,君洛尘也沉默了。   虞楚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之前只不过出来溜达了一会儿身上的咒印就闪个不停,更别提是要在人界战斗这种事情呢?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我们得和系统谈谈。”过了一会,君洛尘说。   虞楚微微颔首。   和之前直接在精神里的对话不同,二人抬起手,他们的手掌相抵,一同闭上眼睛。   等到虞楚再次睁眼,她已经和君洛尘共同身处于白屋里。   他们站着寰宇星辰流淌的地面上,一齐抬起头,看向面前闪烁红光的系统。   “这还是第一次,两位宿主共处一屋。”系统闪烁着红灯,它声音机械地说,“虞楚宿主,君洛尘宿主,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会给予帮助。”   “其他的之后再说。如今魔神力量滔天,我们需要君洛尘的能量。他既然也有混沌之力,必定可以与抗衡。”虞楚说,“如果你是为了三界平衡而将他锁在魔界,如今也该放真正的他出来了吧?”   系统的红灯闪烁着,它一时没有说话。   “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虞楚宿主。”系统说,“这有违我的契约。”   契约?   系统只是说这一句话,虞楚便皱起眉毛,看向君洛尘。   身为老员工,虞楚自然非常了解系统的语言习惯。既然它无法回答,那么便代表这件事情上,它和君洛尘有过私人合同。   而这私人合约,想必是和君洛尘告诉她的不一样。   “君洛尘。”虞楚冷冷地说,“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在欺骗我?”   君洛尘喉结微动,似乎也有些局促。   “我……”他抿起嘴角。   不知道他的心中有过何等纠结,过了一会,君洛尘才低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便说罢。”   这句话明显是对系统说的。虞楚又抬起头,蹙眉看向系统。   “好的,君洛尘宿主。”系统说,“虞楚宿主,我无法满足您放他走的要求。我们尽管身处位面之上,却没办法直接对人产生强制影响。”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虞楚蹙眉道。   代表系统的红灯不断闪烁,整个白屋里都倒映着红光。   “因为,将君洛尘锁在魔界的人并不是我,我也无法解开他的桎梏。”系统没有感情地说,“封印他的人是你,虞楚宿主。” 第160章   当系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虞楚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停顿了几秒,她不可置信地皱起眉毛。   “你说什么?”   系统却不再做声,似乎在等待君洛尘开口。   虞楚看向男人,她声音危险地说, “君洛尘?”   君洛尘还是不肯看她,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直垂着头, 睫毛轻轻颤动。   “……系统, 你说吧。”他低声道, “你可以说出所有事情。”   “得到批准。”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虞楚宿主, 我会将这段记忆直接还给你。”   下一秒, 虞楚的精神传来熟悉的痛感,一段记忆涌了进来,让虞楚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以为, 自己死于自爆内丹的那一晚, 也是由那一晚苏醒, 才正式又开始在这个世界的旅程。   可从记忆来看, 却不是如此。   在虞楚完成最后一个穿书任务之后,她被系统重新召回白屋子里。   “虞楚宿主,恭喜你完美结束了所有的任务。”系统的声音响起, “最后,还需要您做一件事情。”   虞楚抬眸。   她淡漠地开口, “什么事情?”   系统将她带到了魔界的尽头。   这里土地都是焦黑的颜色,暗沉的天际覆盖着阴沉的黄昏, 灼热的岩浆在干裂的地面上缓慢流动。   她的面前, 是一座建立在火山之下的大殿, 气温炙热,令人喘不过气,犹如地狱。   虞楚抬眸,她飞过岩浆,落在正殿前,从这大殿和火山喷涌而出的浓重混沌之力让她蹙起眉毛。   “拥有这样失衡力量的人,该被铲除。”虞楚说,“你们为何不这样做?”   “位面小说世界需要垃圾桶。”系统简短地说,“相比于世界的光明面力量,混沌黑暗更难以消除,我们需要他。”   虞楚不再言语,她伸手推开积满灰尘的大门。   这里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的世界一角,正殿内没有光源,十分昏暗,只有从外面流淌过的岩浆投进一丝压抑的血红色。   虞楚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这积满灰尘、萧瑟而古老的大殿中。   他缓缓地转过身体,让虞楚不由得一怔。   男人长得极其俊美深邃的面孔,他的皮肤苍白,金色的眼眸。站在这昏暗压抑的殿里,有一种诡异而苍白的美感。   虞楚神情微敛,严肃起来。   她感到男人的目光闪动着光芒,他细细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露出笑容。   “你来了。”他安静地说。   这个陌生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奇怪,他没有一丝即将被封印的反派的张狂或者抵抗,而是十分平静,就像是在等她这个故人。   “虞楚宿主。”   系统的声音恰时地响起。   “您拯救了许多世界,让许多世界恢复平衡。某种层面上来说,您在每个世界都代替了主角的位置。”系统说,“在成功拯救世界的时候,你的身上也不知不觉积攒了这个世界多余的光明面力量。”   “您是S级轮回者,力量很强大。由您来封印混沌力量持有者,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   虞楚猛地睁开眼睛,她回到了白屋里。   她看向君洛尘,君洛尘还是低着头。   “你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虞楚冷声道。   君洛尘低着头,他轻声道,“就……就这些,也没有什么事情了。”   虞楚早就觉得君洛尘似乎遮遮掩掩着什么事情,如今秘密撕开一角,她当然不可能相信君洛尘所说的没什么。   她又看向前方墙上代表系统的红光闪烁。   “我还有多少记忆你没有给我?”虞楚冷冷地质问道。   “这是最后一段未交予您的记忆了。”   系统的红光闪动着,它说,“虞楚宿主,请你不要生气。君洛尘宿主的优先级高于您,所以有关于和他有关的记忆的每一段,都必须由他本人同意后才给你展示。”   虞楚蹙起了眉毛。   “‘优先级高于我’?”她重复道。   “是的。”系统道,“既然君洛尘宿主已经同意由我来说出真相,我现在就会告诉您所有的事情经过。”   停顿了一下,它开口道:“起初,我们在这个世界寻找的宿主是君洛尘先生。在第三方里,他是天赋最高,潜力和未来也无限接近主角的人。”   “可是君洛尘先生得知您未来的死亡结局,于是便和我们做了新的契约。”系统说,“而轮回宿主由他变成您。我们很高兴我们最终采纳了君洛尘先生的记忆,得到了您这样一个拥有高资质潜力的轮回人才。”   虞楚缓缓地闭上眼睛,她的气血有些上涌。   从刚刚系统说君洛尘的优先级高于她,她便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可是当系统将事实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虞楚心中五味杂陈。   君洛尘一直观察她的神色,看到她的样子,他有点关心地低声道,“楚楚……”   虞楚睁开眼睛,她看向系统的红灯。   “你们的交易内容是什么?”她轻轻地问道。   “由您作为本世界的宿主,得到灵魂复苏的机会。”系统说,“而君洛尘先生,将会成为隐藏者宿主。”   “隐藏者?”虞楚蹙眉道。   “是的。想必您已经知道,亿万位面世界,由作品衍生而来的世界,基本很少生来平衡,而是能量十分混乱。”   “在混乱的能量里,黑暗面为混沌之力,与光明面力量相对,犹如硬币的两端。”系统说,“相比之下,光明力量更加温和,它最大的杀伤力便是由使用它的人来决定。如果原著形成的‘天道’偏向主角、某个家族或者某个势力,光明力量就会不断附着向被天道偏心的那一边。”   “而黑暗面的力量更加混沌和危险,也不可能自动消失。如果世界的混沌力量更多,这个世界就会走向毁灭。”   “所以我们需要有人自动做‘容器’,去吸收这个世界多余的混沌之力。”系统道,“当一个世界的混沌力量和光明力量达到平衡,才是真正的拯救了这个世界。”   虞楚紧皱着眉毛,她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们之间的契约,便是由他吸收了世界的混沌力量?那为什么要将他锁起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另一个拥有这个力量的人?”   “我接纳的是其他世界的混沌力量。”君洛尘低声道,“就是你走过的那些世界。”   他抬头看向虞楚。   “你接收了世界多余的光明之力,而我接纳了多余的混沌之力。”君洛尘说,“这个魔神的混沌力量,应该是来自我们的世界本身。”   “那又为何要锁住你呢?”虞楚蹙眉道。   “为了世界稳定,所有隐藏者宿主都会和轮回者宿主互相匹配,被控制在某一个世界里。”系统道,“隐藏者的身上拥有的混沌之力,若是暴走,甚至可以打破与我们之间的契约,毁灭整个世界。所以隐藏者宿主必须被监管。”   ……所以,这就是君洛尘一直在隐瞒的事情。   从出面开始,他就一直告诉她,他是自愿去魔界的,也是自愿得到这些力量。这些事情和她有关的话,他一句都没有说过。   他就被她亲手锁在那滚烫昏暗的火山殿中,好不容易相逢,她说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君洛尘便说自己也要回魔界。   他一句话都没提过自己的处境。   虞楚甚至都不敢想象,当年他在那大殿里看到冷血的她,心中是何等滋味。   看到虞楚一直不说话,君洛尘也有些慌乱。   “楚楚。”他低声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我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他看向虞楚,垂下睫毛。   “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欠我一个人情,而想要有意弥补什么,也不必对我更好。”他说,“这不是我的本意。”   “君洛尘。”虞楚忍不住说,“当年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执拗的人呢?我死了便死了,你本来有更好的未来,何必如此?”   “怎么能说死了便是死了这种话?”听到她这样说,君洛尘的语气也有些急。   虞楚抬起头,君洛尘便猝不及防地和她对上目光,他的火焰骤地熄灭了。   “……抱歉。”他低声道。   虞楚简直都快对这个男人感到无可奈何了。他有非常固执的一面,可又有像是个孩子一样纯粹的地方。   她刚刚几次升起来的火气,就被他样灭了。   “你怎么又道歉?”虞楚无奈地说。   君洛尘抿起嘴。   “你其实说得对。”他说,“你复活的事情,是我一意孤行。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再次活过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挺得过轮回的痛苦。可是……我不能接受你死去的世界。”   他看着虞楚,低声道,“所以,我没有骗你。救你也是为了救我自己,我真的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说我要感谢你了吗?”虞楚挑眉道,“你怎么就认定我一定会报答你?”   她这就有点强词夺理,君洛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便忍不住笑了。   “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有点像过去你还当大小姐的样子了。”君洛尘笑道,“我那时便喜欢你这个样子。”   其他人觉得过去的虞楚楚骄纵、放肆、张扬,脾气不好。可当年的苏容轩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她。   虞楚说,“所以你其实不喜欢现在冷静理智的我,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君洛尘无奈地说。   本来刚开始十分严肃的场面,二人竟然就这样唠了起来,都很自然地视系统为无物。   过了一会,系统实在忍不住,它开口道,“两位宿主,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便可以返回现实世界了。”   虞楚和君洛尘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最开始他们来的目的。   “如今魔神就在前方,我想问你,我们是否有能力对付他。”虞楚道,“他的实力远超人界,总不能赤手空拳地对待他。”   “你们各自身上的力量便可以和它抗衡。”系统说,“只不过虞楚宿主,你的光明面力量在全部都用于封印君洛尘宿主了。只要打开封印,你们二人就会恢复力量。”   “所以我要去魔界一趟?”虞楚蹙眉道,“那君洛尘有两个身体,又要怎么办?”   “当他这个身体死亡的时候,分裂出来的这丝魂魄会回到本体里去。”系统说,“虞楚宿主,你可以选择让我送您去魔界,或者和他一起走。”   虞楚选择了后者。   总不能一出门就让君洛尘自缢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虞楚想要先和君洛尘去会会这位疑似男主的魔神。   二人睁开眼睛,便回到了虞楚门派的书房里。   他们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沉默了。   虞楚一想到他竟然为了自己复活而曾经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便心中复杂。   君洛尘也是如此,他若不是被这什么魔神逼到人界存亡的紧要关头了,恐怕他这辈子都不想告诉虞楚背后的事实。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君洛尘低声道,“那……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虞楚回过神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君洛尘离开,二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感觉才消散一些。   他一走,门又被敲响,得到允许的陆言卿、李清成和小狐都走了过来,三个人都显得有点蔫蔫的。   “怎么了?”虞楚看向他们。   三人都齐齐地摇了摇头。   “师尊……”陆言卿似乎本来想说什么,可最后都说不出了,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放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后方的。”   李清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就好像他们进门之前不是这样商量的。   “李清成。”虞楚看到他那副样子,就有些想笑,“你说说。”   “我……”   李清成欲言又止,他似乎短暂地纠结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假装成和大师兄一样的好徒弟。   纠结了一下,他还是很现实地耍赖起来。   “师尊,师尊你能不能不要走啊?”他可怜兮兮地说,“人家门派七八个长老和掌门,少一个不算什么。我们门派就您一个长辈啊!您要是走了,我们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   “胡说什么!”陆言卿低声道,“你说谁走了?”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体会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李清成赶紧说。他看向虞楚,又晃身体,“师尊,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他在这耍赖,何初落就变成白狐的样子,轻车熟路地跳入虞楚的怀里,身子一瘫,漂亮的狐眼也可怜地眨巴眨巴。   虞楚就忍不住笑了。   “师尊,您看您还笑!”李清成立刻控诉道。   “你们不必这样担心。”虞楚说,“放心吧,事情会解决了。”   徒弟们彼此看看对方。   过去师父似乎遇到什么事情都这样淡然平静,仿佛有她在能解决所有事情。   可是如今面对的强敌很可能覆灭整个人界,师父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呢?   “师尊……您心里有几成把握?”陆言卿严肃地问。   虞楚想了想。   “现在的话,七成吧。”她说,“等到见到那魔神了,我才能完全确定要如何对付他。”   “师尊,你确定……?”李清成问。   尽管他们知道虞楚是个非常沉稳理性的人,她要是能说出七成把握,那绝对是下线底子在七成,还可能再往上涨。   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徒弟们也不太敢完全相信,重复问了好几次,虞楚都很淡定的样子,他们才隐隐地放下点心。   “估计我今明二日便要出发。”虞楚说,“等我走后,如果大战波及南方,你们可以跟随修天派的人一起谋事,要和彼此都保持联系。”   “知道了,师尊。”   虞楚想想,她又说,“还有。如果大战太惨烈,恐会有许多伤患,外面的混沌之力必定不利于他们恢复。若是到紧要关头,可带其他人进结界,让他们在我们门派里休养生息。”   李清成很快应下,倒是陆言卿恍惚了一刹那。   似乎十二岁时他随着虞楚上山,师父告诉他他们要低调行事的时候,近得恍如是去年发生的事情。   如今星辰宫尽管仅有师徒七人,却已经不必担心暴露在他人面前,反倒其他人要多留意他们一些。   一晃,时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抬起头,恰巧对上师父的目光。   虞楚安抚地注视着他们,轻声道,“一切都会结束的,等到此次危机解除,我们便像过去一样,照常生活。”   这也是所有徒弟心中所向。   陆言卿和李清成看向虞楚,他们都很珍重地点了点头。 第161章   若是魔神会越来越强, 那么便一刻也不能耽搁。   武宏伟联系了其他两个大乘,加上各大门派的大能们,一行人准备赶往西方。   虽然君洛尘身上的混沌之力不似魔气一样会外露, 再加上故意压制, 连之前在魔域时那个魔神都没有察觉, 其他人更是感觉不到他的异常。   可虞楚还是没有直接带他走。尽管君洛尘可以隐藏身份, 但一路上如果不动手,也会显得很奇怪。   临行前, 虞楚让武宏伟和君洛尘见了一面。作为第一门派的掌门,武宏伟在修仙界名声赫赫,受人尊敬,又是虞楚唯一的盟友。   这样的地位,若是一直怀疑君洛尘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战前让二人见一面, 消除武宏伟心中对君洛尘的偏见, 是个好的时机。   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武宏伟就被君洛尘打昏过, 二人两次见面, 都处于敌对势力。   见面时, 武宏伟的情绪很复杂, 倒是君洛尘却十分淡定,他一身白衣, 看着正人君子极了,比修仙者还似修仙者, 丝毫不见大号时偏黑暗的气质。   “除魔队西上,必定会和高阶魔将产生纠葛,很难近魔神的身。”虞楚道,“我是这样打算的, 如果你们被牵制,那我和君洛尘便会私下潜入魔城,他显现力量,引起魔神注意,让他现身。”   “只有你们两个?”武宏伟蹙眉道,“虞掌门,我不是怀疑你的水平,可你这样是去送死。”   虞楚笑了笑。   “放心,你忘了他的力量?”虞楚说,“我们这次去是为了摸个底,再让魔界的他出来与之抗衡。”   虞楚提到了君洛尘的大号,让武宏伟也想起了这件事情,他看向君洛尘,眼神便变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复杂又警惕,多了些光芒。   若是站在敌对立场上,君洛尘是个很麻烦的敌人。可如果他站在他们这一边,却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盟友。   “好,好!”武宏伟激动道,“君先生的实力,或许真的可以和这魔神一战。”   武宏伟明白,自己再强大,也只不过是人界顶峰,还未到仙人水准,怎么可能和那魔神相媲美?就算再多的大乘去了,估计最多也只能谱写一个悲壮的故事罢了。   可是君洛尘不同,他可能是魔界最强大的人,他是有希望的。   君洛尘入魔之后便开始展露真的自我,不再以面具示人。他的内里便是冷漠不爱多言的,也就和虞楚的时候能多说些话。   他本来不太想出言搭理武宏伟,更何况之前他两次出现,这个武宏伟都和虞楚在一起,一看就关系很好。   君洛尘都不知道自己心底是有点吃味的,他就是不想理他。   虞楚扫过来一眼,君洛尘没说话。虞楚就在背后用手指关节钻了他的后腰一下,君洛尘才开口。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他淡淡地说,“毕竟我希望三界和平。”   武宏伟连连点头。   虞楚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吧。你们除魔队先出发,我们随后就去。”   “好。”武宏伟说,“君先生的事情不便让其他人知晓,他们也不会信任他。就分开行动,随时联系。”   于是,虞楚便退出了除魔队的行动。   等到这支由修仙界大能和魔人首领乔巫组成的除魔队离开之后,虞楚和君洛尘隔了一个时辰才出发。   二人赶向魔域。   他们越深入西边,空气中的混沌之力便越发浓郁。一路上,到处都是借此机会攻入中原的圣徒魔人。   看到他们的圣徒们立刻群起攻之,却不知道自己碰上了硬钉子,通通有来无回。   如今的混沌之力已经影响了整片大陆,整个天空一片昏沉发黄,阴风阵阵。   离西越近,混沌力量的压迫感便越强。虞楚是光明面力量的继承人,所以她没什么不适感,倒是一直压抑自己力量的君洛尘似乎有些不舒服。   快要接近西域的时候,二人都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   人还没看见,便能够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不停有攻击落地面上的闷响声响起。   二人隐匿身形,悄悄靠近,前方打斗的果然是除魔队和六七个看起来已经到大乘或者渡劫期的魔将。   他们战斗的时候地震山摇,光芒四射,脚下的沙漠戈壁都被击打得伤痕累累,一片狼藉。   “乔巫,你这个叛徒!”有一个魔将认出了乔巫,他大声斥责道,“你竟然成了修仙者的走狗,你对得起魔域吗?”   “你跟着那暴戾的魔神,就对得起魔域吗?”乔巫质问道,“你自己睁眼看看,魔域被你们毁成什么样子了,虚无城已经消失,成千上万的魔人流离失所,你竟然要有脸来质问我?”   “你真是执迷不悟!”那魔将说,“既然如此,我要摘下你的头颅,把你的头挂在你的城门上! ”   双方话不投机,便是开打。   除魔队一共十五个大能,这六七个魔将自然不是对手。他们打得越激烈,前来助阵的魔将越多。   趁着这些圣徒魔将的注意力都在他们的身上,虞楚和君洛尘悄然离开,暗中潜向魔域。   他们刚来到魔域边缘,便远远看到天际边的魔山大殿上,混沌之力无比浓重,犹如台风风眼,席卷得连天空上的浮云都跟扭曲成环绕的丝状云。好像只是多看一眼,就让人喘不过气。   二人互相注视彼此一眼。   以乔巫之前所叙的那个视人为蝼蚁的魔神来看,他应该是不会因为几个修仙者大佬进攻便出面的。   或许唯一能让他出现的方法,就是让君洛尘散发自己的混沌之力,引来这个魔神的好奇心。   既然如此,二人其实不必进入魔域。   为了不伤及无辜,他们向着另一边的沙漠撤去,直到来到沙漠中心,魔域已然看不见的时候才停下。   “来吧。”虞楚说。   君洛尘点了点头。   他站在沙漠之后,微风吹拂,沙子滚动。   君洛尘闭上眼睛,手指掐诀,似乎在解除他为自己身上下的禁锢术法,一个个闪着光芒的上古文字从他的身体上没出。   本来自然的西北风一顿,忽然被扰乱了风向,以君洛尘为中心形成飓风,席卷着沙子,向着四面刮去。   而从修仙者的眼里眼看,却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景象。   原本占据优势,压制着灵气和魔气,在空中飘荡混沌力量都像是雪花一样散开,躲避着君洛尘。   而君洛尘的身边,他的混沌之力喷涌而出,风暴一样向着四处散去。   虞楚和君洛尘心里都明白,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丝碎魂而已,尽管身体内也拥有庞大的混沌之力,可在这覆盖了几乎大半九州的魔神力量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九牛一毛。   只不过,至少这样吸引魔神过来,或者比一路杀到魔山殿上更来得容易。   君洛尘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在沙漠中肆虐,数百里的魔山殿中,在黑暗的王座中闭目养神的青年缓缓地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眸。   他站了起来,大殿中的圣徒魔将们便都十分恭敬地弯下腰。   在大殿中的魔将们,修为竟然都已经达到了大乘。   仿佛在魔神的麾下中,大乘只是一个很普通修为阶级。   “魔神大人。”其中一个魔将尊敬地说,“是不是西域的战斗打扰到了您?需要我们派更多人过去吗?”   青年根本就不在意修仙者是否派来了什么人,他也不在意他们是不是在战斗。   令他感兴趣的,是另一端沙漠中央传来的混沌之力。   这个世界中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人拥有这样的力量?   青年缓缓地迈步走下台阶,他的眼里没有正殿中的属下们,也未想要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大殿里,只留下阴冷的气息。   另一边,沙漠中,君洛尘抬起头。   “他来了。”君洛尘沉声道,“楚楚,你离得稍远一些。”   虞楚微微颔首,她向旁边退去,与此同时便感觉到一股巨大黑暗的力量向着他们涌过来。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青年已经瞬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犹如鬼魅,混沌之力在他的身边打转,浓烈得犹如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青年抬眸,他的红色眸子就算在阳光之下,也温暖不了半分。   虞楚看到这个魔神的第一眼,便百分之八十确定他是这个世界本来的男主角,帝绍君了。   原因无他,这魔神的长相极其英俊,并且外貌还是一个适龄青年,一看便很适合谈恋爱。   君洛尘和帝绍君冷冷地注视着彼此,二人都样貌俊美,只不过一个更俊朗,一个更阴沉。   他们相隔数米对立,犹如两个飓风眼相互对峙,卷得沙尘在空中汹涌地飘动着。   “你是谁,为何拥有此等能量?”帝绍君阴冷地问。   君洛尘并不回答,他手指一掐,本来以他为中心旋转的混沌之力骤地凝结成尖刃,向着帝绍君冲去。   帝绍君目光一冷,混沌之力犹如墙一般推来,阻挡君洛尘的力量。   二人站在原地不动,天空上的两股混沌之力却在互相较劲。   虞楚看得出来,帝绍君也在试探忽然出现的另一个混沌之力持有者。   几次触碰之后,他似乎察觉到君洛尘虽然拥有同样的力量,但十分弱小,便再也不压抑自己,混沌之力犹如潮水般围住君洛尘。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帝绍君冷冷地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力量的?”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君洛尘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从哪里而来的?”   “你敢和我讨价还价?”   帝绍君眸色更冷,他背后的混沌之力便像是海啸一样涌向君洛尘,周围的力量则是犹如镰刀一样,四面八方地攻向他,仿佛要将君洛尘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破空而出,猛地斩向二人之间。   原本在人界无敌的混沌之力竟然如同绸缎一样被切开,帝绍君瞳孔一震,下一秒,他转过头,锵——!   虞楚手持斩魔剑劈向他,却在半空中被更坚硬化的混沌力量阻挡住,刀刃堪堪停在了帝绍君的头顶上方三寸处。   她收手向后,帝绍君下意识要用力量去抓她,没想到君洛尘动作更快,他的混沌之力托住虞楚,瞬间将人拉了回来。   “这不可能!”帝绍君厉声道,“你又是谁?”   怎么会有凡间修士用剑砍断他的力量??   他看向君洛尘身边的虞楚,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上似乎拥有着一股凡人不该有的力量,她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他极其讨厌的、带着淡淡光芒的能量。   虞楚持剑,她冷冷地注视着帝绍君。   尽管她知道君洛尘的这个身体只算是‘小号’,就算死了也不会伤害到他本身。   可是看到帝绍君要伤害他,她还是下意识地冲了出来。   这对她而言并不多见,要知道过去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虞楚绝对不是个见义勇为的人。   “虞楚宿主,除了你用于封印君洛尘先生的大部分力量之外,仅剩的这些力量,已经全部还给你了。”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但是请注意安全,现在的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君洛尘的这个身体非死才能回去?”虞楚一边盯着帝绍君,一边问。   “是的。他的人界身体不能和本体共存,也不能返回魔界。”   虞楚便不说话了。   她亲身死过一次,又在白屋模拟中死过无数次,她知道死亡给人带来的痛苦。哪怕不是真的死亡,她心中也不想让君洛尘去经历。   她不想再让君洛尘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了。   现实中,虞楚和君洛尘看向彼此,而后一齐用力量攻向帝绍君。   帝绍君被他们轻薄怠慢的作为惹怒,他伸出手,用成倍的混沌之力压向二人。   在他那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呼啸力量之中,虞楚和君洛尘二人的力量看起来如此单薄,仿佛快要被巨浪压垮的小船。   帝绍君汹涌的力量瞬间吞并了二人的攻击。   他们没有丝毫赢的希望。   “楚楚!”君洛尘低声喝道。   他迅速地转过身,右手搂住虞楚的腰,左手放在嘴边,他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顺着君洛尘苍白的手背留下,滴落向地面的时候已经散发出光芒。   一道裂缝出现在二人的身下。   与此同时,帝绍君汹涌的力量已到面前,君洛尘以后背作为抵挡,暂且用力量抗住,他将虞楚推入传送裂缝。   “用斩魔剑,殷广离会去接你!”君洛尘沉声道。   虞楚没落黑色的裂缝之前,她看到帝绍君的力量吞并了君洛尘,君洛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的力量之中。   他被帝绍君的力量撕碎了。   “君洛尘!”虞楚大声道。   缝隙合并,她的身体一直下坠,又像是在上升。人界和魔界之间的夹缝,仿佛是失去了一切常理,十分恶心的眩晕感笼罩着虞楚,让她不由得闭上眼睛。   在夹缝中的时间似乎极其漫长,又只是一瞬间而已。   砰——!   虞楚的后背摔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她翻过身体,平复呼吸,而后抬起头。   暗褐色的岩石,淡灰色的天空,一种夕阳即将下沉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世界。   这就是魔界?   虞楚坐起来,她的胸口起伏着。   等到意识全部恢复,虞楚的神情骤地冷了下来,她咬紧牙关,一拳砸在岩石,褐色的岩石顿时土崩瓦解。   ——竟然敢在她的面前杀君洛尘,这男主他人没了! 第162章   魔界给人的感觉无比压抑, 不论是从昏暗的天空还是空气里弥漫的浓郁魔气,都让人很难一下子习惯。   虞楚拿出斩魔剑,剑上属于君洛尘的混沌之气强势地分开空气中的魔气, 笼罩住虞楚的周边, 让魔气不再触碰她。   她记得, 当初封印君洛尘的地方应该是魔界的极北地, 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哪里。   二人之前出发前曾经聊过,君洛尘告诉过她, 整个魔界只有他一个人拥有混沌的力量,而殷广离和他结过魂魄血契。   只要虞楚使用斩魔剑,激发剑上附着的混沌之力,殷广离就能够得知她的位置,前来接她。   不然魔界对于还未恢复光明面力量的虞楚而言, 还是有些危险的。   虞楚手持斩魔剑, 她站在暗褐色的岩石上,注视着魔界昏暗的天空。   过了一会, 虞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她, 她抬起头, 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落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许久未见的殷广离。   和那时身为无定门叛徒的他相比,虞楚都差点没认出殷广离来。他束着发, 一身灰衣,看起来衣着打扮十分朴素, 神情也没了那时的傲气自大,而是沉稳了下来。   尽管如此,他们再见面的时候,殷广离看起来还有些尴尬。   当时那个他还有点兴趣、反倒因此把自己害了的女人, 如今竟然已经和她差了辈分,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   殷广离微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低声道,“师尊让我来接你。”   他过去是个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人,也从来都不给他人留情面。如当年被他嘲讽的话而阴影了一辈子的鹰钩鼻,还有很多人都被殷广离嘲讽或者看轻过。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成了这个处境不堪的人,殷广离便几乎都不敢抬头看虞楚。   殷广离心中想着,虞楚也就只有今日在魔界呆着,不论她说什么,他忍也就忍这一段时间,挺一挺就好了。   结果,殷广离所想的嘲弄和讥讽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虞楚却道,“那便走吧。”   殷广离有些意外的抬眼看向她,顿了一下,仿佛才确定她说了什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向着极北方赶去。   路上,氛围有些沉默。   虞楚什么都没说,倒是殷广离看向她,有点沉不住气。   “你什么都不想问吗?”他忍不住说。   虞楚抬起头,对上殷广离的目光。   他当时还是无定门弟子的时候,身上都是戾气,如今倒是淡然平和了,一点都看不出是修魔的。   “你变化确实得很大。”她说,“不过你体会过那等死亡的绝望,有如今的蜕变也不足为奇。”   “你还真是波澜不惊。”殷广离无奈道,“我本来好几年没遇上过正常人,还想多和你聊几句,你倒是和之前一样很难聊。”   虞楚便不说话了。   她本来心中一直在想那个帝绍君,越想越烦,简直想现在就弄死他。   虞楚又想赶紧见到君洛尘。   尽管他不算是真正死去,也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可当虞楚眼睁睁看着他被帝绍君的力量撕碎的时候,仍然难以压下心头的愤怒和疼痛。   这股子怒火,估计也只有尽快见到君洛尘才能压下了。   殷广离不知道是不是在魔界的这几年呆的太封闭了,他发现虞楚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就忍不住一直想和她搭话。   结果虞楚和过去一样,对他爱答不理的,所有回答都能用几个字来答回去。   “你是怎么和我师尊认识的?”殷广离说,“一个魔界大魔头,一个修炼偏了的人界女修,你俩要是好上,还挺有难度的。”   末了,他感叹道,“都在这鸟不拉屎的极北方,师尊倒是什么都没耽误。”   虞楚心情不好,本来也不想理他的没话找话,可听到殷广离的最后一句话,她倒是有了些兴趣,看向他。   “这几年,你一直跟在他身边?”虞楚说,“是那年你献祭了魂魄之后的事情吗?”   “没错。”殷广离也感叹道,“当年我还以为我完了。魂魄献给别人,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直接去死还要可怕。没想到魔界人人惧怕的魔神竟然那么好,竟然问我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不得不说,这一切可能都是命运使然。   殷广离是原著中唯一一个没被她收为徒弟的大佬人物。毕竟在原著里,殷广离是谷秋雨的师父,年纪必定会大一些。   没想到,他这个漏网之鱼自己愿意献祭灵魂,跳进了君洛尘的锅里,由君洛尘给收了。   这样一来,除了兴风作浪的男主角,原著里从女主安灵儿到本来的各方势力英年才俊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处,他们再也没有感情纠葛,而都是各自好好修炼,走各自的路。   虞楚如今能对着天下放下些心了,却放不下君洛尘。   她喉咙蠕动,低声道,“他这些年可还好?”   殷广离欲言又止,而后有点尴尬地笑了。   他这说不出口的话,虞楚便心中沉了沉。   君洛尘一直都说自己喜欢魔界,可他生活在那炎热的地狱里,唯有一个破旧压抑的旧殿作为容身之所。其他魔人都惧他,恐怕他连朋友都没有。   在没收殷广离之前,他就一直一个人呆在那殿里,沉默孤独的度过一年又一年吗?   还有他吸收混沌力量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跟着她走过那些世界,而后一人承担了所有的阴暗面?   奖励和好的力量是她的,连系统口中,虞楚也是那个完美拯救了所有任务世界的优秀执行者。可君洛尘却像是个沉默的影子。   他这样怎么可能在魔界呆得很好?他不过一直就是想让她放心而已。   如果不是帝绍君来袭,或许君洛尘真的会就这样沉默地离开人界,回到魔界继续守自己的力量,在安静沉默中和虞楚慢慢断了关系。   一想到他差点隐瞒住的这些事情,虞楚的面色便阴沉起来。   二人一路向北赶路,虞楚发现本来魔界各处还算活跃,可一跨过中部地区,地面上连城镇住房都没有了,更没有魔人活动的踪迹。   就好像,直接跨入了无人区一样。   殷广离注意到她在打量这一切,他说,“魔界的人都怕师尊,所以都离得很远便不再靠近了。就连魔君魔将如果不是有要事,也不会登门拜访。”   二人进入北方无人区,又飞了很长一段时间,虞楚终于看到了她记忆中的那座火山。   这活火山极其高耸庞大,缓慢上升的烟雾和天空低垂的云几乎融为一起,熔浆犹如分叉的溪流一样在地面上缓缓前进。   在这犹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中,虞楚看到了火山下的大殿。   相比于修仙界那些保护得当的漂亮正殿,这火山殿更像是上古遗迹,屋檐和牌匾已经看不出色彩,被火山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虞楚迈步上了台阶,她注视着面前沉重的大门,却停住了脚步。   她这一路上都想快些再见到君洛尘,可是走到这最后一步的时候,虞楚注视着大门,却迟疑了。   她自己心里都不太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让她产生了犹豫。   殷广离在路上还算健谈,一来到君洛尘的地盘里,立刻就变得沉默乖巧起来,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她没动,他也没有催。   停顿了一下,虞楚才伸出手,缓缓地推开了大门。   厚重的大门吱呀地缓慢打开,虞楚抬眸,她看到一个人坐在大殿中间的宝座上,正是虞楚曾经见过两次的、真正的君洛尘。   他的身上黑雾涌动,皮肤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得苍白。   君洛尘的脸上还带着曾经的面具,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沉睡,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脖颈上,都能看到红色的咒术印记。   在帝城那次看到他身上咒印的时候,虞楚除了疑惑并没有其他感觉。   如今在这里再次看到,虞楚却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她感觉到,整个大殿内,混沌之力和封印混沌力量的光明力量互相纠缠,而其中一方本属于她,所以在隐约地呼应她。   殷广离手指一弹,将两边的高烛点燃。   虞楚在殿内亮起的一瞬间看到,正座上的君洛尘垂头沉睡,可他背后的墙上却多了无数条锁向他影子的锁链,几乎占满整个大殿的一面。   君洛尘便是被这样锁在这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虞楚蹙眉道。   那些倒映在影子上的锁链,是只有亲自下了这个咒术的虞楚才能看到的,殷广离什么都没看见。   殷广离会错意,还以为她在问君洛尘沉睡的事情。   “师尊的意识在人界身体里的时候,本体便一直在沉睡。”他说,“如今你都来了,师尊也该醒了。”   虞楚对就这几日才出现在她体内的光明力量不太习惯,她本身拥有的也不过是萤火虫那么大点的光明力而已。   而如今,君洛尘的身边那些犹如阳光一样充沛的光明力都在呼唤着主人,让虞楚忍不住便尝试回应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君洛尘便醒了。   他的胸口轻轻地起伏,而后抬起了头。   面具后,男人修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他缓缓睁开眼睛,金色瞳孔中露出些微的迷茫。   过了几秒,他对上门边的虞楚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他站了起来,低声道,“楚楚?”   虞楚一言不发,她迈步向着君洛尘走去,君洛尘也下了台阶。   二人在彼此面前站定,虞楚伸出手,轻轻地揭开君洛尘的面具。入目的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虞楚又上下打量了君洛尘一圈,确定他没事,才如释重负。   “让你担心了。”君洛尘低下头,他温声道,“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肩膀一重——虞楚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背。   君洛尘要说的话便这样断在嘴里,他怔住,连瞳孔都紧缩起来。   “以后,不许再死了。”虞楚低声道。她的手臂微微缩紧,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也不许再隐瞒我任何事情。”   君洛尘薄唇微动,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将下巴放在虞楚的肩上,也伸出手臂,轻轻地回抱住她。   “……好。”君洛尘轻声道。 第163章   短暂地温柔了一下之后, 二人开始做正事。   虞楚由拯救各个世界而来的大部分光明面力量,都被用于将君洛尘关押在这个地方。   只要她打开封印,君洛尘会得到自由, 而她也会拿回自己的力量。到时候再杀回去, 就有帝绍君好看了。   二人来到正殿中央的王位前, 君洛尘坐下, 虞楚则是伸出手贴在他的胸腹上,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之后, 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便出现在虞楚的面前。   其实,以这火山庙为中心点,君洛尘黑雾一般混沌力量犹如能掀翻魔界的巨大怪物一样,盘踞在极北方。它的身上,无数白金色的锁链散发着光芒, 让君洛尘的力量无处可去, 也将他订在了这个破殿里。   君洛尘整个身体也被这无形的锁链压制住。   万千白金色的锁链一直蔓延到地底,仿佛无人能够挣脱开的藤蔓。   虞楚的心沉淀下来, 她以手掌为点, 凝聚力量。   埋藏在极北地区土地下的光明力量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 立刻发出积极的回应。   按照虞楚的指令, 束缚混沌之力许多年的光明力量骤地解开了封印。   几乎是与此同时,天空上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 满脸煞气的帝绍君赶到,他伸出手, 山呼海啸的力量便向着二人所在的火山殿攻去。   可他晚来了一步。   吸收了数个世界的光明和混沌的力量不再互相纠缠,而是得到了自由。   刹那间,以虞楚和君洛尘为中心,四周的力量全都开始疯狂涌动, 万丈光芒破土而出,耀眼的光柱直冲云霄。而在无数光芒之中,黑雾也瞬间爆发。   能量的风暴瞬间将这大殿和方圆数百里都夷为平地,与此同时也将帝绍君掀翻,他的攻击在风暴里犹如巨石投海,很快便没了波澜。   魔界似乎都跟着随之颤抖,整个天地间蕴含的力量在这一刻被二人的力量推动。   若是在天上,便能看到大地被黑雾笼罩,却又有无数金光拨开云雾,两种本该相对的力量在此刻却达到了一种十分和谐的共处共存之势。   虞楚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有金色的纹路闪过,随即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便看到君洛尘身边的黑烟已经不再束缚着他,露出了男人本来衣着的黑色长袍。   他的力量肆虐在半空中,充满整个极北,正如同当时的帝绍君。如果是之前,虞楚一定会感到压力,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丝毫感觉。   他们共同接受了那些世界的明暗两面的力量,如今二人是极其平衡的状态。   或许是系统有意为之,怕无人能够压制君洛尘,所以他的力量似乎反倒要比虞楚的稍少一些。   二人之前在接受力量没多久就互相封印了,如今算是第一次真正和自己的力量融合,一时间都在仔细感受,竟然无人分心去管追来的帝绍君。   帝绍君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他目光骤地阴了下来。   “找死!”他低声怒道。   帝绍君不再保留自,他张开双手,召集能够毁灭大半世界的力量,要对二人进行雷霆一击。   另一边,躲得及时的殷广离在远处有些着急,他看着君洛尘和虞楚,高声道,“师尊!”   虞楚和君洛尘抬眸,便看到帝绍君似乎正在蓄力,他的混沌之力在他身后缓缓凝结,大地似乎都在作响。   二人对视一眼,君洛尘率先出击。   他向着半空中帝绍君冲了过去,手指一捏,被束缚了许久的混沌之力立刻群起攻之,汹涌地向着帝绍君扑去,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两个混沌之力的拥有者缠斗在一起,黑色的能量彼此攻击,难舍难分,却苦了这极北之地。   本来虞楚和君洛尘重新掌握能量,已经让他们身边的这座最大的火山和周围数百里都夷为平地。   二人再这一打斗,大地伤痕累累,土崩瓦解不说,甚至被击出峡谷断崖,硬是改变了这里的地貌。   也幸好因为魔人惧怕君洛尘,所以这一大片广袤无垠的极北地区一个人都没有,免去天降之灾了。   尽管都同样拥有混沌之力,可帝绍君和君洛尘的情绪完全不同。   君洛尘极其沉稳冷静,不论局势是否对他友好,都看不出情绪波动。   而帝绍君更加暴戾狰狞。正如他灭了人界的一座城却表现得无足轻重,又像是他问不出话便撕碎君洛尘,帝绍君目中无人,却被自己轻视的‘蝼蚁’如此纠缠,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十分烦躁。   二人在天上打斗的时候,虞楚一直在地面上观察帝绍君,她的光明之力挡开了二人所有波及的攻击。   虞楚实在想不明白,作为男主角,帝绍君是如何变成如今的样子的。他本该是唯一的天神,怎么就堕落如此地步?   还有他的虚弱。当虞楚还是个普通修仙者的时候自然感觉不到他是不是真的虚弱,如今收回了光明力量,再看帝绍君,虞楚便能够感觉到乔巫所言非虚。   尽管帝绍君对于人类而言,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一出现力量便蔓延整个大陆,可相比于他本来创世神的身份、甚至是和虞楚君洛尘比起来,他似乎都很虚弱,在慢慢恢复。   他为什么会虚弱?   虞楚暂时想不出答案来,她便先放下了。   不论如何,趁他病要他命是虞楚一贯的宗旨,既然搞不明白帝绍君为何虚弱,那直接解决他,让他带着秘密进入棺材,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虞楚飞向半空中,助阵君洛尘。   光明力和混沌力之间的关系特别有趣而特殊。   光明力容易消散,也是天道气运的一部分,所以会自动倾斜给世界所向的人。而混沌力犹如河水的淤泥底,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消散,十分顽固。   可偏偏,看似更加‘软弱’的光明力,却天生能压混沌力一头。   本来帝绍君和君洛尘打得还算难舍难分,你来我往。可虞楚一冲上来,加入战局,帝绍君立刻感到极为吃力。   “该死!”帝绍君怒吼道。   当又一次陷入被动方的时候,他那张俊美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可恶的蝼蚁们,若不是我刚刚大战过一场,不然哪里有你们放肆的机会!”帝绍君愤怒道。   虞楚和君洛尘互相对视一眼。   他刚刚大战过一场?那绝对不会是人界,也不能是魔界,不然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仙界更不可能了,他这样的黑暗力量,不可能和仙界共存。   “你这不会是打不过我们,而找出的借口吧!”虞楚冷声激他道,“三界内都没有刚刚大战过的消息,你又是在哪里战斗的?”   帝绍君只是冷笑一声,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虞楚的激将法。他似是懒得辩解的样子,一言不发,继续和二人作战。   君洛尘和虞楚两面夹击,帝绍君发现君洛尘和他更像,更擅长用力量来压制和进攻。   而虞楚则是各种让人意料不到的作战方法和诡计。她明明拿着光明面的力量,长相气质也很正派,却做着极其狗的操作,扰得帝绍君愈发烦躁。   他两面受敌,这边拂袖暂时击退君洛尘,帝绍君转过头,他怒气冲冲地说,“你这女人,可敢光明正大一决胜负?!”   虞楚真是一点没有浪费自己跟系统和实践当中学到的知识和经验,竟然逼得反派大boss要求公平决战。   让他焦躁失衡,本来就是策略之一。   趁着帝绍君这瞬息间的失态,君洛尘和虞楚一齐攻击。君洛尘力量汹涌,虞楚万箭齐发,天罗地网向着帝绍君逼去。   他一步错步步错,防御抵抗了十几次之后终于被虞楚抓到一瞬间的薄弱之处,光明力量形成的利刃瞬间穿过帝绍君的胸膛。   光明之力本来便克黑暗力量,这一击,帝绍君身体顿住,他本来犹如狂风般的混沌之力也是一顿,骤地虚弱了下去。   “咳——!”   帝绍君吐出一口血,他的血竟然是黑金混杂的,这诡异的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淡金色的利刃不断地流下来。   他仇恨暴戾地抬起头,双手握拳,竟然硬生生震碎的利刃。可光明之力造成的伤口,帝绍君无法用自己的力量瞬间愈合,黑金色的鲜血仍然不断涌下。   帝绍君身体微晃。   不知是不是明白了自己大势已去,绝对赢不过面前这两人。他不再反击,而是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手上的鲜血。   过了一会,帝绍君的肩膀抖动起来。   “好啊,好啊——!”他怒笑道,“既然天地不容我,我便要毁了这天地!”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震动了起来,天空中的浮云如同树叶一般不断被吸来,以帝绍君为中心抽成旋涡状的丝云。   他的身边,混沌之力忽然以百倍的能量呼啸起来,青年的长发也在风中乱舞。   帝绍君抬起头,他大笑起来。   虞楚和君洛尘暗道不好。君洛尘攻向帝绍君,所有的混沌之力接触到帝绍君的力量的时候,都被他同化成了自己的力量,君洛尘立刻停下手。   而虞楚能够攻击到他,可帝绍君丝毫不在乎自己受了多重的伤,混沌之力暴虐地翻转飞舞着,将地面都切割成了一块块沟壑。   “你到底要做什么?”君洛尘冷声道。   帝绍君抬起头,他阴狠地看向他们二人。   “即便死,我也要让帝绍君的三界陪葬!”他狰狞地说,“和我一起去死吧!”   他这话一出,虞楚和君洛尘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君洛尘不敢置信地说,“你若不是帝绍君,那你又是谁?”   青年却不再回答,他高抬起手臂,虞楚和君洛尘都能够感觉到脚底下的地面正在分割瓦解。   他竟然真的在分解这个世界!不——或者说,他正在以比君洛尘更高资格的力量在解放整个世界沉淀的黑暗力量。   “很快……一切都快开始了……马上,即使我死了,这一切也不会再停下来了。”青年冷笑道,“属于这个世界原本的混沌之力,将会让一切成为虚无!”   “可恶!”虞楚咬牙道。   就在这时,狂风中的青年忽然一顿,以他为中心的混沌之力忽然便乱了。   青年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他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大脑经历着极其严重的痛苦。   “不——这不可能!”他咆哮哀嚎地自然自语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亲眼看着你死了!”   没有了他的控制,本来隶属于自然的混沌之力纷纷消散,而他自己的力量则是陷入混乱。   青年捂住自己的头,他咆哮着,就好像在对抗着什么。君洛尘和虞楚互相对了个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   二人都看到,青年本来红瞳的眼眸,左眼还是红色,可右眼瞳孔却变成了金色。   他的面部肌肉抽搐着,左眼的红色和金色似乎在互相搏击地盘。又过了几秒,青年的脸色忽然重回平静。   他缓缓地眨眼,双眸都已经成为了金色。   本来暴戾黑暗的魔神,骤地连气质情绪都变得截然相反。   他抬眸,看向虞楚和君洛尘。神情沉静淡然。   青年开口,“你们为这个世界阻止了一次巨大的灾难。”   虞楚缓缓地皱起眉,“你是谁,你现在在哪里?”   “我是帝绍君。”帝绍君说,“我身处在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地方,无尽虚域。” 第164章   虞楚皱起眉毛。   “你是帝绍君, 那他又是谁?”虞楚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气质简直是太奇妙的东西了。之前的那位黑发红眸的帝绍君,冷漠高傲, 不可一世。   可如今同样的一张脸, 黑发金眸的青年神情淡然安稳, 竟然能从他的眉眼中, 真的看出一丝神性的平和。   帝绍君抬眸看向虞楚。   “他还没有死,我便长话短说吧。”他平静地开口, “我知道他是谁,因为他就是我。”   “什么?”君洛尘蹙眉道。   “我从有意识起,便一直在无尽虚域中。我的体内同时拥有两种不同的力量,一种是混沌之力,另一种是光明之力。无尽虚域也因此出现, 只为能够承担起我的存在。”   “我拥有的这两种力量太过于庞大, 庞大到足够毁灭一个世界,更是在不停割裂我, 而我也在努力想要压制黑暗一面的力量。”   帝绍君目光微暗。   “我想要压制黑暗面, 黑暗面也想吞并我。在这期间, 我逐渐分割成两个人, 一个是你们见到的这个人,另一个便是我。”他说, “我们斗争了漫长的时机,互相消耗了大量的能量, 一直到之前,我不慎被他偷袭成功。”   “所以,黑的你才逃了出来,并且很虚弱?”虞楚问。   帝绍君点了点头。   “他以为我死了, 生怕我死而复活,又将我压制在由上万道阵法术咒的九幽玄冰下,这才来到人界作乱。”他道,“他本来属于我,我们本是同一个人,所以思维可以相通。只不过为了让他不发觉,我这几千年一直隐忍不发,暗中恢复力量。”   几千年?这样说的话,无尽虚域和三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虚弱的黑暗帝绍君来到人界才不过数月,刚刚开始慢慢恢复力量,就遇到了虞楚和君洛尘这两个吸收了数个世界力量的bug。   黑暗的帝绍君就算在这修仙界里再厉害,最终也仍然没有跳脱这个世界,力量又在漫长的岁月里消耗了那么多。   他封印真正的帝绍君逃出来,估计已经掏空自己了,自然不是实力正盛的二人对手。   而真正的帝绍君则是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在无尽虚域里恢复了数千年的时间。   虞楚和君洛尘,以及无尽虚域里的帝绍君,竟然就在互相不知晓的情况下里应外合,天时地利地拿下了黑暗的帝绍君。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帝绍君看向他们,“多亏了你们削弱了他的力量,我才能有此机会夺去他的思维。不过恐怕挺不了多久了。”   “我们的攻击没办法打断他的作为。”君洛尘蹙眉道,“若是你离开后,他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毁灭三界,又该如何?还是说,你也能从无尽虚域中离开?”   帝绍君摇了摇头。   “我的肉身和灵魂都被他封印在玄冰之下,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出来的余地,唯有精神可以一敌。”帝绍君道。   君洛尘似乎还没有明白,可虞楚却听懂了。   “你不会是想——”虞楚有些复杂地说,“帝绍君,你真的确定吗?”   帝绍君微微颔首。   “我虽然没有来过这三界,但我知道我是谁。”帝绍君缓缓地说,“或许,这便是我诞生的理由。”   他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没有明面说明,二人却都听明白了。   虞楚和君洛尘互相对视,神情都有些复杂。   这时,不知道黑暗面的帝绍君是不是也感受到了他的觉悟,青年本来平和的神情又变得狰狞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起。   “不——你休想!”帝绍君咬牙道,“我绝对不允许你坏我好事,绝对不可能!”   青年的瞳孔,左边是金色,右边的颜色却一直在变幻,似乎二人在争夺这身体的主动权。   帝绍君抬起头,他怒吼一声,身边的混沌之气顿时震动起来。不仅如此,因为两人的意识如今身处一个身体,他爆发力量的时候,魔界本来沉淀着的光明之力也跟着疯狂起来。   两种力量本来便是一个世界的基石,在创世神的崩溃和斗争之中,整个三界都异象突显,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犹如从地底蔓延上来的震颤。   人界,在肆虐的混沌之力中,数万的圣徒在九州大陆各地和各大仙宗势力战斗,人间硝烟四起。   虞楚和君洛尘消失的这半天当中,因为‘魔神’也跟着消失,魔域无主,除魔队的各位大能和高级魔将们战斗在一起。   因为他们在最前面牵制住了帝绍君手下最强大的几员大将,修仙界才没有出现更大的损失。   星辰宫的弟子们全员都参与了南方与中部地区的战斗,这里带领圣徒魔修的最多的便是元婴期、出窍期的魔将,偶尔也会出现分神期的高手。   最高的两级圣徒数量稀少,打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只看见过两次渡劫期的魔将,被其他门派的师父给解决了。   师兄妹六人分得很开,陆言卿带着何初落跟着修天派在南方,萧翊在另个门派,李清成留守星辰宫,而沈怀安和谷秋雨则是在中部。   原本众多修仙门派弟子都觉得星辰宫的人一定非常高不可攀又不好沟通。谁让星辰宫几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面前时都在疯狂打脸,而且是打完人就走的高冷做派。   这次战场,却让所有人都发现他们过去的脑补都是不对的,星辰宫的徒弟们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他们所在的门派联盟中的所有人。   陆言卿自然不必多说,他本来就是大师兄,不论在书里还是在现实中都是门派的主心骨。   来到以修天派为主的门派联盟中,修天派长老按照武宏伟的意思,让陆言卿代表星辰宫来参与决策层的讨论。   放眼望去,各个门派派来参加联盟会议的人最高是长老掌门,再不济也是首席弟子。看起来都至少比陆言卿大一轮有余,陆言卿在里面最年轻。   他温和有礼,谦谦君子,长得还英俊,还有能力,其他掌门长老和门派弟子们都很喜欢他。   陆言卿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让所有人都不自觉想要亲近他。   除了大师兄之外,小狐也有意外收获。   何初落本来妖修混血身份,让修仙界不太接受,结果这次随着修天派的人一起行动,修天派上下都被她折服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女孩子,长得漂亮妩媚,性格却单纯干净,还有点天然呆,对谁都很友好,而且还很厉害?   何初落的修为虽然在正统修仙里只到金丹期,可她的修仙路子是由虞楚亲自从星辰秘籍中由以她为重点重新制定的。   她在妖修里,绝对算是个年轻高手了。   这个世界修仙、佛修等光明面修士最强,其次是魔修。妖修一直都是夹缝生存,大多数人都没有遇到过妖修,更不知道妖修的路子了。   何初落在战场上简直是大杀器,圣徒魔修没有对付妖修的经验,对付她这样的天才自然极其吃亏。   她所在的门派联盟,第一天还没过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对她改观。   第二日,其他弟子再唤何初落时,都是‘小何师妹’的叫着,别提多温柔了,好像何初落是他们亲师妹一样。   而另一边的萧翊,又是另一种风格。   他在门派里时还能像是个正常人一样,只不过有些话少,但该说话说话,该笑也会笑,偶尔也显得很呆。   萧翊的这种呆和何初落的又不是一种。小狐是单纯,他则是本性如此,在家不用掩饰自己。   一出门,萧翊又成了当年在秘境中那个雷厉风行的独行侠,看起来极其冷酷且不好接近,也不和其他人客套,点头就算礼貌,对方门派指哪他打哪,少言且靠谱。   他很冷,但并不高傲,完全不会让人反感。   萧翊所在的门派联盟,因为他实在太酷了,让其他修仙弟子都十分钦佩且敬仰他。   到了沈怀安和谷秋雨所在的南方战场,又截然不同。   二人是最早出来援救的,他们这里的除魔联盟门派早就很喜欢他们了。   他们倒也没什么展露自己魅力的机会,因为没精力分给其他人。   除了上战场,沈怀安和小谷基本把时间都给对方了。   在门派时二人都不大好意思做得太明显,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抓紧机会多待在一起。   只不过大战未停,同门师兄弟妹都在不同地方,师尊也没回来,二人也没心情腻歪,就是互相依靠地待在一起,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倒是也有有趣的事情,小谷的毒术使用得太炉火纯青,对方魔修都比不过她,竟然还有圣徒想要挖她墙角,被沈怀安一剑劈没了。   星辰宫中,唯有李清成没有出远门。   若是说去战场,他是有那个实力的,李家拳法再加上他能够预判的通天之眼,还有虞楚这些年的栽培,李清成也十分优秀,不必师兄们差多少。   可李清成天性不喜打打杀杀,也是师弟中的老小,师兄们也没强求他,让他留下来看家和做后勤。   李家这一玄学大家族,传人一直以记录和预言来帮助世间,又为此受到那等几乎灭族的大难,李清成不爱见血,不想上战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李清成留守门派的时候,有躲过门派联盟的一些圣徒魔修摸进这深南方来。他为了保护云城百姓,还是动了手,杀了许多魔修。   在和师兄们通话过后,李清成将云城百姓带入迷雾结界。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李清成自知他没办法保护世上所有百姓,能为一城平民暂避风雨,他心中也好受一些,也算自己没愧对列祖列宗。   没想到,进了迷雾结界的百姓们并没有特别惊讶。尽管星辰宫神龙不见尾,可这十几年的交情,云城平民其实猜也能猜到星辰宫的门派很可能就在这迷雾里。   星辰宫没主动提过,必定是不愿意让人知晓,云城百姓们虽然早就猜到,可谁都没问过、没说过,这么多年更从来没告诉过其他来打探消息的修仙者们。   在星辰宫师兄弟妹六人各自在这使得整个大陆都沦陷的战场上个忙个的时候,所有人都同时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异象。   群山震动,万鸟飞舞,整片大陆上空都蔓延着血红的颜色,遮天蔽日。   这持续不停的巨大地震,让双方都停下了攻击,左右张望。   中部地区,沈怀安和谷秋雨迅速向后撤,与圣徒拉开距离。   他抬起头,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不会和师尊有关吧?”小谷有些担心地说。   沈怀安也有些焦虑,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会的。师尊旁边有那家伙,应该不会有事的。”   二人都有些焦急,就在这时,他们随身携带的传音法宝响了起来,是陆言卿挨个叫师弟师妹,确认他们没事。   “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都一定要注意安全。”传音法宝里,陆言卿沉声道,“保护好自己。”   谷秋雨神色还是有些凝重。   她虽然一早就兴冲冲和沈怀安来战场帮忙,似乎把生死置之度外一样,如今才发觉,就算离开门派,可知道师父在,她心里就有底气。   如今虞楚音讯全无,人界又出此异象,谷秋雨竟然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起来。   要知道,她年少在白羽楼时没怕过,从师姐手里逃出来、差点因为迷路而死掉时也丝毫没有害怕过。   唯独遇到师父之后,师父对她的爱,让她终于开始像是正常姑娘一样。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如此依赖虞楚,依赖到忽然只剩下自己的时候,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这时,沈怀安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别担心,我们还有彼此。”沈怀安沉声道,“我们都太依赖师父了,她不在的时候,我们也要让她放心。”   谷秋雨抿起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如同末日般席卷整个人界的异象中,星辰宫决定先六人集合。   他们如今的实力和地位还没到其他门派缺他们不可的地步,可在这种场景中,他们都十分需要彼此。   不同地方的师兄弟妹六人都赶回空无一人的云城。   说来也怪,当他们看到彼此的时候,心便忽然放下了。   六人站在云城最高的酒楼之上,注视着血红色的天空,他们不由自主环住了彼此的肩膀和后背。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都无人知道如今虞楚和其他几位大能是否安好。   “没关系。”陆言卿沉声道,“不论发生什么,我们六人都共同面对。”   其他五人都微微颔首,他们目光坚定了许多。   大地持续地闷响嗡鸣中,忽然间,所有人都看到在北的方向,无数耀眼的光柱忽然出现,猛地击向血红的天空。   一股巨大的能量从北方向着整个大陆涌来,山一样高的沙尘骤地蔓延而来,像是要席卷一切。   各地的修仙者们也都看到了同样的场景,他们互相注视彼此,眉毛都紧蹙着。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 第165章   所有人都看到, 从遥远的北方天际出现的耀眼光柱,迅速向着南方蔓延而来。   只是几个呼吸间,整个九州大陆各地都出现无数冲天金光, 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随着金光而来的, 是一种极其纯粹而庞大的力量, 瞬间充满空气。很像当时忽然蔓延整个大陆的混沌之力, 却和这混沌力量截然不同。   这股纯粹的力量席卷了所有的地方,是修仙者们从未见过的强大力量, 却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压抑,而且让这一段时间都过得很不舒服的修仙者们再次感受到了一丝清新的感觉。   在光芒之中,这属于光明的力量似乎开始和空气里的混沌之力做斗争,互相吞噬着对方。   修仙者们纷纷躲避这些光柱,就在这时, 世界再次震动了起来, 而这次的震动与闷响却来源于半空中。   天空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点, 并且瞬间向着四处扩大, 遮天蔽日。   那黑色像是一面倒过来的泥潭, 流动着诡异的波澜, 迅速为整个大地遮上阴影,犹如黑洞一般, 连光柱都无法穿透。   骤地,本来刚刚能喘过一口气的人界, 混沌之力成千上万倍地增长起来。   “那是,那是——连接魔界的界外之门?!”有修仙者震惊道。   人界和魔界之间的沟壑,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破了,而且还是这么大规模的传送界门!   所有修仙者心中都一紧。   他们和圣徒魔修的斗争已经筋疲力竭, 若是如今忽然出现魔界的人也加入战局,外加上还有个魔神,若没有仙界的帮忙,恐怕人界真的要守不住了。   修仙者们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法宝,不知迎接他们的会不会是无法抵挡的魔兵魔将。   可是,所有人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连对峙中远处士气大涨欢呼雀跃的圣徒魔修们也都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那界门。   这么大的能覆盖半个大陆的界门,竟然除了越发汹涌的混沌之力,没有他们想象的魔界之人出现。   尽管如此,凶猛上涨的混沌之力还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甚至连法宝和结界都再也无法抵挡这可怕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种深远的轰隆声从界门中响起,并且愈来愈近越来越清晰——轰隆隆!!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在不断外涌的混沌之力中,界门里忽然出现了巨大的光柱,和各地冲向云霄的金光里应外合,地面上的金光也愈发耀眼起来。   众人不由得都眯起眼睛,这时,有人大叫道,“那是什么?!那,那是人吗?”   修仙者们勉强朝着界门中耀眼的光柱看去,隐隐约约之中,似乎真的看到了人影!   与此同时,察觉到异况的大能组成的除魔队也在逼近那界门,他们靠得更近,实力也更强,为首的一个长老便惊愕地说,“不会是我看错了吧?那人,那人是虞楚?!”   武宏伟顿时抬起目光,他看到那隆隆作响,仿佛能毁天灭地的金色光芒之中,一个窈窕的长发身影越来越清晰,不是虞楚又能是谁?   “她怎么会在那里?”另一个掌门喃喃道。   光柱中,虞楚紧闭着眼睛,她双手抬起,感受到的却是整个人界天地中的能量波动。   黑暗的帝绍君想要毁灭三界,而真正的帝绍君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用自己本身的光明之力,和另一个自己同归于尽。   尽管帝绍君也是这个小说世界的角色之一,可他被赋予的创世神身份,他的力量仍然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帝绍君才能靠着自己和另一面斗争了那么漫长的时间。   只是,他如今本体核心被封印在无尽虚域里,和黑暗的他一样虚弱。若是要完成这次壮举,需要虞楚的帮忙。   “你和他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甚至和我不相伯仲。”当时在魔界,帝绍君说,“若是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躯体对于神而言是无用的化身。二人的躯壳都已经被他们抛弃,转而以无处不在的力量作为存在。   此刻,在人界肆虐的混沌之力,便是黑暗面的帝绍君。而天地间的光明之力,则是真正的帝绍君。   黑暗力量的本质是吞噬,而光明之力却是融合。   虞楚和帝绍君合力,她那吸收了数个世界的光明力量借帝绍君一用,而与此同时,她能借由帝绍君的能力看穿整个世界。   原来创世神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万物皆有能量,一切都有生命……就连一块石头,都有它独特的力量。   唯有四处破坏的混沌之力,让美好的一切覆盖上了一层冷霜。   虞楚缓缓抬眸。   她抬起手,更加强势的、汹涌的光明力量也冲进人界,两种力量互相撕咬。   混沌之力看似汹涌狠毒,实际上已经是困兽。当混沌力占上风时,会吞噬一切。而光明力更胜一筹时,它的融合之力便极其可怕。   混沌力量被虞楚和帝绍君逼得无处可退,光明之力用一种十分宽容的方式容纳所有它接触的黑暗力量,仿佛要和它交融,其实将黑暗力转换成了光明力量。   黑暗帝绍君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是如何被他们大块咬下来吞并成自己的力量的。   于是,魔神决定放手一搏。   九州大陆各地的圣徒有的趁着凶猛的混沌力量进击其他地方,也有的圣徒修魔陷入整个大陆都成为他们地盘的美梦。   修仙门派里,那些本性低劣不堪只是隐瞒得很好的人渣们也早就纷纷被混沌之力吸引入魔,在不同地方的牢狱里疯狂的挣扎着。   “这些圣徒简直疯了!”战场上,除魔队的大能蹙眉道,“他们都不要命的往上扑。”   武宏伟等人本来想更靠近这界门来观察,结果一路上遇到疯狂的高阶圣徒,犹如苍蝇一般烦人。   就当众人清除障碍的时候,对面本来嚣张的圣徒们忽然都一顿,纷纷从半空中栽向地面。   他们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表情扭曲,痛苦可怕的哀嚎起来。   所有的圣徒魔修全部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上万圣徒一起哀嚎惨叫,一时间整个人界犹如人间炼狱。   “这,这是怎么了?”修仙者们都震惊而有些恐惧。   正如当时虞楚等人猜测的那样,圣徒们以为自己是从‘魔神’那里得到了力量,却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成为他的肥料。   所有被混沌之力吸引,修炼了它的修士,不论魔修还是修仙者,只要体内拥有混沌力量,都会被他所控制。   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今,黑暗帝绍君幻化成的混沌之力已经走投无路,他便吸收了上万圣徒的精魂,变本加厉地收回了当时的慷慨。   大陆各地的圣徒们可怕的挣扎了许久,最终纷纷变成干尸,死不瞑目。成百上千的圣徒一齐这样死去,惊得修仙者们连连后退。   而吸收了他们精魂的黑暗帝绍君,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黑暗能量团,逐渐勾勒出人的形状。   虞楚远远地注视着他,她微微蹙眉。   君洛尘不知不觉也穿过界门,停留在她的身边。只不过他并未身处于光柱中,而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由黑暗能量团勾勒出的魔神并没有注意到经常,他哑着嗓子开口了。   “帝绍君,何必与我同归于尽呢?”他嘶哑地说,“这世界是你我创造出来的,这三界也不过都是蝼蚁罢了,毁了就毁了,哪里有你我的存在宝贵?”   在只有虞楚、君洛尘和魔神能够看到的世界里,帝绍君站在虞楚身边的半空着。   帝绍君一身白色长袍,他注视着魔神,沉声道,“你错了。既然是我创造了万物苍生,我便应该保护他们。”   他淡淡地说,“或许我们都不存在,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说的了!”魔神咬牙道,“我杀过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帝绍君不为所动,他用只有虞楚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道,“我的力量如今不如你多,完全用在刀刃上,才有可能制服他。所以……”   帝绍君所谓的‘用在刀刃上’是指用自己全部的能量和魔神帝绍君同归于尽。   “所以,由我来削弱他。”虞楚冷冷地说,“那便交给我吧。”   虞楚伸出手,无数金光向着魔神攻击而去,而黑暗帝绍君刚刚补充过自己,也变得十分强大,立刻反击。   二人打斗在一起的时候,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附近的修仙者们都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场面,直到之前出兵魔域的各门派高手和门派掌门们都赶了回来。   “还愣着做什么!”武宏伟沉声道,“快点去疏散所有人,往远处避难!”   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在大地震动中急忙回赶。   “武掌门,那和魔神缠斗的女子和一旁的男人你知道是谁吗?”一路上,都有人震惊不已地询问武宏伟。   武宏伟也心乱如麻,他觉得那人像是虞楚,看到旁边的君洛尘更是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可一切都乱了套了,君洛尘成了他们阵营的人,魔神另有人选,而对战魔神的不是他,而是虞楚??   最高也不过大乘修为的人界修士,怎么可能会拥有那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只能一路复杂地回答,似乎是星辰宫的虞掌门,但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   不论如何,虞楚成为了所有人希望。   他们没有心思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只是真心期盼着虞楚能够真的打倒这可怕的魔神,避免生灵涂炭。   这一边,虞楚和黑暗帝绍君缠斗难舍难分,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这样下去不行。”君洛尘蹙眉道,“若是这样消耗下去,或许他又有机会和三界同归于尽。”   虞楚向后撤回,回到君洛尘身边,她的额头起了薄汗,身上的伤口迅速恢复。   “或者,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虞楚道。   “我?可是他能吸收我的能量……”君洛尘低声说。   黑暗帝绍君能够吸收他的混沌之力,所以君洛尘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虞楚看着远处混沌膨胀的能量人形,她想了想,拿出了君洛尘的斩魔剑。   “既然帝绍君能溶解他的混沌之力,那或许我也可以吸收你的。”虞楚沉声道,“你将你的黑暗之力灌注在你的剑里,由我来用。”   君洛尘看向她。   “你有把握吗?”他问。   虞楚摇摇头。   “没有。”她说注视着远处,咬牙道,“事已至此,我们拼一把!”   君洛尘注视着她,他嘴角微勾。   “好。”他说。   他接过斩魔剑,而虞楚再次冲了上去,无数金色的光波攻向对面。   君洛尘与这灵剑本就是血契关系,人剑相通,君洛尘将自己的混沌之力大把地灌入剑中,这斩魔剑的黑色通体发出一震一震的亮光。   虞楚的选择其实很冒险。若是她堵对了,皆大欢喜。若是她错了,黑暗帝绍君会接收到大量的能量补给。   可是若是一直拖下去,他更有机会继续之前的毁灭大计,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若是失败,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既然如此,那便拼吧!   前方,飞在半空中的虞楚和黑暗帝绍君一直在互相打转,他们的力量凶猛地扑向对方,却基本打平。双方基本都难以一招致胜。   君洛尘将自己的能量灌输进斩魔剑里,他将斩魔剑扔向虞楚,高声道,“楚楚!”   虞楚正和黑暗帝绍君对峙,听到君洛尘的呼喊,她头也不回的伸出手。   斩魔剑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仿佛精通人性一样,准确地向着虞楚飞去。   呼——!   当虞楚握住斩魔剑的剑柄时,她的身边骤地散开一圈波动。   虞楚双手握住剑柄,她的手臂上金色的纹路浮现。   她紧紧地盯着黑暗帝绍君,原本黑色长剑上,原本只有一道血红色的剑锋,如今如同开满金色的藤蔓,整个剑身跟随着出现了白色的花纹。   虞楚手持长剑,向着男人全力一击。   “雕虫小技!”黑暗帝绍君嗤之以鼻。   他的身边,无数混沌之力向前涌去,准备挡住这一击。   没想到,这剑风划破空气,愈来愈凶猛,形成了一道金色与黑色相接的巨大能量,上劈苍穹,下砍大地,以破竹之势横穿混沌力量,瞬间就到了黑暗帝绍君的眼前!   待到他幡然醒悟,已经为时已晚。   虞楚和君洛尘的合力一击,早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抵挡得住了。   整个天地轰隆隆直响,黑暗帝绍君的身影消失在这一击的刺眼光芒之中。   黑暗帝绍君再次被打散,它咬紧牙关,准备重新凝结力量以此反击,可真正的帝绍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趁虚而入,再次占据了黑暗帝绍君的思维,两人互相博弈,最终帝绍君占了上风。   当他感受到了帝绍君的行为之后,他愤怒而惊恐地咆哮。   “不——!”   一切都已经晚了。   刺眼的白光笼罩住整个大陆,所有人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唯有虞楚和君洛尘,他们在半空之中,仍然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切混沌和黑暗都在白光中消耗殆尽,帝绍君以同归于尽为代价,彻底吞灭了所有混沌黑暗之力。   在这一刹那,帝绍君的身影终于真实地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   “多谢你们的帮助,我才能做成这一切。”帝绍君缓声道,“放心吧,我的力量消散之前,足够将人魔二界都变回原样。一切都结束了。”   虞楚和君洛尘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一切真的无法挽回了吗?”虞楚低声道,“你是创世神,不该这样消失。”   帝绍君摇了摇头。   “我不算创世神,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由我创造。”   “千万年前,宇宙还是一片混沌,久久无法成形,这时,我怀抱着光明之力还只是个胚胎,便被动吸收了这初开的混沌之力,坠落无尽虚域。”帝绍君平静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是世界自己诞生。”   虞楚和君洛尘互相对视了彼此一眼。   所有的世界都要平衡才会诞生,恐怕帝绍君吸收承受的那混沌之力,便是原著带来的能量失衡,所以无法成立。   帝绍君虽然是神,可也是原著设定中的神,也是这个小说世界第一个出现的角色。   他带着滔天的光明面力量,甚至还只是个胚胎,没有走自己创世的路线,便被动接纳了失衡过多的混沌之力,跌入一个本不存在的地方。   而这混沌之力,有大部分也来源于原著设定中那个为了一个女人而将三界不顾的他。   在割掉了多余的黑暗力量和光明之力,这个小说世界才真正有机会出现,并且走出了和原著不一样的路。   虞楚心中复杂。   帝绍君知道自己是神,可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他不明白那混沌力量从哪里而来,更不知道他是小说里的人物。   “这世界不是我创造,但我愿意自称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帝绍君缓声道,“保护这个世界而消散,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君洛尘低声道。   帝绍君笑了。   “我本来便不是普通人。”他温声道,“我会永远都在,在风中,在雨里,在阳光和黑暗的所到之处,都有我的存在。”   帝绍君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   他看向虞楚和君洛尘,笑道,“那便就此别过吧。对了……”   已经透明的帝绍君忽然拉近距离,他伸出手,轻轻地在虞楚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帝绍君道,“你爱这个世界,所以,送你了。”   虞楚一怔。   在她的面前,帝绍君逐渐消失不见了。   九州大陆,笼罩了整片大陆数月有余的阴云逐渐消散,混沌之力慢慢消失不见,太阳重新撒下光辉。   帝绍君消失之前,掠过整个三界。   南方,久违的充沛灵气重新归来,喜出望外的修仙子弟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   修天派,安灵儿推开木门,她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天空,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在她的身边打着旋,恰巧地将一朵白色小花落在她的头顶,而后消失不见。   安灵儿呆呆地站在原地,还不停地流泪,直到有殷切的修天派弟子走了过来。   “安师妹,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这是我的手帕,来,我给你擦……”   安灵儿这才恍然回神,似乎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从小就受人欢迎,尤其是被异性照顾,已经成为自然,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其他男性的好意。   可此刻,安灵儿看向面前殷勤的同门师兄,她没有接过他手中的手帕。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男人。   安灵儿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腕,笑道,“多谢你,不必了。”   另一边,异象渐渐消失,虞楚和君洛尘落向地面。   他们刚落地,从各处躲避的修仙者们都冲了过来。   “虞掌门!”武宏伟在最前面,他震惊地说,“真的是你,你赢了魔神?”   “呃……”虞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整件事件太复杂了,其他人只看见她和黑暗帝绍君的战斗,却不知道背后是她和君洛尘、真正帝绍君的通力合作。   这可怎么解释?   这时,其他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也都赶了过来。   “虞掌门,您,您是不是哪位上古大能的转世吧?”有人试探地问。   虞楚看向他,她还没说话,其他人都纷纷附和起来。   “怪不得星辰宫都如此优秀出众,原来是这样!”   “虞掌门,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虞仙长,我之前多有得罪,请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她还未说话,其他人便掩饰不住地左一句右一句的称赞起来。   虞楚本来还在想自己暴露了这么强大的力量,需要如何才能蒙混过关,没想到她一句话没说,所有人几句话的功夫都已经默认她是什么牛逼人物的转世了……连她手下都是英年才俊,竟然也能解释的自圆其说。   虞楚有些无奈。   “师尊!”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响起了小谷难掩激动的声音。   虞楚转过身,就看到六个徒弟都赶了过来,他们的胸膛都有些急促的起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虞楚。   本来一直平静的虞楚,被他们这样一看,顿时心中情绪也有些翻涌。   谷秋雨和小狐先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虞楚。虞楚伸出手搂住两个姑娘,她抬起头,看向其他四个男徒弟。   都是青年人了,一个个竟然都红了眼眶。   “没事了。”虞楚伸出手抚摸着小狐的头发,她看向所有人,缓声道,“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解决了最后的隐患,她很快就可以脱离系统,得到真正的自由了。   她不由得转过头,看向君洛尘。   男人注视着她,他眼里带着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到虞楚转回头和徒弟们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君洛尘后退了两步。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66章   当门派联盟的各家修仙弟子一齐打扫战场, 巡视九州大陆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在这场大战中所有被波及的山川河流, 还有被破坏的建筑竟然都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除了成千上万的圣徒魔修的干尸横死在各处, 让人还有点现实感之外, 整个大陆完好无损, 就好像这场对魔神的大战只不过是所有人共同的幻觉一样。   这次大战,看起来是修仙界又一次大获全胜, 可其实实际上的修仙界背地里的事情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光鲜。   几乎每个修仙门派都出现了不同数量因为混沌之力而被吸引入魔的人。从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到已经在门派里小有地位其实心中别有用心的高阶弟子,甚至连门派执事这样身份的人都控制不住被混沌之力引得入魔。   入魔者,也都是一些本性便有问题的人,平时藏得那么深, 若不是这次事件, 谁又能知道呢?   这种事情对修仙门派是极其不光彩的,可看着其他门派也都和自己一样, 大家便默契地谁都不在提这件事情。   这里面最舒服的自然便是无定门了, 几年前他们出了殷广离这个逆徒, 这几年不论走到哪里都觉得别人的眼光含有深意。   如今倒好, 所有门派都半斤八两,谁都不用嫌弃谁了。   待到打扫完战场, 清除了上万圣徒魔修的尸体,也将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至此, 人界总算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另一件事情,便不得不提上了议程。   魔修乔巫,带着其他几个魔域势力的头领再次来到修仙界谈判。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次前来, 必定会改变修仙修魔两界的格局。   修仙界内部对此想法不一,有些人支持,也有些人忧心忡忡,担心魔修扩大地盘之后,未来会不会威胁到他们。   不论他们作何感想,这场谈判还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在天道盟的大殿里正式开始。   和魔修们一起来的是虞楚。   她之前显现光明之力,救了整个人界,被所有人都误以为她是哪位上古老祖转世,如今对虞楚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虞楚的位置不仅和武宏伟、天道盟这样的修仙界大能前辈们一样靠前,所有修仙者更是对她尊敬有加。   既然如此,虞楚也便顺水推舟。表示修仙修魔界和解是好事,若是一直僵持敌视下去,或许未来又会掀起大难。   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人听了她的话,心中便已经同意了。   虞楚露出那样可怕强大的神力,她说的这些话,众人自然十分听信,甚至有人觉得这可能是上古老祖转世之后带来的预言。   谈判比想象中还要和谐融洽地结束了,至少表面上相谈甚欢。至于这件事情宣布下去会给整个修仙界带来多大的震撼,会不会有人反对,便是他们自己要解决的事情了。   离开时,乔巫和虞楚走了一段。   “虞掌门,今日的事情多亏有您。”乔巫恭敬感激地说,“若不是您开口相助,恐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同意。”   “我说过,我会帮你。”虞楚道。她看向乔巫,笑道,“这次大战,魔域恐怕受害最严重。休养生息,好好享受生活,希望这次和平能持续的久一些。”   “虞掌门,您放心,魔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谁要是想再挑事端,我们第一个不答应!”乔巫双手抱拳,“那乔某先行告退。”   虞楚目送乔巫离去,双手放在身后的武宏伟从旁边走了出来。   “这下,你所有的计划都实现了。”武宏伟道,“完成心愿的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虞楚说。   武宏伟看向她。   “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新的计划打算实现吗?”武宏伟笑道。   虞楚摇了摇头。   “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她缓声道,“我要开始退休养老了。”   “你才刚起步,怎么就要养老了?”武宏伟不敢相信道,“你不该称霸修仙界,让星辰宫成为第一门派吗?”   “没有意思。”虞楚摇摇头,“我的弟子若是想要争第一,他们自己会去做的,跟我便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这人真是个怪人。”武宏伟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有目标时谁都无法阻止,如今没有野心了,一下子仿佛又像是这世上最闲散的人。”   二人说着话,一边飞离天道盟的地盘。   修天派正好顺路,武宏伟便邀请她顺便去修天派坐一坐。   时隔这么多天,虞楚也想看看安灵儿如何,尤其是在她官方配对的天神男主消失之后。   说来也是唏嘘,原著赋予了安灵儿这个世上最厉害、地位最高的男人来配她,可是世界成真,拨乱反正,帝绍君追随自己的使命去了,倒是留下了安灵儿一个人。   唯一还算安慰的是,安灵儿没有遇到过帝绍君,就像是小狐没有遇到原著里那个最后丧生的西域小兵。   武宏伟的亲传弟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基本都已经出师了,在门派或者在外面历练,如今还在身边的只有安灵儿这个还没拜过师的新徒弟。   二人抵达的时候,虞楚看见安灵儿坐在台阶上看书。   安灵儿身后是有上年头的宏伟古朴的建筑,两边树林茵茵,在这么静谧的山中院落里,年轻的姑娘捧着书看的场景,竟然也有了意境的感觉。   听到声音,安灵儿抬起头,她看到是武宏伟和虞楚来了,顿时一下子站了起来,十分高兴。   可等到迎上去,她又有点羞赧。   “武掌门,虞掌门。”她小声说。   虞楚注视着安灵儿,便觉得和上一次见面时,她似乎变了一些。   安灵儿的气质更加安静沉稳了,那双容易令人心软的眼眸也再没了原本如同小鹿般容易受惊的神色。   她不再展示自己的弱小以求人庇护,而是看起来有了点自信内敛的样子。   短短一段时间,一个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虞楚收回目光,她微微颔首,“不错。”   安灵儿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虞楚这句不错的意思,武宏伟倒是笑了起来。   “虞掌门就是顺路来看看你,看到你好,她就放心了。”武宏伟道,“前几日我一直在忙,等过段日子闲了下来,我便择日为你定下拜师的日子,也好让你早点叫我师父。”   安灵儿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安灵儿矮一些,虞楚便看到她是用布绳系发,不由得开口道,“修天派这么小气,连个簪子都不送给你?”   武宏伟这才看到安灵儿系发的布绳,和她这一身崭新的修天派弟子服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在女弟子的发饰上没有太多要求,倒是还真没有人朴素到如此的。   武宏伟没养过女弟子,他有点无奈道,“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修天派男子占多数,我也没注意到这点。等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找个师姐,先管她借借。”   “武掌门,不用了。”安灵儿连忙说,“我真的不用,就这样挺好的。”   她垂下睫毛,低声道,“自从被夺魂险些丧命之后,我也不知为何,对这些事物都不大感兴趣了。我真的觉得现在便够好了。修仙之人,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听到安灵儿这样说,武宏伟也心中欣慰。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他说,“不过其他女弟子有的,你也该有。等过两天,我让人带你去外面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回来。”   虞楚看了看他们,她道,“首饰便不用买了。”   安灵儿和武宏伟看向她,便看到虞楚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小木匣子,在她的手掌上静静地放着。   虞楚道,“送你了,看看你喜不喜欢。”   安灵儿其实一直都能感觉到,虞楚并不是很喜欢她,她虽然救了她,可仍然对她很是防备。   如今虞楚忽然送她首饰,安灵儿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她打开小木盒,看到里面摆着一支极其漂亮的粉色发簪,顿时睁大了眼睛。   安灵儿果然还是年轻,前几句刚说自己看透了,现在看到漂亮发簪,还是忍不住喜出望外。   “谢谢您,虞掌门。”安灵儿耳尖都红了,她小声说,“我很喜欢,我会好好保存的。”   “我也觉得好看。”虞楚摸了摸下巴,“我侄女做的,不错吧。”   武宏伟站在一边越看越觉得二人之间氛围更好,安灵儿对虞楚的崇拜喜爱之情都快遮掩不住了,好似他这个准师父是多余的。   之前虞楚对安灵儿有所保留时,他还觉得没必要,如今看到虞楚放下心中隔阂,对安灵儿和颜悦色,武宏伟便越觉得心中警铃作响。   ——可别虞楚一会儿后悔了,再把安灵儿给拐走了。   “行了,虞掌门。”武宏伟开口,“人你也看了,天色也不早了,快回你门派吧,你自己的弟子们还等着你呢。”   虞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大中午的,哪里天色不早了?”   “走吧。”武宏伟干脆赶人,“我要和我的好徒弟私下商谈,好好敲定她未来修炼路线,你在这里耽误我时间。”   “武宏伟,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虞楚十分无语,她和安灵儿打过招呼,转身离开了。   看着虞楚的身影消失在空中,武宏伟这才放下心。   回去的路上,虞楚再想起武宏伟刚刚莫名其妙的表现,这才回味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无可奈何。   可能这就是朋友,刚开始的兄友弟恭彬彬有礼,最终总会变得人间真实起来。   想想武宏伟最开始修仙界第一大佬仙风道骨的做派,再看看现在他为了徒弟赶紧赶人时那毫不掩饰的真实,谁能想到是一个人。   果然像是君洛尘那样可爱还一直保持真挚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说起君洛尘,虞楚心中便有点憋闷。   明明他身上的咒印已经解除,可是在那一日,他悄无声息地便离开了,回了魔界,甚至一声招呼都没打。   虞楚那一天忙了一整日,等回过神来发现人走了,顿时心中便有点不舒服。   倒不是说她对君洛尘的做法有意见,而是因为君洛尘如此悄然而坚决地离开,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她刚开始很强势地表示过不想和他有关系。   等到后面虞楚想法改变的时候,也一直在和他忙着大事,除了有一次别扭地表示他可以回洞府住一段时间之外,虞楚完全没有对君洛尘说过,她其实是希望君洛尘别回魔界的。   帝绍君消失之后,这半个月她也一直在忙,恐怕君洛尘回到魔界,也要好好安顿一阵时间。   哎……   她酿成的因果,现在人家走了,虞楚又心里难受。   其实当年她还是大小姐的时候,便是真心喜欢他,才会想给他绣定情信物。   奈何她的性子实在是刚强,在爱情和解脱之中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不会表达自己,君洛尘走了,她后悔。可若是人在眼前,虞楚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软一点的话来。   而且……   “你还没有和我解绑,是不是说明,一切还没有结束?”虞楚轻轻地说。   停顿了几秒,她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上线的声音。   “虞楚宿主,恭喜您又一次完成了世界任务,让原著所有角色都恢复正常。”系统道,“您所说的没错,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如今您和君先生成了这个世界最大的隐患。”   虞楚一猜便是如此。   她和君洛尘身上各自拥有的力量那样庞大,足够和黑暗帝绍君一样毁灭一个世界了。   原著带来的异常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这等力量的虞楚和君洛尘便成为了新的异常。   “很好。”虞楚说,“还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彻底摆脱你?”   系统似乎早就等着她问了。   它很快回答,“这件事情,仍然需要您和君先生一齐合作。”   虞楚缓缓地挑起眉毛。   很好。   这是一个非常自然而完美的再次见面的理由。 第167章   如今主角带来的大患都已经被解决, 剩下的虞楚和君洛尘,某种层面上对系统来说是自家人。   虞楚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该轮到系统自己上心了。   系统会去联系君洛尘, 虞楚则是回到了星辰宫。   如今, 迷雾结界仍然还在, 或许其他修仙门派也因此大战猜到了星辰宫的位置, 可有虞楚的身份镇压,其他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起什么念头。   上古大佬转世配这上古灵地, 简直是无比正常的事情。若是守这地方的是无名小卒,估计还要被拿去议论商讨一番这群山的归属权。   不得不说,虞楚在最终决战中展现的能力,让许多事情的推进都变得迅速了起来。   比如魔修和修仙者之间地盘的拉锯战,若是没有她, 可能会磨上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还会伴随接连的摩擦带来的伤亡。   可因为虞楚展示出那似乎比魔神更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相信她有来头, 虞楚的话也有了重量, 让双方以更好的态度解决了整个事情。   如今解决了魔修和修仙者之间的争端, 这一切才算是真的已经结束。   虞楚回到星辰宫时, 弟子们都在自己忙自己的,有些在练剑, 有些在看书,也有些在修炼, 就和过去的这些年每一天一样。   生活要重归平静了。   虞楚回到后山,在温泉里洗了个澡。她趴在岸边,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十多年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如今她真的快要解脱了,却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对了, 这次之后,我是真的退休了吧?”虞楚说,“这次不能出尔反尔了。”   “虞楚宿主,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你,你成功了。”   虞楚靠着岸边,她轻轻地叹息道,“别这么说,忽然间我还有点舍不得你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它说,“您是不是想要更多的退休奖励?”   不愧是日夜跟着她的系统,真就这么了解她。   “什么叫做奖励,这叫补偿,我应得的。”虞楚正色地说,“我多完成了一个世界任务,你多给我补偿,这不是很公平吗?”   “可是,”虞楚第一次听到系统竟然卡壳停顿了一下,它说,“虞楚宿主,在这次世界合作的过程当中,您已经得到了非常丰厚的东西,从世间房产银票灵石,一直到修仙界的各种法宝、秘籍、丹药……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其实系统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相比于曾经做任务时,系统那扣扣搜搜的劲儿,这次系统大方了很多。   可能它知道虞楚要对付的不是一般角色,而是和这个世界一同诞生的创世神,在后期它可以说非常慷慨,要什么有什么。   她的徒弟们修为突飞猛进,也是因为系统送出的那些秘籍实在是太适合他们了。   “你这就目光短视了。你送的这些东西,好是好,可能算做是补偿吗?”虞楚一本正经道,“我弟子们一个个那么聪明绝顶,自己修炼未来也是大能,还不是为了完成你的任务,才这么着急修炼?说白了,你送的东西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系统还没说话,虞楚便抢过了花头。   “那你可以把这些秘籍都收走啊,我的弟子自己练也没什么。”   虞楚简直就是强盗做派,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系统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在沉思。   最后,它说,“可不论如何,您得到的东西都已经饱和了。那您想要什么呢?更多的秘籍或者法宝吗?”   “你看,你这就不懂事了吧。”虞楚耐心地说,“这饱和的才是人界,未来我们全门派要去仙界的。你若是要补充,难道不该从这方面入手吗?”   开玩笑,能遇到薅系统羊毛的时候可不能手软。   系统又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计算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你这样想。”虞楚说,“我和君洛尘身上的力量必定是要被抵消或者散尽的,这个世界才是真的和平。既然如此,你多补充一些东西不是也很正常?难不成要我们以后被人欺负?”   有些小说世界之所以不平衡,是因为一个世界体系下,有人物的力量超出了世界的体系控制。   比如现代都市,非安插一个奥特曼,那谁能受得了。   曾经的主角身上的光环是如此,如今虞楚和君洛尘身上带着的凝结了数个世界的力量也是如此。   虞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上的光明神力是要被收回的。   只有她和君洛尘真的成为这世界体系下普通的两个人,系统才会判断这个世界成立而撤走,他们才会有真的自由。   只是,失去光明力量后,虞楚的处境倒是没有她说的那样惨。   在人界,她就是最高等级的大乘,是无敌的。   而仙界,她曾经在另一个世界至少修炼到了仙界中等的水平,这些超出大乘的力量系统会在她飞升之后慢慢给她。   虞楚打算的又是压制自己的修为,等着所有弟子们都能挨个渡劫成功,一起去仙界。   整个门派的天才,仙界又不是魔界,其实没有什么被人欺负的可能性的。   只不过……嗯……该薅的羊毛还是要薅的。   系统消失了许久,过了一会才又冒头。   “好的,虞楚宿主。我们会将补偿作为仙界物质为您发放。”   虞楚这才满意了。   “如果您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虞楚又开口,“我还有问题。”   系统就像是被打断了的客服小妹,只不过机械的声线中听不出多余的情感。   “您说。”   “君洛尘要怎么办?”虞楚蹙眉道,“他没了混沌之力,在魔界会不会受欺负?”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有办法让君洛尘宿主转换力量。”它说,“光明之力几乎可以溶解所有的东西,只要操作得当,便可以转换一个人的体质。只不过修为越高越难。”   这就巧了。   君洛尘当年死的时候估计也只是一脚踏进炼气期,完全没有修炼过,他后面的力量都是混沌之力。   若是混沌力量消失,那其实君洛尘只不过是个新人水平而已。   既然如此,他很有希望改变自己的力量?   “但是。”系统说,“转变君先生的体质是一个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如果您选择这个,那么我要收回仙界物质补给。”   果然还是熟悉的那个小气的狗系统。   “逆天而行,确实很有难度。”虞楚说,“可物质补给是你给我的补偿,君洛尘也帮了那么多忙,他退休奖励单要一个这个不过分吧?”   系统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它声音僵硬地说,“那么这个事情,要由君洛尘先生来定夺。”   其实系统自己也明白,如果让君洛尘来选,君洛尘一定会选择和虞楚走的。   虞楚定的事情,几乎全都可以实现。   听到系统这样说,虞楚终于舒服了。   她泡着温泉,打开了空间,开始翻翻这些年自己攒下的东西。   虞楚都以为系统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系统幽幽地说,“虞楚宿主。”   “怎么?”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您。”系统说,“因为君洛尘宿主的等级更高……”   因为是君洛尘选择救她,所以在一些事情上,如果君洛尘和虞楚有重叠,系统会优先选择君洛尘。   从之前和他有关的记忆一直到封印的那一段便是如此。   “你说吧。”虞楚道。   她倒是好奇,君洛尘还能瞒着她做了什么。   “由于得知您做完任务返回这个世界的消息,君洛尘宿主过于思念您,我便和他做了一个小交易。”系统声音毫无波澜地说,“每当您打开空间的时候,他都可以看到你。”   泡着温泉的虞楚注视着面前的空间界面,她沉默了。   “我洗澡的时候他也能看见吗?”她问。   “当然不能,这是您的隐私,我们是有底线的。”   系统说出这个事情,本来是有点想要拱火的。   看这俩人齐心合力的样子,系统便‘适时’地增加了一些佐料。   按照它对虞楚的了解,虞楚是个边界线特别强的人。   它虽然高于世界,但不是人心中的蛔虫,只能从虞楚做的事情来分析她的状况。   按照系统的分析,虞楚对救过她的君洛尘都如此冷淡心硬,想必知道了君洛尘暗中偷看她的事情,是会生气的。   果然,听到了她每次打开空间那短暂的几秒时间君洛尘能够看到她的时候,虞楚沉默了。   系统少有腹黑一次,便听到虞楚的声音再次响起。   虞楚轻描淡写地说,“给我打开。”   “您,说什么?”系统不敢相信地问。   “既然平时都看了,现在关上做什么?”虞楚淡淡地说,“打开,让他看。”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你要是敢告诉君洛尘,这个世界不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彻底蒙圈的系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它勉强说,“即将打开空间摄像头,倒计时,三、二、一。”   魔界,君洛尘这几个月趁着魔神之力大整其他势力。   这也是系统给他的分支任务,让他净化魔界。   君洛尘基本只做重大决策,以及做一个标志性的领袖。其他杂事都是殷广离在张罗。   不得不说,殷广离的召集能力很强,如今只不过几个月有余,君洛尘手底下便有了魔人军队。   这一日,君洛尘正在上座,喝着茶,慢条斯理地听着殷广离和其他几个大将的汇报,便感觉脑海里传来微弱的滴声。   是虞楚又要打开空间了。   其实她这几年很少会一直在空间里看来看去,用的顺手了,经常只打开那么一瞬间,或者几个呼吸而已。   但对于君洛尘而言,通过这短短的几秒钟确定她一切都好,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要知道,最开始的这十年,君洛尘以为他永生不能和虞楚相见,只能永远待在火山殿中。   虞楚偶尔打开空间,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期待。   如今听到滴声响起,君洛尘已经条件反射地抬起眼睛。   结果,他先看到一片晃动的水面,以及升起的雾气。   水?君洛尘的手里握着茶杯,他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镜头向上移,君洛尘便看到氤氲的雾气中,虞楚破水而出,她的湿发搭在白皙的肩膀后,晶莹的水花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君洛尘手一抖,茶杯直接碎了。 第168章   上面出现异动, 大殿中的殷广离和其他魔将都抬起头。   “师尊,怎么了?”殷广离疑惑道。   君洛尘猝不及防被虞楚洗澡的画面闪到,即使虞楚只不过露了后背和锁骨, 可对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古代男人而言, 这已经够有冲击力了。   尽管君洛尘几乎是一瞬间便掩盖了自己的异样, 可殷广离仍然在那一瞬间看到, 他师尊的耳尖到脖颈都红成一片。   “没事。”君洛尘有些微哑的声音传来,“你们先退下吧。”   “可是……”其他魔将有些疑惑。   殷广离瞬间猜到了什么, 他看向其他人,开口道,“那我们便退下吧。”   等到手下们都恭敬地退了出去,门也关上,大殿里只剩下君洛尘一个人的时候, 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后背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他双眼发呆地看着屋顶, 缓了好一会儿, 才开口道, “这是怎么回事?”   君洛尘只是想看到虞楚而已, 他这样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是个变态, 更不可能去在这种时候偷看虞楚。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回答。   “系统?”君洛尘蹙眉道。   系统不能违反君洛尘的话, 可也不想得罪虞楚。这俩人玩情趣,也不是要紧问题,系统便钻了个空子。   “君洛尘宿主,刚开始是您提出要看虞楚宿主的。”系统说。   它说的是实话, 只不过隐去了一些细节而已。   君洛尘心绪波动极大,也顾不上去和系统掰扯。   整个一天,不论君洛尘在做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   他甚至会想起,虞楚破水而出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眸闪着氤氲却带着明亮的光,晶莹透剔的水珠顺着她卷翘的睫毛滚落,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咔嚓——君洛尘握断了手中的毛笔。   旁边的殷广离看向面无表情的君洛尘,和他手中断了的毛笔,有点犹豫地说,“师尊……您是不是和虞楚吵架了?”   君洛尘缓缓地抬眸看向他。出于对虞楚的了解,殷广离没控制住,真心地多嘴了一句,“那女人,简直就是母夜叉。”   殷广离每次遇到虞楚都没落什么好。后来发现君洛尘似乎很喜欢虞楚,他心中还有点复杂——可能只有师尊这样厉害的人,才能擒得住虞楚吧。   结果后来又发现,把师尊束缚在这里的,就是虞楚本人。   ……殷广离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师尊会喜欢上这么凶的女人。你看,这吵架了吧。   结果,他刚说完这一句话,君洛尘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你叫她什么?”君洛尘冷冷地问。   立刻,殷广离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师娘?”殷广离试探地说。他看到君洛尘的表情并没有变好,立刻说,“虞、虞掌门!”   君洛尘这才收回目光。   末了,他还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随意评价她。”   虞楚那么可爱,哪里凶了?   君洛尘平时虽然冷淡,但完全没有殷广离最开始脑补的那么残忍嗜血。这么长时间过了,殷广离几乎都快忘记了君洛尘的威名。   如今他气息一冷,殷广离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顿时喏喏地称是。   等到君洛尘回到自己的卧房,他坐在床榻边,便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却仍然无法忘记刚刚看到场景。   君洛尘抬起头,他道,“你能把我的这段记忆取走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   “君洛尘宿主,请您尊重我。”它说。   ——它的存在是为了维护亿万世界和平,不是为了用于给他们谈恋爱的!   君洛尘便又忍不住将脸埋在手心当中。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的隐私,而他心里怎么忘都忘不掉,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去回想。   君洛尘心中海浪翻涌,只觉得自己冒犯了虞楚。   怎么办?   感觉这辈子都没脸见她了。   结果,系统便恰时地开口道,“君洛尘宿主,请记得在约定时间返回人界。”   ……他差点忘记了,他和虞楚身上的力量都需要被解决。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君洛尘越临近见面的时间,便看起来越憔悴。   君洛尘实在无法忘记那一幕。   他总是想起虞楚白皙的后背,滚动的水珠,可回过神来,便越发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令人不齿。   他怎么能这样呢?   待到约定的日子,面如死灰的君洛尘打开了界门裂缝,再一次从魔界来到了人界。   他们碰面的地方,便是星辰宫十里以外、当时他曾经暂住过的山中洞府里。   君洛尘从外面虚掩的洞口进入,他低着头,已经能够感觉得到虞楚就在里面。   他脚步越发沉重起来。   君洛尘进到洞府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他穿过草地,快要来到溪水旁时,又停下了脚步。   清澈的溪水当中,倒映着女子窈窕的影子。   在又想起那一日的事情的同时,君洛尘莫名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她真的长大了,成熟了。   尽管君洛尘并没有比虞楚大几岁,可几十年前在安城的时候,他看着她,偶尔便觉得她还是个有孩子气的小姑娘。   不过说来也正常,十六岁不就是小孩子吗?   可如今,虞楚的身影曼妙了起来,她真的是个成熟的、拥有魅力的女人了。   小溪的对面,虞楚看了君洛尘半天,便看到男人一直低着头,看着溪水,似乎在看她的倒映。   她便也低下头,在溪水的倒映里和君洛尘对上目光。   顿时,君洛尘转过头,男人耳朵都红透了。   虞楚顿时心情变得极好起来。   “你怎么了?”虞楚说,“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君洛尘僵硬地将头转回来,他努力地抬头看了虞楚一眼,顿时又低下头。   他本来是羞赧的,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又抬头看向虞楚。   “你……”君洛尘怔怔地说,“你今天……”   虞楚今日特地打扮了一下。她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头后的簪子更是漂亮,和平日朴素淡然的风格截然不同。   不知是蓝色显得人温和,虞楚的神情也没有过去的淡漠疏远。   她的长睫毛缓缓垂下,眼底倒映着晃动的水光,在这一刻显得温柔而宁静,美好得仿佛像是一场幻觉而已,让君洛尘看呆了。   这回轮到虞楚转移目光了。   她修长的手指捋过耳后的长发,用侧脸对着君洛尘。   “……今天之后,我就要解脱了。”虞楚不看君洛尘,她低声道,“所以才换了身衣服。”   君洛尘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挺,挺好的。这样比较正式。”他磕磕巴巴地说,“我都忘记换衣服了……”   虞楚抬眸看向他。   “好看吗?”她问。   君洛尘不由得点了点头,他真心地说,“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虞楚抿了抿嘴唇,将嘴角的弧度压下。   她说,“那走吧。”   君洛尘点点头。   二人站在一起,都有点别扭。偏偏洞府里无比安静,让这份别扭成倍增加。   虞楚不由得开口道,“系统,你人呢?”   消失了许久的系统这才冒头。   “虞楚宿主,君洛尘宿主。”系统道,“你们的力量可以互相抵消,但你们的能量都太强大了,需要一个不被打扰、不会引起恐慌和伤亡的地方进行。”   虞楚道,“也便是说,帝绍君来的那个地方?”   “是的,无尽虚域。”系统道,“这个虚域是因为紊乱的能量而产生,你们二人在里面可以尽情施展。待到所有多余能量都消失之后,这个虚域也会消失不见。”   虞楚微微颔首。   君洛尘看向她,“我们在这里打开界门,会被外面知晓吗?”   “你放心吧。”虞楚说,“这几个月里,我已经在附近布下阵法,外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君洛尘点了点头。   “君洛尘宿主,虞楚宿主。”系统说,“请根据我的指示开启界门。”   ……   星辰宫中,六个弟子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发呆。   “哎。”过了一会儿,沈怀安忍不住叹气。   “哎!”李清成也跟着叹气。   何初落眨着眼睛,她如今和当时被解救时相比,已经很像是个正常的姑娘了,但心思方面还是比同龄人年少一些。   看着师兄们叹气,本来一点都不忧愁的何初落也跟着学。   “嗨!”她跟着说。   “你们别唉声叹气了,都把小狐带坏了。”谷秋雨忍不住说。   除了何初落,其他五人都有些惆怅。   “今天师尊出门都换衣服了。”李清成抓了抓头,他欲哭无泪地说,“我觉得那个君洛尘可能要稳了。”   “稳什么稳,就不许师尊今天心情高兴才换衣服吗?”沈怀安道。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太信。   顿时,徒弟们的气势更萎靡不振了。   萧翊呆呆地说,“他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师公?”   “不可能!”沈怀安坚决不肯相信事实,“师尊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图他什么?”   “你不得不说,他长得挺帅的。”谷秋雨幽幽道。   沈怀安反手便拍谷秋雨后背,谷秋雨立刻打回去。   “清成,你能起一卦吗?”陆言卿看向李清成。   一向最相信自己的陆言卿,只有在之前那种上战场的大事上才会拜托李清成看看,如今竟然让李清成占卜,也是走投入路了。   “你们忘记了吗?我看不到和师尊有关的事情。”李清成叹气道,“我感觉君洛尘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相处。”   “我也觉得。”沈怀安说,“一个魔尊,脾气秉性能好到哪里去?”   一直围观师兄世界讨论的何初落,似乎终于也有了些紧迫感。   “师公会欺负我们吗?”她问。   “——不许叫他师公!”   顿时,何初落的话引起了师兄们的轩然大波。   沈怀安冷声道,“他要是敢欺负人,我就……”   “你就能怎样?”谷秋雨说,“人家称霸魔界,岂是你能打赢的?”   沈怀安磨了磨牙,愤愤地不出声了。   “诶,但你们这样想。”李清成来了劲头,他凑过来,认真地说,“既然他是魔神魔尊,那他一定会生活在魔界啊,和我们都不是一边的人,自然不可能来我们的门派,我们师父也不会跟一个魔界的人在一起,对不对?这感情都没法谈。”   顿时,其他人都觉得李清成的话非常有道理。   他们担心了那么多,可君洛尘这个魔尊,就算偶尔出面,也不可能天天出现吧?   徒弟们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他们倒不是真对君洛尘本人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对师父身边出现的所有适龄青年都感到焦虑和下意识的警惕罢了。   虞楚临走时,跟他们说过她要去见君洛尘,但没说要做什么。   徒弟们这一整天都没心情干别的,一边看书一边思绪游离,全身心都在盼望师父早点回来。   直到红霞漫天,傍晚来临,虞楚才回到门派。   虞楚本来以为自己回来的很悄无声息了,没想到,她刚穿过迷雾结界,徒弟们就都飞来找她。   “师尊!您回来了!”   “师尊……”   徒弟们一边迎接,一边警惕地往她身后看去。   ——很好,没有任何男人的踪影!   弟子们终于松了口气。   虞楚看着他们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是……在等君洛尘?”   顿时,徒弟们都收回了目光。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   陆言卿在背后怼沈怀安,沈怀安又悄悄地碰谷秋雨。   谷秋雨上前一步,她抱住虞楚的手臂,甜甜地说,“师尊,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虞楚转过头,轻轻地用手指刮了刮小谷的鼻子。   “套我话?”虞楚笑道,“进去说吧,我正巧有个事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第169章   时间回到上午。   虞楚和君洛尘按照系统的指示, 来到了无尽虚域。   这是一个比魔界的环境还要更加艰苦的地方。   由于帝绍君已经完全离去,曾经黑帝绍君为真正帝绍君布下的数万阵法、和他被封印的尸体魂魄也都再也不见踪影。   整个虚域里只有了虞楚和君洛尘二人。   “你们身上的力量都太庞大了,大到可以像是帝绍君一样毁灭世界, 所以这让放弃能量也成了十分艰巨的事情。”系统说, “不过好消息是, 无尽虚域和三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虞楚微微蹙眉。   “按照之前帝绍君的说法, 这里的几千年等于外面的几个月?”   “是的。”系统道,“如果忽略小数点的话, 这里的一天等于外界的三十三年。”   “那我们要如何做?”虞楚说,“总不会也要像是帝绍君那样,互相对打成千上万年吧。”   “当然不必。”系统道,“他们之间的战争,是互相为敌, 想要吞噬对方活下去。而宿主您二人则是齐心协力, 并不需要相互对抗,这会容易许多。”   虞楚和君洛尘按照系统的指示, 他们以混沌之力和光明之力相互配合, 形成了一黑一金两个巨大的光阵, 倒印着广阔的冰面。   二人分别盘坐在两个光阵的中央, 他们闭起眼睛。   围绕他们的光阵随着二人运行体内力量,发出愈发明亮的光芒, 光阵的各个方位纹路也都开始运转起来。   整个天地都在低沉的轰鸣作响,席卷的狂风顺着光阵呼啸起来。   在暴风之中, 从两个阵法中间,混沌之力和光明力量腾空而起,一个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另一个则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雾。   两个看起来完全处于对立面的能量冲上云霄, 一黑一白两道光柱在天空中相互纠缠在一起,仿佛水乳交融,没有隔阂。   连天空都黯然失色,二人互相交融消散的力量成为了整个无尽虚域里最亮的光源。   相比于虞楚,君洛尘所扛的混沌之力更加凶狠,在抽离的同时极不配合,君洛尘紧闭着睫毛,额头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们二人虽然相距百米,又都闭着眼睛,可在各自的能量世界里都能看到对方的存在。   虞楚感受到君洛尘愈来愈吃力。他本身修为才炼气,脱离混沌之力自然是越到后面越难以承受。   她的光明之力又凶猛,君洛尘这时候外忧内患,自然会吃力。   天空上,相互纠缠交融的两股力量也逐渐不再平衡,混沌之力看起来越发动摇。   虞楚的心沉了沉。   正如黑帝绍君能够将所有的覆盖着混沌之力的地方都当做自己的眼睛,虞楚和君洛尘也是如此。   只要力量还属于他们,便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半空中,虞楚所代表的的光柱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一缕金色的丝线顺着二者交融的地方,如同藤蔓一样,开始爬向混沌之力的黑柱。   黑色的能量之柱上,金色的那缕线逐渐向下,一路来到君洛尘的身边。   闭着眼睛的君洛尘睫毛微颤,红晕顺着脖子蔓延,从脖颈一路红到耳垂。   原因无他,若是单看这个局面,的确很容易猜得出来,虞楚在帮助君洛尘,助他一臂之力。   可在精神世界里,虞楚将自己的力量伸过的时候,其实是极其私密而冒犯的。   他们的虚体处于半空中两个能量交融的地方,和本体一样各自打坐。   这时,虞楚的虚体忽然站起身,她迈步走过来。额头尽是薄汗的君洛尘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虞楚不好好打坐,为什么要过来。   “怎么了?”君洛尘的虚体问。   “你要挺不住了。”虞楚说,“我帮帮你。”   君洛尘的疑问在喉结中滑动,他没有机会问出声来。   因为下一秒,君洛尘只觉得虚体的虞楚衣袂轻盈地一晃——她竟然直接坐在他的怀里了!   君洛尘瞳孔紧缩,整个人气息不稳,顿时黑色能量便晃了晃。   “别一惊一乍的。”虞楚淡定地说,“为了任务,你张嘴。”   “什——”   君洛尘刚刚吐出一个音节,虞楚修长的手指轻捧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了过去。   二人的虚体口舌交融,虞楚的光明之力顺着君洛尘的力量攀爬过去,渡给支撑他的力量。   虚体不需要呼吸,其实连亲吻都更像是一种神交。二人力量互渡,他们的虚体接吻了极长的时间,直到君洛尘的力量逐渐稳定下来,虞楚才抬起头。   她一抬起头,就看到君洛尘那卷翘的长睫毛一直在微颤,男人的眼眸有种受惊的感觉,整个都已经僵住,只靠着惯性还在控制力量,黑暗光柱一阵阵的颤抖。   “能不能专心一点?”虞楚挑眉道,“刚给你了力量,你怎么控制的还是这么不稳定?”   “我……”君洛尘欲哭无泪,他委屈地说,“你坐我怀里,我实在无法专心。而且你……”   哪里有女子上来就亲人的,还深吻?要不是知道这力量传输不能断,君洛尘早就快晕过去了。   虞楚这才从君洛尘的怀中站起来,她假装无事发生,淡定地说道,“好了,这回可以了吧?”   她回到自己的光柱上坐下,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其实虞楚也是装的,强压心中异动。   相比于君洛尘,虞楚经历那么多世界,成为了那么多不同的角色,自然会更成熟淡定一些。但对上君洛尘,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加快的血流。   幸好是虚体,看不出什么。   虞楚自己松了口气,但还有点悻悻的感觉。   ……君洛尘真是呆子,他哪怕能再聪明一点点,说自己还是控制不了那力量,有些事情不就自然而然就可以发生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君洛尘要真是那么圆滑的人,估计虞楚也不会对他动心了。   不知道在无尽虚域里渡过了多长时间,终于,二人的所有力量都释放出来,两股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不断地晃动这个世界。   整个虚域的冰雪大地跟着剧烈的地震,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起,整个虚域似乎都被他们的力量搅得天翻地覆,大地被不断震裂。   “虚域吸收到了足够的能量,要消失了。”系统说,“现在就回去!”   唯一完好的冰面,便是被虞楚和君洛尘光阵镇压的大地,二人互相注视一眼,他们齐心合力,一同开启界门,在无尽虚域崩塌的最后一刻返回人界。   回到洞府时,两人都仿佛觉得至少在里面度过了几十年。他们都坐在草地上喘息着。   “你们身上的力量都消失了,但还会存留最后的一点点,会自己逐渐消失,不成问题。”系统说,“尤其是你,君洛尘宿主。你还拥有一个月的时间,请您将魔界的收尾工作做好。”   君洛尘点点头。   虞楚则是没那么客气了。   “既然力量都已经消散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永别?”   系统只会存在于不稳定的世界,等确定这个世界能够平稳运行,它便会消失,继续在其他世界里工作。   失去系统的监视,这个世界和他们,才算是真正得到自由。   “虞楚宿主,很高兴与你合作了漫长的时间。”系统开口道,“所有给您的仙界奖励都会存到您的空间之中,而我们就此断开联系,您将失去唤醒我的资格。”   “谢天谢地。”虞楚说。   “我会在一个月之后,君洛尘宿主彻底解决魔界动乱之后在这个世界消失。”系统道,“希望这个世界和平,而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   虞楚问,“那件事你和他说了吗?”   “没有。”系统回答。   君洛尘看向虞楚。   “楚楚,你说什么事情?”他问。   “你自己没有想过吗,你还回了混沌之力,不过是人界炼气期的水平,连殷广离都能一响指让你灰飞烟灭。”虞楚蹙眉道,“你想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要如何生活?你总不能还在魔界吧。”   君洛尘低下头,他笑了笑。   “那就回人界,当个普通人就挺好的。”他说,“不过楚楚,这个需要你帮忙。我之前问过系统,它说你的光明之力可以扭转我的体质。”   君洛尘看向虞楚,恳切地说,“你能不能帮我消除修魔者的身份?我想做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虞楚看着君洛尘诚恳的眼睛,她欲言又止,胸膛起伏。   ——她收回之前在虚域里夸奖他不圆滑的话。   他是傻子吧!她都主动亲他了!……虽然是在精神世界里。但她表现得不明显吗?他竟然还想躲着他走??   可能是虞楚的神情过于莫测,君洛尘的语气越来越虚弱。   “……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当个魔修也挺好的,你别为难。”   虞楚闭上眼睛,她缓缓地运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而后道,“系统,你说吧。”   “是这样的,君洛尘宿主。”系统道,“之前虞楚宿主希望能将你的体质改为修仙。如果您不愿意,或者想有其他选择,我会听从您的想法。”   君洛尘怔住了。   他一点点地抬起眼睛,直到对上虞楚的目光。   “你……你希望我也修仙?”君洛尘小声道,“可是你不是……”   “那是以前。”虞楚说,“我现在不讨厌你了。”   君洛尘还没回答,她抿了抿嘴唇,又没好气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   “我愿意!”君洛尘连忙道,“我愿意的。”   虞楚一害羞就发脾气的习惯似乎一直都没改过。   从当年她还是虞大小姐想让他假装她的新上人时,一直到半年前虞楚决定带失忆的他回修仙界,再到现在,一直如此。   每当她主动说点真心话,一定会炸毛。   也就是君洛尘每次都用最快的反应去同意和安抚她,如果换个慢半拍的人,估计他们俩都早黄了。   虞楚垂下头,过了一会,她抬眼去看君洛尘。   “你真的愿意?”她干巴巴地说,“我可以教你,但我徒弟说不定会欺负你,我肯定向着他们。”   君洛尘宽容温和地注视着虞楚。   “好。”他温声道,“我会努力的。”   虞楚抿抿嘴唇,她撇开目光,低嗯了声。   二人排排坐在水边,陷入沉默,谁也不看谁,但氛围逐渐柔和。   君洛尘侧着头,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悄悄地探出自己的手指,想去搭虞楚的手。   就在这时,系统毫无感情地横插了一句,“所以,君洛尘宿主,您选择改变自己成为修仙资质?”   君洛尘的手一颤,又缩回来了。 第170章   时间回到当天傍晚。   虞楚返回门派, 说要和所有徒弟都聊聊。   众人往正殿中走,便能够看得出来弟子们都有些紧张忐忑,不知道虞楚要聊什么。   一般来说, 门派大事虞楚都是在大殿里谈的。可这次谈话, 她则是带着所有人来到书房。   进了书房, 虞楚转过头, 她道,“你们都坐。”   虞楚坐在主桌后面, 其他六个徒弟也都找地方坐下了。他们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虞楚,氛围十分紧绷。   就连平时爱多开几句玩笑的沈怀安和李清成也一言不发。   “你们倒是也不用这样紧张。”虞楚无奈道,“我只是想跟你们正式说一件事情……”   听到她这个开场,弟子们都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   ——难道师尊真的要和那个男人好了?她会不会不要他们,会不会和他离开门派?   “你们还记得当时被夺舍的安灵儿吧。”虞楚说, “你们还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吗?”   本来等着师父宣布她私人事情的弟子们一怔。   他们当然记得安灵儿, 还有她临走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若是一般人便会觉得安灵儿说的那些什么一本书之类的事情是胡言乱语,可偏偏星辰宫的徒弟们都不同凡人。   尤其是萧翊、小狐这样天生灵敏的, 还有最会察言观色的谷秋雨。   徒弟们其实私下的时候也讨论过这个事情, 都有些疙瘩, 因为三人都感觉出来安灵儿当时没有挑拨离间。   她是真的那样认为的, 那样相信的。   只不过这件事情确实离奇,也可能是安灵儿脑子不好将虚假的事情信以为真。   不论如何, 徒弟们心中确实有些疑惑。只不过后来出现帝绍君的大事,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就给抛在脑后了。   如今虞楚却旧事重提。   其实这件事情虞楚思考过很久,要不要告诉徒弟们。若是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便罢了。   可既然那位穿魂者安灵儿将话挑到这个地步,让徒弟们心中有了疑惑, 虞楚想,那便还是告诉他们真相吧。   既然已经如此,活便清清楚楚的活。   “师尊,我们记得。”陆言卿轻轻地说,“怎么了吗?”   虞楚从手中抽出了一本书,伸手递给最近的萧翊。   “你们可以看看这个。”虞楚说。   萧翊接过来,离得近的谷秋雨和李清成便凑过去看。他们刚开始还有些疑惑,而后神情越来越惊愕。   李清成拿过书,飞快地往后翻了几页,他抬起头,震惊地说,“这,这……”   “怎么了?”沈怀安看到三人都怔住的样子,他蹙起眉,接过了书,和陆言卿、何初落看了起来,而后响亮地倒吸一口冷气。   徒弟们有些点惊惶地看向虞楚。   “师尊,这,这书……”谷秋雨喃喃道。   虞楚微微颔首。   “这便是当初夺魂安灵儿的人所说的书。”她低声道,“我们本来便是这个书里的人物。”   徒弟们顿时都震惊不已。   谷秋雨呆呆地坐下,陷入自己的思考。小狐有些害怕,过来挤着她坐。   陆言卿也有点呆住了,只有沈怀安脾气依旧,他翻着书,眉毛越皱越紧。   “这都写的什么混蛋东西?狗屁不通。”沈怀安冷声道,“我才不会因为有人救了我就爱上她呢。”   ——最气人的就是,这书怎么能这么编排他们师父呢?   虞楚给徒弟们留下了消化的时间。   等到看着他们最初的怒火消散了之后,虞楚才缓声道,“你们也无需气恼,或者将书中的事情当一回事。这本书就像是原定的命运,可你们都是逆天改命之人,早就超出这本书籍而活了。”   “师尊……”谷秋雨抬起头,她低声道,“是您救了我们,改变了一切。”   “其实也不能全说是我的功劳。书是书,可生活却是自由的土壤,会开出不一样的花。”虞楚笑道,“正如书中其实并没有说你幼年时有没有逃跑,可真正的你,就是拼死一搏,闯出了自己另一个未来,不是吗?”   谷秋雨抿起嘴唇,她站起身,忍不住去抱虞楚。   陆言卿也若有所思。   “师尊,所以当年您一直督促我要努力用功,要改变未来,也是因为您知道原本的脉络?”   虞楚微微颔首。   “你们也看到,这本书的结局爆发了三界大战,各界生灵涂炭。”虞楚说,“这便是萧翊的爷爷和沈怀安爷爷预言到的原本的未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那,那当时他们都预言到您是唯一的变数,也是因为您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陆言卿立刻说。   说起来,知道自己原来是书中的角色,这件事情无论对任何世界的人都是个重大的打击。   哪怕是修仙世界,得知自己苦苦求仙问道的人生是他人杜撰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接受得了的。   只不过因为虞楚在此,对弟子们便是最强有力的定心针。   更何况,也是虞楚这些年管教得好。弟子们各个都性情阳光没有心理阴影。如今知晓真相,徒弟们也是心中感慨虞楚一个人努力拼出的和小说截然不同的世界是多么不容易,倒也没有更多的负面思想了。   “师尊,您真的辛苦了。”沈怀安不由得真心说道。   他心中格外复杂。   想当年,他刚刚离开天罗山庄,确实很傲气,也想过希望自己当大师兄——他的歪心思刚刚露了个头,就被虞楚和陆言卿一齐给敲正了。   再加上后面对上天狗阁的事情之后,他终于算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如今再看书中的自己,他竟然真的从一个百丈峰的新人弟子被一路捧到大师兄的位置,要让那些大自己几十岁上百岁的前辈都喊自己大师兄,沈怀安也不由得心中有点冒汗。   如今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神气。   沈怀安甚至想,他这样失衡的心态,难怪会脑瘫爱上安灵儿。   ……尤其是他竟然还为安灵儿重伤过小谷。   本来沈怀安什么也没干,硬是有点心虚,也不知道小谷看没看到那一页,他悄悄地往后藏了藏。   虞楚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你们觉得我伟大,也不希望你们认为这些年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们。”   虞楚平静地说,“其实最开始,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好好地活下去。收陆言卿是阴差阳错,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最后一步步走到如今,也令人感慨。”   徒弟们注视着虞楚,他们的眼神都有些动容。   “师尊,我们都知道。这也是我们门派和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点。”陆言卿缓声道,“其他门派是想得道升仙,而我们最开始,也不过是都想活下去、想要过好日子而已。”   “所以这里才是我们的家。”谷秋雨也说,“当然,就沈怀安格格不入。”   她这话一出,顿时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怀安挠挠头,他无奈地说,“你们就知道笑我。”   整个门派,从师父到徒弟,每个人都各有各的难处和波折。只有沈怀安家庭圆满,生活幸福。除了年少遇到挫折的那一次,他可谓是顺风顺水了。   不过师兄弟妹们笑是笑,其实心中也很感慨。   沈怀安看似高傲,可他其实几乎是所有人的小太阳。   每个人都有自己脆弱的时候,可沈怀安没有。他总是能够安慰所有人,能在所有师兄弟妹们的身边支撑他们。   陆言卿和沈怀安这两个师兄,其实都是其他四人心中的靠山和主心骨。   有他们二人在,有师尊在,好像自己的前面便总是有人依靠。   ——当然!这么感谢沈怀安的话,可没人会真的说出来。没有别的原因,他们都不想让沈怀安太得意。   尤其是沈怀安爱显摆的性格,要是说了他很重要,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烦大家许久。   师徒笑着,氛围便好了许多。   “对了,师尊,那君洛尘呢?”谷秋雨说,“我怎么没看见书里有他的名字。”   “他并不属于书里,因为他属于我的过去。”虞楚缓声道,“我们年少时便相识了。”   徒弟们听师父的八卦,比上课还要认真。   虞楚大概挑着讲了一下她和君洛尘之间的事情。她将系统换成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毕竟古代人是不太能了解系统这些事情的。   不论如何,虞楚讲了是君洛尘救她一命后,所有徒弟们的表情都舒展了许多。   最后,虞楚道,“我们二人的力量消失不见之后,我还是大乘,而他如今只不过是炼气期而已。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让他也进入我们的门派,以免在外危险。”   要是在之前,弟子们是肯定不乐意的。   但如今听过了故事的原委,知晓君洛尘原来和师父相识那么多年,还救过她,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那当然要让他来。”   “我们可以一起帮助他嘛。”   徒弟们丝毫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好。”虞楚缓声道,“大概一个月之后,他会来我们门派。”   结束谈话之后,弟子们鱼贯离开书房。   走出大殿,注视着天空和群山,众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恍然间,整个世界在他们的眼里都变得不同了。   六人都在发呆,这时,谷秋雨轻飘飘地说,“所以原来你喜欢安灵儿那种类型的?”   沈怀安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我不喜欢她那样的!”沈怀安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子的。”   “我要是魔女,你还喜欢吗?”谷秋雨轻哼道。   “那也喜欢。师尊不还和魔神在一起了嘛。”沈怀安低下头,他认真地说,“不论你什么身份,我一定都会喜欢你。”   谷秋雨本来是想借这个引子笑话沈怀安的,没想到他忽然这么认真,剑眉星目的,全神贯注看着她,让小谷有点害臊。   她伸手去推沈怀安的脸,李清成在旁边起哄。   “所以你们二人真的在一起了?”李清成说,“师兄师姐,都这么患难与共了,亲一个呗?”   沈怀安和谷秋雨抬起头,看到其他四人都含笑看着他们二人,不由得后知后觉羞涩起来。   “你们,你们别这样!”沈怀安说,“我,我有事先走了。”   “我也有事,明天再说吧。”谷秋雨也连忙说。   二人灰溜溜的逃跑,引得其他师兄弟妹们都笑了起来。   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着看着,李清成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了?”萧翊问。   “师兄,你们说,我们门派能一直在一起吗?”李清成喃喃道,“要是以后师尊和他们都成了道侣,我们会不会散啊。”   “你想太多了,哪那么容易散啊。”陆言卿笑道,“这才几年?未来成百上千年,我们要一起呆到你看见我们就反胃。”   何初落抬起头,她说,“我们以后去仙界是不是也可以霸地为王?还住在一起?”   “小狐说得对。”陆言卿笑了笑,“那么多地方,还塞不下我们几人了?就算以后沈怀安和小谷有孩子了,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这么一说着,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走了,讨论着晚上弄点好吃的祝贺一下。   虞楚站在窗边,慈祥地看着他们走远。   她开口道,“听到了吗,系统?”   系统:……   它不在,它退休了,它下线了! 第171章   一个月后, 星辰宫师徒七人来到山中洞府,等待君洛尘的出现。   如今已经到了约定时日,君洛尘即将告别魔界, 和他们共同生活。   可能是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心里建设, 再加上君洛尘的背景和作所作为能够让徒弟们都认可, 如今六个师兄弟妹们的心情已经非常平静了。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洞府中央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裂缝,裂缝逐渐扩大成一个能够让人进出的圆镜, 让众多徒弟们不由得有些微紧绷。   第一个出来不是君洛尘。而是另一个他们很熟悉的人——殷广离。   即使虞楚早就和他们说过,殷广离如今是君洛尘的弟子,可徒弟们还是都警惕起来。   殷广离如今却是气质大变样,他看向六人,不由得笑了笑。   “没想到吧, 我们又见面了。”   弟子们没有人理他, 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殷广离也不介意。   他看向谷秋雨,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而后开口道, “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谷秋雨对上殷广离的目光,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倒是沈怀安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挡住小谷。   过去小谷对殷广离, 只觉得他是个讨人厌的坏蛋。   如今看过了那本书,才知道原来书中他才是她的师父, 而她是殷广离最得意的门生和属下。   这样想的话,还是有点唏嘘的。殷广离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她该去修魔,一面之缘后到如今,他竟然还记得小谷。   谷秋雨没有出声, 只是移开目光。   殷广离也知道他和星辰宫这些年轻人不大对付,他抬头看向虞楚。   “师尊马上就到。”他说。   他话音未落,界门又有反应,君洛尘走了出来。   君洛尘和虞楚对了个目光,他微微颔首,而后看向殷广离。   “广离。”君洛尘道,“那我们便在此分别吧。好好控制魔界。”   殷广离低头行礼。   “弟子定不会辜负师尊期许。”殷广离低声道,“那我便先行告退了。”   殷广离转过身,他迈入界门之中,界门随着他一同离去。   洞府里便只剩下了星辰宫师徒七人和君洛尘。   本来刚刚还十分淡然的君洛尘,再看向面前的星辰宫,他喉结微微滑动,一时不知开口说些什么好。   弟子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洞府中陷入沉默,便有些尴尬。   虞楚开口道,“你们先回门派。”   在来之前,虞楚已经告诉过徒弟们,等到君洛尘抵达人界之后,她会协助他一起改变资质。   弟子们便纷纷告辞离开。等到洞府里只剩下君洛尘和虞楚,他才松了口气。   听从着系统指示,二人一边坐了下来,一边闲聊。   君洛尘看向虞楚,他缓声道,“这一段时间,你过得如何?”   “挺好的。”虞楚说,“你呢,魔界的事情都解决了?”   君洛尘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是魔人之后,殷广离的魂契也不再作数,所以我提前还给他了。”   “你确定他可信?”虞楚蹙眉道。   “可信。”君洛尘说,“从理性上而言,他并不知你我底细,知道我们能力滔天,连超出三界能力的黑帝绍君都如此下场,他当然不敢造次。若是按情理……”   他微微叹息一声,“我把他带在身边,磨了他这些年,他连魂魄都受我控制,我当然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也确定他没有骗我——他确的性子确实和过去不同,我相信他。”   “既然你信任他,那我便放心了。”虞楚说。   君洛尘回过神来,他看向虞楚,轻轻地笑了。   “等到走出这洞府之后,便要考验你对我的信任了。”他缓声道,“毕竟我只有炼气期,生杀大权便在你的手里了。”   虞楚一怔,随即有些无奈。   ……一个月没见,君洛尘都会打趣她了!   两个时辰之后,等到虞楚和君洛尘再走出洞府的时候,二人身上的光芒和混沌之气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如今,君洛尘的体内流动着的是真气。   他是修仙者了。   二人返回星辰宫,一路上,虞楚一想到他如今只有炼气期,便不知为何忍不住想笑。   君洛尘心中其实也很欢喜,看着虞楚偷笑的样子,他无可奈何,却也宽容温柔地看着她。   “不论如何,你也要摆正心态。”虞楚笑归笑,她提前安抚道,“虽然你算是他们的长辈,但修为低一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后面慢慢修炼便好了。”   “你放心。”君洛尘笑了笑,“对我而言,能有如今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虞楚也是担心君洛尘会不会觉得自己比这些孩子修为低而心中难受,看他确实豁达,这才放下心。   就在这时,系统机械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虞楚宿主,君洛尘宿主。”系统道,“如今这个世界恢复了正常,你们的生活也正式迈入正轨,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辛勤付出,我们之间的联系将会在三分钟后切断。祝你们二人生活幸福。”   虞楚和君洛尘二人互相注视着彼此,神情都有些复杂。   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对了,这是您的退休奖励。”系统说。   半空中,一张纸落在了君洛尘的手里。上面赫然又是一张灵山地契,只不过区别是这张的地点似乎位于仙界。   “‘明月山脉’……?”虞楚念道。她有些疑惑,“你不是说,君洛尘的奖励只能选择一样吗?”   “通常是这样的。可愿意承受混沌力量的宿主少之又少,并且很少得到善终。”系统说,“君洛尘宿主的工作更加危险而难以回头,所以我们多加了一份礼物,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虞楚和君洛尘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也就是说,系统真的给了他们一张仙界地契作为奖励。   这么一想,似乎系统也没有她之前认为的那么小气。   “倒计时,100、99、98、97……3、2、1。”   系统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再次响起。   “感谢两位宿主这些年与我们的通力合作,享受你们自己的生活,永别了。”系统说,“系统62145号,正式退出92328序号世界。”   最后,随着一声漫长的滴声,系统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虞楚和君洛尘呆在原地许久,多次的尝试呼叫系统,却一次都没有得到回应。   慢慢的、他们抬起头看向对方。   “我们……和这个世界,真的都自由了?”虞楚喃喃道。   君洛尘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向着虞楚伸出手,虞楚垂眸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微颤的手指,不由得轻轻勾起嘴角。   二人握住彼此的手,他们穿过迷雾结界,世外桃源般的玄古山脉在他们的面前徐徐打开。   君洛尘再次来到迷雾内的星辰宫,心情却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他轻轻地呼吸着空气,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真的,重获新生了。   >>>   晚上,星辰宫师徒和君洛尘八人好好地聚了一餐。   双方都有点意外的发现,对方还算好沟通,氛围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本来徒弟们都对这个闯入他们生活中的男人有一些不适,又怕他会不会因为和师父关系密切,而横空到他们头顶指手画脚。   没想到,是君洛尘主动敬了这些弟子们第一杯。   “我敬你们,我们好好喝一杯。”君洛尘笑道。   他这么客气,徒弟们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君洛尘不论是年纪还是其他方面,都是他们的长辈。   君洛尘主动敬了酒,他也没说什么感谢弟子们照顾或者陪伴虞楚之类的场面话,而是说,“我如今只是炼气期,算是大家的小师弟,我好好修炼,希望能学到大家身上的一部分有点和经验,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而后,他抬起手臂,双手合十,便是一个作揖。   “君先生,您别这样。”陆言卿和沈怀安赶紧伸手搀他的手臂,陆言卿道,“往后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没错,您一看也是人中龙凤,哪里需要和我们学习什么?”沈怀安也说,“只不过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长,便很好了。”   君洛尘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这样低,让吃软不吃硬的星辰宫弟子们也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纷纷给他敬酒。   众人之间的氛围便越来越好。   虞楚看着,就无奈一笑。   她真是多余担心君洛尘,还真把人家当做那个在她面前羞赧不善言语的内敛男人了。想当年他还是苏容轩的时候,身边那么多愿意跟他出生入死的属下,他又怎么可能会是个不会为人处世的人呢。   让更加单纯直性情的星辰宫弟子接纳他,对君洛尘而言毕竟不是什么难事。   吃完晚饭后,众人之间本来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气氛便又有点紧张起来。   晚上了,要安排君洛尘的住宿问题了。   虽然徒弟们现在已经接纳他进了门派,可君洛尘对他们而言只能算是一个还不错的陌生男人。   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和师父一起住后山,那弟子们的心里肯定都会有点不舒服的。   结果,君洛尘自己主动选了一个空着的弟子院落,就在弟子们的隔壁。   徒弟们便又松了口气,心中对君洛尘这个人的评分便又上升了一些。   而后,星辰宫正式开始了崭新的日常生活。   徒弟们也都过了刚开始想要在修仙界打出名声的年纪,如今都沉稳了许多,一年一年地将自己沉淀在门派里修炼,越来越像是个合格的修仙之人。   君洛尘和他们住得近,好处是特别明显的。   如果他一来就去了后山,那可能一辈子都会和其他弟子们隔着心。但他们住在一起,便彼此之间加深了了解,慢慢的熟悉了。   君洛尘是一个能被系统选中的人,自然天赋异禀,又有这些年控制混沌之力的经验,从头修炼,和大佬转职业重新开始差不多。   他一年便到了筑基期后期,还是为了能稳扎稳打,磨基石,才慢了下来,又好好地打基本功练了两年,才入金丹期。   外界知道星辰宫又‘收了’一个徒弟,但他们不知道君洛尘竟然能比其他弟子还要逆天,如果知道他三年金丹期的话,估计……估计也都麻木了吧。   最开始,君洛尘刚来的时候,徒弟们生怕他和师父多说一句话。   然而,五年后。   沈怀安急得直拍大腿:“君先生,你这样不行啊,你话太少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们师尊有进展?”   君洛尘:“嗯……”   十年后。   “君洛尘!你不要再赖在我们这里了!你什么时候搬去后山啊!!”   君洛尘:计划通! 第172章   在刚刚接纳君洛尘的时候, 六人都不会想到未来会是这样的走向。   刚开始,君洛尘主动住在他们隔壁,徒弟们都觉得君洛尘是个正人君子, 很有礼貌。   结果, 一年年的过去, 君洛尘和他们越来越熟, 在隔壁住的越来越舒服,反而让徒弟们焦虑起来。   其实没到五年, 差不多过了一年之后,众人就发现君洛尘这个人和他们一起时可能言会道了,等遇到师尊了,君洛尘反而比他们还老实而少言——不知道的估计还真以为君洛尘只不过是个和师尊不熟的小师弟呢。   女孩们还好,本来师兄弟们脑补了一堆什么霸道魔皇爱上我的形象, 以为君洛尘会是个很讨厌、很高傲的人。   他长得俊美, 眼窝深邃,看起来便是帅哥里很高高在上、不好惹的那种。没想到君洛尘的内里的反差却非常大。   君洛尘面对虞楚时总是有点羞赧, 有时候徒弟们都能看出来, 师父都主动提了些话茬, 可他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更多的进展了。   也有的时候,他们都能感觉得到, 君洛尘本来都想进一步发展了,可似乎考虑到还有他们在, 他便又什么都不做了。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星辰宫师兄弟们从未想过,仅仅是在几年之后,他们便开始觉得自己是电灯泡, 甚至想努力给君洛尘创造二人空间。   君洛尘其他方面都还好,一遇到虞楚就有些温吞,让徒弟们抓心挠肝的。一群光棍和一对并没有追过彼此的青梅竹马,开始努力启发和教导君洛尘该怎么主动一些。   可君洛尘是真的带不动。   “你们也别催我了。”君洛尘无奈地说,“毕竟我们都在一个门派里,有你们在,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我们去挨个跳崖吧。”李清成建议道。   沈怀安踢了他一脚。   “君先生,你自己上点心啊。”沈怀安蹙眉道,“要我说,你就是没有情敌,心里没有紧迫感。”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是急性子的人,你们师尊也是如此。”君洛尘安慰道,“我们慢慢来吧。修仙之人,几年而已,根本算不上长。”   弟子们想想也是,他们师父那性子,确实很慢热。她想要完全信任一个人,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可是,她本来就和君洛尘认识,需要那么长时间慢慢信任吗?   结果这么一晃,就过了十年。   弟子们对君洛尘的称呼,也从‘君先生’变成了直呼他的名字。当然,除了最守礼貌的陆言卿,仍然一直唤他君先生。   这十年的时间对于修仙者而言似乎不长,但对于星辰宫这个非常年轻的门派来说,也不久了。   久到徒弟们都快忘记,最开始君洛尘进星辰宫时,是作为疑似师公入伙的。   不仅君洛尘,虞楚也是,他们还真沉得住气。   十年过去,徒弟们样貌都没有变化,但都成熟了,修为也增长许多,在修仙界更是都很有名气。   只不过,在门派里的时候,他们还是展现最真实而放松的那一面。   关于感情问题,弟子们也私下里又好奇又小心地问过虞楚是怎么想的。   虞楚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都在一个门派里了,有什么着急的?顺其自然就好了。”   虞楚不着急,弟子们也不敢说什么。等到回到弟子院落,再一看隔壁的君洛尘正坐在石桌边看书,他们就不由得叹气一声。   “这都十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搬走啊?”沈怀安说,“你搬去后山,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不可。”君洛尘放下书,他说,“哪里有未定下关系之前便独住的?我过不了我心中那一关。”   “你……”   天啊,他们算是服君洛尘的性子了。   虞楚住的后山真的是一座山,虽然只有一个院落,但君洛尘完全可以住山的另一面嘛!他们星辰宫有结界把手,连大能都进不来,除了他们,谁知道君洛尘和师父住在一个山上了呢。   他们徒弟都觉得没什么了,甚至期望君洛尘赶紧搬走和师父好好发展感情,可人家自己竟然心里过不去,还不肯走。   “这都十年了!”李清成控诉道,“你不要再和我们混在一起了,去做点正事吧,多和师尊说说话不好吗?”   “等等!”谷秋雨说,“现在是不是到你的上课时间了?赶紧去后山!”   君洛尘的修炼,是虞楚一对一把控的。这也算是他们二人光明正大的独处时间。   弟子们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兮兮坐立不安,就怕君洛尘晚回来。变成了如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你这次能不能多呆一会儿?”沈怀安说,“等修炼过后,和我们师尊说说话,聊聊天,喝杯茶什么的……”   “好,好。”君洛尘无奈地答应道。   在弟子们的推搡之下,他来到后山和主峰相连的空中桥梁上,转过头,还能看到六个人目送他离去,对他挥手打气。   君洛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来到后山,走上长长的台阶,山顶之上,右面是一片菜地——星辰宫如今将其中一座山专门用来种菜种灵草,这片最开始的菜地,便是虞楚自己闲着没事种着玩了。   而左边,是虞楚住的院落。   本来是很有乡土气息的古代草泥屋,这些年里,也被弟子们用石块新建了个院落和屋子。   相比于主峰上青灰石搭建的、更像是帝城人居住的四合院的弟子院落,后山虞楚住的这个更加乡村和简朴。   虞楚如今是返璞归真,住这样朴素的地方,便很舒服了。   君洛尘穿过菜地和院落,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远处的悬崖石头上,正是身穿白衣的虞楚。   虞楚侧过头,看着君洛尘走过来,在她的对面坐下。   “跟我徒弟们呆得还好?”虞楚淡淡笑道。   君洛尘刚刚在其他年轻人面前的淡然都不见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确实很喜欢和他们待在一块。”君洛尘无奈地说,“那些孩子都很好,让我能够放下所有戒备,真心相待。”   虞楚笑笑。   她看起来是个欣慰而温和的师长,可说的话却急转直下。   “既然这么喜欢,那你就以后一直那么呆着吧。”虞楚说,“后山你就不用再想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君洛尘顿时有点着急,他欲言又止,最后有些委屈地低声唤道,“楚楚……”   君洛尘对上她时,确实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也笨拙的要命。   偏偏他唯有一个致命绝招,便是用这样低音沙哑的声线叫她小名。   再配上他那总是显得委屈无辜的眼睛,和修长卷翘的睫毛,君洛尘每次一这样喊她,虞楚本来想故意取笑他的坏意,也就发不出来了。   只不过表面上,虞楚还是没有笑容,眉梢微挑地看着他。   她性子里带的气质,只要不笑,脸上就会显得冷冷的。   君洛尘也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他的手向前撑在虞楚身边的石头上,撑着身体,慢慢地凑过来,小心地轻吻她的嘴角。   他确实在感情上非常羞赧。这样的主动,还是虞楚这十年来慢慢教出来的结果。   徒弟们以为慢热是她,其实恰恰相反,那个不敢轻易信任人的是君洛尘。   他可以毫不犹豫为她献出生命,却不敢相信可以得到她的感情。甚至于,他恐惧在感情上的发展,那等于将他的真心交出去。   君洛尘怕坦诚之后的被她抛弃。   其实,虞楚早就明白君洛尘对她的情感,可他的过去经历让他已经不会也不敢主动。   如果这十年里,虞楚捅破窗户纸,他们也就成了。   可虞楚却不想这样。因为若是如此,或许君洛尘永远心中都是有一丝害怕和担忧的。   他不相信自己真的会被爱。   所以她想慢慢地改变君洛尘那过于爱躲避的心态,让他一点一点,从退缩到主动,让他慢慢对自己,对她有信心。   相比于简单粗暴的在一起,虞楚更喜欢看君洛尘这样逐渐的改变。   他们第一次真的接吻是在七年前。   已经足足七年了,君洛尘在吻她之前,仍然会有些试探,怕她不愿意。   在这方面,只要君洛尘主动,她便没有拒绝过他。   君洛尘吻了她的嘴角,才吻上她的薄唇。   他的手试探地搭在虞楚的后背,然后慢慢地将她抱住。   一吻结束,虞楚已经在君洛尘的怀抱里,她靠着他的胸膛,抬眸看向君洛尘。   “你知道吗,这样抱过我的人,只有你。”虞楚说,“我从没有让别人这样抱我,因为那会让我感到紧张和危险。”   君洛尘本来还有些害羞,听到她这样说,他一怔,又低下头看向虞楚。   他抿了抿嘴唇。   是他送虞楚走进了和系统合作的道路。虽然这是为了救她,可是也让她历经波折。   君洛尘要开口,虞楚却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不要道歉。”虞楚吐槽道,“你最无聊的时候,便是在说对不起。”   君洛尘便垂下睫毛,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侧头轻吻虞楚抵着他的手指,然后一点点吻向她的手心。   手心的微痒不知为何让虞楚后背麻了一下。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会了?!   君洛尘抬起头,他闷闷地说,“我可以搬到后山住吗?”   虞楚缓缓地挑起眉毛。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问。   十年了,几年前虞楚想要主动问的时候,他自己都会把这个事情岔开,今天怎么忽然开窍了?   虞楚又说,“不和我的徒弟们真心相待了?”   “楚楚。”君洛尘有点无奈地唤道。   他脸皮薄,虞楚只不过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君洛尘耳朵便红了起来。   “我……”他微抿嘴角,又艰难地说了一遍,“我想和你……不是,我想来后山住。”   君洛尘不小心说错了话,顿时从耳尖红到脖颈。   他睫毛微颤,撇开头,连看虞楚都不敢。   结果,虞楚却说,“手给我。”   君洛尘下意识地照做,他伸出手,便感觉虞楚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到手心中静静躺着一个半成品的香囊,香囊的右下角,蹩脚的针线歪歪扭扭地缝出了一个‘苏’字。   君洛尘有些疑惑,他抬起头,看向虞楚。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为你缝的香囊。”虞楚轻笑道,“如今,物归原主了。”   君洛尘一怔,他不敢相信地又看向自己的手心。   虞楚本来以为君洛尘应该会很高兴。没想到他再次抬起头时,她却看到他眼角泛红。   他握紧香囊,低下头,紧紧地搂住了虞楚。   虞楚轻拍男人的后背,她感受到他在低声啜泣。   她似乎还是没有流泪的能力,好像君洛尘已经代替她的那一份了。   而且恰恰相反,虞楚不仅不想哭,她甚至从心底往外的感到满足。   有六个敬她爱她的徒弟,还有君洛尘在她身边,这样的生活放在最开始在这个世界重新苏醒的她身上,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这个温柔的世界所治愈,接下来,便是她来治愈君洛尘了。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值得被她爱,而不论是谁都无法动摇他们之间的感情。 第173章 大结局   魔神大战的五十年之后, 在大乘圆满期卡了几十年的武宏伟,终于渡劫飞升了。   他飞升的前夕,是武宏伟亲传弟子安灵儿突破元婴期, 进入化神初期的日子。   除了星辰宫的徒弟之外, 修天派的安灵儿是唯一一个能在修炼速度上和他们差不多的天才。   有一些小门派的掌门也不过化神期的修为, 安灵儿正式成为化神期的修仙者,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代表她真的可以出师了。   在武宏伟的教导下, 入修天派五十年的安灵儿再也不见当年娇滴滴的样子。   她虽然还是那么受男修欢迎,性子也还是很温和,但已经不见丝毫的柔弱,也从不依靠男人的保护,而是显得温柔但沉稳。   修天派这五十年里后入门的弟子们都喊安灵儿‘安师姐’, 门派有大小事情, 也少不了安灵儿出场。   她已经是修天派的顶梁柱弟子了。   武宏伟在成功教导原著女主之后,也终于功德圆满, 离开人界。   虞楚的朋友不多, 甚至可以说, 武宏伟算是她唯一一个朋友。   不过对于他的飞升, 虞楚倒是没有什么挂念之情——武宏伟飞升了才好,等到以后她的弟子上去了, 还有人照应。   当年虞楚刚刚收了这几个弟子的时候,孩子们都怕她飞升离开, 如今徒弟们都长大了,想法也和过去不一样。   星辰宫的弟子们因为修炼时间相同,所以修为有高有低。   尽管按照从陆言卿开始、一直到沈怀安、谷秋雨和萧翊、李清成、何初落这样的师兄师弟师妹的排序方式来看,每一个师兄弟妹都和自己前后的同门修为相差都不算悬殊, 可如果直接看陆言卿和何初落,那修为境地还是差得很明显的。   所以师兄弟妹们都约定好了,修炼快的人等修炼慢的人,争取大家抵达大乘后期、准备飞升的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如果谁先修炼到大乘,便压压修为,等等其他人。就像是这些年的虞楚做的一样。   虞楚压着自己的修为,一直保持在大乘圆满期,就是为了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徒弟的同时,还能和留在人界之中。   这些年里,虞楚和安灵儿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安灵儿完全脱离了原著掌控之后,变成了一个努力又很可爱的姑娘。武宏伟飞升前,也嘱咐过虞楚,如果有大事多照看一下她。   只不过,自从虞楚和君洛尘解决了黑帝绍君之后,这四十多年里人界一直保持着和平。   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所有势力都收敛和安稳了许多。   就连当年修仙者们很担心分给魔修更多的土地之后,魔修会不会休养生息而后反攻。   结果,修魔界一直保持着安静。毕竟五十年前,损伤最严重的就是魔域,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死了。   这些年里,魔修也一直在安稳度日,享受生活。   或许这样平静的日子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哪怕虞楚和君洛尘飞升。毕竟,当年他们轻而易举穿梭魔界和人界之间,被许多人都看到了。   没人知道如今的二人已经没有了那样的神力,估计就算看在他们二人的面子上,和平还能持续很久很久。   又过了大概三百二十年,陆初离第一个突破修为,进入了大乘初期。   而几年之后,沈怀安也紧跟着来到大乘期。   其实原文里,这些年轻的才俊们基本都没有机会到达大乘,便都领便当了。   只剩下一个沈怀安,飘飘荡荡六七百年才勉强到大乘初期,而后便因心魔难除,失去消息了。   没有了原著中的那些挫折坎坷,这些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一路用心修炼,比原著中的他们发展得更加强悍。   君洛尘也不差,这些年他进步极快,甚至有隐隐比当初其他徒弟们在他那个阶段进步还大的感觉。   该说不愧是被系统从第三方中挑中的男人吗?   当然,君洛尘进步这么快,和虞楚也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除了沈怀安和小谷,其他徒弟们都不会接触到另一种修炼的功法。   君洛尘本身天赋高得吓人,再有虞楚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只不过,虞楚也清楚,陆言卿和沈怀安如今才大乘初期,小谷和萧翊紧跟其后,近两年也会突破。可若是想等到所有人都来到大乘圆满期,估计还要一段漫长的时光。   星辰宫的人都是万年难遇的天才,每个人基本都是三百年左右,便突破到大乘期来。   尽管从凡人的角度而言,这三百多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可只有修仙者能够明白,这样的修炼速度有多么逆天。   正常修仙者若是千年能到大乘,更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如同武宏伟,他之所以威望如此之高,除了这些年对修仙界的辛苦付出,更是因为他便是曾经的奇才之一,七百六十年到了大乘初期,九百年飞升。   可星辰宫弟子,都平均十年到金丹,三百年直接飞升大乘,是整个修仙界闻所未闻的事情。   当然,这也和星辰宫的弟子们习得虞楚亲创的星辰秘籍有所关联。   大乘的飞升在星辰秘籍里,其实并没有到顶。   虞楚当时自己是在任务中探索修炼的,她要的便是最快速的提升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星辰秘籍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虞楚教导徒弟们的时候,通常还要拿其他秘籍予以辅助,以免他们根基不深却进步得太快。   白马过隙,时光荏苒。   等到最后的何初落和君洛尘也抵达大乘期的时候,在大乘圆满期的陆言卿和沈怀安,已经隐隐压不住自己的修为了。   他们到底没有虞楚经验多,看着师父似乎常年维持力量不动似乎很简单,到了自己时才发现,控制压低修为是多么费力的事情。   星辰宫内部探讨过之后,决定让陆言卿先飞升,沈怀安也顺其自然,该走就走。   尽管这样的话,先上去的弟子要在仙界多等数年,可好比让他们在人界勉强压抑自己的修为来得强,若是稍有不慎,伤到自己便得不偿失了。   在陆言卿做飞升准备之前,师弟师妹们都依依不舍。   只是如今百年过去,众人也都成熟了不少,不似二十来岁时年纪小,对彼此依赖太强。   “师兄,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早点赶上你们。”何初落认真地说。   陆言卿笑了笑,他看向其他五人,安抚地说,“没关系,你们不要着急,慢慢修炼。我们总会相会的。”   陆言卿离开门派,前去无人群山中的前一天晚上,虞楚召他过来,在他的手上轻轻一覆,陆言卿的手背上便出现了红色的藤蔓印记,而后很快消失不见。   “师尊,这是?”陆言卿有些疑惑。   “这是个记号。”虞楚道,“等你去仙界之后,先找武宏伟,而后跟他去寻找这个记号指向的地方。”   陆言卿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难道,我们在仙界也有一个类似玄古山的地方?”   “是的。”虞楚淡定地说,“你先去,熟悉一下环境,看看我们的地盘怎么样。”   陆言卿不由得笑了起来。   隔日清晨,在星辰宫所有人的送别之中,陆言卿离开门派,前往无人之处,等待雷劫到来。   尽管他选的地方很偏远,可雷劫却是无比声势浩大的。   当天地震动,修仙界的上空电闪雷鸣,雷劫抵达的时候,许多修仙者都躲在安全的地方驻足观看。   不少人的眼里都有着敬畏却向往之情——雷劫飞升,是多少修仙者心中的愿望?   这难得一遇的雷劫,只让人觉得自己渺小,却心中激荡不已。   修仙界绝对不会想象得到,在接下来的这段岁月里,本该千年难遇的渡劫将会多次出现,星辰宫接连飞升。   在陆言卿飞升的时候,整个修仙界震惊不已。   陆言卿是个小辈,却比那些长老掌门都先飞升成功,无疑不是打着各大门派的脸。   而后是沈怀安、谷秋雨、萧翊、李清成、何初落……最近的便是上个月才走的君洛尘。   眼睁睁目睹着这些年的电闪雷鸣,修仙界众人的震惊也逐渐变成了麻木和疲惫。   甚至有的门派负责人,还会在霹雳的雷声之中,淡定地坐在屋里,掐指算星辰宫还剩下几个人。   在星辰宫里只剩下断后的自己的时候,虞楚差不多每隔一个月就会去修天派看看安灵儿。   二人在亭子里说着话,修天派的长老们一听到她来了,顿时都过来拜访。   “虞掌门,你们星辰宫真是,真是——”其中一个长老欲言又止,而后深深地叹息一声,颇有一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虞掌门,要不然您的弟子飞升之前,您和我们打个招呼吧。”另一个长老憔悴地说,“以前千年都难得见一次雷劫,这些年,雷劫来了这么多次,实在是太摧残人了。”   “是啊,我们修炼都没办法静心了,有一点风吹草动,生怕又是雷劫来。”   雷劫动静大,又都是修仙之人,对此必定是敏感的。   “怪我们,确实怪我们。”虞楚诚恳地说,“你们再忍忍,我徒弟都飞升成功了,就剩下我了,等全飞升了就清净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多少修仙者穷尽一生都摸不到大乘的边缘,可在星辰宫这里,好似渡劫飞升跟坐电梯差不多。   星辰宫这几年频频渡劫,天都快被他们闯出窟窿来了吧?   看着虞楚潇洒离去的背影,众多长老只能无奈摇头。   “天道不公啊!”   不论其他人如何唉声叹气,又或者震惊仰慕,星辰宫注定会成为修仙界的传说。   回到星辰宫时,这里只剩下了虞楚一个人。   本来君洛尘是想陪她的,可虞楚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需要陪,他赶紧上仙界帮忙照看其他人才是正经事。   虞楚将剩下的法宝给了安灵儿,又看了一遍整个玄古山脉。   按照当初系统所说,星辰宫最后一个人离开这里的时候,迷雾结界也会随之消失不见,它会随机出现在大陆的某个未被踏足的地方,成为传说中的秘境,等待有缘人找到。   飞升前,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游走大陆各处。几百年里,九州大陆沧海桑田,人界更是变化极大。   最后,她来到一个无人之处,放开了被压抑无数年的能量。   她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本就远超大乘,虞楚如今不再压抑,本来便濒临圆满期顶点的她瞬间召唤来雷劫。   大地轰隆闷响,树木被吹拂得压低树枝。   虞楚的身体向着天空飞去。   轰隆隆————!   在刺眼的雷云之中,骇人的万千电闪雷鸣向着她而来。   雷劫的痛苦,似乎要将整个人撕裂。   然而,虞楚最擅长的便是忍耐疼痛,更何况她在另一个修仙世界里时已经成功飞升过一次。   劈在身上的雷仿佛越来越密、越来越强大,虞楚忍受着剧痛,额角青筋凸起。   电闪雷鸣之中,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慢慢地,轰隆声逐渐变小,雷劫慢慢消失了。   虞楚睁开双眼,恍若有一种拨云见雾的感觉,五感都逐渐清明起来。   她迈步向前走去,忽然发现自己踩在一座桥上。桥后蔓延至云雾之中,看不到尽头,前方却似乎隐隐有些亮光。   虞楚走过云桥,视线中的雾气逐渐消散,远远地,她看到六七个人站在桥尽头的岸上,他们聚在一起,似乎聊得很开心,正是星辰宫的六徒弟和君洛尘。   他们说笑着,在仙气缭绕之中,美好得仿佛一场幻境。   她向前走去,他们似乎都有所感应,抬起了头,看向她。   “——师尊!”小谷高高挥舞着手臂,她兴奋地唤道。   在所有人急切而思念不已的表情当中,虞楚的神情逐渐柔和。   她走上桥头,顿时被其他人围住。   虞楚抱住激动不已的弟子们,君洛尘站在旁边,也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没有骗你们吧。”她笑着说。   星辰宫永远都会在一起。   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年长的弟子和虞楚阔别的时间更长,他们都有些眼角泛红。   “师尊,走,去看我们在仙界的地盘!”李清成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离开了迎仙桥,向着他们新门派的所在地飞去。   路上,虞楚靠在君洛尘的怀里,便听到风中传来小鸟清脆婉转的声音。虞楚抬眸,便看到有一只青蓝色的漂亮灵鸟展翅飞翔,跟着他们。   它身上的羽毛折射着蓝绿的颜色,在光芒下犹如绸缎一样顺滑而美丽。   虞楚伸出手,青蓝色的灵鸟竟然翅膀一收,真的稳稳地在她的手背上站稳。它歪着头,明亮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虞楚。   不知为何,虞楚心中忽地一动,一个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青苏?”   灵鸟在她的手背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着,又展翅飞起,却始终不离开虞楚身边,不断地盘旋。   “楚楚,你说什么?”君洛尘低头问道。   虞楚不再言语,她伸出手,灵鸟便又飞回到她的手掌里。   她捧着小鸟,心中渐渐地柔软了。   “回家。”虞楚轻声说。   虞楚抬起头,她看向君洛尘,又看向所有的徒弟。   她露出了笑容。   “回我们的家。”   ——正文·完——